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57188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14
    第五十章沙金

    掌櫃的連連供手:「多謝小少爺,多謝小少爺,那我這就去了?」

    蘇油笑道:「去吧,也多謝你這份慈善之心。」

    送走掌櫃的,一群孩子圍了過來,對著一車的貨物嘰嘰喳喳。

    蘇油喊道:「別亂,先將東西卸到屋裡去。」

    人多活快,沒一會兒,東西都擺放停當。

    糟娃說道:「小少爺,好多東西啊,我給錢都給得怕了。」

    蘇油問道:「還剩多少錢?」

    糟娃苦著臉:「十貫錢,還剩下七百錢了。」

    蘇油笑道:「不用這樣,東西大體齊備,以後就會越積越多。」

    糟娃說道:「肉鋪掌櫃給了我們這麼多肉,今天我們全吃掉?」

    蘇油說道:「怎麼可能,就你們這脾胃,一次吃太多肉食,只會拉肚子,這年頭拉肚子可是會要命的!」

    糟娃說道:「那怎麼辦?我們慢慢吃?」

    蘇油說道:「再想想。」

    糟娃說道:「要是鹽夠多也好,我們醃製起來。」

    蘇油笑道:「那太浪費鹽,這樣,我們把這些東西都收拾出來,留下自己吃的,剩下的收拾乾淨,拉到義棚,讓他們滷製好,幫我們發賣,換成錢存起來,慢慢用,這樣是不是更好?」

    糟娃笑道:「好法子,小少爺就是聰明!」

    蘇油說道:「那你們這組人,同我一起去溪邊,我教你們收拾這個。」

    帶著幾個盆子來到溪邊,蘇油讓娃子們將腸子裡的東西擠出來,和上泥土捏成團,扔到溪邊的大灣子裡。

    娃子們覺得這個也好玩,七手八腳地扔了進去。

    糟娃問道:「小少爺,這又是為了什麼?」

    蘇油說道:「這個灣子啊,以後就是我們的魚庫!」

    糟娃很興奮:「那我們什麼時候抓?」

    蘇油笑道:「今晚就抓!」

    蘇油弄吃的,那都舍得下本錢,先用鹽將粗洗乾淨的腸子肚子搓了一遍,咬出粘液後在清洗乾淨。

    然後小腸翻過來,挽起褲腳,用竹刀細細刮去多餘的內層,只留下腸膜,用鹽醃漬起來。

    豬肺最麻煩,讓一個大孩子做了個竹水槍,通入肺管打水擠壓,反覆好多次,才將豬肺處理好。

    沒一會,一大盆豬下水,外加四個豬蹄,一個豬頭就給洗淨了。

    回到土地廟,拿一個前日自制的粗陶盆,裝了一點水,取過女孩們採集來的樹脂熬化,用竹片抹到豬頭豬蹄上,澆上涼水,樹脂重新凝結後,輕輕一撥,便將豬毛弄了下來。

    狗剩做完了竹籤,女孩們也綁完了麻線,將麻繩牽在林子裡幾棵樹間,也過來幫忙。

    蘇油讓狗剩綁了一個竹門,取過細竹竿剖開,讓女孩們加上水邊打來的長草,夾在竹竿上綁緊,一排排掛在竹門上。

    同樣的辦法,還弄出了窗戶大小的兩個,進屋翻出買來的藥物,在陶盆裡點燃乾草,然後將藥物放上去,濃濃的煙霧便冒了起來。

    蘇油趕緊跑了出來,煙霧裡明顯有硫磺的味道,還有幾樣也不是好東西。

    讓孩子們用竹草門將大門,窗戶都擋住,燻煙殺蟲。

    小七已經帶人做了一地的蜂窩煤,起碼上百個。

    留下豬肺,豬肝。小腸用一小碗鹽埋著,放到陰涼處,將去毛的豬蹄在火上燒過,放滾水裡刮去一層薄薄的表皮。

    豬頭用小刀貼著頭骨細細地剝下來,剜下核桃肉,取出豬舌,牙齦,叫人送去義棚幫助滷製,發賣。

    將豬肺放在沸水中過一遍,再用刀切成小塊,豬肚也過水,然後刮去白膜,加入大塊姜,和豬肚豬蹄一起放一口小缸裡,熬製起來。

    時間已經過午了,得抓緊時間,蘇油叫女孩子們準備菜蔬,自己帶上一幫男孩子,去林子裡往麻線上綁竹籤。

    然後將昨日收集的干蘆葦管切成小段,將竹籤彎折,兩頭並到一起,用蘆葦管套住。

    將豬胰臟切成小粒,烤過的紅嘴芋也切成小粒,相隔著填入到蘆葦管裡。

    然後取來一個大簸籮,從麻繩線頭處開始,綁上大石頭,卡子放在簸籮中心位置,理好麻繩,一圈一圈圍在簸籮的邊緣擺好。

    這東西容易亂,得蘇油親自來。

    兩條細麻繩,饒了兩簸籮,蘇油又帶著人去溪流上游鋸楠竹。

    楠竹鋸成長段,拖到溪邊,用竹篾紮成兩個竹筏,撐下來將簸籮放上去。

    將麻繩的線頭綁在溪邊的樹上,兩個竹筏一邊一隊,一人在前邊控制竹筏,一人將做好的麻繩一圈一圈拎起來放入水中。

    麻線很長,一直放到了大灣的中心,才將錨石沉下去。

    兩條麻繩,沿著剛才打過豬糞的窩子,拉出了兩條平行線。

    佈置完一切,回到土地廟,踩好新泥,才帶著孩子們去江邊收拾洗澡,順便叫淘鐵沙的兩組人收工。

    拴住見蘇油他們過來,笑道:「小少爺,您見多識廣,看看這是什麼?」

    蘇油過去一看,拴住的掌心裡,有幾粒金燦燦的小金屬顆粒。

    蘇油笑道:「讓大家都看看吧,這就是沙金,以後大家要是淘著這個,千萬要收集起來。」

    拴住說道:「這就是金子啊?」

    蘇油不以為意:「別想著就能發財,一兩金子,賣給朝廷,不過九貫錢,這點沙金提煉出來,可能有個幾百錢。」

    說完削了一個竹節,在上邊鑽出一個小孔,用麻繩系在拴住的褲腰上,笑道:「不過集少成多,這些小沙金,就麻煩拴住大哥拴住,等到你覺得褲帶掛不住了,我們再想辦法看怎麼賣。」

    拴住小心地將幾粒金沙放進竹筒裡,還接過蘇油的小刀,刮了一根竹棍塞住孔眼,笑道:「小少爺說得沒錯,大家以後淘鐵沙的時候多注意,撿到沙金便交到我這裡來。」

    蘇油拍了拍拴住的胳膊:「李大哥,這裡就你最大,現在得考慮冬天的事情了,大家起碼得添一身衣服,那就是三五十貫啊。」

    拴住頓時愁眉苦臉,他還真沒想那麼遠,以前冬天,基本都是靠扛,每年都有弟弟妹妹扛不過的,想著想著眼圈就紅了。

    蘇油明顯知道他想到了什麼,安慰道:「別擔心,今年有我在。」

    拴住抬起頭:「小少爺,我們相信你!」

    蘇小妹也在旁邊說道:「我們相信小油哥哥!」

    蘇油在孩子們面前永遠表現得無比自信:「走吧,進城賣鐵沙去!」

    第一次淘鐵沙,肯定是大豐收,兩組十四五人,一人淘得了十來兩,也就是半斤多。

    加在一起就是接近八斤,價值一貫半!

    凡是涉及銀錢,蘇油便不會只派一個人,都是三五個一起,有個監督。

    包括自己也不例外,帶著拴住和蘇小妹進城找史通,史通見到蘇油,笑得就像一隻偷到雞的狐狸:「師父,你這番精巧運作,我們的那羽紋花鋼,就可以隨意發賣了。」

    蘇油笑道:「你要的本來就是個名義,現在名義有了,還正大光明,要是賣少了,饒不了你!」

    石通說道:「那哪兒成,家裡傳來話,小天師指明要五柄羽紋花鋼法劍,這名頭就大的有些嚇人了,您就瞧好吧!喲,這批鐵沙淘練得不錯,我先過稱了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2 22:50
    第五十一章加油

    過完稱,九斤多一點,不過質量實在上乘,石通也不敢亂添價,便老老實實給了兩貫。

    出得門來,拴住和蘇小妹立刻興奮不已:「小油哥哥!我們一天掙了這麼多?!」

    拴住感覺自己腳下有些發飄:「小少爺,怎麼會這樣?鐵沙這麼值錢?」

    蘇油笑道:「不是所有鐵沙都這麼值錢,是我們淘的鐵沙,遇到識貨的人,它才能值這麼多!」

    拴住滿臉掩不住的驚喜:「小少爺果然好本事!」

    蘇油說道:「今天才第一天,開了個好頭,以後會越來越好。」

    拴住傻笑道:「現在少爺說什麼我都信!」

    出了城門往回走,路過碼頭,李媽便對他招手:「少爺你過來一下。」

    蘇油問道:「李媽,有什麼事嗎?」

    李媽笑道:「就想問問少爺,你讓人送來的豬蹄,還有豬頭,怎麼處理得那麼幹淨?」

    蘇油笑道:「等回家我再告訴你吧。」

    李媽笑道:「這次的豬頭肉和豬蹄味道很好,一點硝味都沒有,客人們很是喜歡,眼看就到飯點了,你送來的滷味肯定先賣完,算下來也有七十來份,一份十五文,我先給你支一貫吧,多退少補。」

    蘇油奇道:「現在義棚生意這麼好了嗎?」

    李媽嗔道:「瞎說!我們是義棚,行善積德,本來就不是生意。十五文全是肉菜,滿世界都沒有,要不能賣這麼好?少爺的秘製調料不要本錢的?」

    蘇油笑道:「對對對,是我失言了。」

    這就又得了一貫,拴住和蘇小妹看蘇油的眼光,已經如看神仙一樣。

    小少爺掙錢可也太快了!

    領了錢,蘇油帶著兩人繼續往回走,心裡卻在盤算義棚的收入。

    牛雜不是天天有,可羊雜,豬下水,那是多得是,碼頭上人來人往,薄利多銷,一天下來,四五貫錢打不住,難怪這幾天八娘走路都帶風的!

