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異術] 陰倌法醫 作者:天工匠人 (連載中)

   
吟雙 2019-2-19 14:38:3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39 861914
吟雙 發表於 2019-2-27 16:34
第五十九章 八仙抬棺,紙人送葬


雖然看到了村子,可老話說望山跑死馬,再加上天降大雨,山路難行,一行人深一腳淺一腳,行進速度十分的緩慢。

更主要的是,在見到那名警察的屍體后,除了包青山,每個人的心裡都有著不同程度的壓抑。

我的心情尤其沉重。

作為一名法醫,我第一時間就判斷出那名警察很可能是因為體力透支導致昏迷,被野豬活活咬死的,死亡時間不超過十二個小時。

這讓我不禁懷疑,他在山裡經歷了什麼。

其餘的五名警察,現在又處於什麼境地……

快到村子的時候,雨也小了下來。

包青山忽然回過頭,朝郭森和毛隊長晃了晃手上的手銬,陰陽怪氣的說:

「你們想讓我戴著這個進村?」

郭森猶豫了一下,走過去替他打開了手銬。

包青山活動了幾下手腕,突然壓低聲音說:

「我說話算話,只要找到我要找的人,你們想知道的,我一定告訴你們。在那之前,我們的目標是一樣的。我不想你們以警察的身份進村,那隻會惹麻煩。」

郭森看了我和瞎子一眼,沉聲說:

「先生是你請來的,我們是陪著兩位先生來的。」

包青山嘿嘿一笑,點點頭,目光轉到司馬楠身上,卻沒有先前那種促狹,而是淡淡的說:

「你現在算是外來人,這裡的人不喜歡被外人拍照。」

司馬楠身子一顫,下意識的避開他的眼神,摘下相機放進了包里。

我和瞎子對視一眼,都沒說什麼。

即便郭森他們不說,我們又何嘗不知道『天高皇帝遠』意味著什麼。

不過過後聽郭森說起七年前他把司馬楠救出火坑的經歷時,我還是起了一脊樑的白毛汗。

在某些特殊的環境下,人的確比洪水猛獸還要可怕……

到了村口,瞎子停下腳步,拿出羅盤對照著查看了一會兒,臉色漸漸變得陰沉起來。

我剛要問他看出了什麼,忽然,不知怎麼就捲來一陣疾風。

風卷著細雨迎面撲來,我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

也就在這時,我看見一個光著膀子,只穿了一條粗布褲衩的中年男人,光著腳從村裡跑了出來。

男人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個子很高,但很精瘦。

「不好了!不好了!要死了,都要死了……」

男人神色驚惶,一面怪叫,一面急急慌慌的朝著這邊跑來。

見他幾乎要和司馬楠迎面相撞,我連忙拉了司馬楠一把。

男人像是壓根沒看到我們,一直跑到村頭的山路旁,又往前跑了一陣,忽然又倒退了回來,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渾身不住的顫抖。

我聽他嗚嗚咽咽說著什麼,卻聽不清楚內容,下意識的皺起眉頭走了過去。

幾乎是到了他身後,我才勉強聽出他說的是:

「走不了了……走不了了……不關我的事啊……讓我走啊……」

我一陣狐疑,猶豫了一下,剛想上前問他是怎麼回事。

忽然,一隻手猛地攥住了我的胳膊。

我渾身一激靈,回過頭,就見郭森一臉疑惑的看著我問:「你怎麼了?」

「你沒看見……」

話只說了一半,我就呆住了。

當我再轉過頭,那個只穿了一條褲衩的男人竟然不見了!

「你別碰他!」

瞎子走過來,打開郭森的手,看著我問:「你看見什麼了?」

抬眼就見,除了郭森,毛隊長、包青山也都面色不定的盯著我。

被我拉了一把的司馬楠,那就更不用說了,看我的眼神完全就跟看怪物似的。

他們都沒有看到那個男人……

是靈覺!

我很快反應過來。

我朝包青山看了一眼,見他老眼閃爍,似乎在盤算著什麼,想了想,沉聲說:

「村裡有人死了,是個……」

「是什麼人?」

包青山的反應出奇的大,竟踉蹌著跑到我面前,有些倉惶的看著我問:「你……你看到什麼了?什麼人……長什麼樣?」

我和他對視一陣,剛想開口,村裡突然傳來一陣吹奏哀樂的聲音。

轉眼間,竟然走出了一支送葬的隊伍!

走在最前頭的是一個披麻戴孝的少年,年紀約莫十四五歲,打著幡兒,一臉的麻木不仁。

跟在他身旁的是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老人,鬚髮斑白,腰桿卻很挺直,腰裡系著白布帶,一邊向前走,一邊默不作聲的朝天空撒著紙錢。

緊接著,就見八個體態不一的漢子,抬著一口清漆棺材跟著走出了村子。

這八個人全都微微低著頭,緊閉著嘴,目不斜視的只管抬著棺材跟著向前。

「棺材上綳了墨斗線,橫死的!」瞎子低聲說道。

我看了一眼棺材上縱橫交錯的棋盤墨線,微微點了點頭。

再看看那個撒紙錢的老頭,心裡湧起一種說不上來的詭異感覺。

「那是什麼?」司馬楠低呼道。

我瞪了她一眼,可當我看清隨後從村子里走出的送葬隊時,就像是觸電般的猛一哆嗦,整個人呆在當地僵硬的再不能動彈。

有人死了,親戚朋友送他(她)最後一程,是人之常情。

但我發誓,無論任何人看到眼前的這支送葬隊,都會感覺不適。

因為,除了前頭打幡兒的、撒錢的,還有抬棺材的那八個人,後邊浩浩蕩蕩的送葬隊里幾乎沒有活人!

死人是不可能給活人送葬的。

那些『人』當然也不是死人。

在如此近的距離,只要不是瞎子,就能夠看見,所謂的送葬隊,竟然是由一個個紙紮人組成的!

沒錯,那的確是一個個用竹篾白紙紮成的紙人。

每個紙人都和真人差不多大小,描眉畫眼,兩腮點著胭脂紅,甚至還畫著男女不同的髮飾服裝。

幾十個紙人排成整齊的兩排隊列,跟在棺材後面飄飄忽忽的向前……

我只聽到身邊不斷傳來牙齒打顫的「嘚嘚」聲……

送葬隊迎面走來。

打幡兒的少年只麻木不仁的斜了我們一眼便繼續向前。

撒紙錢的老人卻是一邊撒錢,一邊凝眉掃視著我們,目光最後在包青山臉上停留了一陣,這才轉過臉去。

八個抬棺材的人都微微垂著頭,緊閉著嘴,目不斜視的走過。

我正驚疑不定的盯著那口清漆棺材,冷不丁,一蓬雨水甩在我臉上。

在我回過頭的同時,一個慘白的馬頭猛地杵到了我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我本能的倒退了一步,驚魂不定的仔細看,才發現那竟是一個紙紮的馬頭!

馬頭套在一個人的腦袋上,那人穿著一身素白,乍一看就和紙人一般無二。

抬眼再看,另一行隊列里,卻是一個頂著紙紮牛頭的人在和『馬頭』并行。

直到這時,我才看清,牛頭和馬頭都是真人,不過是套了個紙紮的假腦袋。

同時也發現,『牛頭馬面』的一隻手都詭異的抬舉在肩膀前方,握成拳狀。

仔細一看,我下意識的緊緊閉了閉眼。

牛頭馬面的手並不是虛握的,而是各自握著一根扁平的竹片。

竹片很長。

後方那些紙人送葬隊,竟全都是黏在竹片上的。

「麻痹的,那老狗在搞什麼鬼?」包青山小聲罵了一句,顯然也有些驚魂未定。

瞎子看了我一眼,低聲說:「八仙抬棺,紙人送葬,棺材里的人……絕對是大凶死相。村裡有行家。」

我嘴角牽動了一下,剛想回話,可下一秒鐘,我只覺得整張臉像是被塗滿了502一樣,完全僵硬不能動彈了。

『牛頭馬面』肩扛的竹片很長,足有五六米。

被竹片黏連的紙人依次從我們身前『路過』。

但就在瞎子說『村裡有行家』的時候。

經過我面前的一個紙人,突然猛地轉過頭,裂開嘴,沖我笑了起來……
吟雙 發表於 2019-2-27 16:37
第六十章 村中詭事


我嚇得一哆嗦,腳下一個趔趄,仰八叉向後摔去。

郭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我,問我怎麼了。

我驚魂未定的看向那個紙人,卻見送葬隊已經走出一段距離,再分不出剛才的紙人是哪個了。

估計是見我的反應太大,瞎子也忍不住問我看到了什麼。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事實是,事發突然,我也分辨不清剛才究竟是我的幻覺,還是紙人真的對我笑過。

包青山定定的看了我一陣,轉過身,朝著村子里走去。

進村前,我回頭看了一眼,那支詭異的送葬隊已經翻過一個山崗,消失在視線之外。

包青山走的很快,像是急著要見什麼人。

我和瞎子等人跟在後面,越走越覺得驚疑不定。

村子里家家戶戶門戶緊閉,除了剛才的送葬隊,竟一個人也沒再見到。

不但如此,就連狗叫雞鳴的聲音也沒有。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整個村子早已荒廢了似的。

包青山帶著我們來到村裡的一座院落前,隔著籬笆牆朝里望了望,推開虛掩的門走進院里,才大聲問:「有人嗎?」

連著喊了兩聲,也沒聽見有人回應。

我和瞎子對視了一眼,四下打量院子里的情形。

不經意的一抬眼,猛然間就看到左邊一間屋子裡,有一雙眼睛正透過窗戶朝這邊看。

我打了個激靈,剛要走過去,身後忽然傳來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

「你們是什麼人?」

順著聲音看去,就見一個乾癟老頭打著一把傘站在院門口,陰沉著臉看著我們。

「是我。」包青山回過頭,朝老頭招了招手,徑直走到他面前,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緩緩的說:「我把先生帶來了。」

然後側過身給我們介紹:「這是村裡的村長。」

老村長微一動容,目光從我們幾個身上逐一掃過,看到司馬楠的時候似乎怔了怔,但很快又看向下一個。

最後,他的目光停在瞎子身上,眼睛一亮,抬高聲音問:「這位就是先生?」

瞎子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從他的反應來看,就難怪村長一下就認定他是『先生』。

我從來都只把陰倌當成副業,而瞎子的正職就是幫人看風水,那股子裝13的勁頭,已經深入骨髓,隨時由內而外的流於表面了。

村長對於他的冷淡倒是不以為意,收起傘,很是熱情的請我們屋裡坐。

進屋前,我忍不住又朝左邊那間屋看了一眼,窗后那雙眼睛已經不見了。

村長把我們讓進屋,朝裡屋喊:

「來客人了,趕緊倒水,準備飯!」

剛喊完,裡屋就走出個白胖的老太太,隨手關上門,抬頭訕訕的笑著朝我們點了點頭,匆匆走了出去。

我和瞎子、郭森面面相覷,心裡都有種說不上來的古怪感覺。

屋裡明明有人,怎麼剛才就沒人應聲呢?

