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盛明皇師 作者:諾琴誓夏 (已完成)

 
王烏鴉 2019-2-12 00:38: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0 83895
王烏鴉 發表於 2019-2-14 08:54

第二十章 心似雙絲網

  一陣秋風吹過,剛剛從坤德殿用完晚膳的憐香緊了緊衣服。也許是晚秋的夜晚更容易引起人們的愁思,亦或是因為今天是母后的生辰,憐香想起了很多母親去世後的事情。

  馬皇后去世的時候,憐香十歲,她已經懂得了傷心。

  失去母親對一個正在成長發育的女孩子來說是件不幸的事情,但同時也讓這個本應活在烏托邦內的公主早早的懂事起來。

  因為她恰好看到,隆重的喪禮之後,仿佛一夜間蒼老了許多的父皇,獨自躲在母后的寢宮內失聲痛哭。

  那一夜,年僅十歲的憐香發現,縱使坐擁萬里江山,縱使擁有幾十個兒女,她的父親,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也還是那麼的孤獨。

  那之後,小小的憐香便開始做著很多皇兄皇姐都沒有做的事情。

  她會以各種藉口闖進禦書房裡,然後為深夜還在批奏摺的父皇揉太陽穴。她會拼命的學習彈琴,只為在父皇過壽時讓他成為自己第一個聽眾。

  她會努力的學習詩詞歌賦、琴藝舞蹈、甚至騎馬射箭,然後撒嬌耍賴的讓父皇一定要看自己的成果,只為讓她的父親能偶爾從繁重的國事中解放出來。

  憐香抬起頭眨了眨眼睛,讓險些因回憶而湧出的淚水流了回去。自從母后去世後,她再也沒哭過。因為她想要代替死去的母親,成為父親的力量,哪怕只是很渺小的力量,也要一直一直陪在那個老人身旁。

  這個外表柔弱的少女體內,有著一顆至善至孝的心,那顆心裡蘊含的能量,是勇氣和堅強的化身。

  路過花園的時候,憐香呼出一口氣,把自己從回憶裡叫醒。扭頭看向身旁的石橋,她突然對身後的錦霞說道:“小霞,陪我去花園散散步吧。”

  走過蓮荷池上方的石橋,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燕府花園欣賞風景的最佳所在,‘凝暉亭’。

  凝暉亭坐落在花園正中,正面對著蓮荷池,背靠假山,由於位置的原因,可以欣賞到整個花園的景色,到了夜裡,也是月光照射最充足的地方。

  今夜很不湊巧,烏雲遮月,憐香直到走近亭子才發現裡面早已有人了。那人一襲白衫,端坐在石桌邊上,手邊擺著一壺酒,自斟自飲。

  “夜黑風高,小公主來花園散步應該多帶幾個人才是。”

  憐香聞言微微一愣,立刻明瞭那人是誰。

  “夜黑風高,葉大哥卻還是這麼好的興致,自己在這賞風景?”憐香邊說著邊邁上石階向亭內走去,錦霞則乖巧的站在亭外。

  亭內的白色身影終於站起身,借著花園內的燈火,一張帶著淡淡笑容的英俊面容突兀地出現在憐香面前。

  葉羽眯著眼睛看著眼前的憐香,同樣是一襲白衫,秋風中顯得很是單薄。

  臉上的笑容一成不變,葉羽說道:“既然是夜黑風高,小公主來花園散步應該穿厚實一些才是。現在這樣,不會覺得冷麼?”他毫不避諱地打量著憐香,最後停在她俏麗明豔的容顏上,贊道:“小公主麗質天生,遍尋古今,也唯有‘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一句勉強可以言喻。”

  明明聽出他言語中有著開玩笑的成分,憐香卻還是不客氣的臉紅了起來,她感覺自己的臉燙燙的,好在天色確實是暗的,不會有人察覺到。

  借著微弱的燈光,葉羽看著眼前的人,心中一蕩,這世間當真有如此氣質的女子。如同水中芙蓉,無需任何裝飾就足以顛倒眾生。

  葉羽見她不語,狐狸眼一彎,走回石桌旁,往杯子裡倒了杯酒,遞到憐香面前說道:“喝點兒酒,暖身的。”

  憐香露出疑惑的表情,今天的葉羽,總覺得與平日不同。

  葉羽等了片刻也不見對方有任何反應,隨即哈哈一笑,眉眼彎成好看的弧度,突然伸手握住憐香的手,笑道:“你看,手這樣涼……”

  肌膚相碰的一瞬間,溫暖的觸感嚇了憐香一跳,連忙縮回手,表情詫異的望向他,微弱的燈光下能看到掛著好看笑容的俊臉,與葉羽相識月餘,知他為人雖隨和不羈,但于禮節之上正直謹慎,是無論如何不會做出如此逾矩的舉動的。

  “公主殿下……”

  憐香兀自詫異,旁邊一直安分地站在亭子外的錦霞卻已聞言跑了過來,她擋在公主和葉羽面前,警惕的看著眼前的白衣少年。

  錦霞只覺得眼前人臉上好看的笑容現在怎麼看怎麼覺得輕浮。

  “公主,現在太晚了,我們還是回去吧。”說完便側身擋在葉羽面前,想要帶憐香離開。

  憐香依舊微蹙著眉看著葉羽,但腳下卻順著錦霞的意思轉身。

  “誒,等一下!”葉羽見憐香轉身,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肌膚之間溫暖的觸感再次襲來,憐香回過頭,表情複雜地看向葉羽。

  “葉公子!”錦霞雖然對葉羽輕浮的舉止感到憤怒,但她還是保有應有的得體舉止,只見她不易察覺的隔開葉羽和憐香之間的距離,提醒道:“天色已晚,公主剛剛在坤德殿與妃娘娘用過膳,現在要早些回去休息了。”

  葉羽愣了一下,自己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喝了酒的原因?

  憐香見葉羽面露尷尬神色,隨即拉住錦霞,低聲說道:“小霞!沒事,我還不累。”

  錦霞露出詫異神色,不解地低聲道:“公主,他剛剛見到您也不知道行禮,還對您如此輕薄,這,這不好吧……”

  “好啦,這是誤會!”

  葉羽雖然在發呆,但一向耳聰目明的他把錦霞的話字字不落的收進了他的耳朵,讓他一下子酒醒了不少。

  他自嘲的笑笑,眼中劃過一抹失落,隨即低下頭,抱拳行禮,語氣平淡:“公主殿下,草民适才酒後失言失德,冒犯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我……”憐香愣了一下,她盯著低頭恭敬行禮的葉羽良久,才緩緩說道:“沒關係,葉大哥不用在意。你……”

  “謝公主殿下。”憐香的話還沒有說完,葉羽就已經謝恩側身站在一旁,舉止恭敬。

  憐香詫異的望著他。是錯覺麼?

  白衣少年低頭站在一旁,昏暗的燈光使得憐香看不清他的臉,這種奇怪的距離感是怎麼回事?

  氣氛變得很詭異,也覺得更冷了。憐香緊了緊衣服,走到石桌前坐下。這次錦霞寸步不離的跟著她,生怕自家公主再被欺負。

  憐香指了指旁邊的石墩,柔聲說:“葉大哥也坐吧。”

  “……”

  他猶豫了,憐香皺了皺眉,他在猶豫。

  似是不甘心,憐香再次說道:“這裡沒有別人,葉大哥不用拘禮,就像在‘明月軒’時一樣。”

  “……”

  沒有人察覺到,葉羽面上微微動容,但只有一瞬間,便又恢復淡然的樣子:“多謝公主殿下。”

  重新坐在石桌前,葉羽的心情卻比剛才更加沉重。

  白衣少年的臉上雖然依舊掛著好看的笑容,卻讓憐香覺得若有若無,顯得那麼不真實。

  憐香看著少年那清秀的面容,雖然他就坐在旁邊,但卻覺得跟剛才一樣,好像有很遠的距離,遙不可及。

  詭異的沉默,憐香決定打破這氣氛:“剛才那件事,我知道只是誤會,葉大哥不用掛懷。小霞的話也是無心的,還請你不要介意。”

  葉羽放在雙腿上的手不經意地握緊,不可否認的,錦霞的話在他的心裡烙下揮之不去的印記。雖然不重,但卻句句是事實,她是公主,與自己在身份上有著天壤之別。

  這也更加點醒了他,讓他清楚的認清另一個事實,從而更加牢記一點:憐香不是絲顏,太過接近她是不行的!

  於是,便逃開吧。

  “公主殿下多慮了,錦霞姑娘說的句句在理,草民不敢介懷。殿下不怪罪草民的失敬,是公主殿下胸襟寬廣,草民不勝感激。”

  嘴角帶笑,語氣溫和,與平時沒有兩樣。

  但為何這話聽在憐香耳裡總覺得很刺耳,總覺得兩人之間突然多出讓人討厭的距離。

  於是,便追上去。

  她沉吟下,笑著問道:“葉大哥剛剛那句詩是出自哪裡?怎麼我從未聽過?難道是葉大哥隨意說來逗我的?”

  葉羽微微一愣,這才意識到,這時候還沒有紅樓夢,自己可是一不留神把未來人寫的句子拿來用了。

  他微微一笑,隨意答道:“那是一位高人隱士所作,此詩在上,在下就算有千言萬語也不敢班門弄斧。這位高人淡泊瀟灑,平日做詩填詞只為品玩一笑,從不在意那些虛名。”

  憐香贊道:“此人如此高才,實在難得。”

  葉羽只是淡淡一笑,不再說話,一時間又是一陣沉默。

  憐香突然很討厭這樣的靜,若是多和他說話,也許便能明白這突然的討厭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葉大哥一個人在這裡自斟自飲,實在是好興致,賞花園的夜景?”

  葉羽瞟了她一眼,剛剛因酒精作用的興奮感已經退去,他不自覺的抬頭看向天空,語氣淡然:“看星星。”

  “嗯?哪裡有星星?”憐香隨著他的視線抬起頭,想要捕捉到閃亮的星光,但……哪裡有什麼星星……

  葉羽笑了笑,依舊抬著頭,眼中有著期許:“應該說是在找星星。”

  “可是,今天陰天啊……”哪裡會有星星?公主很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

  “我知道啊。”依舊是淡然的語氣,只是眼中的期許變成了失落,“只是想找找看。”

  “為什麼?”很明顯公主並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葉羽偏頭看到她一臉的認真,笑容不禁稍稍柔和,但只有一瞬間他便又抬起頭。子夜般深邃的眼眸望向遠方的夜幕,似乎想要將那遙遠的夜空望穿,找到隱藏在漆黑夜幕後面的世界。

  “自從家中出事,我每晚都會看著夜空的星星。我有時在想,我的家人,是不是在同一時間與我欣賞著同一片夜空?又或者他們便是那天空的星星,正一閃閃的包圍著我,關懷著我,思念著我。”

  他的語氣很平淡,好像只是在陳述一個毫不關己的事實。

  一旁的憐香望著他的側臉,只覺得心抽搐了一下。她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麼自己覺得和他的距離那麼遠。

  是因為不瞭解吧,她根本就不瞭解這個人。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葉羽對身旁的憐香說道:“公主殿下前兩日命草民畫的天使圖草民已經完成,本想明日為殿下送去,既然今日撞見,不知殿下可否屈駕,隨草民去趟‘清羽閣’取畫?”

  憐香莫名的看向他,偏頭問道:“現在去取?這樣急?”

  “呵呵,草民已經迫不及待讓殿下看到那幅畫了。殿下為難的話,不如先回明月軒,草民去取來為殿下送去。”

  “這……”憐香實在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不甘心的心情驅使她答應了下來:“沒關係,我陪你去吧。”

  “公主……”一旁的錦霞想要阻止。

  “沒關係的小霞。”只是想要多跟這個人在一起,也許便能多瞭解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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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2-14 08:55

第二十一章 秋夜煙火

  與此同時,燕府內,一道粉紅色的身影正在明月軒到坤德殿的路上焦急的左顧右盼,好像在尋找著什麼。

  江月四下看著,不過很遺憾的是,直到走到坤德殿見到妃徐儀華,她依然沒有見到她想找的那個人。

  “妃姐姐,公主呢?你們應該已經吃完飯了吧?”開門見山,沒有絲毫客氣。

  徐儀華不自覺的露出笑容,心裡暗暗無奈,原來不止是殿下,就連自己也會被她的快樂傳染。原本心裡有的埋怨,在見到江月拉著自己手撒嬌的樣子時,全部煙消雲散。

  輕輕拍了拍挽著自己胳膊的手,用略帶寵溺的語氣說道:“憐香她早就回去了啊,大概有半個時辰了。”

  “誒?”江月詫異地問道:“可我並沒有見到她啊。”

  徐儀華笑了笑說:“可能去花園散步了吧。怎麼?好不容易來一趟我這裡,就只是為了找憐香啊?”

