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盛明皇師 作者:諾琴誓夏 (已完成)

 
王烏鴉 2019-2-12 00:38: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0 84964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4:38

第六十章 山有木兮

  看著李景隆遠去的背影,藍磬哈哈笑道:“真是活該!這種人就是欠教訓!真是痛快!”

  藍玉卻收斂了笑容,他瞪了眼藍磬,道:“你還說,看你惹得好事!”

  藍磬偏頭問:“我怎麼惹事了?老爹,您不覺得孩兒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嗎?再說了,您不是也很喜歡墨瑤嗎?”

  “你還頂嘴!我喜歡瑤兒這孩子是不錯,可出了這樣的事你怎麼不早跟我說?”藍玉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楊清和紀綱,問道:“你們也知道?”

  紀綱連忙行禮道:“屬下該死,不該隱瞞。”

  藍磬上前拍了紀綱的頭一下,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道:“沒錯!你是真該死!怎麼又屬下屬下的?”

  “我……”紀綱猶豫的看看藍玉,只得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磬兒!你給我過來!”藍玉坐在椅子上,他瞧著面前的女兒,道:“你瞧瞧你,總是不成樣子。如今是世子了,也該收斂點兒。”

  藍磬撇了撇嘴,站在一旁。

  藍玉目光微微一閃,複又輕輕歎了口氣,他不再理藍磬,只微笑看向墨瑤:“瑤兒如今也算是我藍家的人了……”

  聽聞此言,墨瑤卻突然上前一步跪在藍玉面前,這舉動把藍磬嚇了一跳,忙上前扶她:“墨瑤,你這是做什麼?”

  “墨瑤多謝國公爺施以援手,使墨瑤不致受辱。”說著便磕了三個頭。

  默默接受了墨瑤的大禮,藍玉笑著將她扶起,和言道:“孩子,你是個難得的好孩子,我是真心想要收你做義女,剛才那三個頭就當是你我父女相認之禮吧。”

  墨瑤不自覺看向藍磬,看著他清澈乾淨的笑容,咬牙道:“多謝國公爺美意,只是墨瑤尚未脫離風塵,不配受國公爺如此厚愛。”

  藍玉微一沉吟,笑道:“也罷,你若執意如此也無妨,你我父女緣分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藍磬卻面露失落神色,道:“哎呀這多可惜啊,我還以為我要多一個才貌雙全的妹妹了呢!”

  藍玉一笑,道:“磬兒,這兩日你抽空去趟白玉軒,替瑤兒將事情擺平。”說完他便轉身走出大廳。

  藍磬笑著答應,湊到墨瑤身前說:“墨瑤,等我給你贖了身,你依舊在這裡住,我多個妹妹,這多好啊!”

  墨瑤被她一口一句的妹妹弄的心煩意亂,只丟下一句,“污濁之身,怎配世子爺稱一句妹妹?我累了,回房休息了。”

  “哎哎!”藍磬莫名吃癟,詫異道:“這……好好的怎麼突然生氣了?”

  紀綱沉著臉不知作何想法,一旁的楊清已大笑不止,他靠過來搭上藍磬肩膀,道:“我說二哥,這你就不懂女人心了吧?”

  “我不懂女人心?”藍磬哭笑不得,她自己就是女人,有什麼不能懂女人心的?

  楊清大笑道:“當然,你讓人家傷心了!”

  藍磬更加莫名其妙:“傷什麼心啊?”

  楊清不禁大搖其頭:“無藥可救!你這塊千年神木真是無藥可救!”

  藍磬覷了他一眼,道:“你這麼厲害,怎麼不見你娶妻?”

  楊清擺出一副害怕的神色,道:“這女人心最是難猜,今日已見識過了,若是日後再見了這美人梨花帶雨,清便要頭痛死了。”

  藍磬一笑不再理他,只對一旁侍奉的下人道:“去吩咐膳房,晚膳時做點兒可口的飯菜,送去莫憐閣給墨小姐。”

  黃昏時分,墨瑤半夢半醒睡得極不安穩,她眉頭緊蹙,似是做了讓人很害怕的夢,一時又醒不過來。

  “墨瑤,做惡夢了麼?”

  朦朧間,墨瑤感覺有人靠近自己的床邊,又聽到這樣關切的話語,緊接著便是冰涼的指尖劃過額頭。墨瑤秀眉緊皺,應該反抗的,因為世上只有一人可以碰自己,只有那個人才能……

  “……藍大哥?”

  想起方才那道使人安心的嗓音,讓墨瑤的視線焦距好不容易集中在床邊的人影上,率先在微弱燭火中分辨出來的,是那雙清澈的眸子,繼而是漂亮的眉,精緻的鼻樑。

  墨瑤呆呆的望著,絲毫未察覺對方探詢詫異的眼神。

  “以前我就發現……”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藍大哥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藍磬愕然,但也覺好笑:“墨瑤,你睡迷糊了吧?”

  暗紅微黃的火光照耀出曖昧的氣息。

  墨瑤剛要說話,卻發現藍磬溫暖的額頭已靠上自己的額頭,有奇異的溫度從額頭上傳來,輕柔又令人無法抗拒,溫和又熾熱燙人。

  如此聊勝於無的距離,透著燭火光中的恍惚,墨瑤只覺得頭暈暈的。

  藍磬抬起頭,看著墨瑤泛紅的臉頰,皺眉道:“有點兒燙,看來是發燒了,我去叫大夫來看看。”

  “唔,不用了!”墨瑤現在是徹底清醒了,她一把拉住藍磬,搖頭道:“我沒事的,可能是睡得有些熱,藍大哥不用擔心。”

  藍磬微一沉吟,道:“我剛剛見你睡的不踏實,可是夢魘了?”

  墨瑤想起适才夢境,眼前人影一個個晃過,他們的臉都是一樣的,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向自己撲過來。

  夢境的最後是怎樣的呢?墨瑤不知道,只是……她抬眼看到藍磬,不禁安慰一笑,只是,又是他把自己拉了回來。

  墨瑤起身坐起,道:“藍大哥放心,我沒事了。”

  藍磬笑著點頭,“餓不餓?我叫人備了晚膳,等你醒了吃呢。”

  “嗯,是有一點。”她扭頭看向窗外,笑道:“我記得只是睡個午覺,怎麼醒來已經天黑了。”

  “這兩天你太累了。”藍磬起身喚惰兒端進飯菜。

  兩個人坐在桌前,藍磬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墨瑤,語氣中充滿安撫:“我已叫清弟去白玉軒為你贖身,這是字條,現在可以安心了,不會再有人逼你做不喜歡的事。”

  墨瑤驚訝看向她,卻問:“那……曼兒她……”

  藍磬笑笑,道:“也一併贖身了,以後曼兒會一直跟著你,你們姐妹不會分開。”

  墨瑤接過字條,上面是莫千金熟悉的字跡。緊緊的攥著字條,自小到大的輾轉都在一瞬間湧入眼眶,如泉水般在雙眸中化開,是感動,是驚喜,所有複雜的感情,最後卻只化作一句:“藍大哥,謝謝你。”

  藍磬的眉梢眼角皆帶著笑意,“不客氣”。

  一直鬱結的胸腔此刻終於舒暢,墨瑤瞥眼看見桌上的飯菜,問:“你還沒吃飯?”

  藍磬笑吟吟道:“府裡那些五花八門的飯菜好沒意思,還是膳房特別做的菜可口一些。”

  墨瑤知曉他只是怕自己無意進食才做此打算,含笑道:“府裡什麼山珍海味沒有?非要巴巴兒的等到現在才用。”

  藍磬笑著道:“只是想著罷了。”

  墨瑤為藍磬夾了菜,又盛了碗粥,道:“你愛吃雞腿筍尖和蠔油生菜,你胃痛的毛病不應吃太多米,還是喝清粥好。”

  藍磬吃驚道:“你怎麼知道?”

  墨瑤淡淡一言以對:“府裡平日進到你房中的菜色雖多,卻只有這兩樣你動的最多。”她頓了一頓,補充道,“至於胃病,我就住在你旁邊……懶兒惰兒也提起過一些……”

  藍磬心中一震,幾乎怔了怔,她的飲食習慣和腸胃毛病除了她自己外,最瞭解的就是小羽了,她本以為不會再有人瞭解,可墨瑤帶給自己的溫暖也時刻提醒著,自己並非真正孤身一人。

  只是……有個念頭一閃而過,藍磬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妥,卻又抓不住其中玄機。

  片刻無言以對,只得笑道:“多謝。”

  一時間兩人都是無言,菜吃在口中,只覺得十分入味,沁入舍間齒隙,酐暢淋漓。

  飯後,兩人同去暢溪園溪邊乘涼。

  遠遠地,似是有樂聲從遠方傳來,隱隱約約,無法聞其詳。

  想起白日裡藍磬擋在自己身前的身影,墨瑤突然和著遠處飄渺的音樂,清亮的唱了起來:“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君同舟。心幾煩而不覺兮,得知於君。山有木兮木有枝……”

  她驟然停下,情不自禁的看向眺望天際的藍磬,她的目光越發纏綿,帶著熾熱的溫暖。

  聽到歌聲停止,藍磬詫異回頭,“誒?唱完了?怎麼感覺少點兒什麼?好突兀啊……”

  墨瑤反問:“藍大哥不知道嗎?”

  藍磬眨眨眼,大腦中搜尋著所有的文學常識,依舊只有點兒模糊的字眼兒,她懊惱的拍拍腦袋,心道:若是小羽在就好了!

  她沮喪的搖搖頭,一臉討好:“好妹子,你就告訴我吧。”

  墨瑤卻起了頑皮心,笑道:“後面啊,我也忘了!”她的笑,如感獲新生一般,是自小到大,最最美麗的笑容。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4:39

第六十一章 癡心如醉

  自從藍磬為墨瑤贖身後,藍玉依舊每日四處奔波忙於軍務與應酬,而藍磬則依舊忙於吃喝玩樂,日子過的也算恬靜安逸。

  這一日午後,雖正值夏日,但藍府暢溪園的溪邊卻是清爽怡人,偶有涼風從水上漂來,愜意得很。

  彼時,藍磬正陪墨瑤在後院彈琴,卻見懶兒急匆匆的跑來,傳話道:“少爺,老爺回來了,說讓您和墨小姐去書房呢。”

  藍磬並不在意,只敷衍笑道:“知道了,待會兒就去。”

  懶兒見她並沒有動身的意思,連忙補充道:“楚少爺和楊少爺已經過去了,老爺的意思是叫少爺速速過去……”

  詫異的眨了眨眼,藍磬問:“可知道是什麼事兒?”

  懶兒搖頭,“不知道,看老爺的樣子挺急……”

  藍磬沉吟道:“好吧,我們現在就過去。”

  藍磬帶著墨瑤一路說笑著走進書房,房內點著淡淡的香料,聞了讓人凝神靜氣,很是舒服。

  此時,藍玉正坐在書案後,雙眉微蹙,似有心事。楚信和楊清站在一旁,都是一臉的茫然。

  藍磬笑著走到藍玉身邊,笑道:“老爹今日怎麼有這閒工夫召集我們過來聊天?”

  藍玉臉上凝重不見退去,只鄭重道:“哪有閒工夫?不過是有正經事找你們商量。”

  藍磬詫異道:“正經事?”

  她從來都不覺得藍玉會有什麼正經事找自己商量,頂多是自己幾天懶惰後詢問督促一下功課,然後再恨鐵不成鋼一番。

  藍玉點點頭,他看向墨瑤,緩緩道:“是有正經事。剛剛皇上傳我入宮,你們猜是為了什麼?”

  幾個人面面相覷一番,都是搖頭以對。

  藍玉蹙著眉頭,道:“是為了墨瑤。”

  幾人心頭一震,不可置信的眼神齊刷刷看向墨瑤。

  墨瑤自己也是一愣,詫異問:“為了我?”

  不待藍玉回答,藍磬已經急道:“莫不是皇上也聽說了墨瑤的盛名,想要……”

  “胡說!”藍玉打斷她的話,斥責道:“磬兒不得放肆!皇上怎會如此?如此忤逆犯上的話以後不准再說!”

  藍磬撇撇嘴,道:“那他是要做什麼?”

  藍玉皺著眉道:“我去的時候,李景隆也在。定是他跟皇上說了什麼,皇上突然間便關心起了我新收的義女。”

  墨瑤沉默以對,臉上表情淡然。

  楊清卻忍不住道:“義父,那李景隆不是好人,妹妹好不容易逃過一劫,難道又要羊入虎口不成?”

  “我怎會不知他不是好人?”藍玉沉聲道:“只是皇上舊事重提,說起當日為磬兒指婚一事覺得很是遺憾,這次定要為瑤兒指婚才好……”

  楚信沉吟道:“義父,皇上可有說將妹妹指婚給誰?若是好人家倒也罷了……”

  藍磬卻堅決反對,“不可!不論是不是好人,只要墨瑤不喜歡那便嫁不得!”