    等明天臭豆腐醬汁調料弄出來,只怕風還會更大!

    回到土地廟,女孩們已經將飯煮好,大缸裡湯汁已經熬得濃厚,香味十足,就等著蘇油回來調味。

    蘇油叫人去將門窗打開換氣,自己將豬肝切成薄片,對圍過來的女孩子們說道:「慢慢學,以後會漸漸由你們做給大家吃。」

    一個女孩說道:「少爺做得飯菜這麼美味,要不我們以後開過飯館吧?」

    蘇油笑道:「那也得先學會做好吃的,要不然少爺我一個人可忙不過來。」

    味道已經鮮美,湯汁已經發白,只需加少量鹽,便會非常鮮美。

    將豬肝淘洗乾淨漿汁,掛上芡灑入缸中,加入香菜和少量香蔥,蘇油口水就下來了:「不行了不行了,快給我一個碗,我得吃一點才能回去!」

    立刻就有人端來一個大碗,蘇油又叫人將腐乳罐子搬出來,夾出一塊來,加入鮮湯調成醬汁,灑入蔥花,芹菜末,夾起一塊豬肝一裹,放入嘴裡,眼淚都差點下來了。

    皰豬湯!總算吃到了!

    又喝了幾口湯,蘇油招呼大家開始吃飯,自己拿著賬本畫賬:「今天賬目上本來還剩七百文,但是,鐵沙賣了兩貫,豬下水賣了一貫,終於出現了正增長。」

    一群娃子都歡呼了起來。

    蘇油接著說道:「別高興的太早,離還清少爺的十貫,還有鐵匠鋪的二十五貫,一共三十五貫債務,還為時尚早。而且我們不能只考慮夏天,還有冬天,大家總不能光著身子過冬吧?因此還得努力。」

    「不過總的來說,勢頭是好的,如果我們能保持這個水平,很快便能還清,冬天來臨之前就能有所積累,為了冬衣,大家繼續加油吧!」

    所有孩子都看到了希望,歡呼道:「加油!」

    然後就見蘇小妹撲閃著眼睛:「哥哥,什麼是加油?」

    蘇油愣了一下:「呃……就是好好幹,飯菜裡的油水越來越多的意思。」

    蘇小妹狠狠地點頭:「嗯,我一定要加油!」

    處理完事務,蘇油又讓孩子們吃過飯編幾個稀眼大簍子,口子留著等他第二天早上來收。

    回到程家,蘇油將今日的事情進展告知了程文應,程文應得知淘鐵沙賣得了兩貫,嘆氣道:「賢侄真是大才,這幫孩子,這算是活了。」

    蘇油笑道:「五十多個孩子,平均一人才四十錢不到,真要過得去,起碼得一日百錢,還早著呢。」

    程文應笑道:「人丁是多了些,還有些只能吃不能幹的是吧?」

    蘇油說道:「多多少少,總是會幹一些的,都是孩子,關鍵是要讓大家有干的興趣。」

    程文應說道:「後日黃道吉日,泥碼已經備妥了,我跟你史世伯準備燒製出來看看。賢侄你要騰出一天時間來。」

    蘇油說道:「行,到時候我帶上些對制陶有興趣的孩子,帶他們一起去看看大瓷窯的規模,也長長見識。」

    吃過飯後便是複習功課,然後開始翻出本子寫寫畫畫。

    次日早上,蘇油又給孩子們帶去泡菜罈子,酸菜罈子,路上又買了炊餅,給孩子們送去。

    吃過飯,蘇油翻出本子:「昨晚我想了一下,準備這樣,我們這麼多人,一共分為幾個小組,目前分別是商務,內務,鐵沙,陶煤,漁業,基建。」

    「正好六個組,加上我自己帶一組雜務,就是七個,和之前張大哥的方式差不多。」

    「不過人數會有調整,比如商務內務,可能用不了那麼多人,鐵沙的人數會多些,這個我們靈活調度。」

    「現在我任命,二哥李拴住,鐵沙組組長;糟娃張藻,商務組組長;小七哥張麒,陶煤組組長;三哥張散,漁業組組長;四哥劉嗣,基建組組長;狗剩張勝,內務組組長。我帶領雜務組,以後大家各司其責,帶好弟弟妹妹,定期輪流,以學習儘量多的知識。」

    這幾個人本來就是小頭目,年歲較大,一直是他們在帶,現在自然沒有異議。

    接下來就是各做各的工作了,鐵沙組先去淘沙;內務組洗碗,然後去城裡義棚幫忙;商務組去買菜,蘇油特意叮囑多打聽各路消息,別人對小孩子不提防,可以邊假裝玩遊戲邊偷聽內容;陶煤組繼續做蜂窩煤,存儲燃料;漁業和雜務先跟他學習收魚簍口子,然後做一個竹篾倒刺組成的蓋子。

    教會之後,蘇油自己用一個深簍子改編成一個魚舀子。

    東西改好,兩組人帶著東西去水邊,爬上竹筏。

    蘇油說道:「現在我們收魚,收魚有幾個要點,大家一定要記住。」

    「首先動作要輕緩,要安靜,然後線繩要擺好,不然就容易纏繞,大家先看我的動作。任何一件小事要做好,都是不容易的。」

    說完解下樹上的繩頭,一邊拉繩子,一邊盤繞著簸箕將卡子和繩頭圈好。

    才收完三個淺水的卡子,水下便出現了魚的身影,蘇油看著竹筏上興奮的孩子,說道:「從現在開始,除了我,誰說話,上岸就要受到懲罰。」

    一群人趕緊閉嘴,可眼裡都是興奮的神色。

    魚卡上的魚都是大的,這只卡子上卡住的是一條鯰魚,起碼三斤。

    蘇油擺盪著繩子,讓魚在水中游動洩力,直到魚開始懶了,才用深簍將魚撈起來。

    然後拎著魚卡細線輕輕一抖,魚卡從魚嘴中彈出來,鯰魚落到了深簍底下。

    蘇油將深簍對著系在竹筏邊上的魚簍一倒,鯰魚便滑入了魚簍當中。

    接下來繼續收魚。

    灣子裡的魚非常多,讓蘇油想起了清明時舀水花的盛況,淺草水邊,黑壓壓的全是小魚苗,如同在水中翻捲的烏雲。不由得對現在的優良生態歎為觀止。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2 22:50
    第五十二章賣魚搭檔

    魚多的原因,就是不好抓,衣服都那麼貴,漁網這樣的編織品,價格可想而知,還要有船。好些漁家都是幾代人相傳,才積累出來的家當。

    不過蘇油的抓魚方法,就非常巧妙了,蘆葦管被水泡後變得柔軟,處於崩斷的臨界狀態,魚兒一吞便在喉嚨處被壓斷,竹卡彈直將魚卡住,穩當非常。

    收了幾條,蘇油開始讓大孩子嘗試,一人試著收魚,一人試著收線,他在一邊輕聲指導。

    收完一根,換下一組,收另一根。

    天已經大亮了,兩組人才將魚收完。

    撐著竹筏往往岸邊劃,老三張散甩著胳膊:「我的手怎麼這麼酸?」

    蘇油覺得奇怪:「我的也是。」

    停好竹筏,幾個大孩子跳下水,準備將魚簍往岸上抬。

    張散一拎魚簍:「我的天!這裡邊有多少魚?我怎麼拎不起來。」

    接著又跳下去幾個孩子,大喊:「我們來我們來!」

    蘇油趕緊制止:「別別別,這魚簍不結實,別抬漏了就白辛苦一場了,去兩個人,取繩子,竹片,我們就這樣先把簍子底部加固一下。」

    說完又道:「大家不要急,反正魚都在簍子裡了,早看晚看都一樣的!」

    很快繩子和竹片都拿來了,蘇油跳進水裡,用竹片墊在下方,用繩子繞著魚簍兩邊各纏了幾股,固定好。

    四個大魚簍子,蘇油加固一個,張散他們就抬上岸一個,大魚在簍子裡嘩啦嘩啦直跳,濺得他們滿頭滿臉都是水。

    所有的孩子都被驚動了,連拴住的鐵沙組都跑了過來:「我的天爺!怎麼弄了這麼多大魚?!龍王爺顯靈了?」

    蘇油讓孩子們都看過,感受到豐收的喜悅之後,這才說道:「三哥,將魚簍重新綁到竹筏上,四哥,將幾個大木盆抬過來,雜務組的人幫助小七哥做蜂窩煤,漁業組的回去,將魚卡在林子裡牽起來,按昨天的方法安葦管,填餌料,下午我們回來還要再放魚卡,小妹敢不敢坐筏子?敢的話我們賣魚去!」

    小妹拍著手:「賣魚去嘍!我們要賣魚去嘍!」

    碼頭上人來人往,正是客商們上岸談生意的時候。

    張散劉嗣蘇小妹加上蘇油,面前各自有一個大盆,裡邊是清水,每個盆子裡都游著好幾條大魚。

    魚不稀奇,小孩子一下搞這麼多魚就稀奇了,碼頭上的人都圍了過來,議論紛紛。

    一個大娘就說道:「你們是土地廟的孩子吧?可憐見的,在哪兒弄了這麼多魚啊?」

    蘇小妹很驕傲:「是小油哥哥帶著我們抓的。」

    那大娘說道:「蘇小少爺吧?哪呢哪呢?快給大娘瞅瞅。」

    蘇油正蹲著從魚簍裡邊往盆子裡抓魚呢,這時只好站起來:「小子蘇油,見過大娘。」

    大娘就對旁邊的另一位大娘說道:「看看,這就是我昨日跟你說過那孩子。能和小天師坐而論道的,翹腳牛肉,鹵下水,都是他弄出來的方子,這還真是無所不能了。」

    另一位大娘上下打量:「孩子你多大了?」

    蘇油笑道:「快六歲了,大娘,這魚新打上來的,你看我這身水,就是給魚掃的,多新鮮!」

    那大娘問道:「你們這魚怎麼賣?」

    蘇油說道:「看大娘你買哪種,鯰魚,黔魚,要貴一些,我們按六十文一斤算;至於鯉魚,草魚,就便宜點,四十五文一斤。」

    那大娘說道:「其實價錢倒是公道,就是魚是我苦手,不太好做。」

    蘇油將一個蓋著紗布的盆子揭開,裡面一半是金黃色的酸菜,一半是泡姜,說道:「大娘,你要買我們的魚,我們就送你兩種調味料,一把酸菜,一塊泡姜,保證做出來美味,不信你聞聞,和別家的做法不一樣的。」

    大娘聽說酸菜二字,剛要捂鼻子,就聞到一股酸香傳過來,這姜菜和平時所見大為不同,金燦燦的怎麼看怎麼討喜。

    接過盆子一聞,酸香味道更佳濃郁,拿手指戳了戳:「呀,你們做的酸菜,怎麼還能這麼硬?我們家的都糟爛了。」

    蘇油對大娘說道:「您可以撕一條嘗嘗。」

    旁邊的大娘撕了一條,揪成兩半,一根給了自己,一根喂進端著盆子的大娘嘴裡。

    然後兩個大娘對視一眼,相互點頭,又脆又酸爽,當真是不錯!

