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魔法] 天啟預報 作者:風月 (連載中)

 
mk2258 2019-3-20 21:14: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3 164044
x24685 發表於 2019-8-21 08:34
第一百三十八章 自作聰明

  巨響不斷的迸發,好像正在掀起什麼恐怖的鬥爭。

  哪怕遠離故土、衰老至此,可芭芭雅嘎此刻的力量卻依舊令鋼鐵游輪為止顫抖,無從負載。就好像要將整個船都拆了一樣。

  那個女人徹底的陷入了瘋狂……

  「怎麼回事兒?」

  槐詩困惑回頭,可是卻驟然察覺到了不對。他迅速走到了窗戶的旁邊,粗暴地將窗戶砸碎,伸手探向外面。

  有迅疾的風吹來。

  可是卻和幾個小時之前他所體驗的完全不同了。

  在這寂靜的海淵裡,何曾有風這麼奢侈的東西呢?這是游輪在疾馳時所掀起的波瀾,但如今,這波瀾的氣流卻令槐詩感覺到了一絲不對。

  船的速度……好像加快了!

  「在試圖冥界航行的船上,每一個靈魂都是沉重的負擔。」

  一個聲音響起,是佇立在門口的陰言,他歪頭看著錯愕的槐詩,露出嘲弄地笑容:「你現在明白了吧?

  眾神固然殘酷,可白冠王也不憐憫——倒不如說,眾神的詛咒完全正中他的下懷——他所要的不是軟弱者,而是能夠從這試煉中存活下來的強者。

  這便是他所銘刻在船上的指令:倘若一味的逃避和忍讓,乘客便永遠無法抵達新的土地。它所需要的燃料,正是靈魂和死亡。

  死的人越多,它的速度就越快……」

  槐詩漠然回頭,抬起手臂中的斧子:「你為什麼在這裡?」

  「當然是來幫你啊。」

  陰言聳了聳肩,依靠在門框上:「我記得我們還是盟友來著……你的秘密應該是殺死什麼人,對吧?」

  說著,他自口袋中取出了一本巴掌大小的筆記。

  皮革封面上已經遍佈劃痕,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上面還烙印著船隻的名字——五月花。

  「除了那一張沒用的稿子之外,實際上,我還在船長的遺骸上找到了這個東西,一份白冠王留給機敏者的禮物。」

  陰言得意地笑了起來:「記載著所有乘客的姓名以及其真身的『乘客名單』——有了這個在手,不論找什麼人都輕而易舉,你覺得呢,槐詩,不,應該說……教團的吸血鬼——亞伯拉罕‧范‧赫爾辛!」

  如是點出了槐詩的『真名』,證明了自己話語真實不虛。

  「我已經知道你想要找的人在哪裡了。」

  他將乘客名單收起,「跟我來吧。」

  寂靜裡,除了遠方的慘叫和呢喃之外,槐詩忽然聽見了艾晴的嘆息。

  「這麼多年了,你總是喜歡自作聰明啊,堂弟……」

  那一瞬間,少女的殺意暴露無遺:

  「——槐詩,幹掉他。」

  毫不猶豫地。

  槐詩扣動了臂弩的扳機。

  .

  .

  轟!

  伴隨著牆壁的破碎,少年的身影自從破碎的裂口之中浮現,踉蹌後退進,踏入走廊裡。

  那些徘徊在走廊裡的狼化失控者猛然扭頭,看向那個膚色黝黑的少年,神情頓時變得猙獰又飢渴,猛然撲了上來,竟然將他的臉劃開了一道坡口。

  「賤民,滾開!」

  盛怒之中,法老王抬起猩紅的眼瞳,揮手,自寬袍之下,無數金色的光芒飛出——寄宿在軀殼中的聖甲蟲升騰而起,如子彈一樣,轉瞬間將冒犯者撕碎了。

  緊接著,隨著一道繃帶自臉上的缺口中浮現,重新將那一張俊美的面孔修補完整。

  木乃伊。

  不,應該稱之為——登神之路的雛形。

  這是埃及的法老王們所獨具的聖痕,每一位有資格成為法老王的祭祀都會領受這一聖痕,獲得堪稱不死之軀。

  不論是刀斧、冰霜烈火都難以殺傷。

  而在通過奧利西斯之路後,得到眾神的認可,被賦予神聖的精魂,成為冠戴紅白雙冠、結合了神靈和人類的上下兩界之主。

  而如今,這一份神靈所賜下的精魂雖然被收回了,可神聖的雛形卻未曾離去。他依舊保留著曾經尊貴的血脈和力量,不容一切下等者侵犯。

  可是這卻彷彿無從阻擋那個瘋癲的老女人。

  芭芭雅嘎。

  她在怒吼,尖叫,發狂的咆哮、怒罵,吐出了無人能解的骯髒語言和帶著深深褻瀆意味的詛咒。

  死死地盯著護在法老王面前的斯芬克斯。

  還有它嘴角的一道紫色的血痕。

  如此顯眼。

  「竟然是你……竟然是你這個混賬……」

  她狂怒地尖叫:「你膽敢殺死我可憐的孩子,我如今僅剩的孩子!我詛咒你!我詛咒你!你這個該死的畜生!我發誓,你一定會和你的主人一起,沉進這罪孽的深海裡去!我發誓!!!」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著,伸手,自那一隻腐爛的雞屍中扯出了一片片內臟,向著斯芬克斯投擲而去。

