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手術直播間 作者:真熊初墨(連載中)

   
Babcorn 2019-2-23 17:18:0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17 1288036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8 14:52
660 老丈人的大車隊

  光柱中,細密的雨絲如幕,看上去有些恍惚。

  “別鬧。”鄭仁用手擋著臉,低聲喝到。

  “老闆,你這是作死啊。”蘇雲一揮手,手電光柱就像是星球大戰的光劍一樣在醫院大樓上晃了一圈,“只要餘震大一點,就被活埋了。”

  “沒事。”鄭仁笑了笑,“抓緊時間,準備電源,沒那麼多餘震。”

  蘇雲無語,一路從機場跋山涉水走來,餘震頻繁,到現在地面還經常的晃動,站都站不穩。

  鄭仁這是瘋了……

  蘇雲沉默,跟著鄭仁一路走回去。

  “趙雲龍!”鄭仁大喊了一聲。

  聲音在雨中傳播的範圍很小,沒人回應。

  鄭仁繼續,尋找趙雲龍。

  足足找了十分鐘,才在一處廢墟附近找到他。趙雲龍正帶著倖存者中的輕壯和救援隊還能動的人挖廢墟。

  “趙總,來一下。”鄭仁道。

  “嗯?”趙雲龍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大步走過去。

  “這次救援,有幾台發電機?”鄭仁問道。

  “一台,軍醫大的人正用著,給呼吸機供電,好做手術。”趙雲龍道。

  “趙總,你聯繫一下總部,要是有下次救援直升機,我想要兩件鉛衣再要點普通導管、取栓導管,造影劑、栓塞劑、介入手術的耗材,再加上一台柴油發電機。”鄭仁道。

  “嗯?”趙雲龍怔了一下。

  都火燒眉毛了,要這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幹什麼?

  鄭仁見趙雲龍的表情,就知道他要說什麼。說服別人的事情,鄭仁知道自己不擅長。

  他微微退後半步,右手拍在蘇雲後背上,把他推到前面。

  MD,蘇雲心裡罵了一句。

  每次都是這樣,就不能有點新意?而且趙雲龍這幅表情是什麼意思?質疑老闆的決定?

  在蘇雲看來,自己質疑可以。但是其他人要是質疑,那就是敵人,必須直接把所有敵意扼殺於萌芽之中。

  一瞬間,蘇雲戰鬥意識迸發出來。

  果然,在蘇雲唇槍舌劍之下,趙雲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他很無奈,剛想用衛星電話聯繫前線指揮部,鄭仁忽然說到:“趙總,讓前線指揮部在全國範圍內調集腎內科醫生和透析機器。這事兒大,重複一下,以免哪個環節有問題。”

  要是一般小大夫這麼說,趙雲龍早都特麼的把他踢走了。啥也不懂,嚇摻和啥!

  急診急救,當然是以外科為主,全國調腎內科醫生,這不是扯淡呢麼。

  但鄭仁屢次三番強調這件事情,他也不由得不重視起來。

  小鄭老闆有多厲害,趙雲龍心裡是有數的。最開始在帝都遇到,幾個月的時間,小鄭老闆屢屢讓人驚嘆。

  幾個小時前,局麻切脾、縫肝,這種非常規操作,更是讓趙雲龍驚嘆不已。

  外傷導致急性腎功能衰竭的情況經常遇到,但要說有多大數量,那就有些誇張了。

  可是鄭仁說了,趙雲龍雖然有懷疑,卻還是謹慎相信,並用衛星電話和前線指揮總部聯繫,把鄭仁說的事情告訴上面。

  剩下的,聽天由命好了。

  夜幕降臨,雨漸漸的小了。但山間的霧氣卻愈發濃厚,也不知道明兒能不能看到太陽。

  蜀犬吠日這個成語,鄭仁是知道的。在這面想要看到東北的大太陽地兒,是一種奢望。

  即便看不見太陽,鄭仁也希望能有一個稍好些的天氣,不要耽誤大部隊的到達以及直升機的救援。

  人們忙碌著,餘震依舊不斷,像是在一艘風雨飄搖的船上,用盡所有力量,挽救這條已經漏水的破船。

  ……

  ……

  謝寧脫掉一身西裝,穿著滿是灰塵的運動服,簡單利落,帶著車隊,一路開往蓉城。

  地震發生的時候,他在陝西,距離也近,震感強烈。

  他意識到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

  瞭解情況後,馬上聯繫當地的熟人,雇了一個大型車隊,幾乎搬空了一間家樂福的倉庫。

  手筆之大,反應之快,令人咂舌。

  長途跋涉,入川的路很崎嶇,尤其是夜路,不敢開的太快。

  一路上,謝寧看到數支古老番號的部隊星夜兼程,與自己擦肩而過。

  每每遇到這種情況,謝寧都會指揮車隊靠邊停下,給部隊讓路。用喇叭聲相互致敬,目送帶著榮光的部隊遠去,謝寧的心愈發沉重起來。

  事情肯定要比自己想像的大,謝寧意識到這點。

  第一支空降部隊十五軍當天就出動了,這其中的含義,謝寧不能不知道。但他隨後看到各種古老番號的榮譽部隊利箭一般入川,便再次把事態的緊急情況提升。

  反應真快啊,謝寧靠在大貨車副駕的靠背上,看著窗外細雨綿綿,心裡想到。

  剛剛過去的部隊,看肩章應該是駐紮在濟南的老虎團。

  從山東到這裡,不到24小時,壓力得有多大?

  估計戰爭時期長途奔襲,也不過如此。

  他覺得心裡沉甸甸的,問道:“師傅,有煙麼?”

  “有。”大貨車司機憨厚的笑道:“便宜,五塊一盒的黃果樹,就怕你抽不習慣。”

  “麻煩給我一根。”謝寧好多年都不抽菸了,這樣的夜裡,心中熱血沸騰,彷彿又回到好多年前打拚商業帝國的時候。

  辛辣的菸草在狹窄的車廂裡久久不散,謝寧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沒開車窗。

  打開車窗,一股凜冽的空氣透了進來,整個人都覺得舒爽、精神了許多。

  “老闆,你這反應夠快的!”司機師傅笑呵呵的說到。

  謝寧知道他說的什麼意思,笑了笑,道:“這不是離得近麼。”

  “這二十幾車貨,每個車頭拉兩節,超載了將近一半,兄弟們也都拼了命了。”司機師傅道:“就是不知道進城的時候,會不會被扣下。”

  “應該不會,現在都救災去了,誰還有心思管車輛超載的小事兒。”謝寧道。

  和司機師傅閒聊幾句,旁邊匝道上開上來一排120急救車。

  謝寧眯起眼睛,透過雨簾見120急救車的車牌號很亂,分屬於陝西省很多小地市醫院。

  車隊靠邊,給救護車隊讓路,司機師傅按響喇叭示意。

  整條長龍一般的車隊幾乎同時長鳴,肅穆森嚴。

  幾輛分屬不同市縣的急救車怔了一下,隨即意識到對方的意思。

  鳴笛回禮,擦肩而過,奔著相同的方向,繼續前進,前進,前進!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8 14:52
661 四川人民感謝您

  無數車輛、無數人員星夜兼程,謝寧一路上目睹了很多。

  他不斷的打著電話,蓉城市區的通訊只在地震開始後的幾十分鐘出現了問題,隨後就恢復正常通信。

  司機師傅說的事兒,他早就注意到了。找了一個在蓉城的朋友,幫自己處理這方面的麻煩。

  真要是因為超載,貨物在高速路口被攔下來,那就鬧出大笑話了。

  這種想像中應該不會有事,最後卻鬧出大笑話的事情,是絕對不會在見過大風大浪的謝寧身上發生的。

  “寧哥,這面有電視台的人在採訪,好像……好像還是省台的人。”謝寧手裡的電話裡,蓉城的朋友有些為難的說到。

  謝寧神色沒有絲毫改變,只是溫言和那人交代了一下到達蓉城高速收費站的時間。

  掛斷電話,謝寧在心裡設想著一切有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

  餘震不斷,載重十幾噸、幾十噸的大型貨車都顛簸不已,省城電視台的人不去前線,跑來做什麼?