  江月挽著她的胳膊,笑著說:“當然不是!也是為了見見妃姐姐啊。”

  “那就陪姐姐說說話吧。”徐儀華拉著她坐下。

  江月卻婉拒道:“不了,我今天找公主有事……妃姐姐,下次,我一定專門過來陪你,好不好?”

  徐儀華也不強求,便點頭道:“也好。”她頓了一下,複又問道:“江妹妹,如果讓你真的做我的妹妹,與我同船共濟,你可願意?”

  這話語中充滿試探,其實經過昨晚的冷靜,徐儀華已經清楚的明白,自己的丈夫不是普通人,他是藩,不可能永遠不納側妃,如果非要迎些姐妹進門,徐儀華倒相當情願是江月。

  如今既然殿下有心,那麼自己也該提早準備,先探探江月的口風。

  可很明顯的,江月沒有意識到什麼明示暗示,只是單純的理解為徐儀華要認自己做妹妹,她便高興的說:“我當然願意啊!我早就把你當我姐姐了!因為妃姐姐對我真的很好!”

  徐儀華愣了愣,隨即心中苦笑,她此時不覺得高興,也不覺得難過,只覺得無奈,原來對方根本沒明白自己的意思。

  這是不是證明,江月根本從來沒往那方面想過呢?

  徐儀華不知該說些什麼,她還是有些替朱棣擔憂,怕他一腔情意最終付之東流……

  就在妃愣神的時候,江月福了福身子,丟下一句:“妃姐姐,我先走了啊。”之後便跑出了坤德殿。

  徐儀華看著那道漂亮的櫻粉色身影,不由得搖頭苦笑。

  走出坤德殿的江月又來到花園,卻怎麼也沒有憐香的影子,難道散完步回去了?

  剛想回明月軒,卻不巧碰到了朱棣。

  “黑燈瞎火的,燕老兄你亂跑什麼,嚇我一跳。”江月不滿的看著突然出現的人。

  今天的朱棣有些不一樣,他身上穿了白色的綢緞,這一向不是他中意的顏色。

  朱棣出來散步遇到了她,這個糾結在自己心裡一天的女子,竟然本能的有些尷尬。

  但聽到江月這強詞奪理的話,他便實在哭笑不得:“我正常走我的路,也招惹你了?黑燈瞎火的,你又亂跑什麼呢?”

  江月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強詞奪理,只是說了句:“我找公主呢。”然後便邁步向西面的明月軒走去。

  自然而然的跟上她的腳步,朱棣問道:“憐兒不是去儀華那裡用晚膳了麼?”

  並不排斥他跟在自己身邊,江月悶悶地說道:“妃姐姐說她們早就吃完了。我以為她在花園散步,去找過也沒有,估計是回明月軒了。”

  朱棣點頭道:“嗯,應該是。你這麼急著找她做什麼?在明月軒等不就好了?”

  “你不知道,我有個驚喜要給她,讓她回了明月軒就不好看了。”

  朱棣跟在她身後快步向明月軒走去,花園坐落在燕府西,離明月軒本就不遠,沒過多久便走到了。

  站在門口的幻靈遠遠的看見朱棣也跟了來,連忙行禮:“參見爺。”

  朱棣微笑點頭示意她不必多禮。

  向裡面看了看,江月不禁疑惑地問道:“幻靈,公主沒有回來麼?”

  “沒有啊小姐。”幻靈搖了搖頭。

  “誒?那她跑哪兒去了……”江月露出很無奈的表情。

  朱棣饒有興趣的看著她,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江月露出無奈的神情。原來還有人能讓她這麼頭疼,真的很有趣。

  側頭想了想,朱棣笑著問道:“你不是說不想讓她回到明月軒看到麼?她現在正好不在啊。”

  “可是……”偏頭想了想,江月又一次無奈道:“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

  朱棣笑著說道:“你給她準備了什麼驚喜?我能看麼?”

  江月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燕老兄真會撿便宜。好吧,來,先跟我進來。”

  跟在江月後面,朱棣從心底感到輕鬆。昨晚他已經意識到江月對自己的影響,如今想來,更是確信了這一點,這個永遠開心快樂的女子,正是自己這幾個月來的歡笑之源。

  江月帶著他走進院子,指了指地上擺好的一個個類似盒子的東西。

  朱棣好奇的走過去,近處細看,隨即露出不解的表情:“是煙花?”

  江月看見朱棣投來不解的眼神,瞥了眼他身上反常的白色衣衫,解釋道:“我有聽公主提過……今天,是孝慈皇后的生辰……公主說,以前孝慈皇后過生辰的時候,宮裡都會放煙花,但自從皇后病逝後,就再也沒放過。所以……”

  “所以你今天就想為她放一次煙花,對麼?”朱棣的語氣很溫柔,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因為眼前這個女子,也為他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原來,她還是個細心善良的人。

  “嗯,是啊。”江月手指頂在下巴上,“而且,你今天這身打扮,也是為了悼念孝慈皇后吧……”

  朱棣臉上的溫柔繼續擴大,他沒有回答,只是抬頭看了看天空,不無遺憾的道:“明明是十五,卻是烏雲蔽月。”

  “這樣的日子,夜空如此黯淡著實可惜。”朱棣藏起傷感的情緒,低下頭看著江月,“反正憐兒也走不出府,不如就在這裡把煙花點燃,憐兒總會看到的。可好?”

  江月想了想,對上他的視線,笑道:“好!總之只要公主看到,目的就達到了!”她揮手招呼幻靈過來:“靈兒,把火摺子拿來。”

  幻靈小跑著過來,遞上火摺子。江月蹦跳著想要點燃煙花,卻被朱棣攔了下來。

  “還是讓我來吧。”朱棣對上江月有些不解的眼神,補充了一句,“放煙火也挺危險的。”

  看著他帶笑的眼睛,聽出他話語中的關心,江月覺得自己無法拒絕,乖乖的將火摺子遞給他。

  朱棣走到其中一個煙花旁邊,俯身點燃引線。

  “呲呲呲呲”的聲音響起,朱棣退後幾步,沉默的抬頭看天,心中默默向已故的母后道出永遠無法傳達的祝福。

  另一邊廂,已經拿了畫正要同葉羽告別的憐香,突然聽到“嘭”的一聲,緊接著是炸開的光環,眼前的光芒,將這原本昏暗的夜照的如白晝般明亮。

  二人嚇了一跳,同時詫異的抬頭看向天際,一道明火再次騰空而起,在眼前的天空散開,劃下一道道優美的弧線。

  愣愣的看著眼前的景象,看著不斷騰空又不斷散開的煙花,葉羽怔怔的出神。

  “呵呵,你果然沒有騙我呢。”憐香的聲音在身旁突兀的響起。

  葉羽詫異的回頭望向她的側臉。

  憐香的聲音溫柔又悠遠:“一直尋找下去,即便是陰天,也能看到星星啊。”

  她稍作停頓,抬手指向天空的煙花,扭頭欣喜的看著葉羽,說:“那不就是星星麼?”

  葉羽愣愣的看著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而憐香的聲音還在繼續,她轉頭看向天空的煙火,露出今晚最美麗的笑容:“其實煙火也好,甚至是螢火蟲都好,都和星星一樣,是夜空送給我們的禮物呢。都是在黑暗中,帶給我們光明的禮物。”

  沉默的看著那張美麗的臉龐,葉羽的心難以平靜。如果,把煙火和螢火蟲當做星星……

  葉羽自嘲的笑笑,他突然有些領悟,也許自己並不是多麼期盼著星星,自己只是太過寂寞。

  隻身來到這陌生的地方,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於是借由天邊的星星,來安撫自己孤寂空虛的內心。

  說白了,還是自己太過孤單。

  葉羽抬頭,看著依舊持續的煙火,看著它們在天空組合出一道道不同的光芒,原本黯淡無光的夜空,也變得美麗妖嬈起來。

  原來是這樣。

  不管陰天還是晴天,自己缺少的不是天空的星星,而是可以陪伴自己的人。葉羽露出有些傷感的笑容,也許,在這個特殊的夜晚,自己可以稍微任性一些吧。

  “方才唐突公主,草民惶恐至極,今日是我母親的生辰,草民一時放浪形骸多飲了幾杯,實在是失儀了。”他的聲音低沉,不大,卻說出了具有震撼效果的話語。

  憐香猛然抬頭,看向身旁少年的眼中充滿驚訝。

  那個少年依舊抬頭看著天空,緩緩說道:“離開母親已經好幾個月了,今天又是她的生日,我很思念她,所以才會獨自在花園裡喝酒。”

  震驚的感覺依舊沒有退去,憐香一臉的不可思議。

  葉羽的目光迷離,仿佛看著很遠的地方,憐香只覺得他的白色的身影在這秋夜下仿佛是蕩漾的水紋。

  良久,終於回過神的公主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這算什麼?不可思議的緣分?

  同那人一樣重新抬頭看向天空,憐香的聲音溫柔的能滴出水來:“好巧。”

  她沒有說出今天也是自己母后生辰的事實。她覺得,這種奇妙的緣分,是只屬於自己的小秘密。會永遠好好珍藏的小秘密。

  此時的葉羽,臉上的微笑不同于往常的從容淡定,而是帶著淡淡的憂傷和寂寞。來到這個地方,第一次出現了能安撫他內心寂寥的人。

  憐香的出現,讓他原本平靜的心再次掀起漣漪。

  但可悲的是,他與她必定不會有未來。

  他看著她的時候,總會想起另一個人,這便大大的加深了他的不安。而且,她是高高在上的帝之女,才貌雙全,這又讓他自慚形穢。

  憐香出現的這一個月,讓葉羽已經乾涸的內心漸漸豐富起來。但同時,他也悲哀的發現,無論從哪方面看,他與她都註定是兩條永遠不會相交的平行線。

  於是,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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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憐意飄香

  那夜之後,葉羽整日泡在‘楓羽軒’,就連吃住都是在這裡,再也沒有回過府。

  朱棣對此感到莫名其妙,曾親自去看過他,但得到的答案只是店內的生意最近很忙。

  這一日,葉羽正準備在後院的躺椅中休息的時候,院子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

  “嗯?”葉羽詫異的皺起眉頭,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僵硬。因為他看到推門進來的,是一道粉色的身影。

  也就只有她會不經過主人的同意就闖進來,葉羽撫額歎息:“月,你這是私闖民宅啊。”

  江月瞥眼看到他,氣勢洶洶地跑過來指著他的鼻子道:“葉羽,你躲著這麼多天干嘛?”

  早就猜到她的來意,葉羽淡定的把她的手指拿下,笑嘻嘻地說道:“風風火火的跑來,就是為了興師問罪?”

  他的笑容無懈可擊,可惜,江月早就免疫了:“你不用在我面前擺這種禍害的笑容,我不吃這套!說,你對公主做了什麼?”

  葉羽臉上的笑容凝滯了一瞬,隨即無奈地攤手說道:“我什麼也沒做啊……”

  “不可能!那為什麼自從上次夜裡看完煙花後,你就躲著不回去?”江月氣勢逼人。

  葉羽依舊嬉皮笑臉:“沒什麼啊,店裡太忙了。”

  江月對這傢伙和稀泥的本事實在無奈的緊,以她對他的瞭解,硬的是行不通的。

  於是,她又逼上前一步,聲音稍稍放柔和,顯得有些嚴肅:“她來找過你。”

  果然,葉羽臉上的笑容漸漸凝注。

  江月繼續說道:“她曾經來找過你一次。只是,看到你在後廚忙碌的身影,卻沒敢進來……小羽,你到底在幹什麼?”

  “……”葉羽依然沉默。

  江月看著他的樣子,莫名的燃起了火氣:“葉羽!你總這樣躲著算什麼啊?我不知道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早就提醒過你,她不是絲顏,請你不要把對絲顏的感情用在她的身上!可你現在又算是怎樣?”

  “我意識到了,所以……”

  “所以逃避是麼?”江月看著他再次沉默,不由得歎了口氣,“可是晚了小羽,你逃避的太晚了。”

  葉羽的身體不易察覺的顫抖了一下,但隨即又換上了從容淡定的樣子:“還不晚,只要躲過這段時間,一切都還來得及。”

  江月默然的看著他,歎了口氣道:“希望如你所說。”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她心裡還是有些擔憂:憐香不是絲顏,她的性格異常堅定。她和絲顏不同,她也許,會對感情堅定不移……

  江月不敢想下去,她複雜地看了葉羽一眼,無奈至極。

  “她今天啟程回京,車馬已經備好了……我要去送她了。”

  丟下這句話,江月就轉身揚長而去。

  燕府門口,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那裡,朱棣和徐儀華攜著雙子站在門前送行。一襲白衫的憐香正在馬車前和江月說著話。

  江月並沒有告訴她自己找過葉羽,她只是不舍地替憐香捋了捋額前碎發:“公主,什麼時候還能見到你?”