  明明是腐爛的內臟而已,可是斯芬克斯卻不敢硬接,竟然連連躲閃。

  充斥著芭芭雅嘎的詛咒和『波比』臨死之前的怨念,此刻的內臟已經化作了不折不扣的復仇之彈。

  無數粘稠的毒液和黑影從其中噴湧而出,飛翔在空中,不斷地張牙舞爪著,撞向了斯芬克斯,在這一隻混血的神獸身上留下了宛如鞭撻的痕跡。

  每一道鞭痕都撕裂了血肉,深可見骨,留下了深深腐敗的痕跡。

  斯芬克斯已經變作了原型。

  獅身人面。

  只不過體型卻沒有它父系的恐怖尺寸,只有數米有餘,而那人面上依舊殘存著野獸的痕跡,雙眸中不曾見到智慧的光彩,反而帶著獸性的猙獰和憤怒。

  衰退種,或者說,雜種。

  同自己的主人一樣,如今這位法老王的護衛在失去了叩問靈魂的力量之後,所剩下的不過是野獸的力量和生命而已。

  可是,依舊足以正面對抗芭芭雅嘎。

  不落下風!

  「寇斯切!!!」

  法老王怒吼,怒視著那個坐在餐廳的輪椅上發呆的老人,「你想要撕毀盟約嗎!就因為我的護衛吃了你一隻該死的雞?倘若這是你的願望,那我可以將你們夢寐以求的毀滅賜給你們!」

  老者沉默,只是呆呆地看著面前那一碗早已經涼透了的湯。

  就好像老年痴呆了一樣。

  可是那些狼化的失控者甚至不敢接近他的身邊,哪怕只是嗅到了他的味道,都會倉皇地退避三舍。

  彷彿逃避天敵。

  哪怕他看上去只是一個快要死透了的老頭兒。

  顫抖的手掌握著湯勺,顫顫巍巍地將毒汁灌進喉嚨裡,一點一滴,慢條斯理的……直到那一碗飽含狼毒的濃湯飲入了腹中。

  他放下了自己鑲著金絲的湯勺,拿起餐巾,緩緩地擦了擦嘴角。

  「夠了,雅嘎。」

  寇斯切顫顫巍巍地抬起頭,渾濁地眼瞳凝視著自己抓狂的妹妹:「晚餐的時間已經結束了,你還準備撒野到什麼時候?」

  雅嘎猛然回頭,憤怒地凝視著他,尖叫!

  「我說,夠了。」

  寇斯切提高了聲音,好像怒斥那樣的,可緊接著,便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將湯裡的狼毒變成濃痰,吐在了地上。

  「到此為止吧。」

  他看著自己的妹妹,如此斷然地下達了通知,用來自家鄉的話語,一字一頓地說:「給我忘了那隻該死的雞!忘記那一間除了屍骨之外什麼都沒有的破屋子!你已經在那個該死的地獄裡呆夠了,我親愛的妹妹!」

  就好像要將眼珠子瞪出來那樣,雅嘎的面目猙獰,怒視著自己的哥哥:「所以你才把我帶到另一個地獄裡嗎?」

  寇斯切壓抑著咳嗽,聲音嘶啞:「我只是……我只是想要讓你自由。」

  「哈!自由!」雅嘎發狂地大笑起來,「你看看這裡,一艘注定沉沒的破船,一個不能逃避的詛咒,親愛的哥哥,這就是你給我的自由麼?」

  「詛咒是可以被破解的,雅嘎,相信我。」寇斯切沙啞地說:「我保證,我們會在美洲有新的開始!現在只是出了一點小問題……一點……」

  可是話沒有說完,他便再次開始咳嗽起來,撕心裂肺的,那空洞的聲音好像就連肺腑都早已經不存在了一樣。

  痛苦而尖銳。

  他捂著自己的喉嚨,張大嘴,劇烈地喘息。直到芭芭雅嘎走上來,扯開了他的手,掏出了一個銀色的小酒壺,將女巫所熬製的魔藥灌入了他的肺腑中。

  小心翼翼的,一滴。

  瞬間,那咳嗽的聲音平息了,寇斯切癱在了椅子上,劇烈地喘息,說不出話來。只有芭芭雅嘎低頭看著他,許久,失望地搖了搖頭:

  「哥哥,你真是傷透了我的心。」

  再沒有說什麼,帶著哭號的哽咽聲,她提著波比的屍體轉身離去了。

  在寂靜中,法老王的掌聲響起。

  「真是一場好戲。」

  少年冷笑著,歪頭看著他:「寇斯切,你打算如何為她的冒犯做出補償?」

  寇斯切沒有說話。

  只是喘息著,許久,拿起餐巾,將嘴角的口水擦去,疲憊地依靠在自己的輪椅上。

  「阿蒙美西斯,你知道麼?」寇斯切忽然說,「尊重是相互的。」

  「尊重?」

  法老王被逗笑了,「你竟然跟我說『尊重』這個詞?」

  「是啊,這難道不是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跟另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之間的話題麼?」
x24685 發表於 2019-8-21 08:35
第一百三十九章 電子競技,菜是原罪

  「是啊,這難道不是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跟另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之間的話題麼?」

  寇斯切終於抬起了眼睛,用渾濁地眼瞳凝視著面前的少年:「難道我不正是對你曾經的頭銜抱有敬畏麼?哪怕你只短暫地持有過它不到兩天!你依然在我這裡得到了一個法老王應有的禮遇。

  還是說,一個失去眷顧的祭祀應該讓我施捨更多麼!」

  沙啞的聲音裡帶著風雷激盪的聲音,那是長生之人、變形者和魔王的震怒:「倘若你想要得到我的敬仰,或許就不應該拒絕那一場捨身的蛇祀!