趕了一上午的山路,我只覺得又累又乏。也顧不上剛才的驚嚇了,自顧點了根煙,靠在椅子里伸直腿歇著,同時不忘斜眼看著包青山的反應。

估計這會兒不光是我,郭森他們應該也都琢磨過來了。

包青山不惜投案自首,為的就是儘快找到能平事的『先生』,把『先生』帶來這個村子。

雖然還不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誰、和他有什麼關係,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那就是,這村子很邪,不是一般的邪。

村子里……出事了。

老村長和包青山對了個眼色,眉毛擰了擰,像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忽然甩了甩手,走到門口,朝著院里喊:

「你這婆娘手腳咋恁慢?你死廚屋裡頭了?快點倒水啊?!」

他的話雖然粗魯,但在其他人聽來,這似乎是再尋常不過的口氣了。

老一輩的男人,誰還沒點大男子主義,更何況是山野人家。

可他話音未落,我卻不由自主的心猛一提。

因為,我眼睜睜的看著一個虛影穿透緊閉的裡屋房門走了出來,訕訕的朝著我點了點頭,匆匆向外走去。

而這人……居然就是剛才見過的那個白胖的老太太!

「不好!」

我猛然一激靈,從椅子里彈起來,一個箭步衝到裡屋門口,抬腳就朝門上踹去。

屋門厚實,我一下竟沒踹開。

老村長回過頭,眼睛瞬間瞪了起來,怒道:「你幹什麼?」

「砰!砰!」

我顧不上回答他,只是奮盡全力一下又一下的踹門。

很快,老村長和其他人也都發覺不對勁。

裡屋的門並沒有鎖頭,看上去像是虛掩著。

可無論我怎麼踹,就是踹不開。

就好像門扇被人從裡頭死死頂著似的。

「走窗戶!」

瞎子陡地大喊一聲,率先跑出了屋。

我又朝門上踹了一腳,沒踹開,急慌慌跟著跑了出去。

「嘩啦」一聲。

窗戶被瞎子用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一根粗棍砸了個粉碎。

我一把扯下垂著的窗帘,看到屋裡的情形,頭嗡一下就大了。

裡屋的梁頭上懸空吊著一個人,看穿戴樣貌,這人不是旁人,居然就是剛才走出去的那個老太太!

郭森手腳利落的第一個翻了進去,抱住老太太的雙腿往上托。

毛隊長等人跟著跳進去,把老太太從樑上放了下來。

我翻進屋,急著查看了一下老太的狀況,心頓時就涼了下來。

「還愣著幹什麼?救人啊!」瞎子沖我吼。

我搖頭:「屍體表面的屍斑已經開始連接成片,她最少死了兩個小時了。」

「她死了?那……那我們剛才看到的……從屋裡出去的那個是誰?」司馬楠站在窗口喃喃道。

我抬眼看向房門。

門被一根粗憨的杠子,從裡面死死的頂著。

老村長從剛才就像是驚呆了似的,一直愣愣的看著被從房樑上解下來的老太太。

此刻忽然像是詐屍般的「啊」一聲大叫,「老婆子!」

邊喊邊朝著院里的一間屋衝去……

我跳出窗戶,跟著來到屋外。

是廚房。

廚房裡鍋碗瓢盆、油鹽醬醋…充滿了生活氣息。

但是,廚房裡並沒有人。

雨又大了起來。

原先的堂屋正中,兩條長凳架著一個床面。

床面上,停放著老太太的屍體。

老村長坐在椅子里,面色慘然的盯著屍體看了一陣,抹了把眼睛,抬著手看向四周,像是想對什麼人說話。

最後,他目光落在包青山身上,無力的說:

「你……你去村西頭麻桿兒老二家,把我家老大、老三……把他們叫回來吧。」

包青山點了點頭,似有意似無意的朝我看了一眼,向著外邊走去。

我也沒吭聲,邁步跟著走了出去。

出了村長家的院子,包青山放慢腳步,邊走邊說:

「兄弟,你不是一般人,看出這村子有多邪了吧?」

我沒說話。

包青山回頭看了我一眼,呵呵一笑:

「覺得我不是東西?想弄死我?我知道,來的時候你拿槍瞄我好幾回了。你覺得我怕死嗎?」

我抿了抿嘴,「你不怕死,可總有你怕的。」

包青山嘴角抽搐了一下,竟點了點頭,卻沒再說什麼,頂著細雨,緩步來到村西一戶人家。

「啪啪啪!」

包青山使勁拍門。

過了好一會兒,院門才打開一條縫。

一個面如刀削的男人貼著門縫朝我們看了看,問:「啥事兒?」

「你娘上吊了……」

包青山剛說了一句,那人就猛地衝出來,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艹你媽的,你說什麼?」

「咳咳咳咳……」

包青山被掐的一陣咳嗽,也不反抗,稍平定一些后,漠然的看著這人,一字一頓的說:「叫上你們家老三、老四,趕緊回去!你老娘死了!」

刀削臉神情一緊,看樣子是想加重手勁,可是和包青山對視一會兒,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鬆開他,回頭沖院里喊道:

「三兒!老四!快回家!」

三個村漢跌跌撞撞的衝出門,朝著我們來時的路跑去。

院門洞開的一瞬間,我看清裡面的情形,不禁愣了愣。

院子不大,和尋常鄉村院落差不多,稍顯破落。

讓人詫異的是,院子里滿是積水,看上去就像是污濁不通的小水潭一樣。

我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門檻。

發現院中的積水,正好和門檻平齊。

除了剛才那三個村漢跑走時留下的腳印,門檻外、門檐下的一片地居然是乾的……

「管好一茬是一茬吧,先回去吧。」包青山拉了我一把。

我反應過來,一眼望去見院里沒別人,只能強壓好奇轉身往回走。

可是冒著雨沒走幾步,就見一個身材高瘦,只穿了一條粗布褲衩的男人,張著大嘴,迎面朝這邊跑來。

「是他!」我猛一吃驚。

這人居然就是我剛到村口時見到的那個『大褲衩』。

包青山還在低著頭快步往前走,似乎根本就沒看到有人跑來。

『大褲衩』好像也沒看到他,只是急慌慌的往這邊跑。

兩人迎面相撞,竟然穿身而過。

『大褲衩』從包青山背後透出,一陣風似的跑進了院里。

包青山明顯打了個寒噤,縮了縮脖子,回過頭來懵然看向我:「剛才……」

我咽了口唾沫,沒說話。

倒退著回到院門口,抬手推開院門,朝著院中看去……
吟雙 發表於 2019-2-27 16:40
第六十一章 棺材李


再次推開院門,沒等我看清院子里的狀況,猛然間,門后閃出一張陰鶩的男人臉:

「外來人?你想幹嘛?」

我冷不丁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倒退了一步。

這人年紀並不算大,最多也就和我差不多,刀削斧剁的一張臉卻透著十分的彪悍。

瞧模樣,他居然和那個『大褲衩』很是相像。

包青山走了過來,呵呵一笑對男人說:「麻小,不認識你叔了?」

男人先是一愣,隨即竟堆起了殷切的笑,「老包叔,你咋來了呢?快,快屋裡坐。」

包青山擺手說:「不坐了,我還有事兒呢。跟你爹說一聲,我改天找他喝酒。」

被叫做麻小的男人神情一黯,低聲說:「老包叔,我爹死了。」

「死了?啥時候的事兒?他怎麼死的啊?」包青山一臉吃驚的問。

但我卻看出,他這副神態完全是裝出來的。

雨越下越大,雨聲蓋過了兩人說話的聲音。

我並沒有刻意關注兩人說了什麼,而是隔著院門往裡看,除了滿院的積水,卻沒再見到『大褲衩』的影子。

回去的路上,包青山猶豫再三,還是小心翼翼的問我:

「小兄弟,你看出這村子邪乎在哪兒了嗎?」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你繼續死咬著口什麼都別說,你看看我能不能把這村子里的事給平了。」

事實是這老東西從一開始就不盡不實,只是利用隱瞞被拐賣人口的訊息要挾警方替他找來陰陽先生,並且帶我們來到這裡。

事到如今,我只覺得這村子處處透著邪異。

包青山明顯知道內情,卻仍然不肯鬆口。

包青山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回到村長家,正屋裡已經哭聲一片。

好半晌,老村長才滿臉沉痛的對一個村漢說:

「老三,你去看看棺材李回來沒有,要是回來了,就去他家抬口棺材,把你們娘殮了。」

村漢出去后,又過了一會兒,老村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起身走到瞎子面前,朝瞎子作了個揖:「先生,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死喪在地,瞎子也不好再拿架子,忙站起身讓他直說。

老村長似乎猶豫了一下,才低聲說:

「能不能勞煩先生你幫忙,替我家老婆子把壽衣換上?」

瞎子一聽就愣了,轉過頭疑惑的看向我。

我也有些發懵。

沒聽說過主家死了人,讓外人替死人換壽衣的。

再說了,死的還是個女眷,怎麼也不該讓不是本家的男人替死者換衣服啊?

我看了看老村長的面色,再想想之前見到的『大褲衩』,隱約感覺這事有蹊蹺。

我向瞎子遞了個眼色,和他一起走到屍體旁。

我看了看死屍,沒發現有什麼異狀。

可當我看到死者的腳,忍不住猛地打了個激靈。

因為是在屋裡上弔死的,老太太並沒有穿鞋,腳上只穿了雙白布襪子。

剛才我一直在想旁的,沒仔細查看死屍,這時再看,卻發現死者的腳尖綳的筆直,腳趾甲像是很久沒有剪過一樣,都快把襪子尖兒給刺穿了。

要詐屍!

我悚然的看向瞎子,他的臉色比我也好不到哪兒去,顯然也看出了不對勁。

對於我來說,詐屍倒還不算什麼,關鍵是,這老太太才死了沒幾個鐘頭。

而且她是上弔死的,被發現以後馬上就被停放在了堂屋。

我可以肯定,這中間沒有哪個環節是能激起屍變的。

還有,就算因為心存怨念而屍變,又怎麼會這麼快呢……

總算是明白老村長為什麼會讓外人替他女人換壽衣了,死屍已經有了屍變的跡象,渾身僵硬,普通人是絕不能夠替屍體把衣服換上的。

我沒再多想,拿出黃紙硃筆,現畫了一道鎮屍符,默念法訣,將符籙在老太太頭頂上方燒了。

黃符剛化為灰燼,忽然就聽屋子裡傳來好幾聲驚呼。

感覺不對勁,我連忙轉眼向屍體看去。

一看之下,頓時炸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本來閉著眼的老太太,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張開了眼睛,正斜著眼,滿眼怨毒的盯著我!

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眼睛里竟然沒有眼白,整個眼珠都是黑色的,乍一看就像是眼皮底下藏了兩個黑石頭蛋子一樣。又像是死屍有著滿腔的怨恨,想要從這雙黑色的眼睛里流出來似的……

我勉強鎮定了一下心神,沉聲對著屍體說:

「你自己尋死,怨不得別人。我會替你超度,趕緊去陰司報到吧!」

話音一落,再看那死屍,非但沒有閉上眼睛,反而嘴角緩緩揚起,朝我露出一抹冷笑!

我頓時就覺得頭皮都快要炸開了。

寧遇哭喪鬼,莫惹鬼露笑……

我和這老婆子無冤無仇,她怎麼就對著我笑了呢?

