[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072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5 20:13
    第一百一十章對對子

    蘇軾笑了,不以為意:「朝廷以文章取士,這半年來你有些捨本逐末了,就算你認為這東西有大用,那也要先登得天子明堂,而後才能一展雄才不是?等翻過年進學後,我和子由會督促你,先將心思放在這頭,不到六歲能寫出這樣的詩句,嘿嘿嘿……我蘇氏一門,敢以文章會鬥天下英雄!」

    好吧你是豪放派你說什麼都有理!

    蘇油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被蘇軾拉著手出門:「走走走,先搞幾個急火小炒!多放辣米油!你這裡的辣米油吃著才過癮!」

    宋代春節風俗,已經和後世差不太多了。

    二十三祭灶,二十四掃塵,貼神荼鬱壘,掛桃符,掛鍾馗都是習俗。

    刨豬湯咕嘟咕嘟燉了起來,女孩子們現在都是鍋邊熟手,人人都有拿手菜。

    臘肉,香腸也做了起來,還多了一個款式,蘇油用麥醬,香料,醬油,調成糊將肉刷上掛起來,這是風味醬肉。

    雞鴨也殺了不少,抹上鹽掛著,風雞風鴨,也是過年必備的美味。

    不過蘇軾得下次來才吃得到,現在只是準備工作。

    一頓殺豬菜把蘇軾吃美了,賴著不走,第二天早上吃過肉粥,找來一堆紅紙:「來來來,明潤我們對對子耍。」

    蘇油翻著白眼:「不是我要趕你走,明允堂哥該到家了吧?」

    蘇軾說道:「還有一日,我晚上吃過飯再回去。你不會怕了與我做對子吧?」

    說起這個蘇油就不服了,當年我可是背過聯書的,還怕你?!

    抬手將蘇小妹招過來:「小妹,記——新年納餘慶。」

    蘇軾都笑壞了:「還跟我玩老字號——嘉節號長春。」

    「五雲迎曉日——」

    「萬福集新囤。」

    「旭靄芝蘭茂——」

    「熏風琴瑟醇!」

    「太乙臨朱戶!」

    「長庚繞玉桁!」

    「啟戶登黃閣!「

    「開門見紫雲!」

    ……

    蘇軾對自己真是高標準嚴要求,這已經不是聯對,而是聯詩了,蘇油除了佩服還是佩服,坡仙果然是坡仙。

    轉眼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對了上百個,中間轉了幾次韻,蘇小妹都有些跟不上了:「你們慢點!」

    蘇油又說了一個:「等下我的又來了——四序開新律。」

    「等下有問題,呃——三陽應慶真。喂我說這樣不是事兒啊,怎麼都是你出我對?」

    「呵呵,誰叫你沒我出得快?已經有百十來個了吧?夠用了!那就麻煩子瞻你謄抄一下,小妹,撤!」

    「明潤你耍賴!你給我回來!」

    八公笑得見眉不見眼,上來把蘇軾擋住:「軾兒你辛苦,都寫下來,這下合村都夠用了,紅彤彤的貼起來可真喜慶!」

    八公的面子蘇軾不敢不給,只好一邊嘀咕一邊乖乖地寫對聯。

    蘇油又悄悄轉了回來:「門上橫樑還要來應景的四個字,叫橫批。」

    蘇軾抬頭瞪眼:「你走開!」

    八公笑眯眯地看著蘇軾:「軾兒你都不用看一眼剛剛小妹的記錄的內容?」

    蘇油笑道:「他是學霸,心裡都已經記得了。」

    八公點頭:「厲害厲害,那小妹快將稿子收起來,以後要是你們不在,就請個秀才來抄上去,這些吉祥話年年都用得上。」

    過年的準備工作還很多,轉眼書房就空了,丟蘇軾一個人在那裡孤零零地寫對聯。

    過年吃的必須準備得多,炸丸子,炸酥肉,煮白肉,燉雞燉鴨鹵大鵝,還有各種蔬菜也要備好。

    娃子們喜歡甜食,蘇油在教女孩子們做這個,後世川南著名的一道小吃——米花糖。

    米花糖用的大糯米,去雜質,用清水淘洗,並用清水泡一夜,裝入甑內蒸熟,後倒在竹蓆上。冷卻後弄散,陰乾後重新變成米狀,這種米叫「陰米」。

    陰米可以久存,蘇油為了孩子們來過年的時候有道甜食,早就弄好了。

    現在就是先做油酥米,將陰米倒入鍋內,用微火炒,等米微熟後將適量的溶化後的糖開水倒入米中,把米和糖開水攪拌均勻後起鍋,放在簸蓋內捂一陣子,再攤開烘乾到表面乾燥,然後用油將米酥到膨脹。

    酥米時油溫要低,每次下米量不能太多,要香的話,必須加些豬油,米酥泡後將油滴乾,篩去未酥泡的那些干飯粒,即成油酥米。

    油酥米比起飯粒,已經擴大了幾倍,其實已經可以當做爆米花吃了。

    接下來熬糖,將糖霜和飴糖放入鍋內,加適量清水混合,開小火熬煮糖稀,剛開始的時候鍋中會出現大氣泡。慢慢的變成密集的小氣泡,糖稀開始變色,這時候糖就熬好了。

    把油酥過的花生仁、桃仁和油酥米放在鍋內攪拌均勻,木匣抹油,將拌料裝入盆內,撒上糖霜,熟芝麻,果乾,糖桂花抹平,攤緊,用刀開塊,放涼之後放入缸中密封起來防潮保存。

    需要送人的時候,取出來用蠟紙包上,就是一道好禮品。

    炸米的時候蘇軾又出來了:「什麼東西這麼香?這又是啥玩意兒?」

    抓了一把爆米花放嘴裡:「不錯不錯,喲,還有甜味……」

    蘇油給他掰了一塊成品:「這個給你,更好吃。」

    蘇軾接過:「哼,懶得理你!」

    懶得理我你接我的米花糖?!蘇油一腦門子黑線:「你動作挺快啊!」

    蘇軾微微一笑:「每天雷打不動的千字文,這才哪兒到哪兒?」

    蘇油拉著他:「走,給你一項獎勵,我們今晚包餃子!」

    餃子如今還不叫餃子,叫冬餛飩或者年餺飥,過年才吃得成,而且是泡在麵湯裡吃,屬於湯餅的一種。

    蘇油領著蘇軾來到一塊地邊:「今天給你看一種新菜。」

    地邊上是兩道土壟,土壟中間是一道稻草堆。

    蘇油拿耙子將稻草堆拉到土壟一頭,原來草堆下是長長的南荻桿卷席。

    將卷席也捲到土壟頭上,卷席下有木頭的支撐架,架子下邊,是下面雪白上邊嫩黃的一種細細蔬菜。

    蘇軾拍手:「韭黃!」

    「靠!你竟然認識?」

    「不認識,不過書上說過汴京有農家,利用地窖種韭菜,種出來的韭菜黃白相間,稱為韭黃,是冬日裡難得的菜蔬,售價極昂。」

    蘇油搖著頭:「用地窖那麼複雜?那我們以後去汴京,種韭黃也能發財!」

    蘇軾拿起長柄鐮刀貼著韭黃根部拉著後退,一道道韭黃被割倒:「哈,還真省事!」

    蘇油笑道:「那是,主要是韭黃太嫩了!」

    見蘇軾割得上癮,蘇油趕緊阻止,用稻草紮了幾大捆:「夠了,剩下的明天來割,你給城裡幾家送去,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蘇軾搖頭:「明潤出品,份屬精品啊,這心意也精貴了。」

    蘇油說道:「知道種法,其實簡單得很,而且這東西高產,割了一茬又一茬,不割反而長不好。」

    言語間兩人將蓆子拉回蓋好,重新將稻草撥拉回去鋪上,蘇油挑來糞水稀釋後淋到稻草之上:「走,回去包餃子嘍!」

    等距螺旋線能夠做出來的東西很多,比如絞肉機的進料槽。

    因此鑄鐵外殼的絞肉機,在蘇油這裡不叫事兒。

    蘇軾看著肉條從上邊下去,便從劉嗣賣力攪動把手的絞肉機口子往外出肉餡,也是嘖嘖稱奇:「這東西賣給飯店做丸子,那是太方便了。」

    蘇油笑道:「那是,不然怎麼小妹他們那邊丸子都炸得幾筲箕了!絞肉餡其實沒有剁肉餡好吃,不過因為人太多了剁餡太辛苦才用的這個。」

    蘇軾搖著頭:「主要是方便,明潤你這裡的新鮮玩意兒可真多!」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 22:43
    第一百一十一章埋祟

    家裡最大的容器就是兩口大鍋,蘇油直接在大鍋裡調餃子餡。

    香油,薑汁,鹽,韭黃,肉湯。餃子餡蘇油不喜歡吃太複雜的,韭黃或者白菜,簡簡單單就好。

    然後發動大家包餃子。

    餃子皮也是機器弄出來的,就是卷板機的手工動力微縮板,面皮比手搟餃子皮干,通過輥子壓成薄皮,然後用被砂帶機磨銳邊緣的竹筒蓋成餃子皮。

    包餃子的花樣也挺多,不過蘇油只會四種,教給了大家盡情發揮,自己轉身老實壓餃子皮去了。

    幾十個娃子包餃子,那場面也是壯觀,八公看著家裡這麼熱鬧的情形,眼角都有些發潤:「娃子多就是好啊,人氣兒都不一樣……」

    大鍋水燒開了,餃子下鍋,然後一大盤一大盤地盛了出來。

    蘇油打了個糖醋蘸水,蒜泥下得重:「來來來,大家開吃!」

    娃子們也跟著歡呼:「吃餃子嘍!」

    韭黃豬肉餡餃子,皮薄餡大,味道很棒,蘇軾夾著半個餃子,大度地對蘇油說道:「看在這頓餃子的份上,我原諒你了!」

    蘇油笑道:「明早早飯吃過趕緊走吧,再不走,明允堂哥可不能原諒你了!」

    這頓人人都吃得有點多,蘇油叫人每人來了碗麵湯:「這叫原湯化原食,吃過飯不能傻坐著,得走動一下,正好把米漿磨了!明天早上吃凍粑!」

    米漿磨好,送去暖房發酵,天色黑下來了,蘇油安排大家休息。

    早上起來,從庫房裡翻出草灰制得的小蘇打,叫娃子們將米漿搬出來調味。

    後世眉山丹棱油凍糕是著名小吃,和其他地方發糕,泡粑的區別,就是中和了發酵產生的酸味,糕中還加了細小的肥肉顆粒調節口感,然後用玉米棒子的皮包著蒸,口味比其餘地方的類似做法少了酸味,多了清甜和滋潤。

