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手術直播間 作者:真熊初墨(連載中)

   
Babcorn 2019-2-23 17:18:0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17 1288054
Babcorn 發表於 2019-4-7 17:35
670 埋了

  “取栓?”正在消毒的骨科醫生怔了一下,看著患者踝關節附近扭曲變形,皮膚上還有一道壞死的壓痕。

  但奇怪的是,患者傷處腫脹的雖然比較明顯,卻比預料中輕了許多,而且沒有黑色壞死組織蔓延。

  只有前半個腳掌徹底壞死,其他地方似乎都能保留下來。

  同樣的患者,最好的一個都是膝關節以下截肢。

  這是哪位大神級的人物在前線?骨科醫生想了半天,聽說地震當天,華西在院的所有人都被直接帶去前線參加救援了。

  真的很可能是某位大神。

  景主任站起來,來到台前開始觀察患者的情況。

  他謹慎的考慮了很久,才說到:“保留踝關節,準備內固定。”

  這無疑是最好的一種選擇,雖然手術的複雜程度成倍增加,但涉及到一名傷者術後恢復,這點點活,誰又不願意幹呢?

  雖然已經站了24個小時,

  雖然所有人都幾乎精疲力竭,

  雖然後面還有數不清的患者。

  “告訴其他人,再碰到有這種塑料袋的傷者,都要看一下病歷。”景主任啞聲說到。

  巡迴護士馬上跑出去,通知其他術間的人,並且給前面負責分診的人打了電話,說明了這一點。

  可惜,這樣的患者只有一個,因為他的病情比較輕,所以送來了省二院。重患者全部堆積到了華西和省院,那面比這裡更忙。

  景主任的手術做的很細緻,發揮出了從醫生涯以來最巔峰的水準。

  前線的醫生,不知道頂著什麼樣的惡劣情況,做了急診一期處理。要是在自己這裡出了問題,對不起患者,也對不起在前線的大夫。

  “大夫,需要截肢麼?”患者躺在病床上,問到。

  因為是連續硬膜外麻醉,他能聽到手術室裡醫生護士的對話,他能看到景主任的表情變化。

  直到手術開始後半個小時,他才鼓起勇氣問到。

  “需要截肢,但只要截掉半個腳掌就夠了。”景主任實話實說,此刻,也沒有必要再對患者隱瞞什麼了。

  “半個腳掌,沒事兒的。”對面的一助安慰患者:“你要是想裝義肢,很簡單。要是不想,只要走路慢點,漸漸習慣也就好了。或許一年後,你還能連跑帶跳呢。”

  聽到醫生這麼和自己解釋,患者終於安心了。

  “謝謝你們。”他喃喃的說到。

  “你是哪的人?誰給你做的手術?”景主任問到。

  “南川鎮的,是兩個解放軍給我做的手術。”患者咧嘴,想要笑,但最後整張臉哭喪起來,“手術好像是在廢墟裡做的,我們鎮醫院的廢墟裡,那裡有一台機器還是好用的。”

  “……”景主任的手停頓了一下,但隨即又開始手術。

  “當時我做完手術,剛被送出來就發生了一次餘震。”患者說到:“抬我的人沒站穩,都摔了。”

  “那廢墟呢?”

  “埋了……”患者道:“後來我被送到只有重傷員能躺的帳篷裡,迷迷糊糊就睡著了。再後,我醒的時候已經在直升機上了。”

  埋了……

  景主任的頭低下去,把眼睛睜大,更為細緻的做著手術。

  聽說前線救援人員傷亡慘重,沒想到竟然到了這種程度。

  前線的戰士冒著生命危險做了一期手術,自己絕對沒有任何理由把手術對付過去。

  景主任摒棄了所有的雜念,不再去想那個雨夜裡,在廢墟中冒著餘震風險堅持手術的醫生。

  不再去想長途奔襲,頂風冒雨,腳踏夜幕,不畏犧牲前進的戰士們。

  自己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一定!

  必須!

  “擦汗。”景主任側頭,小聲說到。

  一塊無菌紗布在他額頭擦過,他順勢蹭了蹭眼角,隨後繼續手術。

  ……

  ……

  蓉城所有的醫院手術室都徹夜亮著燈,所有的術間裡,都閃動著人影。

  不休不眠,連吃喝的時間都很少,前線運下來的患者在第一時間得到了專業的治療。

  隨著大部隊開進山裡,一批一批輕重傷員從前線送下來,蓉城所有醫院爆滿。

  華西骨科病房裡,一個剛做完雙髖關節置換的老爺子在和家裡人生氣。

  已經八十多歲的老爺子連銀白的頭髮都很稀少了,身體也不是很好,心肺功能不全等毛病一直折磨著他。

  本來華西骨科醫生特意給他留了一間安靜的病房,但是老爺子聽到、見到外面的情況後,說什麼都不肯住在這裡。

  平時在家裡但凡有兒女敢打擾他睡覺,起來就是一頓臭罵,甚至用枴杖打也是家常便飯。

  可是在亂糟糟的醫院裡,他拒絕了兒女的勸說,又拒絕了護士的勸阻,執意要住走廊加床,把自己的床位讓給從前面送下來,剛做完手術的人們。

  老人家是那麼的執拗,不管是誰的話都不聽,氣嘟嘟的。

  最後華西的護士在請示了手術台的管床醫生後,把老人家挪出病房,住在走廊加床裡。

  面對海量的患者,華西以及蓉城的各大醫院已經不堪重負,走廊裡滿滿的加床,都是之前住院的患者。從前面送下來的重傷員都住在病房的標準床上,有志願者充當患者陪護。

  所有問題,不需要解決,自然迎刃而解。

  醫務處預想中的各種困難,好多根本就沒有發生。

  不需要解釋,也沒有必要解釋,甚至想解釋都找不到人。平時為了雞毛蒜皮就會吵起來,投訴到醫務處的人們安靜下來,盡自己的一份力,幫助這些失去家園、身受重傷的倖存者。

  華西醫院外東北角的一排小飯店,有一家小快餐店。

  這裡即不物美,又不價廉。

  老闆是個殘疾人,自己當廚子,做飯一般,平時飯菜裡連肉星都很少見。

  而此時,他挑著擔子,一面是飯,一面是菜,正在挨個病房走著。

  滿滿的飯菜,不要錢,放到病房的床頭櫃上。菜香撲鼻,是一流大廚的水準。菜裡面滿滿的肉,也不見平時小氣的樣子。

  他堅持著一天三頓飯,包了一個病區小一百名患者的伙食。

  有其他人來送飯,迎面碰到,差點沒為此打起來。

  ……

  這樣的事情,每天、每時、每處都在發生。
Babcorn 發表於 2019-4-7 17:36
671 一隻腳踩在鬼門關上的手術

  和第一批趕來的部隊會和後,鄭仁來不及高興,馬上找到指揮員,詢問情況。

  事情總是要比想像的更加惡劣,這句話鄭仁終於有了新的體會。

  根據指揮員的說法,受損極重的有十個市縣,其中就包括川南鎮所在的縣。

  而受損較重的市縣有四十一個,受災人口幾近千萬。

  傷員,保守估計,也有幾十萬的數量。

  這是一個讓人望而生畏的數字。

  鄭仁沉默的記下來軍用地圖上標記的地點,敬禮,轉身離開。

  “老闆,你是想去蓬溪鄉麼?”

  “嗯。”鄭仁對蘇雲這廝知道自己心裡的想法毫不奇怪。

  蓬溪鄉,受災比較重的市縣去往蓉城的前哨站之一,來往車輛要在蓬溪鄉落足補給。

  根據地圖的標記,那裡受災不重,醫院勉強可以用。

  即便只有一台胃腸機,鄭仁也能發揮出幾千萬設備的作用。

  在那裡,自己能把所學全部發揮出來,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那裡面估計堆了無數的人。”蘇雲說到。

  “嗯,就去那吧,趙雲龍呢?”鄭仁問到。

  “他忙著呢,部隊上來了,挖出來的倖存者也多了,診斷、治療,很快就要忙飛了。”蘇雲道。

  趙雲龍忙飛了,自己呢?