  戒嚴了麼?不會!因為在蓉城的朋友也沒有說這事兒。那到底……

  正想著,謝寧的手機短信聲響起。

  他腦子裡無數的想法正在快速拼湊,試圖找到問題的真相。隨手點開短信。

  瞄了一眼,謝寧怔住了。

  “四川人民感謝您的幫助。”短信內容很簡單,已經歷練成妖的謝寧忽然覺得四周安靜了。

  大貨車發出的那股子讓人心煩意亂的轟鳴聲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耳邊只有砰砰砰的心跳聲。

  這只是最簡單不過的一句感謝的話語,謝寧這一生,聽過無數次。

  但沒有哪次像收到的這句短信一樣,包含著滿滿的真摯謝意。

  短信聲音再次響起,運營商直接打了200元話費。

  和謝寧同時,開大貨車的司機師傅也收到了感謝的短信與充值的話費。

  他也怔住了。

  兩個大男人,

  不同身份,

  不同社會地位,

  不同的人生閱歷,

  卻在收到兩條短信後,同時沉默下去。

  車開的很穩,在沉默的黑夜裡不斷前行著。

  很快,來到高速收費站。

  只是謝寧眼中的收費站,竟然在大約兩公里外……

  數不清的私家車、大貨車、油罐車、救護車擠在收費站外。

  真……特麼的!謝寧心裡感慨了一句,打開車門,跳下大貨車。

  往前走,謝寧想要看一下那面的情況。

  走了百米左右,旁邊是一輛保時捷,開車的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正靠著車門抽菸,嘴裡罵罵咧咧的。

  “哥們兒,哪來的?”謝寧溫和的笑容,特別有感染力,讓人覺得十分親切。

  小夥子看了他一眼,道:“杭州。”

  “真快啊。”謝寧笑道。

  小夥子一臉沮喪,從身上摸出一盒九五至尊,對謝寧晃了晃。

  謝寧摸過一根,點燃。

  “快有個屁用啊,誰知道連餘震都這麼重。”小夥子特別沮喪,深深吸了一口煙,見謝寧氣質沉穩,很明顯是有身家的人,羨慕的看著巨大的車隊,道:“老哥,您這是下手真快啊。”

  “離得近,也走了一天一夜。”謝寧笑笑,說到。

  “我知道事兒後,直接開車就來了。一路上才陸陸續續知道……MD,後備箱就裝了水,連箱方便麵都沒有。”他越說越是沮喪,乾脆把氣撒到菸頭上。

  狠狠抽了一口,把菸頭扔到地上,使勁踩滅。

  “排多久了?”謝寧問出自己想問的話。

  “我排了半個小時,前面收費站已經不收費了,據說想直接拆了收費站,讓車流更快一點。誰也沒想到能有這麼多車,你看那面。”小夥子抬手,指著一排油罐車,道:“我沒事兒去看熱鬧,那些油罐車是陝西的車牌。”

  謝寧笑了笑。

  “要是找台私家救護車開來就好了,救護車能走緊急通道,直接就開進去了。”

  “進去後,要去哪?”

  “救護車去華西,聽說醫療總指揮部設在華西。”小夥子把能打聽出來的一切全都倒豆子一樣倒出來,“其他的,有的在天府廣場,還有幾個物資的運送點。”

  車隊緩緩前行,謝寧和小夥子又聊了一會,見大貨車開了過來就告辭離開。

  萍水相逢,甚至連名字都沒問。

  “前面好像有點不對勁兒。”司機師傅和謝寧說到:“按照我的經驗,這麼長的車流,沒四五個小時過不去。”

  “收費站都關了,直接開過去就行。”謝寧道。

  “我就說麼!”司機師傅一拍大腿。

  即便如此,車流依舊很緩慢。

  像是假期後的返程高峰一樣,只不過這次返程的車輛來自五湖四海,繁雜的車牌號讓人目不暇接。

  過了將近一個小時,謝寧坐的大貨車才開到收費站口。

  收費口直接大敞四開,車輛緩慢行駛進入。

  攝像機在工作著,幾個身穿著馬甲的攝像師從不同角度把這樣的車流記錄下來。

  當大貨車開到的時候,攝像師們也都有些驚訝。

  二十幾輛大貨車超載明顯,壓的發動機的聲都不對了。

  高速超載問題,一直都有,也不歸他們管。只是在這兒看到的車,都是匆忙趕來的,別說超載,很多私家車只帶了幾提水便直接上路了。

  像是這種有“預謀”的超載車隊,還是第一次看到。

  “這面,這面。”有工作人員指引超載車隊走一處經過拓寬的車道。趁著這個時候,記者直接跑到車旁,話筒伸過去:“師傅,您是從哪來的?”

  “西安。”大貨車的司機師傅哪裡見過這種陣仗,不知所措的憨笑說到。

  “您的車輛超載了,您知道麼?”

  “知道啊,我車上裝的是純淨水,看著多,其實沒多少。超載點,不會有問題的。”司機師傅有些緊張。

  “這麼多水?怎麼準備的?”記者也怔了一下。

  一個車頭,拉著兩節平板拖車,蓋著布,滿滿噹噹的。

  “把家樂福的一個倉庫直接搬空了,後面還有。”司機師傅憨笑,在工作人員指引下,緩緩從一個寬敞的車道進入市區。

  ……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8 15:12
662 用胃腸機做介入止血手術

    直升機螺旋槳轟鳴,巨大的風吹得鄭仁頭髮亂飛。

    這次來的,還是那個大鬍子駕駛員。雨雖然小了一些,但是還沒停。惡劣天氣下能降落的人並不多,他是其中之一。

    這種情況下,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維繫運送救命物資的綠色通道。

    不過他帶來一個好消息,距離地震已經過去了30個小時,最近的一支部隊距離這裡已經沒多遠了。

    只是那支部隊付出怎樣的傷亡,他沒說,鄭仁也沒問。

    把直升機搭載的貨物卸下去,又把醫護人員搶救出來的重傷員抬上直升機,大鬍子飛行員這才準備離開。

    “同志,每個患者,我都寫了診斷與進行的治療。後面還有建議進行的後繼治療,麻煩您一定要和後方的醫生說明情況。”鄭仁不嫌囉嗦,再一次很認真的提醒。

    “放心。”大鬍子飛行員一臉豪邁,這種大事,肯定不會忘記。

    “對了,你說要調集全國腎內科醫生運送大量透析機的事情我和前線總指揮部匯報了,領導們很重視。”大鬍子飛行員說到:“前指的命令已經下達,幾天內,就會有一千多名腎內科醫生陸續趕到。”

    鄭仁點了點頭,雖然自己還是不會放心,但也只能這樣的。

    這一批次的重傷員依舊都是內臟破裂的傷者,大出血,失血性休克。做了“簡單”的手術後,送往後方醫院做二期手術,接著要抗感染、抗休克治療。

    而重度碾挫傷,需要截肢的患者,短時間內生命沒有問題,是上不去直升機的。

    因為帶來的物資裡,有大量的嗎啡,所以這些傷員倒也不會特別遭罪。

    鄭仁很認真的把治療經過都寫在紙上,能寫字的紙都不多了,鄭仁甚至“徵用”了一個女隊員的面巾紙。

    治療經過,後繼大概的治療思路,鄭仁能想到的都簡略寫在上面。

    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

    鄭仁合攏雙腳,抬手,敬禮。

    雖然不規範、不標準,卻滿滿認真,滿滿熱血。

    大鬍子飛行員回禮,隨後伸出手,握拳,直對鄭仁。

    碰拳,他毫不猶豫轉身登上直升機。

    看著直升機緩緩離去,鄭仁隨後轉身離開。

    “老闆,你知道他是誰麼?”蘇雲看著遠處趙雲龍帶著這次搭載而來的一條搜救犬,嘴角笑意流露。

    “那條搜救犬?”鄭仁問道。

    “當然是飛行員了,搜救犬在各地消防支隊都有,我到哪知道它叫什麼。”蘇雲憤然說道。

    “不知道,你知道?”鄭仁快步走到發電機旁,想要幫忙去把柴油發電機抬到醫院放射科廢墟附近。

    “肩章啊老闆,你不認識?”