  墨瑤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她抬眼定定看向藍磬,感動的目光灼灼落在藍磬身上。

  楚信也知道藍磬說的對,他無奈道:“倘若皇上真有此意,我們只能早作打算。”

  藍磬哼了聲道:“憑他是誰,都無權因他的喜好而犧牲一個女子的幸福!”

  墨瑤是感動的,藍磬的話語總是這樣一次次溫暖著自己的內心,帶著使人沉心如醉的魔力。

  可是,這話落在藍玉耳中,卻只覺氣悶。

  他稍顯淩厲的目光落在藍磬身上,道:“憑他是誰?好大的口氣,那你說說你有什麼辦法?”

  “這……”藍磬不妨父親有此一問,一時愣在那裡。

  藍玉面色愈發不好,只生硬吐出兩個字,“說啊!”

  藍磬第一次見藍玉拿重話說她,不由一愕。

  藍玉見她不語,臉色陰沉,道:“你看看你!這樣浮躁?遇事只知逞一時之快,嘴上厲害,卻不見拿出實在的主意來。李景隆好歹也是曹國公,又是皇親國戚,上次你當著許多人的面讓他下不來檯面,這梁子便是結下了。”他揉著眉心,歎息道:“我知道你占著一個理字,只是不該爭口舌之快,該胸有城府才是。”

  藍磬不服氣,嘟囔著:“我只是看不過眼……”

  “看不過?”藍玉站起身來回踱步,厲聲道:“光看不過有什麼用?想管閒事,你得有這個本事!”

  藍磬悶悶的不作聲。

  墨瑤見狀俯身行禮,面有愧色,低聲說:“國公爺不要怪藍大哥,都是墨瑤惹的禍。”

  藍磬本性倔強,認定的事情絕不退讓,她本就不認為自己有錯,此時聽墨瑤主動認錯心中更是不快,她抬頭反駁道:“哪裡是咱們的錯?明明就是那姓李的不對!他仗著權勢胡作非為,老爹怎麼反倒幫著他?莫不是他跑去找皇上撐腰,老爹便怕了?”

  “放肆!”藍玉本就心情不好,此時被她一席話氣的發抖,“你,你也太不知禮!怪我,怪我平日裡太過縱你!縱的你無法無天,整日只知惹是生非!”

  藍玉從未對藍磬如此疾言厲色,此時是真的動了怒。

  藍磬聽了父親這番話更是氣惱:“我哪裡有惹是生非?我又沒有做錯!”

  父女兩人僵在當場,各自都不退讓。

  楚信為難,只想著先勸下兩人,“義父息怒,無謂為了那李景隆傷了父子和氣。”他扭頭看向藍磬,示意她出言認錯。

  藍玉餘怒未消,沉著臉道:“磬兒,你回房去把論語抄十遍,抄不完不准吃飯!也不用再來見我!”

  藍磬從未被父親如此責罰,一口氣憋在心裡賭氣轉身就走。

  藍玉氣道:“你們看磬兒,如此急躁的脾氣,可怎麼是好?”

  墨瑤的眼神追著藍磬的背影,她心中羞愧哀戚,突然跪在地上,低聲道:“墨瑤是不祥之人,害的國公爺與世子父子失和。國公爺已為此事費心費力,墨瑤感激不盡,如今事情已告一段落,墨瑤叨擾良久,也是該離開了,只望國公爺不要責怪世子。”

  藍玉盯著墨瑤纖弱的身軀,墨瑤此時離開確實可使涼國公府避開李景隆的鋒芒,只是……若如此,豈不是害了這樣好的一個女孩子?到那時自己又于心何安?

  墨瑤一聲不吭的低頭跪在那裡,雙膝在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咯的生疼,此時又正值夏天,漸漸的額頭上便有細密的汗水滲出。

  藍玉依舊未覺,倒是楚信出言道:“義父,您看,是不是讓妹妹先起來……這地上跪著……”

  藍玉這才察覺,他“哦”了一聲,和言道:“快起來吧,這件事情我們可以從長計議。”

  墨瑤用手撐一撐地,活動著雙腿慢慢站起身。

  楊清上前虛扶了一下,說:“好端端的跪著做什麼,義父也從未責怪你不是?”

  墨瑤微微一笑,“謝謝楊大哥。”

  楚信見墨瑤神色如常,便向藍玉問道:“義父可有打算?”

  藍玉蹙著眉道:“李景隆這次去找皇上並沒有提他前次逼婚的事,只說我新認了個義女,又旁敲側擊的說起了關於指婚的事情,再提了他對瑤兒的心思。上次為磬兒指婚的事已成為皇上心中的一個疑影,此番舊事重提,恐怕……是不能再拒絕了……”

  “這……”楚信看了看墨瑤,見她面上神色並無變化,又道:“我們沒有其他路可選麼?”

  楊清搶著道:“要不,換我被指婚吧!”

  所有人的目光霎時間集中在楊清身上,他尷尬的笑笑,說:“反正我也不在意……我一個大男人,娶誰不是娶啊……可妹妹就不同了,女孩子嫁人,那是一輩子的事。”

  藍玉搖頭不語。

  他心裡清楚,越是接近權力的中心,很多事越是身不由己。君心難測,伴君如伴虎,所有人都是棋子,能夠決定棋局走向的只有皇上一人。

  在這盤棋中,自己若是稍有不慎便會死無葬身之地,胡惟庸和李善長就是先例。皇上絕容不下有絲毫異心的人。

  這次的事情也一樣,皇上在意的並不是小小的婚事,而是他藍玉對聖旨是否絕對服從,對皇上是否絕對忠心。

  楚信苦笑道:“三弟,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簡單,既然李景隆向義父提起了瑤妹妹,皇上又因此召見了義父,那必然是上心了。”

  楊清撇撇嘴道:“你的意思是已成定局?那咱們還在這費什麼勁兒?”

  楚信默然不語,蹙眉思索。

  墨瑤見大家都面露難色,她心中淒苦,不願再連累涼國公府上下,只是低聲道:“事情全因墨瑤一人而起,國公爺無需再為此事煩惱,若是皇上執意指婚,墨瑤願意遵旨。”

  楊清急道:“那怎麼行?誰知道皇上要把你指給誰,到時候隨便讓你嫁個不喜歡的人,那不是很慘?”

  墨瑤淺淺一笑,說:“皇上若下旨賜婚,便由不得我自己做抉擇。楊大哥放心,命運由不得我,命卻由得我。”她聲音從容,語氣卻是堅定的。

  藍玉聽出她話中的決絕之意,心中不忍,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倒是楊清,急著勸道:“妹妹,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你要是尋死,我二哥可怎麼辦?”

  他這時提到藍磬,讓藍玉和墨瑤都是一愣。

  藍玉並不知曉墨瑤心事,不由疑惑的看了過去。

  墨瑤聽在耳中,心下如琴弦撥動,錚錚亂了起來。尷尬轉過首去,正好遇到藍玉探詢的目光,不由心虛的面紅耳赤起來。

  楊清見狀暗自吐了吐舌頭,笑道:“當日二哥仗義相助為妹妹贖身,若是妹妹再因李景隆的事而輕生尋死,那二哥的一番好意豈不辜負?”

  藍玉聞言了然的點點頭。

  墨瑤心中松了口氣,面上若無其事道:“楊大哥所言墨瑤明白……”

  楚信片刻沉默,突然沉吟道:“也許還有一個辦法。”

  楊清雙眼一亮,道:“什麼辦法?”

  楚通道:“皇上只說為瑤妹妹賜婚,卻沒說要指給誰,也沒說人選一定要由皇上來定。如此……義父可先去向皇上請旨,請皇上做主,允許妹妹擇吉日公開選婿,京城上下所有名流皆有資格參加。如此即爭取到了時間,又可以讓妹妹從仰慕者中擇一位才學出眾、品性優良的良人。”

  楊清聽罷拍手叫好,“是了!如果是瑤妹妹自己選就不用擔心會嫁給李景隆那樣的人了!”他用手肘拱了拱楚信,笑嘻嘻道:“姓楚的,你還真有一套。”

  楚信一笑,對藍玉道:“還請義父定奪。”

  藍玉想了想,問墨瑤:“瑤兒,你意下如何?”

  墨瑤沒有遲疑,向藍玉微微行禮道:“但憑國公爺做主。”

  藍玉點點頭道:“也好,我明日便去見皇上,這件事宜早不宜遲。我現在先去軍營一趟。”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4:41

第六十二章 聖意難測

  坤甯宮內本是敞亮的,上用的青色蟬翼窗紗輕薄的幾乎像透明一般,透映著殿外的婆娑樹影,風吹浮動,在殿中地上留下明暗交錯的痕跡。

  朱元璋端坐在龍書案後,下面站著的一身麒麟常袍的英武男子,正是涼國公藍玉。

  殿內寂寂無聲,君臣二人似是僵持在場,朱元璋定定的望著藍玉,嘴角勾著淡淡的弧度,眼神無波無瀾,藍玉垂首站立,卻覺如芒刺在背。

  今日入宮面聖,藍玉將為墨瑤請婚之事提出,起先本還擔心皇上不肯應允,誰知龍顏甚悅,竟立刻答應了下來。

  原本準備歡天喜地謝恩的藍玉,卻沒有高興太久。

  答應了選婿之事的朱元璋,竟興致甚高,提出涼國公世子已及弱冠之年該當娶妻成家,不妨也去參加選婿。

  藍玉一聽便愣在當場,這實在是讓人頭疼的提議。

  “啟稟皇上,小兒年紀尚輕……”

  “噯!”藍玉的話還沒說完,朱元璋便已笑著打斷,“都二十了還小?朕的皇兒們二十歲時都已有兩個兒子了!愛卿,你的孩兒也是時候該娶親了!當初朕本想將洛盈嫁給他,誰知洛盈這孩子太任性,沒有這個福氣。朕聽聞墨瑤身負天下第一才女的盛名,若能與你侄兒匹配想必也不辜負。今日朕就下旨,讓你侄兒也去參加選婿!嗯,朕再推薦一個人,曹國公李景隆,是朕的甥孫,皇親國戚,想必他去參加愛卿定不會拒絕吧?”

  藍玉瞠目結舌的聽完皇帝的建議,手足無措的愣在當場。

  皇上如此說了,定是不能拒絕。可若是同意,就等於再次與曹國公府站在了對立面上。因為皇帝保薦了藍磬和李景隆,所以無論到時候參加的人都有誰,最後墨瑤能夠選擇的人只能是這二者之一。這場選婿,由於皇帝“善意”的介入,間接變成了藍磬與李景隆的競爭。

  墨瑤不知道藍磬的身份,更是不會選擇李景隆,那麼藍磬中選的幾率幾乎是百分之百,如此一來……

  藍玉只覺得衣衫被汗水浸濕,緊緊的貼在後背上,粘粘的讓他從心底升起了不安和慌亂。

  “皇上,瑤兒是微臣的義女,磬兒是微臣的侄兒,他們名義上還是兄妹,恐怕……”藍玉用最後能想到的藉口嘗試最後的抵抗。

  但事實告訴他,在皇權面前,一切藉口或是理由都是蒼白無力的,朱元璋笑道:“名義上而已,磬兒是愛卿的侄兒,並非親生子,墨瑤又只是義女。若是有緣得以讓令侄娶到愛卿的義女,這也可算是千古佳話了!”

  朱元璋頓了頓,嘴角掛著一抹笑,續道:“愛卿意下如何?”

  此時朱元璋嘴角柔和的笑意,看在藍玉眼裡只覺得如針似箭,將所有的退路封死,在自己身上穿透無數個小孔,讓自己避無可避。

  “微臣遵旨!”藍玉單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行禮,將煩惱惆悵的表情隱藏在拱手之後,“臣代侄兒與小女叩謝吾皇聖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元璋面上的笑意不減,道:“愛卿啊,你是朕的大將軍,是朕的左膀右臂。日後諸事都需你我君臣攜手一心共同面對,朕希望你能明白朕對你的期望與器重!”

  藍玉依舊恭敬的跪在地上,用似是受寵若驚的聲音道:“謝主隆恩!微臣定當為吾皇鞠躬盡瘁,萬死不辭。”

  朱元璋滿意的點頭,隨即露出有些疲憊的神色,道:“那朕就寫一道聖旨,在中秋佳節之際為令嬡選婿,到時朕會親自叫人準備一份嫁妝,讓令嬡風風光光的出嫁!”

  “臣遵旨!”藍玉平平板板的應著,隨即躬身一步步退出坤甯宮。

  看著藍玉的身影,朱元璋的眼神依舊毫無波瀾,他隨意靠在金漆龍椅上,沉聲道:“蔣瓛,出來吧。”

  話音一落,殿內一側有一不起眼的小門打開,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閃了出來,單膝跪倒在龍書案前。

  朱元璋端起面前的茶,語調隨意地問:“如何?”

