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蘇廚 作者:二子從周 (連載中)

 
V123210 2019-1-27 19:38: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65 160047
V123210 發表於 2019-2-24 22:43
    第四十章生計

    髒丫頭推開其他圍攏一堆看稀奇的小孩,瘋狂地鼓起掌來:「哥哥好厲害!真用頭髮把跳蚤拴住了!給我給我……」

    蘇油將頭髮給了她:「頭髮圈會鬆開,一會跳蚤就會跑掉。」

    髒丫頭問道:「那怎麼辦?」

    蘇油從路邊摘了根小樹枝,將兩端撕開,拿頭髮卡進去,變成一個小弓的樣子:「喏,這樣就可以了。」

    小丫頭似乎很開心,那小手抓著樹枝小弓,就跟什麼了不起的玩具一樣。

    一群孩子看向蘇油的眼光裡也充滿了崇拜。

    一個孩子問道:「弟弟,你就是這樣把跳蚤抓光的?」

    蘇油笑道:「怎麼可能!要沒有跳蚤啊,就必須得住乾淨的地方,穿乾淨的衣服,勤洗澡,勤換衣才行。」

    七兒小聲說道:「我們沒衣服換……」

    蘇油看著一群穿著破破爛爛的小孩,點點頭:「的確是個問題,不過總會解決的。我們多想想辦法,總能都有衣服換,有地方住,有東西吃。」

    髒丫頭聽道蘇油的話,正想羞他吹法螺,剛舉起手,看了看小樹枝弓間頭髮上拴著那個跳蚤,又不說話了。

    土地廟很破敗,裡頭有一個被毀掉的神像。

    據說這也是仲先公當年的傑作,老頭一輩子最恨妖神,眉山城外這土地廟供奉這一個茅將軍,便有人利用鄉民迷信騙錢,鄉民們也害怕報應,騙子說什麼就是什麼,結果老頭有天喝醉酒發酒瘋,招呼村裡二十來人跑來廟裡把茅將軍泥像給毀了。

    更好玩的事情還在後邊,有一天老頭出去遊玩,經過一座深山,發現那裡也有一座茅將軍廟,頓時大怒,罵道:「這妖神還敢躲這裡來?」又準備要動手,這個廟的廟祝趕緊跑出來說道:「是蘇七君嗎?昨晚上大神託夢對我哭訴,說明天蘇七君要來,他怕得不行,求我告訴你,他都躲到了深山老林,就請留這小廟給他容身,他再不敢亂來了。」

    加上同行眾人也勸,老頭才放過了這座神像。

    人愛鬼神怕,蘇家七老頭這輩子就沒白活!

    扯遠了,土地廟地勢逼促,有十來個光著身子的小孩子在裡邊胡鬧。

    七兒看了一眼,說道:「大哥還沒回來。」

    蘇油皺著眉頭:「他們怎麼沒衣服?」

    七兒說道:「除了女孩子,還有每天出門的,剩下的男孩都沒衣服。」

    蘇油這才反應過來,又忘記大宋服裝的價錢了。

    成衣鋪子一套衣服要三四百文,就算小孩的減半,那也要一兩百文,五十個孩子要這麼幹,自己剛到手的十貫錢就沒了。

    不能如此。

    想了想,將滷味丟給七兒,讓他們招呼孩子們過來吃東西。

    自己則從身上翻出小刀,剖竹子,用竹青皮削成些薄薄的細片,兩頭削尖,刮光滑,並在一起,然後又用厚竹片削了個卡子,將樹脂化開填進卡子裡,將細竹片居中卡了進去。

    再壓上一片竹皮,從書包帶子上抽了一根線兩頭綁上,這就成了一個篦子。

    一連做了好幾個,蘇油才收手。

    眉山河邊很多細竹林,都是無主之物,蘇油待孩子們吃過,便分成兩撥,男孩子跟他去砍竹子,女孩子去收集草料。

    孩子們對這個乾乾淨淨新來的很喜歡,因為他有種大人氣質,還給自己帶來了平時吃不到的好東西。

    折刀很小,只能削細竹枝,不過這樣已經夠了,蘇油只管削,削下來的每堆成一捆,便讓一個孩子抱出去。

    等到感覺差不多了,蘇油讓幾個孩子折了幾根樹棍,回到土地廟前。

    接著用小刀剖出篾條,將細竹枝削整齊,把女孩子招呼過來,跟他一起學習扎掃帚。

    紮好掃帚頭,取過一根木棍削尖懟進去,釘入兩根木釘做銷釘,就得到了一條長柄掃帚。

    將另外幾根木棍削尖,囑咐女孩子們照此辦理,蘇油又去看男孩子們幹活。

    男孩子早被打發去將廟裡的泥像搬出來,找來卵石砸碎,用已經被孩子們當盆子用的瓦香爐打來水,和泥。

    神像用的泥本來就摶制過,現在被男孩子們用濕泥圍了個圈子,中間倒入土粉,然後打水,踩泥,當做遊戲玩了個不亦樂乎。

    蘇油讓他們將土地廟裡的香案抬出來,將上邊的破篾席擦乾淨,打發女孩子們拿著掃帚去打掃土地廟,自己在香案上做泥片,然後用一根藤繫著兩根竹釘畫圓,切掉多餘部分,變成了三個盆底。

    一邊讓孩子們掏了個地龍,就是在坡地上掏出一個簡易火道,火道上面找平,尾部用石頭和泥做出一個煙囪,然後點起火來。

    將用作盆底的三個泥餅,連破蓆子一起鋪在火道上方的平面上,一邊烤泥餅,一邊讓孩子們搓泥條,自己則將泥條一圈一圈盤在圓餅之上,邊盤邊用竹片刮壓,漸漸成為一個盆子的形狀。

    男孩子們對蘇油的戲法歎為觀止,都過來幫忙搓泥條,反而弄得蘇油有些忙不過來了。

    留一個孩子燒火,兩個孩子搓泥條,其餘的打發去幫女孩子打掃衛生。

    很快,三個泥盆做好了,並且被烤得乾燥。

    蘇油對三個孩子說道:「都看會了吧?」

    三個男孩連連點頭,蘇油笑道:「那你們就照著做,看看誰做得更好看。」

    自己則將泥盆搬到土地廟前,堆上柴草,燒起了一把大火。

    男孩子們都被大火吸引了過來,圍著興奮地觀看,平日裡大哥是不准他們碰火的。

    見孩子們看得高興,蘇油便叫幾個大些的看顧著孩子們,順便添柴,自己又掉頭回去做陶器。

    很快,陶瓶,陶碗,都在蘇油手底變了出來。

    拍了拍手,蘇油哈哈大笑:「鄉下手藝,當真沒白學!」

    讓陶器繼續在火道上烘著,蘇油調出了一些稀泥漿,讓做泥條的倆孩子見到有縫隙就用稀泥漿修補,自己去檢查燒了半個多時辰的三個泥盆。

    撤去火,用木棍將三個燒紅的陶器從火堆裡推出來,蘇油知道已經成了。

    打發孩子們去取剛剛做的那些泥器過來,東西多了堆放就得有講究了,得留足過火的空間。

    泥器擺放好,用木柴在泥器中間搭出引火道,堆上柴草,又是一把大火。

    之後蘇油便坐下來開始剖竹絲,編簸籮。

    蘇油這幾趟戲法一過,便已經成了孩子們心目中的偶像。

    土地廟已經打掃乾淨,碎泥破幔已經被扯了出來,幾個女孩子乖巧,見蘇油小小年紀忙個不停,便過來說道:「弟弟你教我們編竹子好不好?」

    蘇油笑道:「好啊,編這個其實很簡單的。」

    光編的確簡單,難處在收口,不過收口的工作蘇油可以自己來。

    這時陶盆已經冷卻下來了,一個男孩子試著拿手摸了摸,發現已經不燙手了,接著伸手彈了一下,發出「噹」的一聲。

    所有孩子都歡呼跳躍了起來,他們都出了力氣,現在自然要為自己的成功開心。

    蘇油也很開心,可龍裡老伯爺的眼皮子底下,怎麼可能有他這樣玩的機會!

    編了十個竹底,蘇油將孩子們叫過來一些,一人一個開始繞竹絲,留一個大的專門負責剖篾條的工作。

    自己則去檢查土地廟裡邊的情形。

    女孩子心細,已經將地方打掃乾淨,還拿破幔擦拭了窗戶,平日裡孩子們的小零碎破瓦罐之類的東西也被收到了一起。

    轉了一圈出來,蘇油又去玻璃江邊查看沙子。

    來到一處垮塌的沙岸處,蘇油將竹片插入沙子中撥開一層:「果如所料。」

    沙子分了層,一層細泥,一層沙,沙上泥下,有一層黑色的物質。

    鐵沙層,含錳極高,可以熔煉雲鋼的鐵沙層!

