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異術] 陰倌法醫 作者:天工匠人 (連載中)

   
吟雙 2019-2-19 14:38:3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39 861877
吟雙 發表於 2019-2-23 13:44
第三章 牛角村


「蹲下!」

眼見兩隻突然出現的異獸撲向季雅雲,我大驚失色,大聲喊著,甩手將竹刀射向其中一隻異獸,同時疾奔了過去。

季雅雲反應倒是不慢,見我臉上變色,已經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

異獸被竹刀迎面射中,立刻化為一股青煙消散。

另一隻異獸則從季雅雲頭頂躥了過去。

不等它落地,我已經衝到了跟前,拉起季雅雲,朝著兩隻異獸出現的位置中間跑去。

就在我半拖著季雅雲快要跑到那裡的時候,隨著一聲巨吼,那隻異獸又已經夾帶風雷之勢撲了過來。

我剛要閃避,頭頂綠光一閃而逝,我就感覺手裡多了一件冷冰冰沉甸甸的東西。

是陰陽刀!

我顧不上回頭,一把將季雅雲甩向前方,黑暗中反手揮刀朝著風勢撲來的方向砍去。

一股奇寒從握刀的掌心透入,我半邊身子一麻,陰陽刀差點脫手。

我咬牙緊了緊手指,憑藉感覺直朝前跑去。

跑出沒幾步,突然感覺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向前撲倒。

我本來想伸出手去撐地,感覺一股冷風拂面,心裡猛一激靈,急忙把伸出的手縮了回來。

下一秒鐘,我就撲倒在了一個軟綿綿的物體上。

「啊呀……」

聽身下傳來慘叫,我暗暗鬆了口氣。

「徐禍?」

「嗯。」

「你……你快起來,你壓死我了……」

「先讓我歇會兒。」

我摸索著用手肘支起上身,感受著身下貼合的柔軟,心有餘悸的大口喘著粗氣。

在撲倒的前一刻,我突然想到可能要面對的情形,心念電轉間收回了手。

如果不是一念之差,握著陰陽刀的手斜撐下去,現在被我壓在身下的季雅雲多半非死即傷了。

好一會兒,季雅雲才拱動了兩下,小聲問:「我們出來了?」

這時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大體看清了周圍的狀況,深呼吸了一口,爬起身,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應該是出來了。」

「那是什麼?」季雅雲忽然靠到我身邊,指著黑暗中一個白花花的影子顫聲問。

我眯著眼仔細看了看,見另一邊同樣有個白色的東西,下意識的點著頭說:

「那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身後有什麼。」

季雅雲抬頭看了我一眼,緩緩轉過頭,向身後看去。

「啊!」

緊接著就聽她一聲驚叫,撲進了我懷裡。

我攬著她轉過身,果不其然。

在我們的後方大約不到一米的地方,聳立著一個石塊堆砌的圓拱形墳包!

「我們剛才在墳裡……」季雅雲忽然驚悚的瞪大了眼睛,「嵐嵐!嵐嵐她們會不會還在裡邊?」

我斜了她一眼,說:

「你剛才的猜想是對的,她們沒丟,是你丟了。」

「你找到她們了?」

「趙奇應該找到她們了吧。」

「趙隊長?他怎麼也來了?」季雅雲不解的問。

我抿了抿嘴,說先別問了,離開這裡再說。

我拿出手機,輕易就點亮了屏幕,看了看左上角,一格信號也沒有。

季雅雲的手機同樣也沒信號。

我乾笑兩聲,說:

「相比你為什麼會在墳裡,我更想知道,你是怎麼能打通我的電話的。」

季雅雲咬了咬嘴唇,看著我的眼睛裡充滿了糾結。

我打亮閃光燈,走到一邊撿了兩根樹枝,用小刀割下外套一邊的袖子,綁在樹枝上做了個火把。

點著火把,回過頭才看清,那兩個白色的東西竟是兩個石像,雕刻的是兩隻頭角崢嶸的異獸,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十分猙獰。

季雅雲顫聲說:「這好像就是剛才撲向我們的那兩個……」

我說:「這是石像生,也叫翁仲,是專門鎮守墳墓的。」

季雅雲又看了墳包一眼,喃喃的說:「我們是怎麼進去的……」

「這種問題,估計只有風水劉能給你解釋。」

我心有餘悸的抹了把臉。

剛才的情形看上去有驚無險,實則全靠運氣才能險中求生。

老丁、張安德,還有附著在陰陽刀裡的張喜同時『現身』,卻只能提醒我兩人所在的是陰宅。

細想起來也不能怪他們關鍵時候掉鏈子。

陰陽刀和桃符來自老丁,他應該就是類似仵作的存在。

張安德也只是個問事先生。

雖然至今不明白張喜現在是以什麼樣的形態存在,可他生前和我一樣,是醫學院的學生。

所謂術業有專攻,他們只能提醒我所在的處境,未必就知道怎麼才能脫困。

如果不是因為追查蕭雨的事,之前才和劉瞎子有過和樹小區的經歷,事後聽他說了一些風水格局的門道,從而想到『出口』可能在兩隻異獸的中間,實在很難說這會兒我和季雅雲正面臨怎樣的處境。

我分辨了一下方向,打著火把,拉著季雅雲在樹林中穿行。

來到一個水潭邊,季雅雲忍不住說:

「這裡先前不是這樣的,這兒應該是野老先生家的院門,我明明記得,嵐嵐還在門口問野老先生,這水潭裡有沒有魚的。」

我只能說:「走吧,先回去。」

按照記憶,兩人沿著匯入水潭的溪流往上走。

走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鐘,終於爬上了山崗。

我忍不住長吁了口氣,感覺難以言喻的疲憊。只想找張床,什麼都不想,倒在上面睡他個昏天黑地。

季雅雲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疲倦,握著我的手緊了緊:

「謝謝你。」

「跟我還用得著這麼客氣嗎?」我淡淡說了一句,轉頭看了她一眼,不禁又想起了瞎子的那段錄像。

我甩了甩頭,努力不讓自己再多想。

前方忽然閃過一道亮光,我下意識的拉著季雅雲停下了腳步。

亮光靠近,來人叫了一聲:「徐禍!」

「趙隊!」看清是趙奇,我連忙迎了上去。

趙奇打著手電筒來到跟前,看了季雅雲一眼,點點頭,「人找到就好。」

「趙隊長,您找到嵐嵐他們了嗎?」季雅雲問。

「找到了,我已經把他們送回村裡了,專門來找你們的。走,趕緊回去吧。」

說完,趙奇就轉身往回走。

我和季雅雲跟在後面,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卻又想不出哪裡不對。

三人走了一會兒,季雅雲忽然「咦」了一聲,「那輛摩托車怎麼沒了?」

「摩托車?」我扭頭看向她。

「我們來的時候,見到一輛挎斗摩托。姐夫說,他上次來請野老先生的時候,沒有見過那輛車……應該就是在這附近的。」

想到我和趙奇來時的經歷,我心裡猛一激靈,拉著季雅雲停下腳步,沖趙奇的背影問:

「趙隊,你把桑嵐他們送回村裡去了?」

「是啊,太晚了,咱們也快點吧。」趙奇頭也不回的說道。

「你是怎麼把他們送回村裡的?」我緩緩的把手伸進背包。

趙奇依舊沒回頭,卻加快了腳步,「開摩托車啊!」

「我開你媽!」我大聲罵了一句,摸出一把竹刀朝著他的背影甩去。

竹刀射中他的后心,竟然毫無阻礙的穿了過去。

「啊!」

「趙奇」慘呼一聲,頓時化成了一股黑氣消散不見了。

「怎麼會這樣?」季雅雲驚呼道。

「我記得你說過,你們來的時候,看到的那輛挎斗摩托是報廢的。」

季雅雲點點頭,「是啊,當時我們還覺得奇怪,是誰把一輛報廢車丟到這裡的。」

我把手腕舉到她眼前,點了點手錶的錶盤,「這裡距離村子至少超過二十公里,從我找到你到現在,還不到一個半小時。別說車是報廢的,就算鑰匙在上面,能開,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把四個人帶回去,然後再折回來?」

「那剛才的趙奇是什麼?」

「是什麼……」我下意識的重複了一句。

如果是鬼,我的鬼眼不可能一點都看不出紕漏,可假趙奇明明是邪物……

想到之前的經歷,我越發有種不祥的預感,不禁加快了腳步。

約莫又走了十多分鐘,上到一個小山坡,我一下愣住了。

借著昏暗的夜色,就見不遠處有一片房舍,隱隱還透出幾點燈火。

「是牛角村!」季雅雲低呼。

牛角村,就是我和趙奇來的時候,那個姓馮的民警接我們的村子。

可我們明明坐著挎斗摩托『上躥下跳』了四十多分鐘才來到這裡的……

正疑惑間,忽然又見一道亮光往這邊靠近。

「徐禍!」

聽到來人喊我的名字,我把已經取出的竹刀反扣在手心裡,看著他來到跟前。

「人找到了?找到就好了。」趙奇朝季雅雲點點頭,氣喘吁吁的說道。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說:「有蕭靜的消息了,她回蘇州了。」
吟雙 發表於 2019-2-23 13:48
第四章 詭村


  我提到蕭靜,是無奈之舉,為的是試探眼前這個趙奇的真實性。

  可是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趙奇的身子先是劇烈一震,然後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複雜目光看著我。

  看到這糅合了悲傷、疑惑與希冀等多種感情的眼神,我可以肯定,他的確就是我熟悉的趙奇。

  我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說:

  “不好意思,剛才遇到點狀況,我必須先確認你的身份。”

  趙奇深吸了口氣,“我剛把桑嵐她們送回村子,正準備去找你們呢。”

  我抬眼看了看前方的村落,不禁又狐疑起來,看著他問:“你沒覺得不對勁嗎?”

  趙奇皺著眉頭點了點頭,說:

  “那個姓馮的民警可能有問題,我帶桑嵐她們下了山崗,摩托車已經不見了,應該是姓馮的跑回去把車開走了。你說要我把桑嵐她們帶回來,我只能帶著她們步行了幾個小時才回到這裡。”

  “幾個小時?”季雅雲驚愕的看了看他,又轉眼看向我。

  看到她的反應,趙奇愣了一下,問:“怎麼了?”

  “快帶我去找桑嵐她們!”我急著說了一句,拉著季雅雲就往村子快步走去。

  帶著滿心的疑惑來到村頭,看到停在一棵大樹下的吉普車,我猛然呆住了。

  那是我和趙奇開來的警車。

  這裡果然就是牛角村!

  可我怎麼也想不通,白天我和趙奇明明搭乘摩托車開了四十多分鐘才到牛眼溝附近的;趙奇剛才也說,他帶著桑嵐一家步行了幾個小時才回到這裡;我和季雅雲才從墳裡出來,走了沒多久,怎麼就回到村子裡了呢?

  趙奇邊帶路往村子裡走邊說:

  “我本來想打給當地警方的,可電話怎麼都打不通,桑嵐的父親說他上次來的時候因為不熟悉,在村長家住了一晚,所以我只好先把他們安頓在村長家裡。”

  說話間,來到一座院落前。

  推開院門,就見正屋點著燈,桑嵐一家正坐在屋裡和一個老人說著話。

  “嵐嵐!”季雅雲驚喜的喊了一聲。

  “小姨!”