  憐香笑道:“明年我還會過來的。”

  “明年啊……”明年不知道還在不在這裡。江月心裡苦笑了下,這段穿越時空的短途之旅,認識了新朋友,卻也不得不面對必然的分離。

  “好了公主,快上車吧。一路順風。”

  憐香握了握江月的說,不舍道:“月姐姐,我明年會來看你的。”說完,她轉身上車。

  停在車門前,憐香最後朝燕府看了一眼,眼中不易察覺的露出了失落的神色。最後,他還是沒來呢。

  掀開簾走進馬車,憐香藏下了浮現在眼中的霧氣,努力的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她掀開窗簾,揮手和朱棣等人告別。

  直到最後,直到馬車走遠,憐香也沒有看到他出現。

  自從那個看煙火的夜晚後,葉羽再也沒有來過明月軒,再也沒有端來可口的飯菜,再也沒有溫柔的稱呼自己小公主。

  憐香苦澀地笑了笑,不無遺憾的在心中暗道:再見。

  ※※※

  京師,皇城內。

  飄香宮位於後宮東側,三面被御花園包裹,是整個皇宮內風水環境最美妙的所在。到了春夏時節更是花香飄逸,沁人心脾,故名飄香宮。

  憐香出生後,朱元璋對其寵愛非常,將飄香宮賜予她做寢宮。

  此時,已回到皇宮內的憐香,換回了華麗的宮裝。

  鵝黃色的衣裙,外著一襲白色織錦的羽緞公主大衫,領口是上好的皮毛禦寒。一頭如墨如瀑的長發配上華麗的頭飾,透出符合身份的高貴氣質。膚若凝脂,不施脂粉但顏色卻如朝霞映雪,當真麗質天生。宛若星辰般的靈動雙眸,眉宇間隱隱透出帝之女不怒而威的氣勢。

  對錦霞擺在自己面前確認裝扮的銅鏡毫不在意,憐香匆匆起身便向坤甯宮趕去。

  自從馬皇后去世後,朱元璋便將自己的起居定在了坤甯宮,甚至有時連奏摺都在坤甯宮批,用以追思愛妻。

  憐香穿過御花園向位於後宮中央的坤甯宮走去,此時已是入冬,御花園也已滿園蕭索。

  憐香來不及感歎冬意,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剛回宮時婢女初美對自己說的話:“公主,您可回來了,前兩天陛下突然病倒了。”

  好像是得了風寒,雖然初美說這兩天已經好很多了,但憐香還是放心不下,匆匆換了衣服便趕去坤甯宮。

  憐香小心翼翼地邁步走進坤甯宮,卻在第一時間皺起了秀眉。

  熟悉的濃濃的提神檀香味,充斥著整個房間。憐香眉頭深鎖,徑直向內殿走去。

  走進寢殿,不出所料地看到滿屋杳杳的煙霧,床榻上空空如也,倒是一旁的坐榻之上,身著黃色綢緞襲衣的老人正盤腿倚靠著靠墊,面前的茶几上擺著厚厚的一摞奏摺。

  憐香看著眼前的人,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卻是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他的頭髮又白了一些,但即便是這樣,他坐在那裡的身軀,依然讓憐香覺得高大。

  隨手拿起一旁的龍袍,小心的走過去。

  不想打擾正在忙碌的父親,父親卻突然微笑的轉頭:“憐兒回來了。”

  憐香怔了怔,隨即上前一步將龍袍批到父親身上,語氣頗為冷淡地說道:“父皇披上衣服吧。”

  朱元璋寵溺的看著她,眉梢眼角都帶著笑容,伸手緊了緊披在身上的衣服,溫言道:“憐兒,怎麼剛回來就不高興?”

  憐香撇了撇嘴,依舊淡淡的說:“兒臣沒有。”

  朱元璋歎了口氣,乾脆將手中的筆放下,整個身子轉過來看向女兒,無奈道:“是誰惹憐兒不高興了?是不是你四哥欺負你了?父皇替你教訓他!”

  憐香哼了一聲道:“四哥沒有欺負兒臣,是父皇欺負兒臣!”

  “嗯?這話從何說起?”

  “父皇生病了,還不好好休息,就知道看那些惱人的奏摺,讓兒臣擔心!難道不是父皇欺負兒臣麼?”

  朱元璋怔在那裡,他望著女兒美麗又帶著稚氣的臉龐,心中劃過濃濃的溫暖。

  他笑了笑,扭頭將茶几上的奏摺推離身邊,又抬手拉憐香坐下,哄道:“父皇現在不看那些奏摺了,陪憐兒說說話,可好?”

  憐香這才算露出些許笑意,她點點頭,握住父親的手:“父皇,您是一國之君,這天下離不開您,您只有把身體調養好,才能好好的處理政事,對不對呀?”

  朱元璋笑著聽女兒像哄小孩一樣哄自己,寵溺地拍了拍她的手:“對,憐兒說的都對!”

  憐香站起身走到一旁的香爐前,將檀香滅掉,說道:“總用熏香提神不好。”

  說完,她又走回父親身旁,伸手撫上他的太陽穴,替他按摩:“憐兒替父皇按摩,父皇就不會覺得累了。”

  朱元璋笑的無奈,點頭道:“好,以後不用了。”他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些許落寞:“可是父皇老了啊,腦子不好使了。”

  “才不會!父皇是萬歲!永遠都不會老的!”

  朱元璋感動地扭頭看著女兒,眉眼間全是寵溺,“朕是真的老了,自從你母后去世後,有些時候朕都覺得力不從心。但是啊,憐兒,你是父皇現在最大的牽掛!父皇一定要看著你成年,然後給你招一個全世界最好的駙馬,這樣父皇才能安心啊。”

  憐香小臉立馬紅了起來,不依道:“父皇在說什麼啊,憐兒還小呢,還要多陪父皇幾年!才不招什麼駙馬呢!”

  “憐兒害羞了麼?”

  “父皇您,您別瞎說了!”憐香紅著臉別過頭去。

  朱元璋大笑道:“好,好,朕不說了!朕的小公主別生氣。”

  憐香臉上的笑容在一瞬間僵住,頭微微低下,心裡泛起一絲絲失落,是因為突然聽到那個稱呼吧。

  “憐兒怎麼了?”耳邊想起父親和藹關愛的聲音。

  憐香吸了口氣,抬頭看了看窗外飄落的葉子。

  突然就想起那日午後,流箏亭內兩隻相握的手,畫筆在紙上飛舞,兩個人手心沁出的汗融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憐香打定了主意,笑著對父親說:“父皇,可不可以答應憐兒一件事?”

  朱元璋先是一愣,隨即又笑著點頭,對於這個女兒的請求,他從未拒絕過:“好。”

  “請父皇,賜給憐兒一個特權。允許憐兒可以自己選擇自己的駙馬,除非有一天,憐兒碰到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否則絕不逼憐兒招駙馬。”

  朱元璋怔怔地望著自己的女兒,他有些不解地看著女兒的堅定,雖然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他對這個女兒的寵溺讓他沒有猶豫的答應了下來:“好,朕答應你!”

  自古皇室公主的婚姻便由不得自己做主,她們大多數是政治上的犧牲品,未成年的公主是鳳凰,一旦到了待嫁之年,往往落毛的鳳凰不如雞,誤了終身,淒慘無比。

  朱元璋許下了這樣的承諾,足以見得他對這個女兒的疼愛。

  不僅如此,不久後,憐香十六歲生辰那一天,朱元璋頒佈了一道聖旨。

  “憐香公主,永不得外嫁和親!”

  雖然憐香當時並不在場,但她還是可以想像到當時滿朝文武的震驚。憐香只是在心裡歎氣,沒有人會像父皇那般疼愛她。如果沒有父皇這道聖旨,她將來隨時都會有被政治犧牲的危險。

  抬頭望向北方的天空,四方的宮牆將她困住。不由得想到遠在北平的那個人,想起那個人最後一個月對自己的回避,憐香心中止不住的難過——原來,就算沒有這宮牆,她也不知自己該到哪裡去,又該伴在何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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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2-15 00:49
第二卷 京城藍家

第二十三章 藍沁?藍磬!

  京城,永昌侯府。

  淡藍色襦裙的少女有些慵懶地靠在椅子上,吃著盤子裡的零食,靜靜地看著銅鏡中的人。

  三個多月了。這三個月,到底是自己變成了鏡中人,還是鏡中人變成了自己?這個問題,她到現在都沒有弄明白。

  記憶停留在岱廟的那場狂風裡,她拉不住任何一個朋友,那一刻的強烈不安到現在還讓她心口作痛。等到再睜眼,就已經在這個地方。

  也許,應該說是這個時空。

  大明洪武二十年,京師永昌侯府。而自己,莫名其妙的變成了永昌侯藍玉的長女,這個和自己長相相同,名字也差不多的藍沁。

  藍磬還記得當時自己有多麼錯愕,根本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看著屋裡忙進忙出的下人婢女,她以為自己做夢在演什麼宮廷戲。但隨即就被那麼多古裝小姑娘盆盆罐罐的端來端去弄得詫異不堪。

  再聽到床邊中年男子一臉焦急地詢問著:“沁兒,感覺好些了麼?”

  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場景,當時的藍磬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疼!很疼!她活了二十年,從未曾想到自己會遇到這麼狗血的事情!

  那之後,她又在床上躺了一天,感受著周遭那真實到有些詭異的氣氛,漸漸明白自己的處境,繼而發現自己是回不去了。

  她仔細檢查了自己的身體,詫異地發現並非穿越小說裡常出現的靈魂穿越,而是少見的實體穿越。藍磬不禁感歎,竟真有這樣的奇事?這位侯府千金竟和自己長的如此相像?

  藍磬回憶了一下對明朝歷史的瞭解,她清楚的知道“洪武”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年號。

  她長出一口氣,還好。

  與外表活潑內心卻多愁善感的江月不同,藍磬是真正神經大條的那一個。

  在得知自己穿越並且回不去的事實後,她草草的為自己分析了一下形勢:目前正處在洪武二十年社會前景一片繁榮大好的情況下,既不用戰火紛飛顛沛流離,更不用家破人亡流落民間去賣藝賣身。

  於是,原本就開朗樂觀又兼具懶惰之氣的白羊女藍磬痛快的做了個決定:在這陌生的時代,咱還愣是得把日子過得舒心又快活!

  打定主意後的她開始拐著彎問起自己的身世,起先那些婢女還有些惶恐,到了後來發現大小姐似乎腦子真的病壞了,於是爭先恐後的彙報了起來。

  最後,藍磬對自己現在的身世有了徹底的瞭解——

  藍沁,永昌侯藍玉的長女,今年十八歲,她母親早年因病去世,如今她的親人只剩下父親和小自己兩歲的妹妹藍汐,而她的妹妹已經在兩年前被指婚給蜀朱椿。

  原本她還有個哥哥叫藍逸,兄妹感情極好,哥哥一直是藍沁從小憧憬的對象,只可惜在十幾年前隨父北伐時戰死。

  除此之外,讓藍磬吃驚的是,這個藍沁已經有了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名叫解縉。

  想來,被賜婚給蜀的不是姐姐而是妹妹,原因竟是在此。

  藍磬雖不知道這個解縉是什麼人,但卻知道自己得在被逼婚前想辦法脫身,無論是退婚還是逃婚,總之是不能完婚的。

  不過她聽貼身的婢女說,那解縉一直在故鄉寒窗苦讀,為的就是求取功名才好正式上藍府提親。

  藍磬心中暗暗慶倖,不在就好,考狀元是吧?阿彌陀佛,保佑這個倒楣的解縉高考落榜,最好一直考不上,大家老死不相往來。

  藍沁這女孩兒自小喜好讀書,是個舉止得體的大家閨秀,由於母親與兄長先後去世,藍玉一直將這姐妹二人視為掌上明珠,寵愛有加。尤其到了現在,藍汐嫁給蜀為妃,藍玉身邊便只剩下藍沁一個女兒,自然更是愛護憐惜,不肯讓她有絲毫委屈不滿。

  但比起詩書五經,藍玉其實更希望自己的大女兒多學習一些兵法戰略。比起舉止得體,他似乎更希望她能夠活潑外向一些。

  這些旁人無法理解,但從現代穿越而來的藍磬卻很能理解。因為藍玉是個名將,不是張口論孔孟的書呆子,都說虎父無犬女,他當然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弓馬嫺熟了。

  這倒是方便了藍磬,因為她本就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讓她裝成藍沁那樣的淑女,無論如何不可能,無論如何辦不到!