    蘇油笑道指指天上:「這是內中的法子,當年我家先祖味道公從唐宮裡討出來的,可以完全去除魚腥,只剩肥美。大娘你根本不用怕做魚。只要油給厚一點,然後用我們的酸菜泡姜切碎熗鍋,熬湯燒出來的魚,你老公指定讚不絕口!」

    第一個大娘就說道:「這個我信,我就沒吃過這麼脆爽酸香的酸菜!而且蘇小少爺整治的吃食,當是眉山一絕!那我們各來一條,就要鯰魚,不過了!」

    蘇油看了看市場,有一個賣蔥姜芹菜香菜的老頭,便過去對他施禮:「老丈,買魚的人家,多半也要買您的這些,您跟我們一起賣如何?順便麻煩您幫我們掌掌秤。」

    老頭笑呵呵地說道:「窮人孩子早當家,這麼小便出來操持營生了,真是好娃子啊。」

    旁邊那位大娘笑道:「這位可是蘇家小少爺,人家在土地廟帶著一幫流浪兒呢。」

    蘇油笑道:「其實老丈說的沒錯,我蘇家雖是江卿世家,可架不住地少人多,平均下來,可能還不如老丈城郊兩畦菜地的收益,更不能跟兩位大娘比了。」

    兩位大娘笑得眼睛都沒了:「這小少爺,可真會說話!那就要那兩條最大的!」

    這就是開張了,兩條三四斤的鯰魚,轉眼就是半貫多,連老頭都落下了三十文蔥蒜錢。

    接下來便發賣開了,蘇小妹負責賣萌,蘇油負責倒嘴皮子送酸菜泡姜,張散劉嗣負責抓魚忙得個不亦樂乎。

    也有小氣摳搜多要一把酸菜,多要一塊泡姜的,蘇油也不以為意,反正鹽水酸水已經制熟,今後就是分壇添料的事情,簡單的不能再簡單。

    來往的客商很多,好些在船上還帶著廚房那種,都是不差錢的主,魚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金黃金黃酸香撲鼻的酸菜和泡姜。

    七八十斤魚,一簍一簍從竹筏下提上來,一共賣得四貫,蘇油留了一貫零錢,其餘都讓趕來的商務組長張藻換成交鈔。

    最後只特意留下的幾條。

    蘇油見義棚那邊李媽還沒來,琢磨著是不是把碼頭這裡早飯的市場給佔領了。

    現在人一般就吃兩頓,午飯,不存在的。

    給自家小夥伴留了幾條草魚,準備讓大家也嘗嘗酸菜魚的味道,剩下的幾尾,蘇油準備讓張藻給江卿世家送過去。

    蘇油一邊給魚嘴穿麻繩,一邊讓蘇小妹給賣菜老頭奉上了五十文錢,說:「多謝老丈給我們掌秤,我們才賣的如此之快。這五十文算是湯水錢,老丈沽半角酒消消乏。」

    老頭很開心:「今天承你的福,我的擔子也賣得飛快,所剩這些香菜芹菜,就留給你們吧,娃子們也能吃頓好魚。你們明日裡還來?」

    蘇油說道:「以後應該都要來,不過魚恐怕沒這麼多了。」

    老頭笑道:「天天這麼多,怕不是龍王轉世呢。」

    兩人正說話間,一個師爺樣子的細瘦男人走了過來,見到蘇油剩下的幾條魚,眼前一亮:「小孩,你這魚怎麼賣?」
V123210 發表於 2019-3-12 22:50
    第五十三章訛詐

    蘇油說道:「這位先生,這魚我們不賣了。」

    師爺說道:「怎麼不賣呢?勻我一尾如何?」

    蘇油對幾個同伴說道:「想來姻伯也不會責怪我們,要不就賣這位先生一尾?」

    張散說道:「全憑小少爺拿主意。」

    蘇油便對那師爺說道:「嗯,那就八百錢勻你一條吧。」

    那師爺就跳了起來:「豈有此理!你這魚,四百文一斤?小小年紀,先用言語拿住我,然後敲詐勒索是吧?一百文頂天了!」

    賣菜老頭還沒走,忍不住插嘴道:「蘇家小少爺不是那樣的人……」

    那師爺指著賣菜老頭喝到:「老奴你閉嘴!」

    蘇油看著那師爺冷笑:「看你一身幱衫,還以為是知書達理之人,竟然對長者無禮。那這魚我不賣了。」

    那師爺眉毛一揚:「世間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你要之前說不賣,那也由得你,可你要如現在這般坑人,小小年紀就不學好,須知還有天理王法!」

    到這裡蘇油大致明白過來:「聽你的口音,是嘉州人吧?職業是訟棍?」

    那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搖頭晃腦地說道:「本人法理精通,倒是得蒙嘉州父老看重,有事常常求我申達。今日你將這魚讓我則罷了,如若不然,少不得衙門裡走上一遭。」

    周圍圍著的人越來越多,見這位得理不饒人,便有相勸的。

    沒想到這人越勸越來勁,口舌滔滔,大有舌戰群儒之勢。

    蘇油制止了眾人,對那人冷笑道:「跑眉山城來講法理,你可知眉山讀書人家,家中都要安置法典的?」

    「首先我們之間契約本不成立,人證俱在。」

    「其次即便成了,我且問你,明知標的物之價值,卻意圖欺瞞彼方,以賤價得之,我皇宋律例會如何判決?」

    「聽你口音是嘉州人,『嘉州有嘉魚,甚難得之,河鮮之至美者也。其色如黑墨,龍身燕尾,雙鰭鐵直。春日出於青衣江石底之下,魚人以火照而刺之。富家爭購,售值千錢。』」

    「這種魚嘴下腹上,帶著吸盤,因此可以牢牢吸附在江石上,不懼激流。以此有詩贊之云:『倔強立泥沙,矯如樹黑幟。』」

    說完將手中的嘉魚提起來:「大家看看,這是不是便是《嘉州風物誌》中說的嘉魚?漁人刺死的嘉魚都價值千錢,何況我們的魚活蹦亂跳?」

    「你見我們要將魚送去孝敬長輩,就以為我們見識不廣,不識此魚。卻不知道我眉山禮教之鄉,最好的東西當然要留給長輩。」

    「意圖欺我們年幼,想要佔大便宜不說。事情不成,便想掀起糾紛,顛倒黑白。」

    「我倒是奉勸你,出門在外,行事說話須當謹慎,少逞口舌莫貪便宜!別給你們嘉州人丟臉好不好?」

    「說得漂亮!」「龜兒臊我嘉州人的皮!」「小郎君好風采!」周圍人群頓時歡呼鼓噪起來。

    那師爺惱羞成怒,訟棍的嘴上功夫竟然輸給區區一個小童,頓時舉起手來:「我打死你個……」

    然後手便被一隻大手抓住,痛得他嗷嗷直叫,卻是碼頭上一位腳伕。

    另一位船工上去就是一腳,踢在他胯上:「你敢打蘇家小少爺?須知老子措大們拳頭認不得你什麼法理!」

    旁人也鼓噪起來:「揍他!輸了理還打人,還打小孩兒!」

    「對!揍他!小公子如此敬老行善,是怎樣的人大家還不清楚?不能任由他被訟棍欺負了!」

    「對,他不是要見官嗎?扭送他去見官!」

    那師爺見犯了眾怒,嚇得趕緊爬起來,一句話再不敢說,低著頭匆匆奔回船上,再不敢露頭了。

    蘇油對周圍一圈人群供手:「多謝眾位鄉親遠客仗義執言出手相助,不然今天我們肯定就被壞人欺負了。」

    船工首先就不答應:「他敢!就憑小少爺讓我們船工腳伕苦哈哈們,一天能吃得起一碗驅濕散寒的肉湯,那就是我河幫子弟的恩人,沒理由被死佔便宜的欺負了去!小少爺你以後在碼頭上有事,儘管大喊一聲,不聚攏三五十號河幫弟子,那是我三江河幫失了德性!」

    ……

    回去的竹筏上,蘇小妹滿臉崇拜地看著蘇油:「哥哥真棒,把那個壞人打敗了!」

    蘇油轉頭說道:「小妹,不是哥哥把他打敗了,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們沒有實力之前,即使站在有理的一方,別人也可以任意欺負你。光說是不能把蠻不講理的人說服的,關鍵時候,還得靠船工大叔的大腳。」

    蘇小妹好奇心大:「船工大叔說的三江河幫,是那三江啊?」

    蘇油說道:「嘉州境內,大渡河,岷江,青衣江,應該就是這三條江上靠跑船為生的人了。」

    勞動密集型的行業,最容易聚生幫會,蘇油估計,現在已經有了四川上下河幫的雛形。

    接著說道:「還是要多讀書,多學習,今天的嘉魚,要是不是我在書上見過描述,不是就被壞人欺哄了去?他們不會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佔了我們的便宜只會笑話我們笨。」