  “雅雲!”屋裡的一家三口同時起身。

  一進屋,桑嵐就拉著季雅雲的手哭道:

  “小姨,你去哪兒了啊?我們找了你大半天都沒找著。”

  我看看桑嵐,轉眼看向那個女人。

  看到她看我的眼神,稍稍松了口氣。

  她的這種眼神我是絕不會認錯的,即便當初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也隱隱感覺到了一種特殊的熟悉感。

  趙奇給我們介紹,說老人姓曹,是牛角村的村長。

  至此,我已經徹底混亂了。

  我朝老村長點點頭,乏力的坐在一張椅子裡,點了根煙,一口接一口的抽著。

  趙奇顯然是剛才被我勾起了心思,也是一言不發的在一旁抽煙。

  聽了季雅雲她們的對話,我才知道,一家人到了牛眼溝野郎中的家裡,被野郎中帶進屋後,先是寒暄了一番,之後野郎中說去準備飯,可是野郎中出去以後沒多久,她們就發現有人不見了。

  不同的是,季雅雲一轉身的工夫,不見了桑嵐一家三口,桑嵐她們則是發現季雅雲不見了。

  “徐禍,你們怎麼來了?”桑嵐問我。

  我看了季雅雲一眼,“是你小姨給我打的電話。”

  桑嵐和父親對視一眼,轉眼看著季雅雲問:

  “山裡根本沒信號,你是怎麼打給他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打通了。”季雅雲訥訥的說。

  桑嵐的父親走到我面前,朝我點了點頭,“謝謝你能趕來。”

  “不客氣。”

  我心不在焉的說了一句,轉眼四下看屋裡屋外,仍然對回到村裡的過程百思不得其解。

  “咕嚕嚕……”

  順著突然傳來的‘打鼓’聲一看,就見桑嵐紅著臉把頭偏向一邊。

  她父親轉向老村長,客氣的說:

  “大叔,我們在山裡耗了大半天,都餓了,您能幫我們弄點吃的嗎?”

  老村長或許是年紀大了,從剛才就眯著眼,一直沒怎麼說話。

  這時聽他一說,才“哦哦”應了兩聲,“我這就去幫你們拿饅頭去。”

  等老村長出去,我越想越覺得不對。

  無論再怎麼邪門,兩點間的距離是不會改變的。

  可看趙奇和桑嵐一家三口,都顯得疲憊不堪,都說是步行了幾個小時才回到這裡的。

  想到之前的那個‘趙奇’,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說我出去方便一下,剛要出門,就見老村長端著一盤饅頭走了進來。

  我看看那盤饅頭,不知道怎麼的,怪異的感覺更加強烈起來。

  我和老村長打個招呼,出了堂屋,在院子裡轉了一圈,沒發現異樣的地方。

  我想了想,拿出手機,見有信號,就想給瞎子打個電話。

  號碼還沒播出去,不經意間就聽見旁邊一間屋子裡傳來一下輕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碰倒了似的。

  我往堂屋看了一眼,見老村長背對著這邊,於是緩步走到那間屋子外面,打亮閃光燈扒著窗戶往裡照了照。

  只一眼,我就有些洩氣了。

  這就是間廚房。

  “徐禍,你也過來吃饅頭吧!”桑嵐走到門口喊我。

  我答應一聲,轉過身剛走了兩步,猛地渾身激靈了一下。

  轉過身,又回到了那扇窗戶外面。

  “怎麼了?”桑嵐見狀走了過來。

  我再次打亮閃光燈往屋裡照去。

  桑嵐跟著往裡看了看,說:

  “老村長給拿了饅頭了,你還看人家廚房幹什麼?”

  “我想知道這房子這麼舊,為什麼灶台卻像是很久沒開過伙一樣。”

  “啊?”桑嵐一愣。

  我看著不染半點油灰的灶台呆了一會兒,忽然有一種被人暗中窺視的感覺。

  我閉上眼睛仔細感覺了一下,猛然張開眼,把閃光燈朝著廚房的房頂照去!

  在看清房頂的一瞬間,心中的疑惑頓時解開了一半。

  “原來是它們在搞鬼!”

  “誰?”桑嵐問了一句,也看到了房頂的情形,“呀,那是野老先生的傘!”

  的確,就在廚房的房梁上,赫然漂浮著一把撐開的油紙傘,正是野郎中從不離身的五寶傘!

  我正想踹門進屋,五寶傘驟然合攏,順著後窗飛了出去。

  我又驚又怒,拉著桑嵐跑回正屋,劈手搶過季雅雲正要往嘴裡送的饅頭,大聲說:“都別吃了!”

  季雅雲嚇得一哆嗦,“怎麼了?”

  我把饅頭拿到她眼前,“看看上面的紅點,是不是覺得有點熟悉?”

  不等她回答,我大步走到老村長面前,厲聲道:“這根本就是給鬼吃的饅頭!你不是人,是鬼!”

  老村長愣了一下,抬眼看了我一會兒,竟然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喃喃道:

  “原來我已經死了,怪不得呢……怪不得呢……”

  說著,他的身影竟快速的淡化,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出去!快離開這裡!這裡根本不是牛角村!”

  我大聲招呼著眾人往外走。

  來到院子裡,再回過頭一看,所有人都傻眼了。

  四周的院牆早已經倒塌破敗,周圍滿是荒蕪一片,就連我們面前的房子,也倒塌了半邊,只有一根白色的蠟燭,立在一張滿是積灰的破桌子上搖曳著火光。

  我和趙奇帶著倉惶的一家四口急匆匆往村外跑,沿途除了荒草中偶爾顯露出的殘破牆垣,哪還有什麼村屋房舍。

  到了村口,趙奇本能的跑向吉普車,到了跟前猛一拉車門。

  “刺啦”一聲,一扇車門竟被他拽了下來。

  再仔細一看,這哪是吉普車,根本就是一輛彩紙裱糊的紙車!

  “現在怎麼辦?”趙奇勉強沉著的問。

  話音未落,頭頂忽然傳來“哇”的一聲怪叫。

  緊跟著怪叫聲四起,四周圍竟有無數隻黑色的烏鴉騰空而起,鋪天蓋地的朝著一個方向飛去。
吟雙 發表於 2019-2-23 13:50
第五章 水牛槽水庫


看著烏鴉飛走的方向,我毅然說,往相反的方向走。

這時再拿出手機,卻又沒有了信號。

桑嵐邊扶著那個女人往前走邊疑惑的問:五寶傘是野老先生的法器,怎麼會反過來害我們?

我終於還是告訴她們,野郎中今天早上已經死了。

四口人大驚失色,說上午明明才見過野郎中,他怎麼可能死了。

我只能是沉默。

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想知道真相,可誰又能告訴我真相是什麼……

一行人來到一條小溪邊,沿著溪流走了一陣,走在最前的趙奇突然停下了腳步。

我趕上前,順著他的目光一看,頓時就是一呆。

不遠處的溪岸上,居然停著一輛挎斗摩托。

到了跟前,我和趙奇不約而同的看向對方。

看樣式,這的確就是帶我們來的那輛摩托,可眼前的摩托不單銹跡斑駁,有些地方還因為沾染了污泥生出了青苔,三個輪子有兩個輪胎破爛,還有一個乾脆就連輪胎都爛沒了。

正如季雅雲先前所說,這是一輛報廢的摩托車,怎麼可能開動?

可停車的位置,明明就是先前我們下車的位置!

我當機立斷,說不去管它,無論是不是帶我和趙奇來的那輛車,起碼證明,我們現在所走的方向是對的。眼下能做的,就只能是步行回到真正的牛角村。

「媽!」

聽到桑嵐呼喊,轉眼看去,就見那個女人臉色發白,滿臉虛汗,顯然是體力透支,走不動了。

桑嵐的父親走到她面前弓下腰,沉聲說:「我背你。」

見他也是腳步虛浮,我忍不住嘆了口氣,走過去把火把交到他手裡,將背包轉到身前,垂著眼帘低聲說:

「還是我來吧。」

趙奇他們都沒有說謊,趙奇在牛眼溝見到桑嵐等人,本來想去找我和季雅雲,想起我之前說的話,改變主意,決定帶著桑嵐她們先回牛角村。

在他們的記憶中,的確步行了將近四個小時。

可事實是,他們應該是遭遇了鬼打牆、鬼遮眼,又或者我不了解的狀況,一直在山裡來回的轉悠,最後到達了假的牛角村。

雖然時間概念被模糊了,但山路難行,以桑嵐父親和那個女人的年紀,能支撐到現在已經不錯了。

更何況我和趙奇來之前,他們為了尋找季雅雲,已經在山裡迷失了一段時間了……

在步行了兩個小時候,手機終於有了信號,趙奇聯絡到當地警方,我們被趕來的警用摩托拉回牛角村,轉乘警車回到了縣城。

胡亂吃了點麵包,我連衣服都沒脫,就一頭栽在賓館的床上,昏昏沉沉的給瞎子發了條簡訊,然後就睡了過去。

……

我是被瞎子的電話叫醒的,他說他已經到了,剛下火車。

我把賓館地址報給他,讓他自己打車過來,又在床上眯了一會兒,看看時間,已經中午十一點了,這才起床洗漱。

本來以為其他人早就起了,出門卻正好見桑嵐從隔壁房間出來。

敢情昨個折騰了一天半宿,除了趙奇,其他人都剛起來。

來到一樓大廳,趙奇正和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警察說著什麼。

趙奇給我介紹說,老警察姓吳,是當地刑警隊的老牌刑警。

老吳為人十分的和善,見我們人都到齊了,說先帶我們去吃飯。

剛好瞎子趕到,於是一起來到附近的一家飯館。

趙奇說他已經向老吳了解過,殷六合的死和裴少義、田武文基本相似,不同的是,在殷六合的新家裡沒有找到符籙。

我只點了點頭,等飯菜上來,一陣狼吞虎咽過後,才抹了抹嘴,對老吳說:

「吳警官,您能先幫忙聯繫昨天接應我們的馮警官嗎?」

「馮警官?哪個馮警官?」

趙奇說:「哦,他好像是叫……叫馮定遠,說是牛頭鄉派出所的。」

他剛說出『馮定遠』三個字,老吳的臉色就變了。

好半天,老吳的嘴唇才哆嗦了兩下:「你們真見到馮定遠了?」

我和趙奇對視一眼,同時肯定的點了點頭。

老吳遲疑了一下,打開隨身的包,翻了一會兒,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我們:「你們昨天見到的是不是這個人?」

我和趙奇接過照片看了看,說就是這個人。

老吳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緩緩的說:

「他是叫馮定遠,也的確是牛頭鄉派出所的人。不過他和所裡的另一名同事,在五年前已經失蹤了。」

「失蹤了?」

老吳點點頭,「五年前縣裡要修建一個水庫,因為屬於牛頭鄉的轄區,所以牛頭鄉派出所每天都會派出兩名警員去現場監察情況……」

「五年前開始修建的水庫?」我打斷他,問:「你說的是不是水牛槽水庫?」

「是。」老吳疑惑的看向我,「你是聽誰說的?」

我舔了舔嘴唇,看著趙奇說:「馮定遠。」

昨天在去牛眼溝的路上,馮定遠的確說過水牛槽水庫的事,只不過他說水庫是一年前開始興建的。

聽趙奇把整件事的經過一說,老吳顯得更加狐疑,神情也更加的沉重。

他說水牛槽水庫確實是在五年前開始修建的,工程隊也的確死了兩個工人和一個工程師。

說到這裡,他沉默了好一陣,才說:

「可是在施工人員出事前,馮定遠和另一名叫江和的警官已經失蹤了。」

見趙奇看向我,我撓了撓頭,起身說:

「走,再去一趟牛眼溝。」

我對桑嵐她們說,野郎中的確死了,不管昨天發生了什麼,既然現在都平安無事,這件事已經和她們沒關係了,讓她們只管回老家過年就是。

那個女人訥訥的問我過年去哪裡,和誰一起過。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她。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問桑嵐的父親,昨天他們借驢車的那戶人家叫什麼。