    孩子們的生計,算是找到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12
    第四十一章鐵鍋

    不過還要和那個大哥談談,事情交給他靠不靠譜,也還兩說。

    回到土地廟,第二批陶器已經燒得差不多了,之前的三個陶盆,不用蘇油多說,已經被孩子們清洗乾淨。

    熄掉柴火,蘇油將陶器刨出來堆到一邊,將孩子們編得差不多的竹絲簍子收口。

    然後墊上竹葉,卵石,細沙,用陶盆打來水,調和草灰淋入竹絲簍子中過濾。

    三個陶盆輪番使用,換盆換灰不換水,很快便得到了一盆鹼水。

    將鹼水熬去一半,倒入陶罐當中,讓孩子們抬上陶盆,蘇油喊道:「走,累壞了,去河邊洗澡去!」

    娃子們來到水邊上,蘇油還是先用卵石壘出灶台,燒了三堆火,支上陶盆燒水,讓孩子們將衣物輪流丟進去,加入些鹼水煮起來。

    拿新做的篦子在沙地上來回劃動,打磨得更加光滑後,蘇油讓他們用鹼水洗頭,用篦子篦掉頭髮間的跳蚤,臭蟲,蟲卵。

    男孩子問題不大,他們天天玩水,反而比女孩子乾淨。

    女孩子們害羞,問蘇油要了幾個篦子,跑上游清理去了。

    蘇油又砍了些竹竿,在河邊搭起架子,衣服煮過後,便拿去河灘石頭上用鹼水清洗。

    幾個男孩子你看我我看你,都游了過來,一個年齡大些的說道:「弟弟怎麼能讓你幫我們洗衣服,我們自己來吧。」

    另一個孩子也說道:「那是,你已經幫了我們夠多了,我們自己的衣服自己來。」

    說完又對河裡喊道:「狗剩!糟娃!你們好意思!趕緊滾回來把自己的破衣服洗了!還要讓小少爺動手給你們洗衣服?!」

    幾個男娃趕緊游了回來。

    大家一邊清洗自己的衣物,一邊說話。

    有人問到:「小少爺,你是什麼人啊?」

    蘇油說道:「眉山城外邊一個叫可龍裡的地方,那裡主要住的都是姓蘇的人家,是一個大家族,我從那裡來的,叫蘇油。你們呢?」

    然後孩子們便七嘴八舌,不過聽那意思,大多數都是流民的孩子,路過眉山,爹媽便不見了。

    蘇油心底暗自嘆氣,估計爹媽也是見眉山物產豐富,自己實在帶不動孩子了,便將他們遺棄在了這相對條件較好些的地方。

    那個叫狗剩的男孩子就說道:「油哥兒你本事真大,給我們燒出了陶器……呃,你是給我們燒的吧?」

    蘇油笑道:「是,給你們燒的。」

    狗剩開心極了:「那可真謝謝你了,大哥雖然也有本事,但是這些怕也是不會。」

    蘇油問道:「你們大哥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幾個小孩你看我我看你:「大哥就是叫大哥,糟娃你覺得大哥有多少歲?」

    糟娃望天:「十三……十四?」

    小七說道:「反正快天黑大哥就回來了。」

    蘇油說道:「哎喲,可我得走了,等不了那麼久。」

    小七「啊」了一聲:「這……」

    蘇油想了想說道:「要不這樣,明天我早些再過來,你讓你大哥等我一陣?」

    小七點點頭:「那行,趕緊把衣服洗乾淨晾起來,我們在水裡玩耍一陣,也就差不多該幹了!油哥兒你會游泳不?」

    說到玩,蘇油自信立馬就來:「呵呵,游泳,那不要太厲害,還有打魚摸蝦,抓鳥掏蛋,都難不住我!」

    一群娃子在水裡玩了半晌,日頭快要偏西了,其他人都還沒回來,蘇油只好穿好衣服,與孩子們告辭,答應明天再來看望他們。

    回到城中,天色尚早,蘇油便去找石通,要拿回定製的東西。

    石通見到他:「師傅,你讓我做的東西,看著,像做飯用的?」

    蘇油翻看著炒鍋眉開眼笑:「正是!可算是有口好鍋了,不錯不錯,你這竟然是鍛出來的?鑄鍋就可以了嘛……」

    石通笑道:「師傅要用的鐵傢伙,可不敢拿鑄鍋糊弄,這是我兩個徒弟一天功夫裡敲出來的,你看看可還行?」

    蘇油伸手彈了一下鍋邊:「什麼還行,太行了!你給自己這裡也弄一套,改天請你吃好吃的!」

    石通叫來徒弟,將一堆物事準備好,拿麻繩穿上,叮叮噹噹給蘇油背去程家老宅。

    路過肉鋪,蘇油見掛著一塊板油,便讓夥計取了,切成細條,送到程家後廚。

    看了一圈:「沒下水?」

    掌櫃的出來笑道:「喲,這不是蘇家小少爺嗎?好叫小少爺得知,頭蹄內臟都被八娘收走了。一副給了五十文錢呢!」

    蘇油問道:「那你這裡都有啥內臟?」

    掌櫃的說道:「啊?有人定了一隻淨雞,還有副雞內臟沒扔。」

    現在講究的人漸漸多起來了,不但君子遠庖廚,連在家裡殺生都忌諱,於是肉鋪就有了代勞業務。

    蘇油說道:「要了,一併送到程家去。多少錢?」

    掌櫃的說道:「您打我臉!這東西,我要收你錢,那還是人嗎?」

    蘇油眯眯笑:「掌櫃的還真實在,那我教你一個乖,以後你這裡殺鵝,將鵝羽送到程家,能夠得一筆錢,然後殺雞鴨鵝的時候,先化得半碗鹽水,將血滴入其中,能得到一種吃食,叫血羹,十文錢一碗,應該好賣。」

    掌櫃的明顯不信,不過臉上還是堆著笑:「那感情好了,這平白一日能多上百文的收入,我得天天給小少爺燒高香!」

    蘇油也懶得多說,只告訴他東西送到找程家賬房要錢,便急匆匆地去了。

    從後屋穿過甬道來到廚房,蘇油便叫道:「廚子大叔在不?」

    廚子大叔搶出廚房來:「怎麼當得起小少爺這麼叫!你叫我周胖子也行,老周也行。」

    蘇油笑道:「那就叫你老周了!趕緊趕緊,今天又有新菜式!」

    老周得意洋洋:「嘿嘿,史家的廚子這兩天跟我打聽雪鹽的方子,說是史家村子上吃的鹽比家裡還好,說那幫泥腿子這是要造反啊。話不投機,我都不希得告訴他!」

    蘇油笑道:「對的,不告訴他,讓他自己求泥腿子去!別說那些了,我們先開鍋!」

    鐵鍋直徑兩尺有多,一個凹底,底部厚些,邊緣較薄,鍋邊還開了三個孔,用鉚釘鉚了個把手,把手用螺釘接了個木柄,制式和蘇油圖紙上邊的一模一樣。

    蘇油讓廚子將鍋放在灶上,燒起火,切了一塊肥膘在裡邊來回抹,抹得青煙四起。

    廚子賊聽話,一邊抹一邊問:「少爺,這又是什麼講究?」

    蘇油說道:「這個啊,做炒菜用的!急火快攻出菜,不過第一次使用之前,先要開鍋,嗯……我是受那天肝腰合炒的啟發,對了你沒吃過肝腰合炒是不?」

    廚子腦袋搖得呼嚕呼嚕的。

    蘇油笑道:「那今天就讓姻伯嘗嘗炒雞雜,改天再肝腰合炒。」

    廚子笑得見眉不見眼:「少爺今天又賞賜手藝了,那我得踏踏實實接著啊!」

    見鍋燒得差不多了,蘇油叫廚子將鍋重新洗淨,這時候肉鋪掌櫃來了,送來三包荷葉包裹的肥油。

    一見到蘇油就拱手作揖:「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這雞血羹的章程,剛剛忘了向小少爺請教。」

    蘇油笑道:「剛剛你不是明顯不信嗎?」

    掌櫃嘿嘿笑道:「瞞不過小少爺,剛剛路過書店,便被掌櫃的程三爺叫住了,說打今後鵝羽程家包了,小少爺真沒有拿小人開心。」

    蘇油笑道:「其實很簡單的,我給你演示一下得了,看,這麼多水,這麼多鹽,化好鹽水,滴入鮮血後這麼攪拌幾下,然後靜置起來即可。」

    掌櫃的開心不已:「這麼簡單?多謝小少爺了,我這就去準備起來,家裡的鹽還得磨成粉才能用。」

    蘇油一把拉住:「別忙,這雞血羹要入菜須得用葷油,一小勺葷油熬化,兩片薑片幾粒花椒嗆一下,加水燒開,滑入雞血,熟到快過心的時候丟入菜葉子,加鹽起鍋即可。要是沒有那一小勺葷油和那兩片薑片,這菜就沒法吃。你要賣這東西,須得讓別人知道做法才行。」

    掌櫃一躬到地:「多謝小先生,我這便回去試試。」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12
第四十二章 八菜一湯

