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異術] 陰倌法醫 作者:天工匠人 (連載中)

   
吟雙 2019-2-19 14:38:3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39 861855
吟雙 發表於 2019-4-19 08:41
第五十二章 厭勝術(上)


豬眼睛里長出人手,這種怪事我聞所未聞。

可孫祿他爹的反應,卻更讓我感到狐疑。

老爺子先是肯定下頭的不是死人,堅持不讓報警,這會兒又莫名其妙說出這樣的話……看來這事可不簡單啊。

見老爺子情緒有些失控,我讓孫祿先把他扶到一邊去。

我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忍不住再次上前察看那豬頭。

不看還不要緊,這一看仔細了,只覺得後背戧起的汗毛,似乎都要把衣服撐起來了。

為了能看的更真著,我索性用樹枝把那些披散的『頭髮』全都撥到了後方。

這一來可以確定,這的確是顆野豬頭,頭臉的皮肉都已經乾癟收縮,就只剩一層粗硬的黑皮粘附在頭骨上。

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最初我們看到的頭髮,竟不是單純的覆蓋在豬頭上邊,而是從豬頭的頭頂生出來的。

雖然這些年我們這地方野豬不常見了,可小時候我還是見過野豬的。

野豬和家豬不一樣,成年野豬頭頂到后脊樑長有粗長的鬃毛,可那鬃毛再怎麼也不可能和女人的頭髮一樣長啊?

聳人聽聞的還不只是豬頭上長出『人頭髮』和豬眼窩裡長出人手。等我把『頭髮』都撩開,還發現這豬頭的另一隻眼雖然看似正常,卻又絕不符合常理。

豬頭表面明顯已經僵化了,腦腔子裡頭的東西,也已經腐爛流失,這一切都證明,這豬頭在地下埋了已經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了。

可是,豬頭的另外一隻『正常』的眼睛,不但沒有腐化,也沒有乾癟收縮,而是像活的一樣,十分的明亮。甚至於看上去,眼珠子里還透著凶光!

撇開『頭髮』和這隻『活』豬眼不管,目光再次轉回到那隻長出人手的眼睛上。

確切的說,這是一隻連著前臂的人手骨。看大小,應該不是大人的手,而是小孩兒的手骨。

我下意識的看了看我的右手腕,這會兒不知道怎麼,之前那個黑色的小手印,顏色已經淺了很多。

這點我倒不怎麼擔心,抓我的那隻手不可能是真實存在的,也並非我的幻覺,而應該是煞氣凝聚的產物。

我本來就是惡鬼之身,自帶煞氣更加深重,那煞氣停留在我身上久了,自然也就或消散,或是被鬼手吸收了。

為了看的更加仔細,我又往前湊了湊,又撿起一根樹枝,將兩根樹枝像拿筷子一樣捏著,夾住那手骨試著向外拉。沒用多大力氣,竟就把那手骨從豬眼窩裡拉了出來。

見此情形,我忽然想到一個可能,心裡跟著一咯噔。

豬眼睛里不可能長出人手,這半截手骨……或者說手臂,是人為塞在豬頭裡的。

難道說,這是有人針對孫屠子他爹下的邪術?

我丟掉樹枝,起身走到孫祿和他爹跟前。

這會兒爺倆一個坐在小馬紮上,另一個肩膀靠著牆,正對著抽煙呢。

見我過來,孫祿直了直腰,問我:「看出名堂沒?」

我點點頭,「那隻手是被人塞進豬頭裡的,應該是有人對你們家用了厭勝術。」

「什麼是厭勝術?」孫祿問。

「厭勝術又叫魘鎮,是巫術的一種,據說是出自《魯班書》。有些居心不良的工匠,將所謂的鎮物,也就是一些特殊的物品埋藏在想要迫害的人家,這家人的運程就會變差。輕則家宅不寧,重則家破人亡。」

孫祿點了點頭,「我想起來了,咱剛認識那會兒,你好像跟我說過,你接過一單生意,就是和厭勝術有關的。」

「對,你沒記錯。」我點頭。

對於厭勝術的了解,的確像孫屠子說的那樣,是源自我和他、張喜認識前所接的一單生意。

僱主是一家小飯店的老闆娘,找到我時,就只說她家的生意原本一直都還算不錯,可近來不知怎麼,生意一落千丈不說,還諸事不順,家裡接連有人生病。

我那時雖然只是為了謀生招搖撞騙,卻也因為破書中的記載開始對一些異於常理的事感到好奇。於是我就問她,在這種轉變前後,是否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過。

老闆娘想了想說有,大約在一個月前,晚上打烊的時候,她和往常一樣,打掃乾淨店裡,想要關門。

不料剛一拉捲簾門,門頭上突然掉下來一隻連頭帶尾近一尺長的黑毛大老鼠,正掉落在她衣領子里。

她駭然的問我,是不是什麼大仙兒之類的作怪?

我當時只是初出茅廬,根本還不相信有什麼仙家之類,雖然覺得她挺倒霉的,但還是讓她再仔細回想一下,有沒有別的特殊的情況。

老闆娘又冥思苦想了一會兒,忽然一拍巴掌,說了一件事。

同樣是夜裡快要打烊的時候,她家店裡來了一個要錢的叫花子。

那叫花子先是打了幾下竹板,胡亂唱了幾句吉利話,就開始要錢。

老闆娘本來是想給他倆錢,將他打發走,怎奈她男人喝多了,不但不讓她給錢,還對花子惡言相向。

她男人本來就是個不上檯面的人,喝酒之後,更是說話難聽,弄到最後,差點還打了那花子。

老闆娘說,那花子受了氣,打又打不過,臨走前就憤憤的說什麼『小錢不出,大錢不入』,還說『你今天轟我走,下回來,我讓你跪在地上給我磕頭』。

老闆娘只當他精神不正常,也沒往心裡去。哪知道就在轟走花子的第二天,就有老鼠掉進了她衣服里。

也似乎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家裡就變得不順當了。

我聽了之後,隱約就覺得,她家的事可能和那叫花子有關。但當時我旨在騙錢糊口,根本弄不清那究竟是怎麼回事,也就只是胡說一通后,裝模作樣的畫了一道『神符』給她,收錢了事。

可說來也巧,沒過幾天,周末我回董家莊,在村裡一個長輩家裡吃飯的時候,無意間說起這件事,卻意外的有了轉變。

這個長輩是個泥瓦匠,就是專門給人蓋房修房的。

我當時只是把這事當做異聞奇事說來下酒,並沒說我在外頭幹的是什麼『勾當』,沒想到他聽我說完,篤定的說:老闆娘家發生的轉變,絕對是那叫花子做了手腳!
吟雙 發表於 2019-4-19 08:45
第五十三章 厭勝術(下)


我一聽就來了精神,就問那長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長輩並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反問我:你知道你叔啥時候最得勁(適意、舒坦的意思)不?

我想都沒想,就說:那還用問啊,肯定是上大梁、立門頭的時候啊!

我這麼說是因為,我從上高中那會兒,逢寒暑假,就都跟著他打臨時工幫補家裡。

他和一干工友乾的是蓋房的活計,我也就是跟著搬個磚,幹點出力的活。

那會兒我們幹活,都是吃喝自理。到了中午,隨便買點白菜蘿蔔豆角之類的,起火燴上一鍋,就著各自從家帶的乾糧,就是一頓。

但是一單活有兩個、或者三個節骨眼是例外,一是上樑,二是立門頭,再就是誰家蓋樓房,上樓板的時候。

逢這三樣,僱主必定是大鍋燉菜,給大肉,還搬來整箱的酒,讓工人們可著勁的吃喝。

姥爺疼我,我從小也不算虧嘴,可跟著幹活的時候,憑自己的付出這麼大酒大肉,也是舒坦的很。

所以聽他問起,我自然就想到了這些。

那長輩嘿嘿一笑,又問我:知道為啥逢這些時候,主家一定給酒肉吃不?

我說:這我哪兒知道啊?