他說那人是牛角村的一個孤老頭子,村裡都管他叫老驢,他上回慕名來請野郎中,就是搭老驢的驢車去的牛眼溝。

去牛角村的路上,我把昨天的經歷大致和瞎子說了一遍。

瞎子聽完,又問了我幾個細節問題,然後說:「先別去牛角村了。」

「為什麼?」老吳回過頭問。

「我們自己去。」瞎子朝我使了個眼色。

我知道瞎子除了在某方面有些『變態』傾向,平常為人還是十分老成持重的,雖然經常玩笑,可我一直都把他當成前輩老大哥。他這麼說,必定有一定的原因。

於是我示意趙奇和老吳去說。

同是刑警,可由於所在的地域轄區範圍不同,趙奇雖然年輕,各方面的經驗倒是比老吳深厚。

他也沒打官腔,只是幾句簡單的話就說服了老吳。

老吳把我們帶到縣裡一家和警方有掛鉤業務的汽車修理廠,幫我們借了輛麵包車。

開著麵包去牛角村的路上,瞎子才把他就這件事的一些想法對我和趙奇說了說。

他少有的凝重,我和趙奇聽的直冒冷汗。

我來鳳溪是因為接到了季雅雲的電話,名義是協查類似死亡案件。

可是就此行的經歷和瞎子的分析來看,這背後似乎還包藏著另一個讓人脊背生寒的秘密……

再次來到牛角村,我和趙奇都沒了昨天的緊促。

一下車,兩人就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

我從他的眼神看出,他和我一樣,都感受到了昨天來時未曾感受到的異樣。

昨天來的時候,那個姓馮的民警已經等在村口了,所以我們並沒有在村中逗留。

這次不一樣,三人下了車,就像頭一次來這裡的外來人一樣,環伺了一下四周,互相看了一眼,朝著表面寧靜的村子裡走去……
吟雙 發表於 2019-2-23 14:08
第六章 二探牛眼溝


  走了一段路,三人忍不住互相對視了一眼。

  這村子實在太安靜了,除了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外,就像是沒有人居住似的。

  相比起來,昨晚到過的詭村反倒還多了幾分‘生機’。

  又朝前走了一陣,終於聽到了人說話的聲音。順著聲音轉了個彎,就見一大群人聚集在一個院子外頭。

  過去一看,原來這戶人家死了人,正辦白事,村裡的人都弔唁來了。

  一個腰裡紮著白布帶子的中年人看見我們,迎上來問:

  “你們是外面來的?”

  我說:“是啊大叔,我家裡有人撞了邪,聽說村裡有個活神仙,想請他幫著去看看。”

  “噢,你說的是野郎中吧。他不住在村裡,他家在牛眼溝。”

  “大叔,牛眼溝在哪兒?咋去啊?”我裝作為難的問。

  “你們來的可真不巧啊。”中年人低聲說著,回頭往院子裡看了一眼。

  我也壓低了聲音問:“這是有人過世了,誰啊?”

  中年人說:“是老村長,昨天中午吃完飯,一覺眯著就沒醒過來。”

  “老村長……”

  我腦海中浮現出昨晚見到的那個姓曹的村長。

  我說既然來了,那我們就進去給逝者上柱香吧。

  中年人應該是本家幫忙的,聞言點點頭,把我們帶了進去。

  問事的見我們進來,提著嗓子喊了聲:“有客到~”

  我接過三支香的同時,往敞開的棺材裡看了一眼。

  果然,棺材裡的老人就是我們昨天晚上見到的老村長。

  我不禁心裡犯疑,照昨晚的情形,應該是野郎中死後,五寶傘中的五個小鬼沒了主人管束跑出來作祟。

  照中年人的說法,老村長是壽終正寢,死後陰魂為什麼會出現在詭村裡呢?

  更邪門的是,他既然是鬼,我的鬼眼為什麼分辨不出來呢……

  三人分別給老村長上香鞠躬,完事和一旁的家屬互相行了個禮。

  還是那個中年人把我們帶出正屋,來到院裡,他讓我們等著,走到旁邊一個老頭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老頭扭頭看了我們一眼,和中年人一起走了過來。

  中年人給我們介紹,這老頭叫老驢,他可以帶我們去牛眼溝。不過牛眼溝離這裡不近,要他套驢車帶我們來回,得給些車馬費。

  我忙說那是應該的。

  我仔細打量老驢,約莫五六十歲,頭髮毛糙淩亂的像個鳥窩,一身典型的鄉野村夫打扮,背有些駝,因此顯得個子不高。

  “跟我走吧。”老驢揮了揮手,當先向外走去。

  我和趙奇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些疑惑。

  這個老驢就是昨天送桑嵐他們去牛眼溝的人,可無論怎麼看,他也就是個最普通的農村老頭,從他身上看不出半點的異樣。

  再看瞎子,卻是面無表情,朝著老驢的背影努了努嘴,示意我們跟著走。

  跟著來到老驢家,看著他把板車套在一頭皮毛黑亮,卻生著四隻白蹄兒的毛驢身上,我忍不住問老驢:

  “大爺,這會兒去牛眼溝,活神仙能在家嗎?”

  “一準兒在。”老驢肯定的說:“野郎中要出門,肯定得先來村裡,他這陣子都沒來村裡,一準兒在家待著呢。”

  我問:“他住那麼偏遠,平常怎麼出門啊?”

  老驢面無表情的說:“鄉下人吃的是自家種的菜,自家養的雞鴨,哪用經常出門。真要出門,不還有兩條腿嘛。再說了,像你們這些從外地來找他平事的,哪個不得先來村裡,不得坐我的車啊。我去了,他不就能跟著出來了嘛。對了,先說好,一來一回得五百,不二價。”

  我看了看板車上紮的棚子,點了點頭。

  看樣子他是沾了野郎中的光,平常就指著拉人進出賺錢呢。

  貌似村裡就他這麼一輛驢車,頭回來的人想去牛眼溝,就必須得找他,也就怪不得他這麼牛氣了。

  趙奇掏出錢包,數了五百塊錢給老驢。

  老驢接過錢,眯著眼又數了一遍,把錢揣進懷裡,說:

  “你們要是請野郎中去平事,那就留下一個人待在這兒,要不然等回來的時候車上坐不下那麼多人。”

  看來先前老吳說的沒錯,野郎中死在了縣城,這件事牛角村的人都還不知道。

  老驢跳上車,側過身看了我們一眼,“商量好誰去了就上車吧。”

  我朝趙奇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留在這兒。

  趙奇會意的點點頭,低聲對我說:“小心點。”

  我點了點頭,跟瞎子一起上了驢車。

  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天本來就陰沉沉的,驢車離開牛角村沒多久,便下起了小雨。

  老驢讓我把車裡的雨衣遞給他。

  他本來就有些乾癟的身子套在連帽的大雨衣裡,背影顯得更加渺小。

  我蜷腿坐在車上,嘴裡叼著煙,看著外面的雨絲,不禁又想起了徐潔。

  或許等再見到她,應該要把一些先前我一直逃避的事說清楚了。

  前提是,還能再見到她……

  “哇!”

  突入其來的一聲怪叫把我從神遊中驚醒。

  把頭探出車外一看,就見路邊的一棵歪脖樹上落著幾隻烏鴉。

  我忍不住皺了皺眉。

  昨晚離開詭村的時候,那些突然從四面八方飛出來的烏鴉,不下幾百上千隻,足可以用鋪天蓋地來形容。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烏鴉呢?

  烏鴉這種鳥,歷來都被認為是很不吉利的。民間有著諸如‘烏鴉頭上過,無災必有禍’、‘老鴉叫,禍事到’等等說法。

  事實上這種鳥的確很邪性,無論翻查正史還是野史,都會發現,從古至今,但凡烏鴉聚集的地方,准不是什麼好地界。更有那些個邪門妖人,利用烏鴉來做邪法。

  “大爺,快到了吧?”瞎子探出頭向趕車的老驢問道。

  “就快了,翻過前頭那個山崗子,就是牛眼溝了。”

  聽老驢一說,我才仔細觀察周圍的地形。

  周圍的景物依稀有些熟悉,貌似昨天我們就是在這附近看到那輛報廢的挎斗摩托的。

  我前後看了看,卻沒有看到溪邊停著那麼一輛車。

  “啪!”

  “不行了,這雨越下越大,今天是回不去啦。”老驢大聲說著,揮起鞭子在驢身上抽了一下。

  “那怎麼辦呢?我家裡人還等著活神仙救命呢!”我裝作焦急的說道。

  “天都快黑了,雨下的這麼大,沒法趕夜路回去。你急也沒用,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見了野郎中,他也得這麼說!”老驢冷冷說了一句。

  驢車上了山崗,我探頭往前看,山下面正是我和昨天到過的牛眼溝。

  可這都上了山崗了,怎麼就沒見到那輛摩托車呢?

  瞎子看出我的疑惑,示意我稍安勿躁。

  很快,驢車沿著山路來到一個深幽的水潭邊。

  看到周圍的景物,我有點傻眼了。

  昨天經過水潭的時候,季雅雲說過,這裡本來是野郎中家的院門位置。

  當時除了雜草野樹,根本就沒有任何房舍。

  可現在……水潭的邊上,居然真的有一個院子,不但有院子,而且院子裡還有三間瓦房!

  院門沒關,老驢直接把車趕進了院子裡,“到了,下車!”

  看看外面的大雨,在車上也沒找見雨傘之類的東西,只能是把包頂在頭上,跳下驢車,快步跑到了房檐底下。

  儘管距離很短,可我和瞎子還是被瓢潑般的大雨澆了個半濕。

  “老殷!老殷?!”老驢扯著嗓子朝關著門的正屋裡喊了兩聲。

  看著他木無表情的臉,我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無論怎麼看,這個老驢都不像瞎子先前猜想的那樣有問題。

  他顯然是真不知道野郎中已經死了。

  可就在我想用眼神向瞎子詢問的時候,正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身材矮小,有些禿頂的老頭站在門後,朝我和瞎子看了一眼,問:“來買賣了?”

  “對,來買賣了!”

  門內的老頭朝我和瞎子點了點頭,對老驢說:

  “這雨太大,今兒走不了了,你趕緊把車趕到後邊去吧。”

  老驢答應一聲,趕著驢車出了院子。

  “進來坐吧。”門裡的老頭朝我和瞎子擺了擺手,轉身走回屋裡。

  從見到他的第一眼,我整個人就呆住了。

  這老頭不是別人,他……他居然是野郎中!