應看到蘇油,嘆了口氣道:「聽聞你今日和城中乞兒混到一起去了?宅心仁厚是好事,但是給點錢財就是了,你這樣子可有失斯文。」

    蘇油躬身道:「姻伯教訓得是,我是聽其中一個叫七兒的言道,棄兒有五十來人,但是義棚開啟後,他們大哥只許他們一日來七八人,幫忙洗菜洗碗,混一頓飯食。」

    「說是一來人多了惹厭,二來養成口欲之後,再難適應從前。一朝斷絕,或者便要淪為偷盜。如此人物,我真想見上一見。」

    史洞修就對程文應拱手:「程公,我眉山棄兒尚且如此知理守分,這就是程公印刷文字,啟迪教化之功啊。」

    程文應擺著手道:「休往我臉上貼金,倉廩實而知禮節,文字教化,也到不了棄兒身上去。」

    史洞修又對蘇油說道:「賢侄,你要是有心行善,便讓他們每日裡去義棚領一碗糙飯,一碗牛雜湯便是,沒必要和他們混到一起,那幫孩子野,衝撞了你就不好了。」

    蘇油笑道:「世伯,這其實也算是眉山城一道隱患。五十多人,只靠慈濟,周養不過來的。」

    史洞修還要說話,程文應舉手制止:「賢侄,說說你的想法。」

    蘇油躬身道:「世伯,姻伯,我們先說這事情為什麼得管。」

    「他們現在在眉山求活,我大宋管禁不嚴,一年之後,便可自動獲得眉山戶籍。」

    「棄兒們男女混雜,現在還好,等到他們日漸長大,這男女之防上要是鬧出點什麼事情來,那會大傷我眉山風化。」

    「再其次,如果我們不管,等再過幾年,那些小女孩長成,落入人販娼寮眼裡,只怕慘不堪言。」

    「萬一真發生此等事情,傳揚出去,州縣怕是都會被朝廷申飭,落到士紳身上,也會大掃顏面,傷我眉山文教之鄉的名聲。」

    頓了頓,瞧見史程二人暗自點頭,蘇油繼續道:「怎麼解決呢?首先最好能讓他們自食其力,不成為眉山縣的負擔。」

    「其次最好有人將他們管理起來,引導他們揚善抑惡,自立向上。」

    「如何自食其力呢?侄兒在可龍裡,曾經發現一樣東西,玻璃江的沙層當中,含有一種鐵礦,煉出的鋼鐵,性能不錯。」

    「不過這活計非常細碎,沙裡淘鐵,產出也注定不多,因而不適合大規模開採,不值得耗費專門的勞力來做。」

    「但是只需要有簡單的工具,將這活計交給孩子們,每日裡讓他們一人能掏得三五兩鐵沙,售給史家鐵鋪,這幫孩子的生計便解決了。」

    「至於女生,便讓她們在義棚刷碗摘菜,也算是學習廚藝,待人接物。今後即便是做丫鬟使女,或者長成嫁人,總可以有持家之術。」

    「這些孩子遭父母捐棄,心傷難免。蘇油自幼孤苦,不能不物傷其類,也能瞭解他們所思所想。而他們於我,亦不排斥。」

    「因此我或者可以成為他們和眉山百姓官府之間一個溝通的紐帶,潤滑的調劑,避免猜忌提防,以厚養民風。」

    「蘇油不求眉山父老相助,只需縣裡官長應允不收孩童的鐵沙為官有,許他們自售,作為養生錢即可。」

    程文應聽到此處,一拍椅子扶手:「思慮周詳,鞭辟入裡,奇哉此志!壯哉此言!」

    史洞修哈哈大笑:「不意眉山有此賢才,老夫對自家雖然節省,但定當助賢侄玉成其事。縣令那裡,自有我們去申說。」

    程文應點頭表示贊同:「此事當真不難,如果縣裡連孤兒們河裡淘這點鐵沙都敢搶,那主政之人,就休想在士林立足了。不過賢侄,玻璃河裡當真有鐵沙?」

    蘇油從懷裡取出一張契約:「真有,我和石老頭驗證過此事,也因此剛從石通那裡,得到十貫供奉錢。」

    程文應撫著鬍鬚:「那賢侄在這眉山城內,大可以橫著走了。自打你來了眉山城,我江卿四姓的關係,明顯也密切起來,蘇家不論,其餘三家都得了你的好處。看來你這油字沒白叫,到哪裡都是……你那詞兒叫什麼來著?潤滑劑!」

    蘇油笑著躬身道:「侄兒惶恐,其實我沒做什麼,也是八娘和二十七娘,還有姻伯和世伯的信任。今日正好幫廚房治了新行頭,要不我便弄幾道小菜,請姻伯和世伯品評一二?」

    史洞修說道:「賢侄,君子遠……」

    話沒說完便被程文應拉住,對蘇油擺手道:「趕緊去,老史我跟你說,賢侄料理的美味,那是真錯過不得。」

    調味料不齊全,最能打動人的,大概就是糖醋味了。

    回到廚房,讓廚子動手,蘇油指揮,取了一條鯉魚,改花刀,碼味,裹麵粉,淋油定型,然後調糖醋汁,爆蔥姜,先搞出了道糖醋脆皮魚。

    然後就是一溜爆炒,滑溜香菇肉片,玉蘭肉片,仔姜雞雜,白油絲瓜,蒜嗆空心菜,最後來了個冬瓜丸子湯。

    加上兩道豬油渣,滿滿噹噹擺了一大桌。

    程文應和史洞修看得目瞪口呆,史洞修說道:「程公,現如今請州府大人吃飯都只需三道菜,賢侄這是……一,二,三……足足八菜一湯!破費,太破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13
第四十三章 張象中

    程文應說道:「這又不是給你一個人吃的,伺月,去將書坊於工,韓工,還有掌櫃賬房,一道請過來。這幾天大家搞印模辛苦了,讓大夥兒打打牙祭!」

    一頓飯吃得眾人眉飛色舞,這樣精緻香醇的菜品,這些人還真是從未吃到過。

    用史洞修的說法,這菜色,比汴京樊樓都不輸分毫。

    待得聽聞這些菜品只是用豬肉做的,眾人更是大讚,翹腳牛肉,滷菜不用說了,現在豬肉能做的如此細嫩鮮美,正應了夫子那句話,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次日清早起來,蘇油包了一包油渣,早飯都沒吃,便與程文應稟告,昨日說好要去見棄兒們的大哥的,他可不想食言。

    來到土地廟,就聽見一個聲音說道:「小髒,不用害怕,土地公公早就被人打碎了,現在那位小少爺用土地公公的身子給我們燒成陶器,這正是土地公公保佑我們的表現,儘管用就是。」

    一個小妹妹回答道:「小油哥哥會來看我們嗎?要不我們去找他吧。」

    聽聲音就是昨天扯頭髮給他那位髒丫頭。

    就聽那聲音說道:「聽你們所說,應該就是近日進城的蘇小公子,他可是江卿世家,眉山城的高門大戶,一時心起行番善事,記得人家的好就行,上門打擾,那就是不懂禮數了。」

    說完又道:「老二,你們今天去打柴,給城東豆腐店張大娘那裡送去,昨天附近柴火都被你們燒了,今天只能走遠一些。」

    「小四你今天帶隊去幫義棚,回來前記得跟人家說謝謝,還有人家要給你多餘的飯菜,可不能要。幫忙幹了活的人,一碗糙飯一碗肉湯就行了,都不許往廟裡多帶。」

    「其他人也不要羨慕,大家都有份,輪著來。可有一條,千萬小心,不能打破別人的碗碟,不然可能就沒這好事兒了。」

    就聽那聲音繼續分派,有去守碼頭船隻的,有去驛館打聽是否有客商需要幫忙的,還有去城郊菜園幫忙栽菜苗的,剩下的留守,沒一會兒安排妥當,開始有人出來。

    一見到蘇油笑眯眯地站在門口,小七先是驚喜地叫了一聲小少爺,然後沖廟裡喊道:「大哥,是小少爺來了。」

    就見一個身穿麻布短衫的少年走了出來,約莫十三四歲,相貌頗為俊秀,對著蘇油行了個古怪的禮節,說道:「蘇少爺。」

    躬身的時候,脖子上晃出一個八卦牌子,蘇油這才反應過來,這娃應該是一手虛搭拂塵,一手打的稽首禮。

    蘇油笑道:「原來哥哥是道門中人。」

    那人笑道:「成都玉局觀,張象中張拱宸,見過賢弟。」

    蘇油奇道:「你不是棄兒?」

    張象中笑道:「家父痴迷正一大道,要說是棄兒,倒也算得。不過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去江邊,我為你慢慢講來如何?」

    蘇油非常好奇,點頭應了。

    張象中便叫孩子們散了,領著蘇油來到江邊,找了兩塊石頭坐下,說道:「我天師道,自先祖青城山斬鬼開壇,千年來繁榮滋盛,信徒廣大,遂成國教。」

    「彭山傳為長壽神仙彭祖祠墓所在。漢代便是我道教教區廿四治中的北平治。家祖師先人亦葬於縣北。」

    「張氏傳教於仁壽,建碑於洪雅,正一道民多居此域。因此眉山一直為我教所重。」

    說完笑道:「其實我們張家,與你們蘇家,頗有淵源。」

    蘇油拱手道:「願聞其詳。」

    張象中說道:「五代時,眉山道人張遠霄,一日見一老人持一竹弓、三鐵彈,賣與他要價三百千,對他說:『吾彈能辟疫病,當寶而用之。』遂授度世法。熟視老人,見其目各有兩瞳子。」

    「數十年後,張遠霄往白鶴山垂西湖,峰上有石像,一老人說:『此乃四目老翁,君之師也,不記竹弓、鐵彈時耶?』張猛然大悟。」

    「其後道術益精。史傳這位張家先祖,擅長彈弓絕技,百發百中,目標是那些作亂人間的妖魔鬼怪。看到誰家有災,瞄準就是一鐵丸,將災擊散。他還經常向天射鐵彈丸,人們問他射什麼,他回答:『打天上孤辰寡宿耳。』」

    「你家明允先生二十二時,尚無子嗣,心內著急。一日夜夢,見一持弓老人,以二丸授之。這年的重九日,明允先生游我玉局觀,在無礙子卦肆見到一幅張仙挾彈畫像,筆法清奇,便想起了自己的夢境,因解玉環易之。」

    「回到家後,每日清晨必於張仙像前虔誠焚香禱告。幾年後,便如願得到了二子。」

    蘇油「啊」了一聲:「不是張果老?」

    張象中笑道:「哈哈哈……張果老乃玄宗時期的人物,而挾彈張道人乃五代人,你這可真是……張冠李戴!」

    蘇油似乎突然想起一事:「廚子給我說過,煙囪上的持弓道人畫像就是張仙,旁邊還有一行小字,『上打天狗,下保孩童』!」

    張象中笑道:「便是他了!傳說天狗會從天上下來,通過煙囪進入人家,傷害幼童。有張仙在,天狗便不敢下來,現在已經是四路百姓心中的送子護子之神了。」

    蘇油這才恍然:「原來如此啊……」

    張象中說道:「我可不是瞎說,明允先生得子之後,寫過一篇《張仙贊》,你應該能夠打聽到。」

    蘇油問道:「如此,拱宸你便是張家後人,在此地行善積德?」

    張象中說道:「非僅如此,我天師道論階序進,法度嚴謹,如二十四治諸多職位,沒有大德道功的積累,是坐不上去的。」

    蘇油說道:「那救濟災童,便是道功之一了,你便可以因此升職對吧?」

    張象中微微一笑:「道功是要的,升職,那就不需要了。」

    蘇油站起身來拱手道:「我就說五十多個孩童,怎麼能知禮守禮,沒有發展出弱肉強食,自私自利的性子來。原因就在兄長你了。」

    張象中說道:「我也實在欠缺經濟之術,只能傚法天師道分治而理之,勉強讓大家得過。」

    蘇油笑道:「你天師道手指縫裡漏下一點來,都夠孤兒們生活的了。」

    張象中正色道:「此事不可,道功一事,不假他人。再說我天師道起源於五斗米教,道民要入道,也得先攜上五斗米,此乃自立自助之德。」

    說完又道:「不過你昨日替孩童們燒陶編筐,頗得我正一精髓,你可有心入我天師道門?」

    蘇油正色道:「怕是不行,族中對我倚望甚重,油之所向,也是修齊治平。」

    這屬於自抬身價了,要是老伯爺在此,少不了又是另一番吐槽。

    張象中也不勉強,轉口談論起他事。

    兩人一個十四左右,一個才近六歲,都是小孩,但是言語間條理分明,談論的都是天人大道,對答有序,所論頗深。

    一人道術精湛,於道家理論多有闡發,一人知聞廣博,識見高遠。那是相當說得來,就如同兩個成年人在交談一般。

    偏偏兩人都不以對方年齡為異,似乎理所當然,只能說,都是奇人。

    蘇油覺得自打穿越過來,就數這一次談論得盡興,沒一陣子,兩人便以兄弟相稱。

    談了一陣,蘇油拱手道:「兄長,小弟昨日思得一法,可令這些失孤的孩子們自立。」

    之後便將昨日與史程兩位商議的結果與張象中講解了一番。

    張象中眉毛一剔:「賢弟果然大才,這幫孩子要我帶著,長成最多成為我天師道侍童,最後還是依附天師道而生。如你這般處置,長大可各自成家立業,繁養天倫,散葉開枝。道功之著,除化人成仙之外,莫大於此。」