  蘇雲能預見到,要是去了蓬溪鄉,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幾聲犬吠從遠處傳來。

  搜救犬在廢墟之中奔走著,爪子不知道被什麼刮破,鮮血淋漓。

  但是它彷彿知道情況的緊急,像是這裡的人一樣,不知疲憊的工作著,奔走著,一瘸一拐的,看著有些好笑。

  又找到一個倖存者。

  搜救犬的作用,發揮的淋漓盡致。

  “真是想養這麼一條狗啊。”蘇雲看著遠方,根本看不到搜救犬的身影,只能看到有部隊官兵匆忙順著聲音趕過去。

  “回去的。”

  “以後牽著狗上班,可以一路玩手機了。”蘇雲有些遺憾的說到。

  鄭仁覺得蘇雲這貨已經困迷糊了,滿嘴的胡話。

  自己還好,精力藥劑還沒有用,鄭仁覺得再做十天手術自己也能撐的住。

  一個彪悍的身影從眼前出現,鄭仁一把拉住他。

  “鄭仁,什麼事兒?”趙雲龍有些不客氣的問到。

  “趙總,我想去蓬溪鄉。”鄭仁也不寒暄,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地。

  “嗯?”趙雲龍沒有停下來,那面已經挖出來一個傷者,被困了48小時以上的傷者,需要去看看情況。

  鄭仁和趙雲龍並肩前行。

  “你去那面想做什麼?”趙雲龍問到。

  他名義上是尖刀班的班長,但後繼部隊已經趕過來,任務結束。

  而且鄭仁沒有軍籍,水平還高,趙雲龍也不想過多干預鄭仁的想法。

  “那面是受災市縣通往蓉城的必經地之一,覆蓋的面積大,會有更多的重傷員送到那裡。”鄭仁道:“而且普外、胸外手術,我也不比你們強多少,要是做介入手術,或許能讓更多傷員盡快的恢復。”

  “……”趙雲龍有時候挺煩鄭仁這貨總是實話實說的。

  但人家說的是實話,連特麼蘇雲都老老實實跟在身邊,一口一個老闆的叫著,自己……算了,不跟他計較這事兒。

  蘇雲在一邊躍躍欲試,見趙雲龍知趣的不說話,心裡有些遺憾。好睏啊,真想把趙雲龍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可惜了。

  “我問了,要出去,得出山。這段山路大概有十幾公里。”趙雲龍快步走到帳篷外。

  “嗯,天一亮,我和重傷員一起出去。”鄭仁道。

  趙雲龍鑽進帳篷,一名剛被救出來的重傷員躺在帳篷裡,臉色慘白,渾身都是泥灰。

  一名急救隊員正在給傷者量血壓,趙雲龍迅速走到旁邊去查體。

  傷者血壓很低,已經處於失血性休克狀態。

  “準備介入手術吧。”鄭仁嘆了口氣,道。

  又特麼要去那個小屋子,鄭仁真的很擔心再來一次餘震,把自己直接給埋了。

  但視野右上方系統面板已經給出了傷者的診斷——骨盆骨折,後腹膜血腫,失血性休克。還有其他位置的骨折,相對於重度骨盆骨折而言,那都是小事兒。

  其他骨折,可以送到蓉城再做處理。

  有後腹膜血腫的骨盆骨折,已經出血48小時以上,能活著就已經是一個奇蹟了。

  傷者隨時可能死亡,做介入栓塞術,可能會活下來。鄭仁也不敢肯定,但這畢竟還有一線希望。

  趙雲龍仔細查體,動作不敢過大,以免造成副損傷。

  沒有任何輔助檢查的設備,只是查體,他無法確定具體的傷情,只能用排除法除去腹部損傷,判斷出一些簡單的小骨折。

  鄭總是怎麼確定需要手術的?趙雲龍有些迷糊。

  但相處的時間長了,心高氣傲的趙雲龍也默默的接受了鄭仁幾乎無所不能的這個事實。

  尤其是診斷上,

  尤其是在這幾天,

  他的診斷,就沒出過錯。

  “鄭總,那裡快塌了。”趙雲龍沉聲說到。

  “沒事,我做骨盆骨折的栓塞治療,很快的。”鄭仁裝作滿不在乎的說到:“半個小時,運氣不會那麼不好。”

  蘇雲剛想說什麼,鄭仁便繼續說道:“趙總,你把蘇雲看好,別讓他跟我下去就行了。”

  “……”蘇雲想罵娘。

  “下去你也做不了什麼,在這兒和趙總一起搶救傷員。”鄭仁的話透著上級醫生的威嚴,不容置疑。

  蘇雲怔了一下,有些恍惚。似乎在協和,似乎身邊是一位已經退休卻要堅持查房的老教授。

  一切話都憋了回去,他知道鄭仁不想讓自己再涉險,可是……

  MD!蘇雲心裡罵了一句。

  “抓緊時間,我先下去準備東西。”鄭仁轉身離開,順手拎起一個急救包。

  趙雲龍馬上組織人手,找了一名瘦小精幹的解放軍戰士和鄭仁一起鑽下去,抬患者上胃腸機的檢查床。

  本來就狹窄逼仄的胃腸室隨著上次強烈餘震過去,又塌了一小半。裝修材料剝脫,已經能看到破裂的鉛壁。

  鄭仁裝作蠻不在乎,把患者抬到檢查床上後,就讓解放軍戰士上去了。

  外面柴油發電機的轟鳴聲再次響起,鄭仁一隻腳踩在鬼門關的門檻上,開始手術。
Babcorn 發表於 2019-4-7 17:36
672 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狹窄的空間裡,空氣流通不好,有些憋悶。

  鄭仁每一步動作都很穩,患者半昏迷狀態,也不用交流,只做相應的抗休克治療就可以了。

  準備無菌包和介入用的耗材。

  後方準備耗材的人員估計也不是很懂鄭仁需要什麼,更沒辦法詢問,所以各式各樣的管子、藥品都給他帶了一些。

  鄭仁選出自己要用的耗材帶了下來,準備停當後,他忽然感覺地面有些搖晃。

  沒辦法,鄭仁笑了一下,開始給狹小的空間進行簡單、粗糙的消毒處理。

  打開無菌包外層,鄭仁也不刷手,直接戴上無菌手套。

  這麼簡陋的環境,沒有任何條件,只能儘量做到無菌操作。

  地面搖晃的越來越厲害,鄭仁彷彿能聽到腳下有地嘯聲傳來。

  不過他一點準備跑的想法都沒有。面對這種情況,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掉。

  一切,都交給命運吧。

  抓緊時間完成手術,止住不斷的出血才是真的。患者後腹膜壓力極高,小血管不斷的滲血,暫時還沒有輸血的條件。

  介入止血,然後這名重傷員盡快轉移到蓉城,不管是去華西還是省院,只要能處理妥當,一切都……來得及來不及鄭仁說不好,現在自己做的只是博一個希望而已。

  就像是黑壓壓的天邊出現的光點,那意味著希望。

  局部消毒,鋪置無菌巾,穿刺。

  猛然間,鄭仁晃了一下。

  腳下的地面傳出來的地嘯聲越來越大,很顯然外面的人也感應到了這一點,蘇雲和趙雲龍開始在外面大聲呼喊,讓鄭仁先出來。

  鄭仁沒理會,嘴裡含著應急手電,藉著手電的光芒繼續操作。

  餘震的強度只能算是中等,和上次不能比。

  腳下越來越晃,鄭仁的手卻極穩,沒有一絲顫抖。

  只不到三十秒,微導絲就送到了位置。

  打開胃腸機,非常模糊的影像出現在眼前。鄭仁的姿勢很古怪,頭微微低著,讓嘴裡含著的手電光芒不落到胃腸機的屏幕上。但眼睛卻努力向上挑,要看到模糊的影像。

  一個人手術,好孤單。

  一個人在震區手術,特別孤單。

  一個人在震區已經塌掉的樓裡手術,孤單到了骨子裡。

  一個人,冒著餘震,嘴裡含著手電,在已經塌掉……隨即都會繼續塌掉,把自己埋在裡面的地方做手術,已經不是孤單了。

  這是與死神在賽跑。

  外面一個身影趴下,要鑽進來,卻被其他人拽住,拖著離開最危險的地方,以免這棟危樓直接塌了,把外面一定範圍的人都埋住。

  趙雲龍這人可以,鄭仁眯著眼睛,盯著影像在看,一邊仔細分辨髂內動脈的諸多分支,心裡一邊想到。

  蘇雲那貨進來幹個毛線?要是樓塌了,和自己一起死麼?