  於是當藍玉發現病好後的女兒竟變得活潑好動,對弓馬頗感興趣時,震驚的合不攏嘴。

  他笑著摸摸自己唇上的小鬍子,眼睛眯成一道縫,有些激動的拍了拍藍磬的肩膀,柔聲說著:“沁兒,你想學的,爹都會教你!當初你想學四書五經,爹為你請了師父,現在你想學弓馬,那爹親自教你,可好?”

  藍磬只覺自己要掉下淚來,她看著眼前這個男子,突然就感到溫暖。來到這個陌生的環境,這還是第一次感到溫暖。她不停地點著頭,強忍著眼裡的淚水,心裡升出萬般感動。

  於是,藍磬心安理得的在永昌侯府住了下來,如今一晃已是三月有餘。

  藍磬除了每日在府裡練習些拳腳之外,就是窩在書房裡和那些似曾相識的繁體字培養感情。

  她雖然懶,也喜歡宅,但那都是因為在現代有電腦作伴,如今她雖然也想宅,卻實在禁不住無聊,大好的年華和歲月,不能天天在家放空不是?

  藍磬吃掉盤子裡最後一點零食,突然站起身,拍了拍手心道:不如出去轉轉吧。有了這個主意,她扭頭看向一旁正趴在桌子上無聊到打盹兒的婢女懶兒。

  懶兒原本是叫蘭兒的,與桃兒一起做藍沁的貼身侍女。但藍磬穿越過來後覺得太俗氣,也不管好聽不好聽,就給人家改成了懶兒惰兒。美其名曰:“符合我自己的脾氣秉性!”

  藍磬輕輕走過去,推了懶兒一下,輕聲喚道:“懶兒,懶兒!”

  “嗯?”懶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懶洋洋地答道。

  藍磬不禁無奈搖頭,也不知是不是改了名字的原因,自從自己代替了藍家大小姐後,她身邊原來乖巧謹慎的婢女一個個都變得懶散了下來。

  “我要出府轉轉,你替我準備下衣服。”

  懶兒這才清醒了過來,她瞪著眼睛問道:“大小姐要出去?那懶兒去準備一下,等惰兒回來一起去吧。”

  藍磬嘿嘿笑著,攔住她說道:“不用不用!我想自己出去轉轉!你幫我準備一套男裝就好。”

  懶兒詫異地問道:“大小姐你要自己出去?還穿男裝?”

  藍磬點頭道:“恩,快去準備!”懶兒知道自己這位小姐自從上次失蹤再回來後就像變了個人一樣,脾氣從原來的溫婉懦弱變得異常外向堅強,拿定了的主意任誰都勸不動。於是,深刻意識到這一點的懶兒,二話沒說就去拿了一套湖藍色的男裝出來。

  藍磬換上那套湖藍色的男裝,一頭黑亮的長髮用一束白色發帶束於腦後,藍色的長袍,白淨的皮膚,更襯托出一張絕倫的臉。她的雙眼不似其他女子一般柔和嬌媚,而是屬於她自己獨特魅力的幹練精明。她身材本就高瘦,如今穿上男裝,手裡拿著把摺扇,竟顯得很是挺拔飄逸,俊朗非凡。

  對著鏡子看了看,頭一回發現自己穿這男裝還真挺帥的!搖了搖手中扇子,藍磬滿意的點點頭說道:“懶兒,你家少爺我這身打扮如何?”

  懶兒讚不絕口:“大小姐麗質天生,無論怎麼打扮都好看。如今扮成公子,竟也是飄逸絕倫,豐神俊朗呢。”

  藍磬驕傲的一抬頭,語氣頗有些自豪地說道:“那是!行了,我這就出去了。”說完她邁著大步踏出房門。

  府裡的下人們見大小姐這身打扮具是一臉驚愕,有的暗暗讚歎小姐這身男裝打扮真是絕了,有的暗自擔心這脾氣大變的小姐又要玩什麼花樣?藍磬對周圍那些行禮的人還有那些詫異的目光一概無視,她邁著瀟灑的步子向府外走去,直走到府門口正巧遇到出府採辦歸來的惰兒。

  惰兒一臉詫異的看著自家主子,“大小姐,您,您這是要幹嘛去?”難不成去哪家當上門女婿?

  藍磬“唰”得一下打開扇子,沖她開懷一笑道:“惰兒你回來啦?我出去轉轉,男裝打扮才好行事嘛!好了你快進去吧,對了,如果爹回來了就幫我告訴他不用等我吃晚飯!”

  惰兒愣愣地看著自家小姐如同脫韁的馬兒一般跑得無影無蹤。

  行事?她這是要去行什麼事?

  惰兒不禁心下感歎,除了他們永昌侯府,有哪家名門閨秀不是獨居深閨?只有自己家小姐,如此不拘小節。也不對,是自從上次失蹤後才變的不拘小節了起來。原來的小姐可也是言語不多、舉止優雅的大家閨秀啊。莫不是大病一場整個轉了心性兒?

  惰兒無奈地搖搖頭轉身走進府裡,其實對於主子的轉變她並無心去管。與其說是無所謂,倒不如說有些開心。

  原來的大小姐太過死板的性子讓懶兒惰兒有些敬畏,雖也待她們極好,卻不如現在這般無拘無束,甚至有什麼好東西還與她們同享。

  而且自從小姐變得開朗活潑後,老爺也更加開心,更加疼愛小姐了,對身為貼身婢女的她們也更加關照。

  懶兒惰兒小女孩兒心性兒,誰對她們好她們便銘感五內,如今只覺得自家老爺和小姐是世上最好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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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2-15 00:50

第二十四章 紀綱

  話說出了府的藍磬此時正搖著扇子漫步在京城街頭,她心下感慨,剛來的時候是盛夏,如今已是入冬時節,道路旁兩側的植物都已衰敗。

  不知不覺自己都已經來到這個時代三個月了。

  許是因為她這身裝扮的原因,引來街上無數側目。她面如溫玉,一襲藍色錦衣無風自振,黑亮的眼眸慵懶的四下看著,手中摺扇輕搖,一派瀟灑不羈,好一個翩翩佳公子。

  藍磬突然止步,她望著前方熱鬧的市集不禁皺了皺眉,她一向喜歡安靜,出來散心可不好去人多的地方。

  她搖頭轉身,心下琢磨,還是去郊外走走吧。

  不能不說,朱元璋確實是千古一帝。

  藍磬看著京師繁榮的景象心下感歎,她曾經聽摯友葉羽講過關於朱元璋的事情。他對內治吏嚴謹,反貪反腐,著力發展民生。對外抗擊蒙古毫不手軟,又兼併懷柔政策搞好民族政策。當皇帝當成他這樣也算是值了!

  只可惜啊,選了個不怎麼樣的繼承人。藍磬想到從小到大瞭解到的關於朱允炆的歷史,不禁心下惻然,朱允炆是個好人,卻絕對當不了好皇帝。

  信步走在城外的小林道上,藍磬覺得心裡平靜的很,這種悠閒平靜的日子她是很喜歡的。

  不必為了前程奔命,不必為了謀生勞苦,閑的沒事四處逛逛,懶懶散散,一生安穩。

  這就是藍磬這個人活在世上最大的追求,但現實往往是殘酷的,有些時候它連一些最簡單的追求都無法滿足。命運總是捉弄人們,告訴人們無處可躲。逃也逃不出它的手掌心。

  藍磬悠哉的走著,心裡很滿足。但命運已經開始給她潑冷水了,似乎是想告訴她,她的期望總會變成失望。湖水平靜,卻偏有人要在這平靜的湖水中蕩起一些討厭的波紋。

  原本安靜的小道突然響起了嘈雜的聲音,藍磬微微皺了眉,她扭頭看向聲音的來源,似乎是有爭吵。

  爭吵聲由遠及近,藍磬漸漸看清了,是幾個軍人打扮的人,走起路來歪歪斜斜的,好像都喝多了酒。

  他們中有一人手裡拎著一個瘦瘦的少年,看穿著像是酒保之類。

  路旁三三兩兩的行人都退到了一旁,誰也不想惹上麻煩。當兵的是惹不起的,如今正值北伐勝利的時候,這些人都牛到天上去了。

  藍磬歎了口氣退到一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知道那酒保犯了什麼事,還是少沾惹為妙。

  可誰知是不是上天為難她,那酒保竟在走到她身旁不遠處時崴了腳,跪在地上走不動了。

  那些大兵似是真的喝多了,竟不顧軍法圍上去對著躺在地上還沒能爬起來的酒保一頓拳打腳踢。那酒保毫無還手的餘力,只是抱著頭蜷縮在地。

  這一幕瞬間就激起了藍磬骨子裡的正義感,她這輩子最看不慣一群人欺負人家一個了。

  她走上去使勁兒拉開幾個大兵,彎腰護在那酒保身前說道:“光天化日的,你們怎麼就打人呢?”

  喝多的大兵說話都是酒氣沖天,只見其中一個領頭的人,滿臉通紅,大聲喊道:“哪兒來的小娘皮?敢管軍爺們的事?不想活了?你可知道軍爺們是誰?”

  藍磬這輩子最是吃軟不吃硬,那人這麼說,也激起了她的傲氣。

  葉羽曾說過,藍石頭這莫名其妙的傲氣一上來,也不管對方是誰,自己能不能打過,就一味自顧自的出風頭。

  只見她挺直腰板,“唰”的一下合上手裡紙扇,冷冷地說道:“你們怎麼可以隨便打人?不管你們是誰,也不管他犯了什麼錯,隨便打人就是不對!員警抓人還不能亂開槍呢!”她振振有詞,語氣自然透出一股威嚴,而且言語中頗有些莫名其妙的話語,在場之人全都愣住了。

  幾個官兵也被這氣勢震懾得愣住了,不知道這人什麼來頭,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可他們畢竟是當兵的,見識過的陣仗多了,怎會輕易被個毛頭小子嚇住?況且此時又喝了酒,脾氣上來誰都擋不住了。

  只聽那紅臉的大兵氣哼哼地說著:“軍爺們是永昌侯爺的親軍!前日我們侯爺升了大將軍,今日軍爺們喝酒慶祝!”

  藍磬一聽他們是藍玉的親軍,稍稍愣了一下,隨即又更加氣惱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自己如今也是藍家的大小姐,怎能容忍自己父親手下出這種敗類?

  她當即說道:“你們就算是侯爺的親軍,也該知道侯爺治軍甚嚴,絕不容你們放肆!”

  這話說的只對了一半,藍玉是天賦異稟的名將,雖然治軍甚嚴,但那只是在戰場上。他一向心高氣傲,頗有些恃才而驕,所以對自己身邊的親軍就多有寬縱了。

  這些大兵平日跟著藍玉一貫蠻橫,什麼時候被個書生如此說教過?

  只見他們惱羞成怒的邊罵邊掄著胳膊打了過來:“小白臉兒!敢管軍爺們的閒事!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藍磬剛才被激的振振有詞,此時見人家真打了上來才如夢初醒。

  她雖然從小到大打過不少的架,來了這邊又練習了一些拳腳,但此刻卻發現自己這點兒本事遇到人家天天舞刀弄槍的大兵就是以卵擊石。

  她心裡暗暗叫苦,動作完全不似方才瀟灑,只顧拼命躲閃。但她終究還是缺乏鍛煉,沒多久便被抓住,只見那滿臉通紅的官兵瞪著猩紅的雙目一拳打了過來。

  藍磬只覺眼冒金星,心下暗道:壞了,這下嘴角鐵定腫了。不得不佩服她,這種時候想到的還是臉上的問題,而非性命之憂。

  許是她的正義感得到了回報,就在那大兵準備向她一心惦念的臉打第二拳時,一陣馬蹄聲傳來,緊接著一個天籟般的聲音響起:“給我住手!”

  這聲音不怒而威,震得那幾名大兵連退幾步。藍磬沒了抓著她的人,失了重心,急忙倒退了幾步才勉強穩住身子。

  待她終於平衡住了身體,又搖了搖頭恢復了清醒,她抬頭看去,只見眼前那幾個官兵全都跪在地上,那酒保倒是傻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神情也是嚇著了。

  只聽身後有個聲音冷冷傳來:“你們幾個是誰營下的?”

  藍磬覺得聲音很熟,忙扭頭看去。只見身後一匹駿馬,高高的馬背上端坐著一名英武的男子,正是她現在的父親,永昌侯藍玉。

  藍磬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不知所措。

  藍玉卻只是掃了她一眼,隨即扭頭對身後跟著的一名將士說道:“帶他們回去!軍法處置!”

  他現在心情很不好,剛才聽到彙報說手下的親軍在城內喝多了酒鬧事,本想過來把他們帶回去,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會見到這樣的情景,那幾個不成器的東西平日囂張些也就算了,現在竟光天化日打人,打的人竟然還是自己的女兒。

  藍玉一下就更加火大了,這些人平日怎麼囂張自己也都算了,如今竟然對自己女兒動手,實在不能輕饒!