那長輩祖上幾輩人都是幹泥瓦匠的,當時也是喝了點酒,借著酒勁,就跟我說了這當中的緣由。

原來厭勝之術自古便在工匠間流傳,多數內行人或許不深通門道,但或多或少懂得一些。

要是主家苛刻,碰上個心眼小的工匠,趁其不備在門框下頭、房梁之上、樓板之間放些個東西,那主家多半在將來是要倒霉的。

那長輩對厭勝術也是只知皮毛,但說了幾個例子,卻讓當時的我不明覺厲。

就譬如,起門頭的時候,在門框底下埋上一把纏了頭髮的剃刀,這戶人家就會有男丁出家。

在門頭的磚瓦里藏一片碎碗片和一雙舔過的筷子,居住者便會家道中落,甚至淪落為乞丐。

更為惡毒者,在樓板間隙又或者正梁接縫處藏上一把短鋸,那主家就可能會家破人亡!

那長輩最後拍著我的肩膀說:

「小啊(方言,對晚輩的愛稱),說實話,這些事我都不大相信,因為你叔從來沒用這法子害過人。可要照你剛才說的那樣,我還真就能打包票,那叫花子對你說的那戶人家使了手段了。」

我更來精神了,就問他:「叔,那這事兒怎麼破?是不是那叫花子在人家裡暗藏了什麼東西,只要找出來就行了?」

長輩大搖其頭,「小啊,你想簡單了。也是我說簡單了。真正的厭勝,是八輩子、十輩子傳下來的,誰能說清楚那是個什麼球啊?我也就是聽幾個不地道的工友說過,俺爹俺爺都沒辦過這事兒。真他娘的想害人,哪是只藏個碗片筷子啥的?那門道多了!」

他最後跟我說:「要我說,事都是人幹的,要是碰到這樣的事,要想除根,還得找人家本主!就你說這事兒,要找,就得找那個要飯的!」

話是談資,可一頓飯吃完,這事兒我就記下了。

仍然是出於好奇,過後我回到市裡,隔三差五,就去一趟那家飯館兒。

沒過多的想法,就只是因為老闆娘說過,那花子走的時候撂下過一句話——今天你轟我走,改天我讓你跪在地上求我!

我承認,在這件事上,我多少有些『事媽』。

可很多事往往都是因為刻意的追尋,才會有結果的。

我還記得,那是一個凄冷的夜晚……

外頭下著雨,我坐在飯館的角落,吃完了土豆肉絲蓋飯,見再沒別的客人,就把二兩裝的小酒,最後一口倒進嘴裡。

「吃完喝完了?那就趕緊回家吧,快下雨了,再不走就讓雨拍了。」好心的老闆娘提醒我道。

她也不是傻子,相反,有著相當的小市民的狡黠聰慧。

從我隔三差五來店裡點的這些吃食,她早就判斷出,我經濟狀況不怎麼好,甚至也猜到我這個『先生』,九成九是個騙子。

老闆娘比我大個十幾歲,見我搖搖晃晃站起來,忍不住嘆了口氣,「小兄弟,往後幹點正經事吧,別糊弄人了。你要真是哪天惹了有錢有勢、又不通人事的,人家打你咋辦?」

我笑笑,掏出錢包,抽了兩張出來放在桌上就想走。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敲竹板的聲音。

「當里個當,當里個當,今天不說武二郎;沒家的人兒沒米下鍋,兜個空口袋來要賬……」

隨著這怪腔怪調的念叨,一個破衣啰嗦,手持竹板的半大老頭走了進來。

這邋遢人一進來就半倚著門,『吧嗒吧嗒』了兩下竹板,然後對著老闆娘嘿嘿一笑:

「我今兒中午來過一趟了,嘿,你肯定是沒看見我。我聽說,你爺們兒病了?還病的不輕?」

老闆娘常年在街面上混,耳朵根子都長尖兒了,只一聽就覺得不對味兒。

她剛想說話,我已經搶先對那花子說:

「我是人本家找來幫忙的,要按年紀,我得叫你聲叔?可今兒我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公事公辦,咱就論江湖道吧。」

來人明顯一愣,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一陣,虛聲問:「你是……」

「我說了,我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似笑非笑看著他道。

這叫花子又上下看我兩眼,眼珠轉了轉,嘴角微微一抽搐,看著我的眼睛里卻是露出三分狠色:

「就你?你毛長齊了嗎?你……嘖嘖,你跟我說,你那兒的毛真長齊了?」

「哈哈……」

我本來還有些忐忑不安,聽他這樣說話,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後退兩步,坐回到原先的座位,用下巴一點對面的位置,眼睛斜向花子:「你要麼坐下,咱倆嘮會兒;要麼……」

我眼神一斂,冷狠的吐出一個字:「滾!」

跟著,我轉眼抬頭看向老闆娘,微微一笑:「大姐,我雖然年紀不大,但卻是祖傳的金字招牌!上回給你的符,只讓你防君子!既然收了你的錢,真小人,還得我來收拾!」
吟雙 發表於 2019-4-19 08:47
第五十四章 老叫花子


老闆娘先是一愣,但是很快也猜到,自己家的諸多不順和這叫花子有關。

那叫花子面色陰狠的看了我一會兒,邁步走了進來,口中冷笑道:

「呵,我還真得看看,你怎麼收拾我!」

「站住!這兒是飯店,你是要飯的花子,憑什麼進來?」我猛地喝止道。

花子一下沒反應過來,本能的停下腳步,表情顯得有些尷尬可笑。等反應過來,鼻子都快氣歪了:「你這是不把人當人,耍我玩呢?!」

老闆娘這會兒終於徹底回過味來,看了看滿臉怒色的花子,回過頭囁喏著小聲對我說:

「兄弟,他……他就是想要錢,我給他……我給他就行了。」

「一分也不給!」

我用力一揮手,抬眼瞪著花子,冷冷道:「我沒不把你當人,可配不配做人,你自己有數!」

我隔三差五來這兒,說到底,一是因為好奇花子到底做了什麼手腳,能把老闆娘一家折騰成這樣。

再就是,我到底沒有職業騙子的心理素質,收了老闆娘的錢,儘管給她的符是按照破書上畫的,是真材實料,可沒能幫她家平了這事,我心裡始終不踏實。

我在這兒等花子上門,心裡其實也一直七上八下的,因為我是真不懂他所使的手段。

我甚至已經想好了,如果真見到這叫花子,就和他好言相商。

也不用多說,他不就是要錢嘛?頂多我把老闆娘給我的錢,全給他,讓他把『留下』的東西拿走就是。

這樣的話,我雖然是白忙活一場,可起碼我能睡得安穩。

見到花子的時候,我也還是這樣想的,可這時,我卻臨時改變了主意。

一來因為這花子年紀雖然不小了,但是一張嘴就出言不遜。

對這樣的人,我向來不會服軟。

再則,因為是有目的的在這裡『蹲點』,出於心虛,我事先做了些準備。

當花子往裡走的時候,我看到了一些特別的事物,所以才會改變主意,對他再沒了好臉色。

見老闆娘一臉忐忑不安,我沉聲對她說:

「大姐,你家這事,就是這死老頭子幹的。可你不用怕,也不用求他,更別給他錢。因為,你給了他錢,他也沒命花!」

花子一聽,更加怒形於色,指著我的鼻子,手都有點發顫:「我爛命一條,你能把我咋地?你還能弄死我?」

「你又能把我咋地!把你的狗爪子放下!」

我瞪著眼吼了一句,又回過頭,放低聲音對老闆娘說:「你不用擔心,我收了你的錢,就一定想辦法把你家的事平了。」

說到這裡,我又刻意抬高了聲音:「你給這老東西錢也沒用,他心太壞,要遭報應了。他不知道害死了誰家的孩子,那小姑娘這會兒就跟在他身邊,想要他的命呢!」

那時候我到底還沒怎麼經過事,自作聰明不假思索的說出這番話,除了想給老叫花子一個下馬威,還幻想著他要是真能被我嚇住,說不準就自己麻溜的把給老闆娘家下的『咒』給解了,然後再向我跪地求饒。

雖然有些想當然,但我說的,的確是實話。

因為心虛……或者說,就是心裡覺得害怕,怕這害人的花子有別的門道,一言不合,他再出妖蛾子害我。

所以,每次來這飯店前,我都用用雞血畫符,用柳葉開了陰眼。

我的的確確是看到有『髒東西』跟在老叫花子身邊……

我拿腔拿調,多半還是想裝13,拿出我『江湖人』的氣勢。

可哪想到這一番自認聰明的話一說出來,叫花子還沒來得及反應,老闆娘先嚇傻了。

「哎呀!」老闆娘兩手拍著大腿,臉煞白,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對我說:

「兄弟!先生!高人……算我求你,這事兒你別管了中不中!我給錢,他想要錢,我給他錢!我這起早貪黑的開店為了啥?還不是想一家人有吃有喝,平平安安的?犯不著,咱犯不著要錢不要命啊!」

她這一說,我也傻眼了。

說實在的,當時我心裡還有點怪這老闆娘沒見識、不曉事,但凡她機靈點,配合我一下,這事兒不就漂漂亮亮的解決了嘛。

後來隨著閱歷的增長,我才漸漸意識到,不是她不曉事,而是我太自以為。

人活一世,不求大富大貴,能夠家人齊整、安穩度日,那就是莫大的福分。

市井中本就多是非,花子就是花子,要真是大奸大惡,他又怎麼會混成花子?