  扯淡。

  能活,還是多活一個人吧。弄的那麼狗血,鄭仁不喜歡這種劇情。

  模糊的畫面裡,鄭仁憑著感覺分辨動脈分支。本身就是極難的手術,一般介入醫生就算是做下來,至少也要三五個小時。

  可是在鄭仁手裡,即便只用胃腸機,手術卻變的極為簡單。

  似乎和海城急診手術室的雙C臂機器沒什麼區別,幾十萬的設備和幾千萬的設備效果是一樣的。

  微導絲一路走下去,超選,打藥,栓塞,造影,一氣呵成。

  地面在波動,地嘯聲不斷,彷彿無數厲鬼、陰兵在威脅著、恐嚇著鄭仁。

  可是這一切,都沒有讓他的手顫抖,宛如在海城急診手術室雜交手術台上,外面是楚嫣然和楚嫣之,注視著監護儀的數字。

  謝伊人坐在一個角落裡等待著,或是隨時衝進來進行搶救,或是手術成功,進來收拾屋子。

  那樣的生活,現在想想,還真是美好啊。

  鄭仁儘量把這個逼仄的空間想像成自己最熟悉的雜交手術台,自己不是一個人,只要說句話,外面肯定有無數的人衝進來。

  嗯,是的,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這不是自己安慰自己,如果需要,即便是再危險,只要一聲呼喊,外面一定會有很多不認識的解放軍戰士衝進來,即便下一秒鐘這裡就會倒塌。

  並不孤單,一點都不。

  第二根,第三根……

  絕境之中,鄭仁迸發出無以倫比的專注。

  手術水準直逼天際,他沒注意到,系統空間裡,那株已經繁茂無比的技能樹瘋狂起來,野蠻生長,一片翠綠。

  地震的波動,沒有注意到。

  不經意之間,鄭仁的動作和地面的波動協調起來,彷彿在彈奏一首優美的樂曲,聲音空曠遙遠,壯烈磅礴。

  甚至鄭仁都忘記了危險,沉浸在一種美妙的節奏之中。

  與天斗,

  與地斗,

  與傷病斗。

  戰鬥,

  永無止境。

  不知不覺,餘震消失。大地深處傳來的地嘯聲無可奈何的回去,彷彿那頭怪獸累了,倦了,睡了。

  鄭仁依舊沒有注意到這一切,他全身放鬆,感應著一切動態,並且通過手腕、手指的用力,操控微導絲完成自己的目的。

  一共六根血管分支,25分鐘,全部栓塞完畢。

  當最後造影,不再有大面積的造影劑滲出後,鄭仁才長出一口氣,把微導絲撤了出來。

  手術完成,鄭仁也從那種玄妙的境界裡走了出來。

  好奇怪……鄭仁這時候才意識到,似乎……似乎……自己又進步了?

  在高少傑和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的那種水平,進步都很艱難,更不要說自己的水平了。

  但鄭仁的確感知到了進步,他沒時間去查看系統空間,微導絲抽出來,甚至都沒時間壓迫止血,做了加壓包紮之後就喊人把患者抬出去。

  兩名年輕的解放軍戰士馬上鑽了進來,用肩膀,用頭,用一切能利用的部位把擔架頂住,直到外面的人把簡易擔架拽出去。

  鄭仁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先出去,自己隨後。

  可是年輕的解放軍戰士沒有動,兩人同時敬禮,搭了一個人橋,示意鄭仁踩著上去。

  看到敬禮的一剎那,鄭仁平靜,卻淚流滿面。
Babcorn 發表於 2019-4-7 17:36
673 黑暗中明暗不定的煙火(盟主lunar_coco加更3)

  這時候沒必要客氣。

  鄭仁毫不掩飾自己的淚水,使勁兒用衣袖擦乾,然後扒著通氣口的窗邊,鑽了出去。

  外面的空氣要好很多,雨已經停了,透著一股子清新勁兒。

  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鄭仁看著遠方黑洞洞的天際,微微抬起手,做了一個撞拳的動作。

  有些人,有些事情,從來都不曾忘記,也不會忘記。

  “鄭總,沒事吧。”趙雲龍在一邊出現,問道。

  此時,他對鄭仁的稱呼又恢復成最開始的鄭總。

  “沒事。”鄭仁咧嘴,笑了一下,“傷者手術成功,送到後面去,只要輸血,就能活下去。現在儘量補一點液體,狀態會好起來的。”

  說著,鄭仁忽然瞥見趙雲龍臉上多了一塊淤青,嘴角也腫起來,疑惑的問道:“餘震不小心被撞了?”

  趙雲龍注意鄭仁的眼神,略有些氣憤,恨恨的罵了一句,道:“蘇雲那狗日的發瘋,被他打的。”

  “……”

  “上了四個偵察連的兵,才把他按住。這還是軍裡面的好手,一般人真弄不過他。”趙雲龍道。

  “人呢?帶我去看看。”鄭仁道。

  “那面抽菸呢。”趙雲龍明顯有些氣憤,或許是蘇雲威脅了什麼話,也不願照面,指了指遠處黑黝黝的地兒,說到。

  那面黑乎乎的,看不清人影,只有一點火光明暗不定。

  鄭仁馬上大步走過去。

  蘇雲坐在一塊石頭上,不遠處兩名軍人警戒的看著他。

  “你瘋了?”鄭仁問道。

  “傻逼。”蘇雲淡淡的回答,黑髮貼在額前,有氣無力的。

  “給我一根。”

  蘇雲也不知道從誰那要的煙,一抖手,煙盒裡蹦出來一根,扔給鄭仁。

  對著了火,鄭仁深深的吸了一口,坐在蘇雲身邊,也不說話,只是看著遠處黑洞洞的天,心裡不知道想著什麼。

  沉默,煙火忽明忽暗。

  沉寂許久,蘇雲幽然說到:“要是有下次,我可不聽你說什麼,一定要一起下去。”

  “沒必要。”鄭仁就知道蘇雲這個話癆忍不住,微微一笑,回答道。

  面對面不說話,自己倒是無所謂,蘇雲絕逼受不了。

  “有本事你在外面看著。”說完,蘇雲猛吸了一口煙,星光亮了起來。

  “我水平比較高,進去能發揮更大的作用。換你去,估計熬到下次餘震也做不完。”鄭仁實話實說。

  如此犀利的吐槽,懟的蘇雲一陣胸悶。胸前區針刺樣疼痛,心梗了一般。

  蘇雲想懟回去,但說什麼?做心臟移植?蘇雲有一種預感,自己要是拿自己最拿手的術式說事兒,沒準回去就得被打臉。

  MD,真是憋氣啊。

  “下次,別激動,好好在外面等我。”鄭仁道:“你挺能打的麼。”

  “趙雲龍那樣的,就是繡花枕頭,看著魁梧,一碰就倒,我一個能打他五個。”蘇雲恨恨的說到。

  一腔子憋屈,都撒到趙雲龍的身上。

  “練過,就是不一樣。”

  “小爺我什麼都是看兩遍就會。”

  “厲害。”

  話題被鄭仁說死了,就此沉默下去。

  過了很久,蘇雲才問道:“天亮就走?正好有一批患者要送到後面去。直升機運不了那麼多人,抬著回去。”

  “嗯,咱倆跟著一起走。”鄭仁道,“在這兒,一身的本事也就能用出三分。”

  “就沒見過你這麼自戀的。”蘇雲鄙夷的說到。

  “實話實說。”鄭仁道:“普外胸外,我也就是一般的帶組教授水平,可能疑難雜症會強一點?但介入手術,絕對的世界頂尖水尊,這不用謙虛。我要是謙虛一下,其他人還用當大夫麼?”

  “……”

  實話,真的是很不中聽啊,這廝就不會謙虛一點麼?

  只是他謙虛起來,連笑容看著都很彆扭。

  蘇雲不去看鄭仁,而是看著東面的天空。

  “休息一會吧,別在這兒眼巴巴的等著天亮。”鄭仁道。

  “不累,就是在想,後面是不是都忙成狗了。”蘇雲小聲的說道。

  “前線不好過,後面也不好過。”鄭仁道:“就這範圍,我估計所有手術搞不好得上十萬例。”

  和蘇雲估計的差不多,盡快做完的話,估計包括蓉城本地醫生在內,加上新來的醫生,所有人都得被累吐了血。

  這場戰役,才剛剛開始。

  鄭仁心裡對即將到來的暴風雨,已經有了準備,不是從明天開始。自從踏上這片土地,這種奮鬥就一直都沒有停息過。

  坐了不到二十分鐘,緩了口氣,鄭仁和蘇雲便一同參加搶救。

  廢墟裡挖出來的倖存者越來越多,排滿了小鎮的廣場。鄭仁也不掩飾了,一路走過去,能治療的治療;不能治療的定下來急不急,然後決定是否由直升機運走還是走山路去前面的蓬溪鄉。

  鄭仁很謹慎,每一個轉運重患,都寫明白了診斷和建議的治療方案。

  此時,他也不再藏著掖著,沒那心思。

  或許天亮後出發,走山路的時候一個泥石流,自己和大豬蹄子都得掛。

  嗯,自己是肯定掛了,大豬蹄子可不一定。

  而且事關人命,藏著掖著就沒意義了。

  一口氣寫了百十來個患者的診斷,這才告一段落。

  趙雲龍眼神複雜的看著鄭仁,那些診斷他都看了,自己的診斷和鄭仁的診斷比起來,簡直就特麼是垃圾。

  他腦海裡有個小人,像是蘇雲一樣站在那裡,陰陽怪氣的說到:“趙總,就你,也會看病?”

