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手術直播間 作者：真熊初墨（連載中）

0300 勇者無畏（4/4均訂3000加更）

　　換好衣服，魯道夫·瓦格納教授來到手術室外的操作間。

　　透過鉛化玻璃，教授看到患者體位很古怪。他還沒仔細看，一個矮小的女人問到：“你是哪位？”

　　消化內科的夏主任見到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走進來，完全搞不明白狀況。

　　“夏主任，他是德國海德堡大學來的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謝伊人昨天晚上給鄭仁配台，做了好多手術，知道教授的來歷，便介紹到。

　　“……”夏主任啞然，醫院什麼時候有德國教授來訪問了？以院方的操行，要是德國專家、教授來訪問、交流的話，怕是宣傳早早就鋪天蓋地了吧。

　　難不成是假的？

　　她疑惑的看著魯道夫·瓦格納教授。

　　“我是來找鄭的，美麗的女士。”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操著生硬的漢語解釋道。

　　“找鄭醫生？幹什麼？”夏主任下意識的問到。

　　“鄭，擁有一雙上帝之手。”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解釋道：“我想找他去成立一個新術式的研究小組，但是鄭拒絕了我。”

　　夏主任大汗……

　　她的第一反應是，這個看上去像是外國專家的傢伙，是個騙子，和鄭仁一夥的。

　　但是轉念一想，騙自己，根本沒有意義啊。

　　難道是真的？

　　她疑惑了。

　　“教授，您的專業是……”夏主任問到。

　　“介入。”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道，“TIPS手術，我在20年前就開始嘗試做了，至今為止已經完成了三百例以上的TIPS手術，是全世界完成該項術式最多的醫生之一。”

　　這個數字，是很耀眼的，教授知道。

　　全球範圍之內，介入醫生做TIPS手術超過一百台的都很少見，而自己更是遙遙領先，已經做了三百例以上。

　　經驗上的差距，其他人是無法追趕的。

　　尤其是TIPS手術這種需要經驗和運氣的……一說起運氣，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就有些沮喪。

　　他很多年前想要改進這種依靠運氣的手術術式，但是沒有做到。

　　或許這是上帝對人類的考驗，也說不定。教授總是用這個理由來安慰自己。

　　夏主任聽到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的話後，眼睛一下子亮了。

　　如果……假如教授說的是真的，那自己的同學就有希望了。

　　講真，夏主任並不認為鄭仁這個年輕醫生能完成TIPS手術，尤其是急診手術。

　　如果可以，幾率也會低的令人髮指。

　　這台手術，急診和非急診，嘔血和頑固型腹水，有著巨大的差別。

　　一般慢診TIPS手術，患者平臥，頸部局麻。要是穿刺的時候患者感覺到疼痛的話，一支杜冷丁就能解決問題。

　　而急診TIPS手術，患者在嘔血，絕對不能採用仰臥位這種體位。否則患者一嘔血，出現誤吸，那可是會直接要命的。

　　所以，患者只能採用側臥位這種彆扭的手術姿勢……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觀察了手術室的情況後，也驚訝的發現了這一點。

　　鄭的膽子，簡直太大了！

　　這可是TIPS手術，只要有一點微小的誤差，就足以導致手術失敗。

　　他第一次做，竟然會用這種彆扭的體位。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似乎已經看到了鄭仁手術失敗後沮喪的身影。

　　讓我來拯救你吧，東方男孩。

　　教授有些得意的想到。

　　手術室裡，頸靜脈穿刺、置管已經結束，這些操作毫無難度。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抱著膀，全神貫注的看著屏幕。

　　穿刺針內置，速度因為患者不斷的嘔血、抽動而變的很慢，很謹慎。很明顯，這種急診手術的難度，遠遠超過一般慢診手術。

　　與此同時，杏林園裡，直播間瘋狂了。

　　急診TIPS手術止血！這是直播間開播以來，術者做的難度最高的手術。

　　有人不明白TIPS手術的難度，但是經過已經興奮到了極點的普外科、介入科醫生的講解後，大多都明白了。

　　這個術式不清楚，但是門奇靜脈斷流術，可是教科書上的經典術式，大家上學的時候全都學過。

　　【術者真的是要逆天！】

　　【急診，側位，竟然要做TIPS手術……要不是因為術者每一次手術都會成功，我肯定會提早判定手術失敗。】

　　【等待手術成功的消息吧，少年。我有預感，術者會從一個勝利走下下一個勝利，沒有意外。】

　　【話說，TIPS手術，術後的併發症很頭疼吧。前幾天剛剛接診了一個TIPS術後的患者，他術後3個月，還是間斷出現肝性腦病。】

　　【沒辦法，不做就死，你說是做還是不做？】

　　【現在開始有獎競猜，大家猜猜術者要失敗多少次穿刺，才能成功？】

　　很多醫生都不明白穿刺多少次意味著什麼，因為這個太過於專業，只要不是普外科、介入科的醫生，根本接觸不到這種超高難度的手術。

　　在國內，能開展這種手術的醫院，至少都是省會級城市。

　　或者請專家、教授來跑飛刀，做成功一例、兩例，就足夠醫院吹牛逼吹上一年的。

　　雖然毫無意義，但是院方還是樂此不疲。

　　這也是特色。

　　【20次！】

　　【我覺得術者會失敗，我看到屏幕上患者的身體在動了，估計是在嘔血。】

　　【話說側位的話，怎麼顯影啊……】

　　【機器能旋轉，但是旋轉角度會增加患者手術的難度。我現在已經開始同情術者了，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要努力完成手術。】

　　【我覺得有10次就差不多，上次我們醫院請帝都的教授做，穿刺10次就成功了。】

　　【那是運氣好，幾年前我們也是請魔都知名教授來做TIPS手術。失敗了30次，我估計患者的肝臟都戳爛了，也沒完成門靜脈、肝靜脈穿刺。】

　　很快，大家根據自己親身的經驗與經歷，把手術的難度展現的淋漓盡致。

　　好多醫生聽到同行們的描述，對TIPS手術已經望而生畏。

　　這特麼哪是手術，簡直是要醫生命的閻羅啊。

　　手術要碰運氣，穿刺幾十次，肝臟損傷嚴重，加上術後大概率出現肝性腦病。

　　無論哪一點，都給醫生們足夠的理由來放棄手術。

　　不做，患者死活跟我沒有關係。

　　做了，患者要是死了，或者肝性腦病比較嚴重，大概率會出現醫療糾紛。

　　這……術者真的是勇者無畏啊。

301 就差一點（1/4）

　　鄭仁在手術室裡，專心致志的做著手術。

　　他最後想明白，也實踐了最新的定位手段。只是，眼前的患者，沒有做過相應的檢查，自己想明白的那些理論無法實踐。

　　雖然對眼前的手術毫無意義，但是鄭仁的手術經驗提升的卻非常多。

　　在系統手術室裡，他已經把肝靜脈與門脈分支之間貫通、穿刺的次數控制在10次以內。

　　到後期，不到2個小時左右就能完成一台TIPS手術，甚至鄭仁還對術後肝性腦病的預防也做了改進。

　　這次研究、學習，對鄭仁幫助非常大。

　　雖然把前期積累的所有手術訓練時間、經驗值消耗一空，但鄭仁認為，是值得的。

　　不光是慢診手術，即便是急診手術，鄭仁也有很大把握拿下來。

　　穿刺針送到影像重疊的位置，鄭仁沉聲道：“準備穿刺。”

