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異術] 陰倌法醫 作者:天工匠人 (連載中)

   
吟雙 2019-2-19 14:38:3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39 861891
吟雙 發表於 2019-2-25 16:00
第六卷  陰陽客

第一章  又見三十一號


眼看著徐潔的背影消失在冰層中,我像是被抽空了渾身的力氣,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想動。

難道真像段乘風批算的那樣,我和徐潔有緣無分,千辛萬苦來到這裡,只是為了和她見最後一面?

地面微微顫動,上方不斷有大片的雪翻落下來。

瞎子用力把我拽起來,急著說:

「快走,上面的雪就快崩了。徐潔不會死,你只要活著,你們就還有見面的機會!」

活著,就有見面的機會……

我咬了咬牙,最後朝冰層中看了一眼,轉身向外走去。

正如瞎子猜測的那樣,出口果然是在山澗一個水潭的下面。

我們出去后沒走多遠,山上崩塌的積雪就將水潭埋沒不見了形跡。

或許等到冰雪消融,這裡才會重新恢復生機,只不過那應該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當晚我們在灰仙祠過了一夜,瞎子給竇大寶和潘穎講了不少關於風水的事。

我一直悶聲不吭的喝酒,只依稀記得他說:

琉璃花千算萬算,還是出了遺漏。那就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原本想要用來鎮局的七十二地煞之一,也就是其中一個胡匪,帶著一包銀子跑了。

因為這個胡匪的逃離,局中以金銀來調和的陰陽氣勢不能達到平衡,最終導致琉璃花本人也被痋毒侵害。

第二天醒來,竇大寶大呼二叫的說,肉鬆不見了。

四人找了半天,也沒能找到它。

潘穎小心的說:它會不會去找徐潔了。

我心灰意冷的嘆了口氣,說由它去吧。

兩天後,在走出山林的那一刻,我終於支撐不住,失去了意識。

我在滿歸鎮的醫院裡躺了足足一個星期,出院當天,和瞎子他們一起踏上了返程的航班……

「恭喜你啊小師弟,通過考核,你以後就是正式的法醫了。」

「什麼?你要調走?為什麼?」

「我不批准!」

……

一個月後的這天,我終於通過了心理評估,成為了具有專業資格的法醫。

同時我也做出一個決定,那就是離開這個無論看到什麼,都會想到一個人的城市。

馬麗聽說后大發雷霆,指著鼻子罵我忘恩負義,她辛辛苦苦把我帶出來,我卻急於『另立山頭』。

最後還是郭森出面調和,讓我暫時調去臨近的平古縣任職,如果不習慣,可以再想法把我調回來。

這對我來說的確是最好的安排,我對這老大哥感激不盡,對他和趙奇、馬麗說:如果有需要,我會隨時來幫忙。

內部手續很快就辦好了,就在我準備出發的前一天,收到了一條簡訊,上面只有一個手機號碼。

簡訊是段乘風的手機發來的,但不能確定是他本人發的,還是段四毛發的。

回來以後,我曾給段乘風打過兩次電話,都是段四毛接的。

這女神算簡直把我當成了洪水猛獸一樣嚴防死守,我如今心如死灰,也就懶得再多想其它了。

無論是段乘風還是段佳音,都不會無緣無故給我發信息。

我想也沒想,直接撥出了那個號碼。

「喂,你要租房啊?」一個有些沙啞的男人聲音從聽筒裡傳來。

我有點懵了。

這居然是個租房電話?

我問那人:「你哪兒的啊?」

對方不耐煩的說:「你打的你不知道?我平古的,你是不是要租房啊?」

我猶豫了一下,說:「是。」

掛了電話,我哭笑不得。

這是算到我要去平古,知道我要租房,特意給我找了個房東?

這是老段老年痴獃了,還是段四毛抽風了,這都哪跟哪兒啊……

第二天一早,我背著行囊,最後看了一眼這套曾給過我短暫溫馨的『家』。

目光轉到廚房,我似乎又看到了徐潔忙碌的身影……

「城河街三十一號……這麼巧,也是三十一號?」竇大寶邊開車邊嘟囔著說。

我看著窗外的景物,也覺得有些奇怪。

就算像瞎子說的那樣,段乘風幫我是因為有求於我,但也不會貼心到替我找房子。

段四毛拿我當殺父仇人,就更不會這麼做了。

關鍵那個自稱老陳的房東報出的地址,和後街的鋪子門牌居然一樣,也是三十一號,這未免太巧合了吧。

兩人按照老陳給的地址,來到了城西護城河畔。

停好車,我和竇大寶就坐在車裡對著發懵。

好半天竇大寶才氣哼哼的說:

「那信息絕對是特麼段四毛給你發的,我看她就是想整你!」

我擰了擰脖子,吁了口氣說:「先下去看看。」

真不怪竇大寶生氣,換了哪個想租房的,看到周邊的情形都會不舒服。

平古縣我先前就因為季雅雲的事來過,這就是個小縣城。

我們跟著導航來的這地方,就是城邊的護城河。

這裡根本不存在什麼城鄉結合處,一邊是沿河的一條小街。順著一座老石橋過了河,對面就是一座墓園,再往前就是荒郊野地了。

因為平古崗是典型的崗子地形,站在河這邊,不用刻意抬頭,就能看見墓園裡聳立的一座座墓碑!

事實是所謂的城河街就是一條極短、極破的小街。

除了靠著石橋的這頭有兩家賣花圈香燭的鋪子,就只是一排老舊的兩層樓,看上去死氣沉沉的,大白天的也不見什麼人影。

但凡有點忌諱的人,誰會願意住在這兒?

見竇大寶兀自惱火,我打趣說,可能是老段怕我孤單,所以才刻意替我選了這麼個住所。

竇大寶瓮聲瓮氣的說:「你就不該過來!在家住的好好的,咱哥倆還能做個伴,你過來幹啥啊?」

說著抬手揉了揉通紅的眼睛。

我捏了捏他的肩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人沿著河邊往裡走了沒多遠,就都覺得不大對頭。

「咱是不是走錯地方了?」竇大寶抬手指著旁邊一棟舊房子,「這裡都是雙號。」

我看了一眼門牌,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十四號……

國內沿街的門牌基本上都是一個排列模式,那就是一面街的房子是單,一面是雙。

這邊僅有的一排房子,明顯是按雙數標註的,怎麼會有三十一號?

要按照正常的邏輯,如果有三十一號,那就應該在……

我朝對岸看了一眼,看到林立的墓碑,忍不住一哆嗦。

難道真是段佳音知道了瞎子找過她老爹,故意報復我,想要整我?

「你們站在我家門口幹什麼?」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和竇大寶都被嚇了一跳,左右看看,卻不見有人。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的眼中都透露著古怪。

只聽見聲音,看不到人,難道是見鬼了?

可別說現在是正晌午了,就算有鬼,我和他也不會看不見啊!

「你們是幹什麼的?」那個聲音再次傳來,顯得很狂躁。

這次我仔細分辨了一下,順著聲音一看,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本能的拉著竇大寶倒退了兩步。

這哪是什麼鬼啊,聲音根本是從十四號的一扇窗戶裡傳出來的。

窗戶上釘著老式的綠色窗紗,上面沾滿了灰,就在這窗紗後邊,一雙怒氣沖沖的眼睛正瞪視著我們。

從聲音分辨,那應該是住在這裡的一個老人,看到我和竇大寶站在他家門口對著他家指指點點,所以才出言質問。

虛驚一場,我忙道歉說,我們是來租房子的。

邊說邊拿出手機,撥打老陳的號碼。

出乎意料的,電話一撥出去,十四號的窗戶裡竟傳來了手機鈴聲。

電話沒有人接,十四號的房門卻打開了。

一個老人探出頭,擰著眉毛看了看我和竇大寶,「是你們要租房?不是說一個人住嗎?」

我這才反應過來,敢情這老頭就是房東老陳!

我說:「大爺,是我打電話給您的,我一個人住,我朋友是來送我的。」

「哦,那你等等。」老陳說了一句,關上了房門。

過了一會兒,房門再次打開,他才拎著一串鑰匙走了出來。

看清老陳的全貌,我不禁一愣。

這老頭看年紀得有六十開外了,體型卻十分的高大。

單是身高,至少得有一米八五以上,而且背不馱,腰不彎,再加上那張雖然滿布溝壑卻頗具立體感的臉,竟顯得有些威猛。

老陳讓我們跟他走,邊走邊自顧自的說,讓我以後喊他陳伯就行了。

陳伯……

雖然沒有不尊重老人的意思,可我還是忍不住想到了一種男人特有的生理現象。

老陳把我們帶到街尾的一棟兩層舊樓前,邊拿鑰匙開門邊說就是這裡。

走過來的時候我一直留意門牌號,這棟樓根本就沒門牌,離最後一棟有門牌標識的房子間隔了大約二十米,是一棟單獨的舊樓。

最後有門牌的房子是二十八號。

要按這麼算,那眼前這棟樓應該是三十號,又怎麼非說是三十一號呢?

跟著老陳一進屋,我和竇大寶就都愣住了。

我和他都沒想到,房子的一樓,竟像是一間鋪面。

進門後左側是一個老式的木質櫃檯,櫃檯后是一把摩挲的發光的圈背藤椅,靠牆則是一排的貨架。

這布局居然和後街的鋪子十分的相似,只不過貨架上擺的不是香燭紙錢,而是一個個的靈牌!

「怎麼樣?房子還滿意吧?覺得行就付錢吧,按電話裡說的,三百一個月,一次性付一年的租金。」

老陳仍是自顧自的說著,轉過身來,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就好像知道我一定會租下他這套古怪的房子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從他沉靜深邃的眼睛裡,竟似乎看到一絲嘲弄的味道。

可事實是,當看到貨架上靈牌的那一刻,我已經決定要租下這套透過窗戶就能看到墓碑林立的怪房子了……
吟雙 發表於 2019-2-25 16:03
第二章 第一案


「這破房子,倒貼錢咱也不租!」竇大寶鐵青著臉說。

我忙把他拉到身後,再看老陳,竟然嘴角微微揚起,明顯露出了嘲弄的笑意。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在這個老人的身上,似乎有一種不同於尋常人的氣勢。

我對老陳說,我先把房子看一遍。

他顯得很不耐煩,但還是把那串鑰匙隨意的丟給了我。

我硬拉著竇大寶上了樓,二樓同樣是一個大間,床和其它傢具倒是齊備,只是款式都很老舊了。

竇大寶瞪著眼說:

「這房子忒喪氣了,再便宜也不能租!要是單純的對著墓地也就算了,你看看樓下……那都是什麼啊?這根本就是個給人請靈牌的鋪子!」

我示意他小聲點,壓著嗓子問他:「你看沒看出,這個陳伯有什麼不對勁?」

竇大寶用力點著頭說:

「的確不對勁,這麼大年紀了陰不呲咧的,還以為這破房子是他娘的風水寶地,別人哭著喊著搶著租呢!」

「別瞎說!」

我擺了擺手,走到後窗邊,隔著窗戶往樓下看,後邊是個十多平米的小院,一邊是兩間小平房,應該是廚房和廁所。

這房子實在是夠年頭了,也的確不適合年輕人居住。

可來了這裡以後,我開始相信,那條簡訊應該是段乘風本人發給我的。

他也絕不是瞎操心,單單替我找個住所。讓我來這兒,必然是有著一定原因的。

我讓竇大寶別再多說,拉著他下樓到後院看了看,回到前面對老陳說:

「這房子我租了。」

老陳咧了咧嘴,「那就給錢吧,我只要現錢。」

我點點頭,一邊掏錢包一邊指了指貨架上一個刻了字樣用來做樣品的靈牌,假裝不經意的問:

「陳伯,這靈牌是您刻的?您是幫人請靈牌的?」

老陳又恢復了那種不耐煩的神情,擰著眉頭說:

「是我刻的,我不光幫人請靈牌,還幫人刻碑呢!不過我現在都在家裡幹活,這裡就空了。」

我朝對面看了一眼,沒再說什麼,數出提前準備的房租交給了他。

「呸!」

老陳朝手指上吐了口唾沫,邊往外走邊嘀嘀咕咕的說:

「早該來了……耽誤生意不說,還他娘的害我少收兩個月的房租。」

「哎,我去……」

我拉住想要發作的竇大寶,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吭聲。

等老陳離開,竇大寶終於忍不住給我當胸來了一拳,「你腦子進水了?幹嘛非得低三下四的租這破房子?」

我走到貨架旁,拿起那個刻字的靈牌擦了擦,抬眼看著竇大寶說:

「我當初和潘穎進到31號地下的那座廟裡,那裡不光有拴在一起的泥娃娃,每個房間都還有兩個靈牌。」

我把靈牌舉到他面前,「那上面的字跡,和這個靈牌一模一樣。」

竇大寶愣了愣,說:

「你的意思是……廟裡的靈牌是這個怪老頭刻的?」

我把靈牌放回貨架,走到櫃檯後摩挲著藤椅的靠背。

「噢,我下回來,給你把藤椅上的坐墊帶來,那是小包租婆專門給你……」

竇大寶說了半截反應過來,在自己嘴巴上抽了一下,轉過臉去了。

我過去搭住他的肩膀,邊往外走邊說:

「不用替我擔心,瞎子說的對,只要我們都還活著,就一定會有再見面的機會。走,幫我把行李搬過來,然後咱哥倆喝酒去。」

晚上送走竇大寶后,我回到新家,關了門,走到櫃檯后,透過窗戶,隔著飄落的雨絲獃獃的看著河對岸的那些墓碑發獃。

半晌,坐進藤椅,在黑暗中點了根煙。

「女騙子,你一定要來找我,別讓我等太久,我會撐不住的。」

……

轉過天一早,我沖了個澡,回到二樓的房間,對著衣櫃上的穿衣鏡照了照。

片刻,轉過身,扭過頭看著鏡子里映出的,位於我後背靠近右肩位置的那片印記。

這印記是我在地下大殿里被金甲怪蟲用長足的尖端砸中后留下的。

在被砸中的那一刻,蟲足上針一般的剛毛,深深的刺入了我的後背。如果不是背包里的泥娃娃替我擋了一下,我應該已經沒命了。

可儘管經歷了生死,我最終還是沒能把她帶回來……

我還記得在滿歸鎮出院那天最後一次換藥,瞎子說這片傷疤像是一把刀,竇大寶和潘穎卻一致認為,反過來看,這像是一個鬼爪子。

而且竇大寶還特別強調,這就和我們跨過忘川河時,『奈何橋』下伸出的那些爪子一樣。

「管它像什麼,從今以後,我就只等你回來。」

我對自己說了一句,拿起床上嶄新的警服,一件件穿在了身上……

走進平古縣公安局大廳,我還沒看清狀況,就有一個路過的女警在我手臂上扒拉了一下。

「你哪個局裡的?我怎麼沒見過你?」女警眯起眼睛看著我問。

我朝她敬了個禮,「你好,我叫徐禍,是新調過來的。」

女警睜大眼睛點了點頭,卻又很快眯起眼,帶著頑皮的笑意說:

「噢,還連警銜兒都沒配發呢,警校剛畢業的吧?那你可得喊我師姐。」

我看了看她的肩章,喊了聲師姐。

「嘿嘿,跟你鬧著玩呢,我也才剛分配過來,準確的說,和你一樣,都是菜鳥。我叫肖陽,你喊我名字就行了,跟我來吧,我帶你去丘局長的辦公室。徐禍……這名字真怪,怎麼感覺在哪兒聽過似的?」

肖陽邊走邊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通,忽然扭過臉來問我:

「你哪個警校畢業的啊?」

我吸了口氣說:「我是xx市醫學院畢業的。」

「醫學院?」肖陽瞪大了眼睛,指著我說:「你就是市局派來的那個法醫?」

我剛點了點頭,她就抬高了調門,「你就是那個陰陽先生?」

「咳……」

我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訕訕的向一旁投來詫異目光的警察點了點頭,拉著這冒失鬼逃也似的匆匆往後走。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特麼是哪個不著四六的傳出來的?都傳到這兒來了?

從局長辦公室出來,迎面碰上一個圓臉的中年人。

丘局長朝他抬了抬手,「老高,你來的正好。這是徐禍,剛調過來接替老翟的。徐禍,這是老高,高戰、高胖子,是咱局裡刑隊的隊長,以後你歸他管。」

高戰愣了愣,轉過臉看著我,毫無嚴肅可言,反倒是眼睛裡帶著幾分好奇。

我也仔細打量他。

這個高隊長年紀約莫四十五六,說他是胖子實在有點誇張,他就是中等身材,但是肩膀比較寬,屬於那種特別壯實的體形。主要是臉圓的跟個大貼餅子似的,顯得胖。一雙眼睛也跟兩個一塊錢硬幣似的那麼圓,這讓他看上去顯得有點滑稽。

「徐禍是吧,可是久仰大名了。」

高戰把一個文件夾隨意的丟在局長辦公桌上,拉著我就往外走。

他先是把我帶到刑警辦公室,和一干同事做了介紹。

這會兒我才知道,之前那個冒冒失失的小女警肖陽,還真是年後剛從學校過來的,而且和我一樣是技術警。

不同的是,我是法醫,她的專業是法證勘驗。

做完介紹,高戰把我帶到最後邊的法醫辦公室,有點局促的搓著手說:

「咱這是小縣城,不比你先前待的市局,條件有點簡陋了。」

我大致掃了一眼,撓了撓頭問:「其他同事呢?」

高戰乾笑兩聲說:

「以前的法醫老翟,因為個人原因,剛辦了離職。暫時就你一個人接手他的工作。」

「我一個人?」

「嗯,暫時的。局裡已經向上邊申請了,很快就會加派人手過來了。不過你放心,地方小,咱案子也少,法醫基本上沒多少工作,嘿嘿嘿嘿……」

我被他笑得差點一頭栽過去。

我也算『吃過見過』的主了,郭森的大黑臉、趙奇的機靈勁……這幾乎讓刑警隊長的形象在我心裡定型了。

眼前這傢伙一笑起來蒜頭鼻子都發皺,活像個販洋白菜的二道販子,哪有一點隊長的威風啊?

我估計高戰說的沒錯,在縣裡『當差』的確清閑的多。

大半個上午,他都在法醫室裡和我閑扯。

聽他說到後來我才知道,他和郭森是部隊里的戰友,和趙奇也認識,早就聽說過我的另一個職業。

末了還問了我那個讓我一聽就頭疼的問題:

「你既然是陰倌,那應該能看見『好朋友』吧;那你幫屍體解剖化驗的時候會不會看見他們本主啊?」

「今天好運氣……老狼請吃雞……」

剛問完,一陣讓人發噱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高戰嘿嘿一笑,拿出手機接通。

說了沒兩句,笑容一斂,像變了個人似的皺著眉頭對著電話說:「準備,馬上出發!」

掛了電話,轉頭對我說:「兄弟,你『中獎』了,有突發命案,馬上隨隊出警!」

……

警車駛入城南一個老式的居民小區,停在一棟單元樓前。

最先趕到的警察已經在忙著在樓外拉警戒線。

我提著化驗箱,剛下車,肖陽就賊賊兮兮的湊了過來,「徐法醫,你緊不緊張?」

「緊張什麼?」

「剛來就遇上命案了,你不怕啊?」

我無語,看來她還真是個『菜鳥……』

「啊……啊……」

一陣哭天搶地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轉眼看去,就見幾個警察把一個五十幾歲的婦女從樓門裡抬了出來。

我趕忙走過去,攔住警察,仔細看了看婦女的狀況,急道:

「趕緊送她去醫院打鎮定劑!路上替她掐著人中!」

「聽小徐的,快送醫院!」高戰大聲命令。

我快步走進樓洞。

肖陽跟在我身邊問:「她又沒受傷,為什麼要送去醫院?」

「她哭的都沒人腔了,臉上卻一點血色也沒有,手指間已經開始抽筋了。她這不光是難受,而且應該受到了嚴重驚嚇,精神已經完全崩潰了。如果不及時送醫院注射鎮定劑,她可能會有後遺症。」

我邊上樓邊給她解釋。

單單是看到死者就成了這種狀態……看來這第一案,不簡單啊……
吟雙 發表於 2019-2-25 16:07
第三章 我是法醫


「嘔……」

「嘔……」

剛到六樓,就見兩個警察從一個單元門裡衝出來,扶著牆狂吐不止。

「小徐,你先在外面等一會兒。」

一個姓鐘的老法證朝我點頭說了一句,冷著臉對肖陽說:「你躲他後邊幹什麼?跟我進來!」

然後又厲聲對高戰說:

「該好好管管你的兵了!讓他們來是保護現場,不是讓他們破壞現場!」

說完,低頭套上鞋套,邁步走了進去。

高戰一把扯起一個剛吐完的便衣,在他腦門上連著戳了好幾指頭,「你們這幫完蛋玩意兒是不是閑太久了?都特么越活越倒退了!你跟了我四年了,你還吐……還吐!你丟不丟人?」

「頭兒,不是……那屍體……嘔……」

被戳的便衣一句話沒說完,又轉頭吐了起來。

我皺了皺眉,抬眼卻見肖陽臉色煞白,閉著嘴鼓著腮幫子,兩眼發直、身子發僵的走了出來。

我嘆了口氣,從大褂里拿出個塑料袋撐開了遞到她面前。

「哇……」

不等我抽回手,她就抱著我兩隻手狂吐起來。

我暗暗嘆了口氣,就那麼撐著袋兒,讓她扶著吐。

法證和法醫還是有一定程度區別的。

特別是剛從學校畢業的法證,第一次勘察命案現場的時候,十之八九是起不了作用的。

肖陽吐了半天,一手扶住我肩膀,一手指著屋裡,帶著哭音說:

「她頭沒了……身子都不全……」

我點點頭,「你早上吃的雞蛋灌餅?你倒是不挑嘴,香菜也吃……你是不是還吃了個韭菜盒子?」

「你怎麼知道的?」肖陽淚眼八叉的看著我問。

「小徐,可以進來了。」房間里傳來老鐘的聲音。

我把肖陽吐的那袋兒往她手裡一塞,「下次別吃那麼多了。」

我戴上口罩,套上鞋套,繞過地上的法證標記走進客廳。

「廚房!」

我順著老鐘的聲音走進廚房,立刻聞到一股子說不上來的怪味兒。

老鍾蹲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旁,回頭看了我一眼,站起身,指了指一旁架設的攝像機,看著我問:

「規矩你應該懂了?」

我點點頭。

轉眼看清地上的死屍,胃裡一陣翻滾。

屍體一絲不掛,仰面平躺在地上,一條腿斜搭在一旁的廚柜上,另一條腿也相當幅度的歪向一邊。

從肩部曲線和腿部的圓潤弧度、以及皮膚的緊緻程度來看,死者應該是一名女性。

之所以通過這些來判斷死者的性別,是因為屍體並不完整。死者的頭部以及女性特徵部位,都已經被從軀體上分離,放眼看去,被分割的部位似乎並不在廚房。

因為案件性質不是一般的惡劣,所以接下來的一個多鐘頭,我一直蹲在屍體旁,做完了包括確認死者死亡時間在內的,所有可以進行的現場化驗。

我用袖子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對老鍾說:

「鍾警官,幫我把屍體翻個身。」

肖陽這會兒已經跟著高戰回到了廚房門口,聞言想要進來幫忙,卻被老鐘擺手制止。

等屍體被翻過來,我又是一陣反胃,同時聽到肖陽,甚至是高戰喉嚨裡都發出了『古怪』的聲音。

我仔細觀察著屍體的背部,忽然,腰部下方,右股上方的一個部位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從化驗箱里拿出工具和試管,小心翼翼的從那一小片沒沾染到血跡的部位提取了一些黃白色斑痕。

做過簡單的化驗後,我將試管做了密封處理後交給高戰,「是精斑,送交上級化驗部門驗證DNA吧。」

「死者生前遭到過性侵?」高戰擰著眉頭問。

「女性部位缺失,沒有局部化驗過,我不能給你答案。」

我沉聲說了一句,把工具收進化驗箱,剛想合上箱子,不經意間看了灶台一眼。想到剛進來時聞到的那股味道,心裡猛然一凜。

見肖陽站在門口發愣,我急著大聲說:

「肖陽,你出去!」

「我……」肖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鍾順著我的目光看了一眼,臉色也是一變,同樣大聲讓肖陽去外面。

「師父,我……我剛才不是故意的……」肖陽急得都快哭了。

我只好走過去,盡量柔和的對她說:

「這不是普通的兇殺案,你師父沒有怪你,只是怕你留下陰影,白費了這麼多年學的專業。聽話,先去外面等,回頭再看採證錄像。」

肖陽惶然的看向老鍾,見他點頭,才惴惴不安的走了出去。

我走到灶台邊,勉強回過頭對高戰說:

「申請上級部門進行深入化驗吧。」

說完,轉過頭,伸出手,緩緩擰開了煤氣灶上的一個大號高壓鍋。

「馬勒戈壁的!」高戰罵了一句,猛地轉過了身。

老鍾也是臉色發白,綳著嘴,一副強忍嘔吐的樣子。

我終於能確認怪味的出處了。

那是一種熟肉冷卻後,被凝固的油脂包裹發出的氣味。

……

回到法醫辦公室,我一屁股跌進椅子裡。

我叼著煙,想起了第一學期末,老教授把我叫到他辦公室,對我說的一番話。

「徐禍是吧?我看好你,可我得警告你,以後別給我弔兒郎當的。好好學習專業知識,強化自己的心理素質,別老想著勾搭別的系的女學生!我對你的要求不高,就兩點:你跟著我學,一次性給我通過心理評估;畢業後,你最少給我在崗位上幹滿五年!」

……

我癱瘓一樣的靠在椅子裡,深深的吸了口煙,對著窗外不怎麼明媚的陽光喃喃的說:

「老師,我今天終於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法醫了……」

傍晚,我把整理出來的初步屍檢報告送到高戰的辦公室。

高戰瞪著硬幣眼看著我的臉色,小心的問:

「你沒事吧?」

「沒事。」我搖了搖頭。

高戰咧了咧嘴,「誰都沒想到你第一天來就碰上這樣的案子,我還擔心你會扛不住呢,不過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本來今天應該請你撮一頓的,現在……改天吧。」

我點點頭,把報告交給他,「因為化驗資質和化驗條件限制,我只能出具初步屍檢報告。具體化驗結果只能等市裡認定了。要是沒什麼事,我先下班了。」

「下班吧。」高戰撓了撓頭,「對了,下午我接到通知,這兩天上面會安排實習生下來,應該可以幫到你。你們……你們這行能堅持幹下來的不多,好好帶帶新人。」

出了辦公樓,剛上車,就接到了馬麗的電話。

電話接通,馬麗幽幽的問:

「小師弟,第一天上班就碰上大案子了,感覺怎麼樣啊?」

「還能怎麼樣啊?現在屍體不是應該送到學院的化驗基地了嘛,師姐你應該也見到那口鍋了。」

「我就在化驗室呢,就打個電話,看看你有沒有被嚇破膽。看來你狀態還不錯。對了,就你對現場的化驗,對這件案子有什麼看法?」

我放下車窗,點了根煙抽了一口,說:

「如果現場提取的精斑是正常狀態下的凝固形態,那就證明死者在死後曾遭到性侵犯。參照死者的判定死亡時間,以及身體各部位創傷造成的時間,在被侵犯的時候,死者的頭已經被割掉了。也就是說,兇手不是單純的變態,還是個瘋子。」

「不錯,看來我可以向林教授交差了。」

「林教授?」

馬麗呵呵一笑說:

「你以為我會關心你這個『叛徒』?是老教授擔心你會有心理障礙,會撂挑子不幹,所以讓我打電話探探你的口風。」

「麗姐,我現在總算知道你為什麼都這個年紀了還單著呢……」

「滾!」

掛了馬麗的電話,我本來想找個飯館打發一頓,想了想,還是打包了盒飯,又買了一提啤酒,直接回了城河街。

停好車,正往回走,冷不丁就聽一個沙啞的聲音冷冷的說:

「租房的時候說是一個人,現在又帶人回來,真是不像話。」

我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轉眼一看,就見十四號的那扇窗戶裡,一雙眼睛正透過窗紗冷眼看著我。

「陳伯,晚飯吃了沒?」

我反應過來,打了聲招呼,老陳卻沒回應。

我正琢磨要怎麼才能厚著臉皮和他套近乎,好問問他靈牌的事,沒想到他卻又冷冷說道:

「房子租給你了,我也就不多管了,不過你們最好動靜小點,別影響到周圍的鄰居。」

我疑惑的回頭看了一眼,卻只見街口的香燭店老闆正在拉捲簾門。

除此之外,整條街就冷清的似乎只有我一個人了,哪兒來的『你們』?

我皺了皺眉,想跟這怪老頭再說點什麼。卻聽「砰」的一聲,他從屋裡把窗戶關上了。

「莫名其妙。」

我小聲嘀咕了一句,又回頭看了一眼,咧咧嘴,徑直回到了家裡。

剛打開門,口袋裡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我隨手把飯盒和啤酒放在櫃檯上,一邊往下摘包,一邊拿出手機接了起來。

電話是竇大寶打來的,他有些忐忑的問:今晚又是初一了,晚上看鋪子除了要硬的下心腸,還有沒有別的注意事項。

我暗暗嘆了口氣,初一十五31號晚上要營業,這是老何定下的規矩。

我只想離開那個失落的所在,有太多的事物都沒有完整的交代了。

竇大寶長的像是猛張飛,卻心地單純善良,實在不怎麼適合面對那些執念深重的橫死鬼。

可到了今時今日,再留在那裡,我是真撐不下去了。

我只好又反覆叮囑他,只管超度亡魂,別去理那些鬼魂的請求,讓他夜裡有什麼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掛了線,想想今天白天發生的案子,我心裡一陣煩躁。拿起一罐啤酒,打開灌了一氣。

剛想坐到櫃檯後開始我的晚餐,不經意間一回頭,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手裡的啤酒『咣啷』掉在了地上。

我進來以後隨手就關了門,可就在我回過頭的一剎那,竟看到一個沒有腦袋的女人站在門后……
吟雙 發表於 2019-2-25 16:10
第四章 太陰鬼靈術


因為白天的事,我的神經一直緊繃,冷不丁看到身後站著這麼個沒腦袋的傢伙,頭皮一下子就炸了。

忍不住「啊」的一聲大叫,伸手就去搶自己的包。

可就在這時,天花板上的燈突然閃了兩下,緊跟著就滅了。

屋子裡頓時陷入了一片漆黑。

我強迫自己鎮定,一邊低聲念誦法訣,一邊摸索到背包,急著想要拿過來。

哪知道一用力,就聽『刺啦』一聲撕裂的聲音,然後就是稀里嘩啦一通亂響。

等我把包拽過來,卻發現包裡的東西都不見了!

「操……」

我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我穩了穩心神,摸出打火機打著,一邊借著火光垂眼去找包裡散落的東西,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留意門後那傢伙的動靜。

結果卻發現,那東西已經不見了。

我多少有了些底氣,心說到底是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那東西多半是對面墓園裡的『住客』,不知怎麼的,趁我不在家的時候溜了進來。

現在本家主人回來了,不但是個陽氣充盈的大小夥子,還是個陰倌,什麼鬼東西也都被嚇跑了。

感覺出了一脊背冷汗,我不禁苦笑。

也就是白天的案發現場太血腥恐怖了,不然我怎麼會嚇成這熊樣……

我看了看手中的背包,底部撕開了一個大口子,想想剛才應該是被櫃檯邊角給勾住,被我用力一扯扯破了。

我正想先把包裡重要的東西找回來,哪知打火機的火光劃過,猛然間,就見窗外有雙閃著暗紅色幽光的眼睛正冷森的看著我!

「啊……」

巨大的驚恐讓我忍不住再次大叫出口。

叫聲未落,卻聽外面傳來老陳的厲聲喝叱:

「不是說過讓你動靜小點嗎?你鬼叫什麼?!」

我靠……

連著受了兩回驚嚇,我腦子都快空了。

那眼睛哪是什麼暗紅色,根本就是老陳貼著窗戶,眼珠子里反射出打火機的火光……

「開門!」

老陳不耐煩的說了一句,在房門上『砰砰』敲了兩下。

我也顧不上撿東西了,忙過去把門打開。

老陳陰著臉走了進來,看了我一眼,把手裡的一樣東西湊到打火機上。

我定神一看,那居然是一根蠟燭。

看到蠟燭的樣子,我心裡一激靈。

這蠟燭是白色的,和我的手腕差不多粗細。

蠟燭一點著,我就聞到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這蠟燭居然和老何鋪子里點的一樣,是牛油蠟。

貨架上靈牌的字跡和地下廟宇里的靈牌字跡相似;他現在又無緣無故拿來一根和三十一號鋪子相同的牛油蠟……

難道說這個老陳,真和後街三十一號,又或者和那神秘的地下廟宇有關?

蠟燭點燃,房間裡頓時明亮了許多。

借著燭光看到散落了一地的東西,我連忙彎下腰一樣樣撿了起來。

「呵呵……」

見那個本來已經腦袋裂開的泥娃娃徹底摔的身首分家,我不禁澀聲苦笑。

「呵呵……」

面前同樣傳來兩聲乾笑,不過聲調卻顯得有些古怪。

抬頭一看,就見老陳已經把牛油蠟立在了櫃檯上,站在那裡垂眼看著我。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他對著我笑的時候,我都感覺無論笑聲還是他的表情,都帶著一種嘲諷和鄙夷的味道。

我把東西撿起來放在桌上,手裡握著泥娃娃摩挲了兩下,抬眼看看天花板,問:

「陳伯,這燈怎麼滅了?」

「停電了,燈當然就滅了!」

我無語。

老陳斜了我一眼,指了指櫃檯上的蠟燭,「老房子線路老化,偶爾會停電,我這不是給你送蠟燭來了?省著點用,等燒完了,下次你就要自己買了。」

我朝屋裡四下看了看,回過頭試探著問:

「陳伯,你之前說『我們』是什麼意思?」

老陳瞪著眼抬高了調門:

「打電話的時候你說一個人住,後來不是又帶了個大鬍子小子過來?!」

我一頭黑線,敢情老頭說的還是竇大寶,我還以為他能看到什麼呢。

看來就算他有秘密,剛才的『沒頭腦』也只是個意外闖進來的不速之客。

我這樣想的時候,卻發現老陳正瞪著兩個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盯著我。

他雖然老,但是五官頗具立體感,眼睛凹陷,顯得很深邃陰鶩。

再加上他身材高大,總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瞪起人來不免讓人覺得發毛。

我被他看的不自在,剛想問他怎麼了,他卻轉過身,邊往外走邊嘀咕著說了句什麼。

他的聲音很小,很沙啞,我只依稀聽到他說什麼:『自找麻煩……這下好了……毀了……回頭都不行了……』

我覺得莫名其妙,想叫住他,他卻已經走遠了。

我回想了一下,他剛才看我的眼神似乎不怎麼對勁。

他的確是面朝著我,但目光卻好像並沒有聚焦在我身上。

我疑惑的轉過頭,只一抬眼,剛落回腔子裡的心又猛地提了起來。

在我身後的牆上竟然有一個偌大的影子,那影子就和剛才門後頭的傢伙一樣,沒有腦袋!

這一來二去的,我是徹底『回魂』了,咬著牙,伸手就拿起了一把竹刀。

要不說膽子都是磨出來的……

可是等我再回過頭一看,差點沒把自己氣暈過去。

哪有什麼沒頭的影子!

我一動,那影子也跟著動,那根本就是我被燭火照在牆上的影子;不是沒腦袋,而是影子被拉長,『腦袋』貼在了天花板上!