  那將士低首應了一聲:“是,侯爺。”便揮手對身後的士兵說道:“帶回營裡!”只見一隊士兵上前將那些酒醉鬧事的大兵帶走。

  按說事情到這裡就算是解決了,但是藍玉看了眼坐在地上的酒保,依舊是冷冷地問道:“你是誰?”

  那酒保呆愣在那裡不敢說話,藍磬卻跑過去低聲問道:“你沒事吧?”

  那酒保只是搖了搖頭,拱手對藍磬說道:“多謝公子相助。”

  語畢,他又轉身對藍玉行了大禮,說道:“小人名叫紀綱,是魚躍居的酒保。今早那幾位軍爺來魚躍居喝酒,盡興之後卻推託沒有帶錢,想要賒帳。可是我們魚躍居從來都不賒帳的,於是……”他停頓了一下,抬眼看見藍玉一直陰著臉,頓了頓才繼續說道:“幾位爺興許是高興喝的有些多了,大家都知道,侯爺您前日榮升了大將軍,幾位親軍爺也是太高興了,才會……”他低下頭去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候著。

  藍磬扭頭見藍玉盯著那酒保不作聲,便上前一步說道:“那個,侯爺!小人剛才也看見了,是那幾位軍爺顧軍法打人在先……”

  “好了!本侯知道了!你叫紀綱是吧?我看你資質不錯,當個酒保有些可惜了。這樣吧,你可願從戎?我招你入伍,在我手下當個親兵可好?”

  紀綱面上神情與方才無異,隻眼中有一瞬光芒閃過,他跪下連連磕頭:“多謝侯爺栽培!屬下願意!永遠追隨侯爺,絕無二心!”

  藍玉微微一笑,說道:“呵,你倒懂事,這‘屬下’二字改口的也忒快。”他扭頭對身後將士說道:“行了,你們帶他回營裡,好生安置。”

  那將士拱手應道:“是。”

  紀綱又磕了幾個頭,起身跟著隊伍走了。

  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們見事情解決,便也作鳥獸散,唯獨留下藍磬不知所措,只得和馬上的藍玉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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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2-15 00:50

第二十五章 藍玉

  藍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見她臉上淤青,神情尷尬,似是忍著疼痛,心下一陣心疼。

  他歎了口氣翻身下馬,緩步走到藍磬身邊,皺著眉頭無奈道:“疼麼?”

  這短短兩個字卻似乎包含無盡關愛,藍磬只覺胸口一暖。

  她方才見到藍玉馬上英姿,又見他此時對自己如此慈愛,想到自己此時是他的女兒,便憑空生出許多豪氣。

  她抿了抿嘴唇,定定說道:“不疼!”

  藍玉眼中露出些許驚訝,又有些許讚賞,些許寬慰,他聲音更加柔和:“都腫成這樣了還說不疼?你也真是,好端端的為何要管這閒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剛才多危險?若不是我得了報信說他們這般在城裡狐假虎威,你這怎麼是好?”

  藍磬見他如此待自己,只感動得說不出話,過了良久才緩緩說道:“我是見不慣他們狗仗人勢欺壓良民。再說,他們是父親您的親兵,這事兒若是傳了出去有損您聲譽啊!況且,父親如此英勇蓋世,女兒怎好一無是處?”

  藍玉眼中的驚喜更多了,他大大地讚賞道:“想不到我兒有如此善心,又有如此志氣!為父真是要感動得老淚縱橫了!”

  藍磬被說得有些飄飄然,她驕傲的一挺胸道:“父親可不要小看我!只可惜這年頭女孩子不能上戰場,否則我定也要隨父出征,就像那花木蘭一般!”天知道她這句話裡有多大的水分,她一貫是三分鐘熱度,對任何事都是頭腦一熱,過了那熱度立馬懶惰下來。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只見藍玉面露驚喜之色,他強壓住內心激動,緩緩說道:“隨為父走走如何?”

  藍磬自然高興地點頭。於是藍玉牽著馬,藍磬跟在他身旁,父女倆就這樣在林間漫步。

  藍磬偷偷瞄了眼身旁的藍玉,這個人高大英武,劍眉星目,一派陽剛之氣。此時身上是一襲代表侯爺尊貴身份的麒麟常袍,雖然不似戰甲那般氣勢逼人,卻也顯得他英挺非凡。

  藍磬突然就很羡慕藍沁,這個人是她的父親啊,她生來便可以有這樣一位英武慈愛的父親,真是好福氣。

  藍玉沒有察覺女兒的眼神,突然緩緩說道:“沁兒,如果為父要你學習兵法戰略,弓馬武藝,你可願意?”

  藍磬愣了一下,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問,詫異地反問道:“父親怎麼這麼問呢?您不是正在教孩兒這些麼?”

  藍玉笑了一下,他淡淡說道:“隨為父去個地方,可好?”

  藍磬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只得點頭道:“好!”

  藍玉翻身上馬,伸手一拉便將藍磬也拽上了馬,手中馬鞭一揮,口中喊了一句:“駕!”那馬兒便搜得一下飛奔了出去,瞬間便沒了蹤跡。

  不知跑了多久,藍玉一勒韁繩,馬兒乖巧的停下。藍磬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景象,愣愣的不知說什麼是好。

  只見他們正站在一座小山頭上,居高臨下,下面是一個碩大的校場。此時校場之上正是士兵在演武,場面宏偉壯大。只聽得一聲聲整齊的號令悠悠傳來:“殺!殺!”聲聲入耳,攝人心魄。

  藍磬呆呆的望著山下,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見識這樣的場面,震驚的她說不出話來。

  藍玉突然翻身下馬,他緩步走到山崖旁,眺望山下的校場。

  良久,他滿意地說道:“沁兒,這就是我大明的軍隊。是不是軍容整齊,氣勢磅礴?”

  藍磬只是愣愣的點了點頭說道:“是。”

  藍玉嘴角掛著笑意,他抬手一指,朗聲說道:“我大明的軍隊,最是驍勇善戰。面對昔日橫掃千軍的蒙古騎兵也是從容應對,勢如破竹,只殺得他們片甲不留,讓他們望而生畏!”他頓了一下,扭頭對藍磬說道:“沁兒你來!”

  藍磬有些笨笨的翻身下馬,小心翼翼的緩步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而立。

  她自小有些恐高,此時站在山崖邊上不敢低頭,也不敢挪動一步。

  藍玉指著山下,對身邊的女兒說道:“站在這高處,眺望山河。看著校場演武,指點江山。沁兒,你有何感受?”

  藍磬聽了他的話,先是尷尬的撇撇嘴,能有什麼感受?恐高啊……

  只是她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平靜了下心情,繼而扭頭看向山下的校場。

  整齊的軍隊,站的這麼遠都能感到震耳欲聾的口號聲,如同巨浪般滾滾而來,侵入藍磬的血脈裡。

  在心裡重重的歎了口氣,藍磬無奈的想:我能說,好吵麼?這話她當然沒有說出口,她只是沉默不語。

  藍玉見她沒有說話,只當她在思考,輕聲說道:“十幾年前,我在征討北元的戰場上吃了敗仗。”他語氣不再似先前那般沉靜,變得有些顫抖,雙拳緊握。

  他的語氣中有平生未曾的遺憾和痛惱:“那場戰爭中,我不僅失去了一場勝利,還失去了愛子……那是我此生最痛之事……這些年來,我一直臥薪嚐膽,苦研兵書,只求他日在戰場上手刃那保保,為你哥哥報仇!只可惜,那保保竟然如此命短,不等我報仇,便死在了草原上。”

  關於十幾年前戰死沙場的藍逸,藍磬知道的並不多,只知藍沁記掛了他一輩子,他們的母親更是為他傷心到鬱鬱而終,只有藍汐當時還小,對那位長兄並沒有多大印象。

  此時藍磬見到藍玉臉上的哀痛,心中才知藍逸的死,是他們父女兩個人永遠的痛。

  藍玉停頓了一下,藍磬訝異的看著他剛剛沉積著深深痛意的雙眼透出些許精光,他雙拳緊握,朗聲說道:“現在,我又找到了新的目標!沁兒,我的目標,便是在那北元戰場上,將我大明帝國的敵人徹底斬盡殺絕!那之後,我更加苦心鑽研兵法,終於熬到了現在!沁兒,你知道麼,皇上將大將軍的位置給了我!沁兒,為父的目標,終於有機會實現了!為父的目標,便會在那茫茫無際的草原上實現!”

  藍玉扭頭看向藍磬,問道:“沁兒,那個荷包你還帶著麼?”

  藍磬點頭,她伸手入懷拿出一枚豔紅色的荷包,她其實並不知道這枚荷包的意義,只是自己醒來後就已經握在手裡了。

  藍玉接過荷包,眼中鎖著深切的哀傷,“這是你哥哥留給你的遺物,你一直貼身收著,從不離身。那天你便是弄丟了這個荷包,固執的連夜出去尋找,才不小心讓自己跌到西山中的樹叢裡。”

  藍磬這才明白,為何自己醒來就握著這如血般鮮豔紅的荷包。

  藍玉慢慢將荷包放回藍磬的手中,他緊緊握著女兒的手,雙手微微顫抖,他眼中似乎有些不忍和難過,說道:“為父讓你學的不是簡單的花拳繡腿,而是真刀真槍的弓馬武藝!你哥哥已經不在了,汐兒也已經被冊封為蜀殿下的妃。沁兒,你是我的長女,我想要將你培養成才,隨我馳騁疆場,為國盡忠!去那大漠之中為你哥哥雪恥報仇!了卻我父女二人多年來心中的夙願!沁兒,你可願意?”

  “啊?”藍磬頗為震驚的看著他,怎麼都沒有想到他竟會發出這樣的言論。

  在她的常識裡,古時女人便是深居簡出,連出門走動都是極少的。而藍玉不僅不在乎這些,更是希望女兒可以馳騁沙場,為國盡忠?

  這要是被皇帝知道,難道不是欺君之罪的大禍嗎?

  她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的父親,他眼中有著熱切的期盼。

  藍磬想要拒絕,可話到嘴邊,卻想起他剛才的話,想起他平日對自己的慈愛,想著他那偉大的夢想和深切的傷痛,便無法狠心說出拒絕他的話。

  她突然笑了,笑得很無奈,藍玉有些詫異的看著自己的女兒,不明所以。

  藍磬本是最懶最宅的人,原本以為回到古代可以好好過過無憂無慮想宅就宅想玩就玩的生活,如今難道真是拗不過這命運?

  算了,就當安慰下這一腔熱血、殷切期盼父女聯手替愛子報仇的傳奇英雄也好。

  過了一會兒,藍磬收起了笑容,她扭頭對上藍玉的眼神,眼神顯得有些迷離,她沉聲說道:“父親的理想如此偉大,我身為您的女兒又怎麼能只知閨房繡花?父親,孩兒願意追隨您學習武藝,有朝一日可以沙場建功!為哥哥報仇雪恨!”

  這話的水分就更大了,藍磬只不過想要忽悠一下這位大英雄罷了,根本沒想過要去兌現。

  這就像一張空頭支票,先把你忽悠過去,能否兌現咱再單說。

  藍玉卻驚喜地開懷大笑:“哈哈哈,好!好!沁兒,你我父女攜手定可完成那前人無法完成的功勳!”他伸手執起女兒的手,一同笑看河山。

  山下的口號聲依舊是振聾發聵,響徹雲霄,伴隨著藍磬現在“咚咚”作響的心跳聲,讓她只覺恍若隔世般的不真實。

  好吵啊!今後的日子,不會天天都是這麼吵吧?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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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2-15 00:51

第二十六章 天下第一才女

  京城一隅,已經入冬一個月了,一個身著湖藍色長袍,外面披著黑色大氅的少年獨自一人走在街道上,臉上掛著愜意的笑容,手中搖晃著一柄摺扇,顯得俊逸瀟灑。

  “呼,總算跑出來咯!”藍袍少年正是女扮男裝出門的藍磬。

  雖然京城的街道已經很熟悉了,但藍磬還是沉浸在閒適的逛街中,看的出來她今天心情很好。

  其實對於這半年多一直悶在家裡很少出門的她來說,只要能出門心情就會很好。自從上次頭腦發熱答應了藍玉要學習兵法武藝,她的人生就變得面目全非,自己都不認識了。

  每日不是窩在書房和那些似曾相識的繁體字溝通感情,就是在侯府後院的練武場習武,開始還真是覺得好玩,幹勁兒十足。可藍磬是三分鐘熱度的性子,這樣一兩天還行,如今時候長了,她只覺得新鮮感全無,於是又開始混日子。

  開玩笑,原本就只是想要忽悠一下的,真去當兵?別逗了。還是宅吃玩最幸福了。

  今天,原本藍玉出門前交待她,要將戰國策第四卷秦策二通讀下來,他從校場回來就要檢查。

  藍磬當時便一口答應了下來,然後頂著一臉人畜無害的陽光笑容,乖乖的將父親送出門,之後便一聲不吭的鑽進書房。

  懶兒惰兒看她這個舉動,簡直感動的快要哭出來,二人就站在書房外面等候,中途進去送過一次水,自家小姐正老老實實坐在書案後奮筆疾書。

  兩人在心裡連連燒香,感激各路神仙讓這說不好聽有點兒詭計多端的小姐今天如此聽話。

  今天終於可以好好向老爺交待了啊!兩個天真的小丫頭如是想著。但沒過多久,她們便悲哀的發現,自己真的是天真的過頭了。

  僅僅一個時辰後,永昌侯府的大小姐再次出現在了眾人面前,但卻是以一副男裝打扮。

  懶兒惰兒愣愣地看著自家小姐,原本是藍色的右衽襖裙配著白色的紗衣,現在竟然……一身湖藍色的飄逸長袍,黑色的大氅,烏黑的長髮被鑲玉的束髮帶束在腦後,手裡拿著一柄摺扇,根本就是個翩翩佳公子。

  “大小姐!你,你這,是要幹嘛?”懶兒的直覺告訴她,大小姐又不能安分了。

  “我出去溜達溜達,你們別跟來。”只丟下一句話便邁開大步走了出去。

  果然!懶兒撫額悲歎,和惰兒對視一眼,連忙追了上去。

  雖然她心裡也覺得再怎麼勸都是徒勞吧,但也不想就這麼認命,至少勸勸,老爺回來也不會太怪罪自己……

  “大小姐,您、您不用讀書了麼?”