    說完歪著頭,看著蘇油,饒有興味地說道:「然這一番作為,就成了賢弟的功德,與愚兄再無關了,賢弟何以教我?」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13
    第四十四章元素週期

    蘇油一咬牙:「小弟小時候做過一個夢,夢裡有神人傳授過一張圖,上有四個大字『元素週期』,所論比五行之說尤為細密,便與兄長換這些幼童如何?」

    張象中本來只是調笑蘇油一下,沒想到蘇油突然丟出這麼一個重磅炸彈,頓時給炸得跳了起來:「就知道賢弟不凡,來來來,趕緊與愚兄論說一番!」

    蘇油便以竹為簽,在江邊濕沙地上畫了一張表格,將元素週期表畫了出來。

    這是一個完整的體系,其基礎是物質的原子質量,按照這套理論,五行元素,其實歸根結底,都是原子構成,只不過原子中的質子數量不同,導致物性的不同而已。

    一番解釋之後,蘇油說道:「兄長你看,表中以元素的質子數為列,一橫行為一個週期,一縱列為一族,最後還有兩個系。」

    「與此相應的,還有原子價,各種物質以價相合,還能生成新的物質,找到方法,或以合成,或以提純,變化多方,物盡其用。這門學問,當謂之——『化學』。」

    張象中聽得目眩神馳:「玄之又玄,太上之門。萬法歸一,這……這就是大道原始……」

    蘇油搖頭道:「不過小弟得這表的時候年歲太小,其中很多地方,已經記不清了,所以空缺很多。」

    張象中說道:「如此也了不得!」

    說完一把抓住蘇油的手腕:「賢弟,可有證相?」

    蘇油沒想到張象中如此激動,說道:「呃……倒是有一個現象,不知道是否可以證明。不過實驗需要去石家鐵坊才做得成。」

    張象中說道:「那還說什麼?趕緊走!」

    來到鐵坊,石通一見二人在一起,不由得大驚:「小……」

    兩個人同時一擺手:「別叫我!」

    然後面面相覷,這娃到底是在叫你還是叫我?

    好吧,兩個人都小。

    張象中心急如焚,沒管石通變成了石像,拉著蘇油走進內室,兩人擺弄起了干餾設備。

    蘇油做完操作,還想著怎麼跟張象中解釋,張象中一擺手:「綠礬油而已,不稀奇,唐時方家早已制得,此物性烈,能消融金屬,需用瓷器裝盛,嗯如果是涼的,鉛盂亦可。」

    遇到明白人,那就不用多說了,蘇油接著將綠礬油加水加鹽,變成稀硫酸和鹽酸。

    取來讓石通做好的膠漆包銅線,刮去接頭處的膠層,一邊連接鉛皮,一邊連接石墨棒,將它們浸泡在鹽酸中。

    然後兩個延伸出來的銅線,頭子上刮去膠層,拿絲尖輕輕一碰,就能見到一點點極細小的火花出現在金絲尖端。

    張象中一下站了起來,瞠目道:「雷部神法!」

    蘇油翻著白眼:「有聲音的那才叫雷,現在這個其實應該叫……」

    張象中一時不慎被蘇油抓住了痛腳,惱羞成怒加焦急:「叫電!我天師道還用你來教這個!趕緊進行下一步!」

    蘇油只好悻悻說道:「哦……」

    得到了電池後,導線兩端連上電極片,放置到一盆水中,滴入一點稀硫酸增加導電性,將電極片塞到兩個玉瓷的薄瓷管內,倒置起來,收集兩邊電極產生的氣體。

    然後從書包裡拿出一個本本:「兄長,世界上最多的物質,當是什麼?」

    張象中想了想:「水。」

    我靠!蘇油猜想按現在的科技水平,百分之百的人都會說是泥土,突然冒出一個想像之外的答案,不由得嚇了一大跳。

    張象中說道:「很奇怪嗎?道經有雲,五大部州,都浮於海上,自然是水最多。」

    我去,那道書能解釋剛剛的放電現象嗎?

    張象中想了想:「《悟真篇三注》有雲,『天地之根,五行之祖,陰陽之元,萬化之母。』土之陰者為金,土之陽者為石。你熔煉礬土,得到礬油,非陰非陽,非水非土,當如土之混沌時。再分別以金石為導,引出陰陽,使兩者在銅絲尖端相激發。」

    「道書有雲,陰陽相薄而成雷電,你這只見細小電光不見雷聲,乃用材太少,土運未足之故,是以難成天地之威。賢弟,這解釋對不對?」

    蘇油都聽傻了,道書這麼神奇的嗎?這都能被你解釋得頭頭是道,幾乎就是真相!

    好吧你是天師道的你說什麼都有理!

    「呃……差不多是這樣,不過這是另一門學問,屬於物理,我們聊回化學好不好?」

    張象中連忙拱手道:「賢弟你繼續,繼續。」

    蘇油說道:「兄長你看,根據週期表中的原理,最簡單的元素是氫,何謂氫?從氣從輕,是輕而上浮之氣。然後這裡是氧,何謂氧?從氣從養,是滋養萬物之氣。」

    「然後根據化學價,兩個氫原子可以配上一個氧原子是不是?」

    張象中點頭。

    蘇油接著說道:「好,還有一個道理,自然界中,有的物質不穩定,有的物質穩定,我們可不可以這樣推理,如果是不穩定的物質,它會慢慢向更加穩定的物質轉化?」

    張象中說道:「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這是自然之理。」

    「呃,好吧,那我們可不可以繼續推測,本來在開天闢地之初不穩定的物質,在億萬萬年的時光裡,已經被大自然轉化為了穩定的物質留存下來?」

    「我明白了!礦石便是如此!可存萬年而不變,所謂冶煉之道,便是將其中金精提煉出來,回覆到混沌之始,因而鋒銳尖利!然其性不穩,易生鏽蝕。」

    「《三命通會》言道,戊土洪濛未判,抱一守中,天地既分,厚載萬物,聚於中央,散於四維。在天為霧……」

    蘇油忍不住吐槽:「天中之土,那是霧霾!」

    結果收到了一個白眼。

    「……在天為霧,在地為山,謂之陽土。其祿在巳,巳為爐冶之火,鍛鍊成器,叩之有聲,其性剛猛,難以觸犯。」

    蘇油有些犯迷糊:「說人話,就是冶煉!」

    然後又收到一個白眼。

    「……喜陽火相生,畏陰金盜氣。陽火者,丙火也,丙生於寅,寅屬艮,艮為山。」

    「山為剛土,即戊土也,賴丙火而生焉。」

    「等等……你是在說採礦?」

    第三個白眼收到。

    「……酉屬兌金,耗盜戊土之氣,是金盛則土虛,子旺則母衰。故土生於寅,死於酉。土虛則崩,金固則出。」

    蘇油聽得雲裡霧裡:「你這……是說煉出金屬,最後得到殘渣?」

    張象中說道:「賢弟你這樣我實在沒法給你解釋,要不我送你幾本道經先普及一下道教常識?」

    「那就算了,我韻書都看不過來。」

    張象中很遺憾:「好吧,那我們繼續說回這個,呃……實驗。」

    蘇油道:「嗯,那麼我們是否可以推測,水這種穩定的物質,可以通過特殊的方式予以分解,讓它回到……呃,你所說的原始,我所說的反應之前?」

    張象中心癢難熬:「當是此理!等等,陰陽之法!你要用陰陽電激之法將水還原到混沌之初?!混沌之初,是謂無極,無極而出太極,太極而分兩儀,其後萬物生焉……你這是反其道而行之!是不是?是不是?」

    「開什麼玩笑,你說那是核聚變方式改變物質,那是物理!現在我們最多就是回到萬物生的後半段,也就是純物質相互結合演化之前。」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還在三生萬物的階段!等一等,打住!兄長你道法通玄啊,這麼一會兒把我都給繞進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13
第四十五章 張天師

    叫石通取過一面銅鏡,從室外折射進來一縷陽光,照在玉瓷瓷管之上:「這玩意兒只是略略透明,你就將就看吧。」

    張象中問道:「你如何不用玻璃?」

    蘇油問道:「現在有玻璃嗎?」

    張象中一指門外的玻璃河:「沒有玻璃,城外那江因何得名?」

    蘇油又被噎著了:「咳咳咳……我指的是高溫玻璃,化學這學問,經常得高溫加熱……」

    「這就是抽鉛煉汞,丹火摶運的道理……」

    「你閉嘴!呃,賢兄對不起對不起……你先聽我說啊,總之這玻璃需要經得起火燒,方才合用……嗐,說回學問!」

    張象中終於閉嘴,連連點頭。

    蘇油說道:「按夢中所說,水由氫氧合成,是一種穩定的物質。如果它是由氫氧合成,那麼從化合價來論,就只能是兩份氫,一份氧,對不對?」

    張象中點頭道:「當是如此。」

    蘇油說道:「看,現在我們收集到的兩管氣體……」

    張象中一對比:「二比一!如果推斷不錯的話,這管是氫,這管是氧!」

    蘇油說道:「現在氣體已經製備了,我們來測試一下兩種氣體的活性。」

    將氫氣管子在水面下用拇指封住,移到爐火前一鬆手,砰的一聲輕響,一團火焰瞬間產生,轉眼消失。

    火光映紅了張象中的臉,一閃即逝,張象中一臉呆滯:「這……這就沒了……」

    蘇油說道:「看,這麼點氫氣,反應就如此劇烈,因此它是非常不穩定的物質。接下來我們實驗氧氣。」

    氧氣的測試也很簡單,燃燒的細木棍輕輕放進去,瞬間明亮的火光燃了起來。

    蘇油說道:「兄長,實驗做完了。現在我們可以知道,水能被電分解成兩種物質,這種現象,可以稱之為『電解』。電解後的水,變成了氫氣和氧氣,兩者成分為二比一,這是由它們的化學價決定的。」

