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陰陽客
第一章 又見三十一號
眼看著徐潔的背影消失在冰層中,我像是被抽空了渾身的力氣,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想動。
難道真像段乘風批算的那樣,我和徐潔有緣無分,千辛萬苦來到這裡,只是為了和她見最後一面?
地面微微顫動,上方不斷有大片的雪翻落下來。
瞎子用力把我拽起來,急著說:
「快走,上面的雪就快崩了。徐潔不會死,你只要活著,你們就還有見面的機會!」
活著,就有見面的機會……
我咬了咬牙,最後朝冰層中看了一眼,轉身向外走去。
正如瞎子猜測的那樣,出口果然是在山澗一個水潭的下面。
我們出去后沒走多遠,山上崩塌的積雪就將水潭埋沒不見了形跡。
或許等到冰雪消融,這裡才會重新恢復生機,只不過那應該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當晚我們在灰仙祠過了一夜,瞎子給竇大寶和潘穎講了不少關於風水的事。
我一直悶聲不吭的喝酒,只依稀記得他說:
琉璃花千算萬算,還是出了遺漏。那就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原本想要用來鎮局的七十二地煞之一,也就是其中一個胡匪,帶著一包銀子跑了。
因為這個胡匪的逃離,局中以金銀來調和的陰陽氣勢不能達到平衡,最終導致琉璃花本人也被痋毒侵害。
第二天醒來,竇大寶大呼二叫的說,肉鬆不見了。
四人找了半天,也沒能找到它。
潘穎小心的說:它會不會去找徐潔了。
我心灰意冷的嘆了口氣,說由它去吧。
兩天後,在走出山林的那一刻,我終於支撐不住,失去了意識。
我在滿歸鎮的醫院裡躺了足足一個星期,出院當天,和瞎子他們一起踏上了返程的航班……
「恭喜你啊小師弟,通過考核,你以後就是正式的法醫了。」
「什麼?你要調走?為什麼?」
「我不批准!」
……
一個月後的這天,我終於通過了心理評估,成為了具有專業資格的法醫。
同時我也做出一個決定,那就是離開這個無論看到什麼,都會想到一個人的城市。
馬麗聽說后大發雷霆,指著鼻子罵我忘恩負義,她辛辛苦苦把我帶出來,我卻急於『另立山頭』。
最後還是郭森出面調和,讓我暫時調去臨近的平古縣任職,如果不習慣,可以再想法把我調回來。
這對我來說的確是最好的安排,我對這老大哥感激不盡,對他和趙奇、馬麗說:如果有需要,我會隨時來幫忙。
內部手續很快就辦好了,就在我準備出發的前一天,收到了一條簡訊,上面只有一個手機號碼。
簡訊是段乘風的手機發來的,但不能確定是他本人發的,還是段四毛發的。
回來以後,我曾給段乘風打過兩次電話,都是段四毛接的。
這女神算簡直把我當成了洪水猛獸一樣嚴防死守,我如今心如死灰,也就懶得再多想其它了。
無論是段乘風還是段佳音,都不會無緣無故給我發信息。
我想也沒想,直接撥出了那個號碼。
「喂,你要租房啊?」一個有些沙啞的男人聲音從聽筒裡傳來。
我有點懵了。
這居然是個租房電話?
我問那人:「你哪兒的啊?」
對方不耐煩的說:「你打的你不知道?我平古的,你是不是要租房啊?」
我猶豫了一下,說:「是。」
掛了電話,我哭笑不得。
這是算到我要去平古,知道我要租房,特意給我找了個房東?
這是老段老年痴獃了,還是段四毛抽風了,這都哪跟哪兒啊……
第二天一早,我背著行囊,最後看了一眼這套曾給過我短暫溫馨的『家』。
目光轉到廚房,我似乎又看到了徐潔忙碌的身影……
「城河街三十一號……這麼巧,也是三十一號?」竇大寶邊開車邊嘟囔著說。
我看著窗外的景物,也覺得有些奇怪。
就算像瞎子說的那樣,段乘風幫我是因為有求於我,但也不會貼心到替我找房子。
段四毛拿我當殺父仇人,就更不會這麼做了。
關鍵那個自稱老陳的房東報出的地址,和後街的鋪子門牌居然一樣,也是三十一號,這未免太巧合了吧。
兩人按照老陳給的地址,來到了城西護城河畔。
停好車,我和竇大寶就坐在車裡對著發懵。
好半天竇大寶才氣哼哼的說:
「那信息絕對是特麼段四毛給你發的,我看她就是想整你!」
我擰了擰脖子,吁了口氣說:「先下去看看。」
真不怪竇大寶生氣,換了哪個想租房的,看到周邊的情形都會不舒服。
平古縣我先前就因為季雅雲的事來過,這就是個小縣城。
我們跟著導航來的這地方,就是城邊的護城河。
這裡根本不存在什麼城鄉結合處,一邊是沿河的一條小街。順著一座老石橋過了河,對面就是一座墓園,再往前就是荒郊野地了。
因為平古崗是典型的崗子地形,站在河這邊,不用刻意抬頭,就能看見墓園裡聳立的一座座墓碑!
