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056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2 22:51
    第六十章仿宋體

    羊雜已經洗乾淨了,蘇油拿一塊帶皮豬膘將鍋子開了,先將羊肚內臟燙過切好,讓女孩子們擠出羊腸內的腸油,和素油入鍋,燒化後加入薑片蔥段花椒嗆過,再將羊雜倒進去翻炒。

    之後加了一大鍋子熱水,丟了一些八角茴香,咕嘟咕嘟煮了起來。

    一邊用小鍋給老軍單獨鹵上兩塊羊肝。

    羊肉湯瞬間變得奶白,那香味可就要了命了。

    很快湯鍋熬好,蘇油招呼夥伴們去吃飯,自己親自盛了兩碗,灑上蔥花香菜,又用豆腐乳做了兩小碗蘸碟,連一碗糙米飯擺到老軍面前。

    兩個老軍見到乳白色的濃郁奶湯麵面相覷,其中一個就赧笑道:「這等好味道,西軍老范相公親隨班伍裡怕是都見不著。」

    另一個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裡:「好!比鹽州灘羊還要好味道!」

    蘇油笑道:「聽兩位口音,是陝西路的老軍?」

    其中一個說道:「別看我倆現在是老蒼頭,當年可也軍功三轉,一刀刀砍出來的功勞!」

    蘇油問道:「那……」

    本來想問問情況,想想宋軍的戰績,又趕緊閉嘴。

    一位老軍目露蒼涼:「好水川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當年啊……唉!」

    另一位說道:「當年夏主處心積慮,以逸待勞,又是以騎對步,騎兵一波接一波的衝掠,很快大軍就亂了……」

    另一位老軍揮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說道:「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掃小少爺的興幹啥?」

    「那就不說了……總之事後韓范兩位相公遭貶,臨行前憐我二人血勇,托庇到當時眉州太守這裡,已經十一年了。」

    蘇油肅然起敬:「不敢請問兩位老哥哥大名。」

    一位老軍說道:「豈敢豈敢,老夫陳田。」「老夫郭隆。」

    蘇油將冷羊肉也切了一盤,灑上椒鹽端了過來:「我們在後方安享清寧,便是老哥哥這樣的軍士前方拚殺出來的,以後蘇油還要時常請教。」

    陳田笑道:「小少爺年紀尚小,這是地理不熟。眉州可不是後方,而是南方邊陲,這裡離雅州也就一日路程,過去那就是大理境內。」

    蘇油這才反應過來,陳田說得不錯,現在的雲南,可不是大宋版圖,眉山真的離邊境不算太遠。

    笑道:「果真如此,不說那個了,這湯味可算還過得去?」

    郭隆端著碗刨得呼呼的:「哪裡是過得去,鮮得舌頭都掉了!對了,小少爺打聽碼頭的事情,可是要在碼頭上發賣這個?」

    蘇油笑道:「發賣是發賣,不過不是這個,這個怕是天氣還早了點。」

    陳田笑道:「也是,不過冬日裡要是來上一碗這個,那可就給個神仙也不換了。那口大鍋可也了不得,比軍中所用的大鍋還厲害!」

    蘇油這才想起來一個事情:「對喲,這大鍋現在不便宜,放城門口義棚那裡沒問題吧?」

    陳田笑道:「這個小少爺放心,城門口是防務重點,有我倆在此,沒人敢胡亂造次。」

    豆粕是飼料,非常便宜,蘇油去看了一下,這就又是好幾百斤,正好蜂窩煤快要做完了,接下來他便準備安排張麒他們做這個。

    叫來張藻,拴住,張散,勾平了賬務,蘇油這才同老軍一起回城。

    晚上和程文應吃飯的時候,蘇油便問起瓷碼印書的情況。

    程文應得意非凡,讓管家取來兩本書:「賢侄你看,這是試樣。」

    書沒有名字,打開來才知道是杜甫詩集。

    等翻過一頁,才發現竟然是雙面印刷,不由得驚喜道:「油墨成了?」

    程文應笑道:「成了,韓師傅可是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

    蘇油覺得好笑,嘴上解釋道:「這個東西就好比炒菜下調料,什麼調料配什麼菜,挨著試來試去總能試出來。」

    「解決了粉料細膩程度的問題,剩下的就簡單了。我和韓工將產生顏色的粉末,稱為顏料;調和油墨用的東西,叫連接劑;調節濃度的,叫增稠劑;控制結膜的,叫防結劑;防止油墨浸透紙張的,叫防反印劑,改善流動的,叫增滑劑……」

    「確定好這些東西之後,就是調整配比,一點一點實驗出來就好了。等等……」

    說完將書拿起來又看了一遍,笑道:「姻伯莫要耍笑,你這本杜工部集不是用之前那批瓷碼印的。」

    程文應笑得像個孩子:「我就想試試你是不是永遠不會犯錯。」

    蘇油笑道:「姻伯沒看我們的實驗記錄嗎?錯到天上去了,好幾大本呢!」

    心裡卻在暗自好笑,要不是自己前世知道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冷知識,估計還得多好多本。

    比如滑石粉改善濃度,麻油做調節劑,石灰粉做增稠劑,最搞笑的是油墨還要用到麵粉,那玩意兒是天然防反印劑,都是大宋常見的東西。

    不過韓工的智慧也讓蘇油瞠目結舌,比如麵粉,後世用的玉米粉粘度很高,他們用麥粉就達不到。

    韓工隨便一想就解決了這個問題,將油墨放到熱水裡隔水加熱,用熱油墨印刷,這種智慧的閃光點也讓兩人相互佩服,惺惺相惜。

    還是那句話,一項技術的突破,帶來的是很多很多的新產品。

    加了瓷土經過壓制的紙張,和油墨兩項東西一加成,印刷的代差立刻顯現了出來,這本杜工部集的書籍質量,已經遠遠甩出杭版好幾條大街去了。

    然後還有字碼。

    油墨印刷,只適合非常細的筆劃,因此這部書上的文字便比較小,筆劃也非常細,蘇油直到聊了一半才注意到這個問題。

    不由得問道:「這,什麼字體?」

    程文應笑道:「怕你笑話老夫任事不做光吃現成,這事情便是由老夫住持的。」

    說完指著第一批瓷碼印製的一冊說道:「老夫管以前的老碼,叫正體,管這種又瘦又細的……」

    蘇油不由得暗暗祈禱:「千萬別說叫瘦金體千萬別說叫瘦金體……」

    「……叫,細體。」

    蘇油不由得暗自鬆了一口氣:「姻伯大才,這細體輕健剛妙,看起來非常舒服。」

    程文應嘆了口氣:「說起來,還是有你的功勞。老夫不好自專……」

    蘇油問道:「姻伯這話何意?」

    程文應哈哈大笑,一點長輩架子都沒有,就跟惡作劇成功的小孩一樣:「你的那個鉛筆,沒發現少了一支?哈哈哈哈……偷偷搞了這麼久,就是為了看你那目瞪口呆的樣子!」

    蘇油躬身施禮道:「蘇油為姻伯賀,這字體,必然隨新式印刷術的推廣流芳百代。」

    可不是嗎,現在的水墨印刷書籍,用的還是歐體,魏碑比較多,大名鼎鼎的宋體都還沒出來,而程文應創造的這個,竟然就是活生生的仿宋!

    程文應意氣風發開懷大笑,這侄兒多智近妖,他這姻伯當得可憋屈了,本以為孤兒的事情上他會來求自己,卻不料弄得風風火火,今天總算是震了這小屁孩一把。

    這時候八娘也回來了:「喲,阿爺如何這麼高興?」

    程文應獻寶一般將書籍交給八娘,八娘瞭解情況之後笑道:「細體雅緻清秀,正適合用來印製詩詞歌賦;正體端厚莊凝,印製史書,典籍,都是極好的。」

    這個時代是漢人審美情趣最高雅,最具藝術性的時代,汴梁城邊每天賣出的鮮花就是一門大生意,宋人生活的雅緻可見一斑。

    光印製一套書籍,便可以看出八娘和程文應的文化品味,已經深入到了骨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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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曲榷協議