  在被人從那張沒坐熱的椅子上趕下來之前,你就應該榮耀的去死,而不是像野狗一樣的苟且偷生!」

  阿蒙美西斯的表情扭曲了。

  就好像有無數蟲子在下面爬動一樣,明明是如此俊美的面目,可是此刻卻猙獰地像是惡鬼,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了聲音。

  「喔,寇斯切,你真是傷透了我的心。」

  於是,斯芬克斯抬起眼瞳,猙獰凝視著面前的老人。

  「彼此彼此。」輪椅上的老人漠然地看了回去:「倘若你想要體面地走下這一艘船的話,就別再冒犯我的家人了,阿蒙美西斯。

  這是一個無能的兄長能給你的最後警告。」

  寂靜裡,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只有遠方傳來的哀鳴聲。

  許久,阿蒙美西斯的表情終於平復。

  「很好。」

  他後退了一步,發出冰冷的聲音:「斯芬克斯,我們走。」

  他轉身離去,橘貓冷冷地看了一眼寇斯切,隨著他一同消失在走廊裡。

  破碎的餐廳重新恢復了寂靜。

  在遠方傳來的哀鳴和慘叫中,孤獨的老人凝視著桌子上的空空蕩蕩的湯碗,還有曾經無數財富中唯一存留下來的湯勺。

  .

  .

  「尊重?」

  想像一下,你曾經是一個法老王。

  神明在世間唯一的代理人,神魂的顯現,獨一無二的人間之神,世上一切尊榮都歸你所有……至少埃及的尊榮都歸你所有。

  廣袤的非洲大地上無處不在宣揚著你的榮光和偉大。

  在你的面前,眾人俯首,敬畏地舔舐著你的腳趾,領教神威和神恩的偉大。

  直到有一天,忽然有一個賤人、一個婊‧子得到了那些反覆無常的神明的寵愛,而這一份寵愛甚至比你得到的更多。

  然後你失去了權力,失去了尊榮,失去了力量以及一切。

  甚至差點在所謂的蛇祀中失去寶貴的生命。

  跌落塵埃。

  被逐出了那一片曾經宣揚你何其偉大的國度和領域,在淤泥和塵埃之中流浪,不得不和那些渾身散發著惡臭的賤民們共處一室。

  甚至為了重新得到權力,你不得不和那些曾經在他面前不值一提的鬼祟之輩坐在同一條船上。

  這些都是犧牲,為了達到目標,為了重新偉大所需要付出的一點點犧牲。

  倘若能夠得償所願的,如今失去的一切完全微不足道。

  可如今,那些賤民,竟然要求你和他們一同『同舟共濟』?

  甚至要求從你這裡得到『尊重』?

  「尊重?尊重?尊重?」

  阿蒙美西斯漫步在遍佈鮮血的走廊裡,自言自語著,表情分不清是猙獰還是嘲弄:「一個快要老死的老鬼,竟然膽敢跟我提起這個詞?竟然膽敢……」

  失控的狼變者咆哮,撲了上來,緊接著又在斯芬克斯的利爪之下四分五裂。

  最後,被吞入了腹中。

  咀嚼成碎片,嘗了一口,又噁心地吐到了地上。

  「喵……」早已經失去智慧的橘貓回頭,悲傷地向著法老王發出聲音。

  阿蒙美西斯愣了一下,表情旋即越發地扭曲——自己的護衛,自己的坐騎,自己的共生者,竟然淪落到要去吞吃這種鬼東西的程度。

  和他一樣。

  他們都是失敗者,早已經被這個世界拋棄。

  「不要再吃這些了,斯芬克斯。」他彎下腰,輕柔地將它從地上抱起,摸了摸它的毛髮:「我保證,親愛的,我們會重新崛起。」

  「喵!」

  斯芬克斯叫了一聲,似懂非懂。

  阿蒙美西斯抿了抿嘴唇,繼續向前,回到了自己的船艙裡。

  作為尊貴的法老王,縱然是白冠王也會給與優待,比方說這一間不同於其他賤民狹窄倉房的華麗客房,寬闊的大床,還有帶著柔和燈光的酒櫃。

  回到房間裡,斯芬克斯就跑向了自己的食盆,開始暢快咀嚼起了其中的鮮肉。

  「尊重……」

  阿蒙美西斯依舊對自己所遭受的屈辱念念不忘,將浸著苦艾的酒一飲而盡,粗暴地將杯子放回了原地,坐在椅子上。

  「總有一天,寇斯切,總有一天……」他嘶啞地呢喃:「你和你的那個賤人,將明白什麼是尊重。」

  「我覺得,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有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阿蒙美西斯猛然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見了那個推門而入的身影。

  好像重病一樣,踉蹌向前,自斗篷裡滴下了惡臭的屍水。伸手,自酒櫃中隨手拿起一瓶酒,敲碎了瓶口之後,便灌入了兜帽下的口中。

  酒液不知是從嘴角還是腹部的漏洞中落下來,混合著腐臭的液體,滴在了鬆軟的地毯,暈染出一大片灰色的痕跡。

  「大膽!」

  阿蒙美西斯瞪大了眼睛,無需他的吩咐,斯芬克斯一躍而起,張口便將膽敢冒犯法老寢宮的狂徒撕扯成粉碎。

  破碎的肢體落在地上,早已腐爛的血肉中蛆蟲湧動。

  可緊接著,斯芬克斯的表情就變了。

  好像極其痛苦的那樣,痛苦痙攣起來,在猛然張口想要嘔吐,但什麼東西都沒有嘔出來,只能痛苦尖叫。

  在自胃囊中傳來的咀嚼聲中。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瘋狂的巨獸忍受著劇痛,劇烈地翻滾著,將整個華麗的房間弄成一片狼藉。可過不了多久,便不動了。