　　蘇雲會意，導絲穩定的握在手裡，一動不動。

　　這時候，不需要快，只需要穩。

　　鄭仁對了一下方向，做了最後的調整，扣動穿刺針按鍵。

　　毫無意外，穿刺失敗了。

　　他沒有失望，因為鄭仁知道，這次穿刺的目的是定位，而不是成功。

　　這次穿刺，只是為了在影像上留下一個痕跡，作為標記的靶點。

　　鄭仁專心的看著影像，心裡已經有了患者肝靜脈、門靜脈的三維立體圖形構建。

　　“向上1.5cm，角度右偏15度。”鄭仁一邊移動導絲，一邊說到。

　　蘇雲怔了一下，按說手術中，鄭仁自己操作就已經足夠了，從前的手術都是這樣，他為什麼要告訴自己？而且還有一個右偏15度，那是什麼意思？

　　略一琢磨，蘇雲很快便理解了鄭仁的意思。

　　因為肝靜脈很粗，導絲在肝靜脈裡太曠，導致會不斷的漂移。

　　鄭仁肯定操作導絲，沿著血管壁走，用血管壁幫著固定導絲。雖然作用不大，但也要比四周空蕩蕩的好很多。

　　這裡涉及到手術手法的問題，是用經驗堆積起來的手感，蘇雲知道。

　　至於右偏15度，是告訴自己固定導絲的時候，手應該保持的角度。

　　蘇雲鄙夷的想到，幸虧自己智商高，換個人來還真配合不上去。這貨運氣和真好，遇到了自己。

　　鄭仁也知道這一點，但這些都是術前在系統手術室裡學習到的，根本沒時間去溝通、交流。

　　【哈，第一次了！】

　　杏林園裡，開始有彈幕計數。

　　經過很多次的直播，但凡是第一時間上線觀看手術的醫生，都恍惚產生了一種術者從來不會失敗的錯覺。

　　他們很少有幸災樂禍的，而是在開開心心的數數，看術者到底幾次穿刺能順利完成手術。

　　【這一針偏的有點遠啊。】

　　【是有點遠，不知道術者的意圖。要說是碰運氣的話，他的運氣似乎真的不怎麼好。】

　　【我不相信術者會盲目進行穿刺，上次的栓塞後導致腸道壞死，然後用壞死腸道標記出血點的手術你們還記得吧。那時候，我都急懵了，沒想到術者真的做到了。】

　　很快，彈幕下，術者開始第二次穿刺。

　　穿刺針的黑影像是一道黑色的閃電般劈了下去。

　　門脈與肝靜脈的影像重疊，穿刺針的影像出現後瞬間便停止，混雜在門脈與肝靜脈重疊的影像之中，難以分辨。

　　【成功了麼？】

　　【不知道，這針位置特別好，我有一種已經穿刺成功的感覺。】

　　【看術者下一步操作就知道了。】

　　杏林園的醫生們彷彿進入了手術室，是自己做手術一樣，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開始有人說第一針位置有些遠，是術者故意的，還有人不以為然。可是從第二針的位置看，說是術者沒有目的的瞎蒙，在場觀看直播的醫生們都不相信。

　　即便不成功，大家都莫名相信下一針，必然會成功！

　　這是幾十台手術直播帶給大家的信心。

　　手術室裡，鄭仁搖了搖頭，專心看著影像，道：“向後0.3cm，右偏10度。”

　　他彷彿是大海中一艘顛簸小船的船長一般，面對風浪，毫無畏懼，不斷下達指令。

　　而他的船員，堅定的執行，相信在船長的指揮下，這艘船一定能戰勝風浪，抵達彼岸。

　　導絲略退了一點，要是感覺不敏銳的，完全感受不到導絲的遊走。

　　0.3cm這種距離……真的是很難量化。

　　蘇雲能感受到導絲的變化，在鄭仁把導絲退後0.3cm後，便手握導絲，右偏10度，儘量固定住導絲。

　　鄭仁又瞄了瞄，此時他充滿信心。

　　和系統手術室，完全不一樣！鄭仁回到現實之中，經過兩次穿刺就有了體會。

　　系統任務獎勵，自己累積的幸運值已經達到了+6的水準。

　　雖然一直不知道幸運值是做什麼用的，但是在做TIPS手術的時候，鄭仁敏銳的覺察到現實和系統手術室訓練時的區別。

　　第二針，本來是嘗試性的穿刺，更主要的目的是做另外一側的定位，然後確定門脈就在兩者之間。

　　這是鄭仁掌握的手法。

　　可是第二針幾乎就順利的進入到門脈分支裡，只差一點點。那一瞬間，鄭仁有一種明悟，如果自己的幸運值再高哪怕1點，這針就有了！

　　此時，鄭仁自信滿滿！

　　這針沒有，下針必然會成！

　　隨著蘇雲固定好導絲，鄭仁開始穿刺。

　　他的手指堅定扣動按鍵。

　　但就在這時候，患者忽然劇烈的嘔吐起來。

　　身子一動，穿刺針的位置也劇烈的搖晃起來。這種情況下，幸運之神並沒有眷顧鄭仁，第三針失敗了。

　　手術直播間裡，一片沉寂。

　　很多人在穿刺針準備穿刺點的時候，恍惚覺得已經成功了。

　　【好可惜……】

　　過了很久，一條彈幕慢慢飛過。

　　【沒事，意外而已，下一針，肯定能成功！】

　　【下一針，估計還要定位，再想成功，還是要看運氣。】

　　【……我忽然有種絕望的感覺，就像是切開麥氏點，竟然看不到闌尾。】

　　【汗……那是恐怖片好不好，可別提切開麥氏點看不到闌尾的事情。前幾天我做了一台闌尾切除術，做了足足3個小時。闌尾最後在脾窩附近找到的。】

　　【同情樓上。】

　　【同情樓上+1】

　　【……】

302 勝負，一線之間（2/4）

　　說著說著就歪樓，或許這是緊張時候人體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在手術室裡，遇到意外情況後，要麼摔器械發火，要麼沉默壓抑。

　　直播間裡，沒辦法摔器械，把氣發到助手身上，而且手術不是自己做。醫生們作為吃瓜群眾，心態還是比較放鬆的。

　　術者又失敗了一次，也不能說術者手術有問題，那麼只能講段子歪樓取樂了。

　　手術室外，操作間裡，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雙目炯炯有神的看著圖像。

　　他很難相信，鄭仁是第一次做TIPS手術。

　　簡直太熟練了，要不是因為患者突發的嘔血，第三針穿刺就成了！

　　他的天賦簡直讓人羨慕，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心裡想到。

　　蘇雲有些惋惜，卻沒有驚訝。

　　對於鄭仁第一次坐TIPS手術，表現出來的純熟手法，他已經無視掉了。

　　這種事兒發生的太多，已經失去了新奇感。要是還驚訝，蘇雲怕是下巴都會驚訝掉了。

　　他已經麻木，下意識的認為這都是應該的。

　　或許，曾經別人看自己的時候心中也會產生出這樣的無奈吧。

　　“急診手術就這樣，別急。”蘇雲淡淡安慰到。

　　“嗯。”鄭仁點頭，冷漠的抹去心中那股淡淡的遺憾，重新開始移動、校對導絲位置，準備再次進行穿刺。

　　仔細觀察影像，鄭仁發現導絲的位置偏離的並不算遠，甚至可以說是沒有多大移動。

　　估計是患者嘔吐的時候，蘇雲的手隨著患者動作而動，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解釋。

　　這個助手，還真是完美啊。至少在鄭仁的角度來看，挑不出什麼毛病。

　　“向前0.5cm，右手25度……23度角。”鄭仁估算，說到。

　　很快，導絲再次就位。

　　系統手術室裡，在實驗體上做手術得來的經驗經過現實中的淬煉，鄭仁有一種昇華的感覺。

　　差不多就是這次了，雖然經歷了一次失敗，鄭仁反而有了更為強大的信心。

　　他沒有安撫患者，讓患者儘量忍住不要動。

　　這裡不是急診處置室，患者也不是因為矯情哭爹喊娘。

　　胃底靜脈曲張破裂，導致大量靜脈血積壓在胃部，這種生物性質的刺激，不是人為能控制的。

　　就像是打嗝，就像是發燒，不是人為能控制、改變的。

　　只有趁著患者嘔血的間歇期，快速操作才可以。

　　簡單觀察了一下患者，見患者的呼吸很弱，很快，卻沒有躁動的跡象。

　　鄭仁隨即扣動穿刺針的按鍵。

　　穿刺針在影像上顯示出來的黑影穿過肝靜脈，出現在門脈的肝臟分支裡。

　　“成了！”蘇雲壓抑的低聲吼道。

　　“穩住。”鄭仁沒有急，堅定、踏實的像是一塊壓艙的石頭。驚濤駭浪中，讓小船劃到勝利的彼岸。

　　“嗯。”蘇雲隨即應了一聲。

　　穿刺成功，只是最關鍵的一步。之後要是有任何閃失，必然會導致手術失敗，要重新進行。

　　所以一切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我去……第四次就穿刺成功了！牛逼！】

　　【其實第三次就應該成功的。】

　　【術者再一次超乎了我的想像，在我印象中，我們醫院做過幾十例TIPS手術，手術時間都超過4小時，估計穿刺次數應該在20次左右。】

　　杏林園裡，一片歡騰，即便是之前猜測術者手術會失敗的醫生們也都如釋重負。

　　雖然不是國人，但他們也沒有為此希望手術失敗。

　　彈幕並不多，雖然最關鍵的一步解決了，剩下的也是非常重要的——留置帶膜支架。

　　支架的選擇上，有兩種不同的觀點。

　　不帶膜的支架，穩定性會很好。就是一個變成桶狀的鐵絲網，在肝臟內由肝實質固定，摩擦力很大，很難術後脫出。

　　但問題在於，肝臟的再生能力實在是太強大了。

　　一段時間後，或許是一年，或許是幾年，支架有可能被再生的肝臟堵塞，TIPS手術建立的通道重新閉合。

　　而帶膜支架，因為支架與肝實質的摩擦力不夠，雖然避免了肝臟再生後重新閉塞通道的可能性。但是，需要更高的手術手法，儘量把支架固定住。

　　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鄭仁在系統手術室裡，經過無數次的試驗，和對各種文獻的研究，還是選擇了帶膜支架這種術式。