    蘇油也入鄉隨俗:「油墨這東西,再加入一劑,便算是定型了。」

    程文應對現在的油墨已經滿意得不能再滿意,這比印在交鈔會子上的還要好,不由得納悶:「還要加什麼?」

    蘇油拍了拍書冊:「芳香劑啊!打開書冊,便有幽香傳來,豈不是錦上添花?」

    程文應一豎大拇指:「妙極!」

    宋人也是玩香的大行家,比如整個東南的茶務,只有三分是銀錢交割,剩下的七分,三分犀象,四分都是香藥,自然不用勞動蘇油操心。

    反過來蘇油還得跟著好好學習,因為這是今後士大夫日常交流必備的知識之一。

    吃飯的時候,蘇油開始打聽哪裡有米曲賣。

    程文應說道:「曲藥是傕務,即便川峽也不能免,落在眉山城,也是和酒坊一道的曲房,要買須得去那裡。」

    「賢侄是要準備釀酒了?要不就懶得等秋傕,早些將酒坊盤下來完事兒,多出這一兩個月,多給錢都行,算是給縣上的利頭。」

    蘇油笑道:「不是釀酒,不過這樣東西的利潤,怕是不會比釀酒差。」

    程文應訝異道:「那又是什麼?」

    蘇油笑道:「姻伯是知道我的,什麼東西都喜歡往細裡做,精裡做。」

    程文應回想了一下:「游標卡尺,小分尺,雲鋼,花紋鋼,玉瓷,雪鹽,永春露……哈,還真的不是精就是細,賢侄這是一招鮮吃遍天啊。」

    八娘笑道:「還有油墨,石紙,瓷印,我算是知道小幺叔的套路了!應該還有個純——益精,益細,益純!」

    程文應揮手打斷八娘:「知道有什麼用?誰不知道越精細的物件越好?能搞得出來的有幾個?」

    八娘吐了吐舌頭,程文應轉頭對蘇油道:「賢侄這又是要做弄什麼?」

    蘇油說道:「我準備把豆麥醬裡的精華提取出來!」

    程文應問道:「真是好東西?」

    「真是好東西。」

    「幾分把握?」

    「十分把握!」

    「好,這還是第一次聽賢侄如此有底氣,那我們明天就去衙門!」

    後世四川的酒坊那是不要太多,邛崍,青神,從赤水河入水口沿長江經瀘州一直到宜賓,可以說酒坊遍地,工藝相當高。

    幾乎每個鎮都有酒作坊,生產各種蔗酒,白酒,大曲,小曲,發往全國各地供各大酒廠勾兌。

    用料包括五糧,純高粱,玉米,糯米,大米,紅薯……

    川酒的制曲工藝,已經被各路師傅們搞到了極致。

    連帶著醬油,米醋,醪糟這些東西,也成了小菜一碟。

    蘇油是個好奇鬼,在鄉下沒少跟著釀酒師傅們混,上次蒸餾酒糟只能說是小試牛刀,現在自然信心滿滿,光制曲的方法他就知道不少,很多還是非遺保密配方。

    因此他才敢打保票十分把握。

    結果等到了官酒坊,一看那些灰黑色的散曲,蘇油不由得鬱悶非常,低聲對程文應說道:「姻伯,這些曲藥,達不到要求啊……」

    程文應一看便知道蘇油的意思,我家賢侄弄出來的,哪樣不是精工細作,這些草灰土塊般的東西,能看得入眼才怪。

    稅監還在得意洋洋:「這酒麴當值兩百文一斤,五斤便是一貫,一百貫也就是五百斤酒麴而已。我川中榷務這次試行新政,以去歲糶數為基準。只要您繳足榷費,立馬便可得到五百斤酒麴。」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你們這些所謂曲藥,怕是壓根賣不出去!

    蘇油給程文應使了一個顏色,程文應呵呵笑道:「老夫既然接手了酒坊,這酒麴自然也想要的,但是賢侄對你們曲房的東西,非常不滿意啊……」

    縣丞和稅監面面相覷,程老什麼意思?這是和縣令達成默契,你支持縣令完成酒坊本務,他在這裡給你好處,然後把我們拋棄了?

    蘇油說道:「官酒坊原有的酒麴品質太差,實在不合用,那我們就只有另想辦法。少府,如果我們自行開發曲藥,可能不可能?」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這是要亂來,要偷稅漏稅,欺哄朝廷!板子打下來首先就是我們倆冤大頭頂上!

    蘇油看著如喪考妣的二人,突然反應過來:「二位別想太多,我的意思是,以後我們的酒麴,都是自產自用,但是又不能虧了朝廷。因此能不能用一個變通的辦法?」

    「這樣,可不可以麻煩兩位,計算出近年來這官酒坊曲房單斤酒麴的平均淨收益?」

    「你們這個收益我們理應繳納。也就是說,我們的酒麴雖然是自產,但每產一斤,便向稅監繳納一斤酒麴的舊時淨收益。」

    「如此方為兩便,我們得到了質量更高的酒麴,稅監只需要監督,節省了諸多開支不說,同樣完成專傕的政績。」

    稅監都沒反應過來:「啊……啊?」

    縣丞卻長舒了一口氣,對程文應拱手,小心翼翼地說道:「此法倒是可行,不過程老,曲房的進料,產出,自用量,發貨量,能否由稅監與縣計房共同參與驗視?以防私售,保證朝廷稅源?」

    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了,如果程文應不答應,那就是鐵了心要偷稅。

    縣丞心中一瞬間已經翻過無數念頭,是同流合污要分潤撈一筆錢財好呢,還是去轉運司告發撈點名聲好?各自有什麼好處,會帶來什麼後果?不由得患得患失心情複雜。

    程文應呵呵笑道:「當然是可以的,不過老夫也有要求:第一,你們的監督,只侷限於考量產量多少,不得干涉我曲房事務;第二,我們的制曲工藝,是我們自己的,與官酒麴房無關,不得無故侵奪。」

    縣丞心中竟然生起一絲淡淡的失落,說到底,棲雲寺的老和尚說自己五十以前沒有財運,看來是真的。

    不過也是鬆了一口氣,起碼這不是一條隨時能翻掉的賊船。

    收拾心情笑道:「但依程公所命。如此貴曲房產出越高,與縣裡反倒越是有利了。」

    蘇油趕緊說道:「對,所以還有一條,這每年的產量計畫,由我們根據需求安排生產,衙門也當聽由我們自主,不得肆意抬高。」

    縣丞不由得又猶豫起來:「程公……明年……五百斤的曲藥……您看能不能給我們保個底……」

    程文應哈哈大笑:「老夫既然答應接手酒坊,那就不是小搞,產量方面你們自管放心,怎麼都不下五百斤!」

    縣丞總算是大喜過望,連連作揖道:「如此便多謝程公!明年的考績總算能夠看得過去了!」

    從官酒坊出來,蘇油這才對程文應說道:「姻伯抬愛,侄兒惶恐,但是事先說好的只有酒務,現在多了制曲一項,那就另當別論了。」

    「侄兒思忖,便以慣熟的方式,我們各佔酒坊一些股份,所得收益,三七分成如何?」

    拉上本地首富當後台,以後應付各種官方事務那就輕鬆無比,自己只要專注於酒品的品質就好。

    程文應本想拒絕,可想起家中那幾罈子永春露的味道,實在是放不下,不由得嚥了口口水:「如此也好,不過我那三成,不要銀錢,只拿好酒相抵便罷!」

    說完大手一揮:「一應開銷,先從程家賬房支使,待酒坊有了利潤,再慢慢折還。」

    他這是比蘇油自己都還有信心,蘇油躬身道:「侄兒多謝姻伯。」

    事情敲定,皆大歡喜。官酒坊一應窖坑俱全,但是設施還不完備,蘇油估摸著酒坊規模,喃喃說道:「又得麻煩我那徒弟了……」

    不過事情得慢慢來,這邊事了,蘇油便又向土地廟走去。

    今天蘇油準備做一道吃食,順便開個試吃會,如果可能,以後的早餐生意便是它了。

    幫史家,石家,程夫人那裡將食鹽提精後,自己手上已經存了不少的膽丸。

    來到土地廟,大夥都已經開始上工了。

    基建組劉嗣這段時間的工作就是收集竹子,協助張麒挖陶泥,現在過來匯報工作:「小少爺,挖陶泥得了個大坑,按您的吩咐,挖得周正,就是不知道有何用處。」

    蘇油說道:「哦,那是茅廁,你給它搭上板子,整出幾個蹲位,外邊圍上竹牆,竹牆上糊上泥先對付著,有時間了再搭個茅草的頂棚完事兒。」

    劉嗣笑道:「難怪小少爺讓我們挖那麼遠,原來是這般用處。」

    蘇油說道:「等水退了,在河灘地上開闢幾處菜畦出來,城郊賣菜最划算。」

    劉嗣說道:「那我這就去了。」

    蘇油說道:「等等,記得男女分開,弄成兩個。這工程雖小,也要記得畫圖紙先設計好,再拿來我看過,尺規作圖你已經會了吧?」

    劉嗣撓著腦門:「小少爺那種機關圖紙我肯定會不了,不過這幾根柱子幾條板子的事兒,我覺得我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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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豆花飯

    蘇油笑道:「那就帶著哥哥們去吧。」

    接著張勝過來:「小少爺,豆漿已經磨好了。」

    蘇油說道:「叫女孩子們都過來吧,看看這道菜的流程。」

    女孩子圍了過來,蘇油指揮眾人將豆漿倒入大鍋裡,加水燒火,熬煮起來。

    眼看豆漿鍋裡翻出大泡,蘇油便讓女生拿大瓢舀起來再淋下去,讓豆漿息沸。

    蘇油在一邊提醒:「如此三五次,豆漿才算煮熟。」

    接下來濾漿,一個十字架,繫上紗布網兜,用木架子掛在另一口鐵鍋上。

    然後一個女孩子將沸豆漿用大瓢舀進紗布網兜,兩個女孩子推蕩著架子,將豆漿濾進鍋裡。

    濾完後的豆渣放入之前的鍋中,加清水洗漿,洗完之後的漿水再次濾入新鍋,很快便得到了滿滿一鍋的豆漿。

    膽丸調好的膽水就放在一邊,蘇油用鐵鏟鏟出來,然後用鍋剷平面輕輕在水面上畫圓,讓膽水一點一點漾進鍋裡。

    先快後慢,熱豆漿中漸漸凝結出豆花。

    蘇油說道:「你們做豆花,膽水控制不好,要這樣一鏟一鏟慢慢來。」

    說完將膽水一大瓢倒入鍋中調勻,看著鍋子中的豆花凝結,得意非凡:「看到沒?這手藝叫『一瓢清』,對膽水用量的預估高度精準,行家裡手才做得到!」

    這娃弄魚卡鐵沙都沒這麼得意過,現在卻得意得冒泡,別的原因沒有,因為這是他前世帶過來的真手藝,當年就號稱鄉里一絕。

    很快,豆花凝結了,將竹筲箕壓入其中,從筲箕裡舀出清水,順便將豆花壓製成塊。

    這活女孩們換著來,以後除了加膽水得慢慢練,活計就全交給她們了。

    拋開豆花,還有幾樣配套的吃食。

    鮮甜的芽菜還沒有製出來,不過梅乾菜工藝簡單,早已制得不少,梅菜扣肉做法不難。

    還有粉蒸肉,粗米粉加五香粉和食鹽,加點米酒,薑末,辣米油,紅糖得到裹料,拌上五花肉,或者排骨,肥腸,南瓜打底蒸出來便是。

    程家雜貨鋪那邊,蘇油已經定製了很多的小蒸籠,一個就一小碗大,半個小碗高,這就是『鮓籠籠』。

    不過今天只是試菜,哥哥姐姐們那麼多,不用那樣精細。

    接下來就是泡菜,現在鹽水已經分出了很多壇母水,從碼頭收來的菜頭,菜幫子,洗淨晾曬到半乾切碎,拌上鹽,碎泡姜粒,再倒入母鹽水,加一半清水,半日之後便是著名的「洗澡泡菜」。