  真想問問鄭仁,他到底是怎麼診斷的。

  開始還是有懷疑的,但幾個患者過去,趙雲龍見到胸科的診斷和自己判斷相似,卻又更深幾分,直接就跪了。

  要是能活著回去,一定得跟鄭總好好請教一下,趙雲龍心裡埋下了一顆種子。

  人家能參加諾獎的評審,真不是虛的。

  差距,還是有的,努力追唄。

  天亮後,幾名傷勢夠重,卻又不夠搭上直升機的重傷員被送上擔架,綁在上面。一個擔架有四名解放軍戰士抬著,鄭仁、蘇雲負責處理應急情況,一路趕奔蓬溪鄉。
Babcorn 發表於 2019-4-7 17:36
674 沒什麼能打垮偉大的四川人民,除了不讓打麻將

  穆濤坐飛機,從大洋彼岸,沒有回鵬城,而是直接飛到山城。

  吳海石吳老通過從前一個老關係,找到軍醫大的校長,硬生生把穆濤塞進醫療隊。

  校長也很為難。

  學校第一時間就派人進災區,傳來消息,已經成功深入震中心,是第一批抵達的救援人員。

  這個消息讓沒去上的師生群情激昂,壓都壓不住。也不知道那幫小毛伢子跟誰學的,學會寫血書了。

  請戰血書一封接著一封,要不是有軍紀威懾著,校長大人真怕這幫小子三五成群就直接奔赴災區。

  不過自己靈機一動,開始一次醫療大比武,急診急救優勝者才能去前線。

  一下子,壞事兒變成了好事兒。

  那幫小毛伢子們憋的嗷嗷叫,去不上怨自己水平不夠高,可怨不得別人。

  可以想像,未來的幾年裡,學習氣氛會驟然提升。

  但每一支救援隊伍的名額都是滿的,要插進去個人……

  校長大人一縷一縷薅頭髮。

  倒不是因為別的,因為最早自發進入災區救災的群眾,很多都精疲力竭,還沒走到位置就已經彈盡糧絕,消耗一空了。

  結果,出不上力不說,本身也成了一種負擔。

  這屬於給災區人民添麻煩麼……前線總指揮部已經下令戒嚴,進入的部隊都要經過報批。

  名單已經定了,要怎麼辦呢?

  吳海石吳老的面子還不能不給,不過這次塞人進來,真是刷了好大的人情啊。

  幾經周折,最後在穆濤趕到山城的時候,趕上了第五批去前線的隊伍。

  軍醫大的師生們對穆濤倒沒什麼敵意,只是覺得他文質彬彬的,像是混入狼群裡的一隻小……老綿羊。

  穆濤到不覺得什麼怪異,抓緊時間倒時差,養精蓄銳。

  他這次奔赴的,是蓬溪鄉。

  有介入手術設備,又最靠近前線的,就是這裡。

  校長大人的人情做的很紮實,畢竟吳海石吳老結結實實的刷了臉,可是糊弄不過去的——這年頭,沒人是傻子。

  一路奔襲,即便是在外圍,所見景象依舊觸目驚心。

  穆濤原本沉默,此時心情愈發沉重。

  一支支隊伍擦肩而過,他看見了來自五湖四海,來自全國各地的解放軍戰士以及消防官兵。各支精銳部隊的身影,加上牌照各異的救護車,呼嘯著運載傷者趕奔蓉城。

  救援工作緊張有序的展開,蓉城機場堆積如山的戰略物資看著就讓人安心。

  穆濤先去了前線指揮部,然後搭乘一架直升機趕奔蓬溪鄉。

  上了直升機,穆濤準備瞭解一下情況,和開飛機的駕駛員聊了起來。

  當他知道救援直升機都掉了好多的時候,穆濤越發沉默了。

  那種天氣,本來不適合直升機出動。

  但人進不去,飛機再進不去,等待救援的倖存者怎麼辦?

  為了救援,國家已經不惜一切代價了。

  所有消息都讓人震驚,不過架勢直升機的飛行員卻很從容,見穆濤沉默下去,便笑笑,說到:“第一天,得知地震,我就飛過去了,到現在沒掉下去,也算是命大。”

  “嗯。”

  “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啊?看到了什麼?”

  “好多出租車、私家車擁擠出城。他們不是躲地震,是直接開向災區救人。”直升機駕駛員笑著說到,“堵得那叫一個結實啊,後來前線總指揮部下令,這才順通了交通問題。”

  “……”

  “都是回家見老婆孩子沒事,從超市帶上點東西就上路的。有的什麼都沒帶,直接去拉人。”

  穆濤看著窗外的景象,重型機械已經開進災區,在日夜不停的打通道路。

  堰塞湖下,重型設備頂著萬噸湖水在挖著。

  “第二天,我開直升機從蓉城上空過,你猜我看到最多的是什麼?”駕駛員微笑。

  “是躲避地震的市民。”這個問題很好猜,根本不用想。

  “是一群一群的打麻將的人。”駕駛員哈哈一笑,說到:“不讓出城救援,向東,沒人管。向西,就不行了。閒著無聊,就打麻將唄。那聲兒大的,我在直升機上都能聽到。”

  “……”穆濤不知道為什麼,心裡輕鬆了幾分。

  “我輪休了6個小時,聽人說了,城裡面的口號是——沒什麼能打垮偉大的四川人民,除了不讓打麻將。”

  這回連一向嚴肅的穆濤都笑了。

  這種毫不在意的勁兒,帶著無限的樂觀主義精神。

  地震?那不可怕,還沒不讓打麻將可怕。

  怕個球!

  是唄,怕個球!天底下就特麼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老哥,你這是從哪來?”駕駛員問道。

  “知道消息的時候,我在美國梅奧診所學習。一看出大事兒了,就連夜趕回來。”穆濤道:“這來前線的名額,真是難弄啊。”

  “是啊,你要是在下面開車過去,能看見好多大學生和普通人的隊伍。開車來的,要去支援,被解放軍擋在外面。”駕駛員道:“裡面的隊伍已經飽和了,不需要那麼多人,人多了消耗也大。現在裡面缺少的是重型工程設備,缺少醫療人員。”

  “蓬溪鄉情況怎麼樣?”

  “有6個受災縣市的傷員先轉運到蓬溪鄉,接受補給後去蓉城。那面醫生不少,醫院都堆滿了傷員。”

  穆濤點了點頭,自己應該能派上用場。

  既然如此,那就讓自己發揮更大的作用吧。之前穆濤真擔心把自己扔到急診救援隊去,一個介入醫生,急診急救倒是會,可是也算大材小用了不是。

  論技術水平、論年紀、論體力精力,自己都是綜合素質最高的那批人……

  想到這兒,一個身影又出現在穆濤眼前。

  揮之不去。

  他現在在做什麼?在帝都為了諾獎衝刺呢吧。

  都一樣,不能因為抗震救災,放棄諾獎的機會。穆濤沒有嘲笑心裡的身影,而是有些感慨,自己做不到的,他做到了。

  這次回去,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啊,穆濤給自己打氣。

  很快,直升機下降,落到蓬溪鄉的臨時停機坪上。

  穆濤從直升機上下來,兵蟻一般投入到抗震救災的洪流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9-4-7 17:36
675 啥是介入

  天色漸晚。

  雨過之後,可惡的小蟲子飛了出來。

  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飛蚊、小蟲。不光嗡嗡嗡的叫著惹人心煩,更是在露在外面的皮膚被叮了無數的包。

  鄭仁等一行人,翻山越嶺,已經精疲力竭。

  抬著擔架上山,說起來容易,但那山路實在是太過於崎嶇、陡峭,加上濕滑無比,基本上需要七八個人才能勉強把人抬上去。

  能平安走出山區,來到平原,已然是萬幸了。

  一個排的解放軍戰士累的精疲力竭,蘇雲一句話都不說,臉色煞白。就算是鄭仁這個掛逼,也疲憊不堪,只想趕緊找個地兒好好歇歇。

  路上一次餘震,鄭仁為了保護擔架,胸壁撞到山石上,左側第五肋骨折。嗯,是他自己診斷的,但他誰都沒跟誰說。至於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眼角都腫了,這都是小事兒。