　　他有信心，把支架穩定的留在穿刺針的通道里。

　　手術間外的操作間裡，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沉默了。

　　他堅決的否定了鄭仁是第一次做TIPS手術的說法！要是鄭仁第一次做TIPS手術，就能這麼熟練，TIPS手術怎麼還能稱之為介入皇冠上的明珠？！

　　這個術式，他做的太多了。正因為瞭解，才會覺得不可思議。

　　自己當初學習TIPS手術的時候，挨了多少罵？失敗了多少次？第一次成功的時候，是多開心？

　　這一幕幕在教授的心裡回憶起來。

　　不可能，鄭仁絕對不可能是第一次做TIPS手術。

　　即便是現在的自己，面對急診嘔血的情況，也很難在第三針的時候就摸到了勝利女神的裙角。

　　而且在第三針意外失敗後，鄭仁的情緒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導絲的位置也同樣沒有受到影響。

　　接下來的第四針，直接成功！

　　難度有多大，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是最是清楚的那個人。

　　鄭，真的擁有一雙上帝之手，他的存在簡直就是為了做介入手術而存在的。

　　堅定要帶鄭仁去海德堡大學研究室的心思再一次被事實夯實，愈發堅定，像是阿爾卑斯山顛的岩石一般。

　　鄭仁扶著導絲，密切注意著患者的情況。此刻要是患者再有劇烈的嘔吐動作，導致導絲被抽出來……

　　那可是一件特別操蛋的事情。

　　10mm帶膜支架被蘇雲順著導絲穿了上去。

　　兩人換手，配合起來幾乎沒有縫隙，熟練、默契的一塌糊塗。

　　支架順利進入。

　　因為是現實中第一台TIPS手術，而且患者不時的嘔血、躁動，位置隨時有偏離。

　　所以鄭仁一直踩著線，為的是能實時觀察到導絲、支架的情況。

　　患者馬上又一次劇烈的嘔吐，一股子濃濃的血腥味道瀰散在手術間裡。

　　送入支架的動作被迫中止，鄭仁和蘇雲兩人小心的扶著導絲，生怕導絲溜出來幾公分，導致手術再次失敗。

　　重新做一次手術，倒是沒什麼。

　　但是患者的狀態，要是不能快速解決門脈、胃底靜脈壓力增高的問題，怕是會因為大量出血導致死亡。

　　這是和死神的競賽，每一個細節都要做的盡善盡美。

　　即便是這樣，醫生也沒有任何信心能戰勝死神。不光需要盡善盡美，還需要快！

　　越快，

　　越好。

　　終於，患者持續了半分鐘的嘔血緩和了許多，他終於安靜下來，彷彿沒有多餘的力氣掙紮了。

　　鄭仁瞥了一眼監護儀上的生命體徵，忽然吼道：“打開通話！”

　　術間的操作台在一助的右手邊，蘇雲正在慶幸患者嘔血停止，導絲的位置似乎沒有改變。

　　就在這時候，猛然聽到鄭仁的吼聲，下意識的按下貼著無菌膜的操作台對話按鈕。

　　“嫣然、伊人，穿鉛衣，進來，患者嘔吐物誤吸！”鄭仁吼道！

　　因為介入手術是要承受放射線的，所以但凡是有可能，鄭仁都不會讓幾個女孩子進來。

　　可是……偏偏在支架要下進去的時候，波瀾橫生。

　　患者剛剛劇烈的嘔吐，導致有嘔吐的血被誤吸到呼吸道里。

　　隨之，監護儀瘋狂的報警聲響起，囂張無比。

　　在外面的人都動了起來。

　　夏主任直接披上鉛衣，和謝伊人、楚嫣然一同進入手術室。

　　鄭仁沒有斷了線，他必須要時刻觀察導絲的位置。

　　至於大門打開的瞬間，有放射線溢出到操作間……少量放射線是對人體沒什麼大影響的。

　　畢竟X光是直射線……

　　“吸痰器！”楚嫣然一邊戴無菌手套，一邊喊道。

　　突發事件，突發狀況，所有人不僅僅動作快了三分，連聲音的分貝都大了三分。

　　說話幾乎都是用吼的，每個人都怕自己的意圖淹沒在對方焦急的情緒之中，被無視掉。

　　楚嫣然把手塞進患者的嘴裡，先把留在嘴裡殘留的血塊一塊塊的掏出來。

　　那面，謝伊人迅速把已經準備好的吸痰器打開，一根吸痰管順著患者的嘴角插了進去。

　　“不夠。”夏主任大聲說道：“給我吧。”

　　她從謝伊人手裡搶過來吸痰管，然後看了一眼鄭仁，道：“我要從患者鼻腔插入吸痰管，或許會有躁動。”

　　“等一下，給我十秒鐘！”鄭仁沉聲道。

　　吸痰管從鼻腔進入，會誘發劇烈的刺激，導致患者咳嗽、乾嘔等症狀。

　　對於剛剛穿刺成功的導絲而言，它就像是一艘小船，隨時都會被滔天巨浪淹沒。

　　而患者的狀況，基本不會留給鄭仁下一次穿刺的時間了，血壓已經岌岌可危。

　　這次誤吸的搶救成功，或許就意味著患者嘔血搶救的失敗。

　　夏主任驚訝、不解的看著鄭仁。

　　患者已經出現窒息的情況，他還要十秒鐘後再搶救？

　　他就這麼有把握十秒鐘內手術成功？

　　勝

　　負

　　一線之間。

303 支架摞支架（3/4）

　　手術直播間裡，畫面定格，醫生們等了幾秒鐘，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網絡，發現沒問題，都疑惑起來。

　　【怎麼不動了？】

　　【手術沒做完啊，不會穿刺結束，就算是手術完成了吧。】

　　【我還想看看術者正式開通肝靜脈和門脈，有沒有特殊的手術步驟呢。】

　　幾條彈幕飛出，大家確定網絡沒有問題，更加疑惑起來。

　　難道還有什麼自己不瞭解的手術術式，像是上次急診手術一樣，一屏雙野麼？

　　【不對，患者的血氧飽和度在降！】

　　很快，有人發現了情況不對。

　　因為時間比較短，患者肺內誤吸導致血氧飽和度變化剛剛開始，但觀看直播的可都是醫生，對生命體徵的變化無限敏感，直接就注意到了。

　　驚訝還沒有蔓延，手術直播的視野又從新開始動了起來。

　　可是手術術野卻和之前不一樣，顛簸的厲害。就像是某些真實性特別高的紀錄片，攝影師手裡拿著攝像機追蹤攝像一樣。

　　看著頭暈，暈的特別厲害。

　　有些前庭神經不發達的醫生，瞬間就有了噁心、嘔吐的感覺。

　　這是怎麼了？

　　術野中，10mm的帶膜支架堅定而快速的向前移動，順著導絲進入門脈，尋找穿刺針留下的那道軌跡。

　　【我去……沒法看了，這是怎麼了？】

　　【是不是患者又突發大嘔血了？】

　　【可能性極大！甚至有誤吸的可能。這種情況下，術者還要繼續手術麼？】

　　觀看直播的醫生們很快就猜測到了事情的真相。

　　但真相是如此的殘酷，以至於很多人都不願相信。

　　眼看著手術就完成了，患者竟然出現大嘔血……手術……還能做？

　　雖然術者在堅持，可是絕大多數的醫生在心裡面都放棄了。

　　安安靜靜的都穿不進去，導入帶膜支架都很困難，更不要說患者現在這個狀態。

　　手術室裡，患者的血氧飽和度在瘋狂下降。

　　夏主任手裡拿著吸痰管，愣住了。十秒鐘？到底行不行？患者窒息、缺氧的時間如果能控制在三到五分鐘之內，還沒什麼問題。

　　但這種情況，肯定是越早處理越好。

　　鄭仁要求十秒鐘……

　　夏主任看去，鄭仁和蘇雲的眼睛都盯在屏幕上，鄭仁的手速全開，帶膜支架迅速順著導絲達到門脈與肝靜脈穿刺點。

　　蘇雲努力保持著導絲位置，順著患者的抽動而做調整，給鄭仁爭取時間。

　　在無法判斷患者抽動幅度的時候，蘇雲把導絲向裡送，即便造成小範圍血管內損傷，也要比導絲抽出來，重新做一次手術好。

　　10mm帶膜支架送入，擴張，支架順利的頂住肝靜脈與門脈的血管壁上。

　　手術完成！

　　“夏主任，抽異物。”鄭仁沒有鬆了這口氣，患者呼吸道誤吸，也是足以致命的急症。

　　夏主任聽到鄭仁的話，馬上拿起吸痰管，順著患者鼻腔開始往裡送。

　　一邊送，一邊不斷壓住、鬆開出氣口，讓吸痰器有節奏的把患者鼻腔、口腔、呼吸道里淤積的血抽吸出來。

　　誤吸時間還短，而且患者狀態並不好，吸入的異物也不算深。

　　不到3分鐘的時間，黑紅色的血塊被抽吸出來。

　　隨之而來的是患者血氧飽和度開始回升。

　　“鄭仁，成功了麼？”夏主任還是不敢確定，問道。

　　“第一步成功了。”鄭仁回答，完全沒有下台結束手術的想法。

　　導絲還在蘇雲手裡拿著，也沒有抽出來的打算。

　　第一步？夏主任有些不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又觀察了2分鐘，患者狀態有明顯緩解，已經不再躁動，血氧飽和度也恢復到98%的程度。