「俺娘沒事了!」村長的大兒子忽然驚喜的喊道。

我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卻見屍體的眼睛已經變成了死魚色,和尋常死人的眼睛沒什麼兩樣。

只是,那抹森冷的笑容似乎還殘留在老太太的嘴角。

屍體的腳尖不再緊繃,整個身體也明顯比剛才鬆弛了下來,看上去自然多了。

可我看著死屍的臉,心裡的疑惑卻越發的深重。

我怎麼就感覺,眼前的老太太就好像和剛才不是一個人似的?

還有就是村長連同他的幾個兒子,反應也實在太古怪了點。

到底是自己的老伴(老娘)死了,看到屍體鬆弛下來,怎麼就高興的跟過年似的?

我猶豫了一下,伸手替死屍合上了眼睛,轉過身對村長說:

「屍體沒事了,你們自己替她把衣服換了吧。」

老村長連連點頭,一邊讓自己的兒子替老伴換壽衣,一邊忙著給我們遞煙。

又過了一會兒,門外匆匆走進來一個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的人。

緊接著,就見村長的三兒子帶著幾個壯漢,抬了一口未上漆的棺材進來。

當先進來的人摘下斗笠,脫了蓑衣,朝床板上的屍體看了一眼,眼睛猛一亮,接著就轉眼看向了我。

看清這人的模樣,我不由得愣了愣。

他居然就是我們進村前,見到的那個送葬隊頭裡撒紙錢的高大老人。

見棺材抬進屋,老村長皺起了眉頭:「老李,這棺材咋沒上漆啊?」

老人朝我點了點頭,轉過身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我是打棺材的,不是打大衣櫃的,你以為我那兒有多少存貨?連著死了這些個人,還一直下雨,我還有工夫給你上漆?」

我和瞎子對了個眼,都隱約猜出了老人的身份。

他應該就是之前村長說的棺材李。

老村長白眉聳了聳,沒再說話。

他三兒子卻狠狠瞪了棺材李一眼,走到他跟前小聲說著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自打一進村,我就感覺特別不舒服。

不光是因為連著遇上邪乎事,主要還是村裡的人,無論是進村前見到的那個打幡的小孩兒,還是現在眼前的老村長和他的兒子,甚至是那幾個抬棺材進來的人,都讓我覺得或多或少全都帶著一股子說不上來的戾氣。

老太的屍體被移放進棺材,正屋也很快被布設成了靈堂。

布置靈堂的東西都是棺材李帶來的,看樣子他不光是打棺材,而且還兼著村子里的問事先生。

直到半下午,老村長才讓人替我們準備了飯。

我和瞎子早餓的前胸貼後背了,飯菜上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狼吞虎咽,風捲殘雲的一頓造。

司馬楠從一進村就沒怎麼說話,飯菜更是一筷子也沒動,只是低著頭,咬著嘴唇,不知道在想什麼。

見郭森和毛隊長也都各懷心事沒什麼胃口,我放下筷子對兩人說:

「來都來了,那就該吃吃,該喝喝,跟自己的肚子作對解決不了問題。」

郭森點點頭,端起飯碗狠扒了兩口,毛隊長卻還在唉聲嘆氣。

包青山看了他一眼,放下筷子,邊剔牙邊含糊的說:

「反正你也不想吃飯,那就把你的本兒拿出來吧。我說,你記。不過話說頭裡,這都十多年了,好些個『羊』從哪兒上的貨,賣給了誰,我也早忘了。反正能想起多少我就說多少,你記吧。」

毛隊長一怔,隨即立刻從包里拿出了本子和筆。

司馬楠也是微一動容,很快從包里拿了一根錄音筆出來。

包青山忽然轉眼看向我和瞎子,朝著我倆拱了拱手:

「兩位兄弟,我知道就我犯的那些事,夠死一萬回的。我早就不在乎這條命了,我配合他們公安,只求兩位兄弟當是行行好,把我要找的那倆人平平安安帶出去。」

我和瞎子都沒說話,也沒問他要找的究竟是誰。

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多說的必要了。

包青山肯主動交代,是因為確定了我們的確是『有能耐』的先生。

而他不惜要挾警方帶我們來的目的,就是帶『先生』來替村子平事,然後才能帶走他要找的人。

把所有細節聯繫起來,不難想象這裡頭到底有著怎樣的彎彎繞。

就像棺材李說的:這些天,村子里死了那些個人……
吟雙 發表於 2019-2-27 16:42
第六十二章 死人


瞎子走到門口,遞給我一根煙,自己也點了一根,狠狠吸了一口,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你要幫這老孫子把人帶出去?」

我回頭看了包青山一眼,笑了笑,沒說話。

瞎子會意的點點頭,朝著雨中吐了個煙圈:「這村子不是一般的邪性,我幫人看了這麼多年的風水,從來沒見過整個村都沖煞的。」

「來的路上你看出不對勁了嗎?」我問。

瞎子搖頭:「沒看出來,可是我有種感覺,好像是有什麼東西故意放咱們進來似的。進山容易,想回去就沒那麼簡單了。」

我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不禁又想起了那個死在山裡的警察。

這個山村的確荒僻,但稍微有些野外生存經驗的人,也不至於在山裡迷路。

但那個警察明顯卻是在山裡走了很久,體力透支失去了行動能力,才被野豬咬死的。

我和瞎子有著相同的感覺,總覺得所謂的『山變了』,不是山真的變了,而是山裡有著什麼未知的東西……

瞎子把煙頭彈飛,低聲問我:「你有沒有覺得這個村的村民也不怎麼對勁?」

我點頭:「事出反常必有妖。」

「人若反常必有刀。」瞎子介面道,「總之萬事小心。」

「嗯。」

我剛想再說什麼,忽然就見正對著這邊的那間屋子裡,先前見到的那雙眼睛又出現在窗戶後面,隔著雨幕直勾勾的看著這邊。

瞎子也看到了那雙眼睛,回頭和我對了個眼色。

我朝堂屋看了一眼,見村長一家都在棺材旁守著,掐了煙,假裝散步,順著屋檐朝對面走去。

到了左邊的那間屋子外頭,就見門從外邊上了鎖。

抬眼再看,窗戶后的那雙眼睛又已經不見了。

沒走到窗邊,我就先聞到一股類似豬槽馬圈才有的騷臭味。

我皺著眉頭來到窗戶底下,回頭看了一眼,轉過頭隔著窗戶往裡看。

屋裡黑漆漆的,似乎除了這扇朝院里的窗戶,其餘窗戶都被封住了。

我一時看不清裡面的情形,就把臉往窗戶上貼了貼。

哪知道臉剛碰到窗欞的鋼筋,猛然間,一股子惡臭味撲面而來。

緊接著就見一張骯髒的臉從窗戶底下冒了出來,張開嘴朝著我就咬了過來!

我嚇得渾身一哆嗦,忙不迭的往後閃避。

剛退後兩步,就感覺後背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我又是一激靈,驀地轉回頭。

「你幹啥呢?」村長的三兒子陰沉著臉問我。

我長出了口氣,剛想說什麼,卻突然聽到一陣「嘎吱嘎吱」硬物刮擦金屬的聲音。

轉過頭一看,不禁頭皮一麻。

屋子裡剛才想咬我的那人,居然正咬著一根鋼筋,錯著腮幫子拚命的咬著。

我仔細看那人,居然是個女的,看年紀絕不會超過十四五歲。

女孩兒頭髮上也不知道沾的是什麼東西,都髒的打綹了,一張臉更是髒的看不清模樣。

女孩兒嘴裡的牙最起碼少了得有一半,卻還在『嘎嘎』的咬著鋼筋,一雙眼睛卻是死死的盯著我。

「這是什麼人?」我身子不自主的發顫。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村長的三兒子愣愣的說道。

這時,老村長聽到動靜走了過來,一把撥開他,指了指屋裡的女孩兒,有些訕訕的對我說:

「這是我小閨女,腦子不好使,還亂咬人,沒法子,只能把她關起來。」

說著,深深的嘆了口氣。

「來了!來了!他又來了……嘿嘿嘿嘿……」

屋裡的女孩兒突然鬆了口,莫名其妙的喊了一句,然後「嘿嘿」怪笑起來。

她的聲音尖銳中透著沙啞,而且還漏風,聽上去卻是比咬窗戶的聲音還要刺耳。

老村長又嘆了口氣,眼睛卻是斜向我,竟伸手拉著我的胳膊往回走,邊走邊說道:

「這孩子命苦,從小就這樣,帶她去城裡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都說看不好。自己的娃,我們也不能不管她,就只能……唉……」

來到堂屋,進門前我回過頭又朝那間屋看了一眼。

那個女孩兒把臉貼在窗欞上,還在對著院子里嘿嘿嘿的笑。

我心裡越發陰沉,臉上卻沒表露出來。

自己的娃?

自己的娃再是瘋子,有這樣糟踐著養的嗎?

這時瞎子和郭森也走了過來。

我看了看新布置的靈堂,又朝棺材里的屍體看了一眼,沒見有異狀,這才沉聲問老村長:

「村子里到底出了什麼狀況?」

老村長這時是真的長嘆了口氣,把我們讓到一邊,聲音低沉的說道:「撞邪了,死人了。」

他指了指棺材,眼睛微微有些泛紅:「你們也看見了,早上還好好的,莫名其妙的就上吊了。」

「呵呵。」瞎子突然冷笑了兩聲。

扭臉看去,就見他臉色出奇的陰冷,嘴角帶著一抹森冷的笑意斜眼看著停放的棺材。

我靠近他,暗暗用肩膀頂了他一下,轉頭讓村長繼續說下去。

老村長又是一陣唉聲嘆氣,才指了指門外說:

「這雨下了不是一天兩天了,斷斷續續下了快小半個月了。」

「村子撞邪和下雨有什麼關係?」我不解的問。

眼下到了初夏,山裡多雨貌似沒什麼稀奇的。

「死人,每天都死人。算上我家老太婆,村裡總共已經死了八個人了。」

老村長朝我和瞎子拱了拱手:「先生是高人,我老頭子替全村人求你們,儘快幫我們把那孽障給除了吧,再這樣下去,整個村就死絕了!」

說著,竟屈膝向我們跪了下來。

我連忙去扶,瞎子卻站著不動,竟又是一陣冷笑。

我不禁皺了皺眉,要說起來,瞎子可是比我沉穩多了,今天這是怎麼了,居然這麼沉不住氣。

我扶起村長,和郭森對了個眼色,對老村長說這屋不是說話的地方,讓他換間屋子詳細說一下狀況。

老村長點點頭,拉著我的胳膊往外走。

剛走到門口,迎面進來一個人,差點和我撞了個滿懷。

看清這人的模樣,我瞬間就感覺頭皮炸了起來。

進來的這人居然是瞎子!

瞎子見我反應奇怪,揚了揚眉毛問我:

「怎麼了?見鬼了?」

話音沒落,就聽『噗通』一聲,老村長竟是一閉眼,仰面摔在了地上。

「爹!」

「爹,你咋了?!」

……

村長的幾個兒子連忙跑過來把他抬到椅子里,七手八腳的替他捋心口順氣。

這時,我反應過來,急忙回頭掃視屋內,之前的瞎子卻已經不見了。

再看郭森,臉色也有些發白。

從他和老村長的反應看來,剛才的狀況絕不是我的幻覺。

村長兒子守靈,沒看見先前的瞎子,郭森、老村長和我一樣,都看見了!