  “回皇上,臣混入藍府,並未發現涼國公長女藍沁小姐……”蔣瓛的聲音如深海中石般低沉。

  “接著說。”

  “臣手下派去定遠的人前來回話,涼國公除了一位胞姐嫁與開平常公外,只有一位兄長于幼年夭折,此外再無其他兄弟姐妹。此外,涼國公唯一的兒子已于洪武五年的北伐中戰死……”

  “也就是說,他不僅不該有兒子,也不該有侄兒,對麼?”

  “是!”簡單明瞭的回應之後便再無多餘的話語。

  朱元璋淡漠一笑,問:“可知道藍沁的長相?”

  蔣瓛道:“臣從藍小姐指腹為婚的未婚夫處得到一張畫像,請皇上過目。”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畫紙,低著頭躬身呈到高高在上的皇帝面前。

  朱元璋只看一眼便微皺了眉頭,沉聲道:“像,還真是像!藍沁,藍磬……呵呵,他們兄妹相像的倒不止名字……”

  沉默片刻,朱元璋問:“那個未婚夫是誰?”

  “翰林院學士,解縉。”

  朱元璋聞言一愕,道:“解縉……朕記得是今年剛中的進士吧?”

  “是!”

  微微點了點頭,朱元璋沉吟道:“做得很好。接下來你也要替朕盯好藍府,還有藍玉新收的那幾個義子,他們的底細,也要讓你手下的錦衣衛徹查清楚。記住,一切都要暗地進行,絕不可打草驚蛇!”

  “是!臣明白!皇上可還有吩咐?”

  朱元璋搖搖頭,擺手道:“你下去吧。”

  蔣瓛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坤甯宮內又變得極靜。

  朱元璋靠在龍書案後閉目養神,直至殿外傳來陳景的聲音,“皇上,九公主來了。”

  輕咳兩聲,再開口已掩飾住語氣中可能出現的疲憊,朱元璋道:“殿外日頭旺,快叫她進來。”

  殿門吱呀一聲打開,憐香緩步走了進來,人未到跟前,聲音已至:“父皇今日怎地如此聽話?兒臣還以為進來會看到堆成山的奏摺,和一屋子的熏香呢。”

  朱元璋啞然失笑,寵溺道:“憐兒日日來審查,朕哪兒敢不聽話。”

  憐香清豔的面容在折入殿內的日光映襯下更顯出塵脫俗,朱元璋含笑看著女兒翩翩走來的身影,心中的煩擾困惑都一掃而盡。

  “朕的憐兒,出落的愈發好看了。”方才運籌帷幄的語氣不見了,朱元璋的話語中是一個親眼見證愛女成長的父親該有的幸福和期待。

  憐香走近身前,將手裡端著的羹湯奉上,笑道:“父皇總這般說來哄人,兒臣日日回去照鏡子,怎不見有何變化?”

  朱元璋一邊喝著憐香帶來的羹湯,一邊道:“父皇看來卻是每一日都不同的,憐兒總是越來越漂亮的。”他的笑盡是慈愛,“憐兒,父皇定會為你挑選一位這世間最好的駙馬!”

  憐香望見父皇笑著時眼角細密的皺紋,不禁皺起心疼的眉,她緩步走到父皇身後,輕輕為他按摩太陽穴。

  “憐兒不要什麼駙馬,只要父皇!”

  朱元璋笑得愈發舒心,這個女兒孝順懂事,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了。

  “說起這個,朕倒想起一件事,是時候給你八皇姐招駙馬了。”

  “八皇姐又沒有中意的人,父皇真是,沒得瞎操心。”

  朱元璋呵呵笑道:“朕在心裡記下,日後遇到合適的人選再提吧。”自從馬皇后去世後,能夠自由出入坤甯宮的只有憐香與太子朱標,就連嬪妃們都是無詔不得擅入坤甯宮。

  如今年邁的朱元璋,愈發封閉自己,除了從小懂事孝順的憐香和謹慎恭順的太子外,再沒有誰讓他真心信任。

  此時閉目享受著女兒帶給自己短暫的天倫之樂,憂心國事的老皇帝心中依舊想著其他的事情,父女倆一時靜靜無話。

  良久,朱元璋突然輕輕說道:“過些時日,要不要去你四哥那裡?”

  不妨父親有此一問,憐香愣了愣,眼前瞬間閃過葉羽的身影,總是笑容可掬,隨和不羈。

  她搖搖頭,驅散不合時宜出現的雜念,笑道:“奇怪了,每年兒臣要去找四哥,父皇都是不情不願的,今年怎麼主動問起?難道是嫌兒臣日日都來叨擾,煩得慌?那兒臣可再不敢來了。”

  朱元璋失笑道:“愈發貪玩貧嘴。朕就是奇怪,往年不是早早就嚷著要去了?去年還為去晚了鬧了好幾日的脾氣,今年怎的這麼乖巧安靜?”

  憐香淺笑,“憐兒今年不想去了,留在宮裡多陪陪父皇。”

  朱元璋笑容更盛,拍了拍女兒的手,道:“也好,都依你。”

  憐香淡淡笑著,父皇的身體越來越差,自己想多陪陪他,盡一些為人子女的孝心。

  況且……去北平麼?免不了又要同那個人見面。想起去年臨行前他對自己有意無意的回避,心裡又是一陣煩悶。疑惑不解是肯定的,但除此之外還有別樣的情感——酸澀、苦惱、難過、甚至是逃避,複雜難言。

  若她是江月那般對感情直來直去的性格,此時必定會跑去北平揪住葉羽問個明白。可她畢竟不是江月,即便她實際上比江月要堅強懂事的多,但面對感情,她依然是個毫無經驗的初學者。

  事實上,她曾假設過去北平問個清楚,但卻被自己否定了。原因很簡單,若自己現在真有勇氣問出來,去年便問了,還用糾結這許多時日?

  罷了,他若躲著自己,自己也便躲著他吧。

  等到哪一日,自己弄懂了,真正敢去面對了,再去見他吧。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4:42

第六十三章 藍磬的麻煩

  蒙古人多粗獷,飲食上也多以肉食為主。

  北伐的軍隊遊走在邊塞之路,過的也是如蒙人一般的生活。獵來的牛羊野獸,在火堆中粗略烤了烤,就著血絲和風沙吞入腹中。

  食不知味對行軍在外的軍人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那個時候,食物不過是為了充饑而已。

  眼中所見風景總是曼著黃沙,耳邊的聲音總是帶著絕望的嘶吼。

  藍玉如此,他年僅十五歲的兒子藍逸也是如此。

  十五歲,是懵懂而知禮的年紀。

  都說虎父無犬子,十五歲時的藍逸已表現出天才般的軍事能力,他跟隨父帥出征北伐,驍勇善戰,是連徐達都讚不絕口的天才少年。

  那一年,藍玉為這個兒子感到驕傲,大歎藍家後繼有人。

  也是那一年,藍玉在戰場上失去了這個兒子。

  他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年回到家中後,自己四歲的大女兒撫上自己哀戚滄桑的臉時,依舊一臉稚氣和歡喜地詢問著哥哥的下落:“爹爹!哥哥呢?哥哥說會帶大漠的沙回來給沁兒看的!”

  那時,小小的藍沁眼中的期待一寸寸灼傷藍玉哀戚的內心。

  藍沁只是詫異的盯著父親,也許在她僅僅四歲的人生記憶中,從未見過父親露出如此哀傷的神情。

  “沁兒,哥哥不會回來了。”藍玉的聲音雄厚而沙啞。

  他心中知道,藍逸,比藍沁大十一歲的哥哥,總是寵溺溫柔的撫著妹妹可愛小臉的清逸男子,是小小藍沁心中最喜歡的人。

  “為什麼?明明約好的!”

  不知該如何回答,藍玉鎖著哀傷的眉,自懷裡取出一個豔紅色的荷包,慢慢放入小小的掌心。

  “這是你哥哥給你的禮物。”

  豔紅色的荷包,是哥哥的血;荷包裡面,是大漠的沙。那是哥哥送給她的禮物,她從來都是貼身帶著。

  藍沁直到很久以後才知道,那是最喜歡的人留給自己的最後一件禮物。

  自那以後,藍玉沉心兵法,醉心沙場。他將洪武五年的那次失敗列為畢生之恨,也將保保視為不共戴天的死敵。

  除了打仗,藍玉所有的生活都給了兩個女兒,他在這世上僅有的兩個親人。妻子與兒子相繼離開,藍沁和藍汐已成為藍玉所有的生活重心。

  藍沁藍汐兩姐妹的性子沉靜溫和,像極了他已故的妻子。藍玉心中倍感安慰,同時也為一身兵法本事再無傳人而暗自神傷。

  直到一年前,大女兒的意外失蹤,讓一切都偏離了正常的軌道。

  醒來後的藍沁,由於受傷撞到頭部,對很多事的記憶都很模糊。不僅如此,甚至連性情都與先前的溫婉南轅北轍,變得大方爽朗,懶散貪玩,總是化名藍磬穿一身男裝外出遊玩,更是對兵法武藝十分感興趣。

  藍玉看著女兒的變化,按捺著心中所有的懷疑困惑,沉醉在自己兵法武藝後繼有人的期望中,不想,如今卻讓女兒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危險境地。

  藍玉回到府上時已是傍晚,他免去了晚膳,獨自坐在書房內怔怔出神,十幾年來的事在腦中一一重播,讓他覺得疲憊不堪。

  也不知過了多久,藍玉聽到外面下人喚道:“老爺,少爺來了。”

  藍玉微微一愣,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啞聲道:“讓他進來吧。”

  只聽開門聲響,熟悉的腳步漸漸靠近,伴隨著一把清脆的聲音:“老爹怎麼不吃飯?孩兒給你端了些清淡可口的飯菜,您多少吃一點兒。”

  藍玉瞥眼看見藍磬端著幾道小菜走了過來,他心中一暖,嘴上卻道:“昨日讓你抄十遍論語,抄不完不准來見,可抄完了?”

  藍磬笑嘻嘻的從懷裡掏出一張紙,藍玉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了十遍“論語”,不禁無奈搖頭:“你倒是會偷懶!”

  藍磬隨意坐在父親身邊,笑道:“論語那玩意那麼長,別說十遍,就是一遍孩兒也抄不完啊。”

  藍玉聽罷,無奈搖頭,道:“罷了,讓你寫論語也不過只是要你明白厲害,懂得輕重。”

  藍磬伸手為父親布菜,笑道:“孩兒知道了。”

  藍玉默然,他對女兒是否真的知道了表示懷疑,但也不準備再提這事。

  藍磬見父親怔怔發呆,便把菜往他面前推了推,自己也拿起一雙筷子,笑道:“孩兒還沒吃飯,陪老爹一起吃吧。”

  藍玉曉得她的心意,笑著拿起筷子用膳。

  一時間父女倆都是默默無言,藍磬也確是還沒有吃飯,此時胃口大開倒是吃的興高采烈。

  藍玉卻是心中有事,此時不怎麼能吃得下去。

  藍磬滿意的拍拍肚子,笑著對父親道:“老爹今日進宮面聖可是遇到什麼事?孩兒見您沒什麼胃口。”

  藍玉本還在躊躇怎樣說出皇帝的聖旨,如今女兒自己開口問起,倒省了他繼續猶豫。

  “沁兒……”

  “嗯?”藍磬微愣了下才應道。

  如今她總是一身男裝打扮,有些日子沒聽藍玉如此喚自己了。原不是自己的名字,倒也不怪生疏。

  藍玉微微苦笑,“陛下下旨,要你也去參加瑤兒的選婿……”

  “啊?”這下藍磬更是驚愕到做不出適當的臉部表情,只能睜大眼睛盯著他:“讓我去參加選婿?皇上沒事兒吧?”

  藍玉笑得愈發無奈,他按住太陽穴,道:“我憑空多出一個侄兒,當日又拒絕皇上賜婚,恐怕總是在皇上心中留下了個疑影。”

  “不行不行!我絕對不能去!”藍磬連連擺手,其實去了也不一定就被選中,只是藍磬心底總覺得有什麼不妥,隱隱有些什麼不該發生的事正在悄悄發生。

  藍玉見她一臉驚慌,搖頭苦笑,“怕是由不得你,皇上下旨,誰能違抗?”

  短暫沉默,藍磬呼出口氣,道:“大不了我跟墨瑤說出我的身份,她不會選我的。”

  藍玉又是搖頭,他歎道:“除了你,皇上還欽點了李景隆參選……”

  這回藍磬又是驚又是氣又是急,她幾乎是吼了出來:“什麼?又是李景隆?我靠!他還真是陰魂不散!怎麼哪兒都有他啊?!”

  藍玉向女兒投去無奈的一瞥,隨即道:“皇上欽點了你們兩人,這簡直就是逼著瑤兒從你二人中擇一人……”

  藍磬幾乎氣的發怔,顫聲道:“皇上是閑得慌麼?怎麼就這麼喜歡給人保媒說親?好玩啊?”

  “磬兒住口!”藍玉呵斥道:“不許再口出狂言!”