    “不認識。”

    “……”蘇雲聳了一下肩膀,道:“除了手術,你真是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啊。”

    “會做手術就夠了啊,知道他是誰,能給我把雙c臂的機器帶過來麼?”鄭仁一邊快步走著,一邊說道。

    說的好有道理,但蘇雲早已經習慣了鄭仁這種看上去有道理,卻又槽點滿滿的說話方式。剛想要懟他,見鄭仁開始和其他人搬運發電機,他只好上去幫忙。

    小型發電機,提供不了多少電量,但有總比沒有好。

    倖存者中,有專業的電工,被叫來連接發電機和胃腸機。

    而介入手術用的手術用品,佔用不了多大的空間,大鬍子飛行員直接帶來20多份。

    安裝好發電機,鄭仁從救人出來的通風口跳了進去。

    蘇雲沒猶豫,也跟著鄭仁進去。

    “那大鬍子的肩章是上校,估計是陸航團的頭兒。”蘇雲還唸唸不忘。

    “胃腸機x光射線量比較大,你還是出去吧。”鄭仁像是沒聽到蘇雲說話一樣,自顧自的說道。

    “嗯?怎麼多出來一套?”蘇雲回以鄭仁一個鄙夷的嘴角,拎起一件鉛衣穿上。但看鄭仁身上已經套了鉛衣,地上還有一件。記得卸貨的時候明明是兩套啊。

    “你記錯了。”鄭仁一本正經的說著瞎話,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難道是困迷糊了?蘇雲也有些撓頭。

    身體透支的厲害,即便是過目不忘的蘇雲也開始懷疑起自己來了。

    “這是胃腸機,受線量太大,你還是出去吧。”鄭仁再次認真說道。

    “作為一名完美無瑕的助手,這時候你讓我出去?切!”蘇雲抓緊時間開始忙碌起來。

    雖然他還是對鄭仁的說法表示懷疑,卻並不影響他會堅定的執行。

    鄭仁也不再勸阻蘇雲,本身吃線這事兒,在現在的情況下就已經不算是什麼事兒了。

    大樓隨時可能倒塌,只要再一次強度在6級以上的餘震。

    雖然鄭仁發現餘震越來越小,但這種事兒,誰能說得好?

    蘇雲對冒著生命危險做取栓治療還是有腹誹的,但鄭仁堅定認為這批“略輕”的傷員什麼時候能送出去還不一定。

    真要是栓子把血管徹底栓死,壞死組織蔓延,回去之後活下來的希望也不大。

    所以,他一再堅持。

    兩人忙碌著,做了簡單的消毒、清潔後,電工連通發電機和胃腸機。

    隨著柴油發電機轟鳴聲,鄭仁打開胃腸機。

    看到了久違的光影,鄭仁很是懷念。

    最開始做的患者是躺在帳篷裡,等待坐直升機回後方的骨盆骨折的傷者。

    他們的傷勢……嚴重,但還沒有臟器破裂,醫療小隊對此無能為力。

    運載能力相當有限,這類患者無法直接登上直升機。屬於溫水煮青蛙的狀態……這一點,無論是軍醫大的隊長還是趙雲龍,都一清二楚。

    但,誰都沒辦法。

    重傷員送通氣口小心的被送下來,鄭仁和蘇雲協力把重傷員放到胃腸機的檢查床上,隨後開始消毒。

    胃腸機的分辨率很差,髂內動脈的分支很細,鄭仁嘴裡叼著手電,眯著眼睛用古怪的姿勢做手術。

    幸好水平還是高,30-40分鐘一台,最快速度把這批急待手術的傷者給處理完了。

    隨後送進來的是一個比較輕的患者。小女孩,十五歲,右腳碾挫傷,腳面因為長時間缺血導致壞死,已經都黑了。

    送下來的時候,剛剛靜脈注射了一支嗎啡,她的表情有些游離。

    “叔叔,要做什麼手術啊。”小女孩兒用四川話問道。

    鄭仁笑了笑,儘量安撫她的情緒,道:“你受傷的腳上血管都堵了,咱們試著開通一下。要是能開通血管,你回到後方,只要治療骨折就夠了。”

    “真好,那我以後是不是還可以跑步?”小女孩兒問道。

    “嗯,是的。”鄭仁開始調試胃腸機,蘇雲準備手術用品,隨後開始消毒。

    ……

    ……

    胃腸機,做介入手術,分辨率那叫一個差。只有yy一下了,現實中,我見過有大手用胃腸機做肝癌介入手術,相當困難,屬於沒有辦法的辦法。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8 15:13
663 成年人也要做選擇題(盟主可愛的小冰塊加更5)

  蘇雲沉默著,他不知道鄭仁做的對不對。

  鄭仁很肯定的說小女孩兒的呃傷勢能恢復?開玩笑,這是最簡單的醫學常識。恢復?根本不可能的!!

  他是在安慰患者,而這個安慰,到最後會變成失望。只是那時候,這名小患者已經被送到了後方,脫離危險。

  就算是一時無法接受,也應該不會有任何生命危險了。

  對與錯,誰知道呢。

  這種想法在他的思緒裡一閃而過,是非對錯被直接摒棄掉。

  收拾小的無菌包,擺放在一個破碎的木頭凳子上。

  “老闆,準備好了。”蘇雲小聲打斷鄭仁和小女孩兒的對話,輕輕說道。

  “小妹妹,閉上眼睛,很快就能結束。”鄭仁帶著無菌口罩,眼睛眯起來,彷彿是在笑著,語氣溫和。

  “嗯。”小女孩兒輕輕的點點頭,乖巧而溫順,對鄭仁充滿了信任。

  從前的任性與嬌蠻,在一場天災之後,蕩然無存。不知道是什麼力量改變了她的性格,或者她原本就是如此。

  比一般這個年紀的女孩更懂事兒。

  鄭仁見她緩緩閉上眼睛,便開始穿刺,送入導絲、導管。

  胃腸機做介入手術,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介入科醫生都做不到。

  這種機器簡陋,簡陋到了一定程度,很難細緻判斷導絲的位置。

  鄭仁也就是介入手術水平已經到了巨匠級,才敢嘗試。

  在系統手術室裡,他失敗了很多次,花費了比治療梅哈爾博士的冠脈旋磨術更長的訓練時間,才掌握了在胃腸機下手術的技巧。

  這種花費,是一次性的,日後基本沒有再用的可能。

  這次,是突發事件,鄭仁可不想以後再有什麼機會讓自己用胃腸機做手術。

  雖然是一次性投入,但鄭仁這個小氣鬼,依舊毫不猶豫的把手術訓練時間大把大把的花出去。

  這種特殊時間段,是不惜一切代價的。什麼浪費,什麼精打細算,什麼付出與回報率,全都不會被考慮。

  從鄭仁到一支支奔赴前線的小分隊,再到後面跟進的大部隊,擴散到全國。在細密的公路、鐵路網上,得到信息奔赴抗震救災第一線的集體、個人都抱著同樣的想法。

  無數物資匯聚,甚至連戰略儲備物資都動用了,就為了能盡最大力量,從災區救出更多的倖存者。

  鄭仁,只是千千萬萬有著同樣想法之中的一個人。

  手術開始,盲操,鄭仁信心十足。

  蘇雲看著鄭仁左右手交叉操作,自己在一邊充當器械護士,眼睛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盲操,進行超選麼?

  髂外動脈的分支,鄭仁是怎麼用盲操進入正確的血管的?還是說這貨在裝模作樣?