事實是所謂的城河街就是一條極短、極破的小街。
除了靠著石橋的這頭有兩家賣花圈香燭的鋪子,就只是一排老舊的兩層樓,看上去死氣沉沉的,大白天的也不見什麼人影。
但凡有點忌諱的人,誰會願意住在這兒?
見竇大寶兀自惱火,我打趣說,可能是老段怕我孤單,所以才刻意替我選了這麼個住所。
竇大寶瓮聲瓮氣的說:「你就不該過來!在家住的好好的,咱哥倆還能做個伴,你過來幹啥啊?」
說著抬手揉了揉通紅的眼睛。
我捏了捏他的肩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人沿著河邊往裡走了沒多遠,就都覺得不大對頭。
「咱是不是走錯地方了?」竇大寶抬手指著旁邊一棟舊房子,「這裡都是雙號。」
我看了一眼門牌,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十四號……
國內沿街的門牌基本上都是一個排列模式,那就是一面街的房子是單,一面是雙。
這邊僅有的一排房子,明顯是按雙數標註的,怎麼會有三十一號?
要按照正常的邏輯,如果有三十一號,那就應該在……
我朝對岸看了一眼,看到林立的墓碑,忍不住一哆嗦。
難道真是段佳音知道了瞎子找過她老爹,故意報復我,想要整我?
「你們站在我家門口幹什麼?」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和竇大寶都被嚇了一跳,左右看看,卻不見有人。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的眼中都透露著古怪。
只聽見聲音,看不到人,難道是見鬼了?
可別說現在是正晌午了,就算有鬼,我和他也不會看不見啊!
「你們是幹什麼的?」那個聲音再次傳來,顯得很狂躁。
這次我仔細分辨了一下,順著聲音一看,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本能的拉著竇大寶倒退了兩步。
這哪是什麼鬼啊,聲音根本是從十四號的一扇窗戶裡傳出來的。
窗戶上釘著老式的綠色窗紗,上面沾滿了灰,就在這窗紗後邊,一雙怒氣沖沖的眼睛正瞪視著我們。
從聲音分辨,那應該是住在這裡的一個老人,看到我和竇大寶站在他家門口對著他家指指點點,所以才出言質問。
虛驚一場,我忙道歉說,我們是來租房子的。
邊說邊拿出手機,撥打老陳的號碼。
出乎意料的,電話一撥出去,十四號的窗戶裡竟傳來了手機鈴聲。
電話沒有人接,十四號的房門卻打開了。
一個老人探出頭,擰著眉毛看了看我和竇大寶,「是你們要租房?不是說一個人住嗎?」
我這才反應過來,敢情這老頭就是房東老陳!
我說:「大爺,是我打電話給您的,我一個人住,我朋友是來送我的。」
「哦,那你等等。」老陳說了一句,關上了房門。
過了一會兒,房門再次打開,他才拎著一串鑰匙走了出來。
看清老陳的全貌,我不禁一愣。
這老頭看年紀得有六十開外了,體型卻十分的高大。
單是身高,至少得有一米八五以上,而且背不馱,腰不彎,再加上那張雖然滿布溝壑卻頗具立體感的臉,竟顯得有些威猛。
老陳讓我們跟他走,邊走邊自顧自的說,讓我以後喊他陳伯就行了。
陳伯……
雖然沒有不尊重老人的意思,可我還是忍不住想到了一種男人特有的生理現象。
老陳把我們帶到街尾的一棟兩層舊樓前,邊拿鑰匙開門邊說就是這裡。
走過來的時候我一直留意門牌號,這棟樓根本就沒門牌,離最後一棟有門牌標識的房子間隔了大約二十米,是一棟單獨的舊樓。
最後有門牌的房子是二十八號。
要按這麼算,那眼前這棟樓應該是三十號,又怎麼非說是三十一號呢?
跟著老陳一進屋,我和竇大寶就都愣住了。
我和他都沒想到,房子的一樓,竟像是一間鋪面。
進門後左側是一個老式的木質櫃檯,櫃檯后是一把摩挲的發光的圈背藤椅,靠牆則是一排的貨架。
這布局居然和後街的鋪子十分的相似,只不過貨架上擺的不是香燭紙錢,而是一個個的靈牌!
「怎麼樣?房子還滿意吧?覺得行就付錢吧,按電話裡說的,三百一個月,一次性付一年的租金。」
老陳仍是自顧自的說著,轉過身來,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就好像知道我一定會租下他這套古怪的房子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從他沉靜深邃的眼睛裡,竟似乎看到一絲嘲弄的味道。
可事實是,當看到貨架上靈牌的那一刻,我已經決定要租下這套透過窗戶就能看到墓碑林立的怪房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