  藍磬哼了一聲撇過頭去。

  藍玉續道:“眼前也沒什麼好辦法。好在皇上的意思是選婿的時間定中秋佳節,現在總還有一月左右的時間,總能讓咱們想出辦法來。”

  平復了方才一瞬間激動起來的心情,藍磬道:“對不起老爹,方才孩兒又衝動無禮了……”

  藍玉見她認錯,愛憐的撫了撫她的額頭,笑道:“好了,你先回去吧。其他的事,咱們慢慢再說。”

  藍磬被皇上欽點去參加墨瑤的中秋選婿,這件事很快就被楚信等人知曉,他們的表現各不相同。

  墨瑤直接躲回了莫憐閣內,再不敢見藍磬,只留下藍磬無語望天,心中疑惑、不安、恐懼,五味雜陳。

  楊清摟著藍磬的肩膀,完全無視對方苦笑連連的樣子,大笑道:“小弟可要恭喜二哥了!皇上下旨,這婚事基本上是等同於賜婚!二哥可是春風得意!”

  楚信則是帶著一臉意味深長的笑意,拍拍藍磬的肩膀道:“緣分天定。看來安兒很快就會有一位義母來疼愛他了。”

  紀綱當時只是沉默的皺著雙眉,事後私下詢問藍磬,語氣中盡是擔憂疑惑,甚至還帶著些許的不滿,“小姐為何到了這般地步還要隱瞞身份?為何還要繼續當這個本不該存在的‘藍磬’?”

  藍磬先是一愕。

  本不該存在的……她細細的品味這幾個字的含義,心中突然漫起穿越到這裡後第一次苦澀之感。

  是啊……藍磬本不該存在……但她就是這樣生生的出現了,她代替了原本錦衣玉食的藍沁,佔有了她的父親,她的地位,霸佔了屬於她的一切,每每想到這些,藍磬都會從心底升起一股愧疚感。

  可即便如此,又怎樣?

  隨父出征北伐的人是藍磬,與墨瑤知心的是藍磬,與楚信楊清紀綱交好的也是藍磬,這些都不會因為自己是個“冒牌藍沁”就會消失。

  她笑著對紀綱道:“大哥與清弟都與藍磬交好。若我變回藍沁,他們便不會如現在一般無拘無束的待我。”

  紀綱依舊不解:“小姐就這麼喜歡與他們如現在這般稱兄道弟麼?”

  藍磬笑得更加開懷,她拍拍紀綱的肩膀,誠懇道:“不僅是他們,還有你。小紀,我與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很喜歡,也很羡慕男子之間的交往,坦坦蕩蕩無拘無束。不似女子之間,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搜腸刮肚的算計,當真累得慌。我這人很懶,自然懶得算計。所以,我與你們交往,是真正不需要任何掩飾的交心。”

  紀綱雖然對她的一席話感到吃驚,卻也坦然接受,從他第一天認識小姐開始,她就是一個大方豪爽不拘小節的奇女子,她永遠都是那樣使紀綱憧憬和嚮往的美好。

  “我對小姐也是如此,絕不會有絲毫隱瞞不實。”清瘦的男子對藍磬說出這樣的話,他的神情不似往日般清冷,反而多了些許不易察覺的溫暖,和平日少有的真誠。

  藍磬露出她招牌的陽光笑容,道:“好!我信你。”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4:42

第六十四章 就中更有癡兒女

  這一日,藍磬正百無聊賴的哄著世安玩,懶兒突然跑了進來,由於跑的太急,上氣不接下氣的,小臉兒因激動變的通紅。

  藍磬詫異笑問:“做什麼跑成這樣?有狼追你?”

  懶兒大踹了幾口氣,斷斷續續道:“少爺!來,來了!”

  藍磬哭笑不得,“誰來了?”

  “解,解公子!”

  “誒?”藍磬微微一愣,便想起這個人。她剛穿越過來時有聽懶兒惰兒提起過,解縉,是藍沁小姐的未婚夫。

  這下可有意思了。

  藍磬雖然沒有奪人所愛的興趣,但卻有興趣去會會這位未婚夫,畢竟占了他未婚妻的位置,出去打個招呼還是必要的。

  於是她想都不想便奪門而出。

  懶兒在身後拽住她,問:“少,少爺!你不換身衣服?”

  藍磬這才想起自己還是男裝打扮,她思考片刻,玩心大起,笑道:“沒事,就這麼去!若是換了衣服被大哥他們發現就不妙了。”

  藍磬歡歡喜喜的來到大廳,還未進去便聽到一把溫雅的聲音:“小婿日前得了些好茶,素知岳父大人愛茶,人道茶煙一縷輕輕揚,此番特意帶來供岳父大人品嘗一笑。”

  藍磬撇撇嘴,暗道:真是個文藝青年。

  再走近些,便看清大廳內站著一個單薄的身影,穿著是灰色儒衫,更顯文弱。有一瞬的失神,藍磬便這樣停住了腳步,那背影,極是熟悉,只是一時半刻,卻又憶不起是哪裡見到的身影,竟會如此熟悉。

  腦中極力思索著,心中隱隱有些感知,她沒注意藍玉說了句什麼,卻見那灰衣書生轉身坐在廳側的椅子上。

  只在他轉身的一瞬間,他側臉的輪廓便顯現在藍磬眼前,那輪廓與弧度勾勒出的側臉,藍磬只看一眼便心頭大震,仿佛是無數雷電一同閃耀在天際,轟然一片。

  是他!竟然是他!

  解縉,解縉!竟然與陸琪長著同樣的臉。

  藍沁,這個與藍磬極其相似的女子,她的未婚夫,竟然與藍磬在現世時的前男友陸琪有著同樣的相貌。

  那相貌,落在藍磬眼底,還是熟悉的,這樣驟然而毫無防備的遇見,幾乎冰凍了藍磬的身體。那樣冷,仿佛還是那年春天與他最後一次相見,仿佛還是他僵硬的提出分手又蒼白的想要挽回。

  心中轉瞬間思緒萬千,駐足愣神的時刻,端坐廳內正中的藍玉已發現了自己。

  “咳……磬兒?怎麼在外面站著?”

  一語點醒了還在發呆的藍磬,卻也將解縉的視線帶了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不期而遇,各自都是錯愕。

  藍磬頃刻間收回視線,邁步走進廳內,訕訕笑道:“聽說家裡來了客人,孩兒來看看。”

  這樣說著,一旁的解縉卻已站起身,他走至藍磬身前,詫異地問:“沁兒?你,你為何穿成這樣?方才岳父大人說你不在府中,我……”

  “這位兄台,在下藍磬,是涼國公的侄兒,你口中的沁兒是我妹妹。”她笑著直視他,聲音淡淡。

  “你,不是沁兒?”解縉皺起俊秀的眉,滿臉疑惑。

  藍磬這才看清,解縉與陸琪是像的,俊朗的外表,眉宇間的傲氣,都是如出一轍,只是前者多出幾分經歷世事的成熟。

  那幾分成熟,也足以提醒藍磬,解縉與他是不同的。

  無形中又退後了一步,將兩人的距離再度拉開。藍磬勉強自己頭腦清醒,勾出玩世不恭的笑:“我是沁兒的堂兄,相貌相似只是平常之事。”

  她的冷漠,是在二人之間築起堅決的磚牆,亦是提醒她自己,一段早已失敗的情感,是不被允許再去沾染的。眼前這個與他相似的人,也是斷斷不能與之有過多交往的。

  藍玉見此情景,心中也是疑惑。藍沁是喜歡解縉的,身為父親他很清楚。本來,自小憧憬著哥哥的藍沁不該喜歡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當藍玉看到解縉那雙像極了自己已故兒子的眼睛時,他便懂得了。因為懂得,所以寬縱。

  因此,雖然他不喜歡解縉太過書生氣的性子,卻也並不阻攔女兒與他來往,甚至同意了青梅竹馬的二人定下婚約。

  只是此時,他雖然疑惑,卻依舊同藍磬一起演下去,“縉兒,這是我的侄兒,也是我的繼子,藍磬。”

  解縉面露狐疑神色,他疑道:“可是……堂兄妹,竟會如此相像……”

  藍玉本欲再解釋什麼,卻見藍磬突然笑著沖自己行禮,道:“老爹,孩兒今日過來還有件事兒要和您說呢。”

  藍玉不解,道:“何事?”

  “關於皇上欽點我參加中秋選婿一事,孩兒決定奉旨參選!”

  “磬兒,你,你不是還沒決定……”

  藍磬嘴角勾出恰到好處的弧度,眉宇間是春風得意的喜悅,緩緩道:“皇上聖意如何違背?何況,孩兒早已傾心墨瑤,此次選婿孩兒勢在必行,絕不會讓喜歡的人嫁與旁人!”

  一番言論如巨石墜海,解縉斂起失落的雙眉。藍玉驚得合不攏嘴,他猜到這不過是女兒糊弄解縉的手段,卻依舊不免震驚。

  藍磬鐵硬起心腸遠離解縉,對於與陸琪的這段感情,她已傾注太多,如今不願再牽染分毫。她情願,永遠活在這冷漠之中。

  這幾日,藍磬心情很不好。

  先是無緣無故的被點名要求去參加招親,再是莫名其妙的多出一個麻煩的未婚夫,雖然被自己搪塞了過去,但之後的事情卻顯然更加糟糕。

  暫且無視自從知曉皇上旨意後就一直表現的過於興奮的楚信和楊清,讓藍磬更加無奈的是墨瑤的反應。

  自從皇帝下旨讓自己參加中秋選婿以來,墨瑤見到自己都是一副淺笑低語的樣子,有時自己留心注意,還會發現對方看自己時怔怔出神的樣子,和與自己眼神對視時兩頰更多的紅暈。

  因為有了這許多猜測,讓她突然想起一事,於是她去問了楚信,“大哥,我問你,山有木兮木有枝的下句是什麼?”

  楚信當時曖昧的笑意和那句答案在日後的一段時間裡簡直成了藍磬的夢魘:“心悅君兮知不知。”

  這樣一來,就算再遲鈍的人也明白了。

  若換作別人,得“天下第一才女”垂青,恐怕早就樂得燒香了。可對於藍磬,面對這個真相,她的心情只能用哭笑不得四個字來形容。

  在剛剛得知真相的時候,她根本毫無辦法,只得繼續裝傻充愣。其實現在回想起來,墨瑤對自己的情意,早已在無數次的接觸中不經意的流露出來的了。藍磬怪自己粗心大意毫無知覺,若能早發現也許就不會讓事情演變成現在這樣。

  在日常無法避免的見面時,面對墨瑤盛大的感情而裝傻充愣,讓藍磬覺得自己像是無恥的欺詐師。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她只能躲起來,也許是無用的逃避,但她現在需要這樣的逃避。

  日子一天天過去,距離中秋選婿越來越近,墨瑤卻越來越不安,聰慧如她,又怎麼會察覺不到藍磬的不自然呢?

  只是她不懂,這究竟是為什麼。

  那一日,府裡來了一位拜訪的學士大人,墨瑤並不知道那人是誰,她只是恰巧從正廳旁經過。

  原本這些都與她無關,以她一向冷傲的性子,別說來的是小小翰林學士,就算是皇帝來了,她也不會在意。

  但那時,一個熟悉的清亮嗓音卻不期落入她的耳中。

  當時是怎樣的心情呢?墨瑤許是永遠也不會忘記,當她聽到藍磬那些話時的心情,短暫的震驚過後,就是洶湧而至的狂喜。

  “喜歡的人”,她清楚的記得,藍磬是用這幾個字來形容自己的。

  這是不是證明,自己的感情終究是有了回應呢?自己終究不是一片癡心付之東流呢?

  那之後,她沉浸在夙願得償的期待中,她滿心雀躍的等待著中秋的到來。只是,她漸漸發現,藍磬並沒有想像中的同自己一樣的喜悅之情。

  他與自己在一起時,多出了許多以往不曾有的奇怪感覺,比如偶爾發呆、時而歎息,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墨瑤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藍大哥,馬上就到中秋了呢。”

  藍磬微微一愣,道:“是啊,不到十天了呢。”

  “你、你最近很不開心麼?”還是問了出來,墨瑤的頭更低了,幾乎可以看到自己胸前衣服的花紋。她在忐忑中等待答案,怕他後悔,怕他不滿。

  不多久,藍磬的聲音緩緩傳來,是清亮柔和的聲音:“沒有,我沒有不開心,你不要多心。”

  墨瑤抬起頭,直視藍磬的眼睛,問:“可是,我見你這幾日神情,以為你對皇上的旨意、很不滿……”

  看著墨瑤的神色,藍磬在心底苦笑,是很不滿,可不滿又能如何?皇帝下旨,哪容自己不滿?