再怎麼折騰,也不過是為了賭口氣,要兩個小錢……我這一瞎摻和,反倒把本來能用錢解決的『小事』,弄的複雜了。

關鍵是,我自以為聰明說出了那番震懾花子的話,可是把老闆娘給嚇著了。

除了我這樣自以為是的中二青年,誰願意為了倆錢,拿家裡人的命去鬥氣呢?

見老闆娘拿出一沓鈔票,臉上帶著巴結向花子走去,我當時非但沒悟出這些道理,還有些氣惱。

心說這女人實在愚昧,既然如此,我就不管這閑事,任憑你們去交易這不上檯面的勾當。

可就在我憤憤然起身想要離去的時候,原本囂張跋扈的老叫花子卻做出了我絕沒想到的反應。

老闆娘為保平安,應該是拿出了當時手頭上能夠拿出的所有現錢。

那怎麼著,也得有一千多塊呢。

我給她畫符平事才收多少?

才三百……

「徐禍,下回別這麼好心了,免得被當驢肝肺,被人他媽的當癟三兒!」

「得了,那三百塊錢我在這店裡消費的也差不多了。現在人本家願意這樣,我也心安理得了。」

就在我堵著氣胡思亂想著快要走出門的時候,忽然被一隻手攥住了手腕子。

抓住我的是那老叫花子。

我當時眉毛就立起來了,心說怎麼著,你他媽還來勁了?還真以為我不敢收拾你?

可我哪兒想到,那叫花子拉住我的下一秒,另一隻手忽然一拍大腿,嘴一撇,拉著長音喊了聲「哎呀……」

跟著,他居然面向我,雙膝著地跪了下來!

「小哥……不是……大仙兒,你別走,你可千萬別走!你得幫我……你得幫幫我那苦命的孫女啊……」
吟雙 發表於 2019-4-19 15:24
第五十五章 老鼠毛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弄愣了,還沒來得及反應,叫花子已經『砰砰砰』沖我磕起了響頭。

我對這叫花子沒好感,可他到底年紀一大把了,這我哪能受得起。

我連忙把他扶起來,再看這花子,腦門都已經磕破皮了。

老闆娘也看傻了,她倒是機靈,一回過神馬上就做起了和事老,勸老花子別激動,讓他有什麼事慢慢說。

老花子拉著我不放,這一來,我卻是走不脫了,只好讓他坐下說話。

老花子坐下后,又哭了一陣,才勉強止住,老眼通紅的看著我問:「您真是先生?」

我明白他口中的『先生』指的是什麼,見老闆娘在一邊看著,只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老花子又是拍著大腿「哎呀」一聲,卻是帶著顫音小心的問我:「先生,你說你看見個小閨女,是真的?」

我回過頭朝門口看了一眼,扭過臉來,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而是冷著臉反問他到底有什麼事。

主要是我對這叫花子的印象實在不好,窮橫窮橫的不說,要不到錢就給人家裡下邪咒,誰知道他鬧這一出,是不是對我憋著什麼壞呢。

我那時自詡是『江湖人』,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要不懂,那還混什麼社會。

可是聽老花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把事一說,我這『江湖人』羞愧的就差沒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原來老花子本不是花子,而是個老木匠,四年前,他兒媳婦帶著他孫女去趕集,結果卻把個小孫女給弄丟了。

一家人找了多日都沒找到,心裡明白,孩子多半是被人販子給偷走了。

孩子一丟,整個家就亂了,先是他兒媳精神失常跳了河。他兒子受不住打擊,沒過多久,也上了吊。

好好的一個家庭,一下子就只剩下老木匠一個人了。

老木匠生了一場大病後,也不再幹活,乾脆就弄了副竹板,開始沿街乞討,成了老花子。一來是人沒了指望,頹了;再就是還抱著萬分之一的幻想,那就是萬一老天爺開眼,說不定哪天還能碰上自己被拐的孫女。

孫女是老花子活在世上唯一的念想,所以一聽我說看見有小女孩兒跟著他,立刻就想到了孫女。

他是被戳到了心底最軟弱的傷疤,才會向我下跪。我倒好,從一開始就自作聰明,想當然的把事給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我孫女有喘病,離不開藥。那些殺千刀的人拐子眼裡只有錢,又怎麼會給她看病抓藥?我那苦命的孫女,多半是……」

說到傷心處,花子再次老淚縱橫。

老闆娘在一旁也陪著掉眼淚,直罵人販子連畜生都不如,該千刀萬剮下十八層地獄。

我問老花子,他孫女被偷走的時候多大年紀?

老花子哽咽著說,孫女丟的時候不到六歲,那天她娘帶她去市集,就是因為再過三天就是孩子的生日,是帶她買新衣裳去了。

聽他這一說,我心更是一沉,又回過頭往門口看了一眼,勉強說:「她走丟那天,是不是穿著藍色的運動褲,大人衣服改的花褂子……」

「啊……」

沒等我說完,老花子就放聲悲嚎起來。

我也是心裡發酸,老花子說他孫女有哮喘,離不開藥。現在看來,他孫女在被人拐走以後,沒多久就犯了病,甚至沒在人世間度過第六個生日,就被該死的人販子葬送了性命。

老花子哭了一通后,就求我讓他見見孫女。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沒有遵循破書上『陰陽殊途,生死不相見』的規矩。

我實在狠不下心,只能是替老花子開了陰眼,讓他爺孫倆見了最後一面,之後一紙符籙,送那對家人眷戀不舍的可憐孩子去了她該去的地方。

事後老花子主動對我說,他絕非是不良善的歹人,平常要不到錢,遭人謾罵是常事,不會因為這個作妖害人。

他在老闆娘家藏了東西,實在是老闆娘的男人說話太難聽,竟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斷子絕孫的老狗。

老花子是被戳了心尖子,才起了報復之心,並非是為了錢想要害人。

說完之後,他從捲簾門旁的縫隙里,抽出了一個扁平的紅紙包來。

我不由得又好奇起來,老闆娘一家諸事不順,家裡人還鬧病,難道就是因為這不起眼的小紙包?

這裡頭究竟是什麼東西,居然有這麼邪性的能力?

老叫花子看出了我的好奇,將那紙包當著我的面打開,裡頭就只有一小撮碎頭髮一樣的毛髮。

老花子當我是恩人,也不作隱瞞,告訴我說,那不是人的頭髮,而是老鼠的毛。並且還不是一隻老鼠的毛,而是每一根,都是取自五寸碩鼠,尾巴最頂尖的那一根鼠毛。

我聽的直犯噁心,卻還是忍不住問他,為什麼單靠這些老鼠尾巴尖上的毛,就能把好好一戶人家害成那樣?