  不應該是後者,以蘇雲對鄭仁的瞭解以及鄭仁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充滿自信的強大氣息告訴他,自己家這位老闆盲操竟然已經到了駭人聽聞的程度。

  幾分鐘後,鄭仁左右手交叉操作停下,開始踩線。

  如同蘇雲預料的那樣,導絲位於小腿脛前動脈中。

  這貨,還真特麼是沒有極限啊,蘇雲不動聲色在心裡感慨了一下。

  一剎那,睏意全無。

  他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流露,默默的追趕,可不能讓鄭仁這貨太過於得意。

  鄭仁沒去理會蘇雲在想什麼,他順著導絲把取栓導管下了進去。

  胃腸機上顯示的畫面粗糙而簡陋,滿滿的偽影。分辨率根本達不到做介入手術的程度,更不要說特別精細的取栓手術了。

  但鄭仁的手還是在細微調整著取栓導管的角度,動作不快,極為穩健。

  取栓導管到了位置,他毫不猶豫的點了一下。

  在影像上看不出來改變,但蘇雲知道,此刻在小女孩的脛前動脈裡,取栓導管前面的頭部已經“噴”出取栓網,把栓子囊括在其中。

  果然,取栓導管隨即後退。一塊在影像上顯示的黑乎乎的東西隨著導絲、導管的後退隨著跟了出來。

  看鄭仁的操作,好像特別簡單。

  但蘇雲知道,只是看著簡單而已。真實操作,全世界能達到這種水準的人,絕對屈指可數,甚至只有眼前這麼一位能做到。

  栓子被取出,一個長約4cm,紫黑色的血栓擺放在白色的無菌紗布上,觸目驚心。

  鄭仁沒有停下來,同樣的操作還在繼續。

  只是這次,導絲、導管進入的位置比上一次更深了一些。

  蘇雲肉眼可見,隨著栓塞的血栓被取出來,傷者小腿好多毛細血管被重新開通。

  取栓兩次,鄭仁猶豫了一下。

  “老闆,繼續吧,大部隊馬上就能到,出血是小問題。”蘇雲猜到鄭仁猶豫什麼,湊過來小聲說道。

  “和大部隊沒關係。”鄭仁道:“道路開通至少還要兩天的時間。也就是說,要是開通,下一次她就必須被直升機送走。”

  進入災區後,無時無刻不面對選擇題。

  小女孩兒上了直升機,就意味著有人上不去。每個,都是傷勢極重的患者,上不上得了直升機很大程度上意味著能不能活下去。

  現在回頭看,在海城市一院每一台急診搶救,都是那麼的讓人舒心。

  不用考慮其他非醫療問題,只要全力以赴就夠了。

  成年人不做選擇題,這只是一個裝逼的說法而已。

  鄭仁可沒本事從系統空間買一架直升機,把所有患者都送到大後方,送到華西,進行最專業的治療。

  只猶豫了幾秒鐘,鄭仁在想要放棄手術的一瞬間,還是把導絲順了進去。

  蘇雲長出了一口氣,真要是就此放棄,還真是不甘心啊。

  不過他知道鄭仁選擇的是什麼——再往下取栓,血管開通,會面對大量的出血。本來已經不出血的傷口又會重新開通。

  小女孩會不會因為大量出血導致死亡?

  手術到底要怎麼做才好?

  蘇雲想不出來兩全其美的辦法,他也能感受到鄭仁的猶豫。小老闆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那他準備做什麼?

  蘇雲好奇的看著屏幕,等待鄭仁踩線,看看他到底是怎麼做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4-7 17:35
664 水平還是不夠啊

  導絲再次下了進去。

  這次踩線的時間比較長,即便是鄭仁,也無法盲操進入脛前動脈下段許多分支其中的某一根。

  看著模糊的圖像,蘇雲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到處都是偽影,到處都是模糊到無法辨認的圖像,細小的微導絲在裡面,和其他影像重疊,根本無法辨認。

  鄭仁是怎麼確定微導絲在某個位置的?

  蘇雲不知道,即便是他的水平,也只能模糊的大概……可能……差不多知道微導絲在哪。要是具體操作,讓微導絲完成超選血管的動作——那根本做不到。

  不過,能大概知道微導絲在哪,也就夠了。

  蘇雲的水平不夠做手術,而是夠看手術的了。

  一片模糊的影像中,蘇雲“看”到的微導絲穩穩的向下超選,進入足背動脈,隨後取栓導管進入。

  這期間,蘇雲看錯了兩次,都把偽影認為是微導絲了。

  這貨……蘇雲無語。

  什麼時候看手術的門檻都這麼高了?蘇雲的心情微微異樣。他不認為自己的水平要比魯道夫·瓦格納教授低,至於高少傑……自己肯定要比老高強上那麼一點點。

  這不是自我吹噓,在帝都地震的時候,超選內乳動脈已經做出了證明。

  可是以自己的水平,不說去做,連想要看懂手術,都這麼費事了麼?

  一定是自己這兩天沒休息好,一直在生死邊緣打轉,疲憊的厲害。

  眼睛發花,肯定是這樣。

  蘇雲給了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心裡略好受了點。

  是的,一定是這樣,必須是這樣。

  取栓導管再次收回,一枚黑紫色的栓子放到無菌紗布上。

  “就這樣吧。”鄭仁長出了一口氣,說到。

  蘇雲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連手術都沒看懂,這時候不管說什麼,要是讓鄭仁用那種淡漠的口吻懟一句的話,豈不是很無趣?

  造影,腳背一半的位置都有血管的影像存在。

  “這樣挺好的。”蘇雲笑了笑,說到。

  話沒辦法說更明白,十五歲青春花季,就要截肢,以後的日子會格外的艱辛幾分。

  雖然已經做到了最好,超出所有人意料的好,能保住小腿、保住踝關節,甚至保住一半的腳掌,但這對小女孩兒來說依舊是個傷害。

  鄭仁點了點頭,招呼外面,幫著把小女孩兒抬出去。

  狹小的通氣口雖然被擴大了一些,可是沒人擴大這個口子。做更多的破壞,不知道砸掉的某一個位置的牆壁,會不會引發整棟危樓的倒塌。

  所以,只要能用就行,大不了費點事兒而已,那都不是事兒。

  鄭仁、蘇雲抬著一塊門板製作成的擔架,把一段搭在通氣口上,用力把小女孩兒塞了出去。

  “叔叔,謝謝你。”小女孩兒在擔架上揮揮手,雨水劃過手指尖,落在臉上。

  鄭仁看著小女孩兒迅速被抬離危樓,送到帳篷裡,微微發愣。

  “想什麼呢,老闆?”蘇雲本來想和鄭仁聊一下他是怎麼判斷偽影還是微導絲影像的,可是見鄭仁發呆,也有些好奇,便問到。

  “我在想,手術水平還是不夠啊。”鄭仁嘆了口氣,說到:“足背動脈的一根分支,要是我的水平再高一些,就可以超選進去。這樣的話,保留的面積或許會更大一些。唉,取栓導管,還是太粗了。”

  “……”蘇雲知道鄭仁這句話,不是在裝逼,而是真的有感而發。

  鄭仁的話語裡,充滿了遺憾,甚至還有些自責。

  可正因為如此,蘇雲才覺得自己受到了更大的暴擊傷害。

  自己才勉強能達到看清楚手術的水平,而鄭仁那面,已經找到不足所在,準備繼續向上攀登了。

  真……真特麼的!

  “光是取栓,還不夠。”蘇雲道。

  “我相信華西骨科的水平。”鄭仁道:“咱們做的所有努力,都不會白費。”

  蘇雲沉默,隨即點了點頭。

  建院百年的華西醫學院、華西醫院,水平在西南是首屈一指的。即便是放到全國的層面,也是巨無霸式的存在。

  華西整體水平很高,這一點連蘇雲也無法挑毛病,雖然在蘇雲的心裡,認為只有協和才是最厲害的。

  這種龐然大物一般的、有傳承的醫學院,都有著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驕傲。

  比如說協和,要是有北醫的人來參加工作,第一科肯定要被接新同事的領導大聲的呵斥——你們北醫的人基礎差,所以要更加努力,要不然會被協和的同事落的不見影。

  都知道是激將法,面對的也是高智商、高學歷的人群。

  但這番話一說,所有來自北醫的人都嗷嗷叫著拚死了學。

  至少五年,都不用擔心人心不穩,想要去私立醫院這類的事情發生。等他們成熟起來,也早都被協和同化了,張口閉口我們協和之類的。

  這些個八卦……原來老闆喜歡華西啊,你一個本科生,說自己是華西畢業的,學校都懶得承認,至於麼。

  蘇雲心裡腹誹了一句。

  下一名患者隨後被送了下來,是那個孕婦。

  她小腿處骨折,被壓迫的時間很長,直到後方送來千斤頂,這才把預製板頂起來,把人救了出來。

  可是她的小腿2/3以下,全部黑漆漆的壞死了。而小腿以上,一直到大腿的1/2處,水腫嚴重,並發骨筋膜室綜合徵。

  這種壞死,是無法用取栓來治療的。鄭仁要做的,是把壞死面以上的位置好好處理一下,減輕水腫,讓血液循環更豐富一些,儘量保住膝關節。

  等以後安放義肢的時候,少一個關節的義肢,對傷者來講,都是極為重要的。

  依舊和小女孩兒的手術一樣,蘇雲和鄭仁兩人忙碌著,做術前準備。

  手術,蘇雲還是伸不上手。

  不過這都不重要,有人能做就可以了。一向心高氣傲的蘇雲似乎也在這片廢墟下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專心的把所有雜活做好,讓手術的速度快一點,更快一點。