    豆花飯,鮓籠籠,燒白,洗澡泡菜,豐儉由人,後世川南豆花飯的標配。

    三斤豆子,滿滿一大鐵鍋的豆花,起碼能盛出百碗來。

    現在還差一樣,瀝米飯。

    新鍋子騰出來,將米煮到還剩一點硬芯,入甑子蒸熟。

    剩下的米湯,正好和泡菜一樣,作為小便宜供食客自取,這叫玩弄消費者心理。

    豆花本身沒有味道,因此調味就很重要了。

    指派女生們切蔥花,蒜蓉,薑末,香菜末,炒花生米,炒芝麻,炸花椒油,炒肥豬肉末……忙得不可開交。

    最後還要將炒熟的花生剝去紅皮,壓成花生碎。

    諸多事情搞完,天近黃昏了。

    將豆花鍋子加入米湯,燒起小火煮上,蘇油看了看日頭:「狗剩哥!敲雲板收工,然後去義棚將八娘,二十七娘,城門口兩位老軍請來,我們今天試菜!」

    沒一會兒眾人到齊,二十七娘見到這裡熱鬧的景象:「呀,比史家莊子熱鬧多了。前邊那堆黑黑的是啥?」

    蜂窩煤已經做完了,現在張麒帶著陶煤組改做蜂窩煤爐了。

    八娘看著大鐵鍋:「這鍋可真大!好大一鍋豆腐!」

    蘇油說道:「這可不是豆腐,這是豆花,比豆腐細嫩,又比石膏豆腐羹綿韌。」

    老軍陳田看著一桌子的調料盆:「我的天神爺,這裡不得有十幾味調味料?」

    八娘笑道:「小幺叔弄吃的,從來都是這麼精細,哎呀好期待,我們趕緊開飯吧!」

    好多小夥伴還從來沒有幹過拿筷子挑豆花這樣的精細活,蘇油乾脆一碗飯,兩大塊豆花,一瓢調料,拌成豆花拌飯給他們吃。

    至於老軍八娘這桌,則是每人一碗瀝米飯,一碗豆花,一碟調料,一小盤粉蒸肉,一小盤梅菜扣肉,一小碟洗澡泡菜。

    二十七娘首先便是奔著肉去,然後大驚小怪地喊著:「好吃,這個什麼粉蒸肉,好吃極了!」

    應擺著手:「沒啥,對了過幾日休沐,你表哥,侄婿還有兩位賢侄都會回來,你們可算是能見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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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扎染

    表哥就是程浚,在青神做官,現在是近五十的人,侄婿程正輔,就是八娘的老公,至於倆賢侄,那就是蘇軾和蘇轍了。

    士大夫交遊也是一項必修課,倆侄兒還算好的,嘴炮堂哥的足跡,那才叫一年四季幾乎不著家。

    說到這裡,蘇油便想著得去程夫人那裡了。

    到紗縠行考校了功課,程夫人又教授了一陣,兩人邊坐在院子裡,一人翻看賬本,一人鞏固提問做筆記。

    和程夫人一起學習,蘇油一天著急忙慌的心神便會變得異常安靜和集中,他非常享受每天傍晚這樣的時刻。

    母親永遠是孩子的港灣,他兩世孤童,如今更加珍惜這樣的時間,心中也將程夫人當作了母親。

    功課做完,蘇油問道:「嫂嫂,新式賬本可還好使?」

    程夫人用的是心算,拿鵝毛筆勾了總,填上繁體漢字的總計,合上賬冊笑道:「一目瞭然,我現在每日算是輕鬆多了。」

    說完又取過邊上針線,做起了女紅。

    那衣料蘇油覺得奇怪,便伸手去摸。

    程夫人笑道:「沒見過這種料子?這是南方大理國的白疊布。」

    蘇油喃喃地說道:「棉花做的?不太像啊……」

    程夫人笑道:「這不是西北過來的那種棉花,聽說是用一種叫木棉的植物,高大如梧桐,用它結出的棉花製作的。」

    這下子蘇油明白了,難怪覺得不一樣,笑道:「這是本色?」

    程夫人說道:「嗯,這是素色,給你堂哥做成內衣,經髒,吸汗。」

    蘇油說道:「其實我更喜歡細麻。」

    程夫人說道:「細麻夏日裡穿著也舒服,就是支數較少,織出的花樣太粗,不闔眼,因此一般都是素的……」

    蘇油脫口而出:「織花當然不行,但是可以印花啊……」

    程夫人手上的針線一下子停了下來:「印?如何印?」

    蘇油也是一怔:「蠟染和扎染都可以啊……」

    程夫人說道:「扎染我倒是知道,魚子纈,鹿胎纈都會,西南夷的扎染技藝也有可觀,可蠟染就真沒聽說過了。」

    說完去取來幾匹細麻布:「小油你看,這便是時下的扎染布料。」

    蘇油看著上邊的花紋:「不對呀……」

    程夫人納悶:「哪裡不對?」

    後世的扎染工藝,已經變成了一種藝術門類,很多小女生喜歡這個,在家裡自己當做調劑身心的休閒娛樂。

    一般的工藝,能得到雲彩,星空,棋盤等各種紋樣,再結合蠟染技藝,能得到水墨山水花鳥,幾乎能和國畫媲美。

    現在這個扎染布,只是簡簡單單的藍底小白點,也就是所謂的魚子纈。

    不過這是女生喜歡的東西,而且技術厲害的在自貢不在眉山,蘇油也只是在去進行非遺交流考察的時候瞭解過,只知道個大概。

    摸著下巴想了想:「嫂嫂,這其實和摺疊花紋鋼拼出各種想要的花紋是差不多的道理,我們先這樣看啊……」

    說完取出紙筆畫了起來。

    「嫂子你看,通過這樣摺疊,擰轉,綁紮,可以得到雲紋……」

    「這樣摺疊成細條,貼在粗麻繩上,再用細繩紮緊,能得到奇特的繩紋和線紋……」

    「……這個方法是最簡單的了,就和摺疊鍛打一樣,先畫出線條,在用線穿插,最後抽緊,空白處用廢麻料填實,綁到竹筒上浸染,這樣就能染出漂亮的幾何形狀:這是三角格子扎法,這是四方格子扎法,這是蓆子紋扎法……總之萬變不離其宗。」

    「之後便是進階模式:用各種不同的扎法得到各種不同的圖案,最後組成一幅畫。」

    「……比如用不同的扎法,分別得到葉子和樹幹,組成一棵大樹,或者得到一株芭蕉……」

    「……再往後,便要結合蠟染工藝了,先在皮板上刻出鏤空的花紋,直接用料塗抹,可以得到藍色圖案。如果用蜂蠟塗抹後再整體浸染,蜂蠟部位不進顏色,可以得到藍底白花效果……」

    「……兩相結合,再配合裁剪,讓想要的圖案出現在衣著上想要的地方,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最後得到一件類似工藝品一般的服裝。」

    「……蠟染還可以有另一項進階,便是深淺多色重複套染。比如我要染一朵花,花瓣外淺內深分三層,便可以先用帶大花瓣的皮版刷臘,染出一層底色再刷小花瓣,再染一次,顏色由深到淺,可以染出多色多層的圖案來……」

    程夫人驚喜地道:「這就跟多色套印技術類似對吧?」

    蘇油一拍腦門:「嗐!忘了嫂嫂是程家出來的了,這個你們本身就是行家!」

    程夫人喜滋滋地道:「那倒是,刻工都是現成的,明日我邊去找你姻伯求助去!」

    三日後。

    碼頭上晨霧還未消散,城門也還未打開。

    李老漢和兩個兒子挑著菜挑子朝城門口走,準備進城。

    他在城郊有五畦菜地,靠著這五畦菜地和辛苦勞作,一家人日子過得還算舒服。

    就是兒子大了,眼見著就要滿十六,要說媳婦了,這事情有點焦心。

    天色未明,三人前後腳走著,草鞋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響。

    前頭的小兒子突然說道:「爹,城門口亮著哩。」

    李老漢抬頭一看,果然薄霧中有隱隱火光傳來:「這朝廷又改章法了?提前開門?那明天得起更早了。」

    說完有趁機教育兩個兒子:「賣菜就得趕頭一波,人家見你勤快,一天不落,慢慢便會習慣從你這裡買,現在城裡已經有二三十戶人家,幾處店舖固定收我們家的菜,為的啥?為的就是你老爹我風雨無阻天天送到,以後這便是你倆小子的活了。」