  “啊!我都看了一遍了。”藍磬的回答永遠漫不經心。

  惰兒不甘心的追問:“可、可老爺說回來要考您的,您只看了一遍……這……”能記下來?

  藍磬留給她們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我心中自然有數!”說完便在府內下人的注目禮下飄出了侯府,留給眾人一個歡快的背影,獨留下追趕不及的懶兒惰兒,兀自站在庭院內。

  互相對視了一下,懶兒惰兒只覺得北風呼嘯了起來。

  回憶起來,藍磬笑得更開心,她並不是幸災樂禍,也不算胸有成竹,只不過……她伸手入懷摸出一張紙,上面寫滿了字。

  “唉,果然繁體字看著還是不舒服,抄這一張破玩意兒居然用了半個多時辰!難道我抄書打小抄的本領退步了?”藍磬笑笑,重新把名為小抄的紙張塞進懷裡。

  當初在上大學的時候,葉羽就曾評價他的摯友藍磬:“石頭是抄盡天下書,下筆如神助。”用來形容藍磬抄書的速度之快,字跡之整潔。

  有如神助的藍磬,即便到了古代,依舊靠打小抄混跡所有考核。

  說起來,她混的能力也實在太強大,藍玉每次都是面對面口頭考察她,她居然還能靠打小抄蒙混過關。

  藍磬看著身旁的魚躍居,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決定進去祭奠五臟廟。

  魚躍居是個老店,店中所有的擺設都稍顯陳舊的,坐落在京城的一角,格格不入卻奪人眼球。

  這兒的生意本就不錯,但卻不知今天是什麼緣故,幾乎客滿了。

  店小二最喜歡這樣忙碌的日子,一旦人多起來,端茶送水間總少不了聽到些有趣的八卦的。

  “……聽說皇上又在籌備北伐的事情?這次的主帥,是永昌侯爺吧?”

  “可不是!我說老弟,主帥換人可是老消息了!至於北伐,聽說是過了年就要行動。”說話的是個蠻漢子,嗓門很大,說到這裡不少在他周圍的人已豎耳傾聽。

  這人似乎是個人來瘋的性子,此刻見有人注意他,面上更是興奮。

  只見他對一名公子哥打扮的人繼續道:“永昌侯爺現在是主帥的不二人選!今年年初那場仗大家也都聽說了吧?侯爺氣勢如虹,有如神助,簡直是岳武穆在世!我看啊,就算宋國公不獲罪下獄,今年也輪不到他做主帥了!”

  “誒,這位兄台,你我平頭百姓,切莫妄議國事,小心禍從口出。”那公子哥兒雖然壓低聲音,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是自若的。

  “對對,還是公子想的周道啊。”那蠻漢子討了個沒趣,呵呵一笑,別開頭又去跟別人議論。

  藍磬此時正一個人坐在窗邊的位置上,剛才的議論她也聽到了,不自覺露出滿意的笑容。

  經過這半年多的時間,她早已把自己代入了“藍沁”這個角色,此時聽到別人誇獎自己的父親,自然很是高興。

  她的目光瞟向剛才出言勸阻的公子哥,此人衣著華貴,舉止得體,看起來不似尋常普通人。

  “快看!是墨瑤!墨瑤來了!”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句,藍磬便被這聲大呼帶回了神,莫名轉頭望向聲源。

  店裡人聽到“墨瑤”二字,頓時如同炸開了鍋,議論聲此起彼伏。

  藍磬愣愣地坐在這人聲之中,墨瑤是誰?怎麼讓這些人有如此大的反應?她扭頭看向那公子哥,詫異的發現他竟是一臉欣喜若狂的神色。

  這墨瑤,到底是何方神聖?

  藍磬湊到那個嗓門大的蠻漢身邊,笑著問道:“這位大哥,墨瑤是誰?怎麼大家聽到她的名字都這麼興奮?”

  那漢子愣了一下,隨即用這人好可憐的眼神看著她,興奮地說道:“小兄弟,看你也是京城人,居然不知道墨瑤?在咱們京城,不知道墨瑤的男人,恐怕就你一個了!你可知多少達官貴人,紈絝子弟都為睹她絕世容顏,得她的墨寶而不惜花費千金!她可是咱們秦淮的花魁,更身負‘天下第一才女’的盛名,琴棋書畫樣樣皆通。”

  藍磬聽罷尷尬地笑笑,她天天窩在家裡,而且也不是男人,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吧……

  不過,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名妓?

  突然,那扇老舊的木門“嘎吱”一聲被推開,眾人都屏息凝望。

  只見一個身著淡紅色的長裙,披著月色紗衣的絕色女子翩翩而來。

  驚豔,她似乎從頭到腳都透露著這樣的氣息。身子飄渺如仙,步步生蓮。原來剛才那些讚歎,竟是如此——只看她身姿衣著已感迷炫。

  藍磬不禁心中一歎,隨即生出有些慚愧的感覺,她一向自負外貌,身邊也從不缺相貌美麗的女子,比如江月,比如小羽的前女友趙絲顏。

  可如今見到墨瑤,卻是她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女子的相貌自歎不如。原來這世上已然找不到詞形容眼前這女子,美到極致,也就是這樣吧。

  只見墨瑤緩緩地走進來,剛才還喧鬧的店裡已再無人聲,因她走得極靜,眾人幾乎是情不自禁地也跟著靜了下來,似乎是怕連呼吸聲也驚擾了她。

  墨瑤走到那個公子哥面前駐足,只聽她道:“何公子,墨瑤如約來了。”那聲音很好聽,流麗婉轉,如沐春風,只這幾個字,已經讓人醉了。

  那何公子如癡如醉地道:“你、你真的來了!”

  墨瑤只是微微一笑:“何公子覺得墨瑤的字值一千兩,如此知己,我又怎會不來?”

  一千兩!座中眾人俱是一歎。藍磬詫異地看向那個何公子,猜出他身份不簡單,卻沒想到會有錢到這樣的地步。

  墨瑤柔聲道:“公子,這裡可有筆墨供小女子使用?”

  那何公子依舊是一臉癡迷的樣子,說道:“在下定了上等的廂房,請姑娘移步。”

  墨瑤臉色不變,依舊淡然地說:“何公子好意,小女子心領了。只是小女子的規矩公子也是知道的,如果公子誠心想要小女子的墨寶,便請差人將筆墨紙硯請到這裡吧。”

  “呃,這……可是……我想讓姑娘單獨為在下書寫!”

  墨瑤依舊沉默地望著他,但其他人卻已經開始議論了。

  “什麼啊,不知道墨瑤姑娘一向只賣藝的麼?”

  “開什麼玩笑,居然想要單獨一起,難道想幹出什麼苟且的事情?”

  “長得倒是眉清目秀,看不出來,竟然是個登徒子!”

  “我……”議論聲此起彼伏,那何公子一張小白臉漲得通紅,連續“我”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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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2-15 00:51

第二十七章 烏龍救美

  藍磬輕輕吹了個口哨,她當然看得出來那何公子不是什麼登徒子,她有些壞心眼的想要看故事接下來如何發展。

  “哈哈哈,看來你沒調戲成功啊小白臉!”人群中響起響亮的聲音,議論聲漸漸減小,大家都詫異地望向聲源——只見一個壯漢從人群中擠了過來,竟是剛才議論八卦的那個人。

  他走到墨瑤身邊笑嘻嘻地說道:“我看墨瑤姑娘也不要給他寫什麼字了,乾脆來陪我唱唱歌聽聽曲兒吧,豈不是更加逍遙快活些?嗯?”說著,他竟不自覺地伸手挑了下墨瑤的下巴。

  那何公子氣的有些發抖,指著他:“你……”

  墨瑤卻淡淡一笑,略不在意,對那壯漢道:“請公子改天再約,今日墨瑤與何公子已有約。”

  “誒!”那壯漢一臉不懷好意地笑道:“墨瑤姑娘跟這窩囊小子有什麼好約的?不如跟我啊……哈哈……”

  那何公子是癡迷墨瑤的人,此時見那壯漢出言如此輕薄,身為男人的尊嚴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忍,正欲出手相助,卻只聽得一聲輕歎——在這樣沉默的間隙,這聲輕歎凝聚成一抹凜冽,如劍刃般在眾人耳裡劃開來。

  接著便是一聲:“我看你還是算了吧。”

  眾人朝聲音的方向尋去,說話的人正是藍磬。她不耐煩地擺擺手,邁著略顯慵懶的步子緩緩走了過來。

  屋內的人似乎都為藍磬的舉動動容,雖然奇怪于她多管閒事的目的,但更多的是驚歎于這少年的容顏。那何公子已是頗為俊朗的了,但跟眼前這少年比起來,就實在有些不夠看了。

  人們似乎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少年,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眉如墨畫,目若秋波,一個男子如他這般美貌,只能讓人讚歎如神仙下凡。

  那壯漢顯然也是愣住了,他打量著這美貌的少年,奇道:“你誰啊?”

  藍磬只是搖頭晃腦地說:“就路人甲。”

  “姓路的!你剛才那話什麼意思?”

  “就奉勸你別太過分,有我在,你絕對會吃虧的。”藍磬無奈說道,心中暗罵:你才姓路!你全家都姓路!白癡!

  壯漢見她模樣俊秀,身材瘦弱,當即便對她看輕許多,又看著她臉上毫不在乎的樣子,覺得自己被輕視,不禁惱怒道:“小娃娃毛還沒長齊就想學人家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本事!狗娘養的!”

  忽然間,只是話音剛落,店中的一切突然靜了,只傳來一陣衣帶呼呼的聲響,當所有人回過神來時,那壯漢臉上已然多出紅腫的手指印——原來只是剛剛一瞬間,藍磬便快速的沖入他的身前,賞給他幾個打耳光。

  “我這個人,最恨別人侮辱我的家人!”冷冽的聲音劃過,不僅是壯漢,所有人都打了個寒戰。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青年,他身上湖藍色的衣衫簡潔乾淨,論身材比何公子都要清瘦,卻有這樣快的身手,真叫人一見難忘。

  墨瑤定定地盯著那藍色的身影,那人一身長衫無風自振,剛才一瞬間散發出的冷冽氣息已經不見了,一雙慵懶的眼毫不在意,根本未看向那壯漢。

  墨瑤只覺得這個人似在這滿眼陳舊中也顯得清澈如許,讓自己於一眼迷狂中,也能將他看清。

  那壯漢捂著發燙的臉,指著藍磬說道:“好,好,你給我等著!”說完便捂著臉跑出了魚躍居。

  藍磬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拍拍手無奈道:“就告訴你會吃虧嘛。”

  嘴上雖然這樣說,她心裡卻想:多虧了這半年多每天都被父親逼著練武,雖然我天天都偷懶吧,不過對付這種傻大個還是沒問題的。

  她做了件好事,心情頗好,正準備拍拍手走人,卻被一旁的何公子叫住:“兄台請留步!”

  “誒?”藍磬詫異回頭,她對這兄台的稱呼還是不太習慣,“有事麼?”