  三十根取栓導管,真心不抗用。

  在發電機的柴油還沒用完的時候,所有取栓導管就已經用光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4-7 17:35
665 最重要的事

  馮旭輝有些惶恐,地震後,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鐵路、空運都被管制,只能開車入川。

  他第一次開車走盤山路,開起來讓人心驚膽顫。兩排車道,無數的彎兒,旁邊就是萬丈深淵,一個不小心,就會屍骨無存。

  但是馮旭輝依舊咬著牙小心的開著車,堅定的向前,再向前。

  他是一個人來的,無頭蒼蠅一樣。

  自從鄭仁在海城市一院莫名其妙的“人間蒸發”後,他就一直都是這個狀態。

  總公司沒給他什麼壓力,也沒有因為鄭仁的消失而降低對他的重視。

  可是鄭仁這根大腿不在眼前,馮旭輝總是覺得有些恍惚,有些害怕。

  兩次得到消息,知道鄭仁回帝都了,他都興高采烈的準備去迎接自己的大腿的回歸。

  可是兩次,他都撲了一個空。鄭仁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最後一次,本來他想等手術後,請鄭總出去吃飯,算是接風洗塵了。

  但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把他的計畫打的粉碎。

  聽到地震消息的一瞬間,馮旭輝身體裡迸發出一股子衝動,忘記了那根大粗腿,忘記了一切,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去。

  他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做什麼,反正血脈之中的本能讓他有了這個衝動。本來想和鄭總打個招呼,說自己離開一段時間,去前線看看有什麼自己能出到力的地方。

  可是他從常悅那得到消息……鄭總直接去了前線,去了最前線……

  知道鄭總第一時間已經飛去蓉城,馮旭輝更是熱血沸騰,不愧是鄭總!

  馮旭輝沒有任何思考,依據本能,直接上車,連夜開往前線。

  車上,甚至什麼東西都沒帶,匆忙、慌亂的一逼。

  一直開到河南,他才想起來和馬董匯報這件事情。

  馬董那面忙的不可開交,長風微創第一時間準備了大量的生活物資,準備運往蓉城。

  這時候,一切都不重要了,規劃最恰當的路線,把每一分錢的作用發揮到最大,是馬董考慮的事情。

  而馮旭輝……自己去吧。

  反正公司裡馮旭輝雖然已經被調到帝都當副總,但負責的業務範圍極小,客戶只有鄭仁一個。

  缺了他,公司也正常運轉。

  所以,小透明的馮旭輝再一次被無視了。

  他很迷茫,鄭仁的手機關機,自己要去哪找鄭仁?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再是重要問題了,去災區,去盡自己能盡的一份力,這才是馮旭輝心裡真實的想法。

  當然,要是能遇到鄭總,那就太完美了。

  星夜兼程,馮旭輝一路趕奔蓉城,終於在48小時後趕到了這裡。

  無數車輛像是軍蟻一樣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馮旭輝依舊是透明的、被人無視的一員。

  但,這重要麼?

  作為基數的一員,馮旭輝沒有考慮能為自己帶來什麼好處。

  人生,不應該處處算計,算到骨子裡。

  他還年輕,還有熱血,還能拚命。

  來到蓉城,馮旭輝馬上投入到救災的洪流之中。

  不過他還是幸運的,畢竟從事的醫療器械這個行業,想找熟人還是能找到的。

  他加入了志願者組織,去機場負責把海量物資分類、搬運。

  只是力氣活,但馮旭輝也很知足了。

  ……

  ……

  介入科小醫生劉旭之也在十幾個小時之後趕到蓉城,並且和驢友部隊匯合。

  帶頭的大哥年紀比他小,可是他還是心甘情願的叫一聲哥。

  從前接待他的時候,看著像社團的大哥,一臉凶氣。可是穿上一身迷彩服,退役軍官身份的領頭人卻像是換了一個人,嚴肅的讓人望而生畏。

  他聯繫的是軍分區的飛機,直接飛往蓉城際場。下了飛機有人接,直接來到前線指揮總部。

  當所有人全部到達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前線總指揮部暫時也沒有任務。

  很快,前線各個尖刀班的消息陸陸續續的傳回來,參謀們周密計算,進行推演。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有了任務。

  二十多人的隊伍被打散,直接分到各個區域。

  劉旭之被分到距離震中一百多公里的兩處受災比較嚴重的鄉鎮,任務是——進山!

  根據震前的行政區域地圖,尋找在山裡的小鎮子,並且用GPS定位,給後面攜帶大量物資的部隊提供目標。

  劉旭之覺得自己是幸運的,不管飛濺的山石有多多,不管大大小小的堰塞湖看起來有多危險。

  畢竟自己跟著的是半專業的戶外登山的驢友隊伍。

  畢竟能蹭上軍用飛機直接來到前線。

  畢竟能分配到任務。

  隨著時間的推移,國家機器迅速啟動,他越來越認識到自己是多麼的幸運。

  兩天後,他在災區,親眼看到大學生自發組織的隊伍被攔在外面。因為危險,不允許他們進入重災區。

  年輕的孩子們失聲痛哭,為了進不去,為了無法出一份力。

  三天後,他在災區,親眼看到幾個市民們組織的隊伍,氣喘吁吁,連站都站不穩。

  雖然小隊有傷亡,其中一人在救人的時候被飛出來的鋼筋把胳膊刺穿。

  可是能親自參加救援,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而不是像那些人一樣,千里迢迢趕過來,被專業的消防人員、武警、軍隊攔在外面。

  國家機器啟動,只有趕在啟動前的些許微小時間差裡,才有這樣的機會。

  劉旭之很努力,非常努力,雖然能力有限,災區沒有適合他戰鬥的武器——介入機器。但他畢竟是一名醫生,盡自己最大能力營救每一位傷員。

  其實他應該感謝那位帝都的“大哥”,只記得他是醫生,而且還是一名半職業登山、戶外運動的愛好者。所以,自己機緣巧合下能進來。

  但是劉旭之來不及想這些,災區堪稱悲愴的樣子,早就讓他的神經麻木了。所有意識裡,只記得要努力救出每一個活著的人。

  他不知道,在身後的攝像機錄製下來救援過程。

  每當一個人被抬出瓦礫廢墟,全國都會一片歡騰。

  他也不知道,醫院的同事在電視上看到自己身影時候的錯愕與羨慕。

  這些,都不重要。

  能多救出一個人,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Babcorn 發表於 2019-4-7 17:35
666 管他呢,能活下來就行