老花子的說法,就和村裡那位做泥瓦工的長輩說的差不多,他本是木匠,跟師父學活的時候,出師那天,師父就教了這些埋藏鼠毛之類的厭勝之術。至於為什麼能起到害人的作用,他也說不出個道理。

老花子說,不光是他,多數造房的工匠,或多或少都懂得一些厭勝術,卻又鮮少有人能說清楚當中的門道。

工匠們靠手藝吃飯,一般不會用此術害人,學這些,只是怕受了欺負無處說理。

這厭勝術不像其它防身術,平日深藏不露,關鍵時候才顯露出來。而是大多數人,都知道工匠懂得這些,於是便起到了威懾作用,也就沒人敢不善待工匠了。

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厭勝術,過後我把這事說給孫祿和張喜聽了。

兩人都表示,自己也聽說過類似的事,只是沒我說的這麼邪乎。

我們三個當中,張喜最較真。

他一直都不信鬼神之說,卻相信我說的是真的。對此,他還總結出了自己認為的道理。

把老鼠毛藏在人家裡,未必就和所謂術法有關,你想啊,老鼠多髒?以前鼠疫、霍亂,都是老鼠傳播的。

把那麼多老鼠毛放在人家裡,那戶人家能不受到感染生病嘛。
吟雙 發表於 2019-4-23 16:25
第五十六章 抖三斤


這件事是在我剛上大學不久發生的,時隔幾年,那飯館子貌似已經轉手給旁人,老花子更是不知所蹤。

也正是因為想起了這件事,所以我才想到孫屠子家裡被埋下野豬頭,應該是有人想利用厭勝術害他家。

我和孫祿舊事重提,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見孫祿他爹這會兒總算緩過來點,就問他知不知道是什麼人想害他家。

孫祿他爹長嘆了口氣,說知道這事是誰辦的。

孫祿一聽,眉毛就立了起來,要去廚房拿菜刀,去和那埋豬頭的人拚命。

他爹擺了擺手:「人早搬走了,上哪兒找去。再說了,這是我造的孽,是我害了人家,我活該!」

說著,竟反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個嘴巴。

我從剛才就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古怪,這時終於忍不住,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孫祿他爹又長吁短嘆了一陣,才說出了一段往事。

原來孫祿他爺在世的時候,有一年年初,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隻長相怪異的豬崽。

這豬崽毛色不黑不白,而是有著黑褐相間的花紋。腦袋也和普通的豬崽不大一樣,腦袋不像一般家豬那麼圓,豬鼻拱嘴更是比家豬要長了許多。

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來,這豬崽不是家養的豬,而是一隻野豬崽子!

那時候我和孫祿都還小,農村生態環境還好,野豬野兔什麼的,還不是稀罕物。

孫祿他爹見他爺帶回來這麼個東西,當即就問:「咋吃?燉還是烤?」

他爺一瞪眼:「你咋恁饞?就不能等養大了再宰?」

孫祿他爹當時就只有翻白眼的份兒,心說怪不得村裡人都說老爺子是個能人、是個狠人呢。把野豬當家豬養,也就老頭能想的出來!

他爹心裡雖然犯嘀咕,可老頭都這麼說了,他也不敢反對,於是就把這野豬崽子養在了自家的豬圈裡。

哪知道那野豬崽子就跟中了邪似的,吃的和其它豬崽一樣,長得卻比別的豬崽都要快。也就小半年的工夫,其它豬崽才半大個兒,這野豬崽子就和尋常的生豬一般大了。

到了年底,那野豬崽更是長得趕上一般家豬一個半大,趴在那兒就跟一座小肉山似的,光是豬頭就差不多跟家裡的磨盤那麼大個兒。

這還不算,關鍵是這野豬和旁的野豬還不一樣。

一是這野豬或許是從小享受了別的野豬沒有過的待遇,不用衣來伸手,卻是飯來張口。所以不像尋常見到的野豬那樣生猛,反倒比一般的家豬還溫馴。其實就是比一般的豬還懶,就是吃飽了睡,睡飽了吃。

再就是這野豬長到半大的時候,孫祿他爹就發現了,公野豬都有一對呲在外邊的獠牙,孫祿他爺帶回來的豬崽是只公的,但卻只有右邊一個大獠牙。

起先孫祿他爹以為,這畜生另一邊的獠牙可能是在幼小的時候,不知道什麼原因給弄斷了。

可摁住豬頭,掰開豬嘴一看,竟發現並沒有斷齒的痕迹。敢情這野豬崽子『天生異相』,就只長了一個大牙!

孫祿他爹雖然嘖嘖稱奇,可眼看這畜生『見風就長』,心裡也是喜滋滋的。

他心想,還是老爺子有遠見,這野豬肉雖粗糙,比不上家豬的味道,賣不上價錢。但等到了年底,家家殺豬過年,自己家把這野豬宰了,不是就能省下一頭豬,來年多一份收入?

他是這麼想的,孫祿他爺也是這麼定的。

但爺倆誰也沒想到,還沒等到殺豬的時候,這頭被圈養的『大年貨』就先後惹下了兩樁禍事。

那時候年味還很重,也沒什麼不讓放鞭炮的規矩。

還沒到歲末年關的正日子,村裡的熊孩子就開始想方設法的向家大人要錢,從村頭的小賣部里買來呲花筒、小掛鞭之類,聚在一起噼里啪啦的顯擺著放了。

相比城裡的娃,農村孩子更淘一些,而且還有個特點,那就是『有組織、有紀律』的搗蛋。

說白了就是一個村裡有一大堆熊孩子,肯定得有個『孩子王』!

這『搗蛋部隊』的頭頭,必須得具備三個條件。

除了『王霸之氣』,還必須得是心眼多,能搗蛋搗出花樣來;再就是,這類『小頭目』普遍得比其他熊孩子年齡要大一些。

孫家樓也是一樣,孩子堆里就有這麼一位無冕之王。

可這位『大王』和其它村的孩子頭頭有點不一樣,別村的孩子頭都是男孩兒,這『大王』卻是個假小子、是個女孩兒。

孫祿他爹回憶說:這『女大王』家是外來戶。

說是外來戶,也就只是相對孫家樓的老人們而言。

按說村民樸實,即便是外來遷入的人家,當時議論一陣是免不了的,過後很快也就忘了,不存在排外、區分對待什麼的。

可這孩子王一家,卻一直都被標記上了『外來戶』的記號。

這並不是說孫家樓的村民都不良善,而是這戶人家的姓氏比較特殊,無論放在哪兒,不管名字,只聽姓氏,就覺得他們家人和別家不一樣。

這孩子王姓的是百家姓里很生僻的一個姓氏,她姓鈄(DOU三聲,同抖)。

具體這女孩兒叫什麼名字,孫祿他爹也想不起來了,只知道她比一般的男孩兒都淘,當時在村裡還有個大人小孩兒都知道的外號,叫『抖三斤』。

對於『抖三斤』這個外號是怎麼來的,孫祿他爹倒是記得清楚。

那年月,還是老思想的人多,『抖三斤』她爹也和其它人一樣,老婆懷孕的時候,盼著生個男娃。

結果『抖三斤』她娘十月懷胎,生下來卻是個不帶把的。

當時『抖三斤』她爺得知這消息,就抖楞著手說:「怎麼是個千金啊?就不能抖楞抖楞,甩掉個三斤五斤,長個『把兒』出來?」

就因為這樣,『抖三斤』這個外號,就這麼地被當時在場的鄰村人給傳播出去,喊開了。

這些都是題外話,最關鍵的是,隨著『抖三斤』的長大,所有村民都感嘆:有文化的人說話就是在理,『生男生女都一樣』絕對是『真理』。

這話雖是戲謔,卻也不是村民嘴碎。

這『抖三斤』……實在是比男孩兒淘的太多、太狠了……
吟雙 發表於 2019-4-23 16:27
第五十七章 殺豬


抖三斤具體淘氣到什麼程度,雖然孫祿他爹沒細說,我和孫祿也都能想象的出來。

畢竟我倆小時候也不是省油的燈,我更是被村裡的老老少少叫做『大禍害』。

可聽了孫祿他爹接下來說的一件事,我和孫祿似乎才第一次懂得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這天中午,孫祿爹娘剛趕完集回來,還沒來得及把買來的年貨放下,就聽外邊突然傳來一聲悶響,跟著傳來一陣陣驚天動地的嚎叫聲。

沒等他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東西發出的動靜,就又聽到了小孩兒的哭喊聲。

聽起來,這可不是一兩個孩子在哭,像是一大堆小孩兒同時發出的。而且,這動物的哀鳴嚎叫和小孩兒的哭喊,似乎就是從自家屋後傳來的。

孫祿他爹當即把買來的東西一扔,拔腳就往屋后跑。

跑到后牆下的豬圈前一看,頓時驚呆了。

只見村裡所有的小孩兒,都圍在豬圈附近,一個個全都小臉煞白,哭爹喊娘。

豬圈裡頭,那隻肉山似的大野豬,此刻不知怎的,滿嘴都是鮮血,眼珠子也崩了一個,正在地上不斷翻滾著,發出炸雷般的慘叫。

野豬那崩了的爛眼珠子,還連著眼眶,隨著野豬的翻滾,不斷晃蕩來晃蕩去,把大半個豬頭都染得血淋淋的,甚是恐怖。

孫祿他爹絕對是村裡膽子最大的男人之一,可看到這一幕,也不禁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孫祿他爹拉過一個年齡稍大,沒被嚇傻的小孩兒一問,才知道原來抖三斤不知道從哪兒弄來個大麻雷子。用白菜葉子包了,點著以後扔到了野豬的嘴裡。

那大野豬本來就是不知道飽的,見有人喂,便張開大嘴,一口將包了炮仗的白菜吞了下去。

麻雷子就是常說的二踢腳,被野豬吞進嘴裡的時候,捻子剛好燃盡,「砰」的一聲,就在野豬的嗓子眼裡炸了!