    張象中搓著手:「大道長存……大道長存……這化學一門,可為我教證道之基。可以令世人知曉,自然天道,無所不運,只庸人所不察耳……」

    說完在室內來回踱步:「天道所行,幽玄虛渺,凡子不識,或以為妄……殊不知蝕鐵成鏽,燒炭成灰,即是天運之理,可推可證……等等,質皆有量,賢弟,這門天機,或可以物質之量重察核之,可對?」

    蘇油到此對這兄長的聰明佩服得五體投地:「兄長道根深種,一語識破。」

    張象中仰天大笑:「哈哈哈……快哉!快哉!」

    說完一拍桌子:「此生事業,當補全此表!」

    蘇油連連擺手:「兄長,這個……太浩繁了,非一代人所能為,我們慢慢來比較好……」

    張象中轉念一想也是,赧笑道:「愚兄失計了,多謝賢弟指點,差點就要深墜魔道,萬劫不復!」

    兩人一起擦了把虛汗,蘇油說道:「其實只要慢慢推導,每出來一點發現,就對世人有一點用途,這就已經很厲害了。」

    「比如這氧氣,能夠助燃,而尋常炭柴,也能燃燒。我們是不是可以推測,這身周大氣之中,本來就有氧氣的存在?」

    「如果我們增加大氣流動,不斷往火焰中送入新的大氣,是否就是送入了大量氧氣以幫助燃燒?這是不是就是鼓風助燃的道理所在?」

    張象中說道:「等等,按照你的理論,木炭燃燒之後,會生成新的物質,該物質很穩定,將不再能燃燒是吧?」

    蘇油笑道:「這個實驗好做,來來來,我們再來一次……」

    過了一會兒,張象中的眼睛又直了:「賢弟,我通過吹氣,也同樣可以使石灰水變得混濁。那就是說,我體內有火在燒?等等,難道這就是三昧真火,在體內周運,人之精,氣,神,皆是此火煉得?」

    說完又高興地搖頭晃腦:「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大道淵深,今日方得一孔可窺,妙哉,妙哉……」

    說完跳起來將桌上的東西一卷而空,哈哈大笑道:「買定離手,這些都歸我天師道了。城中棄兒的道功,就讓與賢弟,過幾天,還會有一樁好事相送,愚兄去也!愚兄去也!」

    這娃腳步輕快,轉眼便出門老遠,蘇油趕緊喊道:「兄長!別走哇!你不給他們交代,他們怎麼會相信我?」

    一枚亮閃閃的東西遠遠從張象中手裡拋起,劃過一條怪異的弧線,穿過門頂的鐵格,「叮噹」一聲落在蘇油身前的桌上,咕嚕嚕直轉,然後躺倒。

    正是之前張象中脖子上那枚銀製的八卦牌子,蘇油一看上面的文字,正面寫的是「正一盟威,劍印符籙,劾召百神,陽平都功。」

    翻過來一行小字:「敕授二十七代天師張象中,孚暇善保貞勖端寧。」

    蘇油嚇了一大跳,跳著跑到門口喊道:「兄長三思啊!縱是張家人,冒充天師也是大罪!你這牌子上,少了先生二字!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假的!」

    就見遠處瀟灑漂行的張象中一個趔趄,然後已經石化良久的石通嚇得回過魂來,一把扯著蘇油的後脖領將他提進了室內:「快進來吧師父!」

    「呃……咳咳咳咳……」蘇油被這一下拉得滿臉通紅咳嗽連連,站定後拿手搓著脖子:「你!你敢欺師滅祖!」

    石通噗通一聲跪下:「師父,徒兒一時性急,任打任罰……但是,但是小神仙真的得罪不得啊……剛剛那位,真的是本代天師,我道道宗啊……」

    蘇油招手:「起來說話!怎麼動不動就跪!」

    石通訕訕地站起身來,束手束腳:「師父,你……沒事兒吧?」

    蘇油扭了扭脖子:「下次捂嘴就好,小孩脖子嫩你不知道?」

    石通連連供手躬身:「是是,下次打死我也不敢了。」

    蘇油道:「剛剛你說,他真是張天師?怎麼這牌子上沒有先生二字?」

    石通說道:「歷代天師均有先生二字聖賜沒錯,不過本代天師,道妙玄通,第一次見官家的時候才七歲,實在是太小,因此官家沒給『先生』二字,這……這是真安不上啊!」

    蘇油不由得啞然失笑:「原來是這樣?這麼簡單?」

    石通見蘇油不生氣,陪笑道:「可不就這麼簡單?不過事情簡單,人卻不簡單。」

    「本代天師,生三月能行,五月能言。七歲召赴闕,今上賜坐咨問,道法甚妙,大合意旨。特賜紫衣,親灑宸翰,以鎮福庭。後賜束帛金器。今年十三,穎慧非常,博通經史,尤有道術。」

    蘇油一聽開頭就目瞪口呆,後邊的完全沒聽:「三個月就能走,五個月會說話?」

    石通得意洋洋地點頭,就跟是在誇他一樣。

    蘇油不由得捶胸頓足:「早知道那我三月說話!說不定就可以不用這個破名字了!」

    石通連忙安慰道:「師父不用嫉妒,您雖然天資聰穎,但畢竟沒有道家仙法,天師有嫡傳的法子,跟師父你的情況肯定不同。您這樣已經夠厲害了。」

    蘇油翻著白眼:「你都明白什麼了就知道我嫉妒?!」

    心裡想的卻是自己白擔心了這麼久,藏著掖著不敢讓別人知道自己太妖孽,結果特麼這大宋,本來就是一個妖孽橫行的世界!

    這下安心了,翻弄著那牌子:「那這是真的?」

    石通美滋滋地諂笑:「當然是真的!今後必有記載,您與天師今日論道元素,窺究幽玄,必定也會帶上一句,是石通石達之隨侍在側,我這措大,可就也是上史書的人了。」

    蘇油笑得都不行了:「哎喲可美得你了!」

    石通拿起抹布開始擦那張桌子:「這桌子得供奉起來,兩位師長在小店此桌上證道,雖然我聽不明白,但就是覺得厲害!絕對彌足珍貴啊……」

    蘇油終於聽不下去了:「由得你!我得去找那幫孤兒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13
    第四十六章石家

    可龍裡對面,史家村,祠堂。

    正堂旁一間小屋關著門,房間裡光線陰暗,正面擺著香案,上面掛著兩幅年代久遠,被香菸熏得發黃暗沉的絹本畫像。

    畫中威嚴的老者身著朝服,頭戴敬賢冠,腰束通犀寶帶,持笏端坐在椅上,凝視著下方。

    畫像前方擺著敷金的香案,一個銀斑閃耀的銅爐裡,插著殘香。

    周邊牆上,也是人物絹畫,畫上之人,身著非紫即朱。

    兩邊香案分了幾層,上面都是神位靈牌。

    整個房間陰森恐怖,一個身穿綠裙的小女孩,頭髮凌亂地背對著正中香案,坐在蒲團上,手抱膝頭,看著屋樑上投下的光柱中飛塵翻舞,怔怔地出神,唇間卻咬著一絲倔強。

    屋外正堂,幾位老者正在商談。

    其中一位說道:「亨之,那蘇家小子連累薇兒名聲,該如何處置,你說說吧?」

    另一個譏嘲的聲音說道:「老四,你看你,平日裡和那邊往來幹什麼?以前是蘇序那老兒,現在倒好,跟蘇油那小子也能相談甚歡,這就是越來越沒有道理了。」

    另一個聲音笑道:「二哥,他們蘇家這就叫上樑不正下樑歪,蘇序老兒在的時候,行事所為,哪裡有一分江卿世家的風範?整個一鄉下窮措大,在田間地頭,與村夫牧童都能同吃同喝的!翻到是兒子中了進士,卻大而化之不以為意。士紳跟挑菜的泥腿子讓道,這是侮辱斯文,算哪門子江卿規矩?」

    最先那個聲音說道:「老三慎言,這話說出去,小心徒惹笑話!仲先公的德行,那是鄉下城中皆有口碑的。以後注意些口舌,逝者為大,不要徒呈快意!」

    說完又嘆了一口氣:「不過說回來,災年發賣地產,賑濟赤貧,這事情做得的確有些過了。」

    貌似老二的那個聲音說道:「可不是怎麼的,序老兒……仲先敢發賣房產,他兒子就敢怎樣?冶蕩嘻游!就想不明白,城中程寺丞怎麼就看上這麼個女婿的?二十七才知揣摩,就算中得進士又怎樣?還不得一輩子終老在縣丞位置上?」

    老三立刻接上:「再看那蘇油,打小就不省心啊,這都鬧出多少事情來了?那邊果樹,都給剪了,帶著娃子們下河,最後還……」

    就聽小屋裡一個脆生生的聲音搶白道:「蘇油哥哥剪的果樹都活了!還有茶樹小枝,八公說也活了小半!今年就能多出一小片茶林!還有下河撈魚,現在可龍裡稻田裡的魚也都長大了!四隻小豬被八公換了去,養在家裡都不拱圈,只知道憨吃長肉!蘇油哥哥一件事情沒做錯!」

    老三立刻說道:「聽聽,都聽聽,女孩子家家一天到晚在外面瘋跑,這都學了些什麼?以後便做個農婦?」

    老二說道:「不說別家的事情了,就說薇兒吧,在她面前都說不得蘇油的不是了,這成什麼樣子?現在連長輩都還敢頂撞?」

    老大嘆了口氣:「四弟,別的不說,城裡鐵坊,你讓三成與一個五歲孩童,他當得起嗎?就算是他發現了雲鋼,給他幾十貫,啊不,幾百貫!已經足夠了吧?現在每年與他三成!這事情,做得孟浪了。」

    話到這裡,石富,就是一直沒有開口的老四,終於笑了:「三位兄長,說來說去,怕是為了這事兒吧?」

    老大說道:「不是這個意思,是為了石家著想,你不能像對面仲先公那樣啊,就算你與蘇油相得,憐他孤貧,也不能貼了自家的祖產賙濟啊。」

    石富笑道:「大哥,你就說蘇油發現的這水中精鋼,當不得鐵坊三成份子?」

    老大說道:「這事情看怎麼說,他一個五歲孩童,就算你將錢財給他,他能用得上嗎?他能用得著嗎?還不是便宜對面蘇家?再說了,雲鋼的發現事屬偶然,要不是你放膽嘗試,就他能煉得出來?」