    不過玉米皮現在沒有,蘇油便用泡粑的做法和油凍糕的配料相結合,製作新型的發糕。

    蒸籠裡擺上小竹圈,鋪上紗布,然後在每個小竹圈上壓一下,蒸籠裡便出現和無數的紗布小坑。

    在每個坑裡澆上用肥肉粒,小蘇打,糖霜調製好的米漿,上大鍋蒸起來。

    取過四根筷子,筷頭綁在一起,米糕蒸好後,用酒坊新制得的紅曲粉調成顏料,拿筷頭蘸了飛快地在發糕上一點,發糕上便留下一朵鮮紅的四瓣小花。

    一個娃子五個發糕,盛在盤子裡煞是好看。

    娃子們吃得開心,八公也開心:「這東西好,適合老人孩子,這個,還有米花糖,你去石家村拜年的時候一定帶上。」

    吃過飯,就該準備蘇軾回城的東西了。

    剩餘的韭黃全部收割,昨天的餃子油炸,大閹雞,大肥鴨,溝裡的鮮魚,還有蘇油平時收集的菇干,筍乾,蕨菜乾——滿滿噹噹一大車,安排人駕著騾車隨蘇軾一起離開。

    這天孩子們還在忙,打掃房屋,準備祭品,然後輪流洗澡,把自己收拾乾淨。

    新宅裡熱水常備,小雞小鴨都需要,兩個大窯外都盤有水加熱管道,還有半個鍋爐的功能。

    蘇油則躲在書房裡複習功課,一邊翻書,一邊打磨昨日做好的浮漂胚體,然後用手指給浮漂拭漆。

    還好,現在這身體,對大漆也不過敏。

    拭完漆的浮漂,送入暖室,暖室中有一個大木箱,裡邊有一個盆子,盆子裡有半盆清水。

    大漆有個神奇的特性,遇到空氣中的水蒸氣,可以發生絡化作用形成漆膜,因此漆器不僅不怕水,還親水。

    以後的工作,就是每日取出來,用細砂紙打磨光滑,再重新拭漆,之後放進去結成漆膜。

    如此拭上十七八層,嗯,就差不多了。

    八公探頭進來:「今天除夕,油娃你就歇歇吧。」

    蘇油抬頭笑了:「八公,這就是我最好的休息了。」

    八公搖了搖頭:「一會兒要做儺戲,你不去看看?」

    蘇油對這些非遺文化是最感興趣的,聞言起身:「往年好像沒有啊?」

    八公笑道:「往年給娃子煮個雞子就算過年了,今年能一樣?走吧,熱鬧著呢!」

    這是門外已經隱隱傳來了鑼鼓之聲,大家都湧出大門看熱鬧去。

    不光民間,皇宮裡除夕這天,一樣要進行儺戲,稱為「儺儀」。

    一般是用皇城親事官。諸班直人選,戴假面,繡畫色衣,執金槍龍旗,裝扮成門神,將軍,教坊丑角裝扮成判官,其餘人等裝扮成鍾馗、小妹、土地、灶神之類,在宮中遊行。

    鄉里就沒這麼多說道了,不過戴假面穿花衣的習俗是一樣的,還有用金彩諸色紙張弄出的旗仗,紙糊的官帽冠衣裝扮出諸路神仙,敲鑼打鼓地過來,倒是喜慶非凡。

    隊伍一步三搖地過來,三哥扮演的城隍,拍著個白鼻頭,伸手便將蘇油一把拉入隊伍裡。

    「誒誒——我是看熱鬧的……」

    除了蘇油,李拴住和劉嗣也被抓了包,三哥笑道:「今年的三姓人都不用找了,一會有個儀式,正好你們來。」

    於是蘇油也只好跟著隊伍遊行,去後山沼澤轉了一圈,又去玻璃江邊走了一圈。

    在江邊找了個地方停下,五哥讓三人挖了三個坑,一個裡邊放了一條面做的蛇,一個裡邊放了炒熟的黑土豆子,還有一個裡邊放了一個熟雞蛋。

    然後給了他們一人一把錘子一個釘子:「來,三姓人各釘三下。」

    蘇油笑嘻嘻地照做了,問道:「三哥,這是什麼講究?」

    三哥正色道:「不准嬉皮笑臉,這叫埋祟!怯病消災,來年風調雨順嘍——」

    一個長音拖起,鑼鼓有咣咣噹噹響了起來。

    將「祟」拿泥土埋了,大家朝祠堂走去。

    除夕,逐盡陰氣為陽導也,今人臘歲前一日擊鼓驅疫,謂之逐除是也。

    祠堂安排起來了,打掃得乾淨,今年的香案上,正中擺著武則天賞賜味道公那個香爐。

    各家開始獻上祭品,多是整隻的熟雞鴨,染紅的蛋,也有蒸一甑棗飯,炸一道酥魚的。

    蘇油準備的是四四方方一大塊祭肉。

    接下來是各家按村裡排行,由長輩帶著上香燭,行磕拜。

    宋人跪禮不多,這是其中之一。

    一通禮節行完,接下來就該分祭享,合族長幼共飯了。

    這就輪到土地廟娃子們上場了,各家的祭品拿來二次加工,酥魚淋油加熱,澆上醬汁;棗飯拌紅糖再蒸一次,祭肉炒回鍋,雞鴨涼拌,爆炒雞雜……

    剩下的蘇油這邊補上,殺完豬後,熬骨頭的大缸一直就沒熄過火,肉吃完了加肉,蘿蔔吃完了加蘿蔔,湯少了加水,現在加了炸丸子和酥肉,每桌一大盆。

    還有應景的湯餅也得有,每桌還有一大盆韭黃餃子。

    當然,酒是少不了的,各家帶來的蜜酒倒到一處,八公又往裡邊加了兩瓶永春露,大家聞著都說酒味濃了很多。

    不過這酒慢喝,先喝的是另一種,歲酒。

    歲酒便是屠蘇酒,是用大黃、白朮、桂枝、防風、花椒、烏頭、附子等中藥入酒中浸製而成。

    每人都要喝點,而且要從最小的孩子喝起,那就是蘇小妹打頭了。

    然後是蘇油,小鼠,直到最後是八公,八公哈哈大笑喝完一杯,將杯子一頓:「開席!」

    接下來就熱鬧了,鄉間酒席也有酒令耍法,大家筷子翻飛吃得開懷。

    好多人已經想好去外邊怎麼顯擺了:「你們年飯吃的啥?我們可龍裡吃的酥肉丸子燉蘿蔔,回鍋肉,豆瓣魚,韭黃餃子!啥?你都沒聽說過?!嘖嘖嘖嘖那味道……」

    吃過年夜飯,大家散去,各自回家守歲。

    蘇油將大家集合到教室裡,那裡有地暖,各種東西拿出來,開玩!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 22:44
    第一百一十二章賣痴呆

    蘇小妹提著紅燈籠過來:「小油哥哥,我們去賣痴呆去!」

    蘇油好奇:「啥?」

    八公呵呵笑道:「去吧去吧,把痴呆賣了,大家更聰明!」

    這是一個後世沒有的除夕夜的風俗,兒童提著燈籠成群結隊地奔走,見到有老年人,就喊賣自己的痴呆給他,老年人則嬉笑著同孩子們逗樂,是一個非常好玩的風俗。

    看著蘇小妹眼裡期盼的神色,蘇油有些感慨,這幫孩子,這樣一個風俗,以前想要參與都是一種奢望。

    不由得接過一個燈籠:「走!賣痴呆去!」

    除夕更闌人不睡,厭禳鈍滯迎新歲;

    小兒呼叫走長街,雲有痴呆召人買。

    二物於人誰獨無?就中吳儂仍有餘;

    巷南巷北賣不得,相逢大笑相揶揄。

    櫟翁塊坐重簾下,獨要買添令問價。

    兒雲翁買不須錢,奉賒痴呆千百年!