聽我說完,瞎子的臉色也陰沉起來,好半天都沒說話。

如他所說,見鬼了,大白天見鬼,而且那鬼還和他長得一樣!

現在回想起來,之前的『瞎子』確實反常。

但更讓我細思極恐的是,我剛才幾乎一直是挨著他的,那麼近的距離,我竟然絲毫沒察覺出那個不是瞎子,甚至沒感覺出他不是人,我碰的到他的身體……

村長好一會兒才緩醒過來,歪在椅子里,瞪著眼睛驚恐的看著瞎子,好半天才顫聲問:

「這位是……是真的先生?」

我也顧不上換地方了,讓他趕緊說說村裡到底是什麼情況。

聽他說完,我和瞎子面面相覷,卻是更加的疑惑。

整件事聽上去十分的簡單,一句話:

村子一直在下雨,每天都死人。

前後死了八個,每個人死法都不同。

有的是無緣無故投井死的,有的是撞牆死的,總之表面上看都是自殺。

當中最離奇的一個,就是先前村長讓包青山去找兒子的那家。

那家的戶主因為個子瘦高,被村裡人叫做麻桿老二。

麻桿老二養了一輩子的牛,卻是被牛韁繩纏著脖子,大白天弔死在了牛角上。死的時候身上光著,就只穿了條褲衩……

聽老村長說到這裡的時候,我一下就想起了那個『大褲衩』,那應該就是麻桿老二。

據目測,他最少得有一米八幾,快一米九了,弔死在牛角上……
吟雙 發表於 2019-2-27 16:46
第六十三章 山村,山村


「我求求先生,趕緊幫我們把那孽障除了吧!」

老村長哀求著,又要向我們下跪。

瞎子把他按回椅子,看了郭森一眼,沉聲問老村長:

「之前有沒有外人來過村裡?」

老村長愣了一下,眼神變得有些閃爍不定。

郭森眉毛一蹙,剛要開口,老村長忽然說:

「有,來了幾個警察同志。」

這一來反倒把我們弄愣了。

以郭森的老練,在進山前就已經對六名警察的狀況做出了分析。

六個警察沒有回去,最大的可能是在解救被販賣人口的時候,遭到了村民的頑抗,甚至是對警察採取了暴力。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尋常人看來不可侵犯的事物,在某些特殊的地方、特殊的環境下,是不存在『不可侵犯』的。

毛隊長甚至懷疑,六名警察已經全部遇害了。

可如果是那樣,村裡的人是絕不會透漏口風的。

然而,老村長卻一口承認,警察來過。

「那些警察現在在哪兒?」瞎子問。

「你們是來平事的,問這幹啥啊?」村長的三兒子粗聲粗氣的反問。

我一早看出,這傢伙有點愣,這時再看他的神情,竟是警惕中透露著隱藏不住的戾氣。

這讓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那些警察可能已經……

老村長狠狠瞪了他三兒子一眼,厲聲道:

「我跟先生說話,你插什麼嘴?趕緊守著你娘去!」

三兒子悻悻的跪回到了棺材旁,老村長這才恢復了常態,對我們說,當時來的是六個警察同志,說是來找人,但是並沒有找到要找的人。

「他們……他們應該都死了。」老村長忽然說了一句。

「你說什麼?」郭森一下攥緊了拳頭。

我攔了他一把,讓老村長說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村長說,先前的確來了幾個警察,說是來找人,後來人沒找著,說是一場誤會,當天下午就走了。

當時村裡已經死了三個人,村民人心惶惶,開始陸續有人想搬走,村民常年在山裡生活,對附近的山勢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這些人卻怎麼都找不到出山的路了。繞來繞去,最後只能又回到村子里。

按照老村長的話說,就是山裡出了妖孽,要把整個村的人都害死。

他當時攔著幾個警察,苦口婆心的勸他們暫時留在村子里,但警察又怎麼會相信什麼妖魔鬼怪之類的。

「唉,我當時攔不住他們,只好任由他們離開,這都好幾天了,他們也沒回來,多半是被那孽障害死在山裡了。」老村長嘆著氣說。

瞎子看了郭森一眼,向老村長問道:

「你說的那孽障到底是什麼東西?村子里之前還發生過什麼事?」

村長嘴皮子一哆嗦,像是想到了什麼恐怖的事,卻又顯得有幾分憤怒,拍著大腿說:

「這都怪那個天殺的麻桿老二,這混賬財迷心竅,把山裡的一座老墳給挖了。那墳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他這是把墳里的惡鬼給放出來了啊!他不光是害了自己的命,還把全村人都給害了!」

「那墳在哪兒?」我問。

老村長朝外看了看天,說:

「今天太晚了,雨還這麼大,去不了了。先生們先歇一晚,明天一早,我讓老大帶你們過去。」

我和瞎子對了個眼色,點點頭:「也對,那就先歇一晚,明天再過去看看。」

村長叫過四兒子,讓他帶我們去住的地方,卻說要和包青山絮叨絮叨,讓包青山留在他家住。

我們也沒多說,跟著他四兒子就往外走。

路過左邊那間屋子的時候,那個女孩兒忽然冒出頭,把臉貼在窗欞上,直勾勾的看著我,伸出一隻手朝我招了招。

司馬楠從偏房出來就一直有些失神,冷不丁被女孩兒嚇了一跳,差點摔倒。

等回過神看清女孩兒的樣子,她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起來,嘴唇翕動了兩下,像是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咬住嘴唇沒說出來。

見女孩兒不停的朝我招手,我就想走過去。

村長的四兒子一下攔在我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說:

「我妹子又犯病了,別過去,她咬人。」

我皺了皺眉,就想把他推開。

忽然,女孩兒壓著嗓子朝這邊喊道:

「別開門,千萬不能開門,村子里有鬼……」

「咣!」

一根碗口粗的杠子猛然砸在窗欞上,女孩兒「啊」的一聲尖叫,把頭縮了回去。

砸窗戶的是村長家的老大。

他回過身,提著杠子,陰沉著臉說:

「老四,別墨跡了,趕緊帶幾位先生去你二哥家歇著。」

見兄弟倆並排攔在那間屋子前頭,我只能暗暗咬了咬牙,往外走去。

回想女孩兒喊話時的情形,我感覺似乎哪裡有些不對勁,但卻想不出是哪裡不對。

直到出了院子,我才突然想到,這女孩兒說話的聲音怎麼和先前不一樣了?

她先前說話漏風,剛才朝我喊的那句話卻是清楚的很,難道說……

我猛一激靈,轉身就想往回跑,卻見村長的大兒子正拄著杠子站在大門口,冷冷的看著這邊。

我猶豫了一下,轉回身跟在老四後邊繼續往前走。

村子還和先前一樣,家家門戶緊閉,死氣沉沉的。

村長家老四把我們帶到一個小院,客氣的說山民家簡陋,讓我們擔待著將就一晚。

之前聽村長說的時候,我們已經知道,他二哥是那死的八個人之一,人死了,屋子空著,理所當然。

但瞎子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二哥沒成家啊?」

老四眼睛眨巴了兩下,只搖了搖頭就轉身走了。

見他離開,毛隊長急著問郭森,有沒有打探到那幾個同事的下落。

郭森剛要開口,院門外忽然走進來一個人。

這人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竟然是上午見過的棺材李。

棺材李徑直走到我面前,低聲快速的說道:

「這裡的事你們管不了,明天一早趕緊離開。記住,晚上全都睡一間屋,夜裡別開門,更不能出屋。」

我愣了一下,見他轉身要走,抬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你也通陰陽?村子里到底出了什麼事?」

「通陰陽又怎麼樣?村裡的人都要死,誰也救不了,不想死的就趕緊滾,能出山就算你們有本事了!」

棺材李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甩開我匆匆走了。

帶著滿心的疑惑進了屋,發現屋子居然收拾的十分乾淨利落。

瞎子四下看了看,含糊的說:

「老二要是沒成家,那是誰把屋子拾掇這麼乾淨的?難道是他老娘?」

這會兒我只覺得腦仁生疼,捏著眉心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八仙抬棺,紙人送葬;

上吊的老太太;

被鎖在偏房的瘋子女孩兒;

居然還憑空又冒出來一個劉瞎子……

我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小小的一個山村,為什麼會發生這麼多詭異的事。

「那個女孩兒也是被拐賣的。」司馬楠忽然說了一句。

我一愣,和瞎子等人一起看向她。

司馬楠說:「我能肯定,那女孩兒是被拐來的。」

「被拐來的……村民買女人,不都是做老婆的嗎?怎麼會把人鎖起來,還折騰成那樣?」瞎子不解的問。

「老婆?」司馬楠慘然一笑,「他們要的不是老婆,是用來發泄的工具,是生孩子的機器。誰要是想跑,抓住就是打,跑的次數多了,乾脆就鎖起來。等男人有需要再放開,哪怕是……哪怕是打暈了、打傻了……他們只要達到目的就行。」

「艹他媽的!」

瞎子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村裡的其他人呢?都沒人性?不管嗎?」

「他們認為買女人、買小孩兒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們也知道拐賣人口犯法,但不認為自己買人犯法。」

郭森點了根煙,狠狠吸了一口,「他們不但不會管,還會幫著把想逃走的女人抓回來。」

他指了指司馬楠,不避諱的說道:

「七年前我跟著線索查到這兒,我帶了四個人來,我們五個差點被村民活活打死!最後是我一個人後半夜溜進村子,拿槍頂著把那戶人家的人一個個綁了,才偷著把她帶出去。」

「那他媽全村人就都該死!」瞎子一拳砸在牆上。

司馬楠和郭森只是寥寥幾句,我卻也聽得心火直往上頂。

不過我還是強壓下怒火,沉聲對瞎子說:

「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沉下心,好好理一理。」

「理什麼啊?不管了!後半夜直接去村長家,一人一槍,把那些王八揍的全崩了,救那孩子走,管他村裡人死不死,反正都他媽該死。」

見瞎子壓不住火,我想了想,問:

「你覺得我們能走得出去嗎?」

瞎子也不是一味衝動的人,眼珠轉了轉,抬眼看向我:

「包青山那個畜生養的是怎麼出去的?」

我和他對視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

「這裡的邪乎事還少嗎?我只是提醒你,衝動解決不了問題。」

「艹,我發現你是比先前穩多了,不愧是『屬鬼』的。」

瞎子嘟囔了一句,點了根煙,吸了一口,問我:

「你先說說,除了看見一個和我一樣的傢伙,你還看見什麼了?」

我說:「老太太先前從屋裡出去,你們都看見了,後來我又看見她的魂兒出來,所以才知道不對勁;還有,看到送葬隊之前,我看到一個光著身子,只穿了一條褲衩的高個兒男人。我跟著包青山去了麻桿老二家,那個男人,應該就是死了的麻桿老二……」

話沒說完,司馬楠身子突然搖晃了兩下,重重的癱倒在椅子里。

郭森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了遞給她,走到我面前低聲說:

「麻桿老二,就是當初買她的那戶人家。」
吟雙 發表於 2019-2-27 16:48
第六十四章 碰不到的鬼


「那個被關著的小女孩兒,還有棺材李的話是什麼意思?」瞎子岔開話題問。

我想了想,說女孩兒可能真的看到了什麼。

她第一次開口說『他來了』,就是在那個時候,才憑空多了個劉瞎子出來的。

女孩兒顯然是瘋了,像她這種靈智缺失的人,的確是有可能看到尋常人看不到的事物的。

瞎子說:棺材李應該是有些能耐的,他用紙人送葬,多半是棺材里的那具死屍也出了狀況,所以才用這種法子安撫亡魂的。

「對村子撞邪的事,棺材李明顯是知道些內情的。他不肯明說,還讓我們走,難道真是麻桿老二從古墓里挖出了什麼惡鬼,他認為你們對付不了?」郭森問。

「那老東西絕不是什麼好鳥,他的話我連標點符號都不信。墳是幹嘛的?人都入土了,哪兒還來的鬼?」瞎子說。

「是鬼倒不怕,最怕是人禍。」我說了一句,脫了鞋,直接上了炕。

上午趕山路,白天又出那麼多妖蛾子,我腦子早就有點麻了。歪在炕上躺了不大會兒,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就感覺好像有人在旁邊看著我。

一睜眼,我頓時嚇得差點喊出聲。

我竟看到一個滿臉是血的人,正站在炕上,就站在我旁邊低著頭、瞪著眼睛死死的盯著我。

我一個激靈,想要爬起來,卻發現身上像是壓了一塊沉重無比的大石頭,身子一動也不能動。

鬼壓床!