  華西,大院裡,經驗豐富的急診科醫生們直接站在院子裡,分診著一車一車被運來的獲救傷者。

  謝寧在醫生身邊,沉默的忙碌著。

  開始是幫忙抬患者,護送患者去病房、去手術室。

  隨著志願者陸陸續續的加入,謝寧這種中老年人被小夥子們擠到一邊去了。

  人們都急紅了眼,可不講尊老愛幼之類的事兒。

  謝寧站在一堵牆前面,手裡拿著從急診科拿來的紙和筆,分發給活著的倖存者與尋親者。

  他身後,是一堵普普通通的牆。不久前,一個被救出災區的老人家,含著淚到處找紙和筆。

  寫下失蹤親人最後的位置和樣貌特徵後,老人無聲的痛哭。

  或許這一別,就是永別。

  謝寧見老人家寫的話語凌亂,表述不清。便詢問了老人家家人具體的樣貌、特點後,重新寫了一份,沉默的把尋人啟事貼到牆上。

  有了一張,就有下一張。

  很快,長長的一堵牆,貼滿了尋人啟事。

  風吹過,白紙嘩啦啦的響起來,像是在哭泣一般。

  看上去簡單的工作,卻迅速消耗了謝寧的精力。這段時間,他又開始抽菸了。似乎菸草辛辣的刺激,能讓他感覺自己更……鮮活一些。

  其餘時間,他連睡眠都省了,不分晝夜的忙碌著。

  救護車的聲音不再那麼刺耳,反而顯得有些愉悅。畢竟接連不斷的救護車的到來,意味著有大量傷者被救出,送來。

  背靠著華西醫院,大部分的傷者都能得到及時而恰當的治療。

  華西的醫生,和912醫院一樣,地震當時在家留守的外科急診急救力量被一車拉走。

  隨後,取消休假,所有醫生被召回,開始不分晝夜的忙碌起來。

  又是一車傷者被送來,謝寧遠遠的看著,雖然累的有些麻木了,但依舊習慣性的從某些小動作裡分析出患者的輕重,是否還有搶救的價值。

  但這一次,謝寧看到華西急診科兩鬢斑白的主任表情似乎有些不對勁兒。

  急診科主任看著患者,有些詫異,有些吃驚,沒有像以往一樣,第一時間進行分診。

  很奇怪啊,謝寧把手裡的尋人啟事找了一個地兒貼上去,儘量不影響周圍的尋人啟事,然後湊了過去。

  “這是在哪做的手術?”急診科老主任看到患者腹部的切口輔料,詫異的問到。

  一名醫生下車匯報患者的具體情況。

  “是直升機接回來的患者,據說是在一個進不去的孤島裡的傷者。那面進入到第一線的醫生做了急診手術,並且把患者診斷、做過的治療,以及以後的建議都寫下來,系在患者身上。”

  老主任皺眉,前方孤島一般的地區,能做三、四級外科手術?

  應該沒這個條件吧,這是他接到的第一批三四級手術的術後患者。

  其他的,最多只有簡單骨科夾板固定、簡單的清創縫合而已。

  不過時間緊迫,患者雖然已經測明血型,開始輸血。但眼見著狀態並不穩定,需要馬上送到相應科室去確定診斷以及進行後繼治療。

  老主任見患者的身上有膠布層層粘貼結實的塑料袋,他撕掉一個患者的膠布,拿出裡面的紙,仔細看著。

  是一張紙巾,濕漉漉的,上面的字跡有些模糊,但並不影響閱讀。

  失血性休克,肝破裂,已經在局麻下進行了肝臟破裂縫合。手術醫生在後面寫下了自己的建議——輸血,普外科二次開腹,清創後送ICU抗休克治療。

  這是第一線人員的建議,急診科主任不會拒絕。

  那這批人的處理就簡單了許多,直接送普外科就好了。

  十幾名重傷員雖然奄奄一息,但畢竟活著到了華西。

  只要來到華西,就算是想死,也沒那麼容易了。這一點,急診科主任是有信心的。

  只是他的表情古怪,滿滿的不可置信的神情。

  所有患者分診完畢,手下的大夫護送患者去了相應科室後,老主任的眉頭皺成了一團。

  “主任,怎麼了?”謝寧遞過去一根菸,問到。

  “寧子,你怎麼不去歇一會?”老主任問到。

  他不知道謝寧叫什麼,謝寧也沒說,只說叫自己寧子就行。至於那些小大夫,喊自己一聲寧哥,或者寧叔也就夠了。

  沒有必要認識,過幾天,抗震救災結束。天各一方,相忘於江海。

  “不累。”謝寧也點燃一根菸,趁著短暫的間歇期,緩緩勁兒,“剛才那批患者,看著和其他人不一樣啊。”

  “是啊。在第一線做了手術,要不然肯定熬不到現在。”老主任深深吸了一口煙,不解的說到:“可是紙上說,局麻做的手術。前面那個條件,局麻我倒是相信,但做手術……局麻切脾縫肝?我沒見過。”

  “管他呢,只要人活著來到咱這兒,就夠了。”謝寧倒是灑脫,笑呵呵的說到。

  這話說的有道理,現在可不是鑽研學術問題的時候。

  老主任笑了笑,抽了幾口煙,隨後掐滅。

  現在送來的患者不多,但是據說大部隊已經進去了。可以預見到,隨後的幾天幾夜,會有一個巨大的高峰期等著自己。

  不光是華西,省院、市院都是如此。

  龐大的患者流,需要手術的患者眾多,怕是住院部的大夫們是忙不過來的。

  說不好,需要自己刷手上手術。

  趁著現在,找個地兒眯一會。

  下次再能睡覺,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寧子,你先忙,我找個地兒眯一會。”老主任道。

  謝寧目送老主任叫了手下一名幹練的大夫等著分診,隨後離開。他也掐滅了煙,重新去忙碌起來。

  有些人是幸運的,相互在尋人牆上留下名字和體貌體徵。謝寧的腦子像是一台電腦一樣,比配只在一瞬間。

  走散的人重逢,相擁慶祝,謝寧由衷的替他們高興。

  但絕大多數人卻等不到結果,他們的親人和他們早已經永別了。

  只有尋人牆上的紙刷拉拉的被風吹動,留下在這個世界上的牽掛與祭奠。

  不久後,一隊西裝革履的年輕人來到華西,謝寧帶著他們離開這裡,趕赴早已經設想好的前線。
Babcorn 發表於 2019-4-7 17:35
667 直刺蒼穹

  一次大的餘震,牆壁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鄭仁和蘇雲的臉都白了,這個空間,雖然有鉛壁支撐,但絕對無法經受起再一次6級以上的餘震。

  剛把一名患者送出去,新的患者還沒有接進來,狹窄逼仄的空間裡,只有鄭仁和蘇雲兩個人,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最起碼,不用去考慮患者的安危,只要保護好自己就可以了。

  這樣,生存下去的可能性大了……也沒大多少。

  鄭仁和蘇雲兩人動作幾乎一致,同時躲到一個看上去最結實的牆角裡。

  隨後,相對一望,誰都沒有說話。

  恐懼、不安的情緒主宰了這裡,鄭仁和蘇雲雖然冒著巨大的危險在手術,卻並不意味著他們不害怕。

  鄭仁只能躲在牆角裡,不斷安慰著自己,有幸運+12的屬性,肯定不會有事兒的。

  蘇雲則充滿恐懼卻又好奇的看著搖晃的牆壁,聽著地幔傳來如海嘯一般的咆哮聲,不由得有些恍惚。

  漸漸的,兩人平靜下來。

  最多就是死而已,已經看開了,倒也沒那麼難以接受。

  雖然鄭仁腦子裡都是謝伊人,蘇雲很遺憾自己還沒拿諾獎,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強烈的餘震很快結束,只剩下不斷的更加弱一些的餘震此起彼伏著。

  本來就不結實的樓又有一塊塌了下來,正好砸在小通氣窗前。原本還能看到一絲外面的光影,但此刻什麼都看不見了。

  滿屋子的塵土飛揚,呼吸都很困難。

  “老闆,我們好像又活下來了。”蘇雲看著黑乎乎的空間,小聲說到。聲音縹緲,像是鬼一樣。

  鄭仁想要笑笑,雖然沒人能看到,但這種笑容是笑給自己的,笑給遠方的謝伊人的。

  能活下來,看見明天的太陽,難道不應該慶祝一下麼?

  “好像是的。”鄭仁道。

  “鄭仁,蘇雲!”隨著強烈餘震的過去,外面傳來呼喊的聲音。是趙雲龍,他第一時間喊道。

  聲音很悶,低頓遙遠,像是心包填塞時的心音一樣。

  “嚎什麼,你雲哥兒死不了!”蘇雲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灰塵。

  “通氣口堵住了,我們這就扒開,你倆趕緊出來吧。”趙雲龍聽到蘇雲的聲音,還知道懟自己,那肯定兩人都沒事。

  “先不急,把下一個患者送進來。”鄭仁道。

  “暫時沒有了!”趙雲龍道。

  嗯,這麼快麼?鄭仁做手術都做懵了,誰還去計算做了多少個患者,還有多少個患者需要做手術。

  做完了啊,那真是個好消息。

  鄭仁也不願在這墳墓一般的地兒做手術,真要是一下子被砸死還好說。要是被困,還沒有重型機械,活生生被餓死……

  算了,不想這些,還是琢磨點高興的事情吧。

  外面的人們迅速清理著擋在通風口前的石頭,清理出一條路好讓鄭仁和蘇雲兩人爬出來。

  好在餘震雖然強,但這棟樓還是沒有倒塌,只是清理點碎石而已,不算什麼難題。

  半個小時後,鄭仁和蘇雲爬了出來。

  在這墳墓一樣的地兒裡做了七八個小時的手術,如今爬出來,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就連雨滴都是那麼的惹人喜歡。