    在村子裡跑了一大圈,村裡小鼠瘦娃他們也跟出來了,娃子們烏泱泱地一大群,三哥看著就笑:「哎喲今年的痴呆也太多了點!買不完買不完,你們讓老五老六也買點啊!」

    買痴呆用的咸豆,果乾,蜜餞之類的,一圈逛下來,娃子們的兜裡都添了好些吃食。

    小鼠還不滿足:「八公人最好了,他那裡肯定好賣!我們找八公去!」

    然後一群娃子們又烏泱泱地往祠堂這邊過來。

    八公這裡的都是紙盒子,盒內是諸般吃食——細果、時果、蜜煎、糖煎、膠牙餳、澄沙團、蜜姜豉、棗兒糕、蜜酥、五色豆、炒槌栗、銀杏……

    有些是城裡買來的,有些是自己弄的,比各家都精緻豐富多了。

    賣完痴呆,娃子們來到教室。

    將賣痴呆得來的東西都拿出來擺盤子裡,作為宵夜。

    渴了鍋裡熬著醪糟水,還調了蛋花,想喝就喝。

    還有諸多棋牌遊戲,輸了的畫花貓,貼紙條。

    鄉俗,歲夕聚博,謂之試年庚。

    今晚誰贏得多,下一年運氣就好。

    八公和蘇油蘇小妹以及拴住在玩大貳,八公雖不識字,但是大小一到九卻認識。

    翻開一張牌,喊了聲「吃。」八公笑呵呵地看著周圍各自扎堆戲耍的娃子:「一會兒要擺上酒食祭祀瘟神,然後將祭器等一起扔到牆外,大家明日見到外頭的陶碗泥盆什麼的可不要撿,那會生病的。」

    發明者不一定就是好玩家,四個人裡邊就蘇油腦袋上紙條多,其次是拴住,八公臉上也有兩三張,小妹臉上乾乾淨淨。

    蘇油一說話,氣息吹得紙條亂飄:「過年的講究還真多啊。」

    八公說道:「對呀,各行各業風俗還不一樣,普通人家裡邊,一般是送瘟神,像蠶戶人家,那就要剪老鼠尾巴。」

    蘇油一邊翻牌,一邊莫名其妙:「老鼠尾巴跟養蠶有一丁點關係嗎?」

    八公笑道:「蠶戶人家最怕啥?最怕暑熱,熱了蠶會死,或者提前著繭,一年的收成就完蛋了。鼠通暑,臘月捕鼠,正月一日,日未出時斷其尾,這叫『斷暑尾』!」

    蘇油笑道:「哎喲這鍋背的,比我們灶上的鍋都大!」

    如何確定時間走到子正也是個問題,蘇油不禁問了出來。

    八公笑道:「差不多就得了唄,聽到哪家鞭炮響了,大家就跟著放,放完睡覺完事兒。」

    又玩了一陣,果然開始傳來爆竹的聲音,八公說道:「走吧,開正敬天了。」

    子正之時,家家戶戶燃放爆竹,打開大門迎春納祥,俗稱「開正」。

    拴住在院中點燃爆竹,娃子們蒙著耳朵在外院圍成一圈,歡笑著觀看,八公在正廳擺起香案,設上果盒,糖盒,雞魚豬肉,燃香引燭,領著蘇油拜天敬祖。

    爆竹放完,蘇油帶著孩子們給八公行禮辭歲,一個一個來。

    八公身邊一疊紅包,過來一個孩子就樂呵呵的發一個,裡邊有十文壓歲錢。

    之後便安排大家睡覺了。

    凌晨時分,蘇油又被八公叫起來,兩人輕手輕腳做賊一樣擺上酒食祭祀瘟神,然後將祭器等一起扔到牆外。

    大公雞一叫,天還沒亮,蘇油又得起來,先給八公問了好,叫「賀正」,然後就是打灰堆了。

    宋人將錢串在竹竿末端,圍著灰堆轉幾圈,然後投打在灰堆上,說是新年可如願以償。

    除夕黎明打糞堆,一任灰塵滿院飛。

    但求萬事如吾意,定放汝向彭澤歸。

    接下來就是擺椒酒、五辛盤。殺雞,貼雞毛。

    椒酒是用椒籽浸製的酒,古人在正月一日早起飲用,意為避邪祈福。五辛盤則是五種辛辣食品置盤中,又稱春盤。俗謂可以辟惡、除瘟、通五臟,也有賀新的意思。

    娃子們被打灰堆的聲音鬧醒了過來,才驚喜地發現,自己的床頭多了一套新冬衣,新鞋子。

    美滋滋地穿上新衣服,出來和八公道了新年好,才各自去洗漱。

    張藻偷偷地摸出房間,一眼就被蘇油看見了:「糟娃哥,你的新衣服呢?!」

    張藻搓著手:「捨不得穿……」

    八公呵呵笑道:「穿上吧,難得小油一番心意。換好去洗漱,吃過飯我要去團拜,饋歲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張藻眼睛紅了,低身對八公鞠了一躬:「是。」

    八公搖頭,低聲感慨:「哎,好娃子呢,沒過過好日子啊,不過都過去了,過去了……」

    所謂團拜,就是幾個村莊的老人聚會,每年一個村子做回首,置辦肉酒,老人們坐到一處拉拉家常,話話舊,增進友誼,顯擺顯擺自己村的好事兒。

    饋歲其實從臘月就可以開始,挑著禮物去送給親戚朋友,大家相互交換餽贈,不計較送多送少,重要的是彼此祝福的心意,又叫「送年盤」。

    不計酒食與野鮮,每逢歲暮送年盤。

    餽贈雖少風淳厚,友鄰情誼溢山川。

    蘇油家已經收到不少年禮了,不過一路忙到現在,還沒有回禮。

    初一早上忌吃稀飯、忌吃葷食,那就只有吃浮圓子了。

    人多包起來麻煩,蘇油直接將干米粉放到簸箕裡邊,那餡料球沾水滾。

    滾一圈粉,放漏勺裡沾濕再滾,不一會湯圓變得有餡料兩倍大,下鍋開煮。

    八公沒好氣地說道:「你這腦筋放到讀書上才好!一天到晚想法忒多!」

    蘇油赧笑道:「不是為了快點讓你吃了去團拜顯擺嘛!今天三種口味,黑芝麻的,花生的,橘紅的!」

    這東西娃子們和八公其實都喜歡,反倒是蘇油自己吃不下幾個,只來了個四季發財應付了事。

    一村都是親戚,所以回禮都要走到,好在人多,那就幾個大娃子挑著挑子一路送。

    人多又人多的好處,人多了別人不敢留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來十幾個,那陣仗還真嚇人。

    禮品很簡單,一家兩瓶醬油,一瓶醋,一罐豆瓣醬,五封米花糖。

    不能太貴,禮品過於懸殊別人會難堪,因此送禮也是有講究的。

    村裡就屠子是外鄉人,孤兒倒插門那種,不過對家裡丈人丈母也算孝順,見蘇油上門來送年盤,這是沒有忘記自己,這份開心就不說了。

    一圈走下來,禮物越送越少,娃子越聚越多。

    回到家中,大家開始在操場上玩耍了起來。

    女孩子玩跳繩,鞦韆,跳格子,剔毽子,丟沙包……

    男孩子就猴了,圍著祠堂新家玩官軍抓賊,土匪救同夥,鬥雞,畫地圖,操場上鬧得一塌糊塗。

    難得大家這麼開心,蘇油乾脆自己去做飯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 22:44
    第一百一十三章女婿上門

    家裡沒大人,也懶得正經做,缸裡蘿蔔燉豬肉還多,舀出一大鍋來直接將冷飯煮上,取來一個罈子打開,裡邊是醃好的蘿蔔乾。

    用早已煮好的豬頭心舌切片,肚子切絲,再加些生萵苣葉子蔥段拌上,準備對付一頓。

    有了醬油和辣米油調味,川菜的涼拌菜調料可謂一絕,醋,醬油,花椒面,辣米油,糖霜,蔥姜蒜,芹菜,花生碎,香油……形成了獨特而複雜的口味。

    小鼠聞著味道跑了過來:「小油我能在這裡吃飯不?」

    蘇油笑道:「只要三哥不揍你,我是沒意見的。」

    小鼠連連擺手:「不會不會,只要拉上瘦娃,說是在你這裡,他們就不會生氣!」

    蘇油笑道:「那就洗手,擺碗,叫大家過來開飯!」

    小鼠開心極了:「嗯!你們家的豬肉都比別家的好吃多了!」

    娃子們都玩瘋了,好些腦門上都在冒熱氣。

    蘇油害怕他們感冒,又讓他們去擦乾腦袋,然後拿烤乾的帕子隔在背心裡,這才過來開吃。

    五十幾個孩子,怕是沒一個過過這樣的元旦,也只有在這個春節,才看到了他們的臉上,真正有了些孩子應該有的笑容。

    光看著這一點,蘇油就覺得自己半年的辛苦沒有白費。

    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人和禽獸的區別,不在於會用火,會使用工具,只是多了禽獸沒有的惻隱之心。

    雖然還是小孩的身體,可裡邊裝的,畢竟是一個成人的靈魂。

    八公回來的有點晚,喝得有些醉,蘇油給他接水燙腳,他就拉著蘇油說話。

    「今天高興,我跟幾個村的村老都說好了,明年幾個村的豬娃子,公的他們自己願意留都留,母豬娃子,我可龍裡全收了!」

    蘇油說道:「都鄉里鄉親的,要是他們願意來學煽豬,我也沒意見。」

    八公說道:「那不行,名聲不好聽,今年就讓屠子練手,等明年再傳手藝出去,你是讀書人,不能背這名聲。」

    蘇油笑道:「其實我真不介意,能讓村子家家戶戶吃上大肉,這就是最大的名聲。」

    八公笑道:「你不介意,人家還不願意呢,都比猴還精,不見兔子不撒鷹那種。」

    蘇油說道:「我覺得以後我們可龍裡這邊,可以選一些好豬留下來做種,等到這養法傳出去,四里八鄉肯定都願意養,到時候我們就賣豬娃!」

    八公說道:「有道理,就跟你故意留雞種鴨種一樣,這事情我幹得拿手,乾脆等開春了,去周圍選幾頭好豬養上,我們自己育豬娃!」

    扶八公上床,八公還不忘交代:「你也別睡太晚,上次那個米糕,還有米花糖,別忘了。明天你要去石家村拜年去。」

    大年初二,姑爺節。這一天嫁出門的閨女要帶著女婿一起走娘家。禮物都要是成雙成對的。

    石家也是大家族,又是將門世家,蘇油投其所好,帶著的隊伍,東西都是直接論挑。

    二十斤一壇的永春露,足足挑了四壇。油凍糕兩籮筐,醬油二十斤,豆瓣醬六十斤,芽菜兩壇,榨菜兩壇。

    還有兩對肥鵝,四對肥雞,四對肥鴨,十條醬肉。

    看起來東西不少,其實除了四罈子酒,其餘沒花什麼錢。

    一路沿著石板路走到河邊,這裡有一座石橋,沒有橋面只有橋墩,是一塊塊方石立在水中,這就是跳蹬橋了。

    石頭下面盛產一種魚,當地叫石耙子,樣子比嘉魚還要醜陋,大腦袋下面是一個吸盤,渾身無鱗,當地人大人娃子都不敢吃,叫它「爛草鞋」,其實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只便宜了蘇油,石薇這腦殘粉偶爾也跟著湊一頓。