  只有在腹部的肌膚緩緩隆起。

  被自內而外的撕裂。

  露出一張已經被腐蝕出頭骨的猙獰面孔。

  「這個腦袋……也不能用了啊……」

  那一張猙獰的面容咧嘴,向著法老王露出獰笑,在他的胸前,一張大嘴緩緩張開,貪婪地啃食著斯芬克斯地肢體,一寸寸地,哪怕帶著稀薄神性的血液將自己的軀殼腐蝕地嗤嗤作響。

  暢快饕餮,享用著自己的晚餐。

  在劇痛裡發出沙啞地呻吟,又在暢快之中放口吞吃。

  而那三顆不同的頭顱呆滯地凝視著僵硬地法老王。

  「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那一瞬間,阿蒙美西斯發出了絕望的呻吟。

  .

  .

  陰言,二十歲,天文會見習審查官。

  喜歡唱、跳和R……大概。

  或許他一個都不喜歡,誰知道呢?

  反正槐詩唯一清楚的是,他打起架來真的很像菜……什麼來著?

  總之菜就對了!

  「電子競技,菜是原罪!」

  槐詩飛起一腳,直接將他手裡的刀子踢飛,然後掄起斧頭就照著他的腦殼劈了下去,瞬息間,骨肉分離,陰言的一條手臂飛向了空中。

  在兩秒鐘之前,當艾晴下達命令的瞬間,早有準備的二五仔槐詩發動了背刺。

  別問為啥。

  問就是二五仔。

  抬手就是三聯裝破魔弩箭連發。

  如此近的距離,十步之內,銀製的弩箭根本就是瞬間即至,可陰言竟然能夠做出躲閃的反應……

  竟然真得是個二五仔!

  看得槐詩心頭一陣大怒:這下暴露了吧?你這王八蛋要是心裡沒鬼,怎麼可能這麼防備我!

  哪怕躲閃也沒機會了,就算的躲過了後面兩支弩箭,也根本閃不過最前面那一發。直接穿胸而過,留下一片燒灼的焦痕。

  陰言在地上就地一個翻滾,痛叫一聲,就直接隱身,消失無蹤。然後槐詩就看到,半空中懸浮著一個焦黑的傷疤,筆直地向著自己衝過來。

  然後,就發生了剛剛那一幕慘烈的場景。

  簡直是吊打。

  哪怕不靠范海辛記憶裡的那些技巧和經驗,槐詩被打回原形,也依舊能夠輕輕鬆鬆地把這玩意兒擺出八十一個花樣兒來。

  「話說回來,為什麼要砍他來著?」槐詩後知後覺地問道。

  「因為他心裡有鬼。」

  艾晴嗤笑:「姑且不論其他言語中的破綻,我這個弟弟,從小有什麼好東西,絕對藏得死死的……哪裡有拿出來分享的道理?」

  「萬一砍錯了呢?」

  「那就砍錯了唄。」艾晴冷淡地說道:「反正總是要砍死他的,無非是提前一會兒,能拿到船員名單我們就不虧。」

  噫!你們這些玩戰術的怎麼都這麼髒!

  槐詩心中感慨,下手更狠,一斧掄下之後,左手便從腰間拔出短刀,橫掃突進。陰言狼狽翻滾,連滾帶爬地衝向了走廊裡。

  「他媽的,你還要看到什麼時候!」

  隨著陰言的尖叫,在沉寂的走廊裡,兩側靜靜的房間中驟然有嘶啞的呢喃和咆哮聲響起,數十隻狼化失控者從脆弱的門板之後撲出,衝向槐詩!

  「得罪了獵魔人還想跑!」

  槐詩抬手,又是三發弩箭,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射中,便有一個狼化者已經撲面而來。

  「滾開!」

  斧頭斬落,將一顆狗頭劈碎,槐詩飛起一腳,將那個依舊活蹦亂跳的鬼玩意兒踢到一邊,然後又是一個失控者撲了上來。

  瞬息間,走廊裡竟然黑壓壓的一片人頭。

  全都是對手!

  「受死吧!」

  槐詩左手持刀,右手握斧,一聲怒吼,然後……掉頭就跑。
x24685 發表於 2019-8-23 04:53
第一百四十章 狼與獵人

  「受死吧!」

  槐詩左手持刀,右手握斧,一聲怒吼,然後……掉頭就跑。

  不然還能怎樣?

  幹咩啊?