    「因此啊,我們現在只是做到了人不忍欺,之後要慢慢做到人不能欺,最後做到人不敢欺才行。」

    「從哪裡開始?從學習開始。通情而後達理,格物而後致知。今天開始,大家跟著我一起學!」

    回到土地廟,蘇油招呼來狗剩,讓他帶著內務組在土地廟前用陶泥抹出一面平牆,然後再用菸灰調和陶泥,敷上一層做黑板。

    雜務組則去截竹管,都用的內孔小拇指粗細那種,然後用沙子灌進去用小木棍帶動摩擦,打磨乾淨竹管內壁。

    自己則在陶鍋裡炒石膏,炒到石膏開始起波浪起伏,便是炒熟了,冷卻之後摻入一定的石灰,加水調成糊狀。

    然後用竹管插入鍋中,食指堵住竹管提起來,管中便存了一管石膏糊。

    將竹管插在陶泥板上固定。很快便得到了一泥板的竹管。

    等到竹管內石膏泥凝固,剖開竹管,便可以截出一支支的粉筆。

    黑板今天還不能用,蘇油便在土地廟旁邊的泥牆上寫字。

    把所有人叫回來:「以後每天中午,我便教大家一些小知識,這些小知識,也會用到每天的生產,生活當中。」

    「今天我們就從最簡單的識數開始。」

    「這個是壹,文字太複雜,今天我們不記,先記這個,一,就像一根棍子對不對?」

    「然後我們將它豎起來,這就是梵文的1,看,我們轉眼就記住了兩個一,所以識字其實不難對不對?」

    一群娃子被洗腦得連連點頭。

    「那好,我們接下來寫二,兩根棍……梵文的2想不想一隻鴨子?我們可以把它看成鴛鴦,鴛鴦是不是都成雙成對,兩個兩個的出現啊?」

    「三,三根棍……梵文的三,側著頭看,像不像蟆頤山?」

    「四,四方塊……梵文的四,像不像把手舉起來,打開來,再橫過拇指,我們來數數手上還剩下幾個指頭?」

    蘇油一邊講解,娃子們一邊點頭,這時都齊聲數了起來:「一,二,三,四……還剩四個手指頭!」

    「好,我們接著看,五,字像打魚船,梵文則像釣魚鉤……」

    「都記住了?接下來我們記誦一個歌訣,是關於梵文一到九的,一是一根棍兒;二是小鴨兒;三是蟆頤山;四是豎手指;五是釣金鱸;六是大石榴;七是打橫旗;八是壘粑粑;九啊九,畫個圈圈向下走!零啊零,空空一座大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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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學習

    兒歌朗朗上口,孩子們邊讀邊用樹枝在地上劃,沒一會,各人都記住了。

    然後蘇油又開始做遊戲,幾個組長本來就有排行,那就蘇油隨意指牆上的數字,組長要及時帶著自己那組娃子站起來,還要相互提醒,全體站起來才算。

    自己的第一組,因為自己講課,便交給蘇小妹帶領。

    好些娃子的反應比組長還快,拴住糟娃等反倒變成了拖小組後腿的人,於是鬧成了一片。

    一通開心的遊戲之後,梵文一到九,全都記得精熟了。

    很快便過了半個時辰,蘇油總結道:「我們學這個有什麼用呢?接下來我給大家示範一下。」

    「今天上午,我們賣魚,得了四貫錢,換成文就是四千文,現在我們就把賬本記下來,嗯,這裡表示科目,我們畫上一條簡單的魚來表示,四千怎麼寫呢?我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四個一千?個,十,百,千,那這裡,就是千的位置,我們可以在這裡填上四,後邊補上零。看,這就表示賣魚得了四千錢。」

    「等下午拴住哥賣掉鐵沙,我們便又會得到一筆錢,我們可以在魚下邊畫很多點,表示鐵沙,將它記錄在這裡……」

    「今天上午糟娃哥帶著商務組去城裡採買,糟娃哥花了多少錢?一共六百四十五文是吧?嗯,那就是百位是六,十位是四,個位是五,我們這樣寫。這個科目我們用糟娃哥來表示吧。」

    於是蘇油在科目欄畫了一個小人。

    「但是它跟賣鐵沙和賣魚不一樣,區別在哪裡?……對,它是我們給出去的錢,是支出,因此要和收入有區別。我們在這裡加上一個短橫,表示減去。嗯,還可以表示糟娃哥花錢太厲害,我們用短棍戳他的屁股。」

    糟娃不由得哭笑不得:「小少爺,能不能別這樣打比方?錢都是你讓我花的……」

    娃子們哈哈大笑,負數的概念算是記住了。

    「好了今天我們就學這麼多,以後每天我們抽時間學點這些東西,大家下去一早一晚,把學到的東西都背幾遍寫幾遍,多少不論,以記熟寫會為止。然後打亂次序,相互抽查,誰要是完成得好,我就獎勵誰來記賬本一週好不好?」

    娃子們都鼓掌叫好,蘇油便讓大家散了,各自去接著幹活。

    自己則讓雜務組,幫著陶煤組做蜂窩煤,然後從陶煤組抽了幾個熟手,和組長小七哥張麒一起,又開始了新的工程。

    翻出一個史家陶坊製作的砂鍋,蘇油開始用石膏倒砂鍋模。

    這次倒模和以往有些區別,模型分為兩片,先倒內腔,倒完後是一個石膏板上的半球,這是下模。

    再倒上模,倒完後兩片模型合攏到一起,內部空腔成為一個倒扣著的砂鍋的形狀。

    模子是兩個小扁木箱,再在上模的頂部打了一個走泥孔,模子便算是完成了。

    在下模的半球上塗上油脂,抹上厚厚一層陶泥,用刷過油脂的上模壓上去,然後用木棒敲擊,壓到模型嚴絲合縫。

    多餘的陶泥,都從邊緣和頂孔中被擠了出來。

    刮乾淨多餘的泥,待石膏吸走大部分陶泥水分,將模子取開,一個倒扣著的陶泥鍋便出現在了下模上,上火烘乾後取下來,打磨光整,一個陶泥砂鍋便做好了。

    張麒鼓掌叫好:「這跟做蜂窩煤是一樣的路子!」

    蘇油笑道:「對,這就是模範,可以做陶器,做金器,以後每天做幾個,放土地廟裡陰乾,湊夠一爐我們便燒製出來。」

    「現在只能這樣,做出來的東西粗笨,賣不了大價錢。等以後大家手藝越來越好了,我們就往精細裡做,東西也會越來越貴。等到陶煤組人人都成大工了,一件精品細陶器,都能養活我們所有人!」

    張麒被蘇油說得心中突突亂跳:「可能嗎?」

    蘇油說道:「怎麼不可能?現在的一件澄泥硯台,秦磚硯台,起碼都是幾貫錢!只要你們手藝夠好,我們就能燒製出比澄泥,秦磚更好的硯台來!」

    「要做出好硯,首先得有好泥,每日收集泥池裡最細密的泥料原因在哪裡?就在這裡了。」

    張麒這才明白蘇油的用心,說道:「小少爺你放心,以後我們做得更細緻一些。」

    鼓起了張麒的勁,蘇油又去教女孩子做酸菜魚。

    草魚要做嫩,那就得裹上粉糊過油炸過再入菜。

    鐵鍋沒有,蘇油只好讓女孩子們燒起一鍋素油,用竹絲笊籬盛著過粉魚肉油炸。

    這香味勾得一邊干陶煤活的孩子們不住回頭吞嚥口水。

    魚肉炸好,倒出老油,留一些在裡邊,丟一把花椒,然後炒酸菜,泡姜。

    燒了一大缸水,將炒料都倒了進去熬煮。

    熬出湯味後,加入魚塊,煮上一陣後灑上蔥花,香芹末,一大盆油汪汪酸菜魚便出鍋了。

    將酸菜魚倒在炒好的萵苣苗上,大菜便算是完成了。

    這時候場外走來兩個老軍,都身帶殘疾:「蘇小少爺,縣令命我等送來一塊雲板,說是這裡孩童眾多,事有緩急,敲響雲板,我們自會趕來相助。」

    蘇油趕緊道謝:「多謝縣令關愛,兩位大叔,正好我們飯菜做好了,要不就莫嫌薄慢,與我們湊合一餐如何?」

    看城門的老軍也是苦哈哈,一看油汪汪噴香撲鼻的大菜:「喲,今天吃魚?」

    蘇小妹喜滋滋地說道:「是蘇油哥哥給我們做的酸菜魚,用油炸過的,可香了。」

    兩個老軍拱手道:「如此就叨擾小少爺了。」

    蘇油便對蘇小妹說道:「那就讓大家洗澡收工,拴住哥和糟娃哥去賣鐵沙,我陪兩位軍頭大叔喝水敘話,讓他們快去快回,回來就開飯。」

    這裡諸事草創,簡陋非常,兩位軍頭將雲板掛到廟前的屋樑下,便過來和蘇油說話。

    蘇油用兩個粗瓷大碗,給兩位軍頭一人倒了一碗茶水,笑道:「來來來,大叔辛苦了,先喝點水,我們等他們回來。」

    女孩子們在做剩的幾個菜,一個老軍就對蘇油拱手笑道:「小少爺的安排甚有章法,土地廟一帶,一天一個樣子。」

    另一個老軍笑道:「平日裡看著小少爺煦煦溫和,都是笑眯眯的,今日在碼頭上怒斥訟棍,原來也有點脾氣。」

    蘇油笑道:「讓兩位老哥哥見笑了。」

    他在眉山城輩分甚高,叫老哥哥,已經是抬舉兩位軍頭了。

    一個老軍喝了一口水:「喲,這水不錯啊。」

    另一個老軍也喝了一口:「甜絲絲的,喉嚨很清爽。」

    蘇油說道:「這個是涼茶,適合夏日裡喝,對了,兩位老哥哥需要走更呼喚,這涼茶最適合潤嗓,消暑也是極好,以後每日裡來我們這裡灌上飲水吧。」

    一個老軍說道:「這,怎麼好意思?」

    蘇油說道:「涼茶,就是烏梅茅根等一些草藥煮製出來的,也不用花錢。兩位看顧我們孤兒,我們現在能回報給兩位的,也就這點東西了。」

    一個老軍說道:「蘇小少爺當真仁義。」

    蘇油說道:「舉手之勞而已,另外我想請教一下兩位老哥哥,這碼頭上,如何沒見有賣早點的?」

    兩位老軍對視一眼,不由得笑道:「這個道理再簡單不過,小少爺這都想不到?」

    蘇油笑道:「實在是年紀太小,不明世事,還請兩位老哥哥指點。」

    一位老軍笑道:「因為入夜後城門要關門落鎖,內外不通,以防匪人交亂,直到天色大光,方才打開城門,放人進出。」

    另一位老軍說道:「蘇小少爺是想帶著孤兒們做早點生意?」

    蘇油拱手問道:「就是不知此事是否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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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老軍