「大爺的……」

受了這陣子驚嚇,我終於又忍不住罵了句髒話,關上門,走到櫃檯后一屁股坐了下來。

我把泥娃娃在手裡摩挲了兩下,放在櫃檯上。

把撿回來的兩半腦袋試著拼起來按在身子上面,手一松『吧嗒』就掉了。

看看一旁撕破的背包,想想這段日子孤苦無依的感覺,我一陣煩躁,乾脆連飯也懶得吃了,伸手就去拿啤酒。

手指剛碰到啤酒,不經意間,就覺得似乎有一道綠光在眼角閃過。

我下意識的轉過頭,頓時就呆住了。

背包撕裂,我隨身不離的東西現在全都攤在櫃檯上。

眼角掃見的綠光,並不是我的錯覺。

而是來自一個被摔開後,還沒來得及合上的扁平木盒。

這木盒是狄家老太給我的。

此刻,盒子里那塊記錄著《百鬼譜》的槐樹皮,竟散發出了幽暗的綠色光芒。

我滿心疑惑的把槐樹皮拿了起來,湊到眼前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樹皮上原本是記載了《百鬼譜》,然而現在緊挨著記載的內容,旁邊竟又出現了一些更為細密,散發著熒光綠色的字跡!

我不可置信的用力揉了揉眼睛,確定這些綠色發光的文字確實存在。

我沒有立刻去看文字的內容,而是抬眼看著牛油蠟燃燒的燈芯,回想著這幾天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從狄家老宅回來,已經很長時間了。

這張槐樹皮我何止看了幾十次,上面的百鬼譜不說會背,也已經瞭然於胸了。

如果這些綠色文字最初就在上面,我為什麼一直都看不到?

是段乘風讓我來到這裡的,然而來到這裡,不光見到了性格古怪的老陳,還見到了和地下廟宇中字跡相似的靈牌。

段乘風不會無緣無故讓我來這兒。

我更加相信,老陳不單單隻是個性格古怪的怪老頭。

眼前的牛油蠟雖然不像生犀香似的能讓平常人見到鬼,但是在陰陽行當中,也是有一定特殊用途的。

如果老陳只是個普通的倔老頭,怎麼會把牛油蠟當做尋常的蠟燭用來照明?

而且還專門送來給我?

最主要的是,在他送蠟燭來之前,我剛看到了一個『沒頭腦』;而在他走後,我順著他之前的目光,看到牆上自己的影子『沒有頭』。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屬於我的那個泥娃娃,腦袋被徹底摔掉了……

而在這時,槐樹皮上又出現了不同於先前的記載……

這一切難道只是巧合?

我把這些細節過濾了一遍,卻仍然把握不到有用的環節。

只好收斂了一下心神,低下頭,去看槐樹皮上的隱秘文字。

只一眼,我整個人就僵住了。

——太陰鬼靈術

——得見此術者,必定是先天鬼爪顯露,後天水火陰陽交集,成就了斷絕情緣的陽世鬼身

「斷絕情緣……」

好半天,我才喃喃自語了一句。

雖然受到了強烈的震撼,可是已經被勾起的好奇,和一種莫名的感覺催使我繼續往下看去……

遠處傳來公雞報曉的聲音。

就在雞鳴第一聲的時候,槐樹皮上的綠色文字,也在剎那間消失不見。

我抬起頭,靠進藤椅裡,用力捏了捏眉心,轉眼看向窗外。

昏沉的黑暗漸漸變得蒼白,對岸林立的墓碑也逐漸顯露出來。

我凝望著代表陰陽相隔的墓碑,點燃了最後一根煙。

我用了整整一晚,看完了整篇隱秘的記載。

太陰鬼靈術中的記述,遠比《百鬼譜》的記載更加詳盡。

之前遺留在腦子裡的種種疑團,不說因此有了答案,卻也都有了抽絲剝繭的方向源頭。

掐滅煙頭,我把雙手抬到眼前。

右手為先天,因為東北雪山的經歷,我的右後肩多了一片『鬼爪』印記。

左手會後天……

我看了看左手虎口的那道火雷紋,翻過手掌,眯起眼睛,竟隱約看見掌心隱隱透出水紋波瀾。

「先天鬼爪顯露,後天水火交集,成就斷絕情緣的陽世鬼身……」

我喃喃說著,抬眼看向仍在燃燒的牛油蠟。

抿了抿嘴唇,拿起槐樹皮湊到了燭火上。

「斷絕情緣?你是誰啊?你能嗎?能的話,告訴我啊!」

我朝著快要燃燒殆盡的槐樹皮問了一句,順手丟進煙灰缸裡,站起身,拿起沒了腦袋的泥娃娃,開門走了出去。

走到護城河邊,揚起手奮力將娃娃連同破碎的腦袋一同丟進河裡。

「我不管你是誰……我是陰倌……徐禍!」
吟雙 發表於 2019-2-25 16:12
第五章 回魂客


分屍、煮屍案案發過了一個禮拜,這天我正在法醫室裡看驗屍報告,桌上的座機突然響了起來。

電話是高戰打過來的,說上面分派下來的兩個實習生已經來了,讓我去他辦公室。

到了前面,還沒進辦公室的門,透過窗戶看到一個人的背影,我就忍不住『撲哧』樂了。

敲門進去,不等那人回過頭,我一個箭步衝到他身後,一手箍著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比出個手槍的形狀,頂在了他後腰上:

「不許動!你被捕了!」

那人身子微微一僵,扭過頭來一看,一下瞪圓了眼睛:

「禍禍?你怎麼在這兒?」

我怎麼都沒想到,這次分派來的實習生之一,竟然是孫祿、孫屠子。

先前我情緒低落,再加上考慮到他年後備考,就沒告訴他我調來平古縣的事。

聽我把情況一說,孫祿笑得合不攏嘴,說哥倆又能在一起廝混了。

見辦公室里還有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我忙放開孫祿,向他伸出右手:

「你好,我是局裡的法醫,徐禍。」

年輕人伸出手和我握了握,「您好徐老師,我叫邊耀雙,是省公安大學法醫系的學生。」

我笑笑:「我和孫祿是同屆的同學,年後剛考核完,才調來這兒。都是哥們兒,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高戰等我們互相介紹完才把兩個文件袋交給我,笑眯眯的說:

「人我交給你了,要是半路當了逃兵,我唯你是問。」

「必須的。」我笑著點點頭,「我先帶他們去辦公室了。」

「你等等。」高戰把煙頭摁滅,收起笑臉看著我說:「上級屍檢報告你看了?有什麼看法?」

我下意識的皺了皺眉,搖了搖頭:

「屍體的關鍵部位經過高溫烹煮,無法提取到有指向性的證據。現在法醫部門採證到的唯一線索,就只能是現場採集到的精子DNA了。」

高戰擺了擺手,沒再說什麼。

一進法醫室,孫祿就咋呼開了:

「你丫放著市局不待,怎麼跑這兒來了?也沒告訴我一聲!對了,你來這兒單幹,麗姐肯放過你?」

「還說呢,我到現在都不敢見她的面兒。」

我和孫祿就不用說了,邊耀雙雖然不和我們一個學校,可年紀相仿,專業一樣,再加上本身是東北人,雖然外表斯文,性格中卻不失豪爽,一來二去,很快就混熟了。

孫祿雖然長得像個屠夫,卻喜歡鬧,非得喊他雙兒,再不就是雙雙,說這樣才能起到『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效果。

邊耀雙哪裡肯,末了還是屈於孫屠子的『淫威』,勉強接受了『大雙』這個稱呼。

三人又閑聊了一陣,孫祿撓著頭問我:

「剛才聽你跟高隊說什麼『關鍵部位高溫烹煮』,什麼案子啊?」

屍體雖然是被送到學院的實驗基地進行化驗,但那僅限於一部分高級教授參與;出於保密原則,在校生是不知道狀況的。所以孫祿雖然是剛從學校出來,卻也不知道烹屍案的事。

聽我把案情大致一說,孫祿直咧嘴,「麻痹的,那絕逼是瘋子乾的。」

大雙聽我說完,臉色有點發白,卻咬了咬嘴皮子問我:

「我能看看屍檢報告嗎?」

我沒猶豫,拿起桌上的屍檢報告遞給了他。

結果就是……晚上一起去吃飯,一盤兒蒜泥白肉剛上桌,他就鼓著腮幫子奔了廁所,回來後面無血色的連連擺手,說實在沒胃口了,要先回宿舍緩緩。

我和孫祿上回一起吃飯是在年前,現在算是各自有了『定位』,再加上轉過天是周末,不用上班,所以就多喝了幾杯。

喝到後來,孫祿又提起了張喜。

換了以前,我肯定得和他一起傷感一回,可是現在,或許是經歷的事多了,又或者習慣了張喜的另一種存在方式,我倒是真沒多大觸動。

從飯館兒出來,天空飄起了細雨。

孫祿說懶得回宿舍收拾,今晚先去我那兒湊合。

我喝的也到位了,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兩人攔了輛出租,上了車,司機問我們去哪兒。

我說:「城河街。」

「城河街?」司機回過頭疑惑的看了我倆一眼,「這大晚上的,去那兒幹嘛?」

我笑笑,說:「我在那兒租房住。」

司機又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嘴皮子,沒再說什麼。

車停在護城河的石橋邊,我看了一眼計價表,剛要掏錢,出租司機突然回過頭,一臉惶恐的說:

「快下車!你們快下車!」

孫祿皺眉,「你不收錢了?」

「不收了,你們快下車!快點兒!」司機用力揮著手,聽聲調都像是快哭出來了。

「什麼叫不收錢了?你怎麼了啊?」我忍不住問。

司機臉色煞白,臉對著我,眼珠子卻斜向後方,壓低了聲音哆嗦著說:

「有……有東西過來了。」

「什麼東西?」我朝前看了一眼,什麼也沒看見。

「求求你們……快下車吧!」司機這回眼淚是真下來了,朝著我又是作揖又是擠眼。

我皺了皺眉,懶得再跟他廢話,塞了二十塊錢給他,推開車門下了車。

看著計程車掉過頭,逃也似的倉惶開走,孫祿朝地上啐了一口,「這人有毛病吧?」

我咧咧嘴,拉著他就想往家走。

可剛一轉身,眼角的餘光似乎就看到一個白乎乎的影子突然從身邊閃了過去。

我猛地回過頭,卻只看到不遠處空蕩蕩的石橋,沒見有什麼人。

「怎麼了?」孫祿含糊的問我。

「沒事兒。」我搖搖頭,心想今天可是真喝到位了,眼睛都開始犯花了。

回過頭剛要往家走,忽然間,隱約就聽見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

「什麼動靜?」孫祿顯然也聽到了這聲響,和我一起扭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那聲音越來越近,沒多會兒,我就看見拱形的石橋上慢慢露出一個白色的影子!

「卧槽,不是這麼邪門吧?」孫祿身子哆嗦了一下。

我也有點頭皮發緊,因為隨著那影子漸漸露出全貌,我恍惚就看出,那像是一個穿白衣服的人,而且這人沒有腦袋!

「鐺啷啷……鐺啷啷……」

聽這聲音越來越近,我本能的把手伸向背包。

可隨著那『人』越來越靠近,我差點沒直接罵娘。

那哪是什麼人啊,根本就是一身白紙糊的衣服!

衣服是被一根竹竿挑著的,一個身材高大,穿黑衣服的人正一手拿著竹竿,一手搖著一個鈴鐺慢悠悠的往這邊走。

因為已經是半夜了,這人又穿了一身黑,所以剛才我和孫祿都只看見了那身紙衣服,沒看到人!

一愣神的工夫,那人已經下了石橋。

看清他的樣子,我更是啞口無語了。

這人不是旁人,居然就是我的房東老陳!