　　“你們出去吧。”鄭仁隨後說到。

　　楚嫣然和謝伊人卻沒有一絲猶豫，穿著鉛衣離開手術室。

　　鄭仁的口吻，像極了大主任的命令，夏主任恍惚了一下，也隨著兩人出去。

　　“8mm帶膜支架。”鄭仁道。

　　蘇雲隨後拿起更細的一根支架，鄭仁隨即開始把支架順著導絲再次送入。

　　【我去……術者神操作啊！】

　　【這都能下進去？簡直太佩服了，真6.】

　　【無語，急診TIPS手術，竟然這麼就做完了。真可惜不能下載手術過程，可以說這是一台完美的手術。】

　　杏林園裡，觀看直播的醫生們開始高喊666.

　　可是……

　　手術還沒有結束！

　　又一根帶膜支架順著導絲給送了進去。

　　【這是什麼操作？有人解釋一下嗎？】

　　【是啊，支架不是已經下成功了麼？這根支架是什麼意思？】

　　【術者難道忙蒙了，忘記支架已經下完了？】

　　種種猜測，都並不合情合理，說話的也不是普外科和介入科的醫生。

　　因為這兩科的醫生全都把彈幕關掉，省得彈幕影像自己看手術。

　　雙支架，臨床又稱支架摞支架，是近些年來普外、介入科醫生研究出來的一種改善術後肝性腦病的方式。

　　如果最開始下一根比較細的支架，雖然肝性腦病得以控制，但是因為靜脈血流出通道狹窄，並沒有辦法徹底改善患者門脈高壓的症狀。

　　兩個支架下進去，流出道縮窄。在完成手術後，患者出血減少，之後根據肝性腦病的輕重程度，決定什麼時候取走較細的第二個支架，徹底改善患者的門脈高壓症狀。

　　這是最為妥善的措施。

　　當然，問題也有，而且很大。

　　支架摞支架，要求兩個支架重疊的特別好，不能有參差不齊的情況。

　　要是參差不齊，差距過大，會導致裡面的支架固定不穩，有可能隨著血液流動而脫落。

　　要是那樣的話……後果會很嚴重。

　　鄭仁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這種方式。

　　因為在他的視野右上角的系統面板裡，提示患者已經出現肝性腦病的症狀，雖然比較輕微。但這意味著術後患者肝性腦病會很重，甚至可以危及患者生命。

　　沉默的專業醫生們連眼睛都不肯眨一下，死死的盯著手機屏幕。

　　支架摞支架，術者的心可真大！

　　難道他就不知道什麼叫見好就收麼？在急診情況下，已經順利完成了TIPS手術，他的目標竟然已經放到患者術後肝性腦病的併發症上。

　　這難道就是世界頂級術者的自信嗎？

304 海量獎勵（4/4均訂3500加更）

　　鄭仁和蘇雲沒有任何交流，就算是做支架摞支架這種非常規操作。

　　蘇雲漸漸的已經習慣了鄭仁的操作模式，只要是存在的各種術式，都可能會出現在手術中。

　　作為一名完美無瑕的助手，這種事兒還需要問？

　　不存在的。

　　門脈與肝靜脈的通道建立之後，門脈高壓的緩解是立竿見影的。患者胃底靜脈出血馬上得到了緩解。

　　躁動輕了許多，手術難度立馬下降。

　　第二個帶膜支架的進入比第一個順暢了許多，頸靜脈、心臟上腔，一直到肝靜脈，順著導絲帶膜支架來到上一個帶膜支架的位置上。

　　到此刻，鄭仁的動作變輕，變慢。雖然因為影像重疊的關係，無法用影像確定，但是鄭仁憑藉經驗估計位置。

　　支架停住，鄭仁又微調了一下位置，便打開支架。

　　第二個支架，是可回收的。操作起來，和第一個支架略有不同，但在鄭仁看來，差別並不大。

　　此時，除了鄭仁之外，即便是蘇雲這個助手和教授兩人都無法判定支架位置到底合不合適。

　　再次造影，造影劑歡快的通過肝動脈與門脈之間的支架奔流。而支架的影像初步顯現出來，重疊的極好，基本不存在外展過多的情況。

　　這意味著支架之間的摩擦力到達最大程度，很難出現支架被血流帶走的情況。

　　手術成功！

　　鄭仁這才關閉設備，拔出導絲。

　　【帥！真是帥呆了！】

　　【算上患者躁動的時間，用時1小時54分鐘。這是我見過用時最短的TIPS手術！】

　　【根本不知道TIPS手術的人飄過，默默飄過。只是覺得術者做的非常好，好強大。】

　　杏林園裡醫生們開始飄起彈幕，雖然直播間已經沒有影像，但並不妨礙大家把這裡當做是一個聊天室，交流術後的經驗。

　　當取出導絲，鄭仁準備下台的時候，耳邊響起任務完成的清脆、悅耳的聲音。

　　【主線任務：皇冠上的明珠第一階段完成。

　　任務內容：完成一次TIPS手術。

　　任務獎勵：因為第一次完成TIPS手術，為急診手術，難度係數加成為2.完成手術時間為1小時54分鐘，獲得手術訓練時間149×2×2=596小時。

　　另獲得幸運值+2獎勵與黃金寶箱兩個，經驗值200000點。

　　任務時間：6小時，完成手術時間1小時54分鐘，結餘4小時零6分鐘。】

　　主線任務，皇冠上的明珠第一階段完成，系統給出了海量的經驗值與獎勵。

　　尤其是手術訓練時間，長達600小時之多！

　　相當於25天的時間。

　　這是鄭仁積累下來的最大一筆財富！

　　鄭仁很開心，這意味著自己可以揮霍一兩次了？

　　撕掉無菌手術衣，到更衣室，把輻射射線能量轉化鉛衣放到系統空間裡，鄭仁一臉笑容的回到操作間。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正在沉思，當他看到鄭仁回來後，搖了搖頭，說到：“鄭，你的手術，就像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教授，過獎了。”鄭仁笑著回答。

　　教授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和鄭仁爭論這件事情。

　　夏主任不是搞介入的人，其實她並沒看懂手術。見鄭仁和魯道夫·瓦格納教授交談，說的似乎是手術成功，而且做的特別漂亮，便問道：“鄭醫生，手術成功了？”

　　“算是吧。”鄭仁道：“術後小心肝性腦病等併發症就可以。另外，我留置了兩個支架，如果肝性腦病不重，可以考慮取出第二枚支架，擴大肝靜脈與門脈之間的流出道。”

　　夏主任沉默，點了點頭。

　　“患者回你們那，還是去ICU？”鄭仁問。

　　“術後相關併發症的處理，還是回我們那把握比較大。”夏主任依舊帶著大主任的驕傲與自矜，給出鄭仁一個答案。

　　鄭仁是無所謂的，手術做的很漂亮，而且留置了兩個支架，流出道比8mm還要小一點，出現肝性腦病的可能性要比單支架小很多。

　　去消化內科也可以，畢竟處理肝性腦病，她們是最專業的。

　　手術室裡，蘇雲已經給患者做好包紮，和楚嫣然等人把患者抬上平車，交給消化內科的醫生。

　　夏主任跟隨平車離開，在走之前，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問道：“鄭醫生，我那裡還有一個肝硬化失代償期，頑固性腹水的患者。”

　　“要是患者家屬認可這種風險大的手術方式，可以手術治療。”鄭仁微笑。

　　“好。”夏主任也很乾脆，風風火火的走了。

　　鄭仁估計，要是這個患者術後比較平穩，以後消化內科需要做TIPS手術的患者會絡繹不絕的。

　　從流行病學的角度來講，上世紀60年代，是乙型肝炎大規模爆發的年代。

　　80年代末期開始，乙型肝炎基本得到了控制。雖然不像是脊髓灰質炎一樣被消滅，但沒有了從前那種迅猛的傳染勢頭。

　　也就是說，那批得了乙肝的患者，現在正是60歲左右的年紀。

　　如果沒有常年口服恩替卡韋來控制乙型肝炎病毒的活動度的話，應該出現像是夏主任說的那名患者一樣的症狀。

　　能做TIPS手術，改善患者門脈高壓的症狀，會大量延長患者的生存期與生存質量。

　　難怪系統要給自己那麼多的獎勵。

　　鄭仁覺得，自己似乎摸到了系統那個大豬蹄子的一些行為規律。

　　“傻笑什麼呢？自己也覺得手術做的漂亮？”正在想著系統的事情，蘇雲的聲音在耳邊出現。

　　“呵呵，手術還好。”鄭仁隨口敷衍。

　　“明天有新人報到，今兒竟然還有這個大一台急診手術，你這時運，也是無敵了。”蘇雲道。

　　鄭仁實在想不出來明天自己可以彈性值班和今晚做TIPS手術又什麼關係，但他懶得和蘇雲鬥嘴，只是笑了笑。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有些恍惚的走了出來，眼神略有些散亂。