緊跟著,又是一聲悶響,竟把野豬的一隻眼睛給崩了出來!

小孩兒們原本只是調皮搗蛋,麻雷子在豬嘴裡炸開的時候,還沒覺得有什麼,可等到第二次炸響,野豬的一隻眼睛被炸的血肉模糊,所有人就都嚇傻了。

膽兒大的還能哆嗦著跑兩步,膽兒小的直接就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反應過來就只剩下哇哇大哭的份了,站都站不起來,哪還能跑的動。

孫祿他爹問清狀況,下意識的朝豬圈裡又看了一眼,看到豬圈裡的情形,登時就起了一頭白毛汗。

他從十來歲就跟著自己老爹打下手殺豬,最清楚豬的習性。

別看這東西平常又懶又蠢,可一旦被戧了逆鱗,又或是受到驚嚇,也是會發狂的。

那大野豬被麻雷子炸的重傷,未必就還能發狂傷人,可聽到它的慘嚎聲,圈裡的其它家豬也都被驚著了,這會兒都發了瘋似的,在豬圈裡狂奔亂躥。

「跑!趕緊跑!」

孫祿他爹當下連抱帶拽,把幾個離得最近的小孩兒弄到一邊,正招呼那些還沒被完全嚇傻的孩子快跑,豬圈的柵欄門就被一頭肥豬給撞開了。

孫祿他爹眼見照顧不了這些個孩子,一咬牙,從旁邊抓過一根碗口粗的杠子,照著那率先衝出來的肥豬腦袋上就是一下子。

他情急之下使了狠勁,那肥豬竟被他一下給砸的暈死了過去。

這時臨近的村民也都聞聲趕來,顧不上問狀況,七手八腳上前,總算是把局面給控制住了。

聽孫祿他爹說到這裡,我和孫屠子全都是攥了兩手的汗。

或許很多人都不知道,豬要是驚著了,咬起人來,可是比普通的看家狗還狠呢。關鍵這東西皮糙肉厚,一旦受驚,就死攆著人不放,一般人手裡就算有傢伙,一時半會兒也弄不住它們。

當時在場那麼多小屁孩兒,真要是被那些狂性大發的肥豬躥出豬圈,還不得出人命啊。

這個抖三斤,何止是調皮搗蛋,簡直就是混世魔王啊。

我這個大禍害跟她比起來,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啊。

出了這個事以後,抖三斤的爹娘自然也被找了過來。可鄉里鄉親,也不可能為了這事兒鬧翻臉。最後抖三斤她爹當面狠狠給了抖三斤兩個大耳刮子,又給在場的村民挨個賠了不是,把個抖三斤給揪回家去了。

野豬被炸的重傷,折騰到傍晚,總算是消停了下來,歪在豬圈裡抽搐著,時不時痛苦的哼哼兩聲。

當時孫祿他爺人去了臨縣走親戚,孫祿他爹給老爺子掛了電話,把情況一說,孫祿他爺雖然也來氣,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決定,甭等過年了,轉過天就把這野豬宰了吧,也免得這畜生再受罪。

不過孫祿他爺在電話里說了一件事,這豬孫祿他爹不能殺,得是他親自宰。並且說,明兒一早,他就趕頭班車回來。

可是沒想到,當天夜裡,忽然下起了雪,第二天都快到中午了,孫祿他爺也還沒到家。

孫祿他爹有些急了,殺豬有殺豬的規矩,一旦過了中午,屠戶就不能再動刀了。

大野豬傷成那樣,任誰看了都覺得瘮的慌。

眼看孫祿他爺上午多半是趕不回來了,孫祿他爹實在不忍心那大野豬再多遭一天罪,於是就叫來幾個幫忙的,決定自己動手殺豬。

過年殺豬是大事,何況村裡都知道老孫家養的這豬不一般,再加上昨個出了那檔子事,所以一聽說要宰這野豬,就都跑來看熱鬧。

孫祿他爹那會兒已經算是老手了,殺豬宰牛本不在話下,可哪知道大野豬剛被捆著從豬圈裡拖出來,他正準備下刀,那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野豬,突然「嗷」的一聲,竟掙脫了捆縛的麻繩,一下子躥了出去。

在場的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狀況,等反應過來,各自抄起傢伙想要攔住那野豬,卻又有誰能攔得住啊?

眼看那肥大的野豬跟輛坦克車似的橫衝直撞,所有人都只能自顧躲閃。

奇怪的是,那野豬並不像別的被驚著的家豬一樣逮誰咬誰,而是在衝撞開圍觀的人群后,直接朝著一個方向沖了過去。

孫祿他爹當時也看傻了,等到反應過來,朝著野豬躥去的方向一看,心裡就猛一咯噔。

那邊一棵懷抱粗的樹上爬著個半大孩子,居然就是抖三斤!

敢情這女魔王劣性不改,聽說孫家要宰了大野豬,竟偷偷跑來看熱鬧了。

孫祿他爹是祖輩傳下來的屠戶,見苟延殘喘的野豬突然躥起,就已經有種不祥的預感,這會兒又看到野豬直奔抖三斤去了,更是大驚失色。

這大野豬竟然像人一樣,它記仇!

孫祿他爹趕緊從旁邊抓起一根鐵釺子,一邊往那邊跑,一邊揮著手大喊:「三斤!抱住了!抱住樹,別撒手……」
吟雙 發表於 2019-4-23 16:28
第五十八章 四嬸子(上)


要說一些事,那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孫祿他爹剛喊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因為下雪樹滑,還是抖三斤被野豬殘暴恐怖的模樣給嚇著了,居然從樹上掉了下來。

人還沒落地,那野豬卻已經到了跟前,竟是一躍而起,照著還在半空的抖三斤一頭就撞了上去!

聽到抖三斤發出慘叫,孫祿他爹的血都涼了,無奈積雪路滑,他遠不如那四蹄的畜生跑的快。

等趕到跟前一看,差點沒當場暈死過去。

就見抖三斤仰倒在雪地里,肚子上被野豬唯一的一根獠牙,刺出一個駭人的血窟窿,還在汩汩的往外冒血。抖三斤人卻是圓睜著兩眼,已經沒氣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一隻手不翼而飛,只剩下血淋淋露著白色骨頭茬的半截胳膊。

再看那野豬,這會兒也已經倒在雪地里沒了動靜,竟也已氣絕身亡。

仔細看,野豬的嘴裡也是鮮血淋漓,卻是同樣露出血紅中夾著白森森骨頭茬的半截斷臂!

……

說到這裡,孫祿他爹擦了擦眼角,長嘆了口氣:「唉,好好一個女娃,就那麼沒了……」

我和孫祿面面相覷,都聽的心驚肉跳。

豬咬人的事,我們都聽過,可讓人膽寒的是,那野豬竟似有目的性的,為了報仇才拼盡最後的力氣掙脫束縛,把抖三斤給頂死了不說,竟還泄憤般的咬下了她一隻手!