  她自己已經焦頭爛額,不願墨瑤再跟著不快,便笑道:“怎會?皇上下旨,那是對咱們的恩賞,墨瑤,你安心。”

  藍磬不知自己的話能否讓墨瑤安心,她自己此番已是騎虎難下。想起那日父親所言,更是無奈——

  “磬兒,如今陛下已下旨,你唯有選婿一條路可走。你無法娶墨瑤,那就委婉的告訴她你的身份,而且只能讓她一人知曉,若她肯體諒,自不會在選婿之日選中你。”

  藍磬苦笑,不是自己,便是李景隆,墨瑤再無其他出路。若是李景隆,藍磬倒情願是自己。至少不會讓墨瑤走上尋死之路,至少可保她清白。

  這幾日下來,藍磬心中已有了計較,先奉旨參加選婿,若真被選中,總要想辦法將婚期拖下來,其他的事,慢慢再做打算。

  她看著墨瑤恬靜的身影,心中滿是愧疚,自己終究不是她的良人歸宿,日後,自己定不改初衷,讓她擁有真正屬於她的幸福。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4:44

第六十五章 盛大的情意

  墨瑤要在八月十五中秋節那天奉旨選婿的消息早已傳遍京城。

  藍磬隨意坐在魚躍居小酌,本想出來散散心,可天氣的炎熱和街上的擁擠讓她立馬躲進了魚躍居。

  “藍兄!好巧啊!”

  藍磬詫異的回頭,不意會在這裡碰到熟人。

  那人一身素色錦衣,臉上帶著局促的笑意,指著自己沖藍磬道:“藍兄,是我啊!何以徹!”

  藍磬想了想,點點頭道:“原來是何兄,你找我有事?”

  何以徹訕訕笑道:“只是碰巧在這裡看到藍兄,想來敘敘舊。”

  藍磬心裡吐槽:咱倆有啥舊可敘的?嘴上卻笑道:“好啊。何兄請坐。”

  讓何以徹坐在對面,藍磬揮揮手對店小二道:“再加一壺酒。”她抬手為何以徹與自己斟上酒。

  何以徹看了看藍磬手中的酒杯,問道:“藍兄心情不好麼?一個人在這裡喝酒。”

  藍磬好笑地看看他,道:“誰說只有心情不好才能喝酒?”

  何以徹悵然道:“小弟素日並不飲酒,只是常聽家父說借酒消愁……”

  藍磬看他一眼,擺弄著手中酒杯,道:“借酒消愁……何兄難道沒有聽過把酒言歡麼?人生在世,暢然瀟灑一些才好。”

  何以徹一愣,笑道:“藍兄一向最是不羈瀟灑,小弟欽羨不已。”

  藍磬的眼神中似有懷念,道:“小酌怡情,我有個好兄弟,他最喜歡平平淡淡一杯酒的生活,我今日也不過東施效顰罷了。”

  何以徹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他不是習慣喝酒之人,一下子喝得猛了,倒嗆到了自己。

  藍磬一笑:“何兄若喝不慣,不必勉強。”

  店小二將藍磬要的酒端上來擺好,藍磬掏出一塊碎銀子拋給他,又道:“麻煩小二哥兒再為我們添上一壺碧螺春。”

  “世子爺吩咐是小的榮幸,哪有麻煩的話呢。”店小二接了銀子歡歡喜喜地跑開。

  一時間靜靜無聲,直到店小二將茶端上來,何以徹才訕訕笑道:“自從家母去世,家父每每思念,總會喝得酩酊大醉……漸漸的,連生意也不怎麼顧了。小弟每每看在眼裡,心中就對酒沒有任何好感。”

  藍磬安慰地笑:“令尊是至情之人,與令慈伉儷情深,如今何兄年紀輕輕已可以獨當一面,令慈在天之靈定會安慰。”

  何以徹一笑,沉吟問道:“那個……藍兄,八月十五……”

  藍磬抬眼看他,好笑道:“中秋選婿,何兄可是也準備參加?”

  何以徹俊面泛紅,道:“小弟是有此意……只是……”

  藍磬看他樣子,問道:“只是如何?”

  “小弟自知是癡心妄想,雖然明知會落敗,卻也不死心,偏要去試一試才肯甘休。”他的話答得很快,仿佛自該如此。

  雖然藍磬對何以徹的印象不深,但她覺得兩次與他見面,他表現出來的都是懦弱的一面,毫無男子漢挺身而出的硬朗。原本憑著他對墨瑤的一片癡心,倒是個值得託付的物件,只是……太過軟弱。

  藍磬蹙眉看他,道:“還沒發生的事情,你就這麼沒有信心?”

  “呵,信心麼?”何以徹一笑,道:“有你在,這場選婿不過是走過場而已。”

  藍磬笑道:“皇上恩旨讓我參加,難怪何兄這樣認為……”

  “皇恩固然浩蕩,只是,墨瑤姑娘的深情才最重要吧。藍兄又何苦避重就輕,同小弟玩笑呢。”

  藍磬一愣,她不想何以徹竟有此一話,詫異道:“你、你都看出來了?”

  何以徹不答反問:“藍兄以為我不知道,是因為藍兄覺得墨瑤姑娘什麼都不會對我說吧?”

  藍磬不語,墨瑤是不會說的,這點自己比誰都清楚。

  何以徹無奈笑道:“我會知道,是因為我在意她。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情,我都看在眼裡。她是這樣高潔傲然,遺世而獨立,她是我永遠也無法觸及的美好。但是那天,在城門口,我看到她對著你時的一顰一笑,都是我從未見過的美麗。那時我就知道,我不會再有機會,永遠也沒有。”

  藍磬沉默地聽著,只覺舌頭打結般說不出話來,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或是能說些什麼。

  “墨瑤姑娘笑起來很好看,是不是?想必藍兄已見過很多次了……是啊,她在你面前總會笑的。就像……就像她提起你的名字時都會笑靨如花……你出征的那些日子,我偶爾會去白玉軒坐坐。”何以徹哀戚笑笑,怔怔出神,“有一天,我到的時候她不在,我就走到窗前去看風景,看到她擺在桌上的紙張,我忍不住好奇,去翻看她的字。你永遠不會知道,那些紙張,每一張上面,都寫著你的名字!”

  藍磬的心突突地跳,如坐針氈是什麼意思,她現在總算深刻體會。她想制止何以徹,她不想再聽了。所有關於墨瑤對自己如何如何深情的話,她都不想聽到,一字也不想。

  她帶著疏離的語氣打斷他:“我知道。”

  然而,何以徹只是搖頭,繼續說著:“那日在城外,她等你,你只看到她等在那裡,卻不知道她等了你多久……我一直跟在她身後,雖然我知道她不會回頭看我,甚至根本不知道我在,但至少可以護她周全。你知道麼,她幾次差點兒被人撞倒,要不是我和曼兒相護,我真的不敢想像她一個人在那樣如海的人潮中逆流而上是怎樣的情景。後來我們一路出了城,她也沒有找到人,她就一直站在那裡等著,好像有一種魔力,讓她就那樣站著,從正午等到晚上,直到你回來。”

  他停在這裡,沒有再說下去,他不用說,藍磬也知道了。

  藍磬雖早已知曉,但總還是抱有一絲僥倖心,如今這個真相被人當面揭曉,如此突兀又始料未及地揭曉,那真相赤裸裸擺在她面前,讓她再無路可逃,一時間,吐不出一字半句。對墨瑤的情誼,她以為自己知道,只是不想,竟知道的如此少,如此籠統……

  何以徹笑道:“日前聽到傳言,說藍兄為了墨瑤姑娘,不惜與曹國公敵對,小弟心中很是感動。原來,你對墨瑤姑娘的感情,也是投桃報李,一片赤誠,小弟真是為她高興……”

  藍磬怔怔出神,何以徹到底是把事情想得簡單了……這件事,又豈是隻言片語便可說清的?

  何以徹見她愣在那裡,嘴角勾出一抹笑,只是那笑,透著一股清冷,“小弟福薄,于情愛之路已是挫敗。藍兄福澤深厚,又得皇上恩旨,日後定可夫妻恩愛、兒孫滿堂。”

  藍磬怔怔出神,良久,緩緩飲了口酒,語氣中多了些抵抗,“皇恩浩蕩,卻不一定真的稱人心意。”

  何以徹顯然吃了一驚,他的眼中漸漸籠上一層涼意,問:“藍兄竟對聖意不滿麼?”

  藍磬淺淺一笑,道:“自然不滿。”

  何以徹依舊微笑,但那笑中再無絲毫暖意,“從前,墨瑤姑娘從不在人前提起與你來往之事,現在想想,她是一心想要維護你和你們家的聲譽,她一定是在心底介意你們之間身份的差距。可如今,如今你們之間有了這樣好的機會……”

  藍磬笑得無奈,“好機會……也是別人強加給我們的機會。”

  何以徹的眼中似是彌漫著幽藍的火苗,“若是你、若是你不喜歡她,你又為什麼要對她這樣好?從你們認識的那一天開始,你就對她那麼好!你若是不喜歡她,你、你就不該對她這樣好!”

  藍磬唇角的弧度變得越來越詭異,最後凝成一股自嘲的笑。

  是啊,為什麼要對人家那麼好?早知道有今天,她定然不會對墨瑤那樣好!她視墨瑤為知己,如小羽一樣的知己,無關風月。

  若是換做小紀,這個時候一定會苦著一張臉問自己,為什麼還不說清自己的身份。

  說清楚?自己何嘗沒有想過,只是,談何容易!

  先不說欺君之罪,就是逼著墨瑤去選擇李景隆,這點她就無法做到。

  軟弱,呵,自己才是最軟弱的人。

  何以徹見藍磬沉默不語,他將杯中茶飲盡,起身道:“言盡於此,叨擾良久,小弟還有事,先行告辭了。”

  他邁步便走,卻在擦肩而過時輕輕歎道:“藍兄……你、何其有幸……”

  何其有幸呵……藍磬想要扯出一抹笑,但卻力不從心……被這樣一個女子傾心愛著,確實是莫大的幸運。只是,這于她藍磬來說,究竟是幸,還是孽?

  她一杯杯喝著酒,酒入愁腸,卻讓她感受到絲絲涼意。

  她怨,怨皇帝輕描淡寫的一紙詔書就將自己推上風頭浪尖。

  她也恨,恨自己貪玩釀成的大禍!

  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想回家,藍磬趴在桌上,這個鬼地方,想離開!她只是個貪玩懶散的假小子,不過想庸庸碌碌地和一幫朋友混日子罷了,為何要讓她面對如此進退維谷的困境?

  小羽,小羽,該怎麼辦?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4:45

第六十六章 逼上梁山

  再怎麼不願,八月十五還是如期到了。墨瑤的選婿就定在涼國公府內,經過這些日子地沉澱,藍磬已經平靜下來。

  時間是定在下午的,可府裡早早就絡繹不絕的來了人。藍磬本想跟平時一樣睡到中午再起,卻被外面的聲音弄醒。

  她厭煩的翻身起床,更衣洗漱之後便出門了。

  中秋選婿的會場設在藍府暢溪園旁邊的映水樓閣內,藍磬走進映水樓閣廳內,四下看著,靠牆的兩側都擺放著整齊的案幾,案幾後置放著精美的屏風,每個屏風旁都站著一名侍女,若有客人坐下便上前服侍,紀綱作為藍玉的義子之一,正在招待客人。

  此時已經有不少人來了,藍磬心中輕蔑一笑,這些慕名前來的人,有多少是為了墨瑤的美貌?有多少是為了“天下第一才女”的名聲?又有多少是為了“涼國公義女”這個身份?

  她微微瞥眼,便看到已坐在殿內的何以徹。那日的事也是尷尬,她不想提起,便裝作沒有看見。

  她剛走進來,紀綱已看到她,走近前問候,“少爺,您來了。”他的眉宇間還是隱隱有擔憂。

  紀綱的稱呼,讓所有人都知道來者是誰。涼國公世子,皇上欽賜恩旨參加選婿,藍磬的身份也吸引了在場幾乎所有人的目光。

  不去理會那些人的目光,藍磬笑道:“小紀,你忙著,我上樓去看看。”

  “少爺,時間未到,您現在上去,恐怕不合規矩……”

  映水樓閣共有三層,一樓是宴廳,二樓有休息之所,三樓是觀景所在,此次選婿,藍玉便把二樓臨時作為墨瑤準備與休息的地方。

  “怎麼?藍兄來了,不與在下敘敘舊麼?”

  藍磬皺起眉頭,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壓下心中的不耐,藍磬換上促狹的笑意回頭看他,笑道:“李兄真會說笑,小弟與你有什麼舊可敘?無非是一些混話,小弟真怕再提起讓李兄不舒心呢。”

  李景隆哼笑一聲,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裝好人。”

  “哈哈!”藍磬笑道:“李兄誤會了。我是怕,那些話提起來對您的聲譽不好,再次不小心令您面上無光,令曹國公一脈蒙羞。”

  “你!”李景隆怎會聽不出藍磬話中暗指自己做過見不得人的事,但他一向不是口齒伶俐的,內心恨極,卻一時不知如何反駁,只道:“你不要以為你也有皇上的恩旨,就能與我平起平坐!”

  藍磬輕輕笑道:“自然不會。小弟哪裡能與曹國公平起平坐?豈不太過委屈自己?”