  他想睡一覺,好好睡一覺。只是現在,還不行。

  擔架上的患者,雖然緊急程度還不夠上直升機,但要是放到海城市一院急診科,也是S級的急危重症。

  例如鄭仁做的那台重度骨盆骨折栓塞術的患者,雖然後腹膜出血已經緩解,但失血性休克,鄭仁沒有任何辦法解決。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帶著患者去蓬溪鄉接受下一步的治療。

  下了山,眾人是鬆了口氣,但卻沒有時間休息,奔著蓬溪鄉前進。

  平時話癆成性的蘇雲都一聲不吭,沉默的抬著擔架,喘著粗氣,一路向前。

  下山之後,很快就有哨兵發現前面回來人了。

  幾輛救護車開了過來,看牌照,來自五湖四海。

  把患者送上救護車,鄭仁這才長出一口氣。

  救護車上沒有檢驗血型的設備,那種簡易的設備,測不出RH分型,不用也罷。如果實在危及,也可以輸O型血,可是輸入量不可能很大,而且會出現比較嚴重的反應。

  前面就是蓬溪鄉,據說血漿要多少有多少。

  患者抬上救護車,鄭仁和蘇雲給患者做了深靜脈穿刺。看著成溜的液體進入,心裡安穩了許多。

  蘇雲的手緊緊抓著衣服,以免不住微微顫抖讓鄭仁發現。

  “累死老子了。”蘇雲道:“我寧肯做十天手術,也不願抬人翻山。”

  “會的。”鄭仁說完,閉上眼睛,開始休養精神。

  “老闆,你到了蓬溪鄉,真的準備只做介入手術?”蘇雲問道。

  “嗯。”鄭仁道,“傷者太多,什麼手術都做不過來。介入手術,我最擅長,所以還是可著自己會的來吧。”

  “真想把所有手術都拿下來,嚇掉所有人的下巴。”蘇雲有些遺憾。

  “別扯淡,這是抗災搶救,不是示範手術秀手技。”

  “你還別說,老闆。”蘇雲只是嘮叨一嘴,他可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就是嘴上說的不好聽而已。

  聽鄭仁這麼說,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兒,笑著說到:“在帝都,有震感的時候,咱倆不是換了位置,你的手速全開了麼。”

  “嗯,然後呢?”

  “把孔主任嚇懵了,那手速,真特麼快啊。”

  “哦,是這樣啊。”鄭仁不覺得有什麼爽點,淡淡的回答。

  “要不要這麼無趣。”蘇雲吹了口氣,額前黑髮濕噠噠的趴著,一點都吹不動。

  帥逼也有沒法耍帥的苦惱時候。

  “要是現在我手速全開,連你都得看傻了,你信麼?”鄭仁閉著眼睛,嘴裡小聲說道,像是在喃喃自語。

  “我去……老闆,你能不能不用我當例子?我跟你講,就你這脾氣,屬於那種典型的在外面被人欺負了,回家打老婆罵孩子的那種人。我對小伊人的未來,表示很同情。”

  “不會的。”鄭仁道:“這不是你的水平比他們高麼,和其他人比,也沒什麼意思不是。”

  這句話說的蘇雲有些開心,卻又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總是,是那種糾結的愉悅。

  這廝,最是擅長這一套,蘇雲心裡腹誹著。

  “老哥,你們這是什麼時候進的山?”兩人停住對話,120車上的醫生忽然問道。

  “地震當天。”蘇雲道。

  “運氣真好啊,你們是哪的人?”

  “從帝都,直接跟部隊過來的,下了飛機就上車進山了。”

  120車上的醫生眼睛都亮了,滿滿的羨慕。

  “我們來的晚,接到消息,院裡面還要統籌安排,耽誤了半天時間。全縣只有6輛救護車,要保障縣裡面的急診需要,只能調撥2輛。不過幸好我身體好,把一個上車就哭了的慫貨給拉下去,一溜煙就來了。”那醫生嘿嘿笑著。

  “你們是什麼時間到的?”

  “第二天傍晚了,路上不好走,大車特別多。”

  “哦,都是順路?”蘇雲可沒傻到問是不是往出走的車多。他在山裡面,已經對外面的形勢有了一個判斷。

  平時看起來一盤散沙的國人,在網絡時代下,突發大事件的背景下迸發出無以倫比的力量。

  說是精誠團結,也不為過。

  “好多人反應真快啊,我遇到一個車隊,後來聽人說,直接把家樂福的一個倉庫搬空了。帶頭的那個大哥,第一時間就帶著車隊,拉著物資進來。”

  “反應是挺快的。”

  “路上遇到我們,車隊靠邊,給救護車讓路,鳴笛致敬。你都不知道,聽到大貨車鳴笛,小護士都哭了。”

  “你不也哭了!別以為我沒看見。”一直偷偷用眼睛瞄蘇雲的小護士不高興了,潑辣的直接懟回去。

  要不是當著蘇雲的面得裝的淑女一點,

  要不是在救護車上,還有患者,

  怕是一巴掌就扇過去了。

  120急救車的醫生嘿嘿笑了笑,道:“二位,裡面什麼樣?缺人麼?”

  蘇雲和他簡單描述了一下里面的情況,小護士又哭了。

  不是淚點低,即便是講述的蘇雲現在回想起來,依舊覺得眼睛裡進了沙子。

  親身經歷者回頭想都會這樣,就不要說等在外面,死活進不去的那些人了。

  “蓬溪鄉的醫療設備怎麼樣?”鄭仁忽然問道。

  “能有的基本都有了,手術室有10間,無菌包堆得像小山一樣,都是剛從廠家拉出來,消毒就送到蓬溪鄉的。摸上去,還熱乎呢。”

  “介入手術室有麼?”

  “啥是介入?”
Babcorn 發表於 2019-4-7 17:37
676 看著好熟悉

  “……”鄭仁無奈,隨後想了想,又問道“你們醫院做冠脈支架麼?”

  “哦哦,這個介入啊,我知道了,做的,做的。”120車的醫生恍然大悟,連忙說到,“不過和現在外傷的急診急救沒什麼關係吧。”

  醫學就是這樣,介入學科剛剛興起,不說普通的老百姓,就算是小一點級別的醫院的醫生都未必能知道。

  “不是,介入也可以用來急診急救。”鄭仁沒心思科普,有些愁苦,要是蓬溪鄉沒有介入手術的設備,那自己就只能回蓉城做手術了。

  和手術本身沒關係,關鍵是去蓉城做手術……要和好多大手撕逼,從人家手裡搶手術。

  不說別的,就那些大牛一橫眼睛,下面的徒子徒孫就得把自己攆出醫院……這事兒,真的好難。

  的確,要是往常,去做教學手術、示範手術,孔主任打個招呼就夠了。

  但現在抗震救災都紅了眼,去人家的地盤做手術?

  鄭仁估計蓉城的手術室二十四小時全天候開著,不管什麼時候去,所有術間裡面都有一彪人馬在做手術。

  唉……他心裡嘆了口氣。

  “哦,對了!今兒上午,來了一個從美國回來的醫生,說是鵬城來的,好像就是做介入手術的。”120車的醫生忽然想起什麼,說到。

  “嗯?”蘇雲側頭,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

  車上的小護士看傻了眼。

  “所有重度骨盆骨折的患者止血治療,暫時就是這一個術式。”120車醫生說道:“不過重度骨盆骨折的患者那叫一個多,外面排滿了人。”

  聽到他這麼說,鄭仁才放下心。

  能做介入手術就好,第一線抓緊時間做,從蓬溪鄉到蓉城,再分診,至少能節省小半天的時間。

  這三五個小時,有可能從鬼門關拉回來很多人命。

  “那個大夫,可厲害了。”120車的醫生看了一眼車上兩個患者的血壓,輸液後,血壓穩定上升,雖然人還是沒有意識,但在車上也只能做這些。

  “你問的時候,我都沒想起來是介入手術。出來的時候聽人說,蓬溪鄉的主任做一台手術要四五個小時,累的跟狗一樣。那新來的大夫做一台骨盆骨折的手術,也就要一個小時。”

  “是挺厲害的。”鄭仁真心實意的說到。

  能一小時完成一台重度骨盆骨折的介入栓塞術,的確挺厲害了,但不是和自己比,也不能和自己比。

  蘇雲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鄙夷的表情。

  真特麼能裝啊,即使他稱讚別人,聽起來也格外的不順耳。

  “從美國回來的,能不厲害麼。”

  蘇雲聽這句話更不順耳,剛想開口懟,鄭仁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

  “患者多麼?”