  可野郎中明明已經死了啊……

  “進去吧。”

  瞎子拉了我一把,我才緩過神來,帶著滿心的疑惑和瞎子走進了屋裡。

  同時我也看清,屋子的中央供奉著一尊神像。

  這神像長身聳立,高足有一丈,腦袋幾乎都頂到房頂了。滿面虯髯,身穿紅袍,赫然是鬼王聖君鍾馗的塑像。

  以前我就聽野郎中說過,他學的鬼道之術傳承自鬼王鍾馗,可不知道為什麼,面前的神像雖然神威凜凜,但我總覺得看上去不怎麼舒服,感覺這神像似乎哪裡有些不對勁。

  野郎中拿起爐子上的水壺,倒了兩碗水,示意我和瞎子坐下喝水。

  他自己則坐在火爐邊的一把椅子裡,拿起偎在爐邊的一個銅壺,在一個碗裡倒了些黑褐色的液體。

  是黃酒。

  我雖然不怎麼愛喝黃酒,但也聞出,那是加了生薑,溫熱了的黃酒。

  野郎中端起酒碗‘吱溜’喝了一大口,放下酒碗抬眼看向我和瞎子,“現在說說你們的事吧。”

  看著他那對綠豆眼,我心裡更加狐疑,看表情,他居然不認識我。

  如果他真是野郎中,不應該這樣啊。

  可鬼是喝不了熱黃酒的,他是活人,他明明是野郎中個樣,卻不認得我。

  難道……野郎中有兩個?
吟雙 發表於 2019-2-23 14:13
第七章 一百多歲的野豬肉


  見野郎中看著我,我想了想,說出事的是我姐姐,她好像被什麼邪祟給纏上了,每天晚上睡覺,都會被鬼壓床,而且半夢半醒間還看到天花板上有一雙紅鞋。

  我把季雅雲之前遭遇紅袍喜煞的事換了個名字說了出來,一邊說,一邊留意野郎中的臉色。

  他先是微微皺眉,繼而眉心擰成了一個疙瘩,時不時的喝上一口酒,等我說完,他已經連著喝了三碗黃酒,本來就紅潤的臉更加紅通通的。

  “把你姐姐的生辰八字告訴我。”野郎中沉聲說著,又一口喝乾了碗裡的酒。

  我盯著他,緩緩的報出了季雅雲的生辰八字。

  野郎中聽了,呲著牙吸了口氣,搖著頭說:

  “八字全陰,難怪會招惹邪祟了。等明天雨停了,我跟你們走一趟。至於收費……要看是什麼情況再談。”

  我忙說錢不是問題,只要能救我姐姐的命就好。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狐疑到了極點。

  我和野郎中是有過接觸的,雖然不能說熟悉,卻也瞭解他的行事風格和一些小動作。

  呲著牙吸氣,正是他的習慣動作之一。

  這習慣雖小,但十分的有特點。

  每次遇到為難的事,他都會左眼的外眼角先抽搐兩下,然後嘴往右咧,短促的吸一口氣。

  聽上去這似乎沒什麼特別,但親眼看到,都會感覺有些怪異。

  原因很簡單,人的動作是由神經控制的。

  一般人的面部動作要麼是兩邊平衡,要麼就是單獨的一邊動作,這屬於自然反應。

  簡言之,他既然左眼角抽搐,那應該是左邊的嘴角跟著動作才對,他卻是往右咧嘴。

  不光往右咧,而且是向下咧。

  正因為他這個習慣動作太自然了,所以才會給人一種很不自然的感覺。

  感覺就像是,兩邊的臉不屬於同一個人似的。

  習慣動作可以相似,但不可能完全相同,就比如天底下找不出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一樣,就連雙胞胎也不可能做到全然一樣。

  由此可以肯定,眼前的就是野郎中。

  難道說縣裡死的那個,只是恰巧也叫殷六合?

  可如果是那樣,野郎中為什麼不認得我了?

  這時老驢從外邊走了進來,邊脫雨衣邊說:“老殷,別光顧著喝酒了,給弄口吃的唄。這雨下的,一路上可把我給折騰哭了。”

  聽口氣,兩人顯然是十分的熟稔。

  野郎中喝的滿臉通紅,起身笑駡:

  “你個老東西,哪次來我這兒短過你的好處?走,跟我去廚房,給你看點好東西。”

  兩人去了廚房,屋裡只剩下我和瞎子兩人。

  瞎子起身走到門口,往廚房看了一眼,轉過身從包裡拿出羅盤看了看。

  漸漸的,他的臉色變得鮮有的凝重起來。

  我小聲問他看出什麼了。

  他卻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收起羅盤走到門後頭,開始貼著牆一步一頓的往前走。

  我看的奇怪,可也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做,就沒打擾他。

  瞎子走到牆角,回頭看了看,轉過身,開始往另一邊走。

  當他走到另一個牆角的時候,猛然間倒吸了口氣,幾步走到了那尊鍾馗像面前,抬著頭瞪大眼睛看著塑像。

  我再也忍不住,想要問他有什麼發現,卻忽然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

  瞎子轉過身,朝著我身後笑著點了點頭。

  雖然他竭力想要顯得自然,可我還是看出,他笑得很牽強,動作也有些僵硬。

  他一定是發現什麼了。

  我心裡想著,轉過身,就見老驢端著口生鐵鍋進來。

  鍋裡微微冒著熱氣,香味就是從鍋裡傳出來的。

  從我們見到老驢,他就一直陰不呲咧的,說話也是硬邦邦冷冰冰的。

  這會兒他卻笑著說:“快搭把手,把水壺拿開。”

  我走過去提下爐子上的水壺,看他把鐵鍋座在了爐子上。

  鍋裡黑乎乎油汪汪的,也不知道是什麼肉,另外還有一些剛下鍋的灰色東西,好像是某種菌菇。

  老驢把鍋座好,搓了搓手,笑著對我們說:

  “你們倆趕巧了,這回有口福了。”

  我陪著笑點了點頭。

  說實話,這一大鍋吃食賣相可真不怎麼樣,但散發出的味道卻格外誘人。

  特別是一座上爐子,那些灰蘑菇一煮開,別提有多香了。

  我忍不住吸了口哈喇子。

  再看瞎子,盯著鍋裡的東西卻是微微皺了皺眉。

  野郎中從外邊進來,左手提著個竹籃子,右手卻提著個大塑膠桶。

  看到他的右手,我忍不住嘬了嘬牙。

  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那次在蓮塘鎮,為了把鬼鯰從倒缸子裡引出來,野郎中不惜咬掉一節手指在我手心裡畫符借煞。

  之前見他‘死而復生’,我腦子一直擰著,竟沒想到這一點。

  “來,嘗嘗我自己釀的酒。”野郎中笑呵呵的說道。

  他把酒桶放到桌上的時候,我看清了他展開的右手。

  他右手的食指的確短了一截。

  可看清他的手指後,我心中的疑惑非但沒有減輕,反倒更加深重了。

  我記得他當時是咬掉了最前端的一截手指,也只有從關節部位咬,牙齒才能把手指咬斷。

  可是現在我卻看到,他右手的食指生出了指甲,而且手指頭還是三節。

  那就像是一根完整的手指頭,從來沒有受過傷,可偏偏就是短了一截。

  怎麼會這樣?

  這種情形在醫學上是無論如何都說不通的。

  不知道怎麼的,我忽然想起了老何,還有照片裡中間的那個人。

  這兩人的拇指同樣短了一截,照片裡的人我沒辦法證實,可我仔細看過老何的手,他的拇指絕沒有受過傷的跡象,就好像是天生就短那麼一截似的。

  想到老何,我不禁又想到了那個扳指。

  扳指為什麼不見了……

  “趕緊坐下,吃點熱乎的吧。”

  野郎中邊招呼我們,便從籃子裡拿出幾個碗擺在桌上,擰開塑膠桶的蓋子,倒了四碗酒。

  我不是個貪酒的人,可這酒一倒出來,立刻酒香四溢,和鍋裡的肉香混合起來,我也忍不住食指大動。

  四個人圍著爐子坐下,老驢也不謙讓,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抄起筷子從鍋裡撈出一大塊黑乎乎的肉迫不及待的送進嘴裡。

  肉剛從鍋裡撈起來,燙的很,他被燙的直吸氣,卻嚼的滿嘴流油,樣子就好像一輩子沒吃過肉,生怕別人跟他搶似的。

  野郎中夾了塊蘑菇送進嘴裡,用筷子指著鍋對我和瞎子說:

  “鄉下就這樣,你們可別嫌髒。”

  “哪能呢!”瞎子說了一句,可拿筷子的手還是猶豫了一下,從鍋裡夾了塊肉吹了吹,塞進嘴裡嚼巴起來。

  我本來覺得這野郎中邪門,是不想吃喝的,可見老驢吃了肉喝了酒,瞎子也跟著吃了,也就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關鍵是昨晚折騰了大半夜,中午又吃的早,這會兒五臟廟早咕咕叫了。

  肉送到嘴裡,肥的入口即化,瘦的很有咬勁兒,卻一點也不柴。

  我感覺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肉,忍不住問野郎中:“老先生,這是什麼肉啊?”

  野郎中嘿嘿一笑,“野豬肉,我上個星期剛從山裡打的,燉了整整三天三夜了。”

  看著他熟悉的笑容,我也忍不住笑了,“老先生玩笑了,這可不像野豬肉。”

  野豬肉我在孫祿家吃過一回,可不是這味兒,關鍵什麼肉也不可能燉三天三夜,那還不全化了啊。

  老驢也笑了,說:“這就是野豬肉,不過上年頭了。老殷,這野豬得五六十年了吧?”

  “呵呵,你個老東西,虧你活這麼大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真要是五六十年,燉這麼長時間,那還不成肉醬了?”

  野郎中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用筷子指著鍋裡的肉說:“這傢伙至少得一百多歲了。”

  我本來想笑,想說哪有野豬能活到一百歲的。可看著老驢一臉吃驚的樣子,卻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兩個老頭加起來都一百多歲了,幹嘛要跟我們開這樣的玩笑?

  可要真像野郎中說的,這野豬活了一百多年,那還不成精了?

  心裡想著,嘴裡卻停不下來。

  我端起碗喝了口酒,一股火辣從嗓子眼直透進胃裡,頓時辣出了一頭的汗。

  我連忙從鍋裡夾了塊蘑菇塞進嘴裡,卻聽瞎子急著咳嗽了兩聲,似乎想提醒我什麼。

  可這會兒我再想把蘑菇吐出來,已經不能夠了,這看上去厚實的肥蘑菇,竟和爛透的肥肉一樣,一道嘴裡就化了……
吟雙 發表於 2019-2-23 14:16
第八章 陰骨


  我用詢問的眼神看向瞎子,卻見他一臉糾結,倒沒什麼焦急的模樣,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我嘴糙的很,從來都是有什麼吃什麼,可這會兒忍不住尋思,這是啥蘑菇啊,怎麼就這麼好吃呢。

  正想著,就發現野郎中和老驢都笑吟吟的看著我,眼裡都帶著一種戲謔的意味。

  老驢抹了抹嘴,笑著問我:“知道這是啥不?”

  我有點訕訕的搖了搖頭。

  “嘿嘿,這可是好東西,尋常人可吃不著。”

  “大爺,這到底是什麼蘑菇啊?我怎麼沒見過啊?”我被他吊起了胃口,忍不住問道。

  老驢嘿嘿一笑,說:“這是毛靈芝。”

  我更迷糊了,要說是靈芝,剛下鍋那會兒還真有點像,可毛靈芝又是什麼東西?

  野郎中的臉上同樣帶著笑意,一口氣喝幹了碗裡的酒,又倒了一碗,抿了一口,這才看著我說:

  “我說出來,你可別害怕。這東西其它地方沒有,它就專門長在墳頭後頭。”

  我嚇了一跳,墳頭上長的東西,那咋能吃啊?

  野郎中像是故意惡作劇似的盯著我壓著嗓子說:

  “不光是墳頭,還必須是百年以上的老墳,墳裡的主兒還必須得是橫死的、冤死的;墳主死的越冤、死的越慘,長出來的毛靈芝就越肥實。鍋裡這些是我在老墳頭采的,味道也就一般,要是能找著長在棺材板上的毛靈芝,那味道才叫一個天上有地上無呢。”

  我看了瞎子一眼,見他微微點頭,我不禁一陣噁心。

  可看到倆老頭戲謔的眼神,我忍不住笑了。

  我說:“甭管哪兒長的它也是蘑菇,好吃就行。”

  說著,我又連夾了兩大塊毛靈芝塞進了嘴裡。

  媽的,吃都吃了,一塊兒和八塊兒有毛的區別。

  我本來是有點賭氣的意味,沒想到倆老頭一看我百無禁忌,居然急了,一人抄著一雙筷子搶著從鍋裡撈蘑菇,樣子就跟我小時候跟著姥爺去吃大席似的生怕搶不著。

  我有時候也算是心大,既然有些事想不明白,那就先顧著眼巴前舒服了再說。

  一味的鑽牛角尖,那不是我的風格。

  山裡的雨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這種鬼天氣又寒又潮,在屋裡圍著炭爐喝酒吃肉,再滋潤不過了。

  野郎中自釀的地瓜乾子酒味道實在不怎麼樣,喝下去就跟火刀子似的單純的辣。

  不過紅燜野豬肉味道濃厚,和這酒倒是絕配。

  我就著肉喝了兩碗酒,頭就有點暈乎。

  野郎中又要把酒桶遞給我,我說我酒量淺,實在不能喝了。

  他也不勉強,起身去廚房拿了一筐面餅子過來。

  這會兒天已經差不多黑下來了,他把面餅子放下,順手點著了桌上的一盞油燈,然後坐下和老驢繼續喝。

  我把碗底的酒喝乾,剛要去拿餅子,突然間我就看見,野郎中的臉有點不對勁。

  他的右半邊臉沒什麼變化,左邊的臉卻變得晦暗起來,兩邊的臉一比較,左邊明顯比右邊黑。

  不光黑,在燈火的照射下,我還看見他左邊的臉皮正在往一塊兒收縮乾巴,左眼的眼底也漸漸紅了起來。

  我一直強壓著的疑惑又被勾了起來。

  記得野郎中曾經說過,他所屬的一門,大成之後幾乎就是半人半鬼的存在。

  那次在平古崗,他被五寶傘反噬,就曾經露出過一張鬼臉。

  事後他告訴我,那是他的法身,只有周圍有邪祟,或者精神渙散失控的時候才會顯露出來,平常即便是有陰陽眼的人也是看不出的。

  這會兒他酒喝多了,居然露出了鬼臉,而且這還是在鍾馗神像前……

  他真的是野郎中,可他為什麼不認得我呢?