    不過現在有了酸菜,榨菜,蘇油估計就跟鱔魚一樣,吃這個的人會越來越多。

    過了跳蹬河就是石家村的地頭,和可龍裡自耕農佔多數不一樣,這邊多是佃戶,簇擁著一座大莊園。

    莊園外頭是一片平整的土地,這是川中四路鄉間難得見到的一種設施——馬場。

    馬場盡頭處還有一個馬棚,裡邊還有幾匹馬,和川馬迥然不同的是這些馬非常高大,只有一匹黃色的比較小。

    這個蘇油就一竅不通了。

    一行人來到莊園門口,門子一見就笑容滿面,扭頭便朝裡邊驚喜地喊道:「新姑爺來了!」

    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莊園大門跑了出來,手裡拎著一把短劍:「小油哥哥來了!」

    蘇油嚇了一大跳:「薇兒你要干啥?!」

    石薇還劍入鞘,笑嘻嘻地道:「我無聊,正練劍呢!」

    好險不是要宰我!蘇油牽著她的手:「薇兒新年好。」

    石薇笑道:「小油哥哥新年好,喲,拴住,嗣哥,藻哥,大家都來了?」

    石通迎出門來笑道:「小姑奶奶就別擋著門了,長輩們都等著見師父呢。」

    一行人進入莊園,從外邊看,這是一圈高大的圍牆,從裡邊看,圍牆寬厚,上方可以站人,還有好多等邊梯形的石階,可以從內部直達城牆頂端。

    貼著圍牆,石梯中部挖出了一些小空間,戰時可以在裡邊儲備戰具,軍士,還有小孔可以向外打探,射箭。

    這根本就不是一座莊園,而是歷史書中經常出現的東西——塢堡!

    進門是一個半圓的廣場,跟蘇油的小操場差不多,都是鍛鍊用的器械,還有兵器架。

    宋朝儘管立法禁止民間私藏兵器——跟其他王朝一樣。但這裡所謂的兵器,《宋刑統》裡有一個界定。

    「甲、弩、矛、矟、具裝等,依令私家不合有。」

    至於「弓、箭、刀、楯、短矛者,此上五事,私家聽有。」

    於是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蘇油便看到兵器架上有長柄的尖刀出現。

    石薇見蘇油感興趣,說道:「那是朴刀,我有一把小的,你要是喜歡我使給你看。」

    蘇油搖頭:「我對弓箭更感興趣。」

    石薇笑道:「好啊,那我們去射箭玩,還可以騎馬,你看到我的黃雛了嗎?」

    蘇油叫好:「這名字霸氣!北周裴果,字戎昭,少慷慨有志略,被稱為『黃雛少年』。魏太昌中,為平聯郡丞,從軍征討,每先登陷陣,勇冠當時。」

    「他曾經做過我們眉州刺史,後加使持節驃騎大將軍。門外馬棚那匹小黃馬,原來是你的。」

    石薇咯咯笑道:「黃雛是大理馬,三年口的成馬了,可不是小馬,能日行四百里,別看個頭小,卻是所有馬里邊最好一匹。」

    「它剛來的時候毛色很可愛,跟小雞的毛色一樣,我就給它取名叫黃雛,可也不是什麼北周大將軍。」

    呃,好吧你們是將門世家,歷史文學知識不是你們的專業!

    「原來如此,騎馬肯定也很好玩,不過我們先要去拜會長輩。」

    石家人過節都回來了,塢堡中熱鬧非凡,都好奇地看著蘇油這石家的小女婿。

    聽說這孩子很調皮得很,可現在穿上襴衫,紮著頭巾,笑眯眯的對著誰都點頭,分明就是一個秀秀氣氣的小書生嘛!

    早有人將拴住他們帶去喝糖水吃點心,蘇油和石薇進堂屋拜見長輩。

    內眷們也在,石寬的老婆見到蘇油就笑:「好文秀的小郎君!薇兒的眼光是不錯的!老特還一再推三阻四,簡直好沒道理!」

    老特就是老公牛,看來石家的女人也頗具將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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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四章商議

    石家幾個老頭都領著個六品朝奉郎的虛銜,於是蘇油上前先跟女性長輩打招呼:「小子蘇油,見過安人。」

    安人牽起蘇油的手:「哎喲怎麼你手上也有繭子,還比薇兒多了幾處。」

    蘇油笑道:「中指上那個,是筆管磨的。」

    安人感嘆道:「不容易。鄉里傳說什麼鄧侯轉世,我是不信的,跟我們家薇兒一樣,水磨工夫熬得的本事兒。」

    石寬有些不耐煩:「老婆子就知道絮叨,我和明潤還有要事商量。」

    安人白了他一眼:「那也先把人認完再說。」

    接下來就是團團作揖拜見了,大家族人多,記得蘇油犯暈。

    等到見完禮,眾人散去,蘇油才得機會和幾個家主說話。

    石寬笑道:「明潤,二林部那裡換得的鹽鈔,我們可都換成了鹽,提煉雪鹽的事情,你看……」

    蘇油說道:「這個工序其實不複雜,交給土地廟的孩子們就可以了。對了我聽說眉州也是有鹽的。」

    石寬笑道:「川中有鹽之地甚多,但是最大的還是益州路的陵井監、梓州路的富順監、淯井監、夔州路的大寧監、雲安監、永昌監。我們眉州的,只能算是小打小鬧。」

    「六個大監,一年提供朝廷的課額,起碼五十萬貫,我眉州的幾口鹽井,加起來也就三萬貫都沒有。」

    蘇油笑道:「二林部的鹽鈔,是富順監發出來的,這一路下來運費也不少了吧?」

    石寬說道:「正要與明潤商議此事,今年朝廷新政,準備對鹽井實行撲買,有沒有興趣參與一股?」

    蘇油訝異道:「這等好事,為何要分我一股?」

    石寬嘿嘿笑道:「你不是管二林部那將軍丫頭姐姐姐姐的叫得親熱嗎?在她那裡,你的面子,怕是比我們四家加起來都大!」

    「兩三萬貫的鹽,在我們四家眼裡其實也就那麼回事,就算你將他們都變成雪鹽,也不過三四萬貫而已,我們看重的,其實是——」

    「銅!二林部的銅!」

    「哈哈哈,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你看現在黃銅白銅都能搞了,加工也被你弄得簡單了,因此我們想著自己把鹽井包下,將二林部所供銅料完全吃下!這可是筆大買賣!」

    蘇油考慮了一下:「老哥哥,銅料吃進,始終是個嫌疑,我是這樣想的,采鹽沒有問題,那是交易本錢所在。細節上,可不可以直接在二林部境內將銅器加工好再運進來?這樣才能名正言順,堂堂正正地進入榷場,沒有私下熔冶的嫌疑。」

    石富說道:「那這黃銅白銅的冶煉之法,怕是守密不了多久。」

    蘇油不以為意:「我們要弄清楚事情的本質,首先我們是要將銅引入大宋,其次是要將我們的產品發賣出去,實際上,大宋銅荒,不管什麼銅都是我們要購進的,所謂黃銅白銅銅器,不過都是添頭而已。」

    「再說了,二林部把持商道,我們好比池塘,他們好比溝渠,他們不開閘,池塘裡的水便活不起來。」

    「還有就是他們沒有技術,他們的銅要升值,沒有我們的技術可不行,其中關鍵物料和技術,都掌握在我們手裡,比如水玻璃,那是防止礦洞坍塌的好東西,比如沖床,壓制銅胚的神器,他們是不可能造得出來的,你指望二林部的人能發明出車床打造絲槓?」

    石富一想也是:「那好,到時候我把意思轉達幾家,就照這法子來,二林部,真是生在了好地方啊!還得上趕著讓他們發財。」

    蘇油笑道:「資源是別人的,我們就只能提供技術合作,這叫合則兩利。不過對我大宋也不是沒有好處,我們也可以派人跟隨商隊,將西南夷,大理諸多情況地理人文掌握清楚,消息來往及時,也可以避免再出現因謠傳關閉城門的笑話。」

    石寬拱手:「明潤這話看出眼界來了,有點達則兼濟天下的味道。」

    蘇油笑道:「就是不知道八公放不放我出去,不然我還真想去二林部看看,幫他們看看採礦技術有沒有可以提高的地方。」

    石富擺手:「你還是先琢磨那幾口鹽井吧,不然人家銅送過來買不起,那才白白便宜了嘉益兩州的豪商!」

    蘇油笑道:「說起這個,我真的很有信心。」

    開什麼玩笑,現在一說起鹽業開採就是自貢,殊不知我大眉山井研縣的名頭,就是來自幾口鹽井。

    井研是什麼地方?是食鹽產量一度逼得自貢鹽商差點跳樓,最後遊說官府來用鐵水將井口堵了的地界!