　　“呀，忘了教授。”蘇雲小聲笑道：“早知道你手術做的這麼漂亮，就不把教授拉過來了。”

　　鄭仁無語，心裡想到，我怎麼知道我能不能學得會？

　　“教授該不會想，把我拉過來，就為了看手術？難道真是參觀學習？教授要是鼠肚雞腸一點，這事兒就是邁不過去的檻了，以後在學術界，不管你提出什麼觀點，教授都會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蘇雲這神邏輯……鄭仁想了想，似乎也有點道理。

305 眼瞎的毛病能治好嗎？（1/4）

　　鄭仁送走夏主任，回到手術室。

　　謝伊人正在收拾術間，消毒。每次做完手術後，護士那面還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做。

　　蘇雲笑吟吟的看著鄭仁要上去幫忙，被謝伊人攆開，心想鄭仁這個一個木頭，運氣可真好。

　　被謝伊人攆走，鄭仁和蘇雲回到急診病房。

　　長時間離開病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房，尤其是昨天做了一大堆手術，術後患者病情的變化都要在掌握之中，鄭仁才會放心。

　　闌尾炎的術後患者，除了一個開刀手術的之外，其他不出意料，都不在病房。

　　兩個腔鏡膽囊切除的患者……竟然也不在病房。

　　現在外科手術微創化，腔鏡術後疼痛感也不強，患者自覺症狀不重，想讓他們留在醫院，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鄭仁也很無奈，患者要是回家，一旦有車禍之類的事情，那可就說不清楚了。

　　這種事兒發生過，所有醫生都很無奈。

　　要是強令患者不能回家，一旦不在醫院就辦理自動出院的話……估計醫療投訴會出現爆發性增長。

　　這種事兒，根本沒辦法解決。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鄭仁嘆了口氣，準備一會電話患者家屬，問問情況。一旦發現不對，就讓患者回來。

　　走到最後一間病房，推門進去，鄭仁看到一張笑容可掬的臉。

　　“呀，鄭醫生，您來了。”一個女孩笑著說道。

　　因為是特殊患者，所以鄭仁記得這個女孩是刀刺傷年輕人的未婚妻——那個有擔當的女孩。

　　“嗯，你未婚夫怎麼樣？”鄭仁問道。

　　病床被搖起來，半臥位，年輕男孩半坐在床上，鼻子裡還插著胃管，處於禁食水狀態。

　　但他看起來好多了，臉上充滿了幸福的光芒。

　　“他今天挺好的，我倆聊了很多。”姑娘說到：“他說昨天恍恍惚惚的感覺有鬼來抓他，帶他走，把他給嚇壞了。”

　　說到這裡，女孩笑的合不攏嘴。

　　“哪有，哪有。”男孩有些害羞，滿臉通紅的否定。

　　鄭仁笑了笑，沒說話。

　　“人吶，死了一次，感受是不是不一樣了？”蘇雲問道。

　　男孩臉色一肅，似乎想起什麼，嘆了口氣，道：“大夫，您說的還真是。”

　　沉默，病房裡沉默著。男孩把頭低下，似乎在想什麼。

　　過了很久，他才抬起頭。

　　“我夢到我死了，小芳也自殺了。一手拉扯我長大的老太太哭瞎了眼，後來死了。沒了，整個家都沒了。”男孩眼睛紅了，即便是手術後，神志清醒了，回憶起來，依舊後怕到了骨子裡。

　　當時，要不是插著尿管，估計就被嚇尿在手術台上。

　　鄭仁面無表情，蘇雲嘴角微微上揚。

　　“那以後呢？”

　　“我錯了，這次是真的知道錯了。”男孩抬起頭，有些不好意思，但說話的語氣很堅決，“我要給小芳好日子，要養活我媽。以前那些狐朋狗友，遭難的時候真的沒一個人站出來。”

　　鄭仁微笑。

　　見患者的情況，肯定沒什麼事兒。

　　想來也是，不過是結腸破了個口，縫上就是了。術後會不會出現腹腔感染……看他的身體狀況，應該沒事。

　　那就這樣吧，鄭仁安撫了患者幾句，便和蘇雲離開病房。

　　“把眼瞎的毛病治好了？”蘇雲笑道。

　　“或許吧，誰知道呢。以後怎麼走，要看他自己，咱們能做的都做了。”鄭仁輕聲說道。

　　“別介，鄭老闆。欺詐患者，謊報病情，危言聳聽，這種極其惡劣的行徑，足以吊銷行醫執照。您可別和我扯上關係，我這肩膀薄，擔不起。”蘇雲戲謔道。

　　鄭仁就懶得搭理蘇雲這種人，說正經話的時候，從來沒有正形。

　　漫步來到辦公室，鄭仁坐下，準備看會書就去睡覺。

　　昨天很忙，今晚或許能好一些吧。

　　急診都做完了，鄭仁難得把腳步放慢下來。

　　進門，鄭仁見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竟然坐在屋子裡，一臉嚴肅。

　　“教授？你怎麼在？”鄭仁詫異。

　　蘇雲心裡啞然。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怎麼說都是介入方面全球知名的教授，怎麼在鄭仁眼裡，就像是根本看不見教授這個人呢？剛剛從手術室回來，他直接把教授忘帶了腦子後面。

　　真是一朵奇葩啊。

　　“鄭，我再次鄭重邀請你，只要你同意，我保證在一個月之內組建起來前列腺介入手術的研究實驗室。”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站起來，金色長發飄蕩，“資金和患者方面，都好解決。至於領導權的問題，我們可以再商量。”

　　“……”蘇雲徹底無語。

　　蘇雲做過科研，瞭解一個項目組裡，領導權的重要性。

　　好多教授、專家，根本什麼都不會。但是人家能拉來資金，有資金才能啟動項目。所以，整個科研最後的第一作者都會是能拉來資金的那個人。

　　現在可好，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負責各種問題，為的就是讓鄭仁去德國海德堡大學？

　　他什麼時候這麼值錢了？

　　鄭仁笑了笑，道：“教授，實在不好意思，我這面很忙，抽不開身。您要是有興趣，可以和孔主任談一談這件事情。”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聽鄭仁的話，眼睛馬上亮了。

　　對啊，鄭仁說的的確是一條特別棒的思路。

　　全球頂尖醫院之間聯手，對自己向基金會申請捐款有更大的幫助。

　　“天不早了，教授。”鄭仁道：“您還是回去休息吧，昨天辛苦了。”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看著鄭仁的眼睛，認真說到：“鄭，如果你不能去海德堡的話，我願意留在這裡一段時間。”

　　“那就白天吧，白天的工作也很繁忙，您這樣的教授，會發揮出更大的作用。”鄭仁敷衍。

　　他實在是不想和魯道夫·瓦格納教授一起值班了，這貨簡直太……衰了。

　　夜班之神，根本就是對他有著深深的敵意。要是教授再留下來一晚上的話，鄭仁怕今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好說歹說，算是把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給勸走。