孫祿他爹點了根煙,狠狠吸了一口,再開腔,聲音仍是有些發顫:「我後悔沒聽你們爺的,要是多等一天,等他回來,多半就沒這檔子事了。」

我想勸慰他兩句,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問:「這件事後來怎麼處理的?」

孫祿他爹說:「三斤那孩子是淘的過分了,可那到底是一條人命。唉……人死了,是咱家的錯,咱總不能再跟人家多掰扯旁的。

當時我就給三斤她爸媽跪下了,一下一下狠抽自己耳刮子。等到你們爺回來,又帶著我,拿著錢、拿著禮,登門謝罪,找人說和。

當時咱家該做的、能做的,全都做了。人死不能復生,他鈄家也說不出什麼。這事兒……就那麼了結了唄。」

「那野豬呢?」話問出口,我已經想到了一些事。

我剛才仔細看過,那從地下挖出的野豬頭,確然只有一根呲在外頭的獠牙,而且只有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窩裡卻是插著一隻小孩兒的手掌……

孫祿他爹眉頭緊鎖,又抽了口煙,才緩緩說道:「三斤她爸當時把我狠打了一頓,但卻死活不要咱家的錢。他當時就說,殺人償命,三斤不是我殺的,打我那一頓,是因為我沒聽你們爺的話,擅自決定宰豬,才間接害死了他閨女。可他不要錢,卻一定要那頭死了的野豬……」

孫祿這會兒總算是從各種複雜的情緒中緩過了神,扭臉看著我說:「那就沒跑了,這豬頭應該就是抖三斤家埋的。」

「是吧。」孫祿他爹恍惚道:「誰家的孩子不是心頭肉啊?那畢竟是一條人命啊,我早該想到,這事兒沒那麼輕易就了結。這都怨我,怨我……」

「禍禍,現在咋辦?」孫祿問我。

我和他對視片刻,又回頭看了那野豬頭一眼,起身從旁邊扯過一塊蓋柴禾的塑料布,邊將那豬頭包起來,邊說:

「別愣著了,先甭管旁的,趕緊把那坑蓋起來,別等嬸子回來嚇到她。」

兩人剛忙活完,孫祿他娘就回來了,一進院兒就問:「這院兒里咋恁大死豬味兒啊?咋回事啊?」

孫祿和他爹這會兒也是都沒了主意,見兩人雙雙看向我,我眼珠轉了轉,對孫祿他娘說:「嬸兒,你得幫我個忙。」

「啥事兒啊?」

「帶我去見見給你藥包的那個四嬸子。」

我和孫祿自然不肯明說出了什麼事,只是胡亂編造說我最近遇到點『不尋常』的事,想找人幫忙看看。

孫祿他娘對我極好,說是當自家孩子看待絕不為過,當即也被我和孫祿弄的緊張起來,都沒來得及進屋,就帶著我和孫祿去了鄰村。

在去鄰村的路上,我向孫祿他娘詢問這四嬸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聽老太太一說,心裡原本的疑惑和好奇不禁又增加了幾分。

最初我以為被孫祿他娘敬若神明的四嬸子,最多不過是個略懂一些土方的神婆,可在藥包里發現那粒『石子』后,便知道這四嬸子絕沒我先前想的那麼簡單。

現如今總算是弄清了那野豬頭的來歷,可更多的疑問也隨之而來。

我所知有限,去找四嬸子,自然是為了尋求答案,可聽孫祿他娘這一說,怎麼就感覺,這個四嬸子本身就帶著五分邪性呢?

兩個村子相距不過十來里地,快到地方的時候,我借著遞煙的時候,向開車的孫祿使了個眼色。

孫祿會意,把車停到村口,回過頭對他娘說:「你不是說,四嬸子有規矩,問事兒只能是本主去嘛,那你就別跟著了。正好,你去我三姨家看看得了。我陪禍禍去,走的時候叫你。」

孫祿一家都不是拖拉的人,四嬸子的規矩更是他娘告訴我們的。

因此,聽孫祿這麼說,他娘也沒說旁的,只給我們指明了路,又拉著我再三叮囑我見到四嬸子后,須得好聲好氣,跟著下了車,就一個人去了親戚家。

見她離開,我長吐了口氣,打開後備箱,拿出用塑料布包裹的豬頭,邊往村裡走,邊低聲對孫祿說:

「屠子,我怎麼就覺得,你家這事兒沒這麼簡單呢?」

「我也覺出來了。」孫祿點頭,「抖三斤他爹,不過是個泥瓦匠。就是再怎麼怨我老子、恨我們家,又怎麼能這麼沉得住氣……表面上息事寧人,等兩年後,我家翻蓋房子的時候,把個死豬頭連同他閨女的半截胳膊埋在我家地下?」

「這他媽都猴年馬月的事了?我那時候都還在我老娘肚子里呢?」孫祿撥楞著腦袋對我說:「我就覺得,這老鈄家也太能隱忍了,就算懂厭勝,他至於耗這麼長時間來報復我們家,報復我老子嗎?要是我,我就現世報,我可能就不問青紅皂白,當時就……就動刀把我老爹給宰……」

聽他明顯有些語無倫次,我知道他還因為豬頭的事不能平息情緒,就掏出煙盒,抖出一根遞到他嘴邊,「你抽根煙,消停點。你知道我是什麼樣,別人家的事我不管,你家這事兒,我一定得翻個八萬里朝天,說什麼都得查清楚。」

孫祿點點頭,把煙叼在嘴上,剛摸出打火機,突然瞪大眼睛盯著前方:「我是不是看錯了?這村裡什麼時候造了這麼一座廟啊?」
吟雙 發表於 2019-4-23 16:30
第五十九章 四嬸子(中)


我剛把煙點上,聞言抬眼一看,透過煙霧,果然就見不遠處的民居之中,裹夾著一幢紅牆綠瓦的古式建築。

我和孫祿都愣了,村裡頭建造祠堂廟宇原本不稀罕,但那多是建在村頭,最不濟也是在村尾單辟出一塊空地,哪有像這樣,把廟建在民居當中的?

關鍵是,聽孫祿的話音,他自小在附近長大,竟也沒見過這樣一座廟宇。

正疑惑間,我只覺得左手腕戴的佛珠忽然微微震動了一下。

靜海從驛站出來后,就一直寄身在佛珠里,這會兒他並沒有發出聲音,然而,我卻隱隱有種感覺。

隨著剛才佛珠的震動,此刻老和尚的鬼魂已經不在佛珠裡面了。

觀望四周,並沒有看到靜海的身影。

我心裡有點犯嘀咕,難不成老丫是預感到了什麼,一聲不吭的腳底抹油了?

要說這確實是靜海僧的一貫作風,可即便四嬸子所居住的是一間廟宇,她也不過是一個村民們所迷信的神婆而已,靜海和尚為什麼會怕她呢?

這時,就聽孫祿用不確定的語氣說道:「這裡以前沒有廟啊,難道是最近新蓋的?」

我下意識的搖了搖頭,那廟宇似的建築雖然突兀,但是看外貌,明顯是有些年頭了,絕不可能是新近建造的才對。

孫祿撓了撓頭,說:「按照我家老太太說的,那應該就是四嬸子家了,可老太太也沒說,四嬸子住在廟裡啊?」

我只能是擺了擺手,讓他別再發問,問了我也回答不上來,那就不如直接過去看看。

雖然村裡頭有座廟宇,顯得十分突兀,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應該就是四嬸子的家。

孫祿他娘說過,四嬸子家最容易辨認,只要看見誰家院兒里種著棵楊樹,那就是四嬸子家了。

而此時,我和孫祿雖然還沒到跟前,但已經看到紅色的院牆內,有一棵兩層樓那麼高的楊樹樹冠。

或許有人會覺得奇怪,農村人在院子里種樹有什麼稀罕的?