  “多!”120車的醫生道:“很多地兒24小時之內,部隊就開進去了。很快,傷員就能運出來。聽說華西那面,所有手術室都開著,外科的主任們一兩天手術室都沒出,困了就在地上鋪個手術衣,眯一會。”

  “還是做不過來吧。”

  “肯定做不過來,那個慘啊。”120車的醫生語氣低沉下來,“有個地兒,解放軍戰士衝進去救人。一個餘震,樓就塌了,一個人都沒活著出來。其他人列隊敬禮,然後繼續搜救。”

  話題有點跑偏,但鄭仁卻沒聽出異常來。

  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所有目光的焦點就在這裡。

  遇到事兒了,有解放軍在,心裡就有了底。

  蘇雲神色有些異樣,想起剛剛進入南川鎮,鄭仁說的那句話——國旗不倒,軍旗不倒,人心不倒。

  在最危險的時候,解放軍戰士,永遠都是人民子弟兵,永遠都是!

  120急救車的醫生情緒也有點低落,他嘮叨著一旦路開通了,自己就進去。

  鄭仁只是沉默,靜靜的養著精神。

  他已經動了喝精力藥劑的心思,平時死活不肯喝,被迫害妄想症一般想著大豬蹄子要害自己。

  但是在這種時候,鄭仁沒有其他選擇。

  自己要面對的,或許是五七八個晝夜無休無眠。

  一切,盡力而為吧。

  120急救車很快開到蓬溪鄉,路上不斷有來自其他方向的救護車出現,匯合在一起,趕奔蓬溪鄉的鄉醫院。

  一排排帳篷搭建起來,看著特別有一種儀式感。

  所有災民,所有倖存者都得到了安置。簡陋,只是暫時的。能活下來,什麼都不會缺,這一點每一個人都知道。

  蓬溪鄉的醫院破破爛爛的,不過還算是結實。這裡不在主要的地震帶上,應該和蓉城算是一個地震帶。一次強震,數次餘震都沒把它震塌了。

  “我聽說前幾年,鄉醫院換了一個院長,他到處化緣,不斷加固醫院。有人說他有病,有人說他為了從中貪污基建的錢。現在看,人家真是牛逼啊。”120急救車的醫生最後給鄭仁講了一個八卦。

  鄭仁點點頭,這人真是牛逼!估計是穿越來的。(注1)

  患者送到蓬溪鄉醫院,馬上有醫生開始分診。

  志願者推著輪椅和平車,嚴陣以待。

  他們看著都很累了,卻依舊強打起精神,投入到每一次的分診中。

  對他們來說,每一次分診,都是一場戰鬥。

  在這裡做手術的人,基本都是當天從華西第一線拉來的外科醫生,所以這裡的手術水平是沒什麼問題的。

  唯一的問題在於所有人都太累了,累的站著都能睡著。

  鄭仁下車,見一個志願者正忙碌著,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客氣問道:“大哥,介入手術室怎麼走?”

  那人和其他人把一名傷者抬到平車上,開始測血型,準備輸血,然後才回頭看了一眼鄭仁。

  嗯?看著好熟悉,似乎在哪裡見過。

  那人也怔了一下,眉宇之間滿滿的疲憊,但舉止依舊儒雅。

  只是表情……像是要笑,卻瞬間忍住,淡淡說道:“你是介入科醫生?”

  “嗯,從前面剛下來。”鄭仁道:“您貴姓?”

  “別叫我大哥,叫我一聲寧叔好了。”

  ……

  ……

  注1:嗯,據說有所學校,校長上任以來,四處拉贊助,不斷加固。地震,沒事……感覺他是穿越來的。

  另外,和老丈人這麼見面,感覺很棒~
Babcorn 發表於 2019-4-7 17:37
677 擅長介入,很擅長的那種

  “寧叔……”鄭仁楞了一下。

  哪有剛見面就讓自己叫叔的道理?不過這人看著年紀四十多歲,儒雅穩重,應該樣子比實際年紀輕,叫聲叔也不吃虧。

  “寧叔,介入手術室怎麼走?”鄭仁問道。

  “往裡走,院長在一樓坐著,各地的醫生都要現在他那裡備案。”謝寧看著鄭仁,仔細端詳。

  這孩子有些憨厚,風塵僕僕,卻又帶著一股子英氣。

  不錯,有點意思。

  鄭仁被謝寧看愣了,他認識自己?臉盲晚期的鄭仁可是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見過這位。

  不過聽他說話,似乎沒見過,或許是自己認錯了也說不定。

  “好的,那我們走了。”鄭仁被看的有點發毛,轉身叫蘇雲準備走。

  “我帶你去吧。”謝寧微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進醫院。

  鄭仁楞了一下,見蘇雲表情有點古怪,跟著走去,小聲問道:“蘇雲,你怎麼了?”

  “老闆,你不覺得這人有點面熟麼?”蘇雲也吃不準,現在所有人都一身灰塵,看著灰撲撲的,任何人都差不多。

  “嗯,是有點面熟,卻想不起來。”鄭仁道。

  這都不重要,馬上要開始手術,這才是最重要的。

  謝寧帶著兩人來到一樓大廳,這裡距離急診患者的入口大約有100步。大廳正中,放了一排桌子,幾個人坐在桌子後面。

  “這裡。”謝寧指了指中間的那個人,然後退了半步。

  鄭仁大步上前,朗聲道:“您好,請問您是蓬溪鄉醫院的院長麼?”

  “我姓林,叫我林院長就可以。小夥子,感謝你的到來。這面登記,從哪來?醫師執照是什麼專業,準備做什麼類型的手術。”林院長也不過多客氣,伸出手和鄭仁、蘇雲各自握了一下,表示自己的感謝,然後開始讓旁邊的人記錄。

  “我叫鄭仁,是帝都912醫院來的,剛從前面下來。”鄭仁道:“醫師執照……那個,我擅長介入手術,很擅長的那種。”

  這種介紹……還是第一次聽到,負責記錄的人怔了一下,推了推眼鏡,抬起頭仔細端詳鄭仁。

  “912的醫生,沒問題的。”林院長也不懷疑。

  現在蓬溪鄉還處於危險時期,雖然醫院的大樓被加固了兩次,抗住了地震,但誰又能說得好下一次的地震不會震級更大?能來這裡的,沒有騙子。

  可是這個小夥子看著年紀不大,水平估計也就剛畢業。

  帝都的人,可真能吹啊,擅長……還很擅長。

  “小李,你帶他去介入導管室。”林院長道:“鄭醫生,鵬城的穆教授在做手術,雖然有兩個手術間,但你別著急,一切慎重,挑自己有把握的做。”

  林院長叮囑了一番。

  他怕鄭仁水平不行,腦子一熱,什麼手術都敢做,最後導致患者病情越來越重就不好了。

  好心辦壞事,特別不靠譜。

  謝寧忽然道:“林院長,我帶他去吧。”

  林院長點頭,自己手頭人手不夠,能省點就是點。

  “鄭醫生,需要休息一會麼?”謝寧問道。

  “患者多不多?”鄭仁問道。

  “你是說骨盆骨折,適合介入手術治療的患者?”

  “嗯。”

  “多,穆教授做不過來的,大部分都送蓉城去了。輸著血,應該問題不大。”謝寧道。

  “寧叔,那麻煩您分診的時候,和前面大夫說一聲,重度骨盆骨折的患者留下來吧。”鄭仁說的理所應當。

  “哦?鄭醫生,你做的下來?”