    一位老軍琢磨了一下:「不知道小少爺安排他們做什麼早點,不過要是有翹腳牛肉那樣的水準……」

    另一個老軍拍著膝蓋大笑:「那可得賣到飛起!每日清晨,城門口等著進城賣菜,採買閒逛的農人,行商,船工,那是不要太多!起碼得兩三百號人!」

    之前的那個老軍說道:「行得倒是行得,只是有些辛苦。還有這做飯食的地方……」

    蘇油笑道:「地方我去找八娘和二十七娘商量,就用義棚裡那些東西,至於辛苦,唉,先談活命再說吧。」

    這時候李拴住和張藻回來了,李拴住稟告道:「小少爺,今日鐵沙已經賣妥了。程家老爺叫你趕緊回家,有事情商議,明日你得去史家瓷坊把關,不能過來土地廟了。還有石家鐵鋪大老爺也找你有事情。」

    蘇油說道:「那就通知大家開飯吧。這兩位是看守碼頭城門的老軍爺爺,今晚也在我們這裡吃,你們吃過飯便學習今日的文字,大寫的練著就行,梵文和小寫的儘量記得精熟,明日早午黃昏,皆要複習。」

    兩人應了,蘇油從一口煮著碗的大缸裡用竹夾子撈出兩個大碗,添上滿滿一碗糙米飯,澆上酸菜魚,端到兩位老軍桌上:「兩位老哥哥,城中長輩相召,就不能陪兩位吃飯了,後日裡兩位再來,我還要請教一些事情。」

    兩位老軍趕緊站起身來:「我們就是措大,當不得小少爺如此多禮,後日裡定來聽從垂詢。」

    與兩位老軍道別,蘇油把李拴住叫過一邊低聲道:「拴住哥,給大家打個招呼,我們這幾日的收入不宜宣揚。還有兩位老哥一定招呼好了,這城裡和碼頭的日常消息,他們最是精熟。以後我們仰仗他們的地方還很多。」

    李拴住說道:「少爺放心去吧,拴住理會得。」

    說完又低聲道:「今日有外人,糟娃出主意說鐵沙錢乾脆就不帶回來了,讓石老爺直接給你,我認為有道理,便同意了。」

    蘇油點頭笑道:「糟娃哥倒是精細。又精算術,倒是天生的會計材料。」

    說完又對小七哥張麒說道:「今日一起參與製作砂鍋那幾個哥哥,和你一起,明日裡收拾乾淨一些,早上進城來找我,我們去史家,讓大家看看大瓷坊是如何運作的。」

    張麒點頭也應了,蘇油這才趕緊回城。

    回到家中,卻見石通,史洞修,程文應,程夫人正在敘話,腳下襬著一口大盆,裡邊裝著四條嘉魚。

    蘇油與幾位見禮,看著木盆笑道:「喲,怎麼還沒做魚?」

    程文應捋著鬍子:「你在碼頭上倒是逞得好口舌,說什麼好東西要孝敬長輩,殊不知嚇得長輩家的廚子都不敢動手了。」

    史洞修笑道:「一貫錢一條的魚,眉山城裡都沒人料理過,乾脆又送來程公府上,廚子們也跟來了,準備跟你學一道好菜。」

    蘇油笑道:「哎呀,大道至簡,這越是頂級的食材,料理方式越是簡單,是大家想得太複雜了。」

    程文應揮手道:「那就別說嘴了,趕快去料理好端上來。」

    廚子們屁顛屁顛地將盆子抬到後房,蘇油指揮眾人開始做魚。

    做法超級簡單,將之前燒製的汽鍋抬出來了,將嘉魚去腮剖肚,用刀剁段背脊但腹部相連,然後將魚盤入汽鍋當中,下薑片,蔥節,加入一些井水淹過魚,蓋上汽鍋蓋子,放到加水的陶鍋上,用麵糊糊住陶鍋和汽鍋間的縫隙蒸上。

    廚子們面面相覷,一貫錢一條的魚,料理起來竟然如此簡單?

    蘇油說道:「這汽鍋還得有相應的蒸格,就像一個木盆,上邊有孔,一個孔對一個汽鍋的氣眼,那是最好,現在沒有,只有用陶盆湊合湊合了。」

    說完不由得喃喃自語:「這時代只有姜芥,要有辣味更正的調料就好了……」

    廚子說道:「小少爺,有的啊!辣米油就是很正的辣味啊……」

    蘇油不由得大是好奇:「咦?還有這東西?」

    廚子笑道:「辣米油又叫茱萸醬,是用食茱萸果做得,二月、三月栽之,等到八月,果實裂開時收起來,掛在屋裡壁上。注意勿使煙燻,煙燻就只苦而不辣了。」

    「蔭到半乾後去掉裡邊的黑子,加入些石灰去掉苦味,研磨成醬,和入素油中保存起來,就是辣米油了……哎喲你看我這班門弄斧,小少爺還能不知道這個?」

    蘇油嘿嘿赧笑:「我還真不知道這個,快給我看看。」

    廚子屁顛顛地跑架子邊取下一瓶醬來,紅彤彤的煞是喜人,除了沒有白白扁扁的辣椒籽,就跟後世辣椒醬幾乎一個模樣。

    打開蓋子,挑出一點來嘗了一下,蘇油眼淚就下來了:「我還以為吃不到辣椒醬了……」

    廚子說道:「哎喲小人真該死,看把小少爺都辣哭了……」

    蘇油一抹眼淚:「你這最多算個微辣!當年我……算了,趕緊給長輩們弄調料,哈哈哈哈,弄完後這瓶東西就歸我了!種子給我找兩大包,翻年就在可龍裡種上!」

    調味品,蘇油準備慢慢地在這個世界補全,比如豆瓣醬,比如醬油……

    突然,似乎有一道電光在蘇油腦子裡閃過,他想要的那味調味品,好像有一種速成的方法,當年他抓小作坊排污的時候瞭解過的!

    甩甩腦袋,先把魚做好再說。

    十多分鐘後,汗蒸嘉魚做好了。

    這魚蘇油沒見過,是從書中得來的資料,不過河水汗蒸芝麻劍他是會的,看嘉魚的習性與芝麻劍差相彷彿,因此便照那種做法做起來。

    取開蓋子,果然清香撲鼻,雖然沒有放料酒之類的東西,一樣毫無腥氣,頂級河鮮的好處就在這裡了。

    搖了搖頭,看來這又是被中華大吃貨們吃到滅絕的一種生物。

    挑去薑片和蔥花,灑上點雪鹽,這道美食便算完成。

    將魚端入堂屋內,每人面前擺上一碟蘸料,蘇油打開汽鍋蓋子,用勺子舀了點湯汁倒入蘸料碟中。

    清香撲鼻,菜品簡單到了極致,湯色清澈透明,嘉魚無鱗,黑皮下露出雪白細嫩的魚肉,湯麵上只飄著幾滴脂肪。

    好湯品上桌,吃肉前先喝湯的規矩江卿世家還是知道的,幾人便各自盛了一碗。

    程文應嘗了一勺:「好!清甜鮮美!果真是河鮮之至美者也!」

    史洞修也嘗了一口:「賢侄,你是在湯裡加入了什麼調料嗎?我怎麼喝著……嗯,有點甜味?還有點果香味?」

    程夫人也問道:「是加了荸薺?茅根?不對不對……」

    蘇油笑道:「這道汗蒸嘉魚,做法至簡無奇,全在食材,就是汽鍋蒸出來的,調料只有蔥姜,外加一點鹽而已。」

    石通說道:「師父當真是懂吃的,這魚要是兩百文就被那無良師爺買去,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程夫人搖頭道:「一貫錢財,貧苦人家十日開銷了,就算這魚再美味,價格也有些高了。」

    蘇油道:「嫂嫂說的在理,這魚和翹腳牛肉,鹵下水一樣,就是肉類而已,之所以天差地遠,其實就是一個物以稀為貴,富人吃的不全是味道,還有一個珍奇。」

    石通想到一事,接話道:「說起這個,師父的羽紋花鋼,可謂天下獨有,那才是珍奇!家中傳下話來,小天師命石家打造五口法劍,這事情,還得麻煩師父監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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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十字歌

    蘇油問道:「礦料夠了?」

    石通道:「天師道法劍,劍長二尺四寸,用材倒是無需太多,這兩天土地廟送來的,加上可龍裡石家之前的存料,勉強算是夠用。」

    蘇油問道:「只對長度有要求?可不可以打造得輕薄狹長一些?如此更有美感。」

    石通說道:「這個……」

    蘇油說道:「這樣,我設計一個圖樣,純劍刃的圖樣,至於鞘鐔柄首,這些自是依各劍的法度。如此好鋼,不好好設計不足展現出它奇佳的性能,因此不能再傻大粗笨。」

    石通一拍大腿:「有道理,乾脆師父你畫出圖式,我用木料削出樣品,送與小神仙目,要是他覺得可行,便依師父所說辦理。」

    蘇油說道:「這等強度的鋼材,我們可以將劍尖好好處理一下,讓其硬度得到加強,因此便可以設計得更加尖銳,迥異於普通長劍比較鈍的劍頭,更加利於穿刺。」

    「劍刃的切割性能和防崩缺性能是兩個反比參數,切割性能越加的劍刃,其防崩缺性能就越差,這些都要看張大哥的需求。」

    「如果只要漂亮,少用實戰,那我們就處理成蛤刃,如果需要兼顧,我們就設計成雙角度劍刃,如果要求切削性能極佳,那就直刃大平磨,這些都是根據客戶……啊定製方的需求來決定的。」