老陳下了橋,把那身紙衣服甩在一旁的河沿上,人也跟著蹲在旁邊。

不大會兒,就見火光一閃,紙衣服被點著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被風激的,看著騰起的火苗,我卻覺得後脊樑冷颼颼的,像是有股子陰風直順著脖領子往裡灌似的。

我下意識的往後領子里摸了一把,也沒摸著什麼東西。

只這一晃神,老陳已經站起身,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這時我才看清,他手裡拿著一個帶把兒的鈴鐺。

鈴鐺約莫有成年人的拳頭那麼大,上面滿是銅銹,似乎還浮凸著兩個字。

不等我看清那是什麼字,老陳就把拿鈴鐺的手背到了身後,徑直來到了我倆面前。

黑暗中,他原本就有些陰鶩的臉顯得更加陰森,朝我和孫祿看了一眼,粗的像掃把似的眉毛漸漸擰了起來。

「不是說你一個人住嗎?怎麼又帶人回來?!」老陳的聲音低沉中帶著惱怒。

孫祿眉毛一擰,就想開口。

我忙拉了他一把,對老陳說:

「這是我同學,天太晚了,他來我這兒住一晚。」

老陳冷哼了一聲,嘴角下撇眯起眼看向我身後。

我從剛才就覺得麻應,被他這一看更覺得不安生。

可是回頭看去,卻什麼也沒有。

扭回臉,就見老陳嘴角已經挑起,似乎是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看看不遠處快要燃盡的火焰,忍不住問:

「陳伯,你這是幹嘛呢?」

老陳冷冷的看了我一眼,邁步從我身邊走過,一邊往家的方向走,一邊像是自言自語的說:

「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

等他走遠,孫祿拉了我一把,問:

「這老頭誰啊?」

「是我的房東。」

「你怎麼就找了這麼個破地方,還攤上這麼個怪老頭房東?」

我搖了搖頭,沒吭聲。

拉著他往回走了幾步,忍不住又轉眼看向河邊。

這一看我心裡就是一咯噔。

火已經熄滅了,紙衣服也被燒成了紙灰。

可是那紙灰並沒有隨風飄走,而是像是被一股旋風卷了起來,在原地飛旋起一丈多高。

按照鬼靈術上的記載,這是有陰間客回魂兒啊。

可要是真有陰魂來『收衣服』,我又怎麼會看不到呢?

我不禁又想到了剛才的出租司機,要是他真看見了什麼,那他也太點兒背了……

一陣冷風吹來,我渾身一激靈,拽著孫祿就往回走。

不知道是不是酒勁上來了,越走我就越覺得腳步發沉。等到了家門口,身子沉的就跟壓著塊石碑似的,都快走不動了。

我正掏鑰匙開門,不遠處傳來老陳的聲音:「天亮趕緊讓她走,別讓她在這兒鬧騰!」
吟雙 發表於 2019-2-25 16:15
第六章 無頭女鬼


「這老頭是不是有病啊?咱花錢租的房子,怎麼還就不能帶人來了?」孫祿悻悻的嘟囔了一句。

我沒說話,事實上只這兩句話的工夫,我身子已經沉的都不行了,眼前也開始冒金星。

我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可這會兒再想去摸包,卻連手都沒力氣抬起來了。

更加讓我感到驚恐的是,我發現自己居然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死死掐住了脖子,不光說不出話,連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怎麼不開門啊?」

孫祿見我愣著不動,問了一句,順手擰了下鑰匙開了門。

「燈開關在哪兒呢……我靠,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滿頭大汗的?」

沒聽見我回應,孫祿回過頭,終於看出我不對勁了,急忙過來攙住了我。

他和我身子一挨,我頓時感覺輕鬆了許多,腦子也跟著恢復了思考的能力。

回想剛才的情形,再想想鬼靈錄上的記載,我瞬間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了。

我這是讓回魂客給撞上了!

可是雖然孫祿的陽氣替我衝散了一些壓身的陰氣,可我還是不夠力氣去包裡拿傢伙。

情急之下,我只好一咬牙,用盡全力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

「到家了!」

話一出口,我就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身子猛一輕鬆。

我顧不上多想,推著孫祿進了屋,反手去摸開關。

「吧嗒吧嗒……」

開關找著了,燈卻沒亮。

「媽的,怎麼又停電了!」

我忍不住小聲罵了一句,掏出打火機打著了,兩步走到櫃檯前,點燃了牛油蠟。

燭火搖曳燃起,屋子裡頓時亮堂起來。

我摘下背包,一邊拉開拉鎖一邊急著轉過身,想看看跟著回來的是哪位爺台。

可當我轉回身,卻沒見到任何東西,只有孫祿愣愣的站在那裡。

我顧不上跟他解釋,拿出一把竹刀,快步走到門口向外張望,但是也沒看到什麼鬼影。

奇了怪了,那東西哪兒去了?

回想老陳的怪異舉止,我越發覺得不對勁。

他剛才搖著鈴鐺、挑著紙衣服過橋,然後燒了紙衣,難道是為了招魂?

可如果是接引回魂客,那應該是擺上供品,明燈引魂才對。想要燒衣服給死者,也絕不該燒紙糊的衣服……

還有,剛才被壓身的感覺太明顯了,我擺明是將『某位爺』給背回了家裡。可按照太陰鬼靈術中的記載,我本來就是陽世鬼身,怎麼可能被鬼壓身呢?

我心裡疑惑到了極點,回過身,見孫祿還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

「這老房子線路不好,這是又停電了。」

我邊說邊拿出煙盒叼了一根,又抖出一根,用手背捅了捅他的胳膊。

見他站在那兒沒反應,我心猛一沉,吐掉煙,快步走到他面前。卻見他的頭歪在一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似的。

我鬆了口氣,同時又哭笑不得,站著都能睡著,這貨是真喝多了。

「屠子!屠子!醒醒!」我使勁推了他一把。

結果他身子搖晃著退了兩步,卻只是把頭偏向了另一邊,眼睛仍然閉著,還是杵在那裡不動。

我剛鬆弛的神經一下又緊繃了起來,這絕對不對勁,就在他後退的時候我看的清清楚楚,他的腦袋是自然而然甩到一邊的,感覺就像是脖子沒有支撐,腦袋是掛在上面似的。

被我背回來的傢伙附在孫屠子身上了!

這個念頭一閃,我立刻回身從包里拿出一道符籙,念誦法訣「啪」的將符紙貼在孫祿腦門上。

孫祿被我拍的身子又是一晃,卻還是保持著那種詭異的狀態。

這回我是真急了。

就算附身的是紅袍子那樣的厲鬼,符籙貼上去,也不會完全沒有反應。

難道附在他身上的是比紅袍子還凶的鬼?那不就是……

不對……要真是被凶煞附身,那附身的厲鬼肯定是有目的的,總不能附身後就這麼站著『睡覺』吧?

我過去揪住孫祿的領子笑罵:

「狗日的,你跟我逗悶子呢是不是?」

想來想去,貌似就只有這個可能了,這貨是裝的,在跟我逗著玩呢。

我會這麼想,是因為他和張喜剛知道我是陰倌那會兒,就總跟我這麼裝著被鬼上身。

而解決這種『問題』,我實在太『專業』,太有經驗了。

我一手揪著他的領子,一手去撐他的眼皮,嘴裡說著:「來,讓我看看死多久了。」

可是就在孫祿的眼皮被撐開的一瞬間,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的眼珠上居然像是蒙了一層蠟皮,變成了死魚一樣的死灰色!

這還是被髒東西附體了,可被什麼東西附身,眼睛會變成這樣?

我徹底毛了,甚至於拿過竹刀,用帶尖的一頭照著孫祿的手背上戳了兩下,卻依然不起效果。

「冷靜……冷靜……」

我大口吸著氣,用力揉著太陽穴,竭力讓上頭的酒精揮發,讓自己能夠冷靜思考。

好在那傢伙附在孫祿身上後,沒有做什麼傷害他的舉動,我才有了緩解情緒的機會。

「就算被厲鬼附身,眼睛也不可能變成那種顏色……」

「這樣的死魚眼……還被蠟皮蒙著……」

猛然間,我腦海里閃過一副畫面。

畫面中,一雙眼睛和我近距離的『對視』,那雙眼睛就是蒙了『蠟皮』的死魚眼!

難道說是……

想到一個讓我毛骨悚然的可能,我又趕忙翻了翻孫祿的眼皮,確認他的眼睛和我那次見到的眼睛有九成相似。

我不管不顧的把他拉到櫃檯前,兩下扯開了他胸前的衣服。拿出毛筆蘸了硃砂,在他黑乎乎長滿胸毛的胸口專註的畫了一道鬼靈術中的符籙。

「我去!你幹嘛呢?」

最後一筆剛畫完,孫祿就猛地睜開眼,先是愣了愣,然後捂著胸口往後跳了一步,用看色魔的眼神斜眼看著我。

我朝他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又把竹刀拿了起來。

孫祿擰了擰兩條西瓜刀似的粗眉毛,假裝驚恐的大呼二叫:

「你還想用強?」

我上前一步,朝他遞了個眼色。

孫祿和我再熟悉不過,眼珠子轉了轉,立刻就側著身朝一旁邁了兩步,斜眼看向身後。

下一秒鐘,兩人的身子都是猛一震。

我站在原地沒吭聲,孫祿反應過來,一個箭步跳到了我身邊。

這時兩人都已看清,就在他剛才站著的位置後方,赫然站著一個穿著白衣服,沒有腦袋的女鬼!

孫祿本來就膽大,又跟我在一起經歷過一些事,所以也沒至於被嚇得魂不附體。

他低頭扒開胸襟,往胸口看了一眼,低聲問:

「我剛才是被她給上身了?」

我點點頭。

孫祿說:「那還等什麼啊?死了還禍害活人,還惹到咱哥們兒頭上了,那不是找死嗎?給她個痛快吧。」

我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一言不發的走到女鬼面前。

離近了才發現,她身上的白色衣服,居然是紙糊的,好像就是之前老陳燒的那一身。

我的注意力沒有多停留在衣服上,而是垂下眼,仔細查看她頸部被切割的創口。

「我去……不是吧……」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你小心點兒!」孫祿提醒我。

「沒事,她不會傷人。」

我回身走到櫃檯后,把竹刀丟在櫃檯上,一屁股在藤椅裡坐了下來。

孫祿嘴角抽搐了兩下,看著我說:

「你膽子是不是也太大了?住在墳地對面不說,有『鬼妞』找上門還不收了她?」

「暫時還不能收她。」

「不收……你還留著啊?她要是美女還行,可她連腦袋都沒有……」

「她是黎曼。」

「黎曼是誰啊?」

孫祿擰著眉頭想了想,猛一拍腦門,瞪著我問:

「你是說……她就是烹屍案的受害人?!」
吟雙 發表於 2019-2-25 16:18
第七章 桑嵐的異樣


「你確定她就是烹屍案的受害者?」孫祿吃驚的又問了一遍。

我點點頭,「是我給她驗的屍,她傷口的切割痕迹我不會認錯。」

「她都已經死了……怎麼做了鬼還沒腦袋啊?」

「嚴格來說,她現在連鬼都算不上。她應該是在被害的時候,受到了極度的驚嚇,死之前就已經魂魄受損了,所以死後只能是殘鬼之軀。」

孫祿搖了搖頭,「先不管什麼殘鬼不殘鬼,她怎麼跟這兒來了?」

「算日子,今天是她的頭七。」

「那她也不該來找你啊?」

我沒說話,點了根煙,淺淺的吸了一口。

孫祿又忍不住問:「那你打算怎麼處理她?就讓她在你家牆角杵著?」

我說:「死者為大,既然她來找我,那就幫她超度,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幫她把頭找回來。她死的很慘了,盡量別讓她輪迴進畜生道吧。」