  蘇雲有些不高興了,但累的實在沒力氣懟人。

  “嗯,我很擅長介入手術。真的,很擅長。”鄭仁一本正經的說到,聽起來卻並不怎麼靠譜。

  畢竟年紀在那擺著,光是自己用嘴說很擅長,誰都不會相信。

  但謝寧卻沒詫異,保持著溫文爾雅的姿態,領著鄭仁去了介入手術室。

  手術室大門關著,不過在外面看,似乎並不大。

  聽林院長的意思,這裡有兩台DSA機器,估計是做冠狀動脈開通、支架手術的。

  而在這種天災面前,暫時排不上用場,被穆教授佔了一台。

  “老闆,鵬城的穆教授,你有印象麼?”蘇雲在後面問道。

  “好像是前列腺介入栓塞的研究會裡,見過這個姓的醫生,也是來自鵬城,不知道是不是他。”鄭仁說到。

  他只是臉盲而已,記憶力卻絕對沒有問題。

  “估計是,全國做介入好的人,也不多。穆濤麼?小樣的,自己也敢稱教授?”蘇雲鬥志昂揚。

  見蘇雲的模樣,鄭仁嘆了口氣。

  這傢伙的精力,怎麼就消耗不光呢?到哪都想比一下,好勝心還真強。

  “鄭醫生,這面是更衣室,裡面有本家的醫生。介入科蔣主任,你進去和他報導就行。”謝寧道。

  “好的,謝謝您……寧叔。”鄭仁道。

  “抓緊時間做手術吧,我下去了。”謝寧轉身離開,不再看鄭仁半眼。

  鄭仁和蘇雲也不覺得有什麼異常,敲門。

  “誰呀!”裡面一人吼道。

  “新來的醫生,報導!”蘇雲回到。

  “稍等!”裡面的聲音很急,很忙,有些焦躁。

  聽聲音,就能知道里面正處於那種患者堆積如山,手術做不過來,每一個患者都很重都想馬上做治療的時期。

  都是老大夫,這種心情都有過。

  兩分鐘後,大門打開。

  “你們哪來的?”一個中年的男人帶著藍色無菌帽,打開門後就急匆匆的問道。

  “帝都,912醫院,剛從前面送傷員下來。”蘇雲語氣微微有些變化。

  平時不覺得什麼,但此時此地說從前面下來,從心裡浮現出一股子驕傲的情緒出來。

  是的,

  是驕傲。

  滿滿的驕傲。

  同樣的情緒,蔣主任也能感受得到。他的表情馬上柔和了幾分,不是因為帝都,不是因為912醫院,而是因為從前面下來的人都值得尊重。

  “裡面請。”蔣主任把鄭仁和蘇雲讓進手術室,帶著去更衣室。

  “實在不好意思,這幾天水混的不像話,洗澡是洗不上了。”蔣主任歉意的說到:“刷手都用純淨水。”

  “沒事。”鄭仁笑了笑。

  “還有多少患者?”蘇雲問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9-4-7 17:38
678 你放心,我會盡力的(盟主lunar_coco加更4)

  “傷者很多,做不過來。”蔣主任道:“挑病情危重的做,稍輕點的都送蓉城去了。”

  “嗯。”鄭仁點頭,開始換衣服。

  他左側眼角青紫,一道不大的血痕已經結痂。這道傷是和左側肋骨骨折一起受的,鄭仁也不太在意,只要不影響手術視線就可以。

  衣服一脫,刷刷的土渣掉下來。

  這些天在泥水裡打滾,尤其是上山、下山,一路摸爬滾打,自己都沒注意到竟然髒成這樣。

  蔣主任淒然,勉強咧出一絲笑,問道:“您貴姓?”

  “叫我小鄭就行,這位是蘇雲。”鄭仁憨厚笑道。

  “要不用純淨水沖一下吧,條件有限,對付對付,實在不好意思。”蔣主任見鄭仁脫了衣服,裡面也都是用體溫烘乾了的泥水,澀聲說到。

  泥水還不算,身上數不清的青紫、劃傷。

  知道前面艱苦,本以為能活蹦亂跳回來是運氣不錯的了。沒想到身上竟然有這麼多傷……

  蔣主任有些內疚,回來了卻連個熱水澡都洗不上。剛地震完,條件簡陋,他也沒有辦法。

  鄭仁點點頭。

  用純淨水洗澡,的確有點奢侈,但為了做手術,也只能先這樣的。

  已經從前線下來,有無菌的條件,那儘量還是要無菌操作的。

  很快,蔣主任拖來一件純淨水,踩著凳子一瓶瓶打開往一個簡易的、吊高的容器裡倒。

  此時從手術室裡傳來一個聲音。

  “蔣主任,做完了,下一個。”

  蔣主任抱歉的看了鄭仁一眼。

  “你去吧,這面我們自己來。”鄭仁笑了笑,臉上乾硬的泥土直往下掉。

  “對了,蔣主任。”鄭仁忽然想起什麼,見蔣主任要離開,馬上說到。

  “嗯?”

  “帶兩個傷員上來,我們這面很快就能完事。”

  “好。”蔣主任轉身一路小跑離開。

  “老闆,你先,我先?”蘇雲問道。

  “你先來吧,我抽根菸。”鄭仁道,“煙呢?”

  蘇雲取出最裡面貼身的一個塑料袋,小心翼翼的打開。

  塑料袋裡的煙都碎了,這一天不知道摔了多少個跟頭。

  蘇雲搖了搖頭,鄭仁從裡面撿了一個半截的菸頭,打開窗戶,點燃。

  抽口煙,歇一歇。下一次抽菸,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鄭仁心裡想到。

  很快,蘇雲就洗完了。什麼都沒有,也就是搓搓身上的泥。

  只是光著身子去換隔離服……這種感覺很特殊。但總不能穿著滿是泥水的內褲不是。

  鄭仁開始自己給儲水的容器倒水,然後沖澡。

  像是那晚的雨一樣,冰冷的純淨水落在身上,鄭仁又想起了那架直升機,想起了螺旋槳的轟鳴聲,想起了大鬍子駕駛員。

  下意識的舉起手,拳頭對著半空。

  你放心,我會盡力的!

  鄭仁隨後放下手,認真沖洗乾淨。

  沒有覺得神清氣爽,這裡和謝伊人家的浴缸還是有著本質的區別。

  只要干淨就行,鄭仁聽到外面有平車的聲音,拎一件隔離服,簡單擦了擦,穿上隔離服就走到走廊裡。

  一個手術室的門是關著的,遠處的一個開著,估計是蘇雲在那面。

  鄭仁快步走去,見蘇雲正在消毒。

  “有片子麼?”鄭仁見蔣主任在,便問道。

  “只有X光片。”蔣主任道。

  鄭仁估計也是這樣,鄉鎮一級的醫院,傷員下來,做個頭CT、腹部B超、其他骨折位置拍個片子也就算是全套檢查了。

  對付著看一眼吧。

  手術室很簡陋,連閱片器都沒有。

  鄭仁拿起X光片子,對著燈光眯起眼睛。

  “鄭醫生,一會我給你當助手。”蔣主任說到。

  “不用吧。”鄭仁看著片子,隨口回答。

  “怕你用不慣我們這兒的機器。”蔣主任道。

  其實,鄭仁也知道,這是一種客氣的說法。總不能隨便來個人,上來就做手術吧。

  又不是闌尾切除術,幾乎所有普外科……甚至可以說幾乎所有外科醫生都會做。

  介入手術,全都是三四級的手術。看著微創,其實手術很大,至少要主治級別才能做。

  上唄,沒事,一台手術就能讓蔣主任放心。

  鄭仁倒是不在乎,眯著眼睛看X光片。

  “老闆,刷手了。”蘇雲那面招呼道。

  “嗯。”鄭仁把片子放下,問道:“刷手在哪?”

  “這面。”蔣主任招呼巡迴護士來幫忙,自己和鄭仁一起刷手。

  隨著國家機器啟動,加上民眾的力量,物資是不缺的。

  所有必需品都堆積如山,只是短時間內運不上去而已。

  尤其是蓬溪鄉這種中轉站的位置,雖然條件依舊有限,缺專業的人才,卻不缺生活物資。

  刷手,消毒,穿衣服。

  蘇雲見蔣主任直接上去,也是知道他的意思。鄙夷的撇了撇嘴,但卻沒說怪話,退出手術室,坐到操作間裡。

  “蔣主任,那我就不客氣了。”鄭仁見氣密鉛門關閉,直接說到。

  蔣主任見鄭仁自信滿滿,也有些迷糊。

  這麼年輕的介入科醫生麼?這個歲數,雖然來自912醫院,估計也就是個博士生,而且還是沒畢業的那種。

  倒是信心十足,不知道手術做的怎麼樣,就怕眼高手低。

  “不客氣,我是做循環介入手術的,骨盆骨折的介入栓塞我不是很熟。”蔣主任也沒有爭執,讓出術者的位置。

  監護儀上患者的血壓很低,高壓不過60毫米汞柱。

  鄭仁瞄了一眼,見心電監護還算是平穩,竇性心律,估計做完手術能很快就恢復。

  一邊想著,穿刺針直接穿進癟成一條白線的股動脈裡。

  進針,透皮,入股動脈外膜,順勢一挑。動作熟練之至,看的蔣主任眼皮沒來由的跳了一下。

  同樣做介入手術,這種動作,他是知道的,但卻很少能做出來。

  要知道失血性休克的患者,即便是股動脈這種大動脈也因為缺血變成了一條白線,極難穿刺。

  一般的介入醫生都是用注射器回吸,只要看到有回血,才能確定針頭進去了。

  整個過程很慢,很小心,生怕一用力穿刺針的針頭就把股動脈刺穿。

  可是人家……動作那叫一個熟練,根本不猶豫,直接一針見血。

  蔣主任心裡感慨,真的是912醫院的大夫啊,水平深不可測!
Babcorn 發表於 2019-4-7 17:39
679 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導絲是什麼的?”鄭仁問到。