　　看著他坐上車，鄭仁才松了一口氣。

　　“去急診看一圈，然後回去睡覺吧。”蘇雲道。

　　鄭仁點了點頭。

306 花式虐狗（2/4）

　　兩人來到急診科，晚上九點半。

　　這個點，正是急診科最忙、最亂的時候。

　　但冬天，以內科患者為主，比如說急性胃腸炎、急性心梗、急性腦梗等。

　　內科病症，鄭仁關心的並不多，送去內科住院部住院就是了。他觀察的主要是急診留觀病房有沒有診斷有誤差的患者。

　　走了幾個留觀室，鄭仁找看著重的患者詢問病情。內科急診的醫生給出的處置都很對症，完全不需要鄭仁再給多餘的處置。

　　這才是日常，鄭仁很放鬆。

　　轉過角，在內科診室門口的椅子上，鄭仁看到一個十八九歲的大學生模樣的小姑娘蜷膝抱著肚子，一臉痛苦。

　　而內科醫生正在語重心長的和她說著什麼。

　　瞄了一眼視野右上角的系統面板，鄭仁怔了一下。

　　這個小姑娘沒什麼疾病啊，淡淡的綠色，像是青草一般，充滿了生機。

　　這是怎麼了？

　　難道是系統這個大豬蹄子發生了什麼狀況？

　　鄭仁猛然緊張起來。

　　這幾個月，有系統加持，鄭仁醫學水準突飛猛進。無論是手術還是診斷，都要比從前提升了好多個檔次。

　　但正因為如此，鄭仁始終擔心系統一旦出現什麼問題的話，自己誤診……

　　要是做生意，系統失誤一次，大不了重頭再來，鄭仁並不在意。

　　可是當醫生，一旦失誤，面臨的就是生與死，根本沒法重頭再來一遍。

　　特殊行業，容錯率極低。

　　所以他一直很警惕。

　　今天，果然就出現了狀況。

　　鄭仁快步走了過去，蘇雲見鄭仁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也很詫異，跟在後面。

　　“怎麼了？”鄭仁問道。

　　“鄭總，這個患者考慮診斷為急性胃腸炎，但是她說什麼都不肯留院觀察，並且用相應的抗炎治療。拒絕檢查、治療，疼的還厲害，你看怎麼辦？”急診內科的醫生說完，如釋重負。

　　“那個，鄭總，這個患者你來看看，再勸勸她。屋子裡面患者都堆上了，我去處理。”說完，急診內科的醫生轉身進了屋子。

　　疑難雜症，或者患者醫從性不好的患者，醫生都不願意接觸。一個不小心，就會變成地雷，炸的接診醫生粉身碎骨。

　　好的上級醫生，是用來幹嘛的？

　　扛雷的唄。

　　鄭仁看了一眼女孩兒，她身邊有一個男生，正在笨手笨腳的噓寒問暖。

　　看到男生笨手笨腳的樣子，鄭仁忽然溜號了。

　　自己也想這麼噓寒問暖謝伊人來著，但是要怎麼開始呢？

　　“喂，你看人家男朋友幹什麼？”蘇雲在鄭仁耳邊小聲提醒。

　　“咳咳……”鄭仁有些尷尬，附身問道：“你哪不舒服？”

　　“大夫，我肚子疼。”女孩哭喪著臉說到。

　　好像也沒多痛苦麼，鄭仁從女孩的表情中，沒解讀出來痛不欲生。

　　剛剛他還擔心患者是宮外孕或者卵巢囊腫蒂扭轉之類與腹痛相關，又很難鑑別診斷的疾病。

　　似乎不像。

　　“什麼時候開始的？”鄭仁問道。

　　“晚上吃完飯，就忽然開始疼了。”女孩忍著疼，回答道。

　　“大夫，她的病不重吧。”男孩擔心的問道。

　　“做什麼化驗了？”鄭仁問。

　　“我沒帶錢，沒做化驗。”女孩道。

　　“我帶了。”男孩搶著說到：“可是她不讓我花錢。”

　　鄭仁有些困惑，肚子疼的這麼嚴重，怎麼連檢查都不做呢？這要是耽誤了診治，這事兒怎麼算？

　　“小姑娘，這可不行啊。”鄭仁想勸她，便溫柔說道，“生病了就要檢查，而且要治病。如果你一直挺著的話，怕是對你的病沒有好處。”

　　“不，我不檢查。”女孩倔強的說到。

　　“……”鄭仁無語。

　　“走，去處置室，先查體看看。”蘇雲在鄭仁身後說到。

　　“大夫，要開什麼檢查就開，我帶錢了。”男孩堅持。

　　“你要是去交錢，我就走。”女孩氣憤，靠在男孩懷裡，擰了他胳膊一下。

　　怎麼看怎麼像是在虐自己這個單身狗……鄭仁胸中憑空生出一口悶氣。

　　“那就先不做檢查，查體總可以吧。”鄭仁哄著說到。

　　女孩最後還是同意了查體，內科診室裡滿坑滿谷的全都是人，幾個人去外科的處置室。

　　路上，男孩斷斷續續的說了今晚發病的經過。

　　兩人是坐落在開發區的某家大學的大一學生，處朋友已經快一個月了。

　　今晚兩人約著去看電影，看完後吃了口飯，女孩就突發腹痛。

　　因為距離市一院比較近，所以他們倆就直接趕了過來。

　　蘇雲湊到男孩耳邊，小聲問了句什麼。男孩怔了一下，隨即肯定的搖了搖頭。

　　“沒有親密接觸史，可以排除宮外孕，不過如果能檢查的話，還是要查一下。”蘇雲又回到鄭仁身邊，說到。

　　“嗯。”鄭仁讓女孩頭向左，躺在處置室的床上，雙腿蜷起，開始查體。

　　腹部很軟，沒有急腹症的表現。

　　而且最奇怪的是，沒有明確的觸痛點。鄭仁查體的時候，女孩說是左側中腹部疼痛。

　　但是鄭仁畢竟身經百戰，一邊和女孩說話，一邊按其他位置。不經意之間，又按了一下左側中腹部。

　　女孩沒有絲毫的反應，和剛剛說疼的時候有著天壤之別。

　　難道是裝病？但她為的是哪般呢？鄭仁糊塗了。

　　看男孩和女孩兩人甜蜜的樣子，根本不像是醫鬧來鬧事。

　　而且醫鬧在婦產科事件後，全都銷聲匿跡了，不見蹤影。

　　這麼晚了，女孩裝病，就為了來醫院虐一下自己這條單身狗？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會玩了麼？這又是什麼嶄新的套路麼？

　　鄭仁苦惱。

　　系統給出的健康情況依舊是綠色健康狀態，查體也沒有明確的指證。

　　鄭仁判斷，大概率是裝病了。

　　可是……

　　“老闆，你來一下。”蘇雲這時候走到門口，向鄭仁招手。

　　鄭仁沉思，走了過去。

　　“你有什麼看法？”鄭仁出了門，眼角餘光見那對情侶沒有跟上來，便小聲問道。

　　“十點，女孩兒的病應該就會好。”蘇雲神神秘秘的說到。

　　他也注意到鄭仁查體時候的小把戲，這種把戲瞞不過同樣是醫生的蘇雲。

　　可是他說十點就會好，這是怎麼個道理？

307 雙側瞳孔等大同圓（3/4）

　　“你怎麼知道？”鄭仁詫異。

　　“對你這種單身狗，就沒什麼好說的。”蘇雲斥到：“你在女孩兒的眼睛裡，看到了什麼？”

　　“眼睛？”鄭仁努力回憶。

　　女孩兒的眼睛沒啥啊，瞳孔對光反射？沒做試驗，但應該是靈敏的。而且瞳孔沒有縮小，雙側瞳孔等大同圓……

　　“你特麼一定在想雙側瞳孔等大同圓！”蘇雲見鄭仁一臉迷茫，憤怒，斥道。

　　“是啊，要不然呢？”鄭仁不解。

　　“呸！”蘇雲徹底無語，用可憐的眼神看著鄭仁。

　　眼神深邃，彷彿滿天神佛降臨人世，看著有生皆苦一般。

　　“……”

　　“女孩兒的眼神，蕩漾著一波春水，你就沒看出來？”蘇雲沉默了幾秒鐘，說到。

　　“沒……”鄭仁道。

　　沒有哪本書，教自己怎麼看一波春水。

　　社會這所大學裡，蘇雲是優等生，滿分畢業。

　　“我這麼跟你說吧，你上學的時候，學校寢室幾點關門？”蘇雲問道。

　　“十點。”

　　“這就是了。”蘇雲笑著，小聲說道：“你就沒注意到女孩兒在你問診之後的十分鐘裡，看了三次手機麼？”

　　“注意到了，但我覺得這是無用的信息。”鄭仁道。

　　“和疾病沒關係的，對你來說都是沒用的，對吧。”蘇雲也很是無語。

　　“差不多，咱穿著白大褂麼，不看病，難道相面？”

　　“那你昨天還在手術台上嚇唬人。”

　　“那是治他的眼疾。”鄭仁狡辯。

　　越說，鄭仁越是相信蘇雲的判斷。女孩兒在裝病，在等十點，寢室關門。

　　這樣，回不去寢室，兩個年輕人要去哪？

　　真美好啊，鄭仁有些恍惚的想到。

　　怎麼小伊人就沒這麼主動，自己都兩次鼓起勇氣想要擁抱她，都被拒絕……

　　剛想到這裡，蘇雲鬼鬼祟祟的湊上來，一臉壞笑，小聲說道，“你該不會是正在臭不要臉的想，小伊人怎麼不這麼主動？”

　　鄭仁楞了，蘇雲不會成了自己肚子裡的蛔蟲吧。

　　“你還要不要臉，你就不能主動點？”蘇雲怒其不爭，罵道。

　　“我有過努力啊，兩次呢，但都被拒絕了。”鄭仁訕訕的說到。

　　“繼續啊，先從牽手開始，別急。小伊人臉皮兒薄，從小被家裡管的嚴，你不能從擁抱開始的。”蘇雲道：“循序漸進，對了，壁咚，你知道麼？”