    想到官府便有想起一事:「可否與州縣商議一下,此次撲買鹽井,也用曲房那辦法?」

    這個石寬石富都不是很清楚,待得蘇油解釋一番之後,不由得有些鬱悶:「按產納榷?那我們吃虧不是吃大了?」

    蘇油說道:「物理初步裡邊,有個能量守恆定理,人事亦然。花小本錢得來的東西,就很容易被別人花小本錢奪走。只有讓官府,世家,百姓都從這事情裡得到了好處,我們這井啊,才是鐵打的。不給任何人侵奪的藉口。」

    「如果大家同意,我也給大家一個保證,就是各家的收益,不會比現在幾口大口井的純利少!」

    世家本來沒有指望著鹽這東西本身能掙多少錢,換來的銅才是大頭,如今石寬聽蘇油一說,這鹽裡利潤也相當豐厚,不由得訝異道:「賢侄,此事當真?」

    蘇油笑道:「當真,不過得先麻煩富老,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您的馬齒嵌,又該派上用場了!」

    這事情商議完畢,石薇早已坐得不耐煩了:「小油哥哥,我們去外面玩去!」

    骍骍角弓,翩其反矣。兄弟婚姻,無胥遠矣。

    朱熹集傳解釋這句:「角弓,以角飾弓也。」那是他不懂角弓中蘊含的科學原理,角可不光是裝飾作用。

    中國復合反曲弓是世界弓箭中的一個傳奇,最小的體積得到最大的射擊能量,蓄能系統,防震穩定系統,處處都是前人千年的智慧結晶。

    石家的弓箭都是上品,南派弓箭的典型,干、角、筋、膠、絲、漆,六材的選擇都頗有講究。

    光保養就是一個功夫活,石薇牽著蘇油進了廚房,打開灶台側面一個木箱:「家裡的弓平日裡都放在這裡乾燥保養,這就是我的弓了。」

    說完從裡邊取過一把小弓來。

    石薇開始給弓上弦,她的小弓是岩桑為干,內面貼牛筋,夾以竹皮,裹以魚皮,兩頭夾著水牛角,家裡的弓供奉從選材到製成需要三年時間。

    弓弦使用鹿筋撕成細條,裹上絲線製成,很硬,但是又有彈性,絲線在弦上也不是從上裹到下,而是分了三段,平時可以折起來攜帶。

    小弓是u字形,上弦的時候要先把u字擘直,再繼續用力讓它變成反曲,單位長度內積蓄的能量非其它弓種所能比。

    古人數量統計單位比較混亂,弓力,木船運載量,糧食重量,都是石和斗,不過其中是有差別的。

    同樣的,買牛時的一貫,買馬時的一貫,和買普通商品時的一貫,支付的價格也各不相通,不是行會的人,坑死你沒商量。

    這其實也不是宋人為了誇大或者怎麼樣,只是一種使用習慣,後世連學者掉進坑裡的也不少,以此胡亂評斷。其實那是看書不廣,或者學而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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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五章相處

    比如弓力,其實這是可以通過箭重進行推算的,因為弓力和箭重必須合理搭配。這道理很容易實驗出來,古人又不傻,他們肯定會用最匹配的弓箭達到效果。因此可以利用箭重,推算出弓力,再結合史書記錄進行綜合考量。

    石薇的是五斗弓,蘇油拉了一下,估計力道有三十多磅。

    大宋士兵及格線是七斗,石小妞已經很猛了。

    蘇油只能拉半開,不過他臉皮賊厚,力道不如媳婦一點壓力都沒有:「薇兒,有沒有更輕一點的?」

    石薇「啊」了一聲:「再輕那就是玩具了。」

    嘿瞧你這話說的,薇兒我送了你那麼多玩具,你好意思不送我一個?

    石薇覺得她小油哥哥說什麼都有道理,又從箱子底下翻了一把細弓出來:「這個吧,我去年玩的。」

    箭用的苦竹竿子,這個也講究,古人會將無羽箭放入水中,視其露出水面的部分搭配合適大小的箭羽。

    你不必訝異,更無須驚喜,這不是大宋人的發明,而是很久以前周朝人玩剩下來的東西,《考工記》有記載的。

    射箭蘇油不會,這就需要石薇手把手的教了,將箭鵠移到身前二十步,總算能夠十中其三。

    蘇油興奮得大呼小叫:「也!又射中了!」

    拴住張藻等人手捂眼睛,你也不看看小弟妹五十步外韭黃地一般密密麻麻的靶子,就這樣還好意思顯擺!

    不過拴住一時手癢耍了幾下哨棒也讓蘇油驚訝:「喲!二哥你還會這個?」

    拴住嘿嘿赧笑:「上次那女將軍來過後,兩位老軍便每日來傳授我們幾招,說是緩急間可以抵用一陣。」

    石薇點頭:「的確是軍中一路,不過拴住哥使的那是矛法。」

    蘇油就摳著腦門:「上次做的鐵器都被阿囤彌一股腦兒全買走了,等有空我們再做幾個,短矛不違禁的。」

    言語間石薇取來自己家裡的短矛從架子上取下來,蘇油一臉黑線:「好吧我收回剛剛那句話,你們也太能鑽空子了。」

    這所謂的短矛有些誇張,總長雖然只有一米多,不犯禁,但前邊根本就不是矛頭,分明是一把打磨得飛快的短劍,與木柄結合部位還有上下兩圈小尖齒,按蘇油的知識,這東西正式名稱應該叫「殳」,截短柄的殳。

    石薇舞了兩個套路,有單手有雙手,可削可刺可打擊,簡直凶悍異常。

    「好!薇兒太厲害了!」蘇油瘋狂鼓掌,然後偷偷轉移主題:「那啥,我們還是去騎馬吧……」

    黃雛是一匹傲嬌的馬,石薇一再安撫,蘇油才得以靠近。

    石薇喊道:「小油哥哥,你先上去。」

    蘇油踩蹬上了馬:「你別松韁繩啊,你一鬆手小油哥哥就得哭瞎了……」

    石薇笑道:「你把腳從馬鞍裡脫出來啊,一會兒我來控馬。」

    蘇油乖乖鬆開馬蹬,石薇飛身上馬,坐到蘇油身後,雙腿一架馬腹:「駕!」

    黃雛先在馬場上兜了幾個圈子,然後慢悠悠走上青石板路。

    到此一切都還好,可從青石板路拐上一個土坡後,黃雛就跟發瘋了一樣,猛然一個加速就朝山上衝去。

    「我去!」蘇油趕緊雙手抓住鞍橋伏低身子,石薇在他身後用手臂夾著他的腰,手控韁繩:「衝啊!」

    耳朵邊風聲嗖嗖而過,淡棕色的馬鬃在臉上亂掃,蘇油便感覺自己如同進入了風暴之中,等到一切安靜下來,才發現已經到了山頂。

    蘇油小心地直起身來:「還真是夠快的啊……」說完又拍了拍黃雛的脖子:「你該理髮了!」

    石薇在身後朝前一指:「小油哥哥,你看!」

    這裡能夠看到山下和對面可龍裡的全景,中間隔著一條翠翠的玻璃河,玻璃河兩岸是茂密的竹林,上來是蓄水的田野,一棟棟泥牆草頂的屋子散佈其間,各自簇擁著一幢白牆青瓦的建築群。

    這邊是塢堡,江那邊則是祠堂。

    一幅現實版的《富春山居圖》。

    蘇油不由得嘖嘖感嘆:「仙境啊……薇兒你常來吧?」

    「嗯,我常到這裡來坐坐。」

    兩人下馬,石薇牽著蘇油來到一棵老松下,這裡有一塊石頭。

    兩人坐下,石薇從黃雛身側的革囊裡拿出一封米花糖,分給蘇油一半:「小油哥哥,給你吃。」

    蘇油笑道:「你吃吧,這裡太美了,我再看看。」

    石薇說道:「小油哥哥做的東西最好吃了。」

    蘇油說道:「哦,你每日裡運動量大,那就得吃三頓才好,這個米花糖平日路上可以做乾糧,放碗裡沖上開水,就是另一道小吃——炒米糖開水了。」

    說到這裡石薇情緒有些低落了:「小油哥哥,過了大年我就要離開眉山了。」

    蘇油安慰道:「那是我安排的,我那兄長本來是想叫你去彭山,我不放心,給他去了信,他答應讓你跟他,大年過後便去成都府玉局觀,成都府的生活,總比彭祖洞好很多。」

    石薇靠在蘇油身上:「小油哥哥,你真好。」

    蘇油說道:「到了那裡,好好學習,我會時常給你寫信,什麼物理初步幾何初步,也要看看,不然你和拴住他們就聊不到一處去了。」

    石薇問道:「小油哥哥,世上真有神仙嗎?」

    這問題把蘇油問住了:「呃……或許有吧,但是我們不能把自己的一生,寄託在這樣的虛妄上。」

    說起這個蘇油覺得必須給石薇提一個醒:「我那兄長道法精湛,最近在研究一門學問——化學。這次的石蕊試紙,就是給他準備的,不過那門學問很危險,有些東西會爆炸,有些東西有毒,有腐蝕性,你不用參與進去。」

    「醫學一門發展千年,已經夠浩繁了,光潛心醫學,就已經夠你鑽研一輩子。」

    「還有我們之前實驗的那套理論,和消化系統循環系統神經系統那些實驗,雖然證明我們的答案是正確的,但是也不要菲薄玉局觀老道長們的那套理論。」

    「他們的醫術來自經驗,但是一樣非常深湛。你可以將經驗實驗兩套理論相互啟發相互結合,力爭創出更好的醫術來。」

    「你以後要入我蘇家,就該知道我們蘇家做學問的規矩:沒有瞭解透徹一門學問之前,你就連說它一句不是的資格都沒有。我蘇家最忌諱不經思考,直接拿別人的結論當自己的結論,那叫拾人牙慧,智者所不取,這一點你要永遠牢記。」

    石薇不由得點了點頭。

    蘇油接著說道:「我覺得你以後可以朝兩個方向深入研究,一類是病因病理,這個前人已經有路可循,比如巢元方的《諸病源候論》;還有一類,就是成品藥的研發,可以將醫術內諸多方子,開發成有效的丸散膏丹,這樣病人多的時候,不用急等藥物。」

    「這個也有路子,除了歷代的諸多醫書之外,玉局觀還藏有有孟蜀韓保升等諸醫工,取《唐本草》並《圖經》相參校正,更加刪定後得到的《重廣英公本草》。你光這兩樣做好了,那都是功德無量,這些都是我和兄長商議出來的結果。」

    石薇拉著蘇油:「雖然我還有些聽不懂,但我都聽小油哥哥的就是。」

    蘇油笑道:「我有機會就會來看你,還有要是有了什麼新奇的好玩的,好吃的,我也會託人給你寄來,你就放心吧。說不定過不了多久,我也得去成都府讀書呢。」

    石薇終於笑了:「成都府的書,能比程姻伯的書坊還多?」

    蘇油臉上升起嚮往的神情:「成都府學宮內,供置著孟蜀故相毋昭裔集刻的《孝經》、《論語》、《爾雅》、《周易》、《尚書》、《周禮》、《毛詩》、《儀禮》、《禮記》、《左傳》凡十經,其書丹則張德釗、楊鈞、張紹文、孫逢吉、朋吉、周德貞。皆一時碩宿。石凡千數,盡依太和舊本,歷八年乃成。」

    「皇祐元年,成都知府田況增刻《公羊》、《谷梁》,關鍵所有這些經書,不光有本,它們還都有注,這就是了不得的寶貝,不弄十套搨本放家裡,給以後的孩子們留著,我這心就癢得受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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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六章告祖文

    等到兩人盡興後,這才從後山上下來。

    下山就更快了,黃雛拐了幾個之字,轉眼就衝到了塢堡門口。

    石寬見到蘇油,讚道:「還不錯!明潤還是第一次騎馬吧,薇兒這麼快也能適應。」

    哼!我長期高速公路上開六十公里我說了嗎?!