  “你居然看得見!”

  我正想的出神,冷不丁聽人沉聲一說,不禁嚇得一激靈。

  反應過來,就見野郎中已經恢復了原來的樣子,正陰著臉目光灼灼的盯著我。

  “你又看見什麼了?”瞎子小聲向我問道,看著我的眼睛裡帶著一絲假裝的驚疑。

  我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裝作惶恐的搖了搖頭,低下頭說沒什麼。

  “別裝了,你看見了。你好像能看到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啊。”野郎中沉聲說道,“不用怕,能和你們一起喝酒吃肉,我當然不是鬼。不怕告訴你們,我是養鬼人。你看到的,是我的法身。”

  我繼續低著頭不說話。

  “把手給我!”野郎中忽然抬高了聲音。

  我抬眼看向他。

  他把左手攤在我面前,又說了一句:“把手給我,我幫你看看。”

  我猶豫了一下,把右手伸了過去。

  野郎中一把抓住我的手,用他右手短了一截的食指蘸了點唾沫,在我手心裡快速的畫著什麼。動作神態就和在蓮塘鎮抓鬼鯰時一模一樣。

  “嘶……”

  野郎中突然嘴角一抽,吸了口氣,接著竟然把食指抵在了牙關上。

  我頭皮一麻,他該不會又想咬手指頭吧?

  還好,他只是咬破了指尖,用血在我手心裡畫了幾筆。

  我仔細看了看,那絕不像是符籙,橫一道豎一道,實在沒什麼規律。

  野郎中放開我的手,微微點著頭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老先生,您看出什麼了?”我忍不住問。

  野郎中皺了皺眉,說:

  “照我說,你姐姐的事還在其次,你才真是遭了大劫了。”

  “我?”

  “對。”野郎中眼中精光一閃,說:“即便你姐姐是被紅鞋鬼纏身,那總會查清緣由。而你,卻是被邪道妖人給算計了!人心可怖,比起鬼纏身,要可怕多了。”

  我身子一震,忙說請老先生指點迷津。

  野郎中看著我,一字一頓的說:

  “你身上比尋常人多了一塊骨頭,多了一塊陰骨!”

  “什麼?!”瞎子的反應居然比我還要強烈。

  我看了他一眼,正想問野郎中什麼是陰骨。

  野郎中卻起身說:

  “時候不早了,早點睡吧,明天一早,我就跟你們走。”

  說完,竟搖搖晃晃的走進了偏房。

  老驢也喝得滿臉通紅,站起身,卻拿起兩人的酒碗,提起酒桶,晃晃悠悠的跟了過去。

  他走到門口,回過頭指了指另一邊的房門,含混的說:

  “你倆就睡那屋吧。”

  倆人一進屋,瞎子就拉著我進了另一邊的偏房,轉身把門關上了。

  我這會兒酒也驚醒了不少,問他到底發現了什麼。

  瞎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撓著頭問我:“你真有陰骨?”

  “我哪兒知道?”我皺著眉頭說。

  我連陰骨是什麼都不知道,哪知道我身上有沒有陰骨。

  可剛說完,我猛然間就愣了。

  不知道怎麼的,我竟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老何的那個扳指。

  那扳指像是某種動物的骨頭做的,關鍵是我把扳指戴在手上,只是一眨巴眼的工夫,扳指就消失了……

  難道那扳指就是所謂的陰骨?

  我問瞎子,陰骨到底是什麼。

  瞎子說:人的骨頭有正、反、倒、邪、怪、凡、妖、賤、淫等等區分。正所謂相由心生,命由骨現;一個人命格如何,和先天骨相是分不開的。但無論是什麼骨相,那還都是人骨,陰骨卻是不屬於人的。

  我讓他說重點。

  瞎子瞪著眼說:陰骨就是死人骨頭!

  我說你這不是扯蛋嘛,我專業是幹嘛的?死人骨頭我見多了,既然是死人骨頭,怎麼能長到活人身上。

  瞎子連連搖頭,說他對陰骨的瞭解也不詳盡,索性不再跟我解釋,等以後有機會遇到內行人士再問個清楚。

  他忽然又瞪著我說:

  “我雖然不知道陰骨的具體來歷,卻知道陰骨的作用。”

  “有什麼用?”

  “幹我們風水行當的,最主要的就是幫人看陰陽地勢,活人居住的宅子容易看,因為風有風勢,水有水蘊,那都在明處;可要是想把陰宅風水看的分毫不差,就不光要看風水地勢,還得看陰勢的走向。

  我說這些你可能不明白,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只告訴你,在風水行當裡,有些風水師功力不夠,就用邪門方法弄這麼一塊陰骨種在自己身上。

  這樣一來,一旦陰勢不能確定,就可以憑藉陰骨去到陰間,親眼去觀瞧那裡的氣勢。也就是說,有了陰骨,就等於是腳踏陰陽兩界!”

  瞎子一口氣說完,朝著我點了點頭,“我好像知道你昨天晚上為什麼能找到季雅雲了。她是被人陷害進了陰宅,你能找到她,應該就是憑藉陰骨。”

  想到昨晚的經歷,我嘬了嘬牙,說:

  “就算是這樣,也不可能違背自然規律,進到墳包子裡啊。”

  瞎子呵呵一笑說:

  “你還是沒分清一個概念,你以為我們幫人看風水,選陰宅,到最後死者葬下去,就只在一個墳包裡待著?你這陰倌算是白當了,你到現在都沒弄清,人有人的世界,鬼有鬼的地界。

  這麼說吧,你以為你和季雅雲是進了墳包裡;事實是,你昨晚不知不覺已經進了別人家,只不過不是活人住的地方,而是陰宅。

  你以為你們出了墳包就出來了?其實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你們倆還在人家家裡呢。那是人家的地盤兒……就好比是活人的宅院。”

  我聽的目瞪口呆,想到離開病房前老何露出的那抹詭笑,心裡越發的森然。

  難道那扳指真是陰骨?

  瞎子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回過頭說:

  “先睡會兒吧,等會兒起來還得辦正事呢。”

  “你到底發現什麼了?”我問。

  瞎子湊近我,壓低了聲音說:

  “剛才你們吃的,的確是毛靈芝,那東西確實是長在老墳頭或者老棺材上,吃了也沒壞處。可毛靈芝還有一個名字,叫做鬼靈芝。因為……只有鬼才能把它采下來!”
吟雙 發表於 2019-2-23 14:24
第九章 牛眼溝之謎


  聽瞎子一說,我不禁打了個寒噤。

  但我很快就反應過來,野郎中本來就是養鬼人,毛靈芝多半是他養的小鬼幫他弄來的。

  不對!

  縱鬼行兇是養鬼人的大忌,如果野郎中還活著,那昨晚五寶傘裡的小鬼又怎麼會出來肆虐?

  瞎子似乎看穿了我的疑惑,搭著我的肩膀說:

  “我不是陰倌,野郎中究竟是怎麼回事,我說不清楚。可是我知道,過了今晚,這裡的氣勢就走盡了,不光活人待不下去,就連鬼也站不住腳。而且我敢保證,牛眼溝到底有怎樣的秘密,今晚一定會揭曉答案。”

  我點點頭,沒再多問,和衣在炕上躺了下來。

  雖然喝了酒,可心裡的疑惑讓人無法安睡。

  我就這麼閉著眼睛,半迷糊半清醒的等著即將發生的狀況。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忽然有種被人暗中窺視的感覺。

  我假裝打著鼾,微微側身,把眼睛張開了一條縫順著感覺偷眼看去。

  果然就見原本關閉的房門打開了一道縫,黑暗中,一隻閃著幽光的眼睛正在透過門縫往裡窺探!

  大約過了一分鐘,那只眼睛才消失。

  我沒敢動,用足耳力仔細傾聽外面的動靜,卻只能聽到外面的雨聲和瞎子的呼嚕聲。

  又過了一會兒,我剛想起身,猛然間,那只眼睛又出現在了門口!

  這一次,足足有五分鐘,那只眼睛都在看著屋裡的情形。

  等到眼睛再次消失,我後脊樑已經滿是冷汗。

  我看的清清楚楚,那眼睛第二次出現的時候,眼中分明透露著絕殺冷狠的凶光。

  偷窺那人竟是對我們動了殺機!

  大概又過了五分鐘,我似乎聽到了發動機的聲音。

  我以為是錯覺,把耳朵貼在炕上仔細聽。

  沒錯,的確是發動機的聲音,聽上去應該是摩托車。

  我一下想起了頭一次帶我和趙奇來的那輛挎斗摩托,心裡不禁升起一股極度的寒意。

  聲音漸漸遠去,我連忙翻身坐了起來。

  與此同時,瞎子也打著哈哈坐起了身。

  原來他也沒有睡。

  兩人下了炕,來到外屋,瞎子大咧咧的點燃了油燈。

  我快步走到對面的偏房門口,推開門,屋裡沒人,只有滿屋的酒氣。

  “不用看了,想死的和不想死的都走了。還有時間,先抽根煙再說。”

  瞎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出煙點了一根。

  我沒聽他的,而是走到正屋的鍾馗像前,拿出手電打亮。

  下午來的時候我就覺得這神像不對勁,到底是哪裡不對呢?

  我打著手電筒,從下往上仔細檢查面前的神像。

  當我借著手電筒的光看清神像的眼睛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怎麼了?”瞎子問。

  我跳上供桌,用手指在神像的眼睛上抹了一下,湊到鼻端聞了聞,回過頭說:

  “鬼王爺的眼睛被人用黑狗血封住了,去幫我接碗無根水。”

  瞎子連忙掐了煙,跑了出去,不大會兒就端了一碗雨水回來。

  我接過碗,邊用袖子蘸了雨水幫神像擦眼睛,邊對瞎子說:

  “去看看還有沒有酒。”

  瞎子從偏房提出那個塑膠桶,咋舌的說:

  “乖乖,二十斤的地瓜乾子酒就剩半桶不到了,這倆老頭是酒桶啊?”

  我一言不發的幫神像擦掉眼上塗抹的狗血,拿出朱砂,用毛筆蘸了在神像兩隻眼睛的眼仁上各點了一下。

  跳下供桌對瞎子說:“我現在可以肯定,那個就是野郎中。”

  “他真沒死?”