「你現在不光膽子大,本事也不小啊,死鬼的腦袋都能找回來。」

孫祿朝我豎了豎大拇指,忽然眼珠一轉,像是想到了什麼,壓低聲音說:「要是能讓她說出兇手是誰,那就完美了。」

我搖了搖頭,說那不可能。

他說的那都是想當然,事實是除了極個別的情況,被殺死的冤魂都會懼怕兇手,又怎麼可能去指認兇手。

第二天一早,我和孫祿找了家早點鋪吃了早點,然後開車回了市裡。

要在以前,我會認為幫陰魂聚集散落消失的魂魄是不可能的,或者就算有那樣的本事,也懶得多管閑事費那個勁。

可這次不同。

在看完鬼靈術後,我已經知道,案發當天我回到家,看到藏在門後的『沒頭腦』並不是眼花。

我在幫受害人驗屍的時候,不止和屍體有過接觸,而且打開高壓鍋的時候,還和鍋里的頭顱四目相對。所以,黎曼的殘魂才會跟著我回家。

因為殘魂虛弱,所以過後才會消失不見。

昨晚她頭七回魂夜,跟著我回家就絕非偶然。

替她重聚鬼身的,多半就是老陳;老頭讓她跟著我,自然是有目的的。

看來段乘風果然不是無緣無故讓我搬到城河街三十一號的。

這個老陳,貌似比我先前接觸的所有人都更加神秘。

如果那神秘廟宇中的靈牌真的出自他的手筆,那我和『女騙子』能否再重聚,他可能會起到關鍵作用。

之所以決定替黎曼聚集殘魂重塑鬼身,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原因。

那就是關於聚魂塑鬼身的法子是鬼靈術裡記載的。要想施展這法子,就必須要用到一些東西。

出於某個原因,我對這法子本身很感興趣……

回到後街,潘穎正和竇大寶躲在櫃檯後邊打撲克。

見兩人的臉上都貼了不少紙條,我忍不住好笑:「你們還真是兩個六毛。」

「啥意思?」潘穎『吹鬍子瞪眼』的問。

「『一塊二』唄。」

「你才二呢!」潘穎三兩下拽掉紙條,斜眼看著我有些恨恨的問:「你不在『肉聯廠』好好上你的班,跑回來幹嘛?」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肉聯廠』是指平古當地主要是以屠宰產業為主……

幾個人閑聊了一會兒,我把孫祿支到後院去做飯,朝街上看了一眼,扭過頭湊到潘穎身邊,小聲說:

「潘潘,其實這次回來我是有事找你幫忙的。」

潘穎斜睨我:「你又想幹嘛?」

我看了看竇大寶,一咬牙,低聲問:「你現在還是完璧之身嗎?」

潘穎一愣,隨即眉毛豎了起來,「你有意思嗎?上次不是說好不提這茬了嗎?」

我忙擺了擺手,「不是玩笑,我就直說吧,我現在需要一男一女兩個完璧之身各一滴血。」

我也沒跟她細說案子,就說是接了一樁『生意』,需要兩滴血幫事主平事。

潘穎聽完蹙了蹙眉,「一滴就行了是吧?」

「嗯。」我點頭,「你要是肯幫忙,我就不用找旁人了,關鍵老處男好找,像你這麼冰清玉潔的女孩兒太難找了。」

好歹說的她同意,我把她指尖擠出來的血小心的收好,說吃完飯就去找瞎子,給他放放血。

潘穎到底是有點不好意思,嘬了嘬手指頭,說去後邊幫忙做飯了。

她前腳出去,竇大寶後腳湊到我跟前,有點扭捏的說:「其實不用找瞎子。」

我怔了怔,見他老臉漲紅,猛地反應過來。

這傢伙是聽我要用瞎子的血和潘穎的血混合起來作法,吃味兒了。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難道你也是……」

竇大寶紅著臉點了點頭。

……

吃飯的時候,潘穎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禍禍,你下午去看看桑嵐吧。」

我一愣:「我看她幹嘛啊?」

潘穎蹙眉,「你這人怎麼這麼沒良心啊?別說你們倆以前……就當你們是不同父異母的兄妹吧,你去看看她怎麼了?」

我吁了口氣,點點頭,「那就去一趟吧,本來我也有點事想找她小姨幫忙。」

潘穎擰了會兒眉頭,忽然放下筷子說:

「我覺得嵐嵐過完年回來以後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她辦休學了。」

「休學?」

「嗯,不光辦了休學,而且變得怪怪的,白天怎麼都睡不醒,一到晚上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特別精神。以前她從來不去夜店酒吧那種地方,現在一到晚上就想往外跑,要不是她爸媽小姨都在……唉,我說了她兩次,她居然要跟我翻臉,現在乾脆不跟我見面了。」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啊?」我疑惑的問。

潘穎瞪了我一眼,張了張嘴,最後卻沒說什麼。

吃完飯,孫祿和竇大寶留在店裡。我和潘穎開車來到桑嵐她們家。

事先潘穎已經給季雅雲打過電話,上樓敲了門,開門的是桑嵐的父親。

他似乎比年前憔悴了一些,朝我和潘穎點點頭,把我們讓進屋。

那個女人從廚房端了一盤水果出來,兩人對視,她眼中又露出那種複雜惶恐的神情。

我暗暗嘆了口氣,朝她點了點頭,「我……我現在已經畢業了,在平古縣公安局做……做法醫主任。」

其實我這個法醫主任真是虛的不能再虛了,孫祿和大雙報到前,局裡就我一個,自然也就成了主任法醫。

可是不知道為了什麼,我還是願意把這個『頭銜』和我畢業入職的消息放在一起說出來。

直到看見她連連點頭,想要擠出一絲笑容,眼角卻湧出了淚水,這一刻我才知道,或許我仍然對這個女人沒有感情,但一些先天相連的東西,已經讓我漸漸開始軟化了對她的態度。

她抹了抹眼角,急著讓我們坐,腳步有些虛浮的走到房間門口,推開門朝著裡邊低聲說:雅雲,出來吃水果吧。

過了沒多會兒,房門打開,先出來的卻是桑嵐。

一看到她的樣子,我頓時就是一愣。

倒不是說她有多憔悴,除了眼圈微微有些發黑,她的模樣倒是沒多大改變。讓我感覺詫異的是她的穿著。

因為驅邪的事,我和她,和季雅雲算是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

以前桑嵐雖然在外穿戴比較時尚,但居家的衣服卻都是以舒適為主的普通款式。就算是睡裙,也是那種相對保守的款式。

然而現在她身上穿的,居然是一條黑色帶蕾絲邊的絲質吊帶睡裙,過於暴露不說,可就算我這個客人不在,她在家裡當著父母的面這麼穿也不怎麼合適。

「徐禍?你怎麼來了?」桑嵐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眼神有些迷離的看著我眨了眨。

我嘬了嘬牙,還是忍不住朝她擺擺手,「穿上點衣服,別著涼了。」

桑嵐低頭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似乎才清醒過來,「呀」的一聲低呼,轉身就跑回屋裡,砰的把門關上了。

又過了一會兒,她和季雅雲才又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你怎麼來了?」桑嵐臉發紅的問我。

我朝季雅雲點了點頭,再看她已經換了以前的一身睡衣,外面還套了件居家的棉服。

我仔細看了看她,沒發現有什麼異狀。

我沒好意思先說來意,就說上午剛從平古回來,聽潘穎說你們都在家,所以過來看看。

桑嵐『哦』了一聲,看了潘穎一眼,顯得有些冷淡。

我正覺得奇怪,她以前和潘穎好的跟一個人似的,現在怎麼對潘穎這種態度。

桑嵐的父親忽然說:「徐禍,你現在在平古縣工作,對那裡應該還算熟悉吧?」

「噢,我才過去一個禮拜,還不怎麼熟,不過小縣城嘛,也談不上熟悉不熟悉。」

桑嵐的父親點點頭,「你知道城河街嗎?」

我一愣,「我就住那兒啊。」

桑嵐的父親拍了下手,眉頭舒展了些,「那太好了。你看你什麼時候回去,我和嵐嵐她們跟你一起過去,你帶著我們看看,城河街哪有好點的房子租。」

「租房?」我有點懵了。

他忽然嘆了口氣,看了桑嵐一眼,聲音低沉的說:

「嵐嵐最近的精神狀態不怎麼好,我已經替她辦理休學了。我上午打給段大師,本來是想找他幫嵐嵐起一卦,看是怎麼回事,結果接電話的是段大師的女兒。她也沒收錢,只算了一會兒,就說嵐嵐……說她又遭劫了,想要避禍,就必須得搬到城河街住一段時間。」
吟雙 發表於 2019-2-25 16:21
第八章 鄰居


「段四毛讓你們搬去平古縣?」我有點蒙圈了。

「段四毛?」桑嵐的父親一臉疑惑。

我忙說:「就是段佳音。」

潘穎站起身,走到桑嵐身邊抱住她一條胳膊,有些委屈的說:

「我就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那麼對我的,你肯定是出事兒了。我周一就跟學校請假,我和你一起過去。」

桑嵐似乎也有些感動,拉著她的手朝她點了點頭。

我腦子徹底懵了,扶著額頭想了想,不確定的問桑父:

「段四……段佳音真說讓你們搬去平古?」

「不是搬去平古,是一定要搬去城西街。」桑嵐的父親糾正我說。

桑嵐走到他身邊,挨著他坐下,「爸,我沒覺得我怎麼樣啊?幹嘛非要搬家啊?」

「哎呀,你別問了,就聽我的安排!」桑父煩躁的甩開她的手。

看得出,他是真有些情緒不穩。

想想也是,為了閨女撇家舍業的來到這兒,才剛過了個年,就又開始折騰了,換誰不心煩啊。

被老爹『凶』了一回,桑嵐顯得有些委屈,癟了癟嘴紅著眼說:

「我也不想總這麼倒霉,可我真沒覺得我怎麼樣啊。」

我想了想,拿過包起身走到她面前。

桑嵐抬眼看了看我,臉沒來由的一紅,跟著起身,低著頭小聲說:

「去我房間吧。」

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看著一臉愕然的桑父哭笑不得。

她這是想起我第一次在季雅雲身上畫符的事了,以為我要讓她脫衣服,給她『畫符驗身』呢。

我一言不發的拿出一道符籙,「啪」的貼在她腦門上。盯著符文仔細看了看,抬手把符紙揭了下來。

在看過鬼靈術以後,我仍然堅持只接女人的生意,但是『脫衣畫符』已經是要看對象,分場合了。

我對桑父說:「我看不出她有狀況。」

潘穎立刻走過來說:「你看不出來是因為你這個陰倌和竇大寶一樣都是矇事的二把刀,事實是嵐嵐確實不對勁,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一直沒開口的季雅雲嘆了口氣,說:

「嵐嵐這段時間的確不正常,我們都很擔心她。徐禍,你也知道高人不好找,現在野先生也去世了,我們只能是聽段大師的了。」

聽她聲音疲憊,我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娘倆確實夠多災多難的,可到底是她倆多災多難,還是我註定撇不開這兩個『拖油瓶』了?

桑嵐的父親察言觀色,問我是不是城西街的房子不好租,如果是,他也可以出高價買。

我說不是不好租,是租了桑嵐也未必敢住。

潘穎立刻說:我過去陪她。

無奈,我只好說那就明天過去看了以後再決定吧。

桑嵐的父親有些難以啟齒的說:

「你看你要是方便的話,我想現在就過去看看。」

我想了想說那行吧,去看了也就沒想法了。

反正我也沒打算留在市裡過夜。

臨走前,我勉強對季雅雲說:

「能麻煩你,給我幾根你的頭髮嗎?」

見其他人神情都有些疑惑,我忙說要頭髮是為了一些『生意上的事』。

事實是要替黎曼重塑完整鬼身,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生人的頭髮必不可缺。有這種特殊命格的人,我能想到的也只有季雅雲了。

聽我解釋完,季雅雲進了房間,沒多會兒出來把一小綹長發交給了我。

回到後街,我沒再多停,從鋪子里拿了一些需要常備的東西,直接回了平古。

把孫祿送回宿舍,回到城西街。

剛停好車,就見一輛SUV停在了旁邊。

潘穎第一個從SUV上下來,一下車就指著對岸的墓園大呼小叫的沖我喊:

「就這兒?你就住這兒?」

粗略看完附近的狀況,桑嵐的父親皺著眉頭半晌無語。

我正想說讓他再給段乘風打個電話,問問有沒有別的解決方法。

他卻四下看著問我:

「這附近哪兒有中介?」

我搖頭。

這附近哪來的中介,賣墓地的倒是有兩家。

我讓他先別決定租房,朝桑嵐揚了揚下巴,「這裡的環境你也看了,你覺得你能住這兒嗎?」

桑嵐朝對岸看了一眼,明顯有些膽怯,卻又看了父親一眼,咬了咬嘴唇說:

「你方便幫我找房嗎?或者直接找中介也行。」

我心說,你們倒是父慈女孝,都為對方著想。

找房……算上我家整條街只有三十戶人家,找中介不如挨家挨戶的敲門問。

我正想著,忽然聽潘穎嗲聲嗲氣的說:

「大爺,請問您一下,這街上有房租嗎?」

扭臉一看,她正滿臉堆笑的朝著一人點頭哈腰。

再一看那人,我眼皮頓時一跳。

潘穎攔住的不是旁人,正是老陳。

也不知道是不是『潘神鞭』嘴甜討喜,老陳朝著她身後的桑嵐等人看了看,居然咧嘴一笑:

「有意思,這下是真有點意思了。」

我趕忙走過去說:「陳伯,我朋友想在這兒租房,您知道咱這街上有誰家房子要出租嗎?」

「二十八號。」老陳看都沒看我一眼。

桑嵐的父親急著上前問,能不能幫忙給一下房東的聯繫方式。

老陳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那是我的房子。」

我一陣無語,敢情這又是一個『老何』,是個老財主、老財迷。

老陳直接把一行人帶到二十八號,拿出鑰匙開了門。

一進屋我就差點罵街。

同樣是外表破舊的小樓房,這一套雖然裝修的不算豪華,但卻還算別緻。不光在樓里分隔出了衛生間,還客卧分明,家電俱全。

關鍵房租和三十一號一樣……

我真想問老丫,為什麼早先不把這兒租給我,可想想還是忍了。

本來我還以為桑嵐他們會因為這附近的環境猶豫,沒想到桑嵐的父親只是看了一遍房子,就直接簽了租約,當場付了租金。

我看著專心數錢的老陳,又是一陣咬牙,我交租必須是一年一交,別人租就是三個月一付……

我都懷疑老陳這老傢伙是對桑嵐有想法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桑嵐的父親不光痛快的簽了租約,而且付完房租後,就招呼我幫忙和他一起去車上把桑嵐和季雅雲的行李搬下來。

我本來還有些疑惑,他為什麼就憑段佳音一句話,就同意並且這麼著急讓女兒搬來這裡。

但是沒過多久,我就開始明白他的心思了。

在幫桑嵐她們收拾妥當后,臨走前,他朝我點點頭,微笑著說:

桑嵐她們娘倆在這兒沒什麼朋友,以後還麻煩你多照顧她們一下。

看著他眼中微微露出的狡黠,我才反應過來。

或許段佳音跟他說讓桑嵐搬來這裡的時候他還有些疑慮,可聽說我也住在這裡的時候,這個溫和卻不失狡猾的商人應該也想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最起碼和我這個陰倌做鄰居,桑嵐她們真有點什麼事,我就不可能不管。

更或者段佳音還跟他說了別的,他卻沒有告訴我。

潘穎是跟著桑嵐的父親回去的,說周一請完假就過來陪桑嵐。

目送桑父的車離開,我朝河畔看了一眼,又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走到河邊一攤有著火燒痕迹的地方,撿了根樹枝,開始挖土。

桑嵐跟過來問:「你挖這些土幹什麼?」

我笑笑:「正式介紹一下,我叫徐禍,大禍害的禍,住在三十一號,算是你的鄰居。我的工作是……陰倌法醫。」

入夜,開始下雨。

我在門外接了一些雨水,回屋剛要關門,身後忽然傳來季雅雲的聲音:

「徐禍!」

回過頭,就見她和桑嵐打著一把傘,手裡端著個飯盒匆匆走了過來。

我忙把兩人讓進屋。

「我們從家裡帶了些南瓜糰子,是……是茹姐做的,我拿過來給你嘗嘗。」

我看了看飯盒裡黃燦燦的南瓜糰子,轉眼看向窗外的雨幕,腦海中模糊的浮現出一副很久以前的畫面。

一個圍著碎花圍裙的女人,彎著腰把一個南瓜糰子遞到我面前:

「小福,看看這是什麼?」

「小福,慢點吃,別燙著。」

「甜不甜?」

女人的聲音很溫柔,我記得我當時滿足的笑著說『真甜』,可是我無論如何都看不清她的模樣……

我拿起一個糰子咬了一口,品了品滋味,把剩下半個全都塞進嘴裡,轉過頭含混的說:

「下這麼大雨還過來幹嘛啊?」

季雅雲捋了捋頭髮,看著我說:

「我剛收拾好屋子,現在給你送過來…糰子是茹姐做的,她讓帶給你的。還有……」

她看了看桑嵐,沒再繼續往下說。

想到潘穎說的桑嵐的狀況,我看了看天色,再仔細看看桑嵐,卻沒看出她有什麼異狀。

桑嵐和我對視了一眼,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子裡的陳設,目光落在櫃檯上的牛油蠟上:

「你把鋪子挪到這裡來了?」

我一愣。

鋪子挪到這裡來了?

後街三十一號……

城河街明明應該是三十號的房子,也說是三十一號……

初一竇大寶第一次夜裡開鋪子,轉過天一早就給我打電話,說一個晚上別說是鬼了,連阿貓阿狗都沒看見……

回想起來,年初一開鋪子的時候,好像就只有朱安斌上門,那時候,他還是人。

兩個三十一號是巧合?

還是說,像桑嵐下意識裡以為的那樣?

見桑嵐面帶疑惑,季雅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哪還能不明白狀況。

要按潘穎說的,桑嵐的確不正常,可我也真看不出她有什麼異狀。

季雅雲是最熟悉桑嵐的人,覺得她不對勁,帶她來我這兒那是最正常的想法。

更何況兩人剛搬來,要說兩個女人在這種透過窗戶就能看到墓地的房子裡能安然入睡,鬼都不相信。

「你桌上這些東西,都是幹嘛用的?」

桑嵐看著櫃檯上一攤『古怪物件』問。

我盯著她看了一陣,實在想象不出她在夜店酒吧裡是怎麼一副模樣。

「你幹嘛這麼看我?」桑嵐蹙了蹙眉,「潘潘都跟我說了,可我真不喜歡去她說的那些地方,我最多是偶爾和同學去體驗體驗,去……去感受一下不同的氣氛。我真不喜歡那種地方。」

我抬手看了看錶,走到櫃檯後,點燃牛油蠟,關了燈,坐進了藤椅。

「你想幹嘛?」桑嵐疑惑的問。

「你要幹嘛啊?」季雅雲也小聲問。

我拿起櫃檯上一個裝著丁點殷紅液體的小瓶子,朝著兩人晃了晃,沉下臉,壓低聲音一字一頓的說:

「我要造個『孩子』!」
吟雙 發表於 2019-2-25 16:24
第九章 陰形


兩人又仔細看了看櫃檯上的東西,都更加的好奇。

桑嵐忍不住問:「你到底要幹什麼啊?」

我朝她笑笑,沒再說話。

季雅雲把她帶來,說到底還是因為『她一到晚上就出狀況』。我也想借今晚的機會,看看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是我不想耽擱原本要做的事,不但不願意延後,而且還迫不及待。

見我把從河邊挖的焦土混合雨水和成泥,桑嵐一臉的糾結:「你居然和泥巴玩兒?」

季雅雲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

我收起笑臉正色對兩人說:

「坐在一邊,別打攪我。」

沒錯,我是在和泥巴。

按照鬼靈術中的記載,要想幫殘缺的魂魄重塑鬼身,就必須要塑造一個『陰形』。然後再施法將消散的殘魂招引到陰形上。

而所謂的陰形,就是一個用特殊的材料和方法做出的泥娃娃。

在鬼靈術中看到這一節的時候,就想到了神秘廟宇中的那些泥娃娃。

雖然記載中並沒有說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可我記得剛入學的時候,老教授跟我說過的一句話。

『作為一名合格的法醫,要做的並不是從別人那裡得知真相,而是儘可能的是讓自己靠近真相……』

我把和好的泥放在事先準備好的一張芭蕉葉上,擦了擦手,從一個密封袋裡抽出一根頭髮。用兩隻手拉直,用髮絲在泥團上小心的切割起來。

我小時候沒少干撒尿和泥的事,可長大後早沒做過了。

再加上做『隱形』的泥胚必須要用陰年陰月陰時生人的頭髮來切割分離,是細緻活,所以我很快就集中起全部的精神,不多久,額頭鼻尖就都覓出了汗珠。

隨著一下下的切割,桌上漸漸顯露出一個人形的泥胚。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精神太集中,以至於我的潛意識出現了錯覺。

陰形的五官都還沒進行細緻的雕琢,我卻已經覺得泥娃娃的樣子很像是季雅雲!

看過鬼靈術後,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琉璃花的樣子會像季雅雲了。

兩個命格極度相似的人,樣子也會有一些相似。

琉璃花和季雅雲長得像,很可能是因為,她和季雅雲一樣,也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陰女』。

可鬼靈術中並沒有說過,用『陰女』的頭髮作為工具來製作陰形,陰形會和陰女相像啊?

我怎麼總覺得像是哪裡不對頭啊……

陰形不是藝術品,不需要精雕細琢。

我用髮絲切割出人形后,拿起一把新削的竹刀,輕輕的雕刻出手腳、五官。

眼看一個泥娃娃大功告成,我靠進椅子裡抹了把汗,長吁了口氣。

我抬眼看向桑嵐,她正瞪著杏核眼,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疑惑的看向我,眉眼神情並沒有顯得異樣。

轉臉再看季雅雲,我猛然間渾身一激靈。

季雅雲也正看著這邊,可當我第一眼看清她的臉,就覺得這張臉很不對勁。

她的眉眼五官還是原來的樣子,可我卻感覺,她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特別是她的眼神,同樣是看著我,眼神卻直直的。

可這種明明像是獃滯的眼神中,卻似乎透露出一絲得意的笑意!

只一錯神的工夫,就聽季雅雲小心的問:

「你弄好了?」

「啊?」

我下意識的應了一聲,甩了甩頭,再看她,卻見她確實是看著我。

她的臉看上去就是原來的模樣,沒有任何變化。眼睛裡除了慣有的小心翼翼,哪有什麼古怪……

「你怎麼了啊?」桑嵐問。

我揉了揉眼睛,搖搖頭:「沒事,有點眼花了。」

桑嵐朝桌上的泥娃娃看了一眼,又用她那種特有的直勾勾的眼神看著我:

「你花了三個多鐘頭,就是為了做這麼個泥人?」

我又反應了一會兒,點頭:「我先前不是跟你們說了嘛,之前接了單生意,這泥人……」

我下意識的看向桌上的泥娃娃,又是一愣。

這就是個粗製濫造的泥胎,不仔細看都分辨不出眉眼。

可我怎麼就越看越覺得它像季雅雲呢?

「三個鐘頭?」

我抬手看了看錶,不禁吃了一驚。

剛才全神貫注的『玩泥巴』,完全忽略了時間,不知不覺竟然過了三個多小時,眼看著時針就挨上十一點了。

看看外面,還在下雨。

我趕忙打開櫃檯上的一個保溫盒,從裡面拿出一個小玻璃瓶,拔開塞子,反轉瓶口對準泥娃娃的頭頂。

鬼是人滅所有,人是陰陽所出,塑造鬼形,最關鍵的一個步驟就是替鬼形灌注『血脈』。

瓶子里是竇大寶和潘穎的兩滴血,兩人都是完璧之身,也就是所謂的沒被玷染過的純陽、純陰。陰陽調和的『血脈』從泥娃娃靈台部位透入,灌注全身,才算是真正替亡靈殘魂造出了隱形……

這本來是最後一個,也是最簡單的一個步驟。

可是當看到暗紅色的血液滴落在泥娃娃頭頂的一剎那,我突然沒來由的渾身猛一哆嗦!

「你到底在幹嘛?」桑嵐終於不耐煩的站起身,蹙著眉頭來到櫃檯前面。

桑嵐的脾氣不壞,卻也不見得有多好,這點我早就見識過了。

我跟季雅雲要頭髮的時候她全家都看見了,現在見我舉止『詭異』,到底是按不住脾氣了。

我揉了揉眉心,剛要開口解釋,忽然,一個小黑影從門外飛了進來,在屋裡盤旋一周,最後停落在我肩膀上。

不等我反應過來,耳邊就傳來「哇」的一聲怪叫!