    小兒子不開心了:「爹啊,每次送完菜都時日尚早,你就急著攆我回去,我也想逛逛眉山城!」

    李老漢罵道:「逛個屁!城裡頭有啥好逛的?一丈的綢子兩貫錢,少看少糟心!那就不是我們泥腿子的福德!」

    大兒子也說道:「老二啊,你少讓爹操點心吧!這眼看就要十六了,家裡活那麼多,好好幹多掙點錢,年底就托幺姑給你說房親!」

    說話間來到義棚了,原來城門並沒開,而是這裡熱火朝天。

    好些人已經在這裡吃上了,還有好些人在旁邊站著,看那兩口大鍋。

    李老漢活了這麼幾十歲,就沒見過這麼大的鍋子。

    一口鍋裡,煮著一大鍋豆腐一樣的東西,不過看著明顯更細嫩。

    另一口大鍋就奇怪了,鍋上倒扣著一個木盆,木盆上邊摞著好幾摞拳頭大小的蒸籠,像一根根小柱子。

    一個半大小子在邊上翻著蒸籠,不停地將下邊的小蒸籠和上邊的交換,李老漢才發現木盆底子上有幾個走氣的孔。

    這小籠籠一翻動,饞蟲可就下來了,什麼東西這麼香!

    一個船頭領著幾個船工進了棚子:「喲?眉州城這麼早就能吃到早飯了?這都是啥呢?」

    又一個穿著乾淨粗布衣服的半大孩子走過來,正是小七哥張麒:「好叫這位大哥得知,這是豆花飯,這是配菜鮓籠籠。」

    那船頭就對周圍幾個人笑道:「還說進城再吃早飯,看樣子用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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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早飯

    張麒笑道:「那是,大哥,我們的早飯管飽經餓,吃過城門也開了,不耽誤大哥進城談事兒。」

    船頭估計這一趟沒少掙,問道:「都有啥吃的?」

    張麒說道:「我們主營豆花飯,豆花不稀奇,跟豆腐差不多,不過這調料精細,我們小少爺調和了十幾味作料精製出來的,連肉臊子都有。另外就是鮓籠籠,粉蒸羊肉,粉蒸排骨,粉蒸五花,粉蒸肥腸,還有一道梅菜扣肉。一份豆花飯三十文,葷菜二十文一份,另外小泡菜米湯隨意取用。」

    船頭丟下一摞錢:「那就來上五份,葷菜一樣上一盤,有酒沒?」

    張麒躬身笑道:「大哥不好意思,我們這裡剛剛開張,酒水還沒有備上,就這些吃食。」

    船頭揮揮手:「那趕緊!」

    張麒領著船頭幾人來到一張小方桌前,拿肩上的帕子將乾淨的桌面又擦了幾下,招呼幾人坐下。

    就有孩子從一邊的蜂窩煤爐子煮著的缸裡夾出幾個碗放到托盤上,一個孩子用鏟子鏟了五碗豆花,配上五碗米飯,五份調料,手法那叫一個複雜,小勺子在十幾個調料盆裡飛舞,那動作還挺好看。

    另一個孩子取了五份蒸菜,分別扣進小盤子裡,給這桌端了上來。

    李老漢一看豆花飯那份量,對張麒喊道:「小娃,我們也來三份!」

    張麒趕緊答應,這邊老大拉了李老漢一下:「爹,不過了啊?!」

    李老漢低聲道:「你懂個屁,你看那飯的份量,不比城裡一個炊餅一碗湯強?你看到那小孩在蘸水裡下的鹽沒?那是才興起的雪鹽!我送菜的時候聽大師傅說過的!」

    三人坐下,飯菜很快就上來了,就聽張麒又朗聲說道:「各位大哥大叔大爺,飯不夠可以再添一次,喜歡小店小泡菜的,吃完隨意添。」

    老二蘸了一塊豆花放嘴裡:「爹!您趕緊嘗嘗,好好吃啊……」

    李老漢上手就是一筷頭:「下飯!空口吃菜,你不過了?!」

    這時候張麒端著一碟粉蒸肥腸和一碟泡菜過來放在桌上:「大爺,兩位哥哥,你們慢用。」

    李老漢趕緊說道:「小哥我們沒有點肉菜。」

    張麒笑道:「您是上次那位幫我們賣魚的大爺,小少爺和人爭執時你也仗義執言,這份粉蒸肥腸,是送給你吃的。」

    李老漢笑道:「那次你也在啊?那可就多謝了。」

    張麒笑道:「兩位哥哥,吃完還可以加飯的,不用客氣。」

    兩個小李吭哧吭哧漲紅臉不敢說話。

    李老漢又來氣了:「說謝啊!這麼大倆人還不如娃子!」

    這時又有客人進棚,張麒過去招呼去了,一邊的船頭說道:「老人家看你和這裡相熟,跟你打聽下這裡怎麼都是娃子?我聽說眉山碼頭還有兩樣好吃食,翹腳牛肉和鹵豬雜,怎麼沒有見著?」

    李老漢趕緊拱手:「好叫小哥得知,這些孩子,之前都是經過眉山城的流民遺下的孤童,也是他們福大,最先是天師道小天師收養,後來可龍裡江卿蘇小少爺來了,小天師便將他們交由蘇小少爺領著,這幫孩子呀,現在可算掉進福罐嘍……」

    船頭點頭:「這吃食當真美味,呃,除了這肥腸有些不合口味……」

    李老二抬頭:「很好吃啊……」

    然後又被李老漢一筷頭:「該說話的時候不說,不該說話的時候搶嘴!吃你的飯!」

    船頭好奇,接著問道:「老丈你說反了吧?聽你的意思,怎麼這蘇小少爺比小天師還厲害了?」

    李老漢擺手道:「不是這意思,小天師追求天道,帶這幫孩子是積累道功,不過照顧孩子那就真不是強項了。蘇小少爺不一樣,聽說他也是自幼失牯,因此會帶孩子,你看這些孩子的臉色神氣,就可知他們是開心的。」

    船頭看了看幾個忙碌的孩子,有大有小,都乾乾淨淨,健康活潑,不由得點頭。

    李老漢又說道:「蘇小少爺不厲害,見人都是笑眯眯的,說話也有禮,你看我就幫他們賣過一次魚,這就送我一盤肉,這就是珍重人情。」

    「別的本事不知道,不過你說的蹺腳牛肉,鹵豬雜,聽說也是蘇小少爺弄出來的吃食,不過那得等晚間才有。」

    食棚裡的人越來越多,幾個孩子都快忙不過來了,張麒收錢收到飛起。

    船頭就跌腳道:「聽別船的老大說,眉州城碼頭上的蹺腳牛肉那叫一個美味,可惜午間就要移船,這便錯過了哇!」

    李老漢笑道:「那就下次再來,蹺腳牛肉和滷肉的確美味!老漢常常切二兩豬頭肉回家的。」

    船頭笑道:「這蘇小少爺多大了?哪裡學來這麼些料理的本事兒?這豆腐吃得多了,這麼美味的豆花卻是從來沒吃到過。」

    其中一人就說道:「那是,看那邊小孩調蘸水,翻蒸籠都是一樂,這裡飲食弄得精緻,還乾淨,碗筷都開水燙著的,就算大店也見不著吧?」

    另一邊也是跑船的:「不說別的,這一人份的小籠籠便是一絕,說起滋味,怕是嘉州望江樓都比不過!」

    李老漢笑道:「蘇小少爺啊,今年差不多五六歲吧,自己還是個孩子呢。賣魚的時候倒是聽說,他家祖上是味道公,想來也是做美食行家吧,這就該是家傳的本事了。」

    一位師爺模樣的人就笑了:「老丈不是那麼回事兒,蘇公蘇味道,那是唐代武周後的大丞相,後來葬在眉山,留下這一支。這蘇小少爺要是蘇味道後人,那就是江卿世家,名門之後。」

    船頭一拍桌子:「六歲孩子能料理出這般吃食,我那渾家,幾十年都活到狗肚子裡去了!不對,她就是在喂狗!」

    「哈哈哈哈……」這話引來食棚裡一陣笑聲。

    食客們一邊品嚐這豆花飯,一邊談論著這條水道上的八卦,很快一鍋豆花,一堆鮓籠籠便賣完了。

    前頭吃到的吃得搖頭晃腦,大讚這味道份量,沒有吃到的站在城門外頭聞著美味受折磨,不由得暗暗後悔觀望得久了。

    這時城門開了,一群人蜂擁而入,聞了半天味道可把饞蟲勾得不要不要的,趕緊進城尋吃的去!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眉山城裡跑了出來:「我來了我來了,趕緊來一碗豆花飯,一份粉蒸肥腸……」