  “傷員怎麼樣?”鄭仁喘了幾口氣,迅速恢復體力,詢問到。

  “直升機又來了兩次,把重傷員都接走了。”趙雲龍很顯然覺得壓力輕了很多,笑呵呵的說到:“上校還問你在哪,我說在廢墟地下做手術,要不是時間緊任務重,他都想去看你了。”

  鄭仁想起那個滿臉絡腮鬍子的駕駛員,原來他是上校啊,級別好高。

  難怪蘇雲會用那種眼神看自己,好像不認識上校肩章是很奇怪的事兒。

  “大部隊還有一座山就能到了,再後面,重型裝備也運上來,正在清理路面。”趙雲龍的聲音有些歡快,充滿了希冀。

  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鄭仁長出了一口氣。

  好像可以活著出去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了。

  活著,繼續活下去,這就是最好的事情,沒有之一。

  螺旋槳的聲音再次從遠方傳來,鄭仁精神一震。

  即便是大部隊開進來,只能用人力帶進來急需的物資,搜救倖存者的工作會更快一點。

  只要路還沒有通,轉運急需去ICU救治的重傷員的任務,肯定還是要直升機完成的。

  能聽到螺旋槳的聲音,真好。

  雨,漸漸的停了。一架直升機的燈光出現在夜幕中,像是啟明星一樣,帶著無限的希望。

  鄭仁抓緊時間給每一個患者寫下病情簡介以及後期的治療建議,裝到塑料袋裡,貼在患者的身上。

  等他忙完,趙雲龍他們已經搬運完直升機運來的必需品,開始把患者抬上直升機。

  鄭仁邁著歡快的步伐來到直升機前,想再和大鬍子絮叨一遍,想問一下轉運的患者是不是都送到華西去了。

  再有就是,腎內科的醫生,是不是已經有到的了。還有透析機……

  無數的問題,無數的期待。

  可是當他來到直升機前,卻沒看到大鬍子駕駛員,這次來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

  鄭仁湊上去,直升機螺旋槳發出轟轟的聲音,說話是要吼的,不然誰也聽不清楚。

  向新的飛行員交代了事情,鄭仁覺得不習慣。作為一個臉盲晚期的患者,能看到熟悉的面孔,肯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螺旋槳轟鳴聲中,那面已經把重傷員都送上直升機。

  鄭仁敬了一個軍禮,大聲吼道:“替我給上校帶好!”

  聲音透過轟鳴聲,回禮的駕駛員一怔,臉色瞬間陰沉了幾分。

  鄭仁看他的變化,一片陰霾籠罩在心底。

  “團長一個小時前……掉了。”駕駛員陰沉著臉,說到:“以後這個小鎮的任務,由我來完成。要是換人,那就是我也掉了。”

  說完,他轉身離去,眼睛裡一片血紅。

  直升機飛走,冒著零落的細雨,冒著一片片濃的化不開的霧靄飛走了。

  鄭仁恍惚的看著直升機尾翼的燈火,愣了很久。

  “老闆,怎麼了?”蘇雲見鄭仁情況不對,湊過來問到。

  “沒。”鄭仁搖了搖頭,目送直升機離開。

  看著直升機艱難的在雨中飛行,鄭仁沉默。緩緩抬起右臂,敬了一個軍禮。隨後,伸出右拳,直刺蒼穹。
Babcorn 發表於 2019-4-7 17:35
668 男兒至死心如鐵(盟主lunar_coco加更2)

  看著鉛雲密佈,

  看著細雨如絲,

  鄭仁揚在半空中的拳頭有些顫抖,但只一瞬,如同做手術一樣,他隨即穩了下來。

  男兒至死心如鐵。

  目送救援直升機離去,一直到最後尾翼的光影消失在鉛雲之中,鄭仁才緩緩放下胳膊。

  就像是那人還在,在冥冥之中和自己敬禮,撞拳,然後開著帶給這片孤島上的人們無限希望的直升機飛走。

  蘇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敏銳的直覺告訴他可能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鄭仁轉身的時候,他這才問道:“老闆,怎麼了?感覺你情緒不對呢。”

  “沒事。”鄭仁淡淡的說到,沒有悲痛欲絕,也沒有慷慨激昂,只有一種說不清的堅強。

  蘇雲撇撇嘴,沒說話。

  自家老闆什麼操行他知道,平時不管怎麼撩撥都沒事兒。但此時鄭仁的精神狀態明顯不對,還是……還是算了吧。

  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麼,早晚都會知道,也不差在這一時。

  “趙總呢?”鄭仁問道。

  “那面有幾個胸外傷的傷者,接完物資就去忙了。”蘇雲道。

  “胸外傷?”

  “這不是剛才有餘震麼,幾個隊員受了傷,正在急診搶救。也不算是搶救,我剛去瞄了一眼,傷都不重。”蘇雲說著,心裡想到,自己和鄭仁還真算是好命。

  在那種絕地,竟然沒事。

  犧牲這種詞,離自己真是越遠越好。

  沒人渴望犧牲,所有戰士都想能在戰爭結束後回到家鄉。

  但有的時候,不得不犧牲。

  生與死,相差也只有一線而已。

  剛想去看看傷員的救治情況,忽然鄭仁聽到有人高聲含著什麼。聲音遠遠傳來,打破了這裡的沉寂。

  側頭看去,鄭仁看到一名倖存的村民不斷的跳躍著,高聲呼喊著什麼。

  他周圍的人開始有些發愣,隨後順著目光看去,也都興奮的大喊大叫。

  難道救援的部隊上來了?

  鄭仁順著目光看去,幾點螢火蟲一般的光亮出現在黑暗之中。數量不多,但是在黑洞洞的天際,卻格外的耀眼。

  不像螢火蟲,螢火蟲沒有那麼璀璨。

  像是啟明星,昭示著黑暗終將過去,撕碎夜幕,踏破雨簾,一往無前。

  光亮不斷增多,漸漸逶迤蔓延。

  那面……好像是一座崩塌的山嶺,有路麼?鄭仁隱約記得那裡沒有路,只有無數的碎石嶙峋。學員們派人去探過路,那裡倒是也能走,但是極度危險。

  光點沒有理會危險與否,繼續蔓延,不斷出現。

  積少成多,像是星星之火,漸成燎原之勢。又彷彿是無數璀璨的星辰一般,鋪滿鉛雲密佈的遠方。

  “他們來了。”蘇雲喃喃的說到,聲音有些發澀。

  “嗯,他們來了。”鄭仁覺得自己的眼睛被風吹到,進了沙子,眨了幾下,緩緩的穩定住情緒。

  越來越多的歡呼聲響起,

  越來越多的倖存者雀躍起來,

  越來越多的細密星辰彷彿從黑暗中掙脫出來,出現在遙遠的天邊。

  越來越多,

  越來越亮。

  一條晶瑩閃爍的長龍逶迤前行,雖然慢,卻絕不停止前進。

  忽然,鄭仁看到一點光影忽然快速明暗交替,落到很遠處。

  他的心猛然一揪。

  這是長途奔襲來的戰士失足落下山澗。

  但長龍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前行。這一路,受了無數的傷,卻使他更加堅強,更加無所畏懼。

  這種情況不斷發生,那些看著細微的光亮就像是搖曳的尾影一般,彰顯著這支隊伍的磅礴與堅定。

  這種山路,白天都不敢走,因為太過於陡峭險峻。而現在是黑天,這支隊伍承受著什麼樣的傷亡,鄭仁想都不敢想。

  但!

  無論什麼困難都阻止不了光點的蔓延!

  無論什麼險阻都遏制不住光點的前進!

  “老闆,真是沒白來一趟,我感覺我從前的三觀都碎了。”蘇雲看著天邊璀璨的繁星,嘴裡喃喃的說到。

  “呵呵。”鄭仁淡淡的笑了笑,“在他們看來,咱們也是一樣。”

  “是麼?”

  “是的。所有犧牲,最後都會得到回報。”鄭仁想起了螺旋槳的突突聲,想起了那個把剛出生的孩子抱在懷裡的粗豪身影。

  拳頭緊緊握起來,濕漉漉的,卻充滿力量。

  趙雲龍聽到歡喜的呼喊聲,做完縫合,這才從簡陋的“手術室”裡走出來。

  一邊走,一邊摘掉帶著血的無菌手套。

  看到這一幕,他愣住了。

  真的……

  真的到了?