  她無視李景隆眼中毫不隱藏的敵視目光,扭頭對紀綱笑道:“你在這裡看好,好好招待曹國公。”

  紀綱當然攔不住藍磬,卻擋得住李景隆。藍磬走上二樓,還聽到身後李景隆氣憤的聲音,她輕蔑一笑,不再理會。

  此時,廊上第一間屋內正在忙著,懶兒惰兒都在這裡,同曼兒一起為墨瑤打扮。

  “好姐姐,你就聽話吧,好好打扮一番有什麼不好?”

  是曼兒,藍磬好奇的站在門外聽著。

  “是啊墨小姐,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老爺把服飾都準備妥善了,您就讓奴婢們為您梳妝吧,您如此絕世容顏,定能傾倒眾生了。”是懶兒清脆的聲音。

  墨瑤的語氣依舊透著幽蘭般倔強的風骨,“有什麼好打扮的?就這樣吧。”

  “這樣?可是……也太過不施脂粉了吧……”惰兒遲疑地說。

  “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墨瑤的傲骨,在見到她第一天的時候就已經見識到了。

  藍磬笑笑,邁步走進屋子,道:“墨瑤不喜歡,隨她就好。”

  不防她突然闖進,幾個人都是嚇了一跳。墨瑤呆呆的看著她,曼兒先反應了過來,連忙說:“藍少爺!您、您怎麼能這樣就進來?小姐正在梳妝,這……”

  藍磬一愕,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男子身份。她尷尬一笑,道:“呃,我聽你們在說話,想著進來也無妨,是我冒失了,我這就出去。”

  見她轉身就走,墨瑤出聲道:“藍大哥留步,我已經梳妝完畢。你、你有事找我?”

  藍磬回頭看她,笑道:“也沒什麼事,只是懶得和樓下那些人呆在一起,便想著還是過來看看你在做什麼。”

  曼兒低低一笑,她拉著懶兒惰兒想往外走,卻被藍磬攔了下來。

  “哎你們,不用出去,我又沒有什麼特別要說的。”藍磬覺得被誤會的好笑,看到懶兒惰兒一臉糾結,她更加忍不住笑。

  墨瑤橫了眼曼兒,道:“曼兒不要鬧了。”她頓了頓,道:“藍大哥都呆不下去,想必來者皆是烏合之眾。”

  藍磬一笑,道:“那倒是未必,只是目的不純,各懷鬼胎罷了。”

  嗤鼻一笑,墨瑤道:“那便是烏合之眾了。”

  藍磬看著墨瑤鏡中映出的容顏,不施脂粉,卻依舊美貌得體。本想再說些什麼,卻轉念間生生忍了回去。只笑道:“我去樓上轉轉,你們先忙。”

  “少爺一個人麼?今天怎麼不見楚少爺他們?”懶兒見主子落單,怕她身邊無人服侍。

  藍磬一笑,道:“他們現在估計在忙著,不用管我,你們只管照顧墨瑤。”

  大會是未時才開始,彼時皇帝派了太子朱標親自送來賀禮,除了墨瑤之外,所有人又全都跪在外面迎駕,好一通折騰才消停了下來。

  此時,太子朱標同藍玉坐在首位。

  藍玉行禮道:“還請太子殿下主持。”

  朱標清瘦的面容露出笑意,道:“今日是涼國公愛女大喜之日,孤怎好喧賓奪主,還是該涼國公親自主持才是。”

  一番謝禮後,藍玉才宣佈選婿開始。

  不一會兒,兩個少女相繼從樓上走下來,正是一直陪在墨瑤身邊的懶兒和惰兒,她二人站在樓梯兩側。接下來走出來的,是墨瑤的貼身侍女曼兒,她抱著一柄琵琶立在樓梯一側等待,這之後,才是墨瑤。

  她從樓上走下來的時間很短,一襲淺綠色的長裙,鵝黃色的大衫罩在外面,實在是平淡無奇的裝束。但自從她出現,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吸引著屋內的人,藍磬放眼望去,就連太子朱標,都不免被她吸引,神情有一瞬的呆滯。再看向坐在對面的何以徹,他更是一副三魂沒了七魄的樣子。

  墨瑤的步伐不大,神情冷豔寧靜,她來到大廳中央,先向上位的太子與藍玉行禮,又朝屋內各個方向施了禮。

  她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早已備好的位置上,由曼兒遞上懷中的琵琶。清淺一曲,沒有絲毫言語,四座寂靜,或沉浸於琴聲,或沉醉于美人,各有所思。藍磬卻從頭至尾淺淺喝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一曲終了,墨瑤起身一揖,緩緩而道:“今日一曲,當是墨瑤最後為各位彈奏。過了今日,墨瑤便只會為了世間那唯一的一位男子演奏。”

  藍磬默默看著在場所有人的表情,有的狂喜、有的豔羨。她瞥眼看到李景隆,他的表情是自信自得。再看何以徹,他的神色那樣癡迷,只是看著墨瑤。

  藍磬微微蹙起眉頭,若是墨瑤稍微可以對何以徹另眼相看一下,自己倒是覺得何以徹是可以託付的物件。

  不管下面各懷鬼胎的人,墨瑤淡淡地說:“今日各位可以前來,墨瑤榮幸之至。此前種種,墨瑤承蒙各位一直以來的關照,今日在此謝過。”說著,她屈膝行了一禮。

  底下已有人按捺不住,喊道:“墨瑤姑娘不必再多說了,今日是選婿,您還是快點兒說怎麼個選法吧!”

  墨瑤微微一笑,揮手示意。

  曼兒上前說道:“各位的盛情我家小姐心中有數,剛剛小姐已為各位彈奏了一曲,今日選婿,請各位用一個時辰的時間根據剛才聽到曲子時感受到的意境和情感,為小姐擇一樣禮物,哪位的禮物最合小姐的心意,小姐便會將自己託付於他。”

  曼兒的話一說完,所有人先是一愕,之後便忙開了,或是自己去尋,或是遣人去找。墨瑤則在曼兒的陪同下與太子見禮,之後安靜坐在藍玉身旁,不動聲色地瞟了藍磬一眼。

  與其他人的忙亂不同,藍磬從始至終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顯得格格不入。屋內的人已經漸漸走光,她卻依然坐在那裡。

  “喲,藍老弟,還在這裡坐著呢?”

  藍磬停下喝酒的動作,淺笑道:“李兄這話問的,外面日頭正大,小弟不在這裡坐著,難道要出去大太陽底下坐著?”

  李景隆冷哼一聲,道:“別忘了,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你若不抓緊時間準備,可就是主動退出了!到時候,可別羡慕我抱得美人歸啊!”說完他大笑著跨步走了出去。

  藍磬白了他一眼,瞥眼看到墨瑤擔憂地看著自己,沖她安撫一笑。

  太子朱標看在眼裡,笑問:“涼國公,那位就是世子吧?”

  藍玉點頭道:“回太子殿下,正是犬子。”他沖藍磬招手道:“磬兒過來,見過太子殿下。”

  藍磬起身走過去,行禮道:“參見太子殿下。”

  朱標微笑打量了一番,點頭道:“果然氣度不凡。藍公子,我父皇可是對你寄予厚望呢。”

  藍磬一愕,本想一笑了之,又覺不妥,便低頭謝過:“多謝皇上厚愛。”

  朱標見她神色淡淡,笑道:“日前聽聞你與墨瑤小姐關係親厚,父皇便特意給了你恩旨,孤今日也對你的表現很期待。只是,如今墨瑤小姐出了題目,你怎麼還沒有行動?”

  藍磬淡淡笑道:“皇上與殿下的厚愛小臣定不辜負,小臣心中已有打算,並不急在一時。”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4:46

第六十七章 只影向誰去

  幾人皆是一愕,藍玉微微蹙眉看她,墨瑤眼中含了期待。

  朱標撫掌大笑道:“原來是胸有成竹!如此甚好!”他微一停頓,向墨瑤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複又對藍玉說:“孤此次前來,受父皇囑咐,若藍公子得以當選,還有一道旨意宣佈。孤先在此預祝涼國公與世子一切順遂。”

  藍玉心裡又是一沉,他不及細想,連忙帶著藍磬等人起身行禮,道:“多謝太子殿下。”

  幾個人在堂內說話消磨時間,不及一個時辰,出去尋找禮物的人就陸陸續續回來了。

  重新落座後,眾人便開始一一獻上禮物。墨瑤看著送上來的一件件昂貴的禮物,有的甚至連傳家寶都拿出來了,只得搖著頭將禮物一件件有禮貌地送還。

  時間一點點流逝,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輪到何以徹的時候,他送的是一首詩,他拿出來的時候招來一片笑聲。

  “我說小兄弟,你、你這也拿得出手?哈哈哈!”

  “就是就是!我們這麼昂貴的禮物都被墨瑤姑娘回絕了,你這一首酸詩能成什麼事啊?”

  何以徹俊面通紅被搶白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藍磬見他如此,不禁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心中暗罵他無用。

  她也不起身,只是幽幽說道:“墨瑤的題目重在情分與意境,與昂貴與否無關,何兄為墨瑤賦詩一首,這首詩也許分文不值,但只要其中包含了情意,就是千金之重。相反,你就算把金山搬來,冷冰冰的毫無真心,又有什麼用?”

  她這一番話噎的眾人無話可說,何以徹感激的看向她,她卻只是托著腮看向外面。

  曼兒替墨瑤接過何以徹的詩,那是一首不算長的詩——

  孤梅傲群芳,臨窗不覺寒。

  遙看亭中立,漸有暗香來。

  我意化清風,環繞護芳嵐。

  冰雪有停期,我心無絕時。

  墨瑤的眼中雖然依舊毫無波瀾,但她的臉上卻泛起一絲訝異,她深深的看住何以徹,在這之前,她從不知道這個男子竟是用這樣的真心待自己。她覺得那些男人都是一樣的,帶著欲念橫生的嘴臉看自己,何以徹一定也不例外。

  她與何以徹和藍磬是同一天相識的,只是從相識的第一天開始,她的眼中就只有藍磬,她從未用正眼看過何以徹,她知道,將來也不會。

  墨瑤終於收起冷漠的神態,她無法對他的情意投桃報李,卻可以感謝他的一片真心。

  她沒有說話,只是囑咐曼兒將詩好好存放起來,自己則對何以徹深深一揖,道:“多謝何大哥的情意,小妹銘感五內,必不敢忘。”

  一句大哥和小妹就輕易判定了二人的界限,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依舊震得何以徹耳膜生疼,他淒然一笑,道:“小小心意,姑娘不棄罷了。”

  何以徹坐回位置,四周的目光意味不同,有的對他得到特別待遇感到羡慕,有的卻是不屑一笑。

  藍磬皺起頎長的眉,她無奈地歎了口氣,何以徹雖然情深意重,卻沒把事情辦到墨瑤心坎裡。

  之後又過了很久,除了何以徹的詩,其他人的禮物都被退了回去,只剩下李景隆和藍磬。

  李景隆搶先站了起來,他挑釁地看了藍磬一眼,走至墨瑤面前道:“小生李景隆,見過墨瑤姑娘。”

  墨瑤面色平淡,保持著一貫的笑容,點頭道:“李公子好。”

  李景隆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他不交給曼兒,反倒高舉過頭頂讓所有人看清,他自得地笑道:“墨瑤姑娘,我送你的,便是這曹國公府無上的尊貴與榮華!”

  在場的人全部動容,畢竟曹國公府的權勢聲望目前確實無人能及。

  墨瑤並不發話,曼兒卻已經不滿道:“小姐要大家根據今日琴曲的意境尋找禮物,李公子一味炫耀權財,並無情意在內。”

  李景隆得意洋洋地站在那裡,無視曼兒的不滿,道:“姑娘所言差矣,一切情感都需服從于現實,小生以曹國公府所有起誓,給予墨瑤姑娘無上的尊貴與榮華。”

  他的得意還燃燒著,卻不防被人迎頭潑了涼水。透明的液體從頭頂滑下,淋濕了他的頭髮,一滴滴灑落到他的華服之上。

  不想竟有人如此大膽,敢將酒潑到自己頭上,李景隆憤怒的轉頭,卻見藍磬拎著酒壺站在自己身後。

  李景隆見是她,更是氣得發怔,他一把抓過藍磬的衣領,吼道:“你、你竟敢用酒潑我?”

  藍磬還沒如何,紀綱卻率先帶人跑過來拉開二人,一批侍衛已護在了太子和藍玉身旁。

  見李景隆被紀綱拉開,藍玉慌忙跪下對朱標請罪道:“太子殿下恕罪,小兒魯莽,讓殿下受驚了!臣……”

  太子朱標擺了擺手,道:“沒事,涼國公請起。”

  李景隆見朱標無意追究,他甩開紀綱,不滿地指著藍磬道:“太子殿下,他如此無理,分明是藐視殿下,殿下都不予追究麼?”

  墨瑤微微一驚,她下意識想替藍磬說話,卻聽朱標淡淡說道:“曹國公以為該如何追究?”

  李景隆冷哼一聲道:“微臣以為該取消資格,藍磬藐視殿下就是藐視聖上,理應交予大理寺處置!”