    眾人一邊排隊進城一邊看著這小孩子竊竊私語,張麒滿臉尷尬站在大鐵鍋前邊:「呃,小少爺,沒有了,都賣光了……」

    蘇油都要哭了:「一百五十份!都賣光了?」

    張麒搓著手:「還剩了些米飯……還有蒸肉那水,油汪汪的……」

    蘇油翻著白眼:「你少爺能吃那個?」

    兩個老軍也過來了:「喲?這生意做得啊!賣了個一乾二淨!」

    蘇油看著調料還剩不少,笑道:「還好還好,我來給大家炒個油炒飯!」

    油炒飯就是豬油下鍋,有臊子更好,加調料炒香後,倒入瀝米飯,灑蔥花炒勻,很快便做得了。

    張麒舀了一瓢油炒飯放進嘴裡:「我怎麼就沒想到炒米飯賣呢……」

    蘇油罵道:「小七哥你掉錢眼裡了!你想餓死我們是吧?」

    陳田說道:「這飯也香!小少爺料理吃食真叫人服氣的,炒個白飯都這麼香!」

    蘇油看著這樣的陣仗:「今天開窯,燒砂鍋!明天再添一道吃食!我就不信剩不下!」

    吃過飯,蘇油得意洋洋:「添了這麼些四方桌長條凳,我們也算是給義棚做了貢獻是吧?」

    張麒笑嘻嘻地拍馬屁:「食客都在盛傳小少爺的德性呢!」

    蘇油撇嘴:「少廢話,招呼哥哥姐姐打掃乾淨,回家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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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理工

    回到土地廟,孩子們也正在吃東西,蘇油讓張麒將錢箱搬過來放到桌子上。

    箱子打開,所有人都「哇……」了出來。

    張麒撿起一枚,拿袖子擦了擦:「少爺,好些銅的!」

    蘇油笑道:「銅的又怎麼了,銅的一當二,十五銅錢文換一份豆花飯,什麼便宜都沒佔到,這麼大驚小怪做啥?過來點數,順便複習複習數學。」

    一個孩子分了一把錢,數清楚數目後,開始練習加法。

    數是數得開心,算出的結果卻五花八門,只有兩個人正確,張藻,蘇小妹。共計九貫零三百三十二文。

    蘇油說道:「那就這麼定了,糟娃哥以後就是我們的會計,小妹以後就是我們的出納,沒辦法,誰叫他倆算術最好呢?大家繼續加油啊!」

    所有人都喊起來:「加油!」

    豆花飯利潤很高,一上午下來,毛利四貫,內務組一下子超過了鐵沙組和漁業組。

    蘇油召集幾個組長過來開會:「今天賣豆花飯生意不錯,加上鐵沙和打魚,如今一天下來有九貫錢的收入,人均過了一百五十錢,算是解決溫飽了。」

    幾個組長都是過十歲的大孩子,知道這事情是多麼不易,便有眼裡開始含淚的。

    蘇油說道:「感謝哥哥們信任和管理,才有了這樣的成績,不過這才是剛剛開始。」

    「大家認為我有本事,其實不是,我只是摸到了一門學問的門檻而已。」

    「這門學問,以數學為基礎,用數學的方法格物證理,與工藝相結合,可以用來指導百工。」

    「幾位大哥,蘇油想請你們和我一起學習,掌握這門學問,拴住哥以後可以煉冶礦,鍛造;小七哥可以燒瓷,燒磚;三哥可以織網,造船;四哥可以修建屋宇;狗剩哥可以做出美食,化腥羶為美味……」

    張藻問道:「我呢?」

    蘇油說道:「糟娃哥你就更厲害了,我們所有人掙來的錢都歸你調度,你能發現商機,調整生產,讓我們永遠賺下去。」

    李栓柱說道:「小少爺這是抬舉大夥,城裡史大老爺都管小少爺叫著師父,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以後便管小少爺叫師父了!」

    蘇油趕緊擺手:「這個不行,大家還是就現在這樣稱呼比較好,我想的是幾位哥哥既要照顧弟弟妹妹,又要操持生計,還要抽空讀書學習,實在辛苦,但是希望大家能熬一熬。」

    「有位聖賢說過,老天爺要將大任放到你肩上之前,要先打熬你一番。熬得過的,方才合格,成為英雄;熬不過的,那就只能流於平庸,得過且過。」

    「為什麼要說這些,因為過年之後,小弟可能要入縣學讀書了,到時候無法監督大家,只能靠大家自己努力,相互鼓勵。」

    「學得慢不要緊,關鍵是堅持,不要停滯,不要以勞累為藉口,日精日進,總有一天能掌握精髓。」

    李栓柱說道:「今日我們便撮土為香,敬告天地。小少爺把話都說道這份上了,再有不從,不當人子,天人共棄!」

    蘇油說道:「好!總還有好幾個月時間,我便將我利用細碎時間學習的方法傳與你們,講授實踐加自習揣摩,相互啟發,不信學不出個樣子來!」

    「這門學問,是以數理糾百工,便叫理工了!」

    將幾個大的鼓動得嗷嗷叫後,蘇油便解散,讓內務組泡發豆子的時候,將干豌豆也泡發了一些,然後拉著張麒燒陶去了。

    陶窯很小,一窯四層,每層四個,一次只能燒出十幾個來。

    不過陶窯經過蘇油多次改進,用上了稻草保溫,管道空氣加熱,燃煤技術,腳踏鼓風技術後,窯溫能達到燒瓷的程度,加上煤粉幾乎不花錢,便宜得一塌糊塗,那就不用節省,可勁燒。

    再加上澆水冷卻,燒到下午一共燒了三窯。

    因為是極冷,所以得到的陶鍋是瓦灰色,質地比紅鍋更加堅硬。

    張麒拿著小砂鍋愛不釋手:「少爺,這是干啥用?」

    蘇油笑道:「不是嫌棄飯食沒賣夠嗎?我們就給你們加點工作量!明天多去幾個人,將蜂窩煤爐都搬到義棚去。」

    張藻回來了,還帶來了半副豬骨架:「小少爺這是又要搞好吃食了吧?別的事情也沒見著這麼開心……」

    蘇油笑道:「說你們能耐大,多少吃食都不夠賣的!雞雜帶來了嗎?」

    張藻笑道:「帶來了,淘洗得乾乾淨淨的,又拿來了兩口大鍋。」

    蘇油說道:「債多不愁跳蚤多了不癢,我們欠鐵匠鋪多少錢了?」

    張藻立馬笑不出來了:「三十貫是有的。」

    蘇油說道:「沒事兒,叫大家過來休息,順便聽課。」

    半個時辰識字,半個時辰算術,講完課,在黑板上留了些習題,蘇油開始洗手準備演示明日那道新菜。

    新菜就是酸菜香芹炒雞雜,主要是爆炒這種方式女孩子們沒有接觸過,得蘇油演示一番。

    大缸熬上豬骨,演示完畢,蘇油說道:「今後大家就這麼炒,每天輪班,一葷兩素。」

    一個時辰後,豬骨湯吊好,蘇油讓女孩子們將豌豆加進去。

    一直快到晚間的時候,豌豆已經爛熟了,蘇油讓女孩子們將豌豆撈了一些出來,放盆裡搗成泥。

    然後敲雲板,通知大家吃飯。

    因為明日要賣飯,所以乾脆一起蒸了瀝米飯。

    那就正好了,將蜂窩煤爐搬過來,李君閣演示明日的另一道飯食如何操作。

    砂鍋加豌豆湯,然後加豌豆泥調稀,接著丟入黃瓜片,黃花,筍片熬煮,差不多了加鹽,再倒一碗飯進去煮一會兒,埋上兩片掛漿的生肉片進去,舀上一勺炒雞雜,灑點蔥花便完成了。

    演示完畢,就由女孩子操作,順便給大家做飯。

    蘇油則將骨架撈起來,剃下骨邊肉剁碎,讓女孩子們加到飯裡,更香!

    兩個老軍今天沒來,蘇油感覺他們是不好意思,便用瓦罐裝了兩份,叫一個娃子給他們送去。

    連菜帶飯一頓,三十文,妥妥的。

    要是有客人問起,就說這叫砂鍋豆湯飯。

    臨走的時候,提醒他們豬肉湯要繼續小火熬著,裡邊的豆子也不要撈出來,留著明天再處理,不然一晚上下來豌豆會餿,這才離去。

    晚間見到程夫人的時候,程夫人開心地取出一條長圍巾來。

    經程夫人指點,蘇油才知道它的真正名字叫『帔帛』。

    宋代沿襲唐服,唐代婦女在外出行走時都在肩、臂上披上「帔子」,遮風暖背。在室內或宮中則披上比帔子更長的帶子——「帔帛」。繞肩拽地,花色各異。所謂「坐時衣帶縈纖草,行即裙裾掃落梅。」

    到了宋代,女子「帔帛」日盛,從皇家貴婦的「霞帔」到平民女子的「直帔」都有。

    這條帔帛是青麻紗製成,上面出現了自然浸染的三角形格子,格子是邊緣是深藍色,逐漸過渡到中心的淺藍色,兩者之間還有一些放射狀的深藍色冰裂紋,顯得非常漂亮。

    蘇油笑道:「嫂子真是聰明,一學就會。」

    程夫人笑道:「嫂子算什麼,倒是你,連女人的織物印染都懂,我都好奇你肚子裡還有多少?」

    蘇油道:「其實世間萬物,均可以理格之,我肚子裡的東西,用八娘的話說就三個字,精,細,純而已。」

    程夫人搖頭道:「知易行難,哪有這麼容易。」

    說完又嘆息:「要是小油你的文字學問也如你格物這般的悟性,三鼎甲當如探囊取物一般。」

    蘇油搖頭道:「也是嫂子那句話,知易行難,哪有這麼容易。就如這織染,誰都知道雙面有花更好,但是偏卻只能單面,不能雙面。」

    程夫人不禁莞爾,將帔帛對折,從寬變細,沒有印染的一面便被折進內層,這問題便解決了,嘴上卻道:「說得也是,那也未免太小看天下人了。」

    話雖如此,可神色之間卻頗為自傲。

    蘇油也沒法不服,文字學問,八大家大宋一共六個,三個就出在這院兒裡,你敢不服?你敢不敢不服?