    吃過晚飯,准新姑爺就要回去了,石薇背了個小包裹,牽了黃雛:「我去教小油哥哥騎馬!」

    蘇油便向石寬求情:「老哥你看,可龍裡很多小孩,薇兒在那邊肯定玩得開心,要不就讓她……」

    石寬手扶額頭,揮手道:「去吧去吧,不去莊子裡可就不得安寧了,到了江邊坐渡船,黃雛很名貴,不能去跳蹬橋冒險!」

    石薇跳起來,摟著石寬的脖子:「大哥最好了!」

    石寬躲不過,只好任由石薇摟著脖子,嘴裡不忘吐槽:「順了你的意大哥就好了,不然就是臭老頭!記得到了那邊每日裡功夫不能拉下。還有明潤是要做大事的,別只顧纏著他玩!」

    石薇拿額頭抵著石寬胳膊吃吃笑:「薇兒明白,八公都誇薇兒很乖的。」

    石寬翻著白眼:「可不是!在我們面前有在那邊一半乖,那大哥都心滿意足了!」

    和石富約好初七日到可龍裡商量掘鹽井的事宜,蘇油帶著石薇回到了可龍裡。

    初三按風俗不串門,早上石薇和蘇油出來,便見到五十四人整齊地站在內院之中,從蘇小妹到李拴住,一個個神態端肅。

    蘇油訝異道:「哎呀這是什麼陣仗?」

    李拴住帶頭,眾人躬身施禮:「恭賀少爺輝星寶婺,秀竹風和。」

    蘇油完全沒有想到大家如此有心,不免心神激盪:「這……這是給我過生日啊……實在是感謝,對了,大家請隨我來。」

    打開祠堂中門,蘇油領著孩子們魚貫而入,在銅爐裡恭恭敬敬點燃三支香,退回蒲團上跪下。

    孩子們也跟著跪下,蘇油看著味道公的畫像,收攝了心神,待心情平靜,這才稟告起來。

    「歲開癸巳,時尾履端。敢以鄙陋,竭告宗堂:

    今油所學,智實未足為人師,行亦不堪成世范。

    今油所為,意非沽名以釣譽,事非矯直以求聞。

    人或目之以異行,然自有解者。

    油早捐慈懋,幼立孤煢。幸受聖人之教,愧承親族其藩。志礪詩書千卷,期窺大道一端。

    乃知君子之所守,而未敢片刻以孤貧自棄也。

    齔髫而六齡,日精日進,今堪自立矣。

    然天下同油者,他郡不知,眉州土地廟所聚,凡五十又四人。

    孟子曰:『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

    油毋敢慕聖人所言而罔步,其實乃為己私。故必申達祖神之前,以免欺世邀名之聲。

    人孰無父母,人孰無弟兄。寒鴉孵哺,奴狸銜藏。雁鶩呟呟,呼雛擁趄以試新水。油觀之春秋天地間,其心得無感乎?

    故遇之於江濱,非諸人之幸,油之幸也。

    父母縱各有別,然凡人子者,獨無此孝悌之心哉?

    是故油與之交,乃得兄長,得幼弟,得姊,得妹,得人世所重之天倫;

    而非敢以得良從,得巧譽,得名,得利,得士紳所許之推望矣!

    惻隱之心,仁之端也。

    《說字》解『仁』,從二從人。

    妄揣聖人之意,蓋將他心比己心。

    今諸人但知年歲,泯記生時,四柱俱全者,唯油一身。

    故忝愚昧,以油之時,記為諸君誕辰。

    殊年而同日,異姓而一帷。奮相鼓勵,手自衣食。期以羸弱之軀,矯然自立於人間者,吾輩所志也。

    昔者司馬牛憂曰:「人皆有兄弟,我獨亡。」子夏聞之曰:「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斯賢斯教,敢不後蹈?油實疏聵,然亦此心。

    於今而後,油得兄姊弟妹五十又四人,其幸何如哉!

    念妄而行痴,辭捐而意切。故焚香泣告,乞訴祖宗宥之。「

    待到站起轉過身來,蘇油已經淚流滿面,臉上卻帶著笑容:「今天不光是我的生日,以後,也是大家的生日。從今日起,我們就是同日而生的兄弟姐妹,我們不再孤單!」

    這篇文章眾人還不太能處處明白,不過大體意思都能懂,聞言盡皆淚下。

    蘇小妹已經哭成了淚人一般,撲進蘇油懷裡死死抱住:「哥哥!」

    李拴住抹著眼淚,從懷裡取過一個盒子,走到蘇油身前躬身,聲音有些哽咽:「少爺,這是大家的一點心意,少爺你,你務必收下。」

    蘇油接過來,打開盒子,裡邊是一個黃金鑄造的腰帶扣環。

    扣環造型很簡單,用的失蠟法,表面如一個圓盤,中間是一朵蓮花,邊上四個字:「君子攸寧。」

    蘇油笑了,說道:「真是好禮物,我必須收下。這是用淘得的沙金熔煉的?」

    李拴住笑道:「如今我們有屋住,有衣穿,有飯吃,都是少爺所賜。現在不差錢了,我們幾個大的就和弟弟妹妹們商量了一番,用所得的沙金,給少爺打造一件禮物。」

    蘇油笑道:「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不過張大哥那裡怕是要吃味嘍。」

    李拴住摳著腦門:「哎呀……呵呵呵,那等他生日,我們給他也鑄一枚。」

    石薇也在一邊抹眼淚,蘇油將她拉過來問道:「薇兒,你明白我稟告祖宗那篇文章?」

    薇兒哭的嘩啦嘩啦的:「不明白,但是見到你跟哥哥姐姐都在哭,薇兒就忍不住也想哭!」

    蘇油拿袖子給她擦眼淚:「別哭了,哥哥姐姐們都是高興的,今天是我們大家的生日,怎麼能不吃頓好的?!老規矩,所有人都有,一起動手!」

    八公也在門口看,見蘇油領著石薇進入庫房鼓搗去了,趕緊抹了把眼角,拉過蘇小妹:「小妹,剛剛那篇文章你可記得了?」

    蘇小妹點頭:「記得了,小油哥哥他真把我們當親兄妹。」

    說完襝衽對八公施了一禮:「八公,今後你就是大家的親人長輩,我們一定好好孝順您!」

    八公趕緊將蘇小妹扶起:「乖妹崽你快起來,剛剛那篇文章趕緊記下來,到時候讓明允看看。別的八公不知道,不過能把人說哭的文章,定然是好文章!」

    進入庫房,蘇油從架子上取下幾個精巧的機械模型。

    模型很多,是蘇油命石通做的,都是一些動力傳遞機構,還是可以拆解那種,石薇有時候也拿這個當玩具玩。

    取了幾個傳動軸出來,出來領著娃子們綁上銅絲,改造成了打蛋器。

    家裡的蛋多得不要不要的,但是蘇油前世只會做一種蛋糕——戚風蛋糕。

    戚風蛋糕做法不複雜,蛋清蛋黃加糖和素油分開打泡,用竹鏟調蛋黃糊,篩麵粉,調蛋白,隨後入模具放進烤箱烤制。

    蛋白不用完,留一部分調上紅曲粉,做成紅白兩色的奶油。

    蛋糕用銅盆做模子,烤好後端出來翻過來,敷上奶油,用竹筒套成唧筒,擠上花色。

    這個是張藻他們陶煤組的長項,教會孩子們做蛋糕後,蘇油也任他們放手施為。

    娃子們首先就搶攪蛋器,這個可以當成玩具來玩。

    蘇油自己則鑽進書房畫圖紙去了。

    等到石薇前來叫他的時候,嘴角一圈都是奶油的痕跡:「小油哥哥,我們都做好了!又香又軟又甜!太好吃了!」

    蘇油拿鉛筆桿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只可惜沒有羊奶牛奶,不然還會更好吃。」

    出得門來,娃子們還挺能整,做了一個五層的蛋糕塔出來。眼巴巴地等著他出來切蛋糕。

    蘇油按年紀從小到大依次分配,又用盤子將剩下的分盛:「一會兒再做一些,給村裡有老人和孩子的人家送去,就說今天我們過生日,這生辰糕跟大家一起分享!另留一個完整的供到祠堂,等明日子瞻子由他們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 22:44
    第一百一十七章堂哥

    今晚要早點睡覺,連著兩天三夜的熱鬧,好玩歸好玩,其實人有點頂不住了。

    於是就有了「初一早,初二早,初三倒頭困個飽」的俗話。

    不過不能白困,於是需要給一個理由早點睡覺,所以就有了「老鼠嫁女」的故事。

    今晚老鼠要嫁女兒,因此大家要早點熄燈入睡,才好不打擾老鼠們嫁女的喜事。

    ,體系漸成。」

    說完微微搖頭:「不過諸說紛紜,如雲中之山霧下之林,終有一番動盪。我本以為蘇家讀書人中,沒有這塊料子,現在看來……」

    蘇油都快嚇死了,老子就想考個進士施展一番而已,糾偏理學,我要跟二程朱子力扛?