  一席話簡直要將藍磬置於死地,藍玉情急之下再次跪倒,急道:“請殿下贖罪!”

  朱標微微一笑,擺手道:“曹國公言重了。”他看向藍磬,道:“藍公子有什麼話說?你只管說,若你能做出解釋,孤便可以考慮不予追究。”

  藍磬微微一笑,她將手中酒壺放回桌上,直視李景隆道:“婚姻是什麼?當兩個人一起步入婚姻的禮堂時,那是世間最美好的時刻。可你!你卻拿金錢、權力這兩種世間最骯髒的東西來做婚姻的保證。”

  她的一番話擲地有聲,噎的李景隆啞口無言,他氣得發怔,只一味指著藍磬咒駡。

  在場之人默然不語,墨瑤定定地看著藍磬,眼中的深情毫不掩飾。

  朱標撫掌笑道:“好!很好!藍公子,你既然如此說了,那麼你就來向我們說明下,你認為該用什麼來作為婚姻的誓言?”

  李景隆大驚,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朱標,道:“太子殿下,你就這樣對他不予追究麼?”

  朱標淡淡的掃了他一眼,笑道:“來人,曹國公衣裳髒了,帶他下去換一身吧。”

  紀綱應了一聲就拉著李景隆往外走,李景隆卻尤不死心,一直喊著請太子殿下三思,又一直咒駡藍磬。

  藍磬對太子如此幫襯自己也深感意外,不過她此時覺得狠狠出了口氣,也就不以為意。

  朱標笑著看向藍磬,道:“藍公子,輪到你了。”

  藍磬攥了攥袖口,剛要說話,卻見楚信與楊清走了進來。

  “太子殿下!義父!”二人先是向朱標和藍玉行禮。

  楚信對藍磬道:“二弟,你的吩咐我們都準備好了!”

  藍磬剛要說話,朱標卻已問道:“準備了什麼?”

  楊清笑道:“太子殿下,我二哥昨天便讓我們去準備東西,是為了今天選婿上送給瑤妹妹的。”

  “啊?我……不是!”藍磬急忙想要攔住楊清,她確實叫楚信與楊清準備禮物,卻並不是為了在選婿上送出的。她瞥眼看到墨瑤驚喜的神色,心中更是苦笑連連。

  朱標大笑道:“是什麼好東西?讓我們大家一起看看。藍公子,你可不能太過小氣啊。”他又扭頭看向墨瑤,笑道:“墨瑤小姐意下如何?可否讓孤同觀?”

  墨瑤臉色微紅,只低頭不語。

  楊清笑道:“二哥,反正也在後院,就讓大家一起看看唄。”

  藍磬苦笑一下,道:“那就請太子殿下與家父,移步暢溪園。”

  太子笑著應允,於是眾人擁著太子朱標、藍玉、藍磬和墨瑤,一同向後院的暢溪園走去。

  遠遠見溪邊立著一些屏風,看不見溪中的景色。

  眾人停下腳步,不自覺好奇起來。

  藍磬尷尬地看看眾人的表情,尤其是墨瑤臉上的期待。

  微微歎了口氣,她對楚信楊清點了點頭。

  忽然間,夜空中多了成百上千隻光點,色彩斑斕,漫天飛舞,像無數隻彩燈懸掛在夜空之中,令人眼花繚亂。

  一瞬間,周圍的讚歎聲、豔羨聲、詫異聲,不絕於耳。

  藍磬注意到墨瑤驚喜的神色,心中歎息。

  太子朱標驚訝地問道:“藍卿,你、你這是放的什麼?怎麼五顏六色的?”

  藍磬淡笑道:“那是孔明燈,我叫人找了不同的燃料,那些燃料點燃後的顏色各不相同,在夜空中也看得更加明顯。”

  朱標讚歎道:“藍卿真是用心良苦啊。只是,這需要花很長的時間準備吧?”

  藍磬扯了抹笑,她看了看墨瑤道:“今天原本也是墨瑤的生日,我本是準備了這些要為她慶生。”

  墨瑤驚喜的看著藍磬,她不敢置信,藍磬如此盡心為自己慶生,她心中的歡悅無法形容。

  本欲開口,卻在下一瞬間看到,溪邊的屏風被人扯開,溪上的景色更是讓人瞠目結舌。

  暗黑色的溪上飄滿了明亮的蓮花燈,每個蓮花燈上又綁著一個風箏,原本在黑夜下,風箏不易察覺,但是有了蓮花燈光的照射,反倒映照出了風箏的形態,更增添了若隱若現的神秘之感。

  藍磬看著墨瑤露出開心幸福的笑意,心中再多無奈也暫時放下,她走過去,從懷中取出一枚發簪,遞到墨瑤面前,道:“我以漫天孔明燈,滿溪蓮花燈,和無數飛翔在天空的風箏來為你慶生,你可喜歡?”

  墨瑤幾乎感動得幾乎要落淚,怔怔道:“你記得?”

  藍磬一笑,道:“當然記得!”

  眾人看著二人的神情,皆是讚歎神仙眷侶。太子朱標微微點了點頭,藍玉則是瞠目結舌地愣在當場。

  過了片刻,卻見墨瑤突然伸手,當眾散開了束在腦後的長髮,長髮在風中飛舞的瞬間,又用藍磬送的發簪將長髮盤成了出閣女子的髮髻。

  看著她的動作,藍磬雖然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依舊忍不住想要落荒而逃,只是,她腳下如被釘子定到地上一般,一步都挪不動。

  墨瑤的聲音從未如此輕快,她牢牢看著藍磬,緩緩而道:“墨瑤此生,願託付于藍大哥,與你攜手共進退,一生不移。”

  藍磬歎了口氣,她不敢直視墨瑤的眼神,道:“我送你的禮物並不名貴,你為何願意委身於我?”

  墨瑤的眼中有無限的情意,柔聲道:“墨瑤已不是輕狂的小女孩兒,從此之後只願為人妻子,那些昂貴的禮物墨瑤不想也不能收。藍大哥以無數的光芒與希望為我慶生,我便願用你送我的發簪,為君綰起長髮。”

  藍磬心中早已有數,她認命地閉了閉眼睛。罷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所有罪過便有我來承擔。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4:47

第六十八章 陝甘總兵

  選婿已成定局,太子朱標撫掌大笑道:“好!很好!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涼國公……”

  藍玉聽到太子叫他,連忙跪倒行禮:“太子殿下……”藍磬見父親下跪,自己也跪在父親身邊。

  朱標道:“涼國公與世子聽旨。”

  眾人一聽是有聖旨要宣佈,連忙在藍玉身後一同跪下,霎時間,暢溪園黑壓壓跪倒一片。

  朱標緩緩道:“奉聖上口諭,將墨瑤正式賜婚于涼國公世子藍磬,擇日完婚。晉封涼國公藍玉為左軍都督府左都督,世子藍磬為左都督僉事,即日到任。”

  “微臣,謝主隆恩。”

  藍玉帶領藍磬謝過聖旨,心中卻絲毫沒有升官的喜悅,左軍都督府左都督……一下子,又將自己推到了尷尬的位置。

  眾人皆知,曹國公李景隆為左軍都督府右都督,手握京都衛重權,左軍都督府所轄的衛所,有一大部分都由李文忠在世時的部將統轄,早就滲透進了李家的勢力。如今開國功勳非死即老,大明已無人能出其右。

  現在皇帝一道聖旨,便將藍玉抬到左都督的位置,權柄高過李景隆一級,再加上藍玉無人能及的軍功,李景隆在他面前完全是乳臭未乾的小子。如此一來,今後的軍權握在誰手上,皇上站在哪一邊,一目了然。

  太子朱標將這道聖旨當眾宣佈,所有人便已心知肚明,起了與藍家父子相交之心。

  況且藍玉本就與太子殿下沾親帶故,如今太子親自宣佈聖旨,日後東宮與涼國公府便走的越來越近,日後有朝一日太子登基,涼國公便會成為新帝身邊最炙手可熱的重臣。

  如此這般,在場的眾多朝臣便都已在心中打定主意要結交涼國公府了。

  朱標笑著扶起藍玉,道:“恭喜涼國公,雙喜臨門。”

  藍玉扯了扯嘴角,拱手道:“微臣能有今日,全蒙皇上與殿下看重提拔,日後定當萬死不辭,以報皇恩。”他掩飾著惴惴不安的心情,道:“微臣命人準備了酒宴,請太子殿下務必賞光。”

  朱標撫掌大笑道:“如此甚好!今日中秋,孤已錯過宮中夜宴,在涼國公府上與眾卿一聚想必也是賞心樂事。”

  選婿之事就此塵埃落定,藍府的中秋夜宴也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結束,即便很多人都並不覺得真正開心,除了太子朱標。

  經過這次中秋,本就有著姻親關係的太子與藍玉,在這次中秋後,達成了更深層的默契,這將成為日後太子登基時最大的軍事支援。

  第二日一早,藍玉穿戴整齊,帶著藍磬進宮面聖謝恩。

  坤甯宮內,朱元璋與朱標父子都在,藍玉攜子行君臣大禮,叩謝皇帝隆恩。

  朱元璋靜靜看著跪在地上的藍家父子,他並不喚他們起來,卻也免去其他的話,只開門見山道:“二位愛卿是國之棟樑,如今磬兒的婚事也已定下,又有了功名在身,朕希望你父子二人齊心協力,為朕、為大明效力。”

  藍玉額頭碰地,直呼:“微臣父子蒙陛下厚愛屢屢加官晉爵,非死不足以報吾皇隆恩,此生定為陛下、為大明江山鞍前馬後,死而後已。”

  朱元璋點頭道:“你們先起來。”

  藍玉父子謝恩後起身立在一旁。

  朱元璋又道:“如今北元殘部在草原上四處流竄,不成氣候。但西北局勢不穩,吐魯番在邊境屢有挑釁之意……”

  聽聞此話,藍玉立刻請纓道:“陛下,微臣願意前往西北坐鎮,穩定我大明西北邊陲。”

  朱元璋笑笑道:“愛卿初掌左軍都督府,京中還有很多事等著你處理,此時你不宜前去。”

  藍玉愕然,道:“那麼陛下……穎國公能征善戰,又經驗豐富,想必是最佳人選。”

  朱元璋笑著搖頭道:“打來打去總是你們這幫老將,也該給小輩們歷練的機會。”

  “那,陛下的意思,是要派曹國公前往?”

  朱元璋大笑,指著藍玉道:“你看看你,也不知你是護短還是怎麼?推薦了這麼多人,怎麼就不往自己身邊想想?不是景隆,朕心中的人選,是磬兒!”

  藍玉吃了一驚,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倒是藍磬,詫異的瞪大眼睛,指著自己脫口而出:“什麼?我?”

  朱元璋含笑點頭:“對,就是你!”

  藍磬腦子裡依舊沒有與皇帝接觸時應有的謹慎小心,急忙擺手道:“皇上別開玩笑了,我不行的!”

  藍磬的舉止隨意,使在場的人都是一愣,太子朱標從未見過有人在自己父皇面前如此隨意,除了母后與憐兒妹妹。

  藍玉忙不迭的行禮道:“陛下,小兒無禮,是微臣教子無方……”

  朱元璋微笑制止他,道:“無妨!朕很喜歡磬兒這個性子。”他看住藍磬,笑問:“你為何說自己不行?”

  藍磬學著父親的樣子行禮道:“回陛下,臣年輕識淺,從未有過帶兵的經驗,如今您給臣這樣大的責任,臣怕……怕自己捅了婁子,到時候陛下您一生氣,臣這條小命兒就懸了……”

  朱元璋掌不住笑,道:“年輕沒經驗?哪個人又是天生會打仗的?”他抬手指藍玉道:“你問問你父親,他可是一生下來就會帶兵?再者,只是讓你去戍邊,並不一定會打仗。朕會擬旨,封你為欽差大臣,總兵陝甘,赴西北戍邊。”

  藍磬苦笑,試探道:“皇上,不去不行麼?”

  朱元璋稍稍斂起眉毛,神色不怒而威,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道:“你認為,朕的旨意只是鬧著玩兒麼?”他的聲音很沉,並無憤怒,他的臉也是帶著笑的,只是他的話一出口,卻無形中讓藍磬感受到了一種壓迫感。

  藍磬遠遠的看著高高在上的朱元璋,雖不明白為什麼,但卻深刻意識到,上面那個老人,雖然面色和藹,但卻隨時隨地都可以要了自己的命。

  易如反掌,只要他想。

  額上滲出汗水,藍磬不受控制的跪在地上,說:“臣不敢。”她頓了頓,額頭碰地,道:“臣遵旨,願為陛下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朱元璋露出贊許之色,道:“起吧。”

  藍磬站起身,看到身前父親一頭的汗水,不禁又低下頭去。

  朱元璋沉吟道:“命藍磬為欽差大臣、陝甘總兵,七日後赴西北戍邊。至於你與墨瑤的婚事……”

  藍玉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已準備下個月為兩個孩子完婚……如今……”

  朱元璋了然的點點頭,道:“無妨!反正婚事是朕賜下的,待來日西北局勢穩定,朕定會召磬兒還朝完婚。”

  藍玉再無話可說,皇命難為,他拉了下尚在愣神的藍磬,行禮道:“臣,遵旨!”