我腦子裡閃電般的閃過一個念頭,立刻就想念誦法訣,但是嘴巴卻不受控制,根本發不出聲音。

我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涼了,說是不怕鬼,可鬼壓床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渾身都不能動,那還不是任鬼魚肉?

這才真是鬼迷張天師,有法也沒法呢。

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一邊掙扎著想活動身體,一邊偷眼打量這位『不速之客』。

看清他身上穿的衣服,我一下就愣了。

他穿的是警服!

我猛然間想起了來時見到的那個被野豬咬死的警察。

居然是他!

這時,那個警察忽然張嘴說了句什麼。

他的半邊臉都爛了,一邊的腮幫子,甚至是牙齦肉都被野豬啃沒了,我根本聽不清楚他說的是什麼。

但就在他說完這句話以後,他就飄忽的從炕上走了下去,而我則驚喜的發現,我居然能動了!

我一個翻身從炕上爬了起來,伸手就想去拿包,但卻一把摸了個空。

原先放包的地方是空的,我的包竟然不見了。

不光如此,我更是驚恐的發現,外面的天已經黑了,屋子的門卻是開著的。屋裡只有我一個人,瞎子和郭森他們竟全都不在房間里。

那個警察又說了句什麼,轉過身飄忽的往外走去。

我仍然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麼,但卻已經完全冷靜下來。

他好像沒有害我的意思,而是似乎想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想到其餘失蹤的警察,我顧不上細想,急忙跳下床。

腳後跟一落地,我突然就感覺後背的某個地方傳來一陣刺骨的冰涼。

這種感覺一閃即逝,我也沒在意,跟著就往外走。

那個警察的鬼魂出了院門,朝著一個方向飄去。

我四下沒看到瞎子等人,只能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跟著走出村頭,那個警察還在繼續向前。

我想追上他,問他究竟想幹什麼,卻發現無論我怎麼加快腳步,都趕不上他。

想要念法訣,剛一動心思,腦子卻一下變得亂糟糟的,連我最熟悉的破書上的法訣居然都想不起來。

就這樣跟著那警察走進山裡,大約走了五六里路,來到一座山樑前。

警察忽然側過身,抬手朝著山樑指了指。

借著晦暗的夜色,我看到他所指的位置,似乎是隱藏著一個洞口。

我下意識的往前走,想要看清楚狀況。

忽然,那警察的鬼魂「嘿嘿嘿」怪笑了起來。

我被這笑聲激的頭皮一緊,隱約就覺得大事不妙,剛要退後,猛然間腳下一空,整個人就墜了下去。

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顧不上想那是誰的手,本能的胡亂抓了過去。

「啊!」

耳畔忽然傳來一聲低呼。

同一時間,我只覺後背的那個位置又傳來一股涼意。

隨著涼意的蔓延,我意識恍惚了一下,等到恢復清醒,睜開眼,卻看到司馬楠正在旁邊一臉驚惶的看著我。

而我死死抓著的,正是她的手。

我反應了一下,坐起身,發現我還在炕上。

瞎子在一旁呼呼大睡。

郭森大概是被司馬楠的叫聲驚醒了,正靠在炕角落裡有些疑惑的看著這邊。

剛才是做夢?

那夢境未免也太真實了吧……

難道說,是那個死了的警察在給我託夢,想向我傳達某個訊息?

我回過神來,甩了甩頭,看了看錶,已經是夜裡兩點多了。

司馬楠忽然小聲說了句什麼。

我沒聽清,低聲問她說什麼。

「我想上廁所。」司馬楠稍微抬高了聲音。

我又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

屋裡有夜壺,男人倒是能解決。

她一個女的別說能不能用夜壺了,就算能用,她也沒法當著四個大男人解決。

她倒是不笨,知道找我這個陰倌陪她去會比較安全。

她哪兒知道,我這個陰倌才被一個噩夢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下炕穿上鞋,見郭森直了直身子,我才想起來白天那個瘋女孩兒和棺材李的提醒。

別開門,村裡有鬼……

我一陣猶豫,不過很快就琢磨過味來了。

我和瞎子來這裡,除了找失蹤的警察,不就是來平事抓鬼的嘛,還怕見鬼?

不過我還是沒託大,拿過包,掏出毛隊先前給的槍別進腰裡,又把包背在身上。

朝郭森點了點頭,才示意司馬楠出去。

戒備著打開門,沒發現有什麼。

我暗暗鬆了口氣,見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回頭從桌上拿過五寶傘,撐開了帶著司馬楠出了屋,來到院角的茅房外。

司馬楠到底還是有些害怕,猶豫著不敢進去,我只好拿出一把竹刀交給她,才算是稍稍替她定了定心。

沒多會兒,茅房裡傳來噓噓的水聲。

我微微有些尷尬,打著傘朝前走了幾步。

不經意間一抬眼,隔著籬笆牆,就見院子外頭似乎有個人影站在那裡。

我不由得吸了口氣,本能的把手伸進了包里,走上前,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人是誰。

當我看清那『人』的模樣,渾身的汗毛頓時戧了起來。

這人穿著警服,半邊臉血糊糊的,半邊臉爛的露出了骨頭。

居然是那個被野豬咬死的警察!

難道說剛才真的是他在給我託夢?

我正驚疑不定,猛然間一隻手從後邊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嚇得一哆嗦,回過頭卻見司馬楠同樣一臉緊張的看著我。

我看了看她手裡的竹刀,轉過頭再看院外,那個警察的鬼魂已經不見了。

我越發覺得狐疑,剛才的鬼壓床未必就是一場夢,本主就在附近,他可能真想告訴我什麼。

村子里的活人,要麼說的話不可信,要麼不肯開口,想要弄清村子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只能從死人身上找線索了。

我讓司馬楠先回屋,想了想,還是沒叫瞎子。

村子邪性,有他在也好照應著郭森等人。

我從包里拿出手電筒,出了院子,左右照了照,朝著靠近鬼影出現的一方走去。

村子不大,也就三四十戶人家,白天都沒見什麼人,這會兒更是靜的除了沙沙的雨聲就沒別的聲音。

眼看就快到村尾了,也沒再見到那個警察,我不禁有些納悶起來。

他是死在山裡的,按理說活著的時候在山裡迷了路,死後也不可能走出來。

他怎麼就來到村子里了?現在又去了哪兒?

正疑惑間,突然有個人影朝這邊跑了過來。

那人一邊跑一邊嘴裡還大聲喊著:

「要死了,都要死了!走不了,全都走不了……」

看清這人的模樣,我一下愣住了。

這人居然是白天見過兩次的麻桿老二!

麻桿老二死了,他自然不會是人。

可這老傢伙這是什麼毛病啊,沒見過誰死了以後變成鬼,還見天在村裡裸奔的啊?

見他跑到跟前,似乎和白天一樣沒看到我,我來不及細想,捏了個法印就朝他抓了過去。

反正是要從鬼身上找線索,找他也是一樣。

哪知道我一把抓過去,手卻穿過他的身形抓了個空。

我有點懵了,按照鬼靈術中的記載,我現在鬼爪顯露,即便不捏法印也能碰觸到鬼才對,我怎麼就碰不到他呢?

我換了個法印,又試了一次,仍是碰不到他。

不但碰不到他,法印也似乎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看著麻桿老二跑走的身影,我心裡疑惑到了極點。

我可以肯定,我看到的並不是靈覺帶來的幻象,因為當他靠近的時候,我戴在胸前的陰瞳明顯有反應。

可是,我竟然碰不到這個裸奔鬼……

我沒有再多想,還是決定去找那個警察。

不知不覺來到一個院子外頭,不經意間朝院門下方掃了一眼,不禁又是一愣。

這家我白天來過,這是麻桿老二的家。

我對他家印象深刻,不光是因為麻桿老二,還因為我白天來的時候,發現一個古怪的現象。

那就是院子里滿是積水,院外的道路也是一片泥濘。偏偏門檻外頭的一片地卻是乾的。

此刻那一小片還是乾的,但就在乾燥的地面上,居然有著兩個濕漉漉的腳印……
吟雙 發表於 2019-2-27 16:51
第六十五章 五弊三缺


那兩個腳印明顯是才踩上去的,而且是光著腳。

讓人感覺怪異的是,從腳印的大小來看,那要麼是個半大孩子,要麼就是個女人。

腳印的方向是朝里的,也就是說無論留下腳印的是女人還是孩子,應該是剛進去。

半夜兩點多,哪家的女人孩子還在外邊跑?