  何公子抱拳道:“在下何以徹,多謝兄台出手相助,何某感激不盡,如不嫌棄……”

  “誒,行了行了。助人為樂是美德,你別整這些客套。再說了,我幫的是這位漂亮的姑娘。”

  藍磬這人最怕麻煩,不巧,謝來謝去正是被她看做麻煩的事,此時她只想溜之大吉,不想再多耽誤片刻。

  剛要邁步逃跑,一個婉轉溫柔的聲音傳了過來:“多謝公子仗義相助,小女子不勝感激。如若公子不嫌棄,請稍等片刻,待小女子為何公子寫完字後,也為公子書寫一副,以表謝意,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溫柔動聽的聲音,讓藍磬下意識的停下逃跑的腳步,她在心中默默歎息,扭頭笑道:“真的不用謝的……而且你的書法,再好看我也看不懂的……”

  語氣中充滿妥協和無奈,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在這個女子面前爭執是沒用的。第一次見面,她卻覺得這個女子異常的固執。

  “那就單獨為公子彈奏一曲,望公子千萬賞光。”

  墨瑤這話一出口,在場所有人包括何以徹都是目瞪口呆。一向清高孤傲的墨瑤,第一次主動開口說要為誰演奏,在他們看來,能得到如此待遇的人,真是幸福啊。

  藍磬本人此時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所有人嫉妒了,她只是無奈地歎口氣道:“好吧。”

  墨瑤露出難得的笑容,何以徹露出花癡的表情,而藍磬,只是抬頭看了看窗外,心中無限鬱悶:好麻煩啊!

  魚躍居的雅間內,由於墨瑤承諾要為藍磬單獨演奏,所以何以徹總算是圓了讓墨瑤到雅間為自己寫書法的心願。

  藍磬支著腦袋,歪頭看向窗外,她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一定要坐在這裡,等待一位美女寫書法……

  雖然自己旁邊坐著另外一位同樣等待著的人,但那個人的視線從始至終一直停留在美女身上,而藍磬也清楚,自己絕對無法讓他轉移視線到自己這裡。

  藍磬很懶,而且不喜歡被束縛,所以她怕麻煩,像現在這樣的事,在她看來就很麻煩。

  “唉……”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歎氣了,藍磬實在覺得無奈極了,好不容易跑出來一趟,竟會變成這個樣子……

  都怪自己太愛管閒事。

  “公子可是有什麼心事麼?”溫柔的聲音突然想起。

  “嗯?”藍磬頗為詫異地扭頭。

  握著筆的美麗女子露出迷人的微笑,低著頭淡淡地說道:“這是公子第一次從窗外移開視線呢,是窗外的景色太好了,還是這屋裡的景色實在不夠看?”說完,她放下手中的筆,輕吹了下紙上的墨蹟,笑著轉頭直視藍磬。

  “呃……”藍磬露出更加詫異的表情,她現在不得不懷疑,這個漂亮的女子到底長了幾隻眼睛,一直低頭寫字,都能瞭解自己的動向?

  “外面下雪了。”本想打個馬虎眼跳過這個問題,但藍磬無奈的發現,這個女子似乎異常執著,她始終直視著自己,完全不給自己機會蒙混。

  再次無奈地在心裡歎了口氣,藍磬指著窗外道:“外面的景色是動的,而屋裡的景色卻是靜的。我這人比較懶,不喜歡動,所以比較喜歡看動的風景。否則我也不動,景色也不動,豈不是很無聊?”

  墨瑤直視著藍磬,想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一絲動容,但卻失望的發現,那個人看著自己的眼睛始終波瀾不驚。

  身負天下第一才女之稱的墨瑤,擁有絕對的自信,她一直接受著所有人驚豔的眼神,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對她說過不喜歡。

  而眼前這個人,絕對是唯一的例外。

  她並不知道藍磬其實根本不是男人這個事實,於是,她對唯一的這個例外,產生了濃濃的興趣。

  “何公子,字已經寫好,還望公子不要嫌棄。”墨瑤將墨蹟幹掉的書法小心的遞過去,何以徹這才如夢初醒,他大喜過望地接過書法,動作極其小心,視若珍寶。

  “墨瑤姑娘,我……”何以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想要說些什麼。

  “字已經交給公子了,公子與墨瑤之約也就算完成了。”墨瑤卻似乎根本沒有耐性聽他說,只是草草地打斷。

  看著何以徹臉上瞬間泛起的失落之情,藍磬心中充滿同情。她無奈的將頭轉開,看著窗外飄著的雪,不禁有些好笑的想著,這墨瑤還真有些像是冰雪做的美人呢。

  想到此處,她不禁更加同情何以徹,兄台,誰讓你看上這不近人情的冰美人兒呢。

  藍磬還在心中默默感歎,那位被她譽為冰雪美人的墨瑤卻已經走到她面前。

  “公子今日解圍,小女子心中感激萬分。還請公子移駕白玉軒,小女子為公子彈奏一曲,以表謝意,請公子千萬莫要推辭。”

  “呃,我……”藍磬飛速的在腦中思考對策,妓院那種地方自己是不想去的,可這固執的美女也真不好打發……

  再次在心中歎了口氣,藍磬笑著說道:“不瞞姑娘,我不懂音律,恐怕會玷污了姑娘的琴藝。況且外面下著雪,我看不如就留在魚躍居吃個飯吧。”

  墨瑤沉吟了一下,隨即笑道:“也好。不過,一定要由小女子做東,謝意是一定要表示的。”

  何以徹哭笑不得地聽著二人的對話,不禁在心中大歎同人不同命。此時聽到墨瑤同意吃飯,靈機一動,連忙上前說道:“如此,不如由在下做東,一來感謝兄台出手相助之恩,二來墨瑤姑娘肯移駕為在下寫書法,在下理當聊表心意。”

  墨瑤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語氣卻依然平淡:“何公子客氣了,這位公子相助之人是墨瑤,理應由墨瑤相請才是,況且你我不過是買賣關係,如今買賣成交,你我之間便再無需任何心意。”

  何以徹滿腔情意被當場拒絕,小白臉漲紅,愣在那裡手足無措。

  藍磬看了他一眼,心想與墨瑤單獨吃飯實在尷尬,不如拉上這個愣子,還能賺個順水人情。

  於是她笑著說道:“墨瑤姑娘,吃飯嘛,就是圖個熱鬧,不如叫上何兄一道啊。”

  “這……”墨瑤沒想到藍磬會有此一說,這是第一次,自己主動提出邀請某人單獨用餐,可這個人卻對自己的邀請不屑一顧……

  沒有給墨瑤質疑的時間,藍磬已經站起身走向一臉感激的何以徹,一把攬過他的肩膀,笑嘻嘻的挑挑眉說道:“咱們就這吃吧,何兄請客,如何?”

  “好,好!在下這就叫人上菜!”何以徹感激的對藍磬笑笑,小心放下手中的字,轉身出去叫人上菜。

  墨瑤沉默的看著,她根本沒來得及提出異議,那個人就已經自作主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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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2-15 00:51

第二十八章 校場驚心

  墨瑤隨意的在靠窗那一桌坐下,微笑著對藍磬說道:“公子請先坐下吧。”

  藍磬沖她笑笑,大咧咧的坐到靠窗的位置。

  此時,何以徹推門進來,笑著坐在藍磬旁邊:“二位稍等,馬上就上菜。”

  “好,我不急。”藍磬依舊笑得灑脫。

  墨瑤沒有理會何以徹,而是看了看藍磬,笑道:“真是失禮了,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公子?”

  “哦,我叫藍磬。”

  “原來是藍公子,藍公子是本地人麼?”墨瑤還是不能相信,在京城竟然還有不認識自己的人。

  “我祖籍北平,現在隨家人住在京城。”藍磬沒有絲毫猶豫的回答,在她看來,她永遠都是北京人,這點是刻在骨子裡的,永遠無法改變。

  一旁的何以徹似乎想要證明自己的存在,也插嘴道:“原來藍兄也不是本地人,在下是山東人士。”

  “哦?何兄來京城玩兒麼?”藍磬隨意的問著。

  “呃……我,其實……是做生意……”何以徹支支吾吾的說著。

  藍磬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何兄是生意人啊?難怪這麼有錢!真想不到,何兄這麼年輕就在跑生意了,真不簡單。哪兒像我,二十歲了還是吊兒郎當的,哈哈哈。”

  何以徹略顯尷尬的傻笑了下:“呵呵,藍兄過獎了……”

  藍磬笑笑,扭頭看向窗外。何以徹則轉過頭笑著跟墨瑤搭訕,墨瑤每每皆以短暫的回答敷衍而過。

  這頓飯以非常尷尬的方式進行著,三個人同桌,藍磬始終自顧自的吃著飯,何以徹想盡辦法與墨瑤說話,而墨瑤則對其敷衍了事。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這頓飯結束,何以徹見墨瑤不怎麼愛理自己,心中不太是滋味。

  而藍磬和墨瑤卻都覺得沒什麼——藍磬這個人吃起飯來連話都懶得說,沒人和她說話她樂在其中。至於墨瑤從來都是心高氣傲,自負相貌才學,面對何以徹明顯的示好不屑一顧,也絲毫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和感受。說白了,這樣的男人她見得多了。

  只是,似乎除了一個人。

  墨瑤站在魚躍居門口,看著身披大氅的藍磬,這個人果然從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對自己的關注。

  藍磬看著依然飄著的雪花,心情頗好,扭頭看了看身邊的墨瑤和何以徹,笑著說:“這雪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

  “少爺!”

  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來,藍磬扭頭看過去。只見一個身穿灰色錦衣的男子立在魚躍居門口,他手裡牽著兩匹馬,正靜靜等著自己。

  藍磬露出無奈的表情,心中暗道糟糕,問道:“小紀啊,你怎麼來了?”

  這個小紀就是被藍磬救下的那個酒保紀綱,一直跟在藍磬身邊做護衛,也一直充當著藍磬安插在藍玉身邊的“內應”。

  “少爺,老爺叫您去一趟。”他的話有些隱晦,但藍磬很快就反應過來。紀綱特意牽著馬來找自己,馬背上還掛著裹在布料裡的長劍,想必是藍玉有事叫自己去軍營。

  藍磬心裡暗暗歎了口氣,她平靜地點點頭道:“好,那就走吧。”轉過身沖墨瑤二人拱了拱手,道別道:“今日與二位一敘很是投緣,來日若是有緣定會再見,今日家中有事,恕藍某先行一步了。”

  何以徹笑著抱拳道:“後會有期藍兄。”

  墨瑤剛要答話,卻意外的發覺身子一暖,一件厚實的黑色大氅已披到自己身上。愣愣地抬頭看去,正對上藍磬帶笑的雙眸。

  “天氣這般冷,姑娘怎麼穿的這麼少出門?現在又下了雪,這件大氅就贈與姑娘禦寒吧。”

  墨瑤覺得身上出現的溫暖感覺比不過這個人語氣中的溫暖,禮貌地欠身福了福身子道:“多謝藍公子,只是,公子將大氅給了我,你自己……”

  “沒關係的,我習武,身體好,衣服穿的也厚實,況且小紀帶了另一件風衣出來。”隨意的答話,藍磬已然笑著退開,“那在下就先告辭了。”

  墨瑤上前一步說道:“藍公子,我要怎麼將大氅歸還?”

  藍磬笑道:“不必了,送與姑娘了。”

  墨瑤連忙搖頭道:“如此貴重的東西,墨瑤不能收。還是請公子過兩日移步白玉軒,墨瑤定當將大氅完璧歸趙。”

  “呵呵,也好。”

  依舊是隨意的答話,墨瑤察覺出對方話語中盡是敷衍。愣愣的看著那有些清瘦的身軀翻身上馬消失在雪霧之中,墨瑤低頭撫上大氅,頂級的皮毛,精良的做工,如此貴重之物那人竟這般瀟灑的送人。但墨瑤知道,這只因那人是個善良的人,與自己的接觸中,那人從未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特殊關注。

  沖一旁集嫉妒羡慕各種表情於身的何以徹點了點頭,墨瑤毫不回頭的走進大雪之中,奇怪的是,卻沒有絲毫的寒冷。

  “墨瑤姑娘,我送你回去吧……”何以徹還是追了上來,墨瑤並不感到奇怪,相反的,她知道他一定會追上來,像他這樣的男人,自己遇到的多了。

  “謝謝何公子。”對他這樣的追求者,自己永遠保持著高傲的姿態。

  沒有理會何以徹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墨瑤只是徑直向前走去,雙眼凝視著前方。

  他會來麼?從那人最後留下的話來看,他是不會來的。但是……

  悄然握緊包圍著自己的大氅,墨瑤雖然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自己心裡,竟然期盼著他會來,第一次,有些熱切的期盼著。

  ※※※

  藍磬熟練的坐在馬背上,一臉悠哉地欣賞風景。

  紀綱靜靜跟在她身邊,頗有些疑惑地看著她。藍磬瞥見他的神色,笑問:“怎麼了?”