    石通樂得合不攏嘴:「師父做事如此精細,這些都考慮得到。這五柄法劍,我是越加有信心了。」

    兩人聊技術聊得開心,一邊的程文應看不下去了:「賢侄,明天的大事在瓷器坊那邊……」

    史洞修也連連點頭:「正是正是,明日可是磁印燒造的日子,天師的法劍固然重要,可越是重要,越要精心準備,慢慢來比較好,先將瓷印的事情做妥。」

    程夫人也笑道:「小油,別忘了韻學還要繼續……」

    這下輪到蘇油鬱悶了:「我再喝兩碗湯,好好補補腦再說!」

    一群人都不由得莞爾,跟蘇油在一起,除了程夫人,其餘人又在不知不覺中,忘了他還是一個孩子。

    吃過飯,蘇油去見八娘,商量借義棚賣早餐的事情,順便逗弄逗弄小壎兒。

    八娘見到蘇油便笑道:「小幺叔聲譽漸隆,蜚聲嘉眉,八娘為小幺叔賀。」

    蘇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八娘你就別調笑我了,有多大名聲就要背多大鍋,我現在能把幾十位孤兒的飯食著落找到,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八娘抿嘴笑道:「小幺叔就是能人所不能,喜歡給自己設置難度,其實以你三家鋪子的股份分紅,外加石家供奉的貼補,養活他們已經足夠了。」

    蘇油瞪大了眼睛:「那怎麼行!就這樣他們都欠我十貫了!我都還沒收利息呢!要按眉山城中印子鋪的章程,五分的短息,還利滾利,窮不死他們!」

    八娘笑得都不行了:「哎喲喂,小幺叔這幅嘴臉可趕緊收起來吧,別把壎兒嚇著,壞了『玉面仁心蘇小郎』的名頭!」

    蘇油手扶腦門:「你說的那是月餅!這都什麼鬼外號?我的名號怎麼都這麼難聽?」

    八娘笑道:「不過小幺叔的小字挺好的,母親擬了『明潤』二字,父親來信,已經同意了。」

    蘇油美滋滋的念了兩遍:「我求嫂嫂就沒求錯,蘇油蘇明潤,哈哈哈,這總算有一個好聽的了。」

    八娘也跟著笑:「就是這名頭要用起來,還得等到母親公佈才行。」

    蘇油坐不住了:「那我現在就去求她!」

    ……

    次日清晨,蘇油起來正陪著程文應吃早飯,門口管家來報,有幾位小孩在門口,說是小少爺召來的。

    蘇油說道:「對對,是孩童裡邊陶煤組的。」

    程文應一口粥差點沒噴出來:「倒霉組的?這得背成什麼樣子?」

    蘇油哭笑不得:「陶煤組的,負責製作陶器和煤球的。」

    程文應這才明白了過來,笑道:「那肯定還有個鐵沙組了,別的呢?」

    蘇油笑道:「目前諸般草創,產業不豐,暫時就是鐵沙組,商務組,漁業組,陶煤組,基建組,內務組,各有勾管組長。侄兒我自領一個雜務組。」

    程文應笑得很開心:「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賢侄倒是措置得甚有章法。」

    蘇油笑道:「這也是從姻伯這書坊偷學到的章程。」

    兩人說笑著出來,見到小七領著三個娃子站在門口,小七趕緊過來見禮:「見過程太老爺,見過小少爺。」

    程文應看著幾個孩子,又看了張麒:「嗯,乾淨多了,跟著小油好好幹吧。」

    蘇油趕緊說道:「姻伯,叫明潤,嫂嫂昨天答應了我的。」

    程文應哈哈大笑:「好好好,那就跟著明潤好好幹吧。」

    張麒先是答應了,然後問道:「小少爺,明潤是什麼?」

    蘇油氣不打一處來:「明潤就是你小少爺的字!以後我就多了一個名字,蘇油蘇明潤!」

    張麒就糾結了:「可我還是覺得叫小少爺親切,還顯尊重。」

    幾個小孩子也跟著應和點頭。

    程文應哈哈大笑,懶得聽幾個小的掰扯,上騾子啟程。

    蘇油趕緊跟上,沒好氣地回頭說道:「隨你們了,只要別人喊明潤的時候,你們知道是在叫少爺我就行!昨天的數字表都會背沒有?」

    張麒這才喜笑顏開:「那哪兒能不會,不但梵文數字會了,連小寫都會了,我還給編了數字小寫新歌訣。」

    蘇油訝異地大量這張麒:「看不出來,七哥你如此有才。」

    張麒得意洋洋:「小少爺您指正:一是一根柴,二是兩根柴,三是三根柴,四是四方塊;五是小蓬船,六是挑扁擔,七是坐划槳,八是撇腳漢;九是杵棍兒跪要飯,零是特娘的窮光蛋!」

    蘇油笑得都快摔倒了:「哈哈哈哈哈,七哥這歌訣實在太妙了!比我編的好出三條大街!」

    見到一個賣包子的,蘇油停下來給幾個人買了包子:「都沒吃飯吧?那就邊走邊吃。」

    包子是酸菜餡的,幾個娃子吃得津津有味,蘇油則看得一臉的鄙夷。

    等改天少爺有空了,讓你們知道什麼叫香蔥豬肉餡大包子!

    城門口遇到了史洞修,於是一路來到瓷坊,書坊老於和他兩個兒子,莊子上史大領著一幫子陶工,都已經先期在這裡候著了。

    瓷坊前還擺了香案,供著豬羊雞,香燭紙錢,銅爐火盆。

    磁窯已經被改造過一番,泥碼被方形的陶匣封閉起來,避免灰塵玷汙,一層一層碼放在窯內。

    窯內擾流板也經過重新改造,向下的斜面更加圓潤,讓氣流流動更加順暢,同時又不失讓爐溫均勻的效果。

    燃燒室分成很多區格,有通風的,有塞柴草助燃控氧的,有填焦炭得到高溫的,科學而有序,也使燃燒更加充分高效。

    蘇油佩服得五體投地,史大一幫勞動者還真是智慧無窮,只要指出一條路子,他們自然會在實踐中改造和提高,讓設計更加合理。

    窯神就是老子,太上老君煉丹爐,那是一等一的好窯口,仙丹都能煉出來!因此老君也是煤窯,炭窯,陶窯,磁窯,磚瓦行的共同保護神。

    不過畫像上作為窯神的老君忒喜慶,身穿的是文官服飾不說,臉還是黑的,估計是燒窯燒太久的緣故,手裡還拿著一串銅錢,意味著火光一起,進寶招財。

    蘇油看得津津有味,別人叫跪就跪,別人叫拜就拜,肚子裡一肚皮小九九,臉上卻一臉的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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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瓷碼

    禮拜完畢,史大點火燒窯。

    很快爐火便燃了起來。

    焦炭燃燒非常穩定,這對瓷碼的燒成是非常有利的。

    這一批瓷碼用的大窯,大小兩套,一共七萬多枚。

    史大專心致志地照顧火候,蘇油跟張麒幾個小的交代了規矩,認真看,有問題先記下來,開窯後再提問。

    除了自己在邊上小聲的解釋,任何人不得開口說話。

    經過改造的磁窯,其實已經和後世饅頭窯沒有區別,甚至在燃料和結構上,比絕大多數後世柴窯更加先進,加上現在史大遠超後世的柴窯經驗和高超技藝,蘇油對他完全有信心。

    這還只是相對的低溫,難度不大,直到傍晚,這一窯便燒製冷卻完畢。

    一匣匣瓷碼被陶工們送了出來,陶匣打開,裡邊整齊排佈著一枚枚精美潔白的瓷製印碼。

    同料,同工,同爐,這是蘇油提出的要求,最大限度避免燒製時的公差。

    老於帶著兩個兒子撲了上來,拿著百分尺開始測量瓷碼的大小。

    誤差在釐級,最大零點三毫米。

    這樣的字碼很少,但是按照蘇油的要求,超過零點二毫米,也就是兩小釐的,都屬於淘汰產品。

    老於都急了,唰唰唰排了一頁大小字體交錯的《唐詩三百首》出來:「小少爺你要講道理啊!雕版都不過如此!」

    蘇油斷然拒絕:「我們的活字碼,就是要做到比雕版還要精良!」

    老於頓時老淚縱橫:「那老頭我幹了幾十年的手藝,這就廢了?」

    蘇油趕緊拉著老於的胳膊:「於工,這話從何說起?有了活字,對您的工藝要求只會更高。」

    「活字碼,只是解決了印刷的效率問題。你要努力做出更細膩,更秀美,更小巧的來。現在只是開創了一個印刷的新時代,不過僅僅是一個好的開始而已。離完全成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程文應也過來說道:「老於,小油說得沒錯,這批字體,和雕版大小一致,我們接下來,還要搞出更加挺括的紙張,更加細小的字碼,更加精美的裝幀。我大宋文教,只會更加昌繁。這其中,少不了你的功勞!走,回去試版去!」

    老於這才醒悟過來,擦著眼淚赧笑道:「老夫這才是豬油蒙了心了,這麼大好事,怎麼就哭上了?」

    的確是大好事,如此高精度的瓷碼,安放起來只需要薄薄一層底膠,幾乎沒有錯亂搖落的可能性,字與字的間距行列精度與雕版絲毫無差,但是效率那就是天差地遠了。

    蘇油還對程文應提出建議,給審版工房配上幾面銅鏡,將排好的雕版通過銅鏡來審稿,那便與正常看書無異。

    這便不再需要專門看反字的專用人才,隨便招一些識字的童生都能完成這部分工作,那批人則可以騰出來,投入到治碼的工作當中來。

    程文應對蘇油的智慧,又有了更高的評價,這賢侄,簡直多智近乎妖了!

    於工對燒廢的數百枚瓷碼還是心疼得不行,準備帶回去,說是打磨打磨也能合用。

    這下就連有瓷公雞之稱的史洞修都看不下去了,老余你逗我,什麼銼刀能吃得動玉瓷?小油說的,這叫廢品率,是必然的,只能減小不能避免。

    重做一批補上不行?有打磨瓷碼的功夫,我都又燒出幾千枚來了,這叫效率!效率懂不懂?!