    趕緊擺手:「我也不是那塊料……」

    蘇洵噗嗤一聲笑了:「沒說你是那塊料!不過你是我蘇家最有可能成為那塊料的人!你嫂子說你美質良才,那不好意思,沒有良工見到美玉會放手的,你呀,就準備好吃苦吧。」

    這就是答應親自教導蘇油了,蘇油趕緊起身拱手:「多謝堂哥,蘇油定當聽從教誨,砥礪精進。」

    蘇洵將筆記放到桌上,對蘇油說道:「經義揣摩得足夠明白,韻學上卻有些摸魚了。就好比廣宇大屋,沒有椒朱綺玉裝點,那就不叫華堂。叫獄衙,叫驛站,別人來了就想走,走了就想忘,明白嗎?」

    蘇油的汗真的下來了:「明白,明白,堂哥一針見血。」

    蘇洵見蘇油脾性這麼好,反而放緩了聲音:「不過你的詩以物喻人,別出新意,倒是非常貼切。」

    說完不由得撫鬚微笑:「神童詩大宋出得多了,不過多是士大夫獎掖後進,力行褒美,要較真起來,其實能看的不多。」

    「你的那首詩倒是算入了詩品,勉強可以稱為真正的詩了,這該誇的還是得誇。」

    蘇油都要哭了,你大文豪該你拽,可你自己摸著良心說說,這是誇嗎這?

    幸好這時石薇進來來,給大家獻上蛋糕。

    雪白的玉瓷小碟,一塊扇形的蛋糕,上邊是白色的奶油,還有一段粉紅花邊,插著一個黃銅小叉子,雅緻非常。

    石薇低著頭:「哥哥嫂嫂,吃蛋糕。」

    蘇洵接過,微笑著道:「這就是石家小娘子吧?多謝你大哥,將禮器歸於我蘇家祠堂。」

    石薇「啊」了一聲:「沒什麼,我家銅器……很多的。」

    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蘇洵笑道:「八公倒是給明潤尋得一門好親,妻家這是財大氣粗啊。」

    石薇不明白大家問什麼要笑,不過聽到「妻家」的謔語,「哎呀」一聲紅著臉跑了。

    蘇軾吃著蛋糕嘖嘖稱讚:「這東西怎麼弄出來的?如此鬆軟可口。」

    蘇油看了看蘇洵的臉色:「沒什麼,其實就是雞蛋,麵粉,一點油,鹽和糖霜。」

    蘇洵這才緩了神色:「食不厭精燴不厭細,那是夫子寓言聖人大義,須得揣摩到幽微之處,不是真讓你們在嘴上抓撓。」

    說完也覺得這蛋糕實在不錯:「不過如明潤處理頭蹄血髒那般,變惡為美,化廢成用,這就另當別論了。這是巧思,是雅趣,如果明知什麼是好什麼是壞,明明舉手而可得,卻偏要故意自處糟爛,那就是賣譽沽行,是偽君子,比小人還要醜惡!」

    得嘞,看來大文豪也架不住蛋糕的誘惑,糖衣炮彈果然可怕。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 22:45
    第一百一十八章送窮

    吃過蛋糕,一行人又參觀蘇油的新宅。

    蘇洵對工作室裡理工的奇淫巧技沒興趣,不過書房的陳設大加讚賞。

    書房裡除了竹木瓷石,沒有一點金屬裝飾,蘇洵就讚道:「銅器不過甲子,就進不得書房。這房間佈置所費不多,卻處處透著雅緻,不錯不錯。」

    蘇油趕緊將紙攤開:「就是牆上還缺書畫,既然是一家人,我就不作他求了。」

    蘇洵笑道:「倒會佔便宜,不過得用東西來換,嗯,這筆筒就不錯,可惜文字不好,流於市儈!我還是選鎮紙吧。」

    好吧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的確和嘴炮堂哥的性子格格不入……喂等一下,我什麼時候說過要用東西換了?不是白撿書畫嗎?

    蘇軾笑道:「牆上那幅竹板對聯也不錯,水能性淡為吾友,竹解心虛是我師,白樂天這詩句不錯的,這個我要了。」

    這幅對聯用的老毛竹乾料板材製成,花了蘇油不少的功夫,酸寫火噴後羊毛輪打磨得錚亮,八公日日打掃書房,已經開始包漿,蘇軾眼力倒是狠毒。

    蘇油不干:「憑什麼,這麼大的物件可費了我不少功夫的……」

    蘇軾一拍胸脯:「搭一篇醬缸賦!」

    「成交!等等那是你欠了我好久的東西好不好……」

    蘇轍突然發現一個問題:「這文字非漆非刻,是用筆寫上去的,小幺叔的筆力……哎呀王右軍入木三分的傳說是真的?」

    蘇軾捧著肚子大笑:「這是明潤的奇淫巧技之一!他這字先是用酸寫就,之後用噴燈噴過,字跡自然深入竹木,我第一次見到也唬了一大跳!」

    蘇轍這才松了一口氣:「原來如此,筆筒上那幅對聯我倒是喜歡,那個歸我,呃,想不到干蓮蓬插瓶子裡也能如此雅緻,我還要幾枝幹蓮蓬!」

    八娘跟在程夫人後邊,不由得覺得好笑,低聲說道:「母親,爹爹和弟弟們,倒是打得好雅劫!」

    鄉親們聞說蘇老三回來了,都過來問候,又是一番見禮攪擾。

    下午選了吉時,蘇洵領著蘇軾蘇轍,開始祭祖。

    之後免不了又是一頓好酒宴。

    蘇洵對小堂弟的料理手段實在是歎為觀止,自己走了那麼多地方,結果飲食之道最精良的,居然在自己老家。

    吃過飯,程夫人和八娘要回城,明日店舖要開張了,蘇洵則要去對面石家拜訪,這也是江卿勾連的題中之義。

    織染坊蘇油沒要股份,程夫人也不勉強,不過給蘇油的禮物就備得仔細,衣食住行,面面俱到。

    這小堂弟的性子古怪,穿衣不喜裝飾,不喜豔色,甚至綾羅綢緞俱不喜歡,只愛取棉麻的舒適,然而對做工的要求那是極度挑剔,寧願穿自己給子瞻子由親手縫製的舊衣,也不喜歡李媽做的新衣。

    吃飯也是不求食材高貴,就連大宋人不吃的東西都能入菜,但是對烹飪手法要求卻極高,從食材準備,調料準備,到煎炒烹炸的功夫,要合他的意,還真是不容易。

    看書房佈置也看得出來,取材講求自然物性,但是也都是精挑細選,然後精緻加工出來的,材料不貴,花的功夫倒貴了去了。

    在程夫人程文應史洞修眼裡,這就是娘胎裡邊帶出來的清貴,天生雅骨魏晉遺風,與暴發豪門的做派判若雲泥。

    因此禮物裡的衣被之物,都是程夫人精心親手縫製的,這份人情,不亞於染織坊那幾成股份,三蘇都不如他的待遇。

    ……

    初五,破禁,送窮,迎神。

    破禁又稱為「破五」,一般和「送窮」是一起的,前幾日的那些禁忌,過了此日便都可以解除了。同時之前那些為了聚積財氣而沒有倒掉的垃圾,這一天正好掃除一番,這番講究便稱之為「送窮」。

    送窮的方式比較多樣。簡單的只是清早響著爆竹把垃圾倒出門外完事;複雜些的則要用紙剪一個小人,叫「窮媳婦」,甚至還要讓她背個裝了垃圾的紙袋送至門外,燃炮炸之,然後焚燒送走。