    老老實實坐下來,打開韻學,開始唸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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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六章取酒

    次日清晨,城門一開,一個小小的身影又跑了出來:「今天呢今天呢?」

    今天是張勝當班:「呵呵呵,好叫少爺得知,今天的早飯又賣光了……」

    蘇油不由得納悶了:「怎麼回事呀?這麼多人進城?」

    張勝說道:「那倒不是,是砂鍋豆湯飯保溫不錯,口味又好,便有客人讓我們給他們船上的親眷們送去。」

    蘇油從書包裡摸出幾個雞蛋來:「好在少爺我早有準備,剩飯拿過來,今天我們吃蛋炒飯!」

    兩個老軍過來供手:「多謝蘇小少爺還想著我們,昨日有些事務,一時沒能過得來。」

    蘇油笑道:「兩位老哥以後可千萬別再這麼客氣了,現在我們的雞毛店開張,就多兩雙筷子的事情。」

    大油下鍋炒了一個香噴噴的蛋炒飯,一人盛了一碗,就著小鹹菜開吃。

    蘇小妹說道:「哥哥,這個比昨天的還香。」

    蘇油這才反應過來:「你怎麼天天都來?不是輪班嗎?」

    蘇小妹振振有詞:「昨天是第一天跟著來熟悉情況,今天是正式出班擔任出納,情形不同。」

    蘇油笑道:「你倒是聰明。」

    幾人說笑了一會,陳田說道:「小少爺,有個消息,不知對你有用沒。」

    蘇油說道:「陳老哥,不管什麼消息,有沒有用,以後都儘管說來。你放心,我們不會亂傳,就當聽個熱鬧。」

    陳田沉重地說道:「小少爺的老成,我是知曉的。是這樣,朝廷命桂州知州余靖經制廣南,又改秦州知州孫沔為荊湖南路、江南西路安撫使。而孫公才至鼎州,復有詔加廣南東西路安撫使。看來前方戰事,不利啊。」

    郭隆說道:「昨日縣尉相召,叮囑我們外示清閒,內實為備。城門緊要,更是得小心提防,看來的確有些不妙。」

    張藻不由得擔心起來,這好日子還沒過上兩天呢:「小少爺,對我們有沒有影響?」

    蘇油想了半天都沒想起來秾智高到過眉山,說道:「叛賊遠在廣西,朝廷自會派能員征剿,應該沒有大礙。州縣所慮,怕是防範未然,警惕我們的西南邊,別被人趁火打劫才行。」

    郭隆就對蘇油豎起大拇指,然後換了話題:「這炒飯的味道可真不錯。」

    吃過早飯,蘇油便進城了,酒坊那邊設施已經備齊,還有好大一攤子的事情呢。

    不同的酒類釀造,需要用到不同的酒麴,製備方法也各不相同。

    黃酒,料酒,米酒,小曲白酒,需要用到米曲,也就是小曲;

    黃酒中的一個特殊品種,紅麴酒,則需要用到米曲中的一個特殊品種,紅曲。

    而蒸餾白酒,則要用大曲或者麩曲釀造。

    就小曲來說,調配不同的中藥配方,少的一味,多的七八十味,可以得到不同味型的酒類。後世著名的竹葉青酒和紹興黃酒,那是天差地遠的兩種風格。

    而蒸餾白酒中,麩曲培養方法簡便,產量高,但是味道單薄干冽,成酒後還需要勾兌。

    然後製曲的過程中,溫度不同,高溫菌和低溫菌的比例就不同,因此酒的口感便也不相同。

    一般來說制曲溫度越高酒的口感越是綿密繁複,香型更濃,但也不是絕對越繁複就越多人喜歡,而是各有名酒作為代表。

    中溫曲產酒以清香型為主,代表就是汾酒,所用的大曲最高溫度為五十度以下。

    高溫曲產酒以濃香型白酒為主,代表就是瀘州老窖,溫度五十度到六十度。

    超高溫曲則為醬香型白酒所用大曲,其代表就是茅台酒,制曲時著重於曲的堆積,覆蓋嚴密,以保溫保潮為主,每當曲溫升至六十度以上時,才開始翻曲。

    綜合考量,蘇油準備從兩種酒麴開始,一是普通的米酒醪糟所用小曲,二是後世四川普遍生產的濃香型白酒所用的高溫大曲。

    酒坊的酒糟蒸出來的酒口味還不錯,說明制酒工藝雖然不咋的,但是酒麴的原生菌還過得去。

    所需要做的,是精心培養出曲母,再按照制曲工藝嚴格操作而已。

    至於正式釀酒,那是酒麴制好之後的事情了。

    不過現成的酒糟是可以利用起來的,通過蒸餾和窖藏,先出一批酒應付過今明兩年,一點問題都沒有。

    現在的手段,無法提取絕對單一的純菌種,但是不同的細菌生長,適宜的溫度,濕度,含氧量區間是各不相同的,蘇油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利用手裡原始的酒麴,配置到各種不同的環境當中,不斷提選出最佳的曲種菌群。

    這是一個長期的工作,不過現在便可以開始著手。

    他用的方法很簡單,一個分隔式的水槽,中間燒水,溫度在九十多度,然後朝外圍溫度逐漸減低,這就得到了不同的溫度。

    蜂窩煤爐,可以在無需人工守候的情況下,很好地完成這件事情。

    濕度可以通過定時噴水控制。

    含氧量則通過不同的容器密封程度和物料緊實程度進行。

    然後又是一張繁複的表格用於各種組合之下的記錄。

    實驗材料,則全部選自老窖窖池底部的窖泥。

    至於米曲,那就簡單了,程傢俬坊的米曲質量就屬上乘,蘇油找程文應取過來直接培養就行。

    今天要做的,就是這件事,外加蒸餾酒糟。

    程傢俬酒的工頭在喝了一杯程文應給他的永春露後,二話不說抱著鋪蓋卷就扎進了酒坊。

    冷凝器是蘇油設計,石通打造的。

    結構很簡單,就是一根粗銅管接入,進入冷凝槽前分成數根細銅管,銅管穿過冷凝槽後,又會匯成一根粗管用於出酒。

    冷凝槽可以加入流動的涼水,給細管冷卻。

    使用銅管,是因為導熱性能好,銅管可以通過銅皮饒裹鐵棒加熱鍛打得到,但是連接處就需要用到銲接技術了。

    為此蘇油又得發明噴燈。

    噴燈其實是一個小焦炭爐子,跟酒杯差不多大,底部連接銅管,可以鼓風進去。

    旁邊還有一根7字型銅管,同樣一起被鼓風。

    杯中的焦炭和被鼓入的氧氣反應,劇烈燃燒會產生極高溫,噴出藍焰,然後被旁邊的銅管吹出一道火苗,可以以松香為助焊劑,融化銅絲進行金屬銲接。

    就這麼一個傻大笨粗浪費能源的玩意兒,驚得史大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了,高呼師父就是歐冶子再世魯班復生,就是!

    至於蒸餾設備,那就是大鐵鍋大甑,反而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唯一不同就是鍋蓋是銅皮的,而且似乎蓋反了,成了倒置扁圓錐,同樣盛了涼水,酒蒸汽在鍋頂冷凝,然後彙集到錐尖,滴入收集器,導入銅管,穿過桶壁,經過冷凝器後成酒。

    以前的酒糟那是被提過一次酒的,現在的不一樣,提出來的酒水口味更勝一籌。

    蘇油耐心的指點工頭,頭一壇出來的酒,稱為「酒頭」,香味太濃烈,不好喝還極易醉人,窖藏之後,可以用於勾兌。

    接下來的大量出酒,才是初級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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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七章制曲

    後邊的淡酒也不是無用,換掉酒糟後,可以澆淋在新酒糟上,提高出酒量和度數。

    見工人們已經熟悉了操作,蘇油這才帶著已經熏醉一般的工頭進入曲房。

    這裡已經嚴格控制,門口寫著標牌「未經許可嚴禁入內」。

    進門要換衣換鞋,換上每日煮洗的青麻大褂,青麻口罩,油靴的木底踩在門口的石灰水大木盤裡消毒一陣後,才能進入房間。

    房間也經過消毒,用提萃的烈酒噴灑過。

    所有的東西,都用開水煮過。

    目前大宋的小曲製作工藝,是採用糯米或粳米為原料,先浸泡蓼葉或蛇麻花,絞取汁液。用汁拌上米粉,揉成米團,天然養成曲種。

    但是這個製法存在嚴重缺陷,天然接種的酒麴,酒麴中微生物的來源主要是水源,原料本身所帶入,或者制曲場所及用具。這就導致性能優良的菌種無法代代相傳,酒質也就無法恆定。

    因此蘇油將藥水法改造成了後世常用的藥粉法。

    方法就是將陳酒麴,水,米粉,辣蓼草末,經過拌料,打實,切塊,滾角,然後接種。

    接種的辦法也改成了「滾湯圓」法,就是把新製成的曲團在陳曲粉末上滾動一下,讓陳曲末粘在新曲團的表面。

    陳曲末中有大量的根黴孢子,可以在曲團上迅速繁殖,形成生長優勢。

    由於可以人為地選擇質量較好的陳曲作為曲種,這就能做到擇優汰劣。

    通過年復一年的人工選育,自然淘汰,質量優越的曲種,實際上是微生物菌群,就得以保留下來了。

    之後的取種培養分為三期,先是曲團入缸保溫培養,養到菌絲豐富穩定;再入匾籮中繼續中期培養,讓菌絲儘量接觸空氣促進生長;中間經歷過換匾,並匾後,再裝籮進行後期培養,最後出籮曬乾成小曲丸。