  “庫克的。”

  “行。”鄭仁也不挑,幾種導絲,他私下都有研究。手術做到鄭仁這種程度,微導絲之間的細微彈性差別,是很明顯的。

  沒有好壞之分,只有如何使用的區別。細微之間,力量的大小,角度的判斷,差異很大。

  庫克……

  “微導絲。”鄭仁一伸手。

  蔣主任動作略慢了一點,晚了幾秒鐘導絲才放到鄭仁手上。

  鄭仁把微導絲塞入動脈鞘裡,開始往裡面順導絲。

  “鄭醫生,在912,你上台做手術的時候多麼?”蔣主任問到。

  “呃,我剛到912,從前在地北省海城市一院工作。手術做的挺多的,放心吧,沒問題。”鄭仁左右手交叉操作,沒等蔣主任反應過來,便又說到:“踩線吧。”

  蔣主任覺得自己好像剛把微導絲從無菌包裝裡取出來,這面不光微導絲進去了,連微導管都送進去了,就要踩線?

  介入科醫生一般都不願意過多踩線,雖然穿著鉛衣,但能少吃點線還是好的。

  不過自己不是助手,術者還是從前線下來的醫生,出於尊重,蔣主任沒有質疑鄭仁的話,開始踩線。

  這面踩線,他才想起鄭仁剛剛說了什麼。

  “您剛去912醫院?”

  “是啊。”鄭仁抬頭看著屏幕,卻遲遲沒見造影劑的出現。

  “打藥。”鄭仁很無奈的說道,真是配合不上啊。

  這麼快?蔣主任看了一眼,馬上手忙腳亂的開始注射造影劑。

  一般都是導絲到位置,然後順進去導管,開始踩線,觀察導管的位置。都準備妥當,才能打藥。

  這位可倒好,盲操,直接上微導絲不算,還導絲、導管一同盲操道髂內動脈分支段。手術做到這個份上,蔣主任也只有驚嘆了。

  造影劑瀰散開,鄭仁心裡有數了。

  之前看骨盆的X光片,鄭仁嘗試在心裡模擬骨盆血管CT三維成像圖。

  在南川鎮最後一台手術,經歷強烈餘震的死亡威脅,他覺得自己有了長足的進展,想要試一試。眼前的造影后的影像,似乎也能呈三維圖形……

  可是這種操作實在不適合現在,鄭仁剛一想,就覺得自己腦子發熱。

  他那時候馬上遏制了自己的想法。

  要做這麼消耗精力的事兒,等回到帝都,有大把時間去做。現在,只要把手術做好就可以了。

  “那個……”蔣主任怔了一下,習慣性的抬頭看屏幕,剛想問問鄭仁做過多少台骨盆骨折的介入栓塞術。

  可是沒想到,念頭剛一浮現,他便看到微導絲已經進入一支很細的髂內分支中。

  速度很快,以至於前面瀰散的造影劑還沒有消散。

  超選的這麼快?還是碰巧了?蔣主任楞了一下。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微導管也進去了。

  手術室裡一片沉默,鄭仁看著對面的影像,專注而認真。蔣主任滿腦子想的都是為什麼會這麼快,完全沒有意識到已經到了下一步。

  別說超選髂內動脈的一個細小分支,即便是……算了,沒什麼即便的,要是換自己做,現在怕是動脈穿刺還沒做完呢。患者失血性休克,股動脈薄的跟一張紙似得,自己就算是用注射器回吸,也得小心謹慎。能三五次穿刺成功,就很不錯了。想著想著,蔣主任又發起呆來。

  沉默了幾秒鐘,鄭仁有些無奈。

  “蔣主任,該打藥栓塞了。”鄭仁無奈的說道。

  “呃……”蔣主任緩過神來,手忙腳亂的剛要按造影劑的注射按鈕,卻聽到鄭仁的聲音傳來,“你按錯了,不用造影,直接栓塞。”

  “……”蔣主任已經完全懵逼了。

  這麼有自信?

  這小夥子可以啊,這種自信到底是哪裡來的?

  但是蔣主任沒有出言質疑,而是拿起注射器,開始推注栓塞劑。

  栓塞完成後,鄭仁繼續超選。

  如同一台油門踩到底的F1方程式跑車一樣,鄭仁的手速,絕對不是蔣主任能跟上的。

  蔣主任站在台上,漸漸迷茫了起來。

  手術不會做,倒也不是什麼大事。畢竟隔行如隔山,指望一個做心臟介入手術的醫生做骨盆骨折的栓塞術,這是多不靠譜的想法。

  但不會不要緊,配台都跟不上就有點過分了。

  漸漸的,蔣主任越來越靠邊,他發現這位年輕的鄭醫生自己操作,反而要比和自己配和的速度更快一點。

  這是一個很無奈的發現,蔣主任覺得自己變成了累贅……被嫌棄了……

  四根分支血管栓塞完畢,鄭仁剛要撤管,蔣主任疑惑的說到:“鄭醫生,您不造個影看看?”

  “嗯?”鄭仁手速飈起來,全神貫注,聽到這個疑問後,也有些詫異。

  不過他馬上反應過來,看著蔣主任,淡淡說到:“正常來講是要造影確認的,但這不是患者多麼,少一道程序,能節省點時間。這地兒我比較確定,造不造影的沒有必要。”

  話是這麼說,鄭仁還是操作,把微導管撤到髂內動脈分支段前方,開始造影。

  就像是他說的那樣,沒有造影劑滲漏,幾個損傷嚴重的髂內動脈分支被栓塞的很完全。

  手術完成度98%,鄭仁早已經確認了。大豬蹄子還是很給力的,此時不用它,什麼時候用?!

  而之所以手術完成度沒有達到100%,是因為錯過了最佳的手術治療時間,並不是自己手術有什麼問題。

  鄭仁已經習慣了大豬蹄子的挑剔。

  “呃……”蔣主任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手術室裡的電子錶,發現才過了不到二十分鐘。

  結束了麼?這就結束了麼?

  給那面的穆教授配台,好像一個小時左右一台手術啊。

  當時蔣主任就被穆濤的水平給嚇到了,驚為天人。

  但面對鄭仁的手速,手術完成度,他所有感官都已經遲滯,甚至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

  一定是最近沒休息好,一定是的。這些都不是真的……這些要是真的該有多好……蔣主任很矛盾,很恍惚。

  “蔣主任,找人把患者送下去,然後送下個患者上來。”鄭仁道。

  “哦……好的,好的。”蔣主任的心好塞,覺得自己什麼忙都沒幫上,完全浪費了一瓶刷手的純淨水和一套無菌服。

  對了,還有一副無菌手套來著。

  “老闆,你這手速見漲啊。”氣密鉛門打開,蘇雲走進來幫著抬患者下去,笑呵呵的說到。

  “嗯,最後一次手術,在廢墟底下,餘震剛來的時候有點怕。後來想,怕也沒有用,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掉,死也就死了。後來專心手術,好像摸到了某種關鍵。”鄭仁道。

  廢墟……手術……死亡……

  幾個關鍵詞在蔣主任心頭一過,就像是一次猛烈的餘震般,在蔣主任的心裡咆哮著。

  他不禁默然。

  要不是後面還有大把的傷員等著手術,蔣主任真想大哭一場。

  可是,現在他連哭的資格都沒有。外面有無數的傷員等待救治,哭?就算是想哭,也得等抗震救災結束才行。

  “鄭醫生,辛苦了。”蔣主任把術後患者抬下去,說到:“您歇會,我送下一個患者上來,等消完毒我再叫您上來。”

  “嗯?”鄭仁疑惑,“為什麼中間有那麼長的間隔期?”

  “……”蔣主任完全跟不上鄭仁的節奏,楞在原地。

  “蔣主任,你送一個患者進來,然後去接下一個患者,在安排人在外面壓迫止血。這面手術完,術者不下台,直接做下一台手術。你的人就負責推送患者就可以了。”蘇雲把鄭仁的意思解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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