  待藍玉父子離開坤甯宮,朱元璋才扭頭對朱標道:“太子,藍玉和李景隆,這兩個人你怎麼看?”

  朱標起身回道:“父皇,兒臣認為,涼國公能征善戰,為人謹小慎微,此人可用;李景隆卻是張狂自大,仗勢欺人,此人不可用。”

  朱元璋沉吟道:“藍玉謹小慎微麼?倒也未必如此。至於李景隆,他確實張狂自大、仗勢欺人,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只是,小人未必無用,要看怎麼用,用他做什麼,若是用到位,會比藍玉這樣的人更加好用。”他見朱標面露疑惑,道:“如今朕把藍玉抬到這個位置,讓他與李景隆互相制衡。皇兒,你可知朕為何要把藍磬從他身邊調走?”

  朱標道:“父皇意在讓藍磬帶走一部分藍家軍,分化藍玉的勢力,以防他擁兵自重。”

  朱元璋點點頭,道:“這是一部分原因。還有一個原因,藍玉如今功高蓋世,朕不得不防。朕把藍磬送到西北,不僅為了戍邊,也為了讓封地在陝甘的樉兒替朕看住他。藍玉父子倆分隔兩地,這樣的話,不管他們有任何異動,都會投鼠忌器。一個在朕的眼皮底下,一個在樉兒的控制之下,這樣朕才放心。”

  朱標愕然,他自小為人敦厚,雖見慣權力鬥爭,卻希望可以成為堯舜一樣的明主,此時父皇所說的制衡之術,他卻從未細細想過。

  朱元璋品了下桌上的涼茶,笑道:“藍玉確是一代良將,若他真的老實,朕便放心將他留給你用。他不負朕,朕也必不負他。若他稍稍露出狐狸尾巴,朕定容不下他。皇兒,日後你與他來往,也要謹慎。”

  朱標低頭道:“是,兒臣明白。”

  ※※※

  暢溪園傍晚的風景最佳,藍磬很喜歡溪邊清涼的感覺,就算是盛夏時節也是清香別致的,更何況如今已過中秋,天氣漸漸微涼了起來。

  從皇宮回來藍磬便獨自坐在溪邊怔怔發呆,不知心裡想著什麼。

  藍玉沒有回府,而是直接跑去軍營,似是有事要安排。

  皇帝的聖旨已傳回府中,墨瑤早已知曉,她尋到暢溪園時藍磬依舊盤膝坐在那裡,姿態雖始終懶散隨意,但背影卻像籠著愁思。

  “藍大哥……”墨瑤的聲音柔和而猶豫。
嚴羊 發表於 2019-2-16 14:48

第六十九章 自私的溫暖

  藍磬曉得是她,淡笑著抬頭,她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地,道:“陪我坐坐。”

  墨瑤依言坐在她身邊,道:“你有心事?”

  看著墨瑤綰成髮髻的長髮,藍磬恍神道:“聖旨已下,婚事推遲了。你、不必再梳這樣的頭髮。”

  墨瑤眨眨眼睛,道:“你想要悔婚麼?”

  “啊?”藍磬愣了一下,搖頭道:“我沒有這樣想……”她畢竟心虛,被墨瑤提到悔婚的事,讓她心中更加不安。悔婚,是一定要悔的,但怎麼悔,由誰來悔,便是藍磬心中一直盤算的問題。

  藍磬做賊心虛,墨瑤卻笑靨如花,道:“你不悔婚,我便一直是你的妻子,永生永世都只是你一人的妻子。”

  藍磬愣住了,墨瑤這樣直白而堅定的誓言,讓自己怎能不動容。不是不感動的,只是感動的同時,也漫起更深的愧疚。

  斂起自責的眉,藍磬歎道:“傻丫頭,我並非想要悔婚,只是希望你能在一生中最美麗的婚禮上再盤起長髮,而不是這樣草草了事……你知道的,我此去西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若是回不來了……”

  不及說完,唇上便多了細膩的觸感,藍磬瞪大眼睛,看向手指捂在自己嘴唇的墨瑤,她的神情似嗔似怨,聲音顫抖急切:“你不要瞎說!沒這回事!我聽你的話就是了。”

  藍磬沉默不語,墨瑤收回自己的手,她咬著唇,低頭緩緩道:“最近很多事,我知你不願,但卻無可奈何。”

  藍磬詫異看她,心虛道:“你知道?”

  墨瑤先是沉默,再抬頭時已是了然的笑,“你一向最怕拘束,如今一夜之間有了官職在身,又即將奉命戍邊,這些勞什子的事情,你自是不願的。”

  藍磬歎出一口氣,淡淡一笑道:“幸好,還有你是瞭解我的。”

  不知是遺憾還是安心,她遺憾墨瑤終是不知自己面對這場婚事的無奈,安心的是,她竟如此懂得自己。面對皇帝的聖旨,父親是擔憂的,他怕她有危險,怕她貪玩闖禍,怕她步上亡兄藍逸的後塵;大哥清弟是歡喜的,他們認為這是她璀璨前途的完美開端。

  只有墨瑤,只有她,才懂得自己有多麼的不願。

  最近的煩心事有很多,這些事甚至讓自己忍不住感到憤怒。從選婿到現在,她經歷了墨瑤與自己的無奈,她第一次開始審視自己身在古代的這個事實,她終於開始認真思考起自己可能的命運。

  這是一個皇權至上的時代,每個人都沒有自己的自由。墨瑤被迫選婿,自己被迫參加選婿,現在又被迫走上自己抵觸厭煩的沙場生活。

  這些話,她不能對父親說起,也無法對兄弟說起,因為他們不懂,也不會理解。

  只有墨瑤,只有她才會理解自己。

  藍磬看著身旁的女子,這個女子是自己現今唯一能抓住的精神依靠。若自己覺得厭煩疲憊,她總會在自己身邊陪伴。

  可是……若有朝一日,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得知自己一直都在欺騙她,得知自己根本就不配得到她的關心與體貼,她會如何?藍磬打了個冷顫,不敢再想下去。

  “你冷麼?”墨瑤關切的詢問,許是察覺到了他身體的顫抖。

  藍磬笑得舒心,滿眼感動,道:“沒有,我只是怕。”

  墨瑤疑問:“怕什麼?”

  藍磬不知如何回答,自己在怕什麼?怕墨瑤知道真相後會憤怒?怕她會疏遠?怕她會恨自己?

  “我怕自己會失去你。”是的,就是這樣。在這個已經失去小羽他們的時代,孤身一人的藍磬,再也無法承受失去唯一知己的痛苦。

  藍磬的話,墨瑤亦是感動的,她定定的望著眼前的人,直視著那雙清亮的眸子,害怕一不留神就會錯過對方眼底閃過的真實。良久,她心裡的感動再次彌漫,她從藍磬的眼底看出真相,他是真的很怕失去自己。

  再也無法忍耐。墨瑤伸出雙臂,緊緊環上藍磬的手臂,靠上他的身體,將頭枕在他的肩上。

  “磬,相信我,你永遠也不會失去我!我保證!”

  藍磬緊咬牙關,這個稱呼,她從未在別人那裡聽到過。她這樣稱呼自己,已表明她想要更加接近自己的事實。

  墨瑤的每一個字都似砸進她的胸口,她顫抖的左手附上墨瑤環著自己右臂的手,道:“我相信!”即便有一天,她終會發現自己對她的隱瞞與欺騙,她終會恨自己,然後拂袖而去。

  藍磬隱藏起歉疚的眼神,是自己太過自私,貪戀著這一刻避風港的溫暖,只是她不知道,此刻她的自私,在日後無數個日夜裡,讓她二人在萬劫不復的深淵中徘徊無措。

  藍玉是晚膳後回來的,剛回來便喚藍磬去書房議事。

  “磬兒,皇上的意思是從藍家軍調一部分人馬跟你去西北。我下午去了趟軍營,親自挑選了人馬,你帶去我也放心。只是……跟在你身邊的人不宜是那些大兵,為父的意思,還是叫綱兒陪你去。”藍玉面露擔憂,神色滿是擔憂。

  藍磬淡淡一笑,道:“孩兒這次想帶著清弟去,小紀還是留在老爹身邊吧。”

  藍玉訝異道:“怎麼?綱兒知曉你的身份,諸事都方便一些。”

  藍磬卻道:“老爹放心,孩兒有自己的打算。”

  藍玉怎能放心,追問道:“你有什麼打算?”

  藍磬沉吟下,娓娓道來:“老爹也知道,小紀對孩兒言聽計從,從不敢反駁忤逆,大哥與清弟卻不同,他們對孩兒不存在主僕之情,遇事可提點孩兒。孩兒性情衝動,若在邊疆有什麼事情,自然是大哥和清弟在身邊更好一些。大哥足智沉穩,留在京中可助老爹料理事情,如此看來,自然是清弟最適合陪孩兒同去。”

  藍玉細細一想,也覺有理,點頭道:“就按你說的辦吧。我會安排清兒做你的副將,隨你一同去。再安排信兒和綱兒入藍家軍做指揮同知。如今既然坐到了這個位置,很多事情就不得不做,我與李景隆同在左軍都督府,但想必無法齊心,只得尋求平衡,兩家共處,井水不犯河水罷了。”

  藍磬微微露出愧疚之色,道:“孩兒也不放心這件事,不過有大哥與小紀在身邊幫襯,孩兒也能稍稍安心。”

  藍玉道:“之前的事在太子殿下的幫襯下也算過去了,你以後不要再與他衝突就好。”

  藍磬一笑,道“孩兒即將離京,與那李景隆不會再碰面,就算以後碰面,讓著他便是。”

  “你能這樣想最好。皇上讓我告訴你,他已下旨給封地在陝甘的秦殿下,要他配合你。你也要時刻謹記,你雖是陝甘總兵奉旨戍邊,但陝甘一帶,始終是秦千歲的地方,你切莫做出任何逾矩的行為。”

  藍磬記在心裡,應道:“我知道了。”

  藍玉起身走至女兒身前,他的神色充滿擔憂不舍,啞聲道:“磬兒,記住,此行一定要萬事小心謹慎。為父只望你平安歸來,不求建功立業。切記,切記!”

  藍磬心間溫暖,鄭重點頭:“是!孩兒明白。”

  一連幾日,藍磬一直忙於西行之事,很少回家,直到了出發前一天才歇了下來。這天,天氣正好,墨瑤一早來約藍磬出門,說是要去上國安寺還願。

  藍磬對神佛之說感覺淡淡,說不上信與不信,只是見墨瑤誠心,便也嚴肅正經的隨她上香禮拜,好似兩人心誠更得佛祖庇佑一般。

  兩人從大雄寶殿出來時正看到一黃色僧衣的老和尚負手立於樹下,看樣子正在冥想些什麼。

  藍磬本不在意,墨瑤卻拉著她走了過去。

  “請問,是渡河大師麼?”

  墨瑤試探的詢問,對方聞聲看了過來,見到墨瑤後慈祥一笑:“施主還記得貧僧?”

  “自然!”墨瑤微笑頷首,介紹道:“磬,這位是渡河大師,我曾受過他的關照。”

  藍磬見是墨瑤舊識,忙抱拳施禮道:“在下藍磬,見過渡河大師。”

  渡河微笑頷首,打量著藍磬,對墨瑤說:“施主此次攜有緣人前來,想必定是心想事成,得償所願。”

  墨瑤面上微紅,藍磬已尷尬笑笑,不知如何應答。

  渡河笑眯眯看向墨瑤,道:“施主是否有問題要問貧僧?”

  墨瑤點了點頭,臉上依舊有紅暈,她偷眼看向藍磬,見對方正詫異望著自己,不禁更覺面上發燙,她雖不好意思,但聲音依舊平緩動聽:“小女子所問與上次一樣……”

  藍磬失落的皺皺眉,與上次一樣?自己怎麼知道她上次問了什麼……

  渡河卻撫著花白鬍鬚大笑著說:“貧僧明白了。”他停了下來,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藍磬,看的藍磬背後陣陣發涼。

  片刻,他點頭道:“施主放心,貧僧的答案與上次相同,這位公子品相富貴,是大富大貴之人,施主請安心就好。”

  他的話說的有些直白,墨瑤登時面紅耳赤,藍磬卻是一愣。

  渡河看著二人的神情,笑道:“二位施主皆是福祿甚高之人,在此貧僧有一言相贈。”

  墨瑤點頭道:“大師請講。”

  “赤誠相待,真心不變,同心同德,勿忘初衷。”

  墨瑤略一沉吟,便笑著回禮:“多謝大師,墨瑤記下了。”

  看著二人連袂走遠的身影,渡河卻歎道:“你記下了,卻不知她記下了沒。唉,劫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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