    小曲丸不需要大量人工,蘇油便帶著工頭親自操作。

    一系列的設備,儀器,充滿了神秘感。

    進門前的一系列操作措施,又充滿了儀式感。

    這就讓工頭感覺這是一個充滿了宗教氛圍的地方,彷彿是杜康神光籠罩之地一般,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

    換下無菌服,沒管快癱在門口的工頭,蘇油又去土地廟授課。

    土地廟的孩子們現在算是進入了生活正軌,每日早上四點起來,除了趕去賣早飯的一班,其餘的進行晨學。

    學完吃早飯,早飯後按照分工各行其是。

    中午回來上新課,下午繼續幹活。

    每個工種,除了女孩子的,大家都要進行輪換,淘沙,制陶,做蜂窩煤,煤爐,燒窯,基建,抓魚……

    下午蘇油還要教女孩子們做菜。

    晚上回來,吃飯,自習,休息。

    每日的收入,逐漸穩定在了十二貫的水平。

    日子艱苦,但是充實。

    忙碌一天回城,酒坊制得了兩百多斤白酒,還有十多斤的酒頭。

    每隔七天,蘇油規定自己可以睡一天懶覺。

    所以今天等到日上三竿,蘇油才去碼頭那邊看看。

    一路上已經有不少人見著他點頭微笑,眉山城裡市井之間,他已經小有名聲了。

    來到碼頭,蘇油站在碼頭上,開始每日的例行看船。

    時間已經入秋,玻璃河水勢漸小,從嘉州過來的逆流船隻明顯開始增加,接下來的整個秋天,會進入水路運輸的旺季。

    碼頭上的人也明顯多了起來,有個人堆圍在一處,似乎有什麼熱鬧可看。

    蘇油擠進去,卻見一個身穿粗布衣服的小青皮一樣的角色,在那裡開賭局。

    宋人好賭,這也是這時代的一大特色,菜市場裡,某家小娘子今天穿什麼顏色的肚兜來採買,小商販們都能用擔子裡的菜對賭一番,可謂癮大。

    圍觀的人中有幾個身著幱衫的年輕人,一個紗帽蹼頭員外模樣的中年人。就是這中年人不顧身份架子,正在和小青皮堵得熱火朝天。

    青皮身前鋪著一張布,上面放著三個小碗,一個絨球。

    常見的騙局了。

    然而現在兩人沒有賭那個,只見青皮手裡拿著兩根木棍,一根綠頭,一根紅頭,兩根棍子並在一起,繞著一根軟繩,青皮得意洋洋地問道:「員外,這回你猜繩子纏著的是紅頭還是綠頭?」

    那員外押了五十文,拿手指指著綠頭棍子:「綠頭,這回看得真切,不會錯了!」

    繩子慢慢拉直,兩根木棍慢慢翻滾,繞在木棍上的繩圈越來越少,最後,繩子是套在紅頭木棍上。

    員外眼睛都直了,周圍人群一片驚呼,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明繞繩子之前,繩子是套在綠頭上的。

    蘇油感覺到好笑,說道:「我也來參賭吧,不過我要坐莊,和你對賭!」

    那青皮一臉不耐煩:「去去去,小孩兒別搗亂!」

    這下觀眾先不干了:「怎麼跟小少爺說話呢?!」

    「嘴裡放客氣點!」

    「棍子繩子給小少爺!不然就收攤子!」

    那青皮不知道這小少爺什麼來頭,竟然這麼多人替他說話,幾個幱衫青年也有些意外地看著他,還有那個員外。

    眾怒難犯,青皮只好將賭具交給蘇油:「來來來,給你,你帶錢沒有?」

    蘇油還真沒錢,青年人中的一個便掏出五十文錢來:「小朋友,給你。」

    蘇油一看那人,額頭較高,身體微胖,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也不客套,拱手道:「多謝,一會兒就還你。」

    小青皮就在一邊呵呵冷笑。

    蘇油將繩子隨意套在一根棍子上,然後另一根棍子並上去繞在一起:「猜!」

    小青皮指著紅色的棍頭:「紅的。」

    蘇油將拉著繩子的那隻手鬆開,繩頭耷拉了下來:「真的嗎?」

    小青皮額頭上的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這個……這個……」

    蘇油饒有意味地笑道:「確定是紅的嗎?」

    小青皮蹲身快速收起小攤子,然後對著蘇油一躬身一拱手:「不知道眉山還有高人,多有得罪,小人這便離開。」

    說完不管不顧擠開人群,跑了。

    蘇油也不以為甚,將五十文錢還給那高額頭的微胖青年,將繩子繞在棍兒上,對人群說道:「十賭九詐,大家多長點心眼,散了吧。」

    說完朝土地廟趕去,那邊還有一攤子的事情呢。

    人群中便議論開了。

    「什麼情況?我怎麼沒看明白?」

    「這都不明白?那青皮玩詐!小少爺這麼聰明,一眼看出門道來了!」

    「怎麼玩的?沒看出來啊……」

    「哈?!你這是要跟小少爺比聰明?蹺腳牛肉吃多了,油蒙了心呢吧?」

    「你敢說你看出來了?!你比我還先來,還下手堵了兩局!呵呵呵,你今天晚上的滷肉,怕是吃不成嘍……」

    「哪壺不開提哪壺是不是?大不了我把明早的豆湯飯錢先開銷了,明天餓到晚上……」

    人群漸漸散開,那中年員外看著蘇油離去的身影:「不意我眉山,還有這樣的人物……」

    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躬身道:「父親,趕緊回家吧,剛上碼頭就賭,還如此不顧身份,只怕翁翁會生氣的。」

    那員外一瞪眼:「怎麼著?你還敢告我?」

    那年青人說道:「還用我告?翁翁此刻,怕是已經知道了。」

    那員外這才反應過來:「哎喲,那趕緊回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2 22:52
    第六十八章大蘇小蘇

    下午等到蘇油回到程家,便聽見裡邊一陣歡聲笑語。

    就聽見程夫人的聲音說道:「哥哥你也是,在碼頭上大庭廣眾之下,與俚人對博,這事情要傳到嘉州去,對二哥影響都不小。」

    程文應的聲音也加入進來:「你要氣死老夫是不是?自己都是做翁翁的人了,還如此不穩重!當真還不如小油一個孩子!」

    就聽一個聲音說道:「父親教訓的是,不過兒子不是好賭,實在是那小青皮設騙,兒子知道那騙術,於是便站出來揭穿他,結果被他拿另一套騙術僵住了。」

    另一個年輕的聲音「啊」了一聲:「伯父,那三個小碗猜絨球,也是騙局?」

    先前那聲音洋洋得意地說道:「那三個小碗裡都沒有絨球,這是老手法了,我只要連猜兩個沒有,剩下那個他不敢開盅,於是便贏了。」

    就聽程文應一聲怒斥:「你還得意上了是不是?!」

    程夫人趕緊說道:「哥哥,小人伎倆,層出不窮,防不勝防。君子莫要主動沾惹,就算百勝也不足誇耀,然而但失一計,便有虧污,你現在在青神為官,離家越近,越需謹慎啊。」

    那人說道:「是是是,小妹就是愛訓人,難怪明允成天不著家,都是被你念叨的……」

    程夫人撲哧一笑:「你這榆木腦袋,訓你也是對牛彈琴,毫無用處。小妹現在有訓的,聞一知十勤學精進,比你好一百倍。」

    蘇油不禁微笑,程夫人也有嬌痴的一面,不過只在自己親哥哥面前展示。

    不好再聽下去,走進屋內見禮:「姻伯,嫂嫂,我回來了。」

    程文應笑道:「回來了?給你介紹,這位是你三表哥,程浚,這位是八娘的夫君,也是你表哥的兒子,程正輔,字之才。」

    「這邊兩位,是你兩位堂侄兒,這位是蘇軾,字子瞻;這位蘇轍,字子由。」

    幾人一見蘇油:「原來是你!」

    蘇油一見蘇軾也大驚:「你竟然沒鬍子?!」

    這話來得莫名其妙,蘇軾一臉的鬱悶:「我才十八歲,哪裡來的鬍子?」

    蘇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心目中的蘇軾,都是三十以後的成年相貌,歷史上著名的蘇大鬍子,現在還處於奶油狀態。

    嗯,身量長大,巨型奶油。

    程文應也奇怪:「咦,你們見過了?」

    蘇軾笑道:「好叫外公得知,表叔在碼頭被小人僵住,正是小堂叔及時出現,破了那青皮的局!」

    蘇轍沉默寡言,只對蘇油躬身微笑,說道:「小幺叔好。」

    只有他不論年紀大小,還守著輩分次序,和蘇油見禮。

    程浚招手:「小弟快來,說說那青皮是如何行騙的,我見到你將棍兒收起來了的。」

    蘇油從書包裡取出兩根木棍和繩子,將繩子夾在中間:「表哥,這繩子其實可以任意轉換的,你看現在,繩子是搭在紅頭棍兒上的是吧?」

    說完將手一翻:「你看,現在繩子搭到綠頭上了。」

    「因此繞好繩子後,鬆手,一個繩頭不動,另一個繩頭不經意的多繞或者少繞半圈,繩子便套到另一根木棍上了,因此你怎麼打賭都是輸。」

    程文應嘆氣道:「這便是女兒說的小人之智,浚兒啊,此等伎倆,官場上更多,謹慎二字,你可明白了?」

    三表哥這才放下手中的小棍,說道:「兒子明白了。」

    接下來便是閒話家常了,當然最多的就是眉山城的變化。

    然後最大的變化,就是以前到處跑的髒孩子不見了,一說起來,才知道身前這小孩竟然能耐不小。

    程文應笑道:「別說那些孩童,就連江卿四姓,如今都擔著小油不少的好處,瓷版書籍樣品你應該是見著了,覺得比杭版的如何?」

    程浚笑道:「那自然是極好的,父親的杜工部集何時出來?給我留幾套打點上司。」

    程文應說道:「快了,現在正在用小油說的法子實驗封皮,同色深淺套印,將竹影印上去。這些設計,都是別家書坊想不出來的。」

    蘇軾感興趣的是吃,說道:「外公家的飯食,如今青神都略有耳聞,我們一路緊趕慢趕,就是想早點見到外公。」

    程文應哈哈大笑:「子瞻這嘴啊,這話上下連到一處說,那就是司馬昭之心了!」

    蘇油也暗自好笑,嘴炮堂哥打程家的炮彈裡,有一發是尊卑不分,說的應該就是這個了,可這明明是親情好不好?