    史洞修的工作做完,便輪到程文應心急如焚,再三挽留不住,便只好任由他帶著老於等人離開。

    至於蘇油,則留在了史家莊子,帶著幾個小孩參觀,從淘泥到燒窯,全套流程看了個飽。

    這些對蘇油來說,都不是秘密,隨口指點幾處可以改進的地方,史洞修便樂得不行了。

    蘇油見史洞修很上道,便留下了又一張圖紙,這又是提高效率的好東西——球磨機。

    球磨機的原理很簡單,就是一個大圓滾筒,放一些瓷球進去,在不斷的滾動中,瓷球將添加到球磨機中的原料礦石碎料碾磨成粉料。

    其中的工藝關鍵:滾筒內壁,軸承,還有就是動力。

    內壁可以燒製玉瓷圓弧板,拼合成圓筒,然後用鐵架加固,軸承則需要用到滾珠裝置,這個方向,又和石家折刀的軸承研究方向重合了,只不過一大一小。

    於是蘇油建議,兩家聯合攻關。

    史洞修看著圖紙,聽蘇油講解了原理,然後看著自家那個粗糙的沒法看的試驗品球磨機,又是口水直流又是眉頭緊皺,跺著腳說道:「賢侄啊賢侄,東西絕對是好東西,可是你這總是給我們出難題啊!」

    蘇油笑道:「世伯,想想程家的活字印刷術,這東西雖然有些難度,但是絕對值得投入,觀音土的礦石粉碎,入池沉澱工作,刻不容緩啊。」

    史洞修一狠心一咬牙:「關我屁事!反正最後羊毛出在羊身上!大不了每套瓷器,再高估它兩貫!」

    這老頭,壓根都沒想過玉瓷賣不出去的情況!

    蘇油不由得好笑:「世伯,悠著點吧,這地稅可也不輕!」

    說起封建時代的商稅也是蛋疼,你如果只看正史,坐地商戶,那就要交地稅,大宋這裡是百分之二,可謂相當輕鬆。

    如果是行商,那就是百分之三,也不繁重。

    然而……

    世事就怕這個然而。

    然而打開宋人筆記,奏章……

    坐地生產上,利潤豐厚的,多被朝廷拿走,搞榷賣專營。

    然後各州縣各路,均設有稅卡,這個百分之三,是你走大路每過一次稅卡,便要上交一次的稅務。

    也就是說,史洞修的瓷器,要運去東京汴梁,一路下來,三百貫的東西就升成了四百貫!增加了百分之三十,那是常態!

    而且要打理好沿途各處稅監,滿足他們的吃拿卡要,否則便以各種理由拖延你的行程,管理費這東西,可是按天繳納的!

    只有一種人他們惹不起,官員,因此依託官員夾帶私貨,便成了一種普遍現象。

    為瞭解決這個問題,朝廷也在想方設法,鈔引制度,應運而生。

    如果你是買賣的官傕貨物,先要交引錢,就是花錢買售賣許可證,也是倉票提貨單。

    西夏戰爭頻繁,朝廷鼓勵商人運糧草去延邊諸州,為了保證大家的積極性,除了糧草利潤給得豐厚之外,為了保證商人們不空手回來,便發明了鹽引這個東西。

    鹽引,既是售賣許可證,也是倉票,提貨單。

    糧草運到邊州,邊州官府不給現錢,給的是解州鹽池的鹽引,一張價值六貫,可以去領兩百斤鹽。

    領鹽的時候還要交一貫的費用,一半是鹽稅。還有一半朝廷不講理,說是搬運費。

    領了鹽,到達允許賣鹽的地方,還沒完,要去當地稅監交行腳稅。

    雖然行腳稅根據路程遠近還不一樣,越遠的路行腳稅越貴,但是這個行腳稅只交一次,這便減少了很多中間環節的盤剝。

    等到交完稅收,就可以開始賣鹽了。以東京汴梁為例,一斤鹽能賣三十五到四十文……

    等等,這裡會有一個問題,解池鹽六貫兩百斤,折合下來已經是三十文一斤了,商人們賺什麼?

    朝廷便說這本身就是福利,是鼓勵政策,要不然你們空著車回老家不是連這點利潤都沒有了?

    你們的錢已經在賣糧草的時候賺夠了,現在只是朝廷為了方便大家,換了一種支付方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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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方法論

    有沒有好處?的確有,邊州軍費不再緊張,解州只管產鹽不管運輸,自然有一大幫商賈屁顛屁顛地往外拉,朝廷保證了稅收不流失,不被截留。

    沿途十幾個州,大家都有了便宜鹽吃。

    只是辛苦了那幫子商人而已,為了利潤這也是應該的。

    再到後來,鹽引變成鹽鈔。

    不打戰了,糧草不急,大宋祖制,天下銀錢匯京師,那就貨物運到京城交割,在汴京換鹽鈔,再去產地提貨。

    宋朝人發明鹽鈔的時候,自己都沒有想到過一個問題。

    鹽在這一圈商業循環的過程中,充當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

    這東西是實實在在擺在那裡的,鹽鈔對應的紙面價值,與鹽產量是直接掛鉤的!鹽在這時,就變成了極有信用,硬梆梆響噹噹的準備金!

    有了這個,鹽鈔的性質開始轉變,轉變成什麼?貨幣!這個性質,遠比提貨單重要了一萬倍不止!

    終宋一代,鹽鈔的信用度,遠比同期的交子,會子為高。

    直到蔡京敗壞鹽政。

    這娃對經濟一竅不通,將鹽鈔變成期貨證明,然後待到大量舊鈔無法兌現的時候,發行新鈔折價兌舊鈔,鹽鈔變成了朝廷敲剝商人的工具。

    可以說蔡京就是上天安排來到這個世界上來特意加速大宋垮台的。

    除此以外,大宋不殺士大夫,士大夫們就很囂張,地方政府的官員們各種名目的費用多如牛毛,極大地阻礙了商品和經濟流通。

    大宋的高層,皇室,不少的有識之士都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不過都拿這個沒有辦法。

    地方利益集團的阻力太大,各種辦法根本沒法執行,鹽鈔已經是在戰爭逼迫下取得的極大進步了。

    再要逼迫,地方官員就敢鬧,那麼多編制外邊的胥吏誰來養?地方政府不要維持運轉了?理論上一個州縣,拿朝廷俸祿的人就那麼點,朝中大佬誰不是歷練出來的?不會真以為只靠拿俸祿那點人就能統治地方吧?這些人的祿米何來?不都得我們自己找轍?!

    蘇油和史洞修一邊聊天一邊思索,隨行的娃們一個個眼睛發亮。

    比如張麒,他完全沒有想過,這世界上還有這麼一套規律在運轉。

    鹽鈔的壞處有沒有呢?也有。

    首先因為它是和鹽掛鉤的,不是所有商人都願意老老實實賣鹽,更多的寧願在邊州或者汴梁就地轉手套現。

    這就催生了鈔引兌現業務,汴京的大財主一邊大肆打壓鹽鈔價值,掌握大量鹽鈔,一邊控制市場供應,哄抬鹽價。

    總之,怎麼賺錢怎麼來,國家,朝廷,小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一邊去!

    宋廷是一個溫和的朝廷,這事情要是換到大明蠻清,輕輕一張紙下來,無數人抄家滅口頭落地。有一萬種辦法逼這些吃人的老虎乖乖吐出來。

    宋廷沒有那些辦法,稍微一動作朝堂便鬧得烏泱泱的,於是只好在汴梁設了一個鹽倉,派了倉大使,引入國家調控機制,鹽價三十五文一斤以下時,那不管,一旦超過四十文,國家便要加入賣鹽的隊伍中,和豪商們爭奪定價權。

    蘇油越想越冷,心底暗暗點頭,有朝一日等老子得到機會,總要好好收拾這幫蛀蟲一通!

    然後邊聽史洞修笑道:「要說商務通達,以我川峽四路為最。我們雖然用的是鐵錢,交子,但是得益於稅務開明,因此一直繁盛。」

    「聽說大人們正在議稅法,四路之外管不著,四路之內,只收一次地稅,一次行稅,途中不得再苛索。賢侄你看著吧,我們西川,尤其是夔,瀘,嘉,眉到成都這一線水道,還有得繁華。」

    蘇油笑道:「這稅制一變,各州府便要更加重視生產,行稅會大幅下降,地稅會被更加重視,世伯的玉瓷一出,那在知州,縣令眼裡,自是水漲船高了。」

    史洞修哈哈大笑:「什麼我的玉瓷,你不也有份?!」

    蘇油摸著下巴:「真要這般變化,那問題還有很多:諸如這稅法從哪些大宗商品開始試點?再如成都府是各路商品的終點,行稅一家獨大,而這商路的修繕,保養,又必須依靠地方,所以它也不能獨吞,所得如何分潤?還有各地倉儲,如何調配,管控,監督?又是一大篇文章。還真想去益州路轉運司一究其奧啊……」

    史洞修說到:「賢侄心思遠大啊,不過你年紀尚幼,現在當厚培基礎,等待一鳴驚人之時。」

    這句話,有點培養今後幾十年江卿世家代言人的意思了。

    又和史洞修聊了一番工藝,將球磨機製造難度所在分解出幾個攻關方向,其中高精度的軸承滾珠便是一項。

    不過好在這東西材料便宜,可以進行大規模試驗,大軸承可以承受較大的工差,比較好辦,至於史家折刀要用到的小軸承滾珠,那就以量取勝,燒它幾萬顆出來,總能挑出能配到一處的。

    商量完這個,史洞修還不放他走,招呼史大過來:「你不是還有要問明潤的嗎?」

    史大憨笑著拱手:「小少爺,這釉料的事……」

    蘇油笑道:「釉料的事情,配方上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想來可以在純度上下功夫。」

    「最方便的辦法,便是先將礦料敲小,變成小粒,然後通過粗選去掉雜石,留下精礦。」

    「然後再用小球磨機磨出細漿,通過水飛法得到極細的粉末。」

    「這裡要注意的就是雜質的混入,因此球磨機的內面,最好便是由玉瓷燒造而成,這樣即使有所剝落,也沒有污染。」

    「據我所知,釉料中的金屬成分,對瓷釉成色影響頗大,因此磨釉的過程中,要儘量避免接觸金屬。」

    「同理,還要研究各種金屬對應的釉色,以及調配比例,用瓷片燒製,並做好實驗記錄。」

    「這些事情做完,就是燒色了,窯溫變化是一個方面,另外進氣量則是另一個方面。」

    「張大哥跟我在最近的研究裡,發現空氣中有幫助燃料燃燒的一種氣體,叫氧;張大哥最新的來信中,提到這氧和碳的反應,在氧氣供應充足和不充足的情況下,產生的是兩種氣體。」