  真的到了!

  本來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後面的部隊上來,當真的看到的時候,卻有一種不真實感。

  來了,真的來了。

  趙雲龍很快遏制住自己情緒的波動,親自帶人去接應這支部隊。

  蘇雲沒去,他只是靜悄悄的站在鄭仁身邊,小聲說道:“老闆,咱們的任務完成了吧。”

  “這個任務算是完成了,但還沒有到最後的勝利。”鄭仁雖然知道蘇雲只是需要一句安慰的話,但他還是刻板的。

  “然後咱們去哪?”

  “這事兒得問趙雲龍,等他們來了,咱倆看一下。”

  “你就不準備去華西?那面的設備可是專業的。”

  “華西有的是厲害的醫生,咱們去了,發揮的作用也不大。”鄭仁無聊的時候,做了一定的規劃,此時說出:“我考慮,很多需要截肢的患者被困了好幾天,局部組織充血水腫嚴重。就算是拉到華西,倒是可以勉強手術。可是要麼擴大創面,截去更多的組織。要麼,只能先做取栓手術。至於重度骨盆骨折,後腹膜大血腫的患者,就不用說了。”

  “急診急救,你竟然還是跟介入手術聯繫起來了。”

  “我最擅長麼,普外手術也能做,但是和華西的主任比起來,沒有任何亮點。”鄭仁實話實說。

  “……”他又這麼說!蘇雲真想狠狠的吐槽這句槽點滿滿的話。

  但一想到鄭仁說自己最擅長介入手術……似乎也是對的。

  那就等知道全局情況後,仔細盤算,再說好了。

  看著很近,其實卻極遠。趙雲龍帶著白天探過路的人去迎接部隊。

  過了很久,黑暗之中,一條逶迤的長龍和幾點星星之火終於碰到一起。

  犧牲,可以不用繼續下去了,鄭仁笑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4-7 17:35
669 來自前線的病歷

  省二院,手術室。

  所有人都飛了起來。

  臨近退休的骨科老主任已經在手術室蹲守將近24個小時,期間只吃了一頓飯,其他時候都站在手術台上。

  傷者是那麼多,多到永無窮盡。

  器械護士做著做著,眼睛就紅了,有一個甚至忍不住直接在台上哭了出來。

  作為手術室的人,什麼樣的事兒沒見過?再慘、再悲傷的事情都可以以一名局外人的身份木然看待。

  可是這一次,她們沒做到。

  老景主任卻一直保持沉默,只是執拗的拒絕了所有讓他下台去休息一下的請求,甚至是來自醫務處的要求。

  截肢,做完一批患者,又送來一批,彷彿勇無窮盡。

  前面到底怎樣,景主任不想去看。自己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要是非得去前線的話,至少得拖累兩到三個人照顧自己。

  他用自己的方式發揮著最大的作用。

  只是……

  截肢的患者簡直太多了,一輩子做的截肢手術,都不如這24小時做的多。

  這還是在大部分重患都送到華西去救治的前提下。

  省二院,在蓉城,醫療的綜合實力排名並不靠前,大概前五左右。

  可就是這樣,依舊無數的重傷者被送了過來。

  景主任熬了將近24個小時,身體已經透支了。往常在手術台上的說笑,要給護士們介紹男朋友之類的話,一句都沒說出口。

  整個手術室的氣氛被壓縮,氣壓至少大了5個帕斯卡。

  他小心的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患者身上——那些重傷員四肢被重物砸傷、碾壓,短時間內沒有得到救治,出現骨筋膜室綜合徵,截肢的範圍要比想像中大了很多。

  很努力儘量為傷者保留更多的肢體,但是他卻做不到。

  骨筋膜室綜合症,常由創傷骨折的血腫和組織水腫使其室內內容物體積增加或外包紮過緊,局部壓迫使骨筋膜室容積減小而導致骨筋膜室內壓力增高所致。

  當壓力達到一定程度【前臂8.7kpa(65mmHg),小腿7.3kpa(55mmHg)】可使供應肌肉的小動脈關閉,形成缺血-水腫-缺血的惡性循環。

  這是臨床比較常見的一種急性症狀。

  平時切開減壓也就夠了,完全不用截肢。

  可是天災面前,幾乎所有傷員都沒有第一時間得到救治,和歌舞昇平時的情況截然相反。甚至大部分患者還因為有重物壓在肢體上,巨大的壓力直接導致肢體缺血壞死。

  水腫面逐漸向上蔓延、蔓延,不停的蔓延。導致缺血壞死,已經變黑的肢體上方繼續出現骨筋膜室綜合徵。

  截肢的範圍擴大,好多根本不用截掉的肢體在景主任手下截掉,他認為自己是在犯罪。

  但不這麼做,必然會導致越來越多的併發症,會讓傷者陷入更為難纏的感染、中毒中。

  扛著巨大的壓力與自責,景主任沉默的手術,一台接著一台。

  他知道,隔壁三五個手術室,安排的都是骨科的手術;其他以神經外科手術為主。

  而普外科、胸科的患者並不太多,因為臟器出血或者氣胸,重傷員很難堅持48小時以上。

  一個中年的男性重傷員被抬了下去,他的右側大腿被截掉了。

  要是在平時,傷者只需要做骨折固定,了不起切開減壓就可以。

  但是在現在,卻要截掉一條大腿……

  “下一個。”景主任的嗓子已經徹底啞了,拚命擠出來的聲音,連他自己都聽不出來是自己剛說的話。

  又一名患者被送上手術台,景主任用間歇期坐在手術室的凳子上,閉目養神。手下的小大夫負責做搬運患者,術前消毒等準備工作。

  患者胸前有一個用醫用膠布貼的緊緊的塑料袋,骨科醫生毫不猶豫把膠布揭掉,把塑料袋扔到紅色垃圾桶裡。

  巡迴護士看到這一幕,她剛剛睡了幾個小時,精神頭還是很足的。

  是的,從前一天只睡兩三個小時,剩下的時間全都在工作,已經可以讓人崩潰了。

  但是在現在的情況下,她是這裡面精力最充沛的一個人。

  巡迴護士意識塑料袋裡可能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比如說患者的身份,以便患者家屬尋找。

  她用卵圓鉗子把塑料袋從紅色垃圾桶裡夾出來,打開來看一眼。

  “這個患者的肢體水腫不重,主任。蘇姐,準備……”骨科醫生說了一半,話就被巡迴護士打斷。

  “這是前線醫生留的病歷。”巡迴護士沉聲說到。

  “啥?”骨科醫生沒聽懂,前線?醫生?病歷?

  前線什麼都缺,有些地兒連水都要空投。而空投一次純淨水,成本至少達到每瓶一百元。

  即便是這樣,因為天氣原因,大部分的水和食物都無法落到災民的手裡。而前線總指揮部更是不計成本,不計代價的持續不斷空投。

  缺東西都缺成這樣了,還有醫生在前線留下病歷?

  景主任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他伸手,道:“給我看看。”

  一張面巾紙交到景主任手裡,整張紙濕漉漉的,拿在手裡,很沉,很沉。

  他看著上面有些凌亂的字跡,鼻子一酸。

  這是在什麼樣艱苦的條件下進行的醫療救治啊……

  雖然沒有親身經歷,但景主任卻能想像得到。

  看了將近三分鐘,景主任沉默,一言不發。小心翼翼捏著那張面巾紙的手微微顫抖,越抖越厲害。

  “主任?”巡迴護士只看了一眼,就把面巾紙交給景主任了。她見景主任情況有些不對,馬上問到。

  景主任沒說話,用大手胡亂的擦了一把臉,情緒略平穩後才說道:“這個患者在前線做了取栓手術,時間是6小時前。”

  “……”巡迴護士愣了。

  “……”正在消毒的骨科醫生也愣了。

  前線那種條件,還能做取栓手術呢?

  重度外傷,取栓手術的難度要比一般心腦血管疾病的取栓難度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因為原本正常的生理解剖結構被破壞,栓子又多又密,很難取出。

  在省二院平時都很少做這種手術,前線竟然有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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