就是本家的也說不過去啊。

我試著推了推院門,竟然一下就推開了。

透過門縫,就見院里的一間屋子還點著燈。

燈光在窗戶紙上映出兩個人影,看上去應該是一男一女。

不知道怎麼著,我看那女人的影子似乎有點熟悉,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兩人似乎在說著什麼,離的遠,我聽不清楚。

但是很快,我就有種想罵街的衝動。

窗后,男人一把抱住了女人,接下來的動作就不用細說了。

怪不得大半夜的門口會有腳印呢,敢情是哪家的女人跑來和男的私會來了。

我沒有瞎子偷窺的癖好,翻了個白眼,拉上門轉身往回走。

走了沒多遠,前面突然照來一束光亮。

我下意識的停住腳步,打著手電筒照過去,見那人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竟然是棺材李。

我遲疑了一下,迎面走了過去。

離得近了,發現棺材李的蓑衣下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背著什麼東西。

棺材李似乎是才反應過來,白眉皺起,冷冷的說:

「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以為自己懂點東西,就什麼都敢管?好,你們想死,我不攔著。」

說完,竟不等我開口,徑直推開旁邊一扇院門走了進去,「砰」的把門關上了。

「艹,這村子里有正常人嗎?連個正常鬼都沒有。」我鬱悶的嘀咕了一句。

回到住的地方,瞎子和毛隊長也都已經醒了,正和郭森對著抽煙呢。

「你發現什麼了?」瞎子叼著煙問我。

我想了想剛才的事,似乎沒有一樣是說出來有用的。

我聳了聳肩膀,覺得後背靠近右肩的位置有點彆扭。想到夢境前後後背兩次傳來的涼意,就讓瞎子幫我看看,背上是怎麼回事。

瞎子讓我脫了衣服,只看了一眼,臉就沉了下來。

好半天才說:「禍禍,我真不想看你走這步路。」

「怎麼了?」

我疑惑的問了一句,反手摸向後背,一摸之下不禁嚇了一跳。

我背上那塊發涼的地方,竟然鼓起拇指大小的一塊凸起。

摸上去十分的硬,就好像是那裡長出一塊骨頭似的。

「不用想了,是你的鬼爪子。」

瞎子面沉似水的看著我說:「你本來就是九陰煞體,陽世鬼命,作為命格的一種,那還不算什麼。

搬到城河街后,你做過什麼,就不用我說了。我沒想到,你會為了徐潔,活活把自己變成了陽世惡鬼。

說起來這也是命吧,老何當初給你那塊陰骨,目的只是想你方便做一些事。

他絕沒有想到,你會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變成活鬼。更加沒想到,那塊陰骨會把你的先天鬼爪勾出來。」

「這是那塊陰骨?」我猛然想起老何留下的那個扳指。

瞎子搖搖頭:

「老何給你的陰骨已經不存在了,這是你自己的陰骨。你接觸的陰煞越多,陰骨就會凸顯更多,等到整個鬼爪顯露出來,你就坐實了惡鬼之名,能夠隨意來往陰陽兩界。」

瞎子掐了煙,又點了一根,狠狠抽了一口,擰眉瞪著我說:

「做個矇事的陰倌不是挺好嗎?真正學了、用了某些禁忌的東西,是會犯五弊三缺的。我不相信鬼靈術上沒有提示?」

「有。」

——太陰鬼靈術

——得見此術者,必是先天鬼爪顯露,後天水火陰陽交集,斷絕情緣的陽世鬼身

鬼靈術開篇的兩句話猶如印在我的腦子裡。

「你用了鬼靈術中的禁術,就要承受五弊三缺。你明明知道後果,可你知道徐潔不是活人,所以你甘願把自己變成了鬼。哥們兒,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瞎子盯著我問。

「值。」我和他對視,一字一頓道:「這些年我很苦,我沒向任何人抱怨過。在我最不好的時候,遇上了最好的她。所以,怎麼都值得。」

瞎子嘆了口氣,點點頭,搭住我肩膀按了按,「你覺得值就行,做兄弟的挺你。」

「嘶……你看相的本事見長了?怎麼會看出這麼多的?」我忽然反應過來。

貌似再見面,這傢伙變得比以前神叨多了。

瞎子的專長是看風水,其他本事稀鬆的很,他怎麼就知道鬼爪顯露這些東西了?而且還在我打電話給他的時候,讓我把五寶傘帶上……

「唉。」

瞎子忽然嘆了口氣,斜了我一眼,說:

「別人都說為了兄弟兩肋插刀,我是為了你這個兄弟,插了自己一刀啊。」

「別打岔,怎麼回事?」我一把揪住他。

「我為了幫你搞清楚一些東西,把自己給搭上了。」瞎子苦著臉說。

「說清楚。」我更加疑惑。

瞎子一捂臉:「我被段佳音上了。」

我差點一口老血噴死他。

我說那天打電話的時候,最後那個女人的聲音怎麼聽著有點熟悉呢。

那居然是段四毛?!!!

這貨說是替我聯絡段乘風,他居然把老段的閨女勾搭上了。

「段四毛怎麼能看上你呢?」我真有點想不通。

瞎子一瞪眼,「她怎麼就不能看上我?」

我鬱悶的點點頭,「行吧,看上就看上吧,好好一朵鮮花就這麼讓牛糞給……看不得了。」

「你是今天才發現鬼爪子露出來的?」瞎子忽然問。

我點點頭。

瞎子眉頭一皺,喃喃道:

「佳音好像跟我還藏著呢,鬧騰這村子的到底是他娘的什麼東西啊……」

我問他怎麼回事。

他說我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先讓段佳音給我卜了一卦,段佳音只說讓我帶上五寶傘,此行就有驚無險。

但是現在我身上的鬼爪顯露,必定是碰上了極凶的厲鬼妖孽所引起的。

段佳音可是沒告訴他這趟會碰上什麼……

見司馬楠和毛隊長都一臉懵逼的在旁邊看著,我也沒再多問,看看時間,說都在睡一會兒。

但這一覺並沒有睡太久,天還沒完全亮起來,外面就傳來了拍門聲。

來的是村長的四兒子,一進門就說,又出事了,又死人了。

跟著他來到靠近村尾的一戶人家,沒進門我就先愣了。

死人的竟然是麻桿老二家……

「嘔……」

瞎子只朝屋裡看了一眼,就回過頭狂吐起來。

同來的司馬楠則直接嚇得暈了過去,被郭森和毛隊抬進了正屋的椅子里。

看著裡屋床上的死屍,我也是頭皮一陣陣的發炸。

我見過的屍體不能算少了,可從來都沒見過如此恐怖的死狀。

死的是麻桿老二唯一的兒子,也就是昨天我跟包青山來找人的時候,見過的那個叫『麻小』的村漢。

此刻他全身一絲不掛,面朝下趴在床上。

朝著床外邊的半張臉,已經變得血肉模糊,像是被某種動物用牙齒啃的一樣。

更可怖的是,他露出來的右耳朵和右眼,完全被啃成了兩個黑森森、血糊糊的洞,透過這兩個洞看進去,腦腔子竟都是空的。

「這他娘的是讓老鼠啃的還是讓狼給撕的……嘔……」

瞎子一句話沒說完,又吐了起來。

郭森走回到我身邊,喘著粗氣剛要說什麼,我一把攥住他手腕,朝他使了個眼色。

這次我來這山村的身份不是法醫,是陰倌、是先生。

況且就屍體的狀況,絕不是尋常法醫能夠給出結論的。

關鍵是,我一下就想起了昨天晚上我在院門口見到的情景。

還有門口那兩個光著腳的腳印……

和那個燈影下跟男人媾和的女人身影……
吟雙 發表於 2019-2-27 16:54
第六十六章 棺材里


查看完麻小的屍體,我越發驚疑不定。

從表面判斷,麻小是昨天夜裡死的,死亡時間應該就是我離開后沒多久。

那個時候他不是正和一個女人在幹那回事嘛。

難道說那個女人是……

走出門,把瞎子拉到一邊,把昨晚在院門口看到的情形跟他說了一遍。

瞎子少有的言簡意賅,說院中積水,門前乾燥,那就是家宅沖了煞,主邪祟入宅。

說完一指院中說:現在積水消退,門前也恢復了正常,是因為這家人都死絕了,也就不存在沖煞一說了。

我猶豫著問:「厲鬼害人是有可能留下痕迹的,可沒聽說過還會留下腳印的?」

瞎子轉動眼珠,看向我,低聲問:「你只見過鬼嗎?」

我一下愣了。

但隨即腦子裡像是劃過了一道閃電。

村裡前面八個人都還能說是『自殺』,麻小可是被活活咬死,而且吸幹了腦髓。

這已經不是尋常的鬼魅能夠做到的了……

當『妖』這個字浮現在我腦海中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倒不是說我害怕自己對付不了,老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真要是有妖孽出現,那肯定是有不尋常的事。

但凡『行內人』都知道,一旦出現這種狀況,可怕的未必是妖,而是『反常』。

村長家的老三帶著一人走了進來。

這人眼睛紅通通的,像是昨晚沒怎麼睡好,正是村裡的老棺材匠,棺材李。

棺材李看也不看我和瞎子等人一眼,徑直走進了裡屋。

不大會兒的工夫就又走了出來,神色卻是凝重的嚇人。

他站在門口凝神想了半晌,突然轉向我張了張嘴,像是想要說什麼。

可沒等說出來,外面就傳來一陣敲鑼的聲音。

村長家的四兒子回過頭說:「是俺爹召集全村人開會了,咱趕緊去吧。」

我和瞎子對視一眼,瞎子點點頭。

剛要走,棺材李忽然一把拉住我,沉聲對村長家四兒子說:「我要和這位先生聊聊,你們去吧。」

「知道敲鑼是啥意思不?那就得全村人都得去俺家,你不去,啥意思啊?」村長的三兒子瞪眼看著他,一副盛氣凌人的架勢。

棺材李笑了笑,突然臉色一變,猛地一巴掌甩在他臉上,指著他鼻子狠狠罵道:

「小兔崽子,你跟誰說話呢?你把你老子叫來,看他敢不敢這麼跟我說話?」

「我艹……」村長三兒子懵了一下,捋袖子就想上前。

老四一把攔住他,看了看棺材李,又看了看我,咬了咬牙說:

「三哥,李叔得忙著給麻小打棺材。咱爹喊呢…先回去!」

見老三和老四悻悻走出去,我看了棺材李一眼,朝瞎子遞了個眼色。

瞎子眼珠轉了轉,朝我伸出手:「傘給我。」

我想都沒想就把五寶傘遞給了他。

瞎子把傘撐開,朝我晃了晃:「我打傘,你穿雨衣吧。」

瞎子等人走後,棺材李把斗笠戴在頭上,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跟著他離開麻小家,來到昨晚他進去的院落。

進門后,棺材李隨手把院門一甩,徑直走到旁邊一個草棚底下,甩掉斗笠,解開了蓑衣。從旁邊拿過一桿旱煙袋,自顧自『吧嗒吧嗒』抽了起來。

我被他勾起煙癮,摸出煙盒也點了一根。

同時掃量院里的情形。

只一眼,就看到草棚的一角停著兩口上了漆的大棺材。

我一下想起昨天剛到老村長家時的情形。

那時候村長老伴剛上吊,村長讓三兒子帶人來這兒抬棺材,結果卻只抬回去一副連漆都沒上的棺材。

當時村長的三兒子顯得很不忿,現在看來,顯然就是因為棺材李家明明有上了漆的『現貨』,卻沒給他家用的緣故。

可我同時也發現一件不合常理的事。

兩副棺材上的都是黑漆,而且棺材蓋都是蓋著的。

黑漆棺材是殮葬橫死之人的。

關鍵是,兩副棺材上了漆,雖是用四條長凳架著,可棺材蓋卻都蓋上了。

上了漆以後『老房』(棺材別稱)就成了,入殮前是不能夠蓋棺的。

再是山村,棺材李之所以被稱為棺材李,也不可能不懂這點。

現在兩副棺材全都蓋了棺,這不對頭!