  我搖了搖頭,把碗裡的水潑了,接過酒桶倒了碗酒,端端正正的擺在供桌上。又點了三支香,恭恭敬敬的朝神像拜了三拜,把香插進了香爐裡。

  瞎子也拿了三支香,等他上完香,把香插進香爐,忽然“咦”了一聲。

  “怎麼了?”我問。

  瞎子回過頭瞪圓眼睛看著我,壓著嗓子說:“碗裡的酒沒了……”

  我心裡一激靈,急忙又拿來幾個碗擺在供桌上,倒滿後把桶裡剩餘的酒都潑在了神像前。

  “鬼王爺,這裡的氣勢走盡了,您老喝完酒也趕緊挪窩吧。”

  瞎子又朝神像拜了拜,回過身沖我一擺手,“走!”

  到了門口,我忍不住回過頭又朝神像看了一眼,似乎看到神像的眼睛竟然閃了一下。

  我也顧不上想是不是我眼花看錯了,轉過身跟著瞎子冒雨走了出去。

  出了門,剛要朝一個方向走,忽然就聽屋後傳來一下打響鼻兒的聲音。

  兩人繞到院子後頭,就見後面有個草棚,老驢的那頭毛驢就拴在草棚裡。

  見到亮光,毛驢不斷的刨著蹄子打響鼻,顯得十分的不安。

  瞎子走過去,解開韁繩,回過頭說:

  “老驢絕對有問題,養了半輩子驢的人是不會在這個時候把驢丟下的。”

  毛驢被解開後,竟把驢頭貼著瞎子的臉蹭了幾下,然後顛顛兒的朝一個方向走去。

  瞎子一擺手:“跟著驢子走!”

  大雨一直在下,兩人冒著雨,跟在毛驢後面在山間一路穿行。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背後涼颼颼的。

  不是因為灌進了雨水,而是感覺有什麼冰冷的東西貼在我的後背上。

  這種感覺從野郎中家裡出來的時候就有了,起先我沒在意,可是走了一陣,越發覺得不怎麼對勁。

  回過頭,卻也看不到什麼,反手往後摸,什麼也沒有。

  可我怎麼就感覺,今天走起路來腳步怎麼這麼沉呢……

  我已經顧不上想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了。

  因為,在翻過一個山崗後,我看到山溪邊竟然停著一輛報廢的挎斗摩托!

  瞎子邊走邊笑著說:“是不是覺得這裡很眼熟?”

  我說:“沒錯,我們昨天晚上來過這裡。”

  剛說完,我就愣了。

  前邊居然又是一個山崗子。

  我回過頭往後看了看,又往前瞄了瞄,猛地一拍腦瓜,“靠!這中間有岔路!”

  “嘿嘿,牛頭鄉、牛角村、牛眼溝……既然有牛角、牛眼,怎麼會沒有牛鼻子呢?這條道就是騎在牛鼻子上的,你說的岔路,才是順著牛鼻子往上去牛角村的路!”瞎子笑道,“你再想想,一隻牛有幾隻眼睛,幾隻角?”

  我怔了怔,驀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說有兩個牛眼溝?”

  瞎子點點頭,“不光有兩個牛眼溝,你們昨天晚上去過的詭村,也是牛角村,只不過,是另外一隻角。”

  都說燈不點不亮,話不說不明;聽瞎子這麼一說,我心裡的謎團總算解開了一些。

  難怪詭村裡會有斷壁殘垣…難怪明明是‘同一條路’,會到達兩個不同的地方呢。

  只是這詭秘的牛頭局勢背後,到底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呢……

  快爬上山崗的時候,毛驢忽然停下不走了。

  我和瞎子正覺得奇怪,沒想到毛驢忽然轉了個身,前蹄一曲,竟沖著我跪了下來,彎著脖子連連朝我點頭,就像是人在磕頭一樣!

  “為什麼會這樣?驢子為什麼要向你下跪?”瞎子吃驚的看向我。

  我心說我哪兒知道?

  我又不是驢祖宗?

  毛驢朝著我拜了幾拜,後蹄子也彎下來,打了個響鼻,趴在那兒不起來了。

  我和瞎子對望一眼,我一咬牙說先不管它了,趕緊走。

  瞎子點點頭,兩人爬上山崗,朝著下方走去。

  沿著山溪走了一段,居然又見到一輛挎斗摩托停在溪邊。

  看著眼前的這輛車,我忍不住點著頭罵了句髒話。

  我終於明白了,這輛才是帶我和趙奇來的那輛車。

  “野郎中到底死沒死?”瞎子忽然問。

  我猶豫了一下,肯定的說:“死了。”

  “那傍晚和我們一起喝酒吃肉的又是誰?”

  “是野郎中。”

  見瞎子扭過臉,疑惑的看向我,我錯了錯下顎說:

  “只能說野郎中這一門比較特殊,具體是怎麼個情況,只能是見到他本人再說了。”

  瞎子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我和瞎子深交,正是因為彼此間有著十分的默契。

  兩人同屬外八行,卻是不同的職業,在經歷事的時候,都會尊重對方的專業,不會在關鍵時刻掰扯那些不必要的細節。

  來到一汪深幽的水潭邊,我告訴瞎子,我和季雅雲昨天就是從這裡出去的。

  瞎子像是早有預料,只是淡然一笑,卻又忽然壓低聲音說:

  “你到底有沒有陰骨,很快就可以證明了。”

  說著,他拿出羅盤,對照了一下方位,朝著林中走去。

  雖然下大雨,可兩人都是輕裝簡行,腳程算是很快了。

  只是我總覺得今晚腳步發沉,像是包裡裝了什麼沉重的東西似的……

  瞎子忽然停下腳步,等我上前,低聲說:“追到了。”

  我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因為我也看到前面有亮光,借著那亮光仔細看,那似乎是一個身材高大臃腫的人,在雨中搖搖晃晃的往前走。

  我和瞎子同時關了手電筒,快步追了上去。

  快到跟前的時候才看清,那是一個人,背著另一個身上套著雨衣的人。

  “站住!”瞎子突然大喝一聲,加快了腳步。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盞綠色的燈籠快速的從我背後升到了空中。

  “喜子,你來了!”

  我驚喜的說了一句,但是很快就發覺不對勁。

  就在燈籠升起的一刹那,我背上的負重感忽然清晰起來。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一路來我會覺得腳步發沉了。

  因為此刻我切切實實的感受到,有一個人趴在我的背上!
吟雙 發表於 2019-2-23 14:27
第十章 背後有鬼


  當意識到背上有人後,我忍不住腿肚子直哆嗦。

  我停下腳步,緩緩轉動眼珠,斜向後看去……

  當看清背上那人的時候,我渾身的血都像是被冰凍起來似的,全然凝固了。

  在我的左肩上,竟然趴著一顆青面獠牙,血紅的眼睛像是銅鈴般的大鬼腦袋!

  “綠燈籠?你真的有陰骨?”瞎子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燈籠,猛然回過了頭。

  “我艸!”轉過頭的一刹那,他就像是踩到電門一樣蹦起了兩尺多高。

  從他瞪大的眼睛和收縮的瞳孔看來,我絕不是喝酒喝多出現幻覺了。

  我真的背著一隻鬼!

  而且還是從野郎中的家裡,一路背過來的!

  我翻著眼皮看向綠燈籠,卻見那燈籠只是飄浮在空中,搖搖擺擺的沒有反應。

  我暗暗松了口氣。

  貌似每次到了‘另外的世界’,張喜都會出現,只不過是以不同的形態出現罷了。

  通過昨晚的經歷,可以肯定,綠燈籠就是張喜所化。

  如果我真的遇到危險,他絕不會見死不救。

  他沒動靜,只能說明,我背上的大鬼並不想傷害我。

  瞎子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試探著往我走近兩步,忽然吸著氣說:

  “這該不會是鬼王爺的法身吧?我明白了,那驢子不是在向你下跪,是在向鬼王爺下跪!”

  “鬼王爺……”

  我喃喃說了一句,沒等想明白,就見前面那人已經聽到動靜停了下來。

  他停下是停下了,卻站在那裡沒有轉身。

  “年輕人,好奇心太重不好。”

  那人一開口我就猛一激靈。

  聽聲音,他居然是老驢!

  瞎子說的沒錯,老驢果然有問題!

  可是我怎麼覺得哪裡不對勁呢?

  “識相的話趕緊走!”老驢抬高聲音說了一句。

  瞎子哈哈一笑說:

  “怎麼你以為我們走了,你就能達到目的了?別癡心妄想了,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和我一樣是風水先生。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規矩,你壞了行規,就算我們從沒來過,你也一樣不能得逞。因為——人在做,天在看!”

  “你也會看風水?難怪呢。”老驢淡淡的說道,仍然沒有轉身。

  “區區不才,劉炳。”

  “風水劉!”

  老驢連同身後背的那人同時一震,終於緩緩的轉了過來。

  看到他正面的一瞬間,我終於知道哪裡不對了。

  我們之前看到的老驢有些駝背,所以看上去個子有些矮小。

  眼前的老驢,雖然瘦削,個頭卻很高。而且他臉上有不少皺紋都舒展開了,看上去竟然比之前年輕了許多。

  我猛地反應過來,“你的駝背是裝的?”

  沒想到老驢的反應比我還要劇烈,轉過身以後,渾身劇震不說,臉色也變得煞白起來。

  他嘴皮哆嗦了一陣,瞪著我問:“你……你又是什麼人?”

  我緩了口氣,沉聲說:“我叫徐禍,是個陰倌。”

  “你不是員警?”老驢更加瞪大了眼睛。

  我咬咬牙說:“原來你昨天就見過我。”

  瞎子猜的沒錯,牛眼溝的事,是有人包藏禍心。

  我正奇怪他的反應為什麼會這麼大,忽然就覺得雨停了。

  下意識的抬起頭一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頭頂多了一把撐開的油紙傘。

  “五寶傘!”

  “嘿嘿,多謝小道友送我這一程。”一個聲音突兀的在我耳邊笑道。

  我先是嚇了一跳,回過神才感覺這聲音有些耳熟,扭頭一看,就見肩上的大鬼腦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熟悉的老臉。

  “野老先生?!”

  我總算明白老驢的反應為什麼會那麼大了。

  我肩上這張臉的主人,赫然就是野郎中!

  野郎中笑著朝我點點頭,從我背上跳下來,向前走了一步。

  五寶傘跟隨他的步伐,向前橫移一尺,依然懸浮在半空。

  老驢踉蹌的後退一步,盯著野郎中看了一陣,僵硬的偏過頭,斜看向身後,“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喝醉了,我明明把你帶來了!你在這兒,那我背的又是誰?”

  野郎中呵呵一笑:“老兄弟,背的是誰,放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老驢像是著了魔一樣,慌亂的放下背上那人,一把扯掉了那人身上的雨衣。

  看清那人的模樣,我和瞎子同時倒吸冷氣。

  那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一個泥胎!

  泥胎和真人一般大小,卻是一副瞠目獠牙的鬼臉!

  仔細看,依稀就和剛才我肩上的鬼臉有七分相似!

  我下意識的點著頭,漸漸覺得有些明白過來。

  野郎中忽然歎了口氣,“唉,老兄弟,說起來還要謝謝你,不光又替我選了一處宅子,還不辭勞苦的把我的金身送來,我倒是又欠下你一個人情了。”

  嘴上這麼說,他的口氣卻是漸漸冰冷起來。

  老驢愣怔了半晌,忽然咧嘴笑了,露出了一嘴煙熏黃牙。

  “你笑什麼?”野郎中淡淡的問。

  老驢的笑聲戛然而止,卻沒有回答他,而是猛然抬起手,把一樣東西對準了他。

  我和瞎子都大吃一驚,那居然是一把錚亮的手槍!

  “砰!”

  沒等我們反應過來,老驢已經扣動了扳機。

  子彈夾著火光穿透野郎中的前額,消失在了黑暗中。

  槍聲像是一個訊號。

  槍聲響起的同時,綠燈籠的映照下,周圍的景物竟全然起了變化。

  竟由先前的荒草野林,變成了一座氣勢磅礴的大宅院!