其實不然,不管是農村還是城市,在院子里種樹都是有講究的。

所謂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這些都是家中種樹的大忌。

民間傳說有五大鬼樹,分別是:桑、柳、槐、楊、苦楝。

這五種樹都不少見,但卻不能隨意栽種。

前不栽桑,是因為『桑』同『喪』,桑樹臨門如喪事臨門,絕不吉利。

后不栽柳,則是因為『柳』音同『流』,屋后種植柳樹,家中的財富就會隨著柳樹的擺動流走。

所謂的鬼拍手,指的就是楊樹。在北方楊樹雖然普遍被種植,卻忌諱種在庭院里。

五月間楊絮紛飛,給人帶來困擾不說,還因為楊樹枝葉繁茂,每逢颳風下雨,楊樹葉被吹打的嘩啦啦作響,夜裡聽上去,就像是鬼在拍手一樣。

所以即便是不從陰陽風水的角度去分析,單是因為民間流傳的這些原因,院中栽楊樹也足以為人所忌諱。

我邊往前走,邊問孫祿以前有沒有見過這個四嬸子。

孫祿說沒有,他從小在孫家樓長大,可是聽說過周邊村裡有那麼兩三個問事的神漢、神婆。

但在認識我以前,他和多數年輕人一樣,認為這些人都是裝神弄鬼騙人錢財的,所以從不去關注。

孫祿最後抽了口煙,把煙頭一甩,問我:「你覺得這四嬸子是真有能耐?」

我看了他一眼,低聲說:「她有沒有真本事我不敢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要是沒有她給的藥包,你爸恐怕早就……」

孫祿眼中閃過一抹狠色,但隨即又小聲說:

「要按我老娘說的,這四嬸子也是真有點邪性。你說她一個農村婦女,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一年到頭,只有過年這倆月才在家待著,平常她都去哪兒了?」

我讓他快別問了,再問我的頭也跟著大了。反正都已經到地方了,不管這廟宇有多特異,只要見了四嬸子本人,或許一些事就都會有答案了。

說話間,兩人就到了跟前。

這時已是下午時分,天上飄起了雪花。

四嬸子的家,的確像是一座小廟,門頭上沒有匾額之類,可站在雪裡,看著紅漆斑駁的院門,我竟忽然有種奇怪之極的感覺。

我怎麼就覺得,我好像來過這裡似的?

我並沒有把這種感覺告訴孫屠子,在這個時候多說,只會徒增疑問。

孫祿看了我一眼,上前拍門,只拍了一下,看似沉重的大門,就打開了一道縫。

孫祿明顯一愕,跟著卻做了個奇怪的動作。

他的兩個肩膀,忽然來回的聳了一下。

我本來還沒覺得有什麼,誰知他又把這動作重複了一遍,回過頭,蹙著眉頭小聲問我:

「咋了?有什麼話說啊,你老搭我肩膀頭子幹什麼?」

我一怔,我人在他身後不假,可我什麼時候搭他肩膀了?

不過,他剛才的那兩下,的確像是被人從後頭搭住肩膀,想要擺脫似的。

孫祿和我對視了幾秒鐘,也回過味來了,左右看了看,擰著眉毛道:

「我都這麼橫了,還有鬼東西敢摸我?看來這四嬸子是有點門道啊。」

他嘴裡說著,回過頭,就沖院里喊:「四嬸子在家嗎?」

他一邊喊,一邊伸手就去推門。

院子里仍沒有回應。

孫祿也不回頭,又喊了一聲,仍是沒人回應,邁步就要往裡走。

這時,我已經透過緩緩敞開的大門,看到了門后的情形,見他要進去,心裡突然猛一激靈,下意識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猛地將他向後一甩。

說也奇怪,這會兒才剛開始飄雪,地上並不濕滑。我這一拉一甩雖然急,卻也沒用多大力氣。

可孫屠子竟像是腳後跟被什麼東西給絆倒了似的,隨著我這一甩,噔噔噔向後退了好幾步。我根本來不及去扶,他就仰八叉的摔到了地上。

「你幹啥啊?」孫祿爬起來,拍著身上的灰土問我。

「你在外邊待著,我一個人進去。」

「為什麼啊?」孫祿不解道,「你還真信我媽說的,只能是想平事的本主才能進去?要真是那樣,豬頭是從我家挖出來的,得是我進去,你留在外頭啊?」

我瞪了他一眼,加重了語氣說:「回頭再跟你解釋,你現在聽我的,留在這裡,絕對不能踏進門半步!」
吟雙 發表於 2019-4-23 16:31
第六十章 四嬸子(下)


見我口氣堅決,孫祿雖然不明原因,也只能點點頭,不放心的說:

「那我就在門口守著,萬一有事你就喊,我進去幫……」

不等他說完,我就大聲打斷他:「你給我聽清楚,你絕不能邁進這扇門一步!」

同時大力的揮著手,以求加重話的力道。

孫屠子被我弄愣了,我拍了拍他的胳膊,讓他先別問緣由,就只聽我的,無論如何都不能進這廟宇。

「那你自己小心點。」孫祿只能是說。

我笑笑:「又不是龍潭虎穴,沒什麼可小心的。」

說完轉身跨進了廟門。

一進去,我便反手關上了大門,我是沒在門后找到門插,要不然,我一定會把門頂死,以防孫屠子擔心我的安危,又或者架不住好奇往裡窺探。

之所以阻止孫屠子進來,實在是因為,在看到門后情形的一剎那,我忽然想到,為什麼我會覺得似曾到過這裡了。

事實上,我的確曾到過一座和這裡極其相似的廟宇,而且還是在一種極特殊的情況下,和另一個『哥們兒』去的。

我清楚的記得,那時老何無緣無故的變成了『植物』,某一晚我替他看著後街31號的鋪子,好事的大背頭潘穎竟在後院的廚房裡,發現一條暗藏的密道。

我和大背頭兩人下到密道中,發現那是一個布滿詭異的地窖,而詭中之詭的是,在地窖里竟然發現一扇廟宇般的門戶!

當時大背頭無知者無畏的一腳踹開了廟門,兩人進去之後,發現那竟是一座微縮版的神廟。

在神廟中,我和大背頭不但見到了從未見過的詭譎情形,我更是在一尊沒有眼睛的女子神像前,尋回了年少時丟失的一段記憶。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徐潔……或者說毛小雨出現在我的世界里並非是偶然。

當時我只覺得那廟裡的一切都令人匪夷所思。

在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能夠移動的神廟遠比我想象的還要詭異絕倫。

那竟是一座主宰著活人和陰魂之間婚嫁的陰緣廟!

某人曾告訴我,普通人是不能進入陰緣廟的,但凡能進到廟裡的人,都是命中注定,勢必要和自己的愛人陰陽相隔。

得知這點,我只是一笑了之。

姻緣難求亦難得,陰緣又何嘗不是?

我不知道我和徐潔之間是緣分還是孽債,但她再次出現在我生命中的時候,一切都早已註定,不能挽回,我也未曾想過為了某種狹義的挽回,違心的捨棄這份情感。

然而,那次進入後街31號的陰緣廟,卻讓我落下了一塊心病。

那就是,潘穎是和我一起進入那廟宇的。

雖然當時沒有在廟裡看到刻有她或竇大寶名字的靈牌和泥娃娃,可大背頭進去了陰緣廟是不爭的事實。

最主要的是,在不久前,和她一直在感情方面進展順利的竇大寶,忽然告訴我說,自己已經死了!

竇大鬍子究竟是死是活,我還沒來得及得到求證。

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那是我無論如何都要追尋到底的。

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今時今日,我為了孫屠子家的事來找四嬸子,還沒和四嬸子謀面,竟先見到了和陰緣廟極其相似的另一座廟宇!

我說這廟宇像極了陰緣廟,並非是從外表判斷。

而是當孫屠子推開大門的時候,我看到門後有一座影背牆。

這影背牆灰濛濛的,似乎沒什麼特別,但我卻知道,影背牆上必然刻著圖案,只是牆面像是被一層無影無形卻能夠隔絕視線的物質包裹,讓人無論如何都看不清上面的圖案究竟是什麼。

31號的陰緣廟是這樣,現如今,這座廟宇……或者說是四嬸子的家裡,竟同樣有著這樣一堵視而不清的影背牆……

單是根據這一點,我還不能完全判定,這和當初我跟大背頭一起進入的是同一間詭廟。

但是不是同一座陰緣廟兩說,我可是不敢再把別的我在意的人牽連進來了。

即便這廟宇有萬分之一的概率,是我和潘穎當初進過的那座,我也絕不能讓孫屠子冒險。

我深吸了口氣,走到影背牆前。

和上次在31號一樣,能夠看出,這牆上的確刻著圖案,但也同樣怎麼都看不清圖案的內容。

我索性不再管這堵牆,轉身就往後走。

走出沒兩步,突然又想起,那會兒我和大背頭進到廟裡的時候,無眼神像手中的彼岸花異彩斑斕,幾乎籠罩了整座廟宇。

這次怎麼沒見到那紅色的流光呢?難道是因為,現在還是白天,彼岸花的光芒被天光遮蔽了?