    石富笑道:「大哥,你可知道,蘇油在鐵坊又弄出了什麼?」

    老大奇道:「怎麼著?他還和石通搞到一塊兒去了?」

    石富笑道:「搞不到一塊兒去,我命通兒拜他為師,就為了多長點本事。」

    「胡鬧!」「荒唐!」「四弟!」

    石富冷冷一笑:「這就胡鬧了?我還想蘇油成為薇兒的夫婿!」

    老大一拍桌子,怒喝道:「四弟!你害了自己的親孫子還不夠,還要害薇兒嗎?今日我斷不能再縱容於你們!把薇兒叫出來,我要親施家法!然後去蘇家收回契約!另請蘇八公責罰蘇油!」

    就在眼見快要鬧得不可開交之際,房樑上奇怪地墜下一封黃色封面,硃砂符籙畫就的信函。

    四人大驚,趕緊跪下:「陽平治清真弟子石寬,石守,石完,石富,叩見本治天師,正一教主。」

    然而屋頂寂靜無聲,四人跪了良久,面面相覷,石寬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拿起信函,感覺有些沉,裡邊似乎有東西。

    打開信封,一枚小銀印落在桌上,上面十個陰刻小篆:「玄女致和氣玉女致天醫。」

    打開信紙,上面寫著數行草字:「玄通玉品,靈祿威儀。陽平治南生女弟石薇,元清定慧,洞歷紫虛。遷授《太上三五都功經籙》,入天壇玉格。即命造北平治,奉守祖壇,潛修清律。並授古文《玄女洞照經》,並九真劍,玄女印。此志。」

    四人心頭大震,擦了眼睛又看,信上清清楚楚蓋著天師標記,陽平治都功印!

    自己家族小小一個幼女,竟然得天師看中,成了天壇玉格中的第五品!

    自己四人,不過清真弟子,僅僅第二十三品而已!

    瘋了!這是何等緣法?!

    石富顫抖的手指指著信:「大哥,下面,好像還有一張。」

    石寬這才發現底下果然還有一張信紙,打開來讀到:「陰陽交和,天地涵鈞,水火既濟,鍛鍊金精。今著可龍裡石氏,造羽紋花鋼斬邪威神劍,陰陽斬魔劍,金剛洞神劍,並三五雌雄誅邪劍五口並獻。」

    三個兄長你看我我看你:「羽紋花鋼?什麼東西?」

    石富輕輕噓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蘇油送給石薇的黃銅鋄銀折刀,一按繃簧,羽毛紋的刀刃彈跳出來,又驚落滿地眼球。

    石富輕輕地擺放到桌上:「看來薇兒的緣法,正在此處了。」

    石寬驚疑地看著那柄折刀:「四弟……此物從何而來?」

    石守拿起折刀:「這不是黃金,等等,這刃紋也不是雕畫上去的……這是,鍛造之術!」

    「什麼?!」石寬石完大驚失色:「天下有此等鍛造之術?」

    石富笑道:「三位兄長,那刀柄,是蘇油所煉,名叫黃銅;這羽紋花鋼,也是他所創。此等異術,要不是他只有五歲,做不做的我們大家的師父?」

    其餘三人面面相覷,都發現對方眼裡震驚之色。

    石富笑道:「因此上說,我們大家,都小看了蘇油這孩子,反倒是薇兒,心思純淨,沒有被名利牽繞,看到了蘇油的本質。」

    「你們知道嗎?蘇油聚集孩童,有時在夜裡觀看繁星,隨手指點,都能說一晚上。」

    「木性相近,便可嫁接;插枝入土,便可生根。換做成年人為之,這是何等能為?這難道真的是小兒遊戲?」

    「不說那些,就說這黃銅之術,我石家掌握之後,會帶來多少利益?這根本就不是我憐惜他孤貧,這是我們石家有求於他!」

    「雲鋼,黃銅,羽紋鍛造,精巧機關……蘇油都沒有藏著掖著,隨手而為,盡數授與了石通!三位兄長,我們已經得了蘇油多少好處?還要繼續被他的年紀,被自己的孤陋矇蔽了眼睛?!」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13
    第四十七章基建

    石寬遲疑道:「四弟,這孩子……是有天授?娘胎中帶出來的?」

    石富說道:「這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善於料事,觀察入微,尤精算術。給他一塊磁石玩耍,他就能發現河邊沙下鐵層;給他一部《九章》,他就能推演出開方之術,且用之割圓,兄長們,你們可知道我當時的震驚?!」

    說完指了指那把精美的折刀:「這麼精美的器物,在蘇油眼裡算什麼?就是他送給薇兒的玩物而已,小道而已。」

    石寬翻看著那折刀,有交給石富:「你給我們講講其中機關。」

    石富說道:「講不清楚,不過蘇油繪製了圖紙,看看他的精細的圖紙,便可知蘇油之術,絕不止機關設計那麼簡單,他在傳我們一門學問,端看我們自己能否領悟。」

    說完命弟子取來圖紙,將圖紙打開,擺上一把游標卡尺:「此圖,配合上這能精量到三分之一釐的神尺,根據蘇油所說,可稱之為工學。」

    「這門學問,以算術為基。掌握了它,便能造出各種器物,大至千鈞巨錨,百尺高樓,小至衣鉤箭鏃,玉鎖金環。全臻精巧,極致優良。」

    石守拿起那把銅尺:「這如何量得到那麼精細?等等,這刻度如此之細,這是用針刻上去的?如此細的針,怎能受力而不折?」

    石富笑道:「三位兄長,且放下偏見,待小弟與大家一一講解後,便可知蘇油心思之巧了。」

    等石富將游標卡尺的工作原理講解一番,然後又講了花紋鋼的鍛造原理,再講了黃銅的熔煉,蝕刻技術,最後說道:「這小子這套理論,看似玄奇,說穿了,其實就是一個精細。比如花紋鋼,之前我們最多就是摺疊百煉,哪裡想得到他這麼多花樣?說穿了這其實是做面人娃娃的手藝。」

    「又如那百分尺,卡尺本自漢代以前就有,可多了九章中推演出的補差原理,精度立升十倍,道理是那麼簡單,理解起來毫無難度。偏偏我們這些大工都想不到。」

    「還有黃銅,青銅的道理我們都知曉,黃銅其實也是同理,不過倭鉛易耗,遇火即成白鉛,難以融合。怎麼就沒想到給他加個蓋子隔絕空氣呢?這……這特麼就是黃燜羊肉的道理!」

    這時候石富和其餘三人的態度卻完全顛倒了一個個,石寬說道:「說是如此說,但是能通過面人娃娃想到鍛鍊出羽紋,能從黃燜羊肉想到冶煉黃銅,能夠通過加減法推導出補差關係還予以應用,這孩子還真是……」

    石守說道:「大哥,要不你去給對面蘇八公說,蘇油之事便算了吧,兩家重修舊好。」

    石完說道:「天師法旨,這五口羽紋劍,還得著落在蘇油身上,要不……鐵坊那邊,再給他抬抬股份?」

    石寬想了想,問道:「四弟,你覺得呢?」

    石富橫挑鼻子豎挑眼:「美得他!壞了我家薇兒的名聲!這事情就得讓他負責!」

    石寬很鬱悶:「四弟,蘇家現在得罪不得……」

    石富振振有詞:「出了那事,薇兒還能好嫁人?這事情是蘇油搞出來的!他就必須把薇兒娶了!現在兩人還小,那就先定娃娃親,等薇兒成人,大轎來抬!大哥我跟你說,現在要擺出一副興師問罪就是他們理虧的架勢,蘇八公實誠人,他啊,就吃這套!」

    石寬這才恍然大悟,嘿嘿笑道:「有理!那現在看來,幸好有先前那一出啊……我石家這次,算是撿到寶了。」

    ……

    不說石家四兄弟在那裡算計細節,蘇油這時候,正帶著第五組小孩買東西。

    十貫錢,只要不買衣物,買點別的還是夠用。

    首先去的就是糧店,黑豆,綠豆,芝麻,花生,大米……這就是近百斤,豆油二十斤,茶油五斤。

    再來兩石米,然後是細篩,簸箕,筲箕,蓆子,菜墩……各色粗使家用。

    最後在木匠坊定製了二十套淘金木簸,一共花了五貫不到。

    值錢的,那就是鐵器,斧頭,菜刀,小刀,鉋子,鋸子……石通本來說送自己師父一套,被蘇油拒絕了。

    不過這東西是真的好貴,沒辦法只能賒賬。

    接著從程家買了紙張,從史家買了陶器,不過這些都是按市價給錢了,一文不賒。

    程文應和史洞修笑眯眯地看著小孩子們搬東西,由得蘇油瞎鬧。

    煤現在便宜,粉煤那就更加的便宜,蘇油也要了一大車,才五百文錢。

    還買了四方小石磨,兩對木桶,這兩種東西現在也貴,一共三貫多。

    回到土地廟,蘇油將孩子們叫到一處,翻出本本來,一筆一筆唸給他們聽,然後說道:「一共花掉了七貫四百三十五文錢,還剩兩貫五百六十五文,這些錢一共是十貫,另外購置鐵器,還欠了史家鐵鋪二十五貫!賬本就放這裡了,這些是我借給大家的,大家以後還得還我。」

    老二年紀大些,有十來歲,聽到這數字都嚇壞了:「小少爺,這麼多錢,我們還不起啊……」

    蘇油說道:「還不起那就掙!從今天起,跟著我學掙錢!」

    老四說道:「小少爺,不是不掙,以前大哥帶著我們,一天掙的僅夠弟妹們吃喝,連衣服都得輪換著穿,這,這怎麼還啊……」

    蘇油將本子放到桌上,又翻出一個本子來,說道:「先別急,我先統計一下大家的名字,還有年紀。老二從你開始。」

    老二說道:「我姓李,家裡叫我拴住,歲數小少爺你就寫十二吧!」

    下邊立刻就有人不干了:「拴住騙人!你就長得長大幾分,論年紀你才十一!」

    老二眉毛一橫:「吵什麼吵?!我是老二!老二就比老大小一點,就十二!」

    一群孩子紛紛羞他,鬧得蘇油一個頭兩個大,敲著桌子趕緊制止:「都別鬧!拴住哥你也別虛報,就照實了說,我好按體力給大家分配工作。」

    終於老實了,等統計下來,好些孩子被遺棄了幾年,別說名兒是小名,連自己姓啥都不知道。

    蘇油皺著眉:「要不這樣,你們大哥是大家的恩人,不知道自己姓啥的,就都姓張如何?」

    小髒說道:「不干!那我不是叫髒髒了?」

    蘇油笑道:「小髒現在也不髒了,難聽的名字不能再用,以後要報官籍的,乾脆就叫小妹吧。」

    小髒還是不干:「那還是髒小妹!」

    蘇油被纏得沒辦法:「得得得,你跟我姓成不?姓蘇,蘇小妹!等等這是專有名詞……」

    小髒卻已經跑遠了:「哦!以後我就叫蘇小妹了!你們誰也不許再叫我小髒了……」

    呃,好吧反正歷史上那個蘇小妹本來就是臆造,用了就用了吧!