    韓愈《送窮文》中,提到要為窮鬼「結柳作車,縛草為船,載糗輿糧,牛系軛下,引帆上檣」,為「窮鬼」備下車船以及乾糧,可見送其快快離開的急迫心情。

    「送窮」儀式直到正月的晦日都可進行。韓愈所寫的「送窮」便是在晦日弄的。

    晦日,即農曆每月的最後一天,正月晦日作為一年的第一晦日即「初晦」,尤受重視。

    又是天都沒亮,八公便輕輕將蘇油叫起,要去搶路頭。

    正月初五日,為路頭神誕辰,那就是財神,也稱為「五路神」。

    「五路」,顧名思義,東西南北中,今日出門不管朝哪方,五路皆得財。

    財神人人都愛,所以十分搶手,要越早接到才越靈驗。

    因此雖然按說初五才是迎神日,初四夜裡就家家開始趕早「搶路頭」了。

    「金鑼爆竹,牲醴畢陳,以爭先為利市,必早起迎之,謂之接路頭。」

    八公在門口擺上香燭,供上炸丸子,蛋糕,酥肉,雞魚,臘肉香腸,好吃好喝擺了一大桌,非常隆重。

    小的們都還在睡,幾個大的起來幫忙操持,然後焚香燒紙,燃放爆竹,先送窮,後接神。

    接過神後,大家就吃著供品聊天直到天亮,這叫吃「路頭酒」,好福氣。

    蘇油對張藻說道:「糟娃哥你是管賬的,今日可要多吃點,你就是我們的財神。」

    張藻連連擺手:「事情都是小少爺在主張,你才是我們大家的財神。」

    然後一人頭上挨了八公一巴掌:「神靈面前還敢耍嘴!也不知忌諱,找打!」

    城裡過年,大小店舖在除夕做完生意後關門,而在今日早上便重新開市了。這接上了財神,正好順順利利「開門見財」,賺今年第一筆錢財。

    不過鄉下沒有這事兒,初五這日主要是試新田。

    就是將牛圈打掃乾淨,帶著牛兒去水田裡轉一圈,意思是給你老人家提一個醒,也該收收心了,春耕農活馬上就來。

    初七,人日。

    之前的六天則是「說畜」。

    「正月一日為雞,二日為狗,三日為豬,四日為羊,五日為牛,六日為馬,七日為人。正旦畫雞於門,七日貼人於帳。」

    今天的重要習俗是「戴人勝」,所以「人日」也稱「人勝節」。

    人勝是一種飾品,婦女們於人日剪綵為花,或剪綵為人,富貴人家鏤刻金箔,窮人家用彩紙。剪出人形,貼於屏風、床帳,或戴在頭髮上,以祈福避災。

    其中寓意,是「剪綵人者,人入新年,形容改從新也。」也就是新年要面貌煥然一新的意思。

    這一習俗從魏晉時期就開始流行,唐代起愈加重視,每至「人日」,皇帝賜群臣彩鏤人勝,又大宴群臣賦詩過節,而民間則剪綵相互贈送。

    「翦綵贈相親,銀釵綴鳳真;雙雙銜綬鳥,兩兩度橋人。」

    蘇油家裡好久沒這習俗了,沒辦法,一老一小倆孤鰥,都是三嫂五嫂六嫂剪好了送來。

    今日裡就不一樣了,家裡多了好些女孩,石薇蘇小妹和幾個女孩子一起,用剪刀剪紙人。

    這個也是非遺,不過蘇油真不會了,後世四川的強項是年畫,不是剪紙。

    不過他知道所謂剪紙也不是光是剪,還可以用鋒利的小刀來雕,這工藝叫「刻紙」。

    看了看石薇和蘇小妹的小手,蘇油想想,張了幾次嘴還是算了,等她們再大一些再說,傷了手不是玩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 22:45
    第一百一十九章大宋自己的黑科技

    八公對女孩子格外寵愛,忙進忙出給她們送紅紙,剪刀,漿糊,笑呵呵的,不管石薇蘇小妹她們剪出什麼醜八怪都說好看。

    八公心裡,家中人氣興旺,這就是最大的福氣,有了這個,比什麼錦衣玉食都好上百倍。

    蘇油可沒心思放在那上邊,他正在和石富石通打造打井的工具。

    後世自流井,貢井,燊海井的名頭世人皆知,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卓筒井」這個堪稱中國鑽探史上的逆天黑科技,其實是在眉山井研,由一幫從北面益州逃亡過來的私鹽販子,偷偷摸摸在荒郊野嶺裡搞出來的。

    石富看著圖紙,捋著鬍子皺著眉頭:「小油,你這套傢伙,打出來的井,井口多大?」

    蘇油用手比劃了一下,有瓷盆那麼寬:「這麼大!」

    然後在石富鄙夷的目光中,慢慢縮小口徑:「呃……這麼……大……」

    石富怒了:「大你個大頭鬼!你這觔斗碗差不多!」

    蘇油赧笑道:「井不在大小,要是你打出這麼大一口井,那滷水咕嘟咕嘟自己冒出來……」

    石富瞪大雙眼:「騙鬼呢!你當你鹽神轉世?!」

    蘇油說道:「老哥你就說外行話了,夔州雲安軍,鹽神乃西漢大將樊噲,相傳他在雲安射獵,見一白兔,跟蹤發現滷水;」

    「忠州鹽井,則是漢代荊州刺史楊震,他嘗溯江至忠州,憩於南城寺,見白鹿飲泉,曰:『寶氣在此矣。』土人從所指處鑿磐石,而得鹽泉。」

    「伏牛山鹽神,則為東漢大將馬援,『昔馬援討平武陵蠻,駐師於伏牛山下,山之左右有鹽井四區,因馬援征五溪蠻常駐師於此,因此被祀為當地鹽神。」

    「我眉州,古老傳雲十二玉女嘗與張天師指地開井,因此各路鹽神不是名臣便是名將,偏我眉州鹽神,卻是女人!」

    石富揮手:「就是喜歡記一肚皮的稀奇古怪!少扯,以前都是大眼井,你開這麼小井確是為何?」

    蘇油說道:「我也想開大井啊,可工錢太貴!」

    石富都氣笑了:「能多貴?井口一丈,也不過爾爾。」

    「呃……我要開這井,有些深,費錢。」

    「多深?」

    「三十到六十丈,一兩百米的樣子。」

    「多……多少?」石富都聽傻了。

    蘇油解釋道:「老哥,淯井出名吧?然自漢於今,鹽泉已告枯竭。水勢就低,這道理大家都知道,之所以要打這樣的深井,不是為的一代兩代人,淘上十年二十年,此乃我江卿世家萬世之利!」

    說完取過一套圖紙:「你看,這是我畫的圖紙,這叫天車,是用於采鹵的井架,這是天地輥,其實就是物理初步中的滑輪組,可以節省一半的力量、這是大地車,可以用畜力來絞動繩索,我還加了棘爪,每繞半圈,棘爪會自動鬆開,繩子上繫著的大銼會因重力墜下,完成一次開鑿,比用人力省時省力得多……」

    「看,這是銼井的設備,這是魚尾銼、銀錠銼、財神銼、單馬蹄銼,雙馬蹄銼……」

    「這是刮筒,五股須,吞筒,扇泥筒,掃鐮,閉口催子……是用來打撈工具和泥漿石塊的……」

    「再看這份圖紙,這是楻桶、筧管、曬鹵台、提滷水車……這是用來輸送存儲滷水的……」

    「這是我畫的開井工藝流程圖,大體包括開井口、下石圈、鑿大口、下木竹、鑿小口及扇泥……」

    「這是我畫的製鹽工藝流程圖,用這個辦法,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火力,提高產量……」

    一通表述,十幾張工具,工藝,工序的圖紙,將石富看得眼暈:「這才幾天?你腦子裡想出了這麼多東西?」

    蘇油將圖紙捲起來說道:「你要不干,那我就將這套圖紙獻給朝廷,相信總有信我之人,姑妄一試……」

    石富都嚇壞了,一把將圖紙搶了過來:「你敢!要獻也得等我們發了大財之後!」

    蘇油嘿嘿笑道:「奈何前倨而後恭?」

    石富振振有辭:「我沒有恭!是我從你手上搶下來的!」

    說完抹了一把腦門上的冷汗:「就算之前不信,現在也信了……這是你最上心的一套圖紙了吧?那我們這就開工!」

    這就是靠以前的成績刷出來的人品了,只有石通還在一邊潑涼水:「現在出鹽的都是官井,許我們撲買的,產量都不會太高吧?」

    蘇油打保票:「只要官府許我們自行尋井,那就好辦,這事情包在我身上!」

    四路鹽政有些廢弛,大口井淺表鹽泉資源枯竭,課稅繁重,鹽工逃散,接下來轉運司會開始整頓,重新組織生產。

    其中四路允許撲買井口,許民自煉,將成為朝廷法度,新型卓筒井提鹵法會得到普遍運用。圍繞官井,很快將出現上千口私井,將川鹽產量推向一個新高峰!

    井研,距離眉山不足百里。

    井者,鹽井也;研者,研秀也,精美也。

    如今它還不是縣,叫陵井,今後還會有一個美麗的名字,仙井監。

    它處於一個大鹽礦上方,在漢朝的時候這裡就已經有人開礦取鹵。

    蘇油心中充滿了激動,大洪井,五龍井,我來了!

    一文錢難道英雄漢,歷史上蘇軾就吃過沒錢的虧,被人狠狠地陷害過。

    張方平堂堂一國計相,蘇油心目中大宋少有的經濟學家,明白人,為何倉皇出京,貶到外任?

    還不是因為御史彈劾他低價從商人那裡買了一處房產,屬於變相收受賄賂。

    這事情,不能在老子身上發生!

    關鍵是這兩口井位置非常特殊,即使在千年前的大宋,蘇油也有信心將它們尋找出來。

    以後就躺在銀子堆上生活了,睡著了都得笑醒!

    「喂?!怎麼傻了?」石富的聲音驚醒了他。

    蘇油趕緊抹了一把口水:「來來來,開工開工!」

    一把銼子八十多斤,就像一支攻城車用的大鐵鑽。

    有的像方便鏟,有的像馬蹄,有的像海螺……

    好鋼用到刀刃上,這是石家的風格,由不得蘇油糟踐,他煉得的那些精鋼,只能用在銼頭上。

    有了鍛床和石家人的手藝,井銼採用分體技術,銼頭又石富親自在鍛床上打造,鐵沙組負責幫手;銼身則石通負責,陶煤組的人協助澆注出來,那叫一個進展迅速。

    至於蘇油,則利用鋸床開發另外一項工具——制繩機。

    說起來高大上,其實非常簡單,就是三個呈等邊三角形分佈的圓盤。

    圓盤固定在木架上,用皮帶帶動共同旋轉。

    每個圓盤上有一個繩軸,上邊纏著繩子。

    先將三根繩子放出十來米,然後盤子上的那頭固定在繩軸中心的鐵鉤上,另一頭綁在一起,固定在遠處。

    三個圓盤自轉的時候,會導致三根繩子朝順時針方向同時擰緊,一個人站在三根繩子在遠方的接頭處,用丫字木角將三根繩子分開。

    待到繩子擰緊到一定程度,人朝前走一步,丫字木角的後方,三根繩子便會自動纏繞在一起,變成一根繩子。

    等人走到制繩機的面前,十來米的三股繩便得到了,然後重複剛才的工序,繩子便被十米十米的製造了出來。

    麻繩容易飛花,但是水玻璃在紡織上就是用來解決這個問題的,浸泡過水玻璃的麻線,棉線,質地會變得堅密,利於紡織,這是後世用老的手段。

    因此通過蘇油這種方法制得的麻繩,相比目前大宋普遍的雙股手工麻繩,強度高了不止一兩個檔次。

    不過這個工作量也非常大,綁紮天車,提拉井銼,井筒,要用到許多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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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