  十幾個黑暗生物變成的狼化失控者,也就是十幾個悍不畏死的二三階昇華者,別說有多麼精妙的技術,一人過來一爪子槐詩都不夠分的。

  跟你們聊不來,溜了溜了。

  估計是沒有想到槐詩這麼沒骨氣,竟然轉身就跑,一眾嚴陣以待的狼化者竟然愣在了原地,等反應過來,槐詩都跑出去三十九米了,拿不出四十米的大刀,只能拚命在後面狂追。

  而等他們追到走廊盡頭的死胡同裡時,卻已經不見了槐詩的蹤影。

  包括早有埋伏的通風管道里,都找不到任何影子。

  只有被砸碎的舷窗外吹來了冰冷的海風。

  等槐詩喘著氣從船尾爬上甲板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

  水上奔跑還是太吃爆發力了,哪怕是他也不敢常試。

  如今船的速度已經快得出奇。

  雖然沒有參照物看不出來,但槐詩剛剛險些被游輪甩在後面,幸虧抓住了梯子,否則恐怕就要一個人悄悄沉進大海裡去了。

  回憶著剛剛的情況,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斷定,雷飛舟和陰言已經勾結在了一起。

  「啊,說不定在廚房裡的表現,就是為了取信與我們呢。但糾結這個沒有意義,畢竟結果無從改變,如今他們都是敵人了。」

  「以及……」

  艾晴停頓了一下,嘆息:「陰言會來找你,說明他們已經去過你的房間了。」

  槐詩愣了半天,終於反應過來。

  「你是說莉莉……」

  「嗯。」艾晴憐憫地頷首:「恐怕凶多吉少。」

  槐詩低聲罵了一句髒話,神情就變得猙獰起來。

  握緊了斧子,他緩緩起身,摘下最後一管血漿灌進嘴裡,感受著胸臆間翻湧的噁心和舒暢,雙眼血紅。

  「你打算做什麼?」

  「我真是受夠這幫二五仔了。」

  槐詩咧嘴嘆息,露出尖銳地犬齒:「別管什麼帕拉塞爾蘇斯了,先把這幫孫子全都砍死再說!」

  既然大家都已經烏鴉是烏鴉,野豬是野豬了。

  那就比一比誰最黑好了。

  .

  當槐詩順著繩子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心中還是忍不住一涼。

  內心深處的僥倖盡數消散了。

  一片狼藉之中,他看到了地上的血,帶著熟悉的氣息。殘缺的肢體被零碎的丟在了地上,槐詩看到落在自己腳邊上的那一隻手臂。

  修長纖細的手掌上還抓著那一本厚重的字典,可惜,書頁卻已經在鮮血之中浸泡的快要融化了。

  槐詩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那一本字典拿起來,合攏,收起在懷裡。

  抬頭,面無表情地看向前方。

  看到那個坐在屍體旁邊的人。

  「這意外啊。」他凝視著雷飛舟的面孔,「我以為你會藏在什麼我找不到的地方。」

  「在你回來之前,其實我都在想……」

  自血泊中,鬍鬚大漢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踢了踢腳下殘缺的屍首:「我這次不會也被二重身一類的把戲耍了吧?學者就這點不好,很難判斷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停頓了一下,緩緩抬起頭,眼角微微挑起:「不過看你的樣子,她應該是真的死了沒錯了。」

  槐詩沉默著,沒有說話,只是拔出了短刀和斧頭,微微地活動了一下脖頸,發出嘎嘣的細碎聲音。

  「吃了嗎?」他忽然問。

  「啊,從上船忍到了現在,剛剛暢快飽食了一頓。」雷飛舟笑了起來:「你呢?」

  「只喝了點水,半飽吧。」

  槐詩輕聲嘆息:「看到你們吃得這麼開心……我也餓了。」

  自咧開的嘴唇之中,有吸血鬼的犬齒驟然彈出。

  那一瞬間,槐詩消失在了原地。

  向前!

  崩!

  雷飛舟的眼瞳擴散開來,後退了一步,詫異於槐詩恐怖的速度,手中的指虎在斧刃的劈斬之下崩裂開一道縫隙。

  可不等他反應,又一道刀光自從槐詩的左手中飛迸而出。

  斧刃只是輔助。

  真正的殺招,來自裁判所的暗殺刀術!

  毫無徵兆的,槐詩的手臂宛如沒有骨頭一般,消失在袖口之後,又緊接著從領口中彈出,化作毒蛇,塗抹著猛毒的鋼鐵之齒呼嘯而出!

  金屬摩擦的尖銳聲音裡,雷飛舟的整個嘴都被豁開了,好像憑空增大了一倍那樣,有一節分叉的舌頭從張開的口中飛了出來。

  一個照面,他的腦袋險些被槐詩的刀鋒斬成兩段。

  可緊接著,他卻握緊了槐詩持刀的手臂,被豁開的猙獰大嘴勾起,似是微笑那樣。

  自咧開的牙齒之間,發出了如狼的咆哮。

  瞬息間,房間兩側乃至頭頂的艙板破碎了,隱藏在其中的狼化者們將鋼鐵撕裂,隨著狼嘯的叱令,向著無從躲閃的槐詩發起了襲擊。

  「動不了了吧?」

  雷飛舟沙啞地大笑。

  這就是他為這個隊友準備的死局。

  「誰說的?」

  近在咫尺的槐詩反問。

  被他握著的左手手肘驟然傳來了清脆的聲音,脫臼了!

  手肘脫臼的瞬間,槐詩一躍而起,擺脫了骨骼的限制之後,他完全逆反常識地將自己甩到了空中,向著雷飛舟的身後墜落。

  自半空之中,他手臂對準了雷飛舟的頭顱,尾指扣動了扳機。在袖口之下,三聯裝破魔弩箭呼嘯著飛出。隨著雷飛舟倉促的躲閃,一支箭矢瞬間貫穿了他的脖子,還有兩支弩箭徹底將那一張爛臉捅了個稀巴爛。

  受過祝福的純銀無從奈何具有稀薄神血傳承的人狼,可上面塗抹的劇毒卻腐蝕的傷口嗤嗤作響。

  在劇痛之中,雷飛舟咆哮,宛如刀鋒一般的五指抓向了空中的槐詩,卻抓了個空。

  就好像是來參加奧運會的體操選手那樣的,完全是將雷飛舟當做了一根單槓,開始花式秀操作。

  在空中的槐詩迴旋著,憑藉著化作繩索的手臂,飄來蕩去。在雷飛舟的身上尋找支點借力,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那些飛撲過來的狼化者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騷的操作,一時間竟然抓不住他,而他手中的斧頭,則向著雷飛舟的腦殼劈下!