  紀綱搖頭,道:“沒什麼,只是,沒想到小姐騎術進步得這麼快。”

  藍磬開懷一笑,道:“也不算什麼進步,其實我朋友教過我騎馬,之前不敢告訴老爹才裝的不會。小紀,這是咱倆之間的秘密,別說出去啊。”

  紀綱對藍磬的話奉若真理,頷首道:“是,屬下明白。”

  兩匹馬出了城一路向北馳去,沒過多久就進入山中軍營裡。

  遠遠地看見藍玉端坐在校場正中的帥座之上,藍磬勒了勒韁繩放慢速度,她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在她看來應付藍玉的檢查非常簡單。

  前提是,那是普通的檢查。

  藍磬的馬步入校場中央的一瞬間,旁邊突然沖出一匹黑色的快馬,馬上的人穿著整齊的盔甲,手握雙刀如閃電般飛速沖了過來。

  藍磬完全沒有時間反應和理解現在的狀況,在這個軍營裡,竟然有人當著她父親的面要殺她?開玩笑吧?

  人類在面臨突然襲來的危險時,本能的反應永遠快過腦子的思考速度。藍磬在千鈞一髮間迅速抽出拴在馬背上的長劍,抬手擋住迎面砍來的刀。

  “嗆”!刀劍相碰,帶出刺耳的摩擦聲,藍磬只覺得虎口發疼,她的手一軟,長劍被震得飛了出去。

  一招就敗了?

  藍磬幾乎沒時間為自己如此菜的身手表示悲哀,對方的刀已經劈頭蓋臉再次砍過來。她沒了武器,只有拽著韁繩死命往旁邊歪了歪身子,她的重心已然不穩,對方是身經百戰的人,一刀砍空立刻回身又是一刀砍了過來。藍磬再無路可逃,要不就是身首異處,要不就是摔下馬束手就擒的結局。

  藍磬自己顯然也明白這點,她在即將摔下馬的一瞬間扭轉身子死死抱住馬肚子,整個身子貼在馬肚子上。但雙刀將顯然更具備應變能力,他的刀只是在空中轉了個彎就追著藍磬劈了過去。

  抱著馬肚子的藍磬甚至已經放棄了抵抗閉上眼睛,雖然還沒明白為什麼,但似乎自己就要英年早逝了。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除了風聲,就是一片死寂。也許並非真的死寂,但人在臨死之前也許就是什麼都聽不到了吧。

  “哐!”得一聲巨響,是鋼鐵碰撞的聲音。

  藍磬猛地睜開雙眼,她看到一個灰色的身影持劍擋在自己身前,是紀綱。

  這個變故顯然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雙刀將勒住韁繩停在原地。

  紀綱爭取而來的寶貴空隙讓藍磬恢復了思考能力,她靠著從葉羽那裡學來的騎馬技術穩定住平衡,慢慢重新坐回馬背上。

  “夠了!”

  三個人還在僵持著,帥座上一直看戲的藍玉終於發話了。

  藍磬這才反應過來,她的父親一直在場,看著自己差點兒送命。

  不僅疑惑,而且氣憤。藍磬翻身下馬,跑到帥台之上,頭一次對藍玉發出質問:“老爹!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差點兒死了!”就算是假的,好歹也頂著你女兒的身份對嗎?你這樣算是怎麼回事?

  藍玉掃了她一眼,並沒有說話。

  此時,那雙刀將和紀綱已雙雙跪在藍玉面前。

  藍玉起身扶起雙刀將,道:“弼,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末將領命。”雙刀將弼起身退下,他的眼睛掃過藍磬,眼中露出些許奇異的光芒。雖然自己手下留情了,但如此韌性的從自己雙刀下逃脫,這位小少爺的天賦卻也是少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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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9-2-15 00:52

第二十九章 心非木石豈無情

  藍磬盯著弼走遠的身影,心中憋著一股怒火,她哭笑不得地指著弼離開的方向,道:“老爹,您叫您的屬下殺了我嗎?”

  藍玉沉吟一瞬,隨即反問道:“你死了麼?”

  藍磬被父親的反問惹得怒火燒的更旺,她幾乎氣的發笑,“哈哈,難道剛才那種情況是開玩笑嗎?我萬一死了呢?難道就算我被那種刀砍中後您也有信心讓我瞬間原地滿血復活嗎?”

  藍玉終於正眼瞧她,見她氣的發抖,於是輕輕為她系好披風的帶子。

  藍玉動作很輕,聲音也很輕,他道:“如果沒有紀綱,你就會死。如果你再趁我不在家偷跑出去玩兒,那麼到了真正的戰場上,你就會死!”

  藍磬冷笑,她道:“我為什麼要去戰場?我憑什麼要去?!老爹,我又不是男人,我憑什麼要跟你們一樣跑去拼死拼活?!好吧,就算我答應過你要隨你上戰場,但我現在後悔了行不行?戰場那種地方不好玩,動不動就要丟了小命,我怕死,我不想去!我也不想練武不想學習兵法,我就想吃喝玩樂,我沒那麼多雄心壯志,我就想繼續混我的日子!你就放過我吧!我絕對不要去打仗!”

  藍玉看著有些氣到失控的藍磬,依舊平靜地說道:“沁兒,今天是什麼日子?”

  “靠,今天什麼日子關我什麼事啊!就算今天是世界末日,那我就該不明所以的死在自己父親手裡嗎?”藍磬現在滿腦子只寫滿了不爽這兩個字,說話完全不計後果,不過腦子。

  她站在藍玉的面前,下顎微微抬起,十足的不爽和氣憤。她心裡是委屈的,剛才那一幕真的是隨便就可以上演的麼?開玩笑麼?這是要命的事兒啊!

  藍玉沒有再對她說什麼,他一直看著她,看了很久,而藍磬也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的退讓。

  最後,藍玉只是轉身離開,對依舊跪在地上的紀綱說了句:“你很好。”

  看著藍玉走遠,藍磬將跪在地上的紀綱扶起來,她無言地替他撣了撣衣衫,有些哽咽地說道:“小紀,謝謝你,真的!”

  她現在心裡很委屈,覺得再說什麼都會直接飆出淚來。

  紀綱只是搖了搖頭,道:“大小姐,元帥他……其實早就安排好了……屬下也早已知道,只是……”

  藍磬詭異地看著他,突然笑道:“原來你也知道?”

  紀綱低頭不語,他並不解釋,只是靜靜站在她身邊。

  過了片刻,藍磬才說:“可你還是在關鍵時刻選擇了保護我,甚至背叛了我父親,我沒有任何理由責備你。”

  紀綱低著頭,他沒有抬頭看她,只是輕聲說:“大小姐,元帥回家看到你不在,一家子的下人都支支吾吾說不上來,他就猜到你又跑出去玩了。他從中午開始等著你,你一直都不回來,他心裡肯定是不高興的……況且……”

  見他欲言又止,藍磬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紀綱道:“況且,屬下聽聞……今日是……大少爺的忌日……所以元帥他才……會這樣生氣的讓您經歷真刀真槍的試煉……”

  藍磬突然覺得身子慢慢僵硬了起來,她不是真正的藍沁,所以對死去的藍逸完全沒有任何感情。站在她的角度來看,她似乎也沒有任何義務該對藍逸的死感到悲傷或難過。

  但此時此刻,配合著藍逸忌日這個事實和自己如今身為藍玉女兒的立場,再回想起自己剛剛對藍玉所說的那些話,每一字每一句竟然都讓她覺得那麼刺耳和錐心。

  自己究竟,都幹了些什麼……

  雖然按理說也不該怪自己,因為自己確實是不知道的吧,但換做藍玉的立場,剛才那番話該讓他多麼的傷心和失望。

  藍磬後悔自己說了那些話,但說出去的話畢竟是潑出去的水,怎麼還會有收回來的可能呢?

  可是,藍磬重重地歎了口氣,她必須要收回來,必須要去認錯,然後厚著臉皮請求一個被女兒傷害的父親的原諒。

  而且,她比任何時候都深切的明白,自己這一去,就是下定決心踏入一個未知而充滿風險的世界,即便日後再怎麼不甘,都沒有退路了。

  藍磬來到帥帳的時候,藍玉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看到被藍玉緊緊握在手中的一塊白玉,她不用多想,也知道這定是和藍逸有關。

  常年征戰的人睡得必定不深,不多久藍玉就感覺到身邊有人,他警惕的坐直身子,卻意外地看到一臉詫異的藍磬。

  他稍稍皺了皺眉,呼了口氣笑道:“是沁兒啊,怎麼還沒回府?”

  他的語氣依舊是寵溺的,聽不出任何責怪的意思。藍磬的內心快被負罪感壓得喘不過氣,她現在多希望藍玉痛快罵自己一頓,也好過繼續對自己這麼好。

  “爹,我……對不起……我剛才是被嚇傻了……才、才會說那些混帳話的……您、您要是難過生氣就罵我一頓吧……”

  藍玉靜靜地看著她,眼中是深如大海般的疼愛。他摸了摸藍磬的頭髮,疼愛地說:“沁兒,爹明白,爹不該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你,是爹不好。”

  藍磬搖著頭,她能夠理解此刻藍玉心中的矛盾和糾結,她不知道自己的選擇究竟是否正確,但她只是想要盡一切努力去報答他給予自己的父愛,即便那父愛本不該屬於她。

  “爹,是孩兒不孝!吃不了苦,經不住一點點考驗。我並沒有忘記哥哥的大仇,我、我只是……”她不知該如何說下去,聲音已有些哽咽。

  藍玉看著她,突然輕輕歎了口氣,道:“你哥哥,永遠是我們父女倆最最難以釋懷的牽掛。你妹妹如今已是蜀妃,與咱們聚少離多。為父……身邊也就剩下你這個孩子了……”

  藍磬盯著眼前的男人,心中五味雜陳。他是馳騁沙場的常勝將軍,他是赫赫威名的一代名帥,他在刀光劍影的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亦是遊刃有餘。可現在,他卻顯得那麼哀傷脆弱。

  在最得意的時候失去自己唯一的兒子,在傷心失落時失去自己的妻子。如今,藍沁已是他唯一在身邊的孩兒,可是……藍磬暗自咬著牙,她怕自己忍不住把一切都說出來。

  若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女兒,他的女兒現在在哪裡或者是否還活著都是未知數。若他知道……該是多麼的痛心和難過。

  這半年多的相處,藍磬早已被藍玉發自真心的關愛深深感動,她雖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她不希望失去這份父愛。在已經失去太多的現在,藍玉給予的父愛是她最大的依靠……

  太卑鄙了!藍磬悄然握緊雙拳。霸佔了一個父親對他女兒的愛,自私的隱藏事情的真相,這樣真的太卑鄙了!

  可是自己又能怎麼辦呢?藍磬在心中苦笑,她什麼都做不了,她無法說出真相。她無法面對說出真相後失去一切的自己,也無法想像知道真相後失去一切的藍玉。

  為了彌補和報答藍玉,她只有盡最大的努力去完成他的心願。他希望父女聯手為藍逸報仇,那麼自己就繼續做這個“男人”,隨他去戰場。

  即便,那是完全未知的深淵……如今也不得不去試一試了。

  藍磬吸了吸鼻子,咬牙說道:“父帥!我再也不會偷懶了!我會聽您的話!跟隨您一起,為哥哥報仇!汐兒小小年紀已知為父帥分憂,她自己嫁給蜀殿下後越發懂事,作為姐姐,我……實在不能再繼續懶散下去……”

  藍磬第一次在藍玉面前鄭重其事的叫出了“父帥”這兩個字,她這樣稱呼他,就已經預示著親手將自己帶入了那個吉凶難料的戰場。

  但無論將來如何,藍磬只希望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而且她覺得,如果是真正的藍沁,也一定會做這樣的選擇。

  藍逸是藍沁最憧憬的兄長,如果是藍沁本人,一定會盡全力完成替兄長報仇的心願。那麼自己,作為代替了藍沁的自己,既然無法將身份還給她,就不如替她去完成心願,也算是唯一可以做出的一點點補償。

  聽到女兒的話,藍玉激動的頻頻點頭,他握住藍磬的手,說不出隻言片語。

  父女兩個沉默了許久,藍玉突然笑了笑,道:“不管你借給了誰,過兩天去把自己那件大氅拿回來吧。”

  藍磬不解的看向他,“老爹,您怎麼知道……”

  藍玉笑道:“你是我女兒,穿得大氅怎麼會是這樣簡單的風衣?”

  藍玉沒有繼續說下去,他順手拿起掛在一旁的自己的大氅,沉默的指了指領子內側的繡金字樣,道:“拿回來吧,落在外面總是不好的。還有,以後要是想出去玩,功課做完了隨便去,不要總是偷偷跑出去。”

  藍磬看到大氅內繡著的字體,心中頓時明白,想到被墨瑤帶去了白玉軒實在不好。於是連忙點頭,道:“是!孩兒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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