　　“知道。”鄭仁點點頭。

　　畢竟作為新時代的年輕人，壁咚這種事兒，鄭仁沒做過也在視頻網站中看過。

　　“遇到機會，可以嘗試一下。小伊人這種女孩兒，依從性比較強，你要略強勢一點。嗯……就像是手術台上，你那股子勁兒拿出來，十個小伊人都被你推倒了。”

　　手術室……實驗體……鄭仁的思緒又像是脫韁的野狗一樣，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大夫。”一個聲音打斷了鄭仁的思緒。

　　回頭看，是那個女孩兒。她捂著肚子，但已經直起腰來，也不見有多疼。

　　鄭仁看了一眼時間，十點整。

　　“我好像好了。”女孩兒的臉有些紅，說到。

　　“嗯，好了就行。”鄭仁茫然的說到。腦子裡想的全都是壁咚之類的兒童不宜的畫面。

　　“那我們先走了。”女孩兒道。

　　“真的好了麼？我覺得還是觀察一晚上好一些。”男孩兒還是不放心，追問道。

　　“好了，真的好了。”女孩兒有些著急的回答。

　　“嗯，沒事兒，回去多喝熱水，不會有事兒的。”蘇雲在一邊說到，“小心別著涼，注意安全。”

　　最後一句的調侃，男孩兒茫然無知，女孩兒的臉卻瞬間紅了，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男孩兒攙著女孩兒離開，一邊走還一邊嘮叨。

　　“這麼晚了，要是出點什麼事兒怎麼辦？”

　　“呀，十點了。”女孩兒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假裝驚訝的說到。

　　“回不去寢室了……”

　　“那怎麼辦？我回去要是還肚子疼怎麼辦？”女孩兒楚楚可憐的說到。

　　兩人越走越遠，劇本按照女孩兒設計的發展下去。

　　蘇雲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拍了拍鄭仁的肩膀，道：“羨慕吧。”

　　“嗯。”鄭仁下意識的回答道。

　　“別羨慕，應該是其他人羨慕你才是。話說你的運氣真好，小伊人怎麼就會看上你的呢？奇怪。”蘇雲道。

　　“……”一說起謝伊人，鄭仁心裡就百味陳雜。

　　在急診科耽誤了一個小時的時間，也沒什麼誤診的事情，兩人回到急診病房。

　　鄭仁拿出手機，開始和謝伊人閒聊。

　　謝伊人已經回家了，今天晚上是楚嫣然值班，她和謝伊人一起回的醫院附近的別墅。

　　鄭仁心中有千言萬語，微信聊天還能很順暢，說說笑笑。但是每次見面，鄭仁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病房很安靜，蘇雲跑到手術室去洗澡，鄭仁簡單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和謝伊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很清淡，但鄭仁卻很滿足。

　　心裡踏實，不再空落落的，不知道家在哪裡。

　　油膩的雞湯裡說，心安處，便是家。

　　身臨其境的時候，鄭仁覺得，這句話說的有道理。

　　心安處，便是家。

　　蘇雲回來，鄭仁在聊著，沒搭理這貨。

　　蘇雲躺下，鄭仁還在聊天。

　　蘇雲睡著了，鄭仁依舊在聊天。

　　一直到手機砸到臉上，鄭仁才發覺時間的確是太晚了。

　　互道晚安，誰都不肯讓對方最後一次說話，就這樣又僵持了很久，一直到謝伊人熬不住睡去，鄭仁才帶著甜美的微笑，沉沉睡了。

　　這個夜晚，沒有教授的搗亂，鄭仁受到了夜班之神的眷顧。

　　安安穩穩的一夜，彷彿所有急診都趕在昨晚。

　　一覺起來，鄭仁睜開眼睛，先拿起手機，看謝伊人是不是有給自己留言。

　　“趕緊洗漱吧，一會新人報導。”蘇雲在一邊背靠著牆，冷冷說道：“給新人留個好印象，否則你這個住院總的權威還要不要。”

　　鄭仁心裡甜蜜，覺得蘇雲似乎也沒那麼討厭了。他笑了笑，起床、疊被，拿著洗漱用品，趕在上班之前去手術室沖澡洗漱。

　　新的一天，開始了。

308 完全沒有愛好（4/4，均訂4000加更）

　　一早，馮旭輝像是在帝都時候那樣，拎著早餐趕到急診病房。

　　“明兒就別來了。”蘇雲刷牙，含含糊糊的說到。

　　這句話嚇死人，馮旭輝聽到後，寒毛都豎起來了。自己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錯誤了麼？為什麼明天不讓自己來了……

　　自從帝都那天，仙人指路後，馮旭輝便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堅定信心，抱緊鄭仁這根大腿，雖然現在看起來還沒多粗。

　　產品順利打入帝都市場，只要撬開一個口，其他的就好辦了。馮旭輝也順利被董事長提升為東北大區總經理，資金調撥也比從前多了很多。

　　忙完帝都產品准入，馮旭輝就回到海城，準備守著這位小爺，抱緊這根大腿。

　　昨天TIPS手術配合的還很好，怎麼今兒就變了口風。

　　值班室沉默，只有蘇雲電動牙刷刷牙的聲音嗡嗡嗡的響著。

　　過了幾分鐘，蘇雲漱完口，回頭看，馮旭輝已經變成一尊雕像，怔了一下。

　　“你咋了？”蘇雲詫異問道。

　　馮旭輝迷茫著，忘記了回答。

　　“喂，傻了？”蘇雲也不理解馮旭輝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狀態。

　　幾次三番，馮旭輝才哭喪著臉說到：“雲哥兒，我犯什麼錯誤了，怎麼不讓我來了呢。”

　　蘇雲馬上意識到問題所在，哭笑不得。

　　“你……您說，我馬上改還不行？”馮旭輝道。

　　“你想多了。”蘇雲面無表情，拿起馮旭輝拎來的一杯豆漿，咕嘟嘟喝了一口，然後道：“今天科室來新人，老闆能上彈性班了。”

　　“你說，明天一早，一個女大夫值班，你敲門進來，你猜老潘主任會用什麼辦法弄死你？”蘇雲吃了一口包子，有點膩，這個點再吃蒜的話，還要再刷一遍牙。

　　想了想，還是算了吧。

　　馮旭輝這才露出笑臉，湊過來笑道：“雲哥兒，謝謝。”

　　“嗯。”蘇雲敷衍。

　　“今天我們董事長趕過來，晚上您一定要賞光啊。”馮旭輝連忙把今天最重要的事情說出來。

　　剛剛驚喜交加，他生怕自己情緒波動太大，直接把這件事兒給無視了，那就太尷尬了。

　　“沒急診就去唄。”蘇雲也是好熱鬧的性子，要不然不能在帝都的時候，只要他願意，每天都有飯局，“對了，我喝白酒的話，只喝茅台。隨便什麼年份都可以，千萬別買到什麼82年、88年的，這兩個年份的假貨特別多。”

　　雖然蘇雲明顯不見外，但馮旭輝還是怔了一下，隨即拿出筆記本，把他的要求記錄下。

　　“要是喝威士忌的話，我喜歡蘇格蘭威士忌，斯貝塞德地區產的，隨便什麼牌子，最好是窖藏十年以上的那種。”蘇雲一邊吃著包子，一邊隨口說道：“是窖藏，在木桶裡的時間。裝瓶後，就只有保質期了，不算窖藏時間。”

　　馮旭輝眉頭皺了起來。

　　倒不是怕花錢，只是怕在海城買不到斯貝塞德的蘇格蘭威士忌。

　　“其實我事兒不多，要是你們老闆喜歡喝清酒的話，那就一滴入魂好了，最好是08年那款。口味比較淡，回甘比較好，第二天不上頭。”蘇雲還在說著。

　　“鄭總喜歡喝什麼？”馮旭輝這時候終於沒有忘記飯局的主角，問道。

　　“他？不喝酒，偶爾抽根菸，如果能不餓，他就不會吃飯。吃飯不找他，他就很感謝你了，根本不用想他喜歡吃什麼。”蘇雲道。

　　馮旭輝哭了，心中淚水滴落。

　　想拍個馬屁，還真難啊。

　　好錢、好酒、好賭、好色，都行，您老人家總得有點喜好啊。可是根據他對鄭仁的觀察，馮旭輝知道蘇雲說的是真的，詢問蘇雲只是怕自己看走了眼而已。

　　這位鄭總，只喜歡做手術。

　　這時候，鄭仁洗完澡，走了進來，神清氣爽。

　　“呦，馮經理來了。”鄭仁熟絡的打招呼。

　　畢竟昨天剛用完人，轉身就不說話，怪不老合適的。

　　有一種渣男的錯覺。

　　“鄭總，晚上我們董事長來，可能要耽誤您幾個小時時間，麻煩了，麻煩了。”馮旭輝兩隻手合十，眼神裡帶著哀求和單純的目光。

　　“哦，沒手術就去唄，又不是什麼大事兒。”鄭仁也無所謂。

　　“您喜歡吃什麼？”馮旭輝問道。

　　“隨意，沒什麼喜歡吃的。”鄭仁毫不走心的敷衍了一句，拿起包子吃著。

　　馮旭輝腦子裡百轉千回。

　　見兩人吃完飯，馬上收拾了桌子，說了一聲就走了。

　　他先和董事長匯報了這面的情況，蘇雲那一長串的要求也告訴了董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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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在七點五十五分準時趕到。