  「去死!」

  「做夢!」

  雷飛舟咆哮,右手抬起,抓向了槐詩斬落的斧刃。

  鐵和骨的碰撞,迸發高亢的鳴叫。

  血液飛迸。

  縱然是人狼,也不可能用自己的肉身和斧頭比硬度,一擊之下,雷飛舟的大拇指就被砍斷了。但剩下的四根指頭卻驟然合攏,和掌心一同夾住了斧刃,好像鐵鉗。

  緊接著,雷飛舟咆哮:「給我下來!」

  雙手抓住了槐詩的手臂和斧頭,他扯著槐詩,猛然向著地板砸了下去!

  風聲呼嘯。

  可在半空之中,槐詩便已經送開了握著斧柄的手掌,整個人的身體向著左側飄了出去,猛然一腳蹬在了一個狼化者的臉上。

  雷飛舟的力量外加槐詩撤去聖痕之後的真實體重。

  崩!

  瞬息間,骨骼斷裂的聲音響起。

  一個腦袋從脖子上向後飛了出去,掛在了狼化者的後背上。而那個狼化者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便隨著這驟然爆發的力量飛了出去,最後整個人都卡進了槐詩砸碎的舷窗裡,兩條腿奮力地蹬著,卻完全爬不出來。

  而槐詩,已經趁著這個短暫的空隙,自從腰間的藥劑包裡抽出了一支試管,奮力地向著地上砸去。

  瞬息間,銀色的霧氣驟然噴湧而出,膨脹,將一切都籠罩了!

  最後的硝酸銀!

  升騰而起的濃霧不止是遮蔽了所有人的眼睛,甚至還腐蝕著雷飛舟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一陣尖銳的刺痛。

  緊接著,他就感覺到手中一空。

  槐詩已經掙脫了他的束縛。

  消失在了濃霧之中。

  那一瞬間,他聽見了來自耳邊的冷笑。

  還有令人顫慄的低吟:

  「哈利路亞……」

  下一瞬,鋼鐵呼嘯的聲音驟然迸發!

  .

  就好像雷飛舟的傳染性恐怖的狼毒、陰言的隱匿程度嚇人的隱身、岳俊的兩條生命一樣,每一個被挑選為調查員的角色彷彿都有著自身獨有的專長和特性。

  就比方說……范海辛,三十一歲,是吸血鬼。

  職業獵魔人。

  或者更加嚴肅一點來形容:所有的聖靈吸血鬼裡功績最為豐厚的審判官,幾十年以來教團所培育出的獵魔人中最傑出的消耗品。

  吸血的吸血鬼殺手,混跡在黑暗生物中的黑暗生物,被允許墮落的墮落生物清理人……

  以同類為食的劊子手。

  「——換而言之。」

  在擾動的銀霧之中,槐詩咧開嘴,無聲微笑:「就是專殺自己人的二五仔!」

  嘭!

  隨著尾指的扣動,破魔弩箭飛出,遙遙將一個狼化失控者的腦袋貫穿,將他整個人釘在了牆上。

  槐詩向前,手中的斧頭斬落。

  肢體撕裂的清脆聲音在銀霧中傳來。

  黑暗有的時候是黑暗生物的庇佑所,不知道多少類型的聖痕具有黑暗視覺得功能,就好比陰魂。

  但唯獨這一片糅合了大量煉金藥劑和純銀的霧氣是什麼樣的天賦都無從看穿的『黑幕』。

  包括槐詩在內。

  甚至這裡的純銀本身對他而言就是劇毒,在這裡面,他甚至不能呼吸。

  可是他好像早已經習慣了那樣。

  在范海辛記憶中無數次的訓練之中。

  於是,他就變得悄無聲息,宛如鬼魅,耐心又謹慎地在這一片擾動的銀霧之中尋找著自己的獵物。

  依靠著那些心跳聲、呢喃與衣料摩擦的瑣碎輕響,不緊不慢地將一個個黑暗生物翦除。

  就好像曾經無數次所做的一樣。

  倘若雷飛舟以為自己有海量的狼化者便有恃無恐的話,那麼他現在就會知道自己錯得究竟有多厲害。

  當狼和獵人共處一室的時候……

  ——獵殺,便已經開始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8-23 04:53
第一百四十一章 謝謝你

  想要世界和平,想要人類團結在一起,想要美好的未來或者讓正義永遠勝利……相比起這種太過奢侈的願望來,將什麼東西殺死,其實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情。