桑嵐被嚇了一跳,原地跺了跺腳,疑惑的看著我的左肩:

「這鳥……你養的?它的眼睛……」

我沒有回應她,而是轉過頭,看向落在我肩膀上的鬼鴞小白。

和小白那雙幽綠色的眼睛一對,我心裡沒來由的一陣悚然。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鬼鴞究竟是怎樣一種存在,只知道它擁有三白眼的一部分魂魄,是有一定靈智的殭屍鳥、不死鳥。

自從鬼鴞出現在我身邊,它可從來都沒出過聲,一直處於『放養狀態』。如果不是刻意召喚,它就像是和我活在平行世界一樣。

為什麼它會忽然飛進來,而且還出聲了?

桑嵐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忽然把手伸進牛仔褲的褲兜,一邊掏一邊有些語無倫次的說:

「我聽潘潘說過,你們年後去了趟東北……你以前沒這麼怪的……她沒跟我說你們為什麼去東北,不肯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忽然調來這裡,還養了這麼一隻綠眼睛的怪鳥……我覺得你不對勁……你肯定是不會說了……我打電話問潘潘……」

我忍不住皺眉:「桑嵐……」

「我手機呢?」桑嵐忽然停止動作盯著我。

「手機……」我搖了搖頭,「你剛才不是一直拿在手裡嗎?」

我的確記得,她和季雅雲來的時候,是一隻手打著傘,另一隻手拿著手機。

估計是因為牛仔褲太緊,手機放兜裡不舒服,我每次看她,她的手機都是攥在手裡的……

「小姨!」

桑嵐又摸了摸兜,轉頭看向季雅雲,「你有沒有看見我的……」

她陡然閉嘴。

事實是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也是猛地一呆。

季雅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門口,一隻腳已經邁出門。

「小姨,你幹嘛去?」

「季雅雲!」我跟著喊了一聲,見季雅雲不管不顧的出了門,急忙起身跟著桑嵐往外追。

跟著跑到門口,我腳步一頓,下意識的回頭朝櫃檯上看了一眼。

只一眼,我就感覺如墜冰窖,渾身的血都冷了。

櫃檯上,那個剛被我親手塑造出來的泥娃娃,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轉過身,面朝著我,正在裂開嘴沖著我笑!
吟雙 發表於 2019-2-25 16:36
第十章 蔭木傀


看到泥娃娃轉身露出邪魅的詭笑,我頭皮一陣發炸。

剛才我就覺得哪裡不對勁,這會兒季雅雲又反常的跑了出去……

可我明明是按照鬼靈術中的方法做的,到底哪兒出了紕漏……

我抓起竹刀,想要先毀了泥娃娃,可是一轉眼的工夫,再看那娃娃,還好好的待在原處背對著門口,根本就沒有任何變化。

難道是我看花眼了?

見桑嵐已經追了出去,我也顧不上管泥娃娃了,跟著就追了出去。

說也奇怪,剛才明明還在下雨,我一追出門,雨居然馬上停了。

再看季雅雲,並沒有回她們的『新家』,而是走到了街頭,正往石橋上走。

我追上桑嵐,和她一起跑到街頭,跑上橋,季雅雲卻已經到了河對岸。

桑嵐忽然一把拽住我,帶著哭音問:

「不是……不是你對小姨做了什麼吧?」

我糾結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心裡懊悔不已。

季雅雲突然的怪異舉動多半是和我用她的頭髮做為塑造陰形的工具有關係。她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關鍵我還用了竇大寶和潘穎的血,也不知道他倆會不會出事……

我實在是太迷信鬼靈術了,我太自私了。

「你到底在幹嘛啊?」桑嵐急得眼淚都下來了。

「先把她帶回去再說。」

我急著追過石橋,眼看季雅雲轉了個身不見了身影,連忙加快腳步往那邊跑。

跑到跟前,身邊忽然有隻手拉住了我。

回頭一看,拉住我手的是桑嵐。

見她臉發白,眼睛斜看上方,順著她目光看去,我頓時也是一愣。

我們面前居然立著一個石牌樓,上面刻著四個字:

城西陵園!

季雅雲怎麼跑墓園裡來了?

這三更半夜的,墓園裡陰森漆黑,放眼看去,黑暗中影影綽綽的墓碑就跟一個個蹲著的人似的。別說桑嵐了,我看了都覺得心裡發毛。

看著不遠處季雅雲的背影,我心裡越發有種詭譎的感覺。

她跑出來以後,我和桑嵐就接著追了出來,中間並沒有耽誤多少工夫。她明明是在緩慢的向前走,怎麼我和桑嵐卻一直都追不上她呢?

而且似乎在我們倆加快腳步以後,非但沒有拉近雙方的距離,季雅雲反倒離我們更遠了。

桑嵐跺了跺腳,拉著我就要往墓園裡跑。

我反拉住她,走進墓園,卻只是像季雅雲一樣,慢條斯理的往前走。

這樣一來,季雅雲就一直和我們保持著大約五十步的距離,沿著中間的台階,一步一步緩緩的向上走。

桑嵐這會兒也不問什麼了,哆哆嗦嗦的緊貼著我的胳膊,時不時的低聲抽泣兩聲。

季雅雲就那麼不緊不慢的走著,忽然間轉了個身,朝著一排墓碑後面走去。

我一邊拉著桑嵐在後面跟著,一邊心如電轉的思索著她到底出了什麼狀況。

可沒等我理出頭緒,季雅雲忽然間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桑嵐身子猛一顫:「小姨……」

我也是頭皮一緊,再顧不上多想了,加緊腳步跑了過去。

跑到季雅雲轉彎的位置,看清狀況,我不禁打了個寒噤。

季雅雲的的確確是不見了,而在她剛才『消失』的位置,一塊墓碑竟隱隱透露出血一般暗紅色的光芒!

「我小姨呢?」桑嵐哭著問,手指甲都快卡到我手背里去了。

「別出聲。」

我低聲說了一句,拉著她緩步往發光的墓碑走。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我已經看清那墓碑的碑石的確是在散發出暗紅色的微弱光芒。

碑上刻了字,可不知道為什麼,石碑發光,我反倒怎麼也看不清上面刻的是什麼字。

感覺桑嵐渾身發抖,我握著她的手微微用力緊了緊。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突然覺得她似乎也有些不對勁。

這會兒我大腦雖然混亂如麻,可我還是想到了剛認識她的時候發生在她身上的情形。

潘穎和她的家人都說過,她這段時間的行為很反常。可別在這個時候,她又出什麼岔子吧。

真要是歷史重演,娘倆雙雙出狀況,我就又把自己給陷坑裡了。

我強迫自己冷靜,停下腳步,轉身盯著她,卻看不出她有被附身的跡象。

「你看我幹嘛?快去把我小姨找回來!」桑嵐急得飆淚,往後甩了甩散落到前額的頭髮。

這本來是個習慣性的小動作,可我看在眼裡,卻猛然間想到是哪裡不對了。

因為我被泥娃娃的怪笑耽擱了一下,比她晚一步追出來。我出來的時候,大雨驟停,也就是說,她追出去的時候,應該還在下雨。

為什麼她的頭髮、衣服一點都沒淋濕?

還有季雅雲。

雖然雙方一直隔著一段距離,但是從背影輪廓上卻能看得出來,她好像也沒被淋濕。而且在她消失前,雨後的夜風吹過,她的髮絲還被風吹的飄逸飛揚起來……

儘管發現了這個異狀,可結果卻只是令我更加混亂。

我又仔細看了看桑嵐,一咬牙,決定不管怎麼,先弄清墓碑為什麼會發光。

就在兩人快要走到墓碑正前方的時候,忽然間「撲稜稜」一陣輕響,鬼鴞從夜幕中飛了下來,落在了我肩膀上。

黑暗中,它那對眼睛更是像綠寶石一樣散發出幽幽的光芒。

「怎麼會這樣?」桑嵐忽然顫聲低呼。

我一怔,把目光從鬼鴞轉向她,卻見她正滿眼驚恐的看著一個方向。

順著她的目光轉頭一看,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原先發光的墓碑居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道拱形的石門!

石門內是一條狹長的通道,通道的盡頭,正散發著先前那種暗紅色的光!

桑嵐抹了把眼睛,問我:

「怎麼會有個門的?小姨會不會進去了?」

我想了想,把身上唯一的竹刀塞到她手裡,低聲說:

「我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狀況,可既然她是在這裡消失的,那我們就只能進去找她了。」

我說的是大實話。

我就想不明白,在看過鬼靈術後,我對『另一個世界』的認知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半吊子了。

可是一個桑嵐,一個季雅雲,發生在這娘倆身上的狀況我似乎永遠都弄不清楚,甚至連想象都想象不到是怎麼個情況。

而且最最關鍵的是,這兩個女人就像是上天註定跟我綁在一起了似的,要麼是出了狀況找到我,要麼就是因為我出狀況……

進了石門,桑嵐和我貼的更加緊,身子卻不像剛才那麼哆嗦不停了。

我提起十二分的戒備,拉著她亦步亦趨的向前走。

鬼鴞則一直停在我肩膀上,時不時的側過頭看我一眼。

隨著距離拉近,兩人已經看清楚紅色光芒的來源。

通道盡頭的一側,赫然又是一道石門,紅光就是從門裡透出來的。

「咳……」

就在我們快要走到石門邊的時候,忽然,門裡竟傳來一下輕咳。

咳聲雖然輕,可我和桑嵐一路走來,幾乎都大氣都不敢喘,冷不丁聽見聲響,同時都是猛一哆嗦。

緊張過後,我反倒很快鎮定下來。

咳聲不是季雅雲,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可既然這裡有人,那季雅雲多半也在這裡。

我朝桑嵐使了個眼色,把她拉到身後,緩步走到石門邊,小心翼翼的探頭往裡看去。

只一眼,我就覺得心猛一抽搐,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炸了起來,同時心裡的疑惑在剎那間全然被憤怒取代。

門內是一間石室,一道道分不出顏色的布幡從石室頂部垂落,幾乎拖到地面。

每一道布幡上或是畫著巨型符籙,或是寫著古怪潦草的文字。符我不認識,那字跡我只覺得有些眼熟,卻認不出那是什麼字。

透過布幡之間的縫隙,正中竟是一座法台,法台的兩邊各點了兩盞燈,燈罩卻是紅顏色的。

我們看到的紅光,就是燈火透過燈罩發出的。

法台前,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背對著門口,似乎在法台上布置著什麼。

男人不著寸縷,赤裸的身體畫滿了和布幡上相似的符籙,單看背影,就讓人覺得詭異森然。

讓我憤怒的原因是,我看到了季雅雲。

季雅雲確實是來了這裡,但她沒有在男人身邊,而是正躺在法台前的一張石床上。

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扒光了,就那麼一絲不掛的平躺在石床上,兩眼緊閉,像是睡著了一樣。

我原本以為是我塑造陰形,害季雅雲出了狀況。

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那樣,而是有人刻意作法把她引來這裡。

男人一絲不掛,她也被扒的精光……這人將她引來這裡的目的還用得著說嘛……

這時桑嵐從我肩後探出頭,朝石門裡偷眼觀望,看清狀況後忍不住脫口驚呼:

「小姨!」

法台前的男人明顯是聽到了動靜,猛然轉過了身。

看清這人的樣子,我更是怒火沖頂。

桑嵐則是憤怒的再次驚呼出口:「是他……朱安斌!」

我本來正想衝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那孫子一頓,可是聽她一喊,我不禁一愣。

瞎子因為特殊癖好,曾經用電子望遠鏡偷拍過朱安斌家裡的一段錄像。

在那段錄像裡,朱安斌和找上門去的『季雅雲』發生了不可告人的關係。

我一直認為,季雅雲絕不會做那種事,也就一直沒跟她提起。

然而現在撇開這些全然不管,朱安斌早在年初就出了狀況,一部分魂魄還在五寶傘裡,他怎麼還能出現在這裡……

「嘶……」

想到這裡,我猛的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人是朱安斌沒錯,只不過他不是原來的朱安斌,而是奪了他肉身的蔭木傀!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吟雙

LV:6 爵士

追蹤
  • 4

    主題

  • 2160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