　　即便外表再如何文藝范，骨子裡的刻板也是難以改變的。

　　常悅等人也很快趕來，八點整，老潘主任主持交班。

　　交班後，院辦丁主任和醫務處處長和兩個醫生就趕到急診病房。

　　這速度，夠快的，鄭仁心想。昨天付院長剛辭職，今天就帶著醫生來了。

　　丁仲太和老潘主任寒暄了幾句，見鄭仁還是一副木訥的表情，也沒多停留，便和醫務處處長離開急診病房。

　　新來的兩個人，一個是普外一科的醫生，叫路天然，本科畢業三年，和鄭仁、楊磊比較熟悉。

　　另外一個是一名內科的女醫生，叫鐘敏，是剛剛完成規培，留在海城市一院的醫生。

　　路天然還算比較可靠，鐘敏有待觀察。但是無論如何，有了兩名新鮮血液的加入，急診病房又一次壯大了。

　　老潘主任雖然板著臉，給兩位新人上課，但鄭仁能感受到老主任內心深處的歡呼雀躍。

　　安排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跟常悅熟悉病房，鄭仁就帶著蘇雲去消化內科看昨天術後患者的情況。

　　他可不想帶著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滿世界轉悠，回頭率是高，但不符合鄭仁低調的人設。

　　消化內科，走廊裡帶著一股子怪味。

　　這個科室，要閒的話，治一治腸炎什麼的，可以說是很清閒。但要是收腹水、嘔血的患者，那就是一個很讓人頭疼的科室。

　　夏主任帶著下屬醫生們在查房，一水的白大褂，反射清晨八點多的陽光，有些耀眼。

　　見鄭仁和蘇雲來了，夏主任露出少見的笑臉，“小鄭啊，來看術後患者？”

309 污水池綜合徵與小黃人（1/4）

　　“來看一眼TIPS術後的患者。”鄭仁微笑，溫暖和煦，“在哪屋？”

　　夏主任沒有繼續查房，而是親自帶著鄭仁來到搶救室。

　　患者已經能坐起來了，雖然看著還是有些憔悴，貧血面容，可是臉上的那層黑氣已經消退了不少。（注1）

　　“昨晚到現在，嘔血3次，量不大，一共有150ml左右，考慮是胃內積存的陳舊血。”夏主任介紹患者病情，“今晨的化驗回報裡，血色素已經恢復到79g，凝血功能略差，血氨63，查體沒有典型的肝性腦病的特徵。”

　　因為下了兩個支架，所以患者胃底靜脈曲張的壓力得到了緩解，卻沒完全緩解。

　　只要出血減少就可以，剩下的，用止血藥物加上口服正腎冰鹽水就能穩定住病情。

　　鄭仁關注的是肝性腦病情況。

　　患者術後，因為靜脈血有一部分沒有從肝臟內經過，少了肝臟代謝的過程，所以特別容易出現肝性腦病。

　　這也是留兩個支架，減小流出道內徑的主要原因。

　　等患者適應了，就可以取出第二枚支架，患者以後再嘔血的可能性也就直線下降了。

　　鄭仁去詢問了一下患者的情況，並且讓患者做了幾道簡單的數學題，比如說74+7+7+7=？這類的題目。

　　如果患者有輕微肝性腦病症狀，這類題目做起來還是有相當難度的。

　　但數學題，只能加一兩次。

　　加多了，一般的醫生都算不明白。

　　患者的狀況還是很不錯的，鄭仁準備再觀察兩天，要是血氨沒有持續升高，就可以把第二枚支架取出來了。

　　出了病房，鄭仁能看到夏主任臉上帶著真摯的笑容。

　　畢竟是親同學，還是她能給簽字的那種，可以活下來，並且不留太大的後遺症，這無疑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看完病人，鄭仁準備順路去ICU，看一眼跳樓的女患者。子宮腺肌症，這事兒還有一個任務，鄭仁偶爾會想起來。

　　他沒有強迫症，想要提升技能，只要做TIPS手術就夠了。一台高等級的手術收穫的技能點，相當於完成3-5個任務。

　　當然，任務給的經驗值能用來應急，這個細節就不考慮了。

　　正要離開，夏主任的表情略一沉，似乎做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決定。

　　她隨後說到：“小鄭，我這兒還有個患者，你幫著掌一眼？”

　　“哦？還是需要做TIPS手術的病人麼？”鄭仁問道。

　　“不是，是一個疑難雜症，診斷和鑑別診斷不明確，患者狀態不好。”夏主任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多年的老主任，診斷不明，這種話說出口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這也就是鄭仁這兩天相繼做了一台漂浮的膽囊，又做了一台TIPS手術，幫了夏主任大忙。要是換個人，夏主任估計寧肯給患者辦轉院，也不會求助一名其他科室的住院總。

　　“什麼情況？”鄭仁也覺得有些奇怪，問道。

　　“62歲女患。臨床主要表現為嚴重的膿毒血症，伴腹痛、黃疸。”夏主任一邊帶著鄭仁去患者的病房，一邊說道：“腹部  CT  平掃能看到患者有肝膿腫及膽道積氣。肝膿腫面積，大概有5.2×4.2  cm。”

　　肝膿腫，並發黃疸，這是要命的病啊。

　　聽到這裡，鄭仁的腳步急了幾分。

　　“MRCP（磁共振胰膽管造影）結果顯示，十二指腸近端與膽總管之間可見膽道-腸道兩者的溝通，肝內、外膽管內存在輪廓不清的低信號充盈缺損。”夏主任也加快了腳步，繼續說道：“請普外科會診，普外說手術把握不大，因為患者狀態欠佳，而且術前診斷並不明確。剖腹探查的話，失敗的可能性太高。”

　　“既往史呢？”鄭仁問。

　　“據說在二十四年前，做過膽囊切除術。”

　　只是膽囊切除術麼？鄭仁心裡有所疑慮。要是膽囊切除術的話，應該和這個疾病沒有直接關聯。

　　說著，幾人來到病房。

　　消化內科的下級醫師在走廊裡安安靜靜的站成兩排，手裡抱著病歷夾子，規規矩矩的。

　　“老闆，你看人家的小大夫，多板正。”蘇雲在鄭仁身邊小聲說到。

　　“咱們要是這樣，第一個被要求站的板板整整的就是你。”鄭仁著急看患者，一嘴噴了回去。

　　蘇雲想想，的確是這個道理。

　　幾人進入病房，鄭仁直接看向視野右上方的系統面板。

　　一個陌生的診斷出現在鄭仁眼前——污水池綜合徵。

　　污水池綜合徵也成為盲端綜合徵、盲窩綜合徵。是外科膽總管、十二指腸側切吻合術後的一種並不算常見的併發症。

　　大概率是因為食物殘渣、結石等蓄積在膽腸吻合口至  Vater  壺腹部形成的盲袋內，從而引起一系列的臨床症狀。

　　患者全身黃乎乎的，看上去像是一個小黃人。

　　整體狀態很差，鄭仁搓了搓手，讓自己的手暖和一些，和患者體溫差距別太大。

　　手指剛一碰觸到患者的身體，就感覺一陣滾燙。

　　患者體溫至少在39攝氏度左右，應該是嚴重感染所導致的。

　　右上腹，靠近十二指腸段，壓痛明顯，伴有反跳痛及肌緊張。叩診呈濁音，有典型的消化道症狀。

　　“夏主任，要個床頭B超。”鄭仁皺眉沉思。

　　因為患者自訴膽囊切除病史和膽總管、十二指腸側切吻合術這個誘發因素並不相符，所以鄭仁還是謹慎的想要做其他檢查明確一下。

　　雖然系統那個大豬蹄子一直穩定而可靠，但醫生……尤其是三甲醫院的醫生，講究的是有證據。

　　要不然，手術做好了，患者家屬轉身告你一個欺詐行醫，吃不了得兜著走。

　　這種事兒經常見，鄭仁也很無奈。

　　但無奈歸無奈，該做手術還是得做，該治病救人，還是得救。

　　十幾分鐘後，B超室的醫生推著急診B超車來到病房。

　　拉上窗簾，插上電源，B超室的醫生剛擠了耦合劑在患者腹部，鄭仁忽然問道：“我先看一眼，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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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肝病患者的臉色，大多呈黑色。不是相師文，所以這裡解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