    「因此你們可以通過燒製過程中控制進氣的量,改變兩種氣體的比例,實驗在各種燃燒條件下釉色的變化,應該會有所收穫的。」

    史大連連拱手:「小天師和少爺果真學究天人,定然是錯不了的。」

    蘇油連連擺手:「一切以結果為準,一會我再給你設計一個實驗表,你將所有跟生產有關的參數都填進去,這樣燒出好釉色,也有據可查,或者可以複製也說不定。」

    「以後瓷坊無論做什麼,只要掌握了這套方法論,就能夠少走很多彎路。」

    史洞修開心不已,將祭祀用的豬羊雞招待眾人大吃了一頓,又讓張麒包了一大包,給土地廟的孩子們帶去。

    瓷公雞今天發了發財,一下子變得好大方。

    回到土地廟,蘇油便打發內務組和商務組進城買大缸,還有豆粕。

    張勝喜滋滋地道:「小少爺,我們要養雞嗎?」

    蘇油笑道:「你看我們像有存糧的樣子嗎?幾十張肚子等著填呢,還養雞!」

    張藻笑道:「少爺是能人,現在我們每天賣魚和淘鐵沙,大概能入六七貫錢財,人均一百多文,足夠開支了。」

    蘇油拿桌上的竹篾輕輕抽了他一下:「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怎麼只看著進賬不算支出?」

    說完從包裡翻出一個清單:「拿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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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河幫雛形

    張藻赧笑道:「少爺你又笑話我,我哪裡能看懂這個?」

    蘇油便念道:「上下雙人床二十七張,合八貫一百文;床上用品五十四套,合三貫兩千四百文;新冬衣五十四套,合三十貫;大開間寢室一間,兩貫;課室一間,兩貫;各色文具紙筆,合三貫……」

    林林總總一項項念下來,張藻都快要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他是商務組組長,一直心心唸唸要當這個會計,結果蘇油一張單子丟出來,不但以前的帳還不上,口子還更大了,赤字快朝著百貫去了!

    張散賣完魚,清洗完魚腥,聞言便拉著基建組的劉嗣過來說道:「小少爺,這些事情,我們有多少是自己可以做的?這支出太嚇人了……」

    蘇油說道:「支出雖然嚇人,但是有了這些,小夥伴們才活得像個人樣,放心,我們很快便會將這些東西置齊的!糟娃哥帶人和我一起進城,我們先去史家鐵匠鋪還他十貫錢!」

    進入城中,幾人分頭行動,蘇油則來到史家鐵坊。

    今天要干一件大事兒,鑄造鐵鍋。

    鐵鍋的模子,是用模型翻出來的,已經造好了。

    和蘇油讓孩子們做陶砂鍋模型的方法類似,不過砂鍋是倒著弄的,鐵鍋模子則又翻了過來,而且大了很多倍。

    砂模分為底座和上模。使用灰漿,細砂,石墨,硼砂調和壓制乾燥而成。

    底座上是一個鍋子形狀的圓坑,上模底部則是一個凸起的小半球形。

    底座放在地上,上模型吊裝在一個巨大的橫木槓桿上。

    石通的徒弟不停地用煤煙混合著硼砂的漿水刷著上模和底座,用來防止鐵鍋和模型粘連。

    有了石墨坩堝和焦炭,融化鐵水的工作其實很簡單。

    鐵水融化完畢,石通將一勺鐵水倒入底座,然後指揮著徒弟們移動槓桿,將上模移到底座上方,慢慢地放了下去。

    上模很重,有幾百斤,一放下去便和底座嚴絲合縫了。

    過了一陣,石通讓徒弟們將上模抬起來,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師父指點,就沒有不成的!」

    蘇油笑道:「少說廢話!趕緊補鍋吧!」

    鐵鍋不一定完美,上邊可能留有縫隙孔眼之類的地方,需要趁還處於紅熱狀態用鐵汁淋上去敲打修補。

    石通笑道:「舉手之勞而已,師父您儘管放心。」

    修補完畢,待鍋子冷卻,石通讓徒弟們取出來檢查了一番,然後交給另一幫徒弟好好打磨掉邊角毛刺,將裡外處理光滑。

    接下來這個模具繼續刷漿,另一個模具又開始了鑄造。

    不一會兒,兩口銀色中帶著青灰色的巨大鐵鍋便擺在了蘇油的面前。

    石通興奮莫名:「好大的鍋!這是我眉州,啊不,這是我四路最大的鍋!這個好!你那口鍛鐵鍋子那麼小,花了我和兩個徒弟一天的時間,現在這個,簡直就是殺人放火的買賣啊哈哈哈哈……」

    想到以後鐵鍋不斷從模子裡出來的情形,石通真是樂得要飛起來了。

    蘇油笑道:「每一項技術的突破,可以帶來一系列的產品,一個石墨坩堝,就能變出黃銅,鑄鐵鍋,將金屬加工的難度大大降低。」

    看了看爐邊那口簡陋的風箱:「所以你和要趕緊將軸承工藝突破,那就又會是一系列的產品,等到這樣的技術積累多了,我們的產品就會和別人形成代差,然後別人想仿也仿不了了。」

    用手摸著鐵鍋渾厚的鐵耳朵,技術突破是一方面,現在的匠人手藝過硬則是另一方面,這兩個光滑鐵耳朵,後世的鐵鍋上就沒有,有也割手不方便。

    石通自是滿口答應,叫來徒弟,背著鐵鍋準備給蘇油送義棚那邊去。

    羽紋花鋼法劍的事情,小天師已經回信了,批評蘇油設計的劍尖過於鋒銳,大失道家沖和之氣,因此將圖紙又改了一把,劍身變得輕薄靈動是可以滴,不過劍尖角度還是保持法劍傳統。

    石通忐忑地看著蘇油,蘇油卻是微微一笑:「在商言商,客戶就是神仙……」

    石通好意地提醒:「師父,這次的客戶本來就是神仙……」

    蘇油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總之他們的要求才是第一位的,至少我們摸清了張大哥的想法對不對?形式是首要的,那就是精細,漂亮,注重劍裝,別管實用性,劍刃那就處理成蛤刃了!妥妥的!」

    臨到出門又轉了回來,這徒弟憨憨的,蘇油提醒他別光想著做大鍋,真要拿去發賣,怕是小鍋更加的好使。

    之後才帶著背鐵鍋的徒孫,到城門口和採買的張藻會合。

    來的是一支隊伍,領隊的是史家陶瓷鋪的掌櫃:「蘇小少爺,五十口大缸,一口不少。都是掛粗釉的。對了,還有程家雜貨鋪的大竹編鍋蓋,也配齊了,程家掌櫃還托我給您帶個好。」

    蘇油說道:「那就麻煩掌櫃的了,拉去土地廟吧。」

    來到土地廟,倆老軍已經在這裡等著了,見到蘇油趕緊起身:「小少爺回來了,一路辛苦。」

    蘇油讓老軍先坐喝水,然後去安排挖坑埋缸子,每口缸子一半入土,扣上斗笠,以免進水。

    擺放整齊,同掌櫃告別,這才過來坐下,給自己也倒了一碗水:「有勞二位久等了。」

    倆老軍說道:「不敢,小少爺日裡事務繁多,不像我們城門口一閒坐就是一天。」

    蘇油笑道:「其實今天找二位來,便是想問問在碼頭上做事的章程。」

    老軍笑道:「在這眉山城,江卿世家就是章程,之後才是太守縣令,碼頭上的苦哈哈,小少爺看他們一眼都是抬舉。」

    蘇油笑道:「話非如此,我眼裡,大家都是爹娘血肉,十月懷胎。怎麼我昨天遇到幫我解圍的船工和腳伕,說什麼三江河幫,這個是怎麼回事兒?」

    老軍說道:「少爺當真心細,這河幫要說起來,也是一方勢力,不過都在水上。」

    「朝廷的規制,沿江各州,都設有傕務,稅監,倉務。客商人生地不熟,與這些人打交道那就麻煩。」

    「官府遇到有租征,河工,運調等事務,也需要有人物帶領勾管,因此這河幫啊,就是溝通官,商,工三方的橋樑,把持河運事務的行會。」

    另一個老軍說道:「不過都是苦出身,朝廷雖說士農工商,但這裡的工,那指的是手藝人,河工就是一群下力氣的泥腿子而已。說自己排第三,那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把稅監老爺,押司老爺伺候得好的,給個事務勾管,那就是抬舉。要伺候得不好,勾銷他們的差事,那也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

    蘇油點頭:「那河上邊的船呢?也是他們的?」

    一個老軍哈哈大笑:「那可想瞎他們的心了!我大宋河務,料稅以船長為計,五丈十尺為定格,然後依次降等,一船貨物那就是成百上千貫的銀錢,光船也是百貫的造價,怎麼是他們置辦得起的。」

    另一個老軍說道:「不過他們管控著力夫丁口,一般江上行商倒是都好言好語,得罪了他們,上貨下貨的也麻煩。」

    之前的老軍便說道:「不過老蒼頭敢拍著胸脯打保票,小少爺在碼頭上幹什麼都是不礙的,就憑你主倡搞起來的義棚,搞出那蹺腳牛肉,那就是給他們開了大恩了!」

    蘇油笑道:「些許之勞,不敢掛齒。說起吃的正好了,今天在史家莊子得了一些羊肉,還有一副羊雜,我這便去料理出來,給兩位老哥嘗嘗。」

    兩個老軍趕緊客氣:「怎好又佔小少爺的便宜!」

    蘇油說道:「且先坐,這裡都是孩子,就二位是老人,盡點禮數是應該的,一會兒羊肝給二位單鹵了,夜裡肚子餓了可以吃點,這東西還能治夜盲,兩位守更可得常吃一些。」

    兩個老軍躬身道:「實在是多謝蘇小少爺了,考慮得這麼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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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