  雨停了……

  “師父!”

  “師父!”

  “師父!”……

  五個頭頂豎著小辮的小孩兒從正中的大屋裡飛跑出來,圍著野郎中嘰嘰喳喳的喊著。

  野郎中笑著在五個小傢伙頭頂挨個扇了一小巴掌,假裝沉下臉說:

  “你們幾個小傢伙,我一不在你們就造反了。居然聽他的話想要害人?下次再這麼黑白不分,可要打屁股了!”

  見半空的五寶傘消失不見,我才反應過來。這五個小孩兒,就是五寶傘裡的五個小鬼!

  聽野郎中話裡的意思,昨晚五鬼作妖,竟然是受老驢的指使!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的?!”

  老驢有些癲狂的吼問著,腳步踉蹌的原地轉了個圈,不可置信的看著周圍的一切。

  野郎中低聲對五個小鬼說了句什麼。

  五個小鬼立刻圍成一圈,在院子裡拍著巴掌唱了起來:

  “三層板子一層天,撥開烏雲見青天,南來的魂,北來的鬼,砸著板子抱他的腿,青葫蘆濕啊黃葫蘆乾,散盡岐黃搶天干……”

  唱喏聲中,宅院的四角竟現出四個人影,由虛變實,轉眼間便來到了跟前。

  看到其中一人的模樣,我心裡更加明白過來。

  這人十分的年輕,走起路來腰杆挺的筆直,赫然就是昨天從牛角村把我們送來這裡的那個姓馮的民警。

  另外三人,一個文質彬彬,另外兩個是農民工的打扮。

  “水利工程師,兩個施工的工人……”我喃喃說著看向瞎子。

  瞎子癟著嘴點了點頭。

  讓我覺得奇怪的是,其中一個年老的民工,竟然和老驢有八分相像。

  準確的說,是和先前的老驢相像。

  “哥?!”老驢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民工,像是看到了極恐怖的情形,渾身哆嗦著連連後退,手裡的槍也落在了地上。

  老民工看了他片刻,發出一聲長歎,轉身走到野郎中面前抱了抱拳,“老哥,你終於也來了。”

  “來了。”野郎中笑著沖他拱拱手,轉過身指了指四個院角,笑眯眯的問我:“四個方位都記住了嗎?”

  我看了看那四個人,雖然不怎麼明白他的意思,可還是點了點頭,“記住了。”

  我想起一件事,忍不住上前一步問:“老先生,當初修建水牛槽水庫的時候,死了三個,失蹤了兩個,現在……”

  我指了指那個叫馮定遠的民警,“還有一個呢?”

  野郎中淡淡一笑,指了指老民工,“他是老驢,真名叫江林。”

  然後又指了指另一個老驢,“江和,老驢的弟弟!”

  我渾身劇震,不可置信的看向馮定遠,腦海中又浮現起昨天來牛眼溝時路上的場景……

  “……後來我們江所長說,要不請野郎中來看看……”

  野郎中朝我抱了抱拳,指了指那四個人說:“還請小道友幫個忙,幫我送他們一程吧。”

  我點了點頭,剛要拿符籙,空中的綠燈籠倏然飄浮到了四人上空,綠光一閃,四人便消失了蹤影。

  “啊……”

  江和猛然爆發出夜梟般淒厲的嚎叫,“不要走!不要放他們走!”

  片刻,他忽然又獰笑著看向我和瞎子,“他們走了,你們留下湊數吧!”

  說著,竟彎腰想去撿槍。

  “混帳!”

  野郎中厲聲喝罵了一句。

  五個小鬼立時飛躥到跟前,圍住了江和。

  江和被小鬼一圍,竟渾身僵硬,再不能動彈了。

  野郎中瞪著他,目光從未有過的淩厲,“既然通曉風水術數,不說造福世人,也該與人向善。你卻是貪心不足,倒行逆施,妄想以風水邪局來增福增壽、斂財聚利!為了達到目的不惜害死那麼些無辜的人,還害死了自己的親哥哥!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嗎?”

  我和瞎子對視,都覺心中凜然。

  野郎中越說越氣,最後指著江和怒道:

  “如果不是那驢子和你相伴五年,不忍心看你命喪於此,對我磕頭叩拜求我饒你,就憑你犯下的惡行,我殷六合必要你魂魄飛揚!”
吟雙 發表於 2019-2-23 14:31
第十一章 鬼王搬家


聽明白事情的原委,又聽說驢子下跪是為了給『老驢』求情,我和瞎子面面相覷,心裡都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江和為了達到目的,假扮老驢趕了五年的驢車。

拉車的牲口尚且對人日久生情,下跪替他求情,他卻害死了真正的老驢、害死了自己的親哥哥……

我不禁又想起了丁明昊、章萍和白靈兒之間的恩怨。

到底誰才是畜生?

「驢子……驢子……」江和喃喃的重複著這兩個字。

他忽然扯著嗓子向野郎中問道:

「為什麼?我明明背的是你?!」

野郎中嘆息一聲,搖了搖頭,「我已經死了,我的肉身不在這裡,你怎能讓我為你作局造勢?」

「死了?」

「你認為只要活葬五個陰身之人在分水陰陽局,然後再將你先人的骨骸遷葬到這裡,你就會富貴不可限量?呵呵,且不說福緣不可強求,就說你只懂風水,不通陰陽,煞費苦心連自己的哥哥都不放過,找到的四個陰身,卻有兩對相剋……你才是真正鬼迷心竅了。單是你這狼子野心,就算讓你把局做成了,上天又怎會給你福祿壽元?從你踏出第一步起,冥冥中便早已註定,你非但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要賠上自家的性命。」

野郎中沉聲說完,再不理他,轉過身笑呵呵的看著我說:

「先前我被這惡徒用邪法遮住了心目,沒能認出小道友,切勿見怪啊。」

我點了點頭,現在我已經明白,野郎中的確死在了縣城裡,眼前的只是他的法身。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法身究竟是什麼概念,現在看來,應該是經過修鍊,能夠單獨存在的魂魄吧。

「老先生,是誰害死你的?害死你的人,目的又是什麼?」我問。

「害死我的是一個女子,她的目的,應該是想吸取我煞體陰身的生煞氣血,至於用來做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我想問他那女子長什麼樣,可想到那天晚上老何出現在31號時我看到的那個女人,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那天在黑暗中,我沒有看仔細那女人的樣子,可她的身形,真的很像她……

野郎中正色說:

「那女子能找上我,必定是懂得陰陽術數,又或者背後有邪門妖人指使。我已經金盆洗手,五寶傘沒有帶在身邊,所以才遭了她的毒手。好在我法身已有小成,魂魄及時逃脫,才沒被她得逞。她不達目的,必定還要再去禍害其他人。小道友,你這煞體陰身更為特殊,一定要小心啊。」

「您是說,他們的目的是要找煞體陰身?」我想起了學校那些被破壞的大體。

野郎中點點頭:「對方的邪術十分的妖異霸道,一上來就想將我的三魂七魄化為生煞吸取,目的再明卻不過了。我大膽猜測,我應該不是他們唯一的目標,或許還會有更多的陰身道友遭其毒手。」

聽他這麼說,我一下就想到了老何。

老何也是煞體陰身,看來他和野郎中先後出事,並不是巧合……

野郎中忽然呵呵一笑,說:

「小道友也不用太過擔心,你這次來,我看出你體內多了一塊陰骨。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人、出於什麼目的替你種了塊陰骨,但有了這塊陰骨,你只要不太露鋒芒,即便有人懷疑你是煞體陰身,也會因為這塊陰骨難辨真假。替你種陰骨的人或許沒安好心,卻反倒是幫了你了。正所謂禍兮福所倚,小道友福緣深厚,吉人自有天相。」

我想問他陰骨究竟是什麼,又是怎麼種進去的,可一想到他現在已經和我陰陽相隔,怎麼也問不出口了。

我故作輕鬆的聳了聳肩,看著周圍說:

「老先生好福氣啊,死了還能有這麼一棟大宅院。就是您老到了也沒娶上媳婦兒,倒是可惜了。」

野郎中老臉一紅,有些訕訕的說:

「別瞎說,我那時不過是隨口開句玩笑,當不得真。從今以後,我只在鍾馗聖君門下潛心修行,替他老人家鎮守這一方水土,心中再無旁騖。」

瞎子哈哈一笑說:

「原來老先生已經被鬼王爺收做入室弟子,真是可喜可賀。老先生,天快亮了,您這宅子我們不方便多待,只能是先告辭了。」

野郎中笑著點點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右手一伸,一把油紙傘就從正屋裡飛出,飛到了他手中。

他把傘舉到我面前,笑道:

「五個小傢伙是要留在家中陪我的,這把傘送給道友留個紀念吧。五寶傘受過我老恩師加持符籙,能夠收藏陰魂,送給小道友傍身,倒也物有所託。」

既然知道他已經身故,我也就沒有推辭,接過油紙傘誠摯的道了聲謝,就和瞎子帶著江和告辭。

轉身走出沒幾步,就聽野郎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江湖路遠,兩位小朋友保重,殷六合就不送了。」

我和瞎子回過頭,宅院已經不見了,就只見野郎中笑盈盈的朝我們招手。

在他的身後,赫然是我和季雅雲昨晚見到的那個墳包。

墳頭沒有立碑,或許不會有人知道,墳中的是什麼人。

我和瞎子卻知道,在這墳包之下,埋葬的是一個鬼臉泥胎……

天又開始下雨,我撐起傘,和瞎子並排往前走。對身後的江和看都沒再看一眼。

回到那輛挎斗摩托旁,卻見幾個穿著雨衣的人站在那裡。

其中一個只披了雨衣,沒戴雨帽,正是趙奇。

「趙隊!」

「徐禍!」趙奇也看見了我,匆匆走了過來,「你們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拉著瞎子讓到一邊,指了指江和,「他就是五年前失蹤的那個。」

趙奇點點頭,「我在他家裡也找到線索了,他應該就是江和。」

這時老吳帶著幾個警察走了過來,其中一名警察上前給江和戴上了手銬。

老吳問我:「馮定遠呢?」

我想了想,反問他:

「當年除了江和和馮定遠,另外三個人的屍體都在嗎?」

老吳搖頭,「另外三個都是死在水牛槽裡的,屍體一直沒能撈上來。」

我點點頭,說那就帶上人跟我走吧。

野郎中曾特意問我有沒有記住他家的四個『院角』,原來別有深意。

按照他指定的方位,警察分別挖出了四具死屍。

我只看了其中一具,初步判斷,死者是在有生命特徵的狀況下窒息死亡,也就是……活埋。

江和一直一聲不吭,像是完全麻木了,直到回到山崗上,遠遠的看到還趴在那裡的毛驢,他忽然踉蹌著跑了過去,抱著毛驢失聲痛哭。

我和瞎子、趙奇走到跟前,才發現那毛驢竟然已經沒了呼吸。

聽我們把毛驢下跪的事一說,趙奇和老吳都唏噓不已。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出來「轟隆」一聲巨響。

老吳臉色一變,「不好,聽聲音像是……像是山體滑坡了。」

瞎子撇撇嘴,「那必須的,我說過,另外一邊的牛眼溝氣勢走盡了。」

我扭過頭瞪眼看著他:「我艹,氣勢走盡會滑坡?那你不提前告訴我?」

瞎子攤攤手:「有什麼大不了的,現在我們出來了,驢子也出來了,不是挺好?」

回去的路上,瞎子告訴我們:

牛眼溝(陰宅)的局勢,名為分水陰陽局。

正所謂陰陽殊途,按說這分水局不光不適合建陰宅,就連陰鬼也不能久留。

按照野郎中的說法,他在牛眼溝的院子(陽宅),方位是老驢給他選的,或許就是在那個時候,江和身為老驢的弟弟,發現了這裡的分水陰陽局勢。

江和以為在局中五方活葬五個陰命的人,就能變分水陰陽局為五陰分水局,能有五鬼替他搬運財氣福壽,所以在五年前修建水庫的時候,他借著工作便利,製造出所謂的意外,實則是害死了那個工程師和兩個工人,以及馮定遠。

兩個工人之一,就有一個是真正的老驢,江和取而代之,為的是尋找時機讓局勢作成。

瞎子最後總結說:

「江和懂風水,但是不精通,他不明白世上沒有什麼事物是絕對的。風水更是一把雙刃劍,正所謂此消彼長,如果功力不夠,不能把握分寸,再怎麼也是造不出興旺之局的。」

我有點不耐煩,說:「你能不白話這些沒用的嗎?」

瞎子點頭,「能!一句話,丫只知風水不通陰陽。媽的,另一邊的牛眼溝住的是誰?那是鬼王聖君。鬼王爺在那邊擺道場,丫在這邊設局搶氣勢,那不是瞎了心了嗎?得,這回不用搶了,鬼王爺跟著門人弟子一塊兒搬過來了。那還有他什麼事兒啊?」

我和趙奇相對點了點頭,「哎,你這麼說就比較容易理解了。」

瞎子無語。

想到一件事,我忍不住問老吳,這裡是不是還有另外一個牛角村。

老吳說是,但是因為牛頭鄉的特殊地勢,先前的牛角村經常遭水患。

七年前發生了一次大水災,村民不得不全村遷移到了現在的牛角村。

時間一長,牛角村的人也就沒人再提那個他們曾經被大水沖毀的家園了。

現在的水牛槽水庫,就是因為那一次的水災引起了相關部門重視,才規劃建設的。

當天下午,我和趙奇去縣醫院查看了野郎中的屍體。

的確和之前的四個人死狀相似。

但經歷過牛眼溝的事,我和趙奇都知道,再留在這裡也不可能再有什麼線索了。

第二天離開前,老吳告訴我們,江和對所犯的罪行供認不諱。

兩輛挎斗摩托,一輛報廢車是五年前他故意遺棄在那裡,造成他和馮定遠失蹤的假象;另一輛是他從臨縣買來的,為的是方便進出牛眼溝,目的不言自明。

回家的路上,瞎子叼著煙含糊的說:

「要過年咯,禍禍,今年還上我那兒去?嘖嘖,對了,我給忘了,你現在已經有婆娘了。徐潔是哪兒人?是她留下陪你,還是你跟她去拜見老丈人啊?」
吟雙 發表於 2019-2-23 14:35
第十二章 特殊客戶


聽瞎子提起徐潔,我沉默下來。

徐潔這次離開后,我只給她打過兩次電話,都是關機。

我沒有再打,因為只要一看到那個熟悉的號碼,我就會莫名的感到恐慌。

我生怕再打過去,關機的提示會變成註銷的提示。

每個人的性格不同,每個人都有柔弱的一面。

我承認,感情方面是我的軟肋。

我頭一次,對一個在微信中結識的『女騙子』動了情。

這份感情,卻讓我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

我害怕這個『女騙子』會成為我生命中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的過客……

年前我和孫祿開車去了趟齊天縣,給張喜一家上了趟墳。

然後我就和往年一樣,像穿花蝴蝶似的,在瞎子等幾個朋友家來回的『流竄』。

年三十晚上,我給徐潔發了條微信,直到第二天晚上,她也沒回。

我心裡說不出的失落,又不想獨自喝悶酒,思來想去,拿起鑰匙出了門。

來到後街的鋪子,我照舊卸下一塊門板,走到櫃檯後在藤椅裡坐了下來。

點燃牛油蠟,同時也點了根煙,在搖曳的燭火下默默的抽著煙。

外面不知何處傳來一聲狗叫,我下意識的伸長脖子看向門口,才想起肉鬆已經不見了好些天了。

這條單身狗,過年也不知道回家,難不成在外邊有相好的了?

「不回就不回吧,等到搞大人家狗婆娘的肚子,知道闖了禍,你這狗東西就知道回來了。」

我有點神叨的自言自語了一句,掐了煙,從包里拿出狄家老太給的木盒,打開了將那塊槐樹皮擺在櫃檯上,借著燭火再次翻看起百鬼譜。

我倒不完全是窮極無聊,而是百鬼譜上的記載的確能夠讓我弄明白一些之前沒能解答的疑惑。

就比如野郎中在死了以後,他的法身能和活人一樣喝酒吃肉,這在當時我和瞎子都百思不得其解。

後來我通過百鬼譜上的記載,才總結出一個大概。

所謂的法身,就是經過修鍊後,可以獨立存在,能夠不藉助肉身單獨做一些事的魂魄。

既然是魂魄,那就不能像活人一樣喝酒吃肉。

按照百鬼譜上的說法,能吃陽間食物的陰魂就只有一種,那就是鬼仙。

野郎中死的時候不過六十來歲,就算打從娘胎里開始修鍊鬼道,也不可能在死的時候成為鬼仙。

他的法身能喝酒吃肉,應該是因為那肉比較特殊。

豬這種東西,脖子後頭有根擰筋,是抬不起頭,看不見天的,所以不可能有靈性成為精怪。

如果像野郎中說的,那真是百年野豬肉,只能是那頭野豬沾染了陰煞邪祟,屬於僵死行屍狀態了。

再加上毛靈芝本身就是陰物,野郎中能夠進食,也就不足為奇了。

只能說,野郎中的確道行高深,假以時日必然能夠成為鬼仙。

我琢磨這個倒不是因為饞那天吃的東西,而是從牛眼溝回來後,我總覺得自己哪裡有些不對勁。

至於哪兒不對勁,卻說不上來。

這種感覺貌似就是從吃過毛靈芝以後才有的……

我正看的入神,冷不丁門口傳來一個男人沉悶的聲音:

「營業嗎?」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了一跳,閉上眼睛靠進藤椅裡緩了緩才沉聲說:

「我不是告訴過你們,年初一不營業嘛。」

「可是……可是我怕我等不了那麼久了。」隨著一陣低沉的腳步聲,那人竟然走了進來。

腳步聲?

我驀地睜開眼,看清來人的樣子,我不禁一怔。

「是你?!」

來人是個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身材算得上高大,氣質卻十分的陰氳。

乍一看就跟從棺材里爬出來的死人似的。

他走路有聲音,地上有他的影子,可以肯定,他是人。

可我怎麼都沒想到,來人居然是朱安斌!

這個朱安斌,曾經想利用屍油侵犯桑嵐,我和他僅有的幾次見面都不怎麼愉快,我打心眼裡噁心這個人。

見來的是他,我短暫的錯愕後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你來幹什麼?」

朱安斌見到我,也是一愣,似乎也沒想到鋪子裡的人會是我。

聽我問,又愣怔了一會兒才開口:「我能坐下說嗎?」

他一張嘴,我就聞到了濃重的煙酒味,不禁眉頭擰的更緊,「這裡過年不營業,如果你真有事,去別家吧。」

我以為朱安斌會發火,他這種紈絝子弟,哪有好脾氣的。

沒想到他竟有些惶恐的說:

「別……別……我不坐了,我站著說。我知道你年初一不營業,可……可我撐不了多久了,可能撐不到十五了。」

「你知道我初一十五營業?你知道我營業是幹什麼的?」我有點懵了。

三十一號白天賣香燭元寶,初一十五夜裡營業的事卻是鮮有人知道的。

初一十五子時以後做的是什麼買賣,更是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

然而聽朱安斌的口氣,他不光知道三十一號逢初一十五營業,還知道經營的是什麼『業務』。

難道是潘穎那個大炮嘴告訴他的?

不可能,潘穎雖然為人二了點,卻不是什麼壞女孩兒,她壓根不認識朱安斌,在聽說桑嵐被朱安斌陷害的事以後,還曾經大發脾氣呢。

桑嵐……桑嵐就更不可能告訴他了。

那他是怎麼知道的?

我見他站在那裡直打晃,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吧。」

「謝謝。」

等他坐下,我忍不住問出了心裡的疑問:

「你怎麼知道我初一十五晚上開鋪子的?」

「是他們告訴我的。」

「他們?」我疑惑更深,「他們是誰?」

朱安斌把兩隻手在腿上搓了搓,抬眼看向我,眼中竟透露著迷茫。

好半天他才低聲說:「他們……他們可能是鬼。」

「鬼?」

「對,他們是鬼,是那些鬼告訴我,這裡初一十五營業,他們說你可以幫我。」

我拿起煙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

「能給我一根嗎?」朱安斌說。

我把煙盒丟給他,就著燭火點著煙,深深的吸了一口,問他:「你有陰陽眼?能看到鬼?」

朱安斌搖了搖頭,哆嗦著點了根煙,連著抽了兩口才看著我說:

「我和他們在一起過,我……我做過鬼,我回來了。」

「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你做過鬼?」我越聽越迷惑。

見他渾身抖的厲害,我從貨架上拿過竇大寶之前喝剩下的半瓶白酒,又找了兩個杯子。

倒上酒以後,把一個杯子往前推了推,自己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我心說我這他娘的才是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呢。

打死我也沒想到,年初一晚上會迎來這麼個出奇的貨。

朱安斌起身拿起酒杯,一口氣喝乾了,轉眼看了看酒瓶。

「自己倒。」

他又倒了滿滿一杯酒,才坐回凳子上。

見他眼圈漆黑,一副站都站不穩的樣子,我的好奇心徹底被勾了起來。

儘管我討厭這人,也還是很想知道,是什麼東西能把這跋扈飛揚的闊少爺折騰成這模樣的。

我說:「你先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見到鬼的?」

「我……我每天晚上都會見到他們,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我往門口斜了一眼,「你來的時候也見到了?」

朱安斌搖了搖頭,「我清醒的時候是見不到他們的,只有在睡著以後,我才會見到他們。」

「睡著後?」

一句『我艹』硬是被我生生堵在了嗓子眼裡。

媽的,還以為來了個解悶兒的,敢情是丫拿我當禮拜天消遣來了。

我想發火,想讓他滾出去,可又一想,這不對啊,真要是喝多了拿我尋開心,他也不應該知道31號營業的事,更加不會是現在這個熊樣。

「你的意思是你睡著了就能見到鬼?是那些在夢裡見到的鬼告訴你,我這兒初一十五晚上營業的?」

不等我繼續往下問,朱安斌就驀地一揮手,「不是夢!是真的!我變成了鬼,我和他們在一起!我能感覺到,我就快要回不來了!我就快永遠和他們在一起了!」

我開始懷疑這孫子是嗑藥嗑壞了腦子,可那仍不能解答我心裡的疑惑。

我讓他冷靜點,盡量仔細的把話說清楚。

他又喝了口酒,緩了好一陣才說:

「我記得大概在一個半月前,有天晚上我睡著睡著,被身邊女人的尖叫聲給吵醒了。當時我很生氣,我問她大半夜的瞎喊什麼。她很怕,臉都白了,她說我剛才不喘氣,以為我死了。我罵了她一頓,給了她一筆錢,讓她馬上滾蛋。我當時以為她是嗑藥把腦子嗑壞了,可是從那以後,我越來越覺得自己不對勁。」

見他停頓,我沒有催他,拿起煙又點了一根。

好一會兒,他才又繼續說:

「我記得很清楚,有一晚我明明是在睡覺,可是前一秒鐘還躺在床上,下一秒我就已經起來了。當時我沒在意,以為喝多了酒發癔障,想再睡,可怎麼也睡不著。

那天晚上我是住在酒店,睡不著我就打電話叫服務。那家酒店我很熟,電話打過去,接電話的卻是個陌生人。我以為換人了,沒多想,直接說了房號,讓過來兩個妞。結果……結果我剛掛了電話,外面就有人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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