    今天主要就是務虛,就如同開學典禮班主任見新同學一般,通報名字,班級規矩立幾條,講衛生分配打掃什麼的,然後安排女孩子拿紙糊窗戶,男孩子繼續和泥。

    剩下的一些小不點,讓他們拿著籃子去蒐集柴草,自己則帶著幾個大的,去竹林裡砍竹子。

    走了老遠才見到一些大毛竹,蘇油選了幾根老的,教男孩們鋸斷,然後用菜刀剃掉竹枝,紮成一大捆,用竹篾綁到毛竹上,推入水中,一直放到溪流進入河流的入水口,才拖上沙灘。

    在水邊見到一叢乾枯的蘆葦,蘇油也讓孩子們收集起來,一起帶回土地廟。

    將竹子擺放到屋簷下,蘇油用細麻繩圈著竹竿,取出鉛筆,畫出差不多相同直徑粗細的部位,讓幾個大孩子鋸出一些直徑三寸,高度三寸的竹筒。

    然後用沙子將內面打磨光滑,取來陶泥,搟成泥板,拿竹筒蓋出一些圓泥片來。

    在泥片上用圓規作圖,標出點子,用食指粗細的竹棍,捅出均勻分佈大小一致的圓孔。

    將這片泥片烘乾,以此為模,在其他小泥板上開出同樣的孔。

    還做了兩個大圓泥板,上面也有孔,一個孔很多,一個只有五個。

    最後讓男孩子去壓泥板,切成寬厚的長方條。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14
    第四十八章上表

    鋪上草點火,將這些東西全部燒乾後,先將小泥餅摞成一摞,用竹棍插入泥孔中,對齊固定,然後讓幾個孩子將泥片打磨得更加周正。

    之後拆解,燒起大火,將所有泥板全部燒成陶製品。

    拴住帶著人去砍中等粗細的竹子,幾個女孩用昨天燒的大陶盆開始煮飯,自己則指揮其它大些的孩子建陶窯。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男孩們都比較聽話,很快便壘砌起一個卵石為主體,黃泥包裹的泥圈,中間有個大槽,作為灰道和進氣道。

    同樣燒火烘乾加固。

    等到陶器燒得,好多泥條已經斷了,蘇油讓娃子們將東西都拿過來,泥條架在進氣道上,留出孔縫,接著開始壘第二層泥圈,中間留出一個灶門,和下麵灰道出口對齊。

    等到第二層燒乾後,將多孔的大圓陶板擺在上面,周圍壘上第三層泥圈。

    這一圈就壘得比較高了,裡邊能放下不少東西。

    等到黃昏,一個小陶窯便做好了,底層是基座加灰道,中層是燃燒室,上層是陶室,再蓋上那個少孔的泥板蓋子,就是一個功能性完美的窯口。

    當然,想高產是不可能的。

    燒起火繼續烘乾,準備在周邊擺上竹枝一起烘上,蘇油看見飯已經燜好了,大家卻都沒有開始吃,便問道:「怎麼還不開飯?」

    糟娃說道:「我們碗少,以前都是在外邊吃了,再給弟妹們帶些回來,今天難得這麼熱鬧,我們可以將飯放涼一起吃。」

    蘇油說道:「這樣啊,菜呢?」

    狗剩說道:「啊?還有菜?」

    蘇油說道:「反正還有時間,大家累了一身汗,去河邊洗澡,拴住,叫大家把竹製的東西全部帶上,我們去撈小魚!」

    這兩天蘇油對邊上那條小溪已經很熟悉了,現在正是夏天水大的時候,裡邊的魚不少。

    不過用竹筐撈魚,撈起來的全是非常小的小魚苗,一寸都不到那種。

    這種魚苗做出來的小魚乾,其實也是美味。

    大家都非常開心:「喔……撈魚去嘍!」

    來到水邊,一群娃子們下水,兩三個人一個籮筐打撈起來。

    小魚的確很多,還有蝦也不少,不過這東西需要油,還要有鹽,沒油鹽腥味太重沒法吃,因此撈的人很少。

    所以孩子們就迎來了大豐收。

    指揮著大家在溪邊將小魚苗淘洗乾淨,蘇油回來,將小魚用鹽和薑末拌了,將已經乾透的陶窯熄火,留著燃碳,在用乾草糊稀泥將大部分灶眼灰道堵住,讓木炭在裡邊緩慢燃燒。

    用小卵石堵住陶板的小眼,在裡邊鋪上一層蕉葉,一層乾草,再一層蕉葉,陶窯便成了一個烤箱。

    小魚碼味快,瀝乾水分,淋入素油拌好,用蕉葉分隔,一層一層地碼到陶窯裡烘起來。

    剩下的一點小魚用油炸了,然後炒了些蔥花,找來木桶,將米飯和小魚乾灑了一把鹽拌進去,然後抓起一點給蘇小妹嘗。

    蘇小妹一嚼便沒開眼笑:「哥哥,好香的米飯啊!」

    蘇油笑道:「大家吃吧,吃飯的規矩中午已經講過了,吃完要將碗洗淨,明天早上我再過來。」

    狗剩說道:「小少爺不跟我們一起吃?」

    糟娃說道:「小少爺怎麼可能和我們一起吃這個?家裡有的是好吃的!」

    蘇油笑道:「家裡的東西,還真不一定有這個香!不過長輩有命,我也是沒有辦法,明天早上我再過來吧。」

    拴住用芭蕉葉包了些小魚乾拌飯:「少爺,帶一點吧。」

    蘇油笑道:「不是這樣弄的,等等啊……」

    跑去溪邊摘了兩張良姜葉子,又摘了張粽葉撕成絲,用米飯包了四個粽子,笑道:「行了,我帶回去孝敬長輩。」

    回到程家,程文應正在堂屋喝茶,見到蘇油過來,拂鬚笑道:「賢侄,現在知曉世事艱辛了吧?」

    蘇油笑道:「讓姻伯見笑了,的確不容易,一天用去了七貫多,還欠了史家鐵坊二十多貫。」

    程文應覺得很好笑,打趣道:「我就看你能堅持多久,實在不行別繃著,我們幾家不會不管的,現在主要是想看看賢侄到底能能耐到什麼程度。」

    蘇油笑道:「真到不行,肯定要求到姻伯的,對了,孩子們做了一道吃食,想孝敬姻伯,一片赤誠,姻伯你別見笑。」

    程文應看著漂亮的粽子點頭:「可憐見的,自己都還餓著呢,棄兒淘鐵沙的事情州縣裡已經答應,賢侄可以放手去做了。」

    蘇油躬身道:「那我替孩子們多謝姻伯了。」

    程文應笑道:「你這也是替我們世家著想,趕緊去洗手,我們開飯。」

    沒一會,嬸嬸,八娘都出來了,大家一起坐下來。

    自打蘇油開發出炒菜,家裡天天都能吃上肉了,豬肉現在實在不貴,半斤肉二十五文錢便可以炒得兩盤肉絲,細嫩還好吃,嬸嬸樂得直誇蘇油要是女孩子,那說媒的人家都得踩破門檻。

    蘇油解開粽子,將小魚乾拌飯撥入幾人碗裡,程文應挑起飯粒嘗了一口:「賢侄打得好誑語,這是棄兒們做出來的飯食?怕又是你的手藝吧?」

    蘇油笑道:「手藝是我的,心意是他們的。孩子們聽說我要回家吃飯,主動給我包了幾個飯包。原來他們大哥是張小天師,能將這些孩子帶成這樣的品行,我是挺佩服他的教化之能的。」

    程文應喟然道:「大蘇十八,小蘇十七,小天師十三,你,挨邊六歲,我眉山當要大興,這還真是大江後浪推前浪啊……」

    蘇油笑道:「尚需姻伯世伯們多多提點才是,我吃過還得過去見嫂嫂,這都兩天沒去了。」

    程文應點頭:「如此方是正理,治國平天下,首先得有修身齊家的本事。子曰切問近思,學問是一天天讀出來的,事業是一天天做出來的,一怕畏難不學止步不前,二怕好高騖遠淪為空想。」

    蘇油點頭道:「侄兒領會得。」

    吃過飯,蘇油便去紗縠行見程夫人。

    見到程夫人古怪的笑容,蘇油翻出韻書來:「嫂嫂莫笑,蘇油沒敢耽誤學業。」

    說完邊讓程夫人觀看自己的筆記,程夫人上次講解過的筆記旁邊,又多了好些註釋。

    程夫人看得直點頭,又抽了其中幾處考過,滿意地點頭道:「小油還真是能者多勞,小小年紀,這麼多事情,愣是一樣不耽誤。」

    蘇油說道:「今後恐怕都得如此安排了,嫂嫂儘管講,小弟將筆記記下來,得空便揣摩一二,每隔兩日,便來請嫂嫂檢查學習成果。」

    後世辦公室裡,成天跟著領導指揮棒打轉,手裡的工作也要及時完成,早就養成裡充分利用碎片時間的習慣。

    程夫人很高興,笑道:「不過要是你偷了懶,可別怪嫂嫂罰你!」

    蘇油笑道:「豈敢,院裡老大一棵黃荊樹呢。」

    夕陽下,兩人又開始了學習。

    ……

    是夜,一封急遞飛向汴京。

    「臣張象中叩聞陛下:

    『眉山出三蘇,草木盡為枯。』之謠,臣已詳契,當屬虛妄。

    城西蟆頤山,草木蔥鬱,無失纖毫。近日始有江卿史氏購山掘土,摶以為瓷。蓋以附會,冀增身價,此商賈之黠智矣。

    然蘇氏有子,名油,自幼孤失,聰明穎達,今方五齡。

    遇之玻璃江濱,與臣議救流童之策,臣知其有命世之志。

    嘗言幼夢神人,得授一表,曰元素週期,臣與商其理,絕非凡倫可致。

    申其大旨,蓋論大道一始之為元,物性質本之為素,元素有像寰呈,如週期而星列。

    凡同列者,其性相近。諸物相化,皆本於此,以價為合,而逐演五行。

    與油試證其實,方悟聖人所教——大道無形者,意非不可見矣。其實舉目低頤,無時無處。

    聖人所憂,或世人蒙寐,見而不悟,斯謂無形者歟?