  因為生命本來就如此脆弱。

  在抵達四階星稊的傳奇之前,萬物皆為凡人。

  不論是什麼樣的奇蹟化身,什麼樣的昇華者,一旦被割破喉嚨、刺穿心臟,那麼死亡就是即將順理成章發生的事情。

  換而言之,倘若將什麼東西破壞就能夠尋求到結果的話,那麼遠比創造出什麼值得憧憬的東西而言要更加的簡單。

  所謂的殺人就是這麼一回事兒。

  一個捷徑,一個通用的解法,哪怕不是最好的選擇,但總能解決燃眉之急,讓糟糕的失態得以平復,令一團亂麻的事件得到乾脆利落的解決方法。

  想要偷懶和追求性價比的話,再沒有什麼比這個方法更加適合了。

  因此火刑架、裁判所,乃至審判官應運而生。

  從誕生的第一天開始,就工於心計地去思考著如何以效率最大化的方式清理、掃除乃至屠殺異端。

  通過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和百分之一的靈感,創造出『范海辛』這樣的工具。

  援引聖典中創世紀一章的源典,擷取吸血鬼的傳說,打造出了這一具『屬於我們的異端』,允許暫時在光明下存在的怪物。

  授以不可思議的殺戮技藝和不可違抗的戒律,施加以不可饒恕的原罪和不可磨滅的虔誠,最終取得了不可忽視的偉大成就與不可存在的黑暗歷史。

  「我知道你的行為,你勞碌、堅忍、嫉惡如仇,曾驗出那些假冒的使徒,揭穿他們的假面具……」

  在慘白的霧氣中,傳來沙啞的呢喃。

  緊接著,血的色彩迸發,為徘徊不去的白霧染上一縷淒紅。

  自狼變者的咆哮裡,一個飄忽的人影在向前,斬落手中的刀和斧,輕聲呢喃:「我知道你的行為,你只是徒有活著的虛名,實際上卻是死的……」

  槐詩踏前,感受著胸臆之間所燃燒的瘋狂和盛怒,抬起猩紅的眼瞳,短刀橫掃,斬下面前的頭顱。

  「你要悔改,也要回想以前所領受和聽見的教訓,又要遵守。你若不醒覺,我就會像夢魘,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忽然來到……」

  以此,向亡者宣講。

  這便是最後的神聖布道。

  無需刻意的尋求,自然而然的那樣,順暢地好像不存在的呼吸。

  明明是冷血生物,可是在銀的激化之下,湧動的血液卻好像沸騰起來了,將他點燃,焚燒,穿行在這死亡的霧氣裡,去創造更多的死。

  伴隨著狼嘯,越來越多的狼變者匯聚而來,衝進了霧氣中。可雷飛舟卻踉蹌後退,奮盡全力,拔出釘在脖子上的箭矢。

  不知是劇痛還是憎惡,破碎的面孔就變得越發猙獰。

  可是箭矢哪怕拔出,傷口卻未曾像是預想中那樣癒合,甚至感覺不到痛苦,只有冰冷的麻木——徹底的壞死了。

  這是哪怕是傳承著神性血脈的人狼也無從修復的殺傷力。

  「究竟是什麼毒!」

  「是巧克力。」

  有人端詳著他隱約狼化的面目,在耳邊輕聲呢喃,「我在刀上抹了巧克力。」

  雷飛舟悚然扭頭,可是卻看到那個無視了重力倒懸在天花板上的黑影,還有自下而上向著自己的面孔撩起的斧刃。

  墨綠色的斧刃上,蕩漾著沁人心脾的甜香。

  雷飛舟下意識地後仰。

  緊接著,鐵和骨骼碰撞,竟然摩擦出了火花。

  裂痕交錯,自雷飛舟的面目上鑿出了一個倒十字的標誌,血液噴湧而出。

  不等他有所反應,黑色的影子,自半空中揮出短刀,貫入了雷飛舟的肺腑中,隨著手腕的擰轉,將其中醞釀的咆哮撕裂。

  那一雙被血染紅的眼眸再次在雷飛舟的面前浮現,帶著燃燒的火光。

  風聲的呼嘯終於自槐詩的手中掀起。

  掄起至頭頂的沉重斧刃,再度向著雷飛舟的面孔斬落!

  最後的那一瞬間,雷飛舟只來得及捏碎了脖子上的護符。

  崩!

  斧刃在漆黑的五指之間摩擦出火花。

  被擋住了!

  有尖銳的指甲自雷飛舟的手指中彈出,在瞬間變作了刀刃一樣的漆黑,而殘缺的手掌也在瞬間長出了新的骨骼、血肉和黝黑的毛髮。

  隨著嘶啞的長嘯,雷飛舟的軀殼在節節拔升,頭部的骨骼發出了鋼鐵扭曲一樣的聲音,鼻骨延伸,眼窩深陷。

  轉瞬間,自曾經的偽裝下展露出人狼的本質。

  在糾纏為一縷一縷的毛髮之間,驟然有隱約的電光迸射,只是揮手,便在空中留下了一道刺目的殘痕,將礙事的艙板撕碎,如薄紙那樣的。

  狹窄的房間在瞬間分崩離析,就連銀色的霧氣都在雷電所掀起的狂風之中被吹散了,展露出滿目瘡痍的血色和殘骸。

  而另一隻粗大了數倍的手掌,則在咆哮之中,向著槐詩的面孔砸出!

  纏繞著雷光的拳頭砸在斧柄,將槐詩擊飛了,砸在了牆壁上,差一點將他砸出了船艙裡,拋入海中去。

  感受著手臂上傳來的陣陣麻痺感,槐詩劇烈地喘息著,抬起頭,凝視著面目全非的雷飛舟:「這個打扮不錯,你應該早點拿出來的。」

  狼化的面孔越發地扭曲。

  明顯這種狀態並非是他想拿出來用就可以隨便用的。

  眾神所恩賜的有限,從不容許僕從肆意揮霍。

  可一旦拿出來,便是足以左右戰局。

  如今,隨著他的嘶吼,走廊之中的狼化者們撕裂了牆壁,衝入了船艙,已經將此處徹底包圍,而藉以藏身的霧氣已經消失無蹤。

  雷飛舟冷笑:「我得說,你錯過了最後一個逃走的機會。」

  「你搞錯了一件事情。」

  槐詩重新將劇毒的劍油塗抹在刀斧之上,平靜地回答:「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逃走這件事。」

  雷飛舟愣了一下,旋即,忍不住嘲弄的笑容:

  「就為了一個NPC?」

  一個NPC?