不,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上次在廟裡找到一個屬於我的泥娃娃。

如果是同一座陰緣廟,我得看看,現如今,我這陽世惡鬼是否在此仍有一席之地,而如今在我身邊,是否多了一尊泥娃娃作伴,還是我仍孑然一身……

我正控制不住的胡思亂想,突然,耳畔突兀的傳來一個聲音:「你終於來了!」

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除了有些蒼老的沙啞,卻也沒什麼特別。

但我因為走神,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了一跳。

定下神一看,才發現影背牆后,院子當中,正有一個女人朝著門口的方向走來。

看清這女人的樣貌,我不由大感驚異。

單是聽聲音,還以為是個老太太,沒想到這竟是一個年約四十上下的中年女子。

更為驚奇的是,這女人雖然是一襲粗布衣衫,鄉村婦女的打扮,可五官輪廓,以及披散在肩后瀑布般烏黑油亮的秀髮,竟都讓人有種驚艷的感覺。

隨著女人的走近,我也看清了院子里的情形。

這院子的確像是寺院的布局,然而卻並沒有正中的神殿。兩邊雖然也有偏房,卻只是廚屋、放置雜物的所在。

這不是陰緣廟……

鬆了口氣的同時,我竟忍不住有些失望。

見女子走近,我回過神來:「您是……四嬸子?」

女子停下腳步,微微點了點頭,卻是轉過身又往回走,聲音仍是如先前那般沙啞道:

「跟我來吧,我有樣東西要還給你。」

有東西要還給我?

我愣怔的同時,也想起來她剛才的頭一句話——你終於來了。
吟雙 發表於 2019-4-23 16:32
第六十一章 把手還給我


四嬸子的樣子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但我可以肯定,在來這裡之前,我從來沒見過她。

可聽她話里的意思,居然像是早就知道我會來,專門在這裡等我似的。

而且,她還說,有東西要還給我……

我怎麼不記得,自己有東西在別人手上呢?

見四嬸子一言不發的往後走,我只能暫時按下疑問,跟著往裡走。

這時,我忍不住再次打量院子里的情形,發現從外邊看,這的確像是一座古舊的廟宇庵堂之類,卻不是我到過的陰緣廟。

除了門口的影背牆有些古怪,院里的一切都和普通的民居沒區別。

經過院子當中,我下意識的看了看那棵楊樹,雖然覺得在院中種楊樹多少有些怪異,卻沒看出有什麼異樣。

四嬸子把我帶進正屋,並沒有立刻轉身,而是說了一句:「你在這裡等一下。」

然後就直接走進了裡屋。

我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屋裡並沒有神龕佛像之類,陳設就和一般人家的正屋一樣。

我不禁暗想,難道是孫屠子記錯了,這村裡頭原本就有這麼一棟廟宇似的院落?

要是這樣,倒不是說不過去,至少就我所知,在平古的二爺屯,劊子手魏老四住的房子,就是以前的白仙祠。

可如果只是這麼簡單,門口那面怎麼都看不清的影背牆又是怎麼回事?

正疑惑間,我忽然覺得,身後像是有雙眼睛在看著我似的。

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讓我本能的提起了戒備,我朝著裡屋的門口斜了一眼,猛地轉過身,向背後望去。

一看之下,不禁就是一呆。

我的感覺並沒有錯,後方果然有人。

但我沒想到,那居然是個小女孩兒。

看年紀,女孩兒最多也就十一二歲,扎著個馬尾辮,穿著十分的土氣。

這小女孩兒就站在院子當中那棵楊樹下頭,一手扶著樹榦,一隻手背在身後,正骨碌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朝著這邊觀望。

我剛才進來的時候,沒看見院里有旁人啊,這小孩兒是哪裡跑出來的?

再說了,孫祿他娘不是說過,四嬸子是個寡婦,是一個人住嗎?

我正好奇,樹下的小女孩兒,忽然向我勾了勾手指。

這一來我更覺得奇怪,看她的手勢,分明是要我過去。

這孩子雖然是個丫頭,可眼睛靈動,透著那麼一股子機靈勁兒,模樣倒是討人喜歡的很。

我下意識的又往裡屋的門看了一眼,見四嬸子還沒出來,再看那女孩兒還在向我勾手指,忍不住就邁出屋門,背著手走到了她面前。

「你是誰家的孩子?」我邊問邊仔細打量這女孩兒,越看越覺得十分可愛。

這絕不是說我有什麼『特殊癖好』,而是因為,這小女孩兒雖然穿著土氣,甚至還有些邋遢,但五官精緻,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像是會說話一樣。

對於這樣神態靈動的孩子,多數大人都會不由自主的感到喜愛。

女孩兒本來一直都看著我,這會兒聽我詢問,居然像害羞了似的,低下了頭,小聲回答道:「我是孫家樓的。」

「孫家樓?」我越發覺得她有趣,忍不住彎下腰,側臉看著她,挑了挑眉毛:「我也是孫家樓來的,怎麼沒見過你啊?」

小女孩兒似乎有些害羞,仍是沒有再抬起頭,只是抬手捋了一下額前的劉海兒,有些訕訕的低聲說道:「你肯定沒見過我,因為我早就死了。」

聽到『死』字,我頭皮猛一緊繃,但隨即就忍不住大大的翻了個白眼。

這小妮子,是真淘啊,把我叫出屋,居然是為了編瞎話嚇唬我?

扮鬼嚇人?

嘿嘿,就你這小伎倆,拿來嚇唬小屁孩兒還行,居然惡作劇到我頭上來了!

你也不問問我是幹什麼的,我要是連你是人是鬼都看不出來,那我……

我覺得好笑,實在是因為,除了這孩子出現的有些突兀,我並沒有在她身上看出、或者感應到任何的異樣。

哪知道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逗弄這搗蛋的小丫頭,她忽然抬起頭,泫然欲泣的看向了我。

和她包著眼淚的大眼睛一對上,我竟忍不住心尖一顫。

小女孩兒抹了把眼淚,哽咽著說道:「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是有人騙我那麼做的……」

「是什麼人騙你?你幹什麼了?」我這麼問的時候,下意識的偏了偏頭,避開了她直視的目光。

我這麼問,實在是這孩子的神情言語,讓人不由得不心生憐愛。

而且,她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會有現在這種讓我這成年人難以面對的悲哀眼神?

小女孩兒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又抹了把眼淚。

然而,就是她這次的動作,讓我頃刻間呆若木雞!

「怎麼會這樣?」我忍不住上前一步,抬高了聲音。

女孩兒像是被嚇到了,隨著我的上前,急慌慌的退後了兩步,撇了撇小嘴,帶著哭腔問我:「叔叔,你能不能把手還給我?」

手?

直到現在,我仍未反應過來,只是盯著她從背後抽出,那隻抹眼淚的袖口。

那下頭空蕩蕩的,就只是一個袖管。

她少了一隻手!

似乎是見我沒有反應,女孩兒哭的更厲害,「叔叔,我沒有手……不能投胎的……求求你,把手還給我吧……」

「你別怕,你……你把話說清楚!」

我再按捺不住,口中說著,就想上前拉住她。

哪知道我剛一伸出手,就在我的身側,忽然捲起了一陣疾風。

原本還在哭泣的女孩兒,突然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哇的痛哭道:「我錯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整個人竟被這突如其來的勁風刮的雙腳離地,朝著懷抱粗的大楊樹狠狠撞了過去!

更讓我錯愕不已的是,當她的身體被卷飛,撞上樹榦的時候,居然像是隱匿進了樹里,就那麼在我眼前活生生消失不見了!

怎麼會這樣?

她不是人?

如果她是鬼,我為什麼感覺不到?

她人呢?去了哪兒?

她剛才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眼看女孩兒消失了蹤影,我的注意力本能的集中在了那棵楊樹上。

可就在這時,後方卻傳來了四嬸子的聲音:「她不在這兒,你看到的,是她的一縷靈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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