棺材李對著外面的雨抽了會兒旱煙,忽然問我: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看見什麼了?」

我只略一猶豫,就點了點頭。

他不顧召集的鑼聲,把我帶來他家,明顯是有話跟我說。

從昨天他警告我的話來看,他應該是知道內情的。

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可他現在有坦誠置腹的跡象,我也沒必要多隱瞞。

「你看見什麼了?」棺材李猛地回過頭看向我。

我被他凌厲的眼神瞪視,不自禁一哆嗦,反應了一下,沉聲說出我昨天進村時就見到了麻桿老二,昨晚更在他們家見到窗戶後有男女……

「還有呢?」不等我說完,棺材李就朝我逼近一步,神情顯得相當急切。

我眼珠快速的轉了轉,遲疑了一下,盯著他說:

「我還見到一個警察,他是鬼……先前來村裡的那六個警察,到底經歷了什麼?」

棺材李明顯身子一震,竟連旱煙桿都失手掉在了地上。

好半天,才眼神空洞的看向我:「他還是沒能出去……」

不知道怎麼的,聽他這麼說,我就像是被電蟄了一下,「你想說什麼?」

棺材李呆愣了良久,眼中才閃過一抹沉痛。眼珠緩緩轉動,看向最角落的那副棺材。

我幾乎是下意識的快步走了過去,朝著棺材看了一眼,發現棺材蓋的嚴絲合縫,就差沒上釘了。

「你若有能耐,幫我帶這孩子出去,我來世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棺材李忽然說道。

我身子一震,下意識的轉過身,卻見他已經不見了。

只有蓑衣斗笠搭在一旁,地上還丟著個長桿的煙袋鍋子。

「不是吧?」

我心裡一陣從未有過的發毛。

雨還在下。

四下不見有人。

只有我一個人在草棚里。

還有一旁停著的兩口棺材。

「你昨晚沒死,是大能。我老李求求你,把這孩子帶走,求你!」

一個聲音突如其來的在我耳邊響起,語調無比懇切。

我腳下一個趔趄,猛一滑,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我聽出這是棺材李的聲音,就和剛才一樣,他就在我近旁跟我說話。

但此刻他已經不見了。

我聽出,這聲音竟然是從旁邊一口棺材里傳出來的!

聲音是從棺材里傳出來的,人沒了……

我好一陣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爬起身,伸手就去掀身側的棺材蓋。

棺材厚重,但我這會兒也是急火上頭,只一下就把棺蓋推開了半尺。

當我看清棺材里的情形,整個人都僵住了。

棺材里有人!

那人的臉上蓋著一張黃表紙,但已經被血浸染透了。

從臉孔浮凸的形狀和身形衣著,我一下就想到了一個人。

棺材里的是那個被野豬咬死的警察!

我腦子瞬間懵了。

這警察是死在山裡的,他的屍首怎麼會在棺材李家?

而且是在棺材里?

我和郭森他們為了怕屍體被野獸糟蹋,把屍首懸挂寄存到了樹上,難道說……

我猛然想起昨晚我往回走時,和棺材李迎面相對,當時他蓑衣下鼓鼓囊囊的,像是背著什麼東西……

難不成是他找到了那警察的屍體,然後背回了村子。

所以我才看到了那個警察的鬼魂?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知道這警察死了?

其餘五個警察……

轉眼間,我看到旁邊另一口棺材。

我猶豫了一下,緩步走了過去。

我回頭朝身後看了一眼,又左右看看,一咬牙,把兩手撐在棺材蓋的兩邊,奮力抬了起來……

「先生!」

「咣當!」

突如其來的一聲喊,驚的我兩手一鬆,剛抬起十公分的棺材蓋也落了回去。

循著喊聲轉過頭,沒等看到正主,目光落在草棚的一角,我整個人頓時就麻了。

一個身形高大,鬚髮花白的老人正身披蓑衣,一腳踩著一條長凳站在棚子一旁,手裡捧著旱煙袋「吧嗒吧嗒」抽著。

不是棺材李是誰?

「先生,俺爹讓所有人去俺家開會。」

來的是村長家的老大。

「昂,知道了。」

棺材李含混的應了一聲,轉頭看向我,「走吧?」

「咕嘟。」

咽唾沫的聲音大的嚇了我自己一跳。

「先生,其他人都到齊了,你和李叔也趕緊去吧。」

村長家的老大一手撐著傘,一手頓了頓手裡粗憨的杠子,臉上倒是挺和善。

「那就去吧!」棺材李對著我笑道。

說完,在凳子上磕了磕煙鍋,隨手一丟,拿起斗笠戴上,邁步朝外走去。

村長家老大目送他出門,轉眼看向我:「先生,飯備好了,趕緊走吧。」

我愣怔了好一會兒,才朝他點點頭。

走出幾步,轉臉看向那兩口棺材,只覺得一顆心已經提到了無法放回的高度。

最裡面的棺材里,就是那個被野豬咬死的警察!

他在棺材里。

那可能是棺材李昨天半夜把他從山裡背來的。

可另一副棺材呢?

雖然只打開了十公分,可我已經看清,那裡面的人是棺材李了!
吟雙 發表於 2019-3-4 08:33
第六十七章 亶鬼

棺材李在棺材里,那眼前披著蓑衣,戴著斗笠,正不緊不慢往前走的又是誰?

如果棺材李真的死了,那走在我前頭的,就是害死村裡那些人的邪祟……

雖然還在下雨,但現在是大清早,什麼邪物能在大白天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

關鍵……

看著棺材李在前方留下的腳印,我只覺得腦子裡像是塞了亂麻,完全沒有辦法思考。

從棺材李家到村頭的祠堂,只有短短几百米,我卻感覺兩條腿像是灌了鉛,每一步都那麼的沉重艱難。

祠堂里,已經聚集了幾十號村民。

我顧不上看其他人,目光一直停留在棺材李身上。

棺材李似乎感覺到我在看他,摘掉斗笠,回過頭看向我。

和他目光一對,我立刻知道,這人絕不是棺材李。

先前在麻桿老二家見到棺材李的時候,他兩眼通紅,顯然昨晚一夜沒睡。

可如今面前的棺材李眼中不光沒有絲毫的疲累,反倒充斥著一種近乎獸性的異彩光芒。

更主要的是,兩人四目相對,我後背靠近右肩的位置,突然傳來一陣奇詭的寒意。

隨著寒意的蔓延,我就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從那裡拱出來一樣。

有過昨晚的經歷,我當然知道那是什麼。

那是我肩上的鬼爪子。

瞎子說過,我現在已經是名副其實的陽世鬼身。

接觸的陰煞越多,身上的陰骨鬼爪就會越發凸顯。

現在鬼爪凸出的感覺如此強烈,面前的棺材李必定是邪祟無疑了。

「禍禍。」

聽到有人叫我,我身子下意識的一抖,轉過臉,就見瞎子提著五寶傘走到了我身邊。

「村裡怕是要出大事了。」瞎子低聲說。

我一怔,見他眸子深處比平常多了幾分異樣的神采,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瞎子雖然是風水先生,但既然涉及陰陽,那他在其它方面也多少有些門道的。

他現在顯然是為了應對村中詭事,用他本門的法子開了陰眼了。

我點點頭,剛要把目光轉向棺材李,瞎子忽然朝著一個方向努了努嘴。

我又是一愣,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頓時呆住了。

祠堂本來就不大,此刻幾十號人聚集在一起,更顯得擁擠。

而且因為村裡死了那麼些人,現在幾乎人人都腰裡扎著白孝帶,這使得祠堂中的氣氛顯得沉重中透著一股子詭異。

我們昨天來的匆忙,而且家家關門閉戶,我們見到的村民並不多。

然而,順著瞎子所指,我竟然看到好幾個熟悉的身影。

其中最顯眼的,是角落裡兩個高瘦的男人。

其中一個約莫五十來歲,只穿了條大褲衩,站在那裡左顧右盼,神情顯得十分焦慮。

另外一個則乾脆一絲不掛,完全就是光著的。

這人是我見過的為數不多的村民之一,而且不久前才見過他。

確切的說,是見過他的屍體。

他居然是麻桿老二的兒子,那個叫麻小的男人。

『大褲衩』就更不必說了,根本就是我進村后看見過好幾次的麻桿老 二!

「你看那邊。」瞎子低聲說了一句。

順著他的目光轉眼看向另一個方向,我心又是一蹦。

那個最前排低著頭的老太太,不就是昨天才上弔死了的村長老婆!

「我數過了,身上沒戴孝的總共是十一個人。這十一個當中,可能至少有九個不是人。」瞎子在我耳邊說道。

我在人群中掃視一圈,果然又看到幾個『人』的神情狀態明顯和其他人不一樣。

我快速的思索了一下,緩步走到離這邊最近的兩個人身後。

這兩人一個是年紀約莫五十多歲的婦女,另一個是個十四五的少年。

兩人身上都沒戴孝,而且瘦骨嶙嶙,眼窩深陷,目光獃滯,像是幾天沒吃過飯一樣,只是站在那裡垂著頭看自己的腳面。

我朝地上看了一眼,沒見到兩人的影子,心不由得就是一緊。

回頭再看看角落裡的麻桿老二,想起昨晚的經歷,我腦子裡猛然閃出一個想法。

我右手暗暗捏了個法印,默念著法訣,把手朝那少年的肩膀搭去。

然而,我根本碰不到少年,只能是眼睜睜看著我的手穿透他的身體。

那感覺就像是想要觸摸立體投影的影像卻碰觸不到一樣。

我回到瞎子身邊,好半天都驚魂不定。

「那娘倆也是鬼。」瞎子小聲說。

我恍惚的點了點頭,「還不是普通的鬼,我碰不到她們。」

「碰不到?」

「嗯,現在不光碰不到,就連符咒法訣對他們也不起作用。」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他們是亶鬼。」

「亶鬼?是什麼?」

我剛想解釋,村長忽然從外面走了進來,徑直來到我們面前。

「幾位先生,昨晚休息的還好吧?」村長問道,口氣還和昨天一樣的客氣。

可是不等我們回應,他就立刻又說道:

「村裡不分晝夜,接二連三死人,我只能把所有人聚集在一起,這樣大家也好相互有個照應。我這樣擅作主張,不會不妥當吧?」

我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也說不出旁的。

村裡出了邪乎事,把村民全都聚集到一起,至少能起到穩定人心的作用。

他這麼做似乎沒什麼不妥,可他卻哪裡知道,來到這裡的村民不光是活的,死的也都來了。

關鍵還有一點,祠堂是用來祭祀奠念歷代先人的,尋常鬼魅是進不來的。

現在鬼能進來,『棺材李』也能進來……怕是全部人聚在一起也沒用了。

就像瞎子說的,村子要大禍臨頭了……

村長朝我抱了抱拳,用懇求的語氣說:

「先生,麻小的死你也看見了,那孽障太喪心病狂了,它不光要人的命,還吃人啊!求求先生,儘快替我們除了它吧!」

我恍惚了一下,下意識的向棺材李看去。

可是沒等我轉過頭,村長就大聲說:

「老大,老三,你們趕緊帶先生去麻桿老二挖開的那個老墳,先生儘早除掉那孽障,咱就不用擔驚受怕了。」

瞎子一聽就皺起了眉頭,張嘴想說什麼。

我腦子裡突然像是劃過一道閃電,忙不迭上前一步攔了他一把。

我朝祠堂外看了一眼,問村長:

「那地方離這裡有多遠?」

村長說:「倒是不遠,只有五六里路,只是下著雨,山路不好走,還勞煩先生不辭辛苦了。」

我心又是一動,剛想說話,村長的三兒子忽然指著司馬楠憨聲憨氣的說道:

「爹,那路可不好走,還帶這個女的啊?她也是先生?」

我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村長的神情,忽然感覺今天的情形有點不對勁。

沒等我琢磨明白,村長就問我司馬楠有沒有同去的必要。

我快速的想了想,轉眼和瞎子對了個眼色。

瞎子是何等機靈的人物,從聽我順著村長的話往下接就知道我肯定有別的想法。

眼珠轉了轉說:「她就別去了,我也不去了,留下照顧村民,免得再有閃失。」

我朝村長點點頭,拉著瞎子走到一邊。

「村長他們好像有點不對勁,什麼老墳里的鬼,百分百是編瞎話,你還去幹嘛?」瞎子低聲問。

「沒有墳,但可能有別的,還是得去一趟。」我回頭朝村長那邊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其他人可以不管,看好司馬楠。還有,小心點棺材李。」

「棺材李?」

我點頭,「他比其它那些鬼狠。不過你是不用怕,段四毛肯讓你來,你肯定死不了。」

兩人又耳語了幾句,才又回到村長面前。

村長又跟我們客套囑託了幾句,忽然對一直跟在旁邊的包青山說:

「你跟著一起去吧。」

包青山答應一聲,沒多說什麼。

不過,我卻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糾結不定。

出了村頭,村長家的老大和老三帶路朝山裡走去。

雨下得很大,以至於兩個人不挨到一起都聽不清彼此說話。

跟著走了一段,我仔細看了看周遭的環境,不得不連著深呼吸,才能讓自己保持鎮定。

這不是我們進山的那條路,但這條路我並不陌生。

因為,昨天晚上我才剛剛走過一趟……

包青山一路上都沒說話,只是整個人裹在雨衣下面,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約莫走了三四里路,我看了一眼包青山,挨到郭森旁邊,隔著雨衣在他腰間輕輕拍了兩下。

郭森扭過臉,看我的眼神有點疑惑。

但是多年的從警經驗,使他有著敏銳的洞察力。

見我斜眼看向前面的老大和老三,眼珠微微轉動一下,立刻朝我點點頭,挨到另一側的毛隊長身邊去了。

又走了一陣,不遠處出現一個山樑,我心裡沒來由的有些緊張起來。

這裡我確實來過,這山樑我也見過。

我現在可以肯定,那個被野豬咬死的警察,昨晚真的託夢給我。

不管那真是夢,還是靈覺使然,他真的帶我來過這裡。

朝山樑走近些,老大和老三突然停下了腳步。

「先生,那老墳就在前面的山崗子上,我們……我們就不過去了吧?」老大回過頭說道,似乎對所謂的老墳十分的畏懼。

我看了看兩人身前不遠處的雜草窩子,點點頭,扭過臉朝郭森遞了個眼色。

不等郭森反應過來,我猛地轉向山樑,大喊道:

「山洞裡有鬼!」

老大和老三急忙轉頭。

我早就蓄勢待發,兩人轉頭的同時,我已經朝著最靠前的老三撲去,一個側身,肩膀狠狠撞在了他後背上……
吟雙 發表於 2019-3-4 08:36
第六十八章 陷阱


老三身板極壯,被我一撞並沒有撲倒,而是腳下不穩,不由自主的跌跌撞撞的滑向了前方的草窩子。

「大哥,救我!」

儘管如此,他還是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

下一秒鐘,就見他整個人陷進了草窩,一下就沒了蹤影。

緊跟著就聽地下傳來一聲刺耳的慘叫……

「老三!」

老大眼睛登時就紅了,回過頭從雨衣里拔出一把砍刀,朝著我就砍了過來。

「撒手!」

郭森早已沖了上來,一掌切中他手腕,打落砍刀,然後狠狠一個背摔將他甩過肩頭按在了地上。

郭森掏出手銬,剛要給他戴上,猛然間山樑那邊傳來「砰」一聲響。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人已經被郭森拽倒在地上。

拽倒我的同時,他另一隻手手肘猛揮,砸在老大後腦,老大立刻暈了過去。

我本能的把槍掏了出來,然而這時山樑那邊卻又傳來一陣男人的慘叫。

郭森眼珠轉了轉,低聲道:「對方的槍炸膛了!」

他眯著眼睛,透過草叢朝對面看了一陣,撿過手銬給老大打了背銬。

回頭再看,毛隊長早已把包青山按在地上打了手銬。

山樑上慘叫聲不斷傳來,我和郭森對視一眼,爬起身,各自握著槍,貓著腰朝那邊走去。

「小心腳底下有陷坑。」

我提醒他的同時,近距離看清了草窩裡的情形,自己也是一頭的冷汗。

那草窩很是茂盛,不仔細看絕看不出蹊蹺。

可看仔細了,才發現那是個極其缺德的陷阱。

洞口也就兩尺見方,四周圍卻被挖成下窄外寬的漏斗狀,外圍直徑足有一米多。

旁邊除了不禁力的茅草,沒有任何能夠抓握受力的東西。

無論人或者動物,一旦踩到邊沿,立馬就得順著濕滑的草皮滑進去。

老三掉進去以後就沒再傳來動靜,下面有什麼可想而知。

我和郭森小心的繞過陷阱,亦步亦趨的來到山樑旁。

還沒看清狀況,就見隨著一陣哀嚎,一個人從半坡滾了下來。

這人一隻手的手掌爛了一半,卻仍用雙手捂著臉滿地打滾。

雖然抹的滿臉都是血污,可我還是從身形衣著認出,這是村長家的老四。

郭森朝上方看了一眼,快步走過去一把按住他,快速的從他腰裡抽出一把尖刀遠遠的扔了,然後才對我說道:

「是老四,手和臉都炸爛了,死不了,殘了。」

說話的工夫,老四已經疼的暈了過去,像死狗一樣歪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我沒有管他,甚至都沒仔細聽郭森說了什麼,只是錯愕的抬頭看著離地三米多的位置。

和我昨晚在遠處看到的一樣,那裡的確有個山洞。

此刻,一個身穿警服,身高馬大的警察正站在洞口俯瞰著我們。

「難道山洞裡還有人?」郭森走過來推了我一把,抬眼向上看。

「你沒看見?」我下意識的問。

話音未落,身後方不遠處陡然傳來一陣悲痛的哭聲,有男有女。

「有人!有人……」

毛隊長丟開包青山,踉蹌著朝陷坑跑了過來。

「別過去!」我和郭森同時大喊。

毛隊長也不傻,看到剛才老三『消失』的一幕和我跟郭森的繞行,自然也猜到草窩裡有貓膩。

沒到跟前就橫撲在地上,一邊往前爬一邊大喊:

「誰在下邊?是杜隊嗎?」

「毛隊?是毛隊!毛隊,是我們……」下面很快傳來一個沙啞的回應。

郭森判斷了一下形勢,急著讓我們把雨衣和外套脫下來,綁在一起結成繩。

我第一個攀著『繩子』滑到陷坑洞口,打著電筒向下一看,整個人頓時渾身一震。

這陷阱缺德的不止表面,下面更是堪稱『絕戶坑』。

兩尺寬的洞口,洞內卻有近兩米的直徑,高更是將近一丈,整個地下陷坑完全就是呈小口罈子狀。

別說動物了,人下去也沒法爬上來。

更可怖的是洞底對正洞口的地方,還倒插著十多根一尺多長的木釘。

此刻,剛才掉下來的老三,正仰面朝上的被插在木釘上,還在抽搐著身體口鼻喘血。

「你是誰?」洞底一邊,一個穿著便衣,灰頭土臉的青年抬眼問道。

「同事。」

看清狀況,我的聲音不由得有些嘶啞,回應了一聲,就招呼上面的郭森和毛隊放繩子。

快要接近木釘時,那個便衣連同一個穿警服的中年人把我拉到旁邊。

我還沒來得及解開腰間的繩子,一個穿著警服的中年女警就撲過來給了我一拳,哭道:

「你們為什麼不早點來,早來一步,杜隊就不會死了……」

她的拳頭虛弱無力,而我看著角落裡那個身體被洞穿兩處、已經沒了生機的男警官,除了震驚,就只有沉默。

我從包里拿出隨身的麵包、餅乾和礦泉水,分給三男一女四名警察。

等四人吃下后稍許恢復些力氣,便招呼著將他們一一吊上去。

我替最後一個警察的屍體整理了一下衣服,將他綁好。

郭森等人合力將他拉了上去,上面又是一陣哭聲。

「徐禍,趕緊上來。」繩子再度落下,郭森在上面喊道。

我應了一聲,抓住繩頭綁在腰上,最後看了老三一眼。

他已經完全沒了動靜。

「好了,拉吧。」我朝上喊道。

繩子緩緩扯動,我小心的避過下方的木釘尖頭,一點點斜向上升去。

「留下來陪我!!!」

我的腳底剛剛離開木釘尖端半尺,下方猛然傳來一聲野獸般凄厲尖銳的嚎叫。

同時,一雙手臂死死的抱住了我的一條腿。

「什麼情況?」

上面郭森和毛隊長同時驚問。

郭森急道:「太重了,繩子要斷了!」

「刺啦」一聲撕裂傳來,我的心跟著猛一提。

下方,原本已經僵死了的老三竟緊緊的抱住我的腿,仰面沖我嘿嘿怪笑:

「先生,他說全村人都會死,那你也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吧,嘿嘿……哈哈哈哈哈……」

我很快冷靜下來,冷眼俯視著他,快速的反手伸進包裡。

猶豫了一下,衝下方的老三沉聲說:

「都說人快死的時候,會恢復良善的一面,你,不是。」

「先生,你也一起死吧!」

「你也知道我是先生?」

我笑笑,鬆開右手已經捏住的符籙,轉而取出一把竹刀。

「我沒有做過違背良心的事,死期未到。你做過什麼,自己心裡有數。該死的,神仙救不活;不該死的,閻王拿不住!滾!」

「滾」字出口,我猛地一翻手腕,竹刀脫手而出,正插進老三的右眼眶。

「啊…………」

絕望的慘叫聲中,又是一聲『刺啦』撕裂的聲音自上方響起。

感覺身體猛一沉,猛然間,一隻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抓緊!別撒手!」郭森的聲音自上方傳來。

雨暫時停了。

幾個人或坐或站在雨地里發愣。

我躺在草地上喘了好一陣,坐起身,又緩了一會兒才爬起來。

「是他……是他和一個高個兒把我們帶到這裡來的,說是帶我們找人……是他……是他!」

一個警察緩醒過來,看到一旁被銬著的老大,衝過去抬腳便踢。

可因為在陷阱里幾天沒吃過東西,腳沒踢到就一個趄趔摔倒在地,隨即仰躺在雨地里,像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小孩子一樣踢騰著手腳嚎啕哭了起來。

「警察……警察同志,幫我……幫我找我的老婆……孩子……」

被打了背銬的包青山忽然喊了一句,掙扎著爬起身,朝前跑了幾步,腳下一滑,再次摔倒在地。

「警察同志,我坦白……他們出不了村,就抓了我老婆孩子……他們要挾我去外面找先生……」

包青山像是泥鰍般的拱到我腳下,轉過身看了看我,轉而看向郭森:

「不關我的事!村長認出你了……也認出那個娘們兒了!事兒已經鬧大了,是村裡人要弄死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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