    程家的飯菜如今又有了變化,除了臭豆腐,豆豉經過姜鹽五香粉辣米油調和,與煮豆子水一起浸泡,變成了水豆豉,風味也正好。

    豆瓣醬雖然還沒出來,不過水豆豉的醬香也值得稱道,川菜經典回鍋肉,今天第一次炮製上桌。

    蘇軾吃得讚不絕口:「妙極,青蒜配這個,當真妙極!平生美味,無過於此!」

    程正輔聽得好笑:「子瞻,一桌飯沒吃完,這話你已經說第三遍了!」

    蘇轍也認真地適時補刀:「嗯,魚香肉絲第一遍,酥肉雞血湯第二遍,回鍋肉第三遍。」

    蘇軾說道:「九三你這樣就沒意思了,讀了李青蓮的飛流直下三千尺,你就非要拿著尺子上廬山,那就是煞風景,大煞風景!」

    一桌人都不由得哈哈大笑。

    吃過飯,蘇軾便拉著蘇油,說要帶著小幺叔逛夜市。

    蘇油推脫說自己還有韻學功課還沒完成,便被蘇軾無情打斷:「走走走玩了再說,韻學那玩意兒沒啥好學的,實在簡單得很。」

    那是對你!蘇油氣得想要跳起來揍人。

    轉念一想氣又平了,明年你這學霸便會遇到另外一個超級學霸張方平,有你被堵得想吐血的時候!

    從書包裡取出一個粗鐵絲繞制的小玩意兒:「你能把兩個套在一起的鐵件分開,我就陪你去。」

    這是一個智力扣,蘇油讓史大弄出來給孩子們玩耍開發智力用的。

    然後,世界終於清靜了。

    蘇家的男丁回來了,蘇油便搬回了蘇家住下。

    次日清晨,蘇油起來,只見到蘇轍在晨讀,蘇軾卻不見了。

    蘇油便問道:「子由,子瞻呢?」

    蘇轍抬頭:「叮叮噹噹玩了一晚上你給他的東西,一大早就起來去城門邊了,說是要等開城門後第一個衝出去搶吃豆湯飯和鮓籠籠。」

    蘇油不由得有些無語:「好吧,祝他好運,我要過去跟姻伯請安,你去不?」

    蘇轍說道:「回稟小幺叔,我的書還沒讀完。等讀完再過去。」

    蘇油便不再管他,他更關心的是八娘。

    如今的八娘待人接物更加圓融,生了程家第一個末末之後,瓷版活字讓她在程家又立了大功。如今內得程文應的寵愛,外在碼頭設義棚有了聲名,手裡頭也有了錢財,在程家的份量,自然就越來越重了。

    不過即便是如此,感情的事也難說得很,蘇油鑑於歷史上的前科,還是不免有些擔心。

    進入內院,蘇油便聽見八娘的聲音:「公公,表哥,這是八娘最近學得的肉粥,這是黃瓜炒雞蛋,這是油條,還有小泡菜,要是不合口味,儘管告訴我,我再換。」

    程浚說道:「八娘你有心了,兩月不見,廚藝大有長進啊,這粥滋味可真是鮮美。」

    八娘柔聲說道:「能合公公的口味便好,這粥是蝦仁,香菇,筍丁,雞湯一起熬製的,公公要是喜歡,做法我已寫好交給了表哥,你們在青神,八娘無法親侍……」

    說完看了程正輔一眼:「……叫人按方子做,也是一樣的。」

    程正輔頓時滿臉通紅:「表妹……我,我……」

    內院兵法!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然後故示柔順大方,實則給別的女人挖坑!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2 22:52
    第六十九章雀譜

    難怪最近老拉著我要菜譜,沒有雪鹽和雞茸,我不信哪個女人做出來的肉粥會比你的更加美味!

    八娘繼續說道:「以往八娘也想要盡孝,無奈有心無力。今年好了,秋衣我已給公公和表哥歸置妥當,另外還有鞋履,紗帽,蹼頭……文房也妥了。」

    「另有兩套玉瓷酒器,十瓶玉瓷精裝春瓶款式的永春露,不是多珍貴,但勝在眼下都還沒有面世,因此算是難得。而且兩樣都是小幺叔發明,送人時直言請人評斷一二,便是不礙的。公公和表哥來往交際,也用得上……」

    聽不下去了!這是龍離淺灘返歸山林啊,觸底反彈後的八娘,厲害著呢!

    嗯,山老虎本虎,以後自己家裡頭,多一個都不行!

    剛打了一個寒噤,就有人拍他肩膀:「賢侄,這眼看著就秋涼了,記得加衣服啊……」

    我敢說我是被嚇的嗎?蘇油只好轉身行禮:「姻伯早安。」

    八娘笑道:「小幺叔來了,快進來吃飯,表哥饞得不行,就沒等阿爺和你。」

    程正輔說道:「明明是爹爹他……哎喲!」

    估計是被武疏途,而祿秩各等,因此需要定次,所以有了這部配套的《雀屏點定》。」

    程浚翻開書冊,竟然是石紙油墨紅綠雙色套印,上邊的牌色和玉瓷上的一模一樣。

    從一番到八十更加合適。

    蘇油站在黑板前:「我們今天先複習之前學過的幾個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說完見到後邊站著準備蹭課的蘇軾,不由得笑道:「今天我們還有一位客人,他的學問比我高多了,蘇軾蘇子瞻,你們都認識了嗎?」

    娃子們扭頭看著蘇軾,蘇小妹就告狀:「大哥哥肚腸好寬大!」

    蘇油說道:「肚腸寬大,心胸也寬大,學問更是廣博。這學問啊,就是要相互探討相互啟發,方能深刻。我們就請子瞻哥哥上來給我們講上幾個字,看看和我講的有什麼區別,大家再鞏固鞏固好不好?」

    娃子們都熱烈鼓掌,看來都很喜歡。

    蘇軾這討人喜歡的氣質,現在就已經初見端倪了。

    蘇軾一點壓力都沒有,走到黑板前面:「那我們就來說說這《千字文》,明潤告訴過你們這篇文章的來歷嗎?」

    娃子們一起搖頭。

    蘇軾責備地看了蘇油一眼:「啟蒙識字的小學之術,我們自秦代便已有之,所謂《蒼頡》、《爰歷》是也。」

    「其後漢代則有司馬相如的《凡將》、賈魴的《滂喜》、蔡邕的《勸學》、史游的《急就章》。」

    「之後還有《埤蒼》、《廣蒼》、《始學》、《庭誥》、《詁幼》等,這些作品中,以《蒼頡》、《急就章》,所推甚廣。」

    「時至梁朝,武帝肖衍為了教授諸王書法,讓殷鐵石從王右軍的作品中拓出了一千個不同的字,每個字一張紙,然後把這些拓片交給了當時的散騎侍郎、給事中周興嗣,興嗣將其編成了有內容的韻文,這就是千字文的由來。」

    別說娃子們了,連蘇油都不知道這些,不由得為現在讀書人的博聞強記學問之精歎為觀止,和娃子們一起鼓起掌來。

    尤其是蘇小妹,眼裡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這種互動方式明顯讓蘇軾非常開心,講得就更加起勁了:「《千字文》,全文為四字句,對仗工整,條理清晰,文采斐然,易誦易記。因此作為我們識字的初篇,是極好的。」

    「文章的內容,大體分為四編。首部從『天地玄黃』開始,至第三十六句『賴及萬方』,是從天地初開,萬物生成,一直講到人治之始;」

    「其第二編,從第三十七句『蓋此身發』,至第一百零二句『好爵自縻』,所述為君子修心立身,事孝養德,立信褒忠。也就是儒家內修的工夫。」

    「自第一百零三句『都邑華夏』,至第一百六十二句『岩岫杳冥』為第三編。極繪京城形勝,都邑壯麗,典章繁美,群英薈萃,斯為大國之盛治也。」

    「最後『治本於農』,至第二百四十八句『愚蒙等誚』為第四編。所述為我們的疆域遼曠,風光昳麗,隱士高人,以及家庭天倫之樂。」

    所謂綱舉目張,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又是一片掌聲過後,蘇軾便道:「大致便是如此,你們現在學到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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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