    此表之名世,乃皇宋百年,文教倡化,隆德感天所致。臣蹈躍匍匐,為陛下賀。

    然油得之尚幼,年月淹忽,致有糜渙,瓊璧不完。臣殊惜之。

    天意不全,唯繼以人力。臣當勉盡淺忱,戮力精效,補敘此表。

    功非一日可成,業或終生盡耗,此臣之愚鈍。獨念陛下宸翰劬惕,不得隨伺,以此心悲耳。

    書難盡意,千里遙躬。唯頌吾皇清寧萬安,順祉祺祥。

    另具蘇氏殘表,並水為二氣所合之證法,及臣思所與道經相應之理。煩延御覽,亦可移有司核之。」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 22:14
    第四十九章蜂窩煤

    蘇油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經飛往大宋皇都,不日便會出現在皇帝的案頭,他在伏案規劃幾十名孤童接下來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蘇油買了幾十個炊餅,前往土地廟。

    女孩子們熬好了粥,蘇油揭開陶窯,將小魚都收集到了簍子裡。

    一夜熏烤,這小魚幾乎透明,味道實在太香。

    蘇油摸出一罐臭豆腐,說道:「這個抹到炊餅上,就著小魚乾喝粥,絕對是美味。」

    娃子們一個個吃得開心,頭領從張大哥換成了蘇少爺,起碼這伙食便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沙灘靠近水邊的地方,已經架起了一個個木架,那繩子連接著木簸。

    吃過飯,蘇油叫男孩子們拿著木鍤來到水邊,先將靠近水邊的濕沙挖開一層,對他們說道:「大家注意,這裡有一層泥層,泥層下方,和下一層沙層之間,有一層薄薄的黑沙。」

    說完將泥層撥開,果然,一層黑沙露了出來。

    蘇油將黑沙剷起來放到木簸裡,讓一個男孩往裡澆水,然後輕輕漾動木簸:「大家看,泥沙較輕,可以輕輕漾出去,剩下的黑沙都會堆積到簸箕尾部,如此幾次,等到淘洗到只剩黑沙的時候,便可以收集起來,明白了嗎?」

    老三問道:「小少爺,這黑沙是什麼?」

    蘇油說道:「這黑沙啊,就是我們今後的飯食,它是精鐵礦,而且是天然選洗好的精鐵礦。城裡石家鐵鋪的掌櫃是我徒弟,這鐵沙今後我們就賣與他,不用賣與官府。」

    拴住問道:「有區別嗎?」

    蘇油笑道:「區別大了,賣給官府,每斤三十文,賣給石家鐵鋪,每斤兩百文。」

    拴住驚訝道:「差別這麼大?官府也太黑了吧?」

    蘇油搖頭:「朝廷對生鐵的品質控制不嚴,沒有定出品次來,中間的漏洞太多了。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如果朝廷要收我們的鐵沙,我們就只好拿好鐵沙去史家鐵匠鋪換差鐵沙,然後將差鐵沙交給朝廷,倒一次手而已,一樣損失不了。」

    「對了,我們每斤兩百文的鐵沙,如果要換史家鐵匠鋪三十文一斤的差鐵沙,能換多少斤?」

    一群娃子算了一陣,都搖頭,只有糟娃說道:「該是七斤不到。」

    蘇油將木鍤一扔:「拴住哥,你帶著一半人繼續幹活,糟娃會算術,帶著一隊人去城里程家雜貨鋪拉東西,東西一會兒我給你個單子,然後再來一隊人,跟我去和煤粉。」

    土地廟前的泥漿池已經沉澱了一晚上,蘇油將表面的泥漿颳起來放入大缸,對大家說道:「以後每天早上,大家要將沉澱的細泥收起來放好,今後會有他用的。」

    取出底層粗糙的黃泥,和粉煤拌到一起,基本是一比一,再加入些草木灰作為脫硫劑,攪拌均勻,蘇油取過昨天竹筒,放到地上,讓小七往裡邊填和好的煤渣,然後用卵石砸幾下,蓋上昨天燒好的小陶餅,用竹棍插插進孔眼,發現煤砸得太緊,插不進去。

    小七問道:「小少爺你想幹嘛?說出來大家一起想主意唄。」

    蘇油說道:「是這樣,我想利用竹筒的空腔,做出一個煤柱,煤柱中間有小孔直通到底,就和昨天做的這些小陶盤上的孔眼對齊。」

    蘇小妹在一邊說道:「我有辦法。小油哥哥你把竹棍再截短一些,讓竹棍高出竹筒一點,又不高出蓋上陶盤的高度就行了!」

    蘇油便照蘇小妹說的辦法截好棍子,重新開始,先將煤泥放入竹筒,然後按大致位置插上棍子,然後捧上一捧煤泥蓋上去,再拿陶盤的孔眼對準每根竹棍的孔眼,蓋上草,用木棒將盤子敲下去和竹筒相合,然後取走蓋子,取出竹筒,小心抽去竹棍,一個黑黑的煤柱便立在了那裡。

    蘇油站起身來哈哈大笑:「小妹可真聰明!蜂窩煤成功了!」

    這是二點零版,接下來繼續升級,底下先墊上一塊帶眼的泥盤,插好竹棍套上竹筒,然後填上煤泥,再按蘇小妹的辦法製作成煤球,然後取走上面部分,將竹筒翻過來,再取走下泥盤,竹筒,竹棍,這樣得到的蜂窩煤便孔孔通暢非常周正了。

    製作工藝敲定,蘇油便將方法交給了小七,讓他帶人製作蜂窩煤球。

    自己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昨天烘在爐子邊上的小竹子,不少已經合用了。蘇油收集了一些,剖成竹篾,然後從節疤的兩頭截出寸半長的小段,一邊長一邊短,然後細細削尖,刮制光滑,貼著節疤在長段的那邊挖竹肉,越挖越薄,邊挖邊試著彎曲這根小竹籤,直到剛好能將竹籤彎到兩個尖端相合,一伸手便又彈直的程度。

    狗剩看著蘇油手上的小刀非常羨慕:「小少爺,要不我來吧?」

    蘇油很大方,將刀子交給他:「行,小心別削著手。」

    六組人馬,算上蘇油五十四人,刨去幾個女孩子,所有人都派上了活。

    糟娃帶一組進城拉東西,狗剩做竹籤,小七帶一組做蜂窩煤,拴住和老三帶兩組人淘鐵沙,剩下的一組砍竹子,一組挑泥。

    蘇油告訴他們,如果有白蟻窩什麼的,那指定是好泥,儘管抬來便是。

    剩下幾個女生,蘇油也沒讓她們閒著,理出一根長長的麻繩,然後用細麻繩每隔一定的位置繫上一段。

    蘇油教她們學會打上八字節,系到麻繩上,這樣才越拉越緊,不至於鬆脫。

    安排完畢,蘇油又去城邊一片紅嘴芋地裡挖出紅嘴芋,放火堆裡烤起來。

    等到紅嘴芋烤好,糟娃那一隊已經推著東西過來了。

    中間夾著一個大人,竟然是肉鋪掌櫃。

    肉鋪掌櫃一看到蘇油就跌足不已:「我的蘇小少爺咧,怎麼就跑來受這份罪喲!城裡邊你們的事情都傳開了,我老婆聽說後,讓我挑一副下水過來,說小少爺你會整治,那就給孩子們弄點。」

    「以後別的不敢多說,每隔七日,我送一副豬雜過來,阿彌陀佛天公這真是作孽喲……」

    蘇油聽得暗自好笑,難道你屠夫還信佛?

    嘴裡笑道:「多謝大叔了,夥伴們,該給大叔說什麼?」

    娃子們一邊幹活,一邊抬頭七嘴八舌地和掌櫃說謝謝。

    反倒把掌櫃羞得滿臉通紅:「這算啥咧,一副下水不值錢的,不當謝,不當謝,我還有事兒得先走了……」

    蘇油說道:「大叔等等,我正有事情要與你說,你的雞血羹賣得如何?」

    掌櫃的眉開眼笑:「托小少爺福,賣得好!還有家裡有病的人家,專門來買,說程家小媳婦就是病後犯油膩,吃了豬血羹,不但不礙,病還好了?」

    蘇油說道:「這東西不能治病,不過病後滋養倒是不錯的東西,既然賣得好,那我就再跟你說一個事兒。」

    說完那竹枝在地上畫了一頭豬的形狀:「看,這是一頭大豬,捆住四蹄放倒,拿尖刀從這裡,脖子側下方,點破血脈,可以將豬血用大盆收集起來,用我教你的法子,凝結後劃成方塊,加冷水小火加熱,緊成血磚,又是一份買***雞血的量大多了。」

    掌櫃的說道:「真的?那感情好了!」

    蘇油笑道:「還有一樁好處,放盡鮮血,豬肉的品質便上了一層,少了腥羶更加的鮮美,肉色也更加好看,你家鋪子的肉品應該會更受歡迎了。」

    掌櫃開心壞了,對著蘇油深鞠一禮:「多謝小少爺,我家小店舖,受你太多恩惠了。」

    蘇油擺著手:「這是你一念之善得來的福報,要不是你今天來,我可能也想不起和你說這個。」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