  只是NPC而已麼?

  槐詩低頭,看著懷裡那一本染著血的字典,沒有回答。

  他其實有很多話想要說,想要告訴雷飛舟背後的那位監察官:很多人像你一樣,成為了昇華者之後,便將一切都當做了一場奢侈的遊戲……哪怕我們並沒有生存在遊戲裡。

  他們會毫無顧忌和尊重地將一切都搞得一團糟,肆意妄為,留下滿地狼藉,然後笑嘻嘻地對你說,放鬆點,這只是個遊戲,我並沒有打算傷害你,只不過你是個NPC而已。

  可對於那些因此而死去的人而言,這並不是一場遊戲。

  死是真實的,殘酷又悲傷,令人厭惡。不論體驗多少次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它不應該是一個輕飄飄的藉口和理由就能抹平的東西。

  但歸根結底,說這些都沒有意義。

  只靠軟弱的語言,從來都說服不了任何人——否則為何又會存在審判所,又為何會創造出范海辛這種東西?

  不知為何,槐詩忽然又一次想起了記錄中的那個村莊。

  還有那些死去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們——那些失去溫度的佝僂身體躺在血泊裡,空洞的眼瞳映照著荒蕪的世界。

  他們無聲地死在了六十年前的一場微不足道的鬥爭裡,像是雜草一樣。

  無人知曉,無人銘記。

  除了槐詩自己。

  於是,他握緊了刀斧,輕聲回答:「對,就為了一個NPC。」

  「我現在相信陰言說的話了,你果然不是艾晴……」雷飛舟背後的監察官冷笑起來:「至少,她不會像你這麼蠢。」

  「是嗎?你可能是沒有見到她憤怒時的樣子吧?」

  槐詩平靜地凝視著人狼,隔著諸多狼化的失控者們,告訴他:「但不論如何,我都得謝謝你才對。」

  謝謝你,再一次的提醒我——『連一個NPC都救不了』的自己,究竟有多麼無力。

  那一瞬間,刀和斧在槐詩的手中碰撞,獵魔人抬起了血紅色的眼瞳,咧嘴,向著野獸們露出同他們如出一轍的猙獰犬齒。

  「——來!」

  他向前踏出一步。

  自迸射的火花之中,掀起鋼鐵鳴叫的聲音,刀斧劈斬!

  緊繃的弓弦在這一瞬間斷裂。

  短暫的平靜被打破了,就好像冰面破裂,在轟鳴巨響中迸發出滔天濁浪。

  在狼化者的咆哮裡,血色自斧刃下噴湧而出,染紅了那一張蒼白的面孔。他踏出了第二步,自湧動的失控者之中,向前!

  不顧後背上被撕開的裂口,槐詩抬起斧子,再斬!

  骨肉分崩,破碎的頭顱和肢體飛上了空中。緊接著,短刀向前刺出,貫入喉中,橫揮,揮灑出一片血色。

  無數青紫色的細碎血管自脖頸之上浮現,向上延伸,覆蓋了槐詩的面孔,好像一層層蛛絲那樣的。

  混合著銀和各種煉金藥劑的血漿早已經從袖口下面的針頭裡注入脈搏,為他帶來了源源不絕的痛苦和力量。

  好像飲鴆止渴那樣。

  可意識卻變得無比冷靜,像是拋入了深海中的冰鐵。

  刀和斧在他的手中揮灑,劃出繁複的弧線,稍縱即逝地勾勒出血色的痕跡。

  槐詩揚手,向身後射出了最後的弩箭,不顧那個被釘到牆上的傢伙,而是張口,咬碎了一個狼變者喉嚨,大口吮吸著代表生命的鮮血,然後撕裂了他的喉嚨,以斧刃補上了致命的一擊。

  那些混在血液中的狼毒流淌在他的軀殼之中,反而被他血液中的毒素所殺死了。

  他在向前。

  自血和死的圍攻之中,放聲咆哮。
x24685 發表於 2019-8-23 04:54
第一百四十二章 帕拉塞爾蘇斯

  雷飛舟聽見了槐詩的嘶吼,卻只是冷笑,不為所動,揚聲長嘯著,催促著狼變者們上前,將他徹底淹沒。

  可這一次槐詩卻沒有再給他發號施令的時間。

  宛如飛鳥那樣的。

  在瞬間逆轉了重力。

  狼群之中的那個消瘦身影一躍而起,龜裂的痕跡自從他腳下的地板上擴散開來,而他已然凌駕於空中,自千瘡百孔的艙壁之上疾馳。

  瞬息間,不論是混亂的狼變者、破碎的牆壁還是坍塌的天花板,都變成了他暫時的立足點。

  甚至沒有掀起絲毫的風聲。

  雷飛舟愣了一瞬。

  當吸血鬼所擁有的恐怖敏捷以如此的方式展露之後,狼群的消耗戰術已然失去了意義,而那個血氣之中的黑影已經近在咫尺。

  「天真!」人狼冷笑。

  在雷光迸射中,斧刃和利爪再次碰撞在一處。

  麻痺擴散,槐詩的動作短暫地一滯,可緊接著,便看到雷飛舟的手臂揮舞,左手的利刃自他的面前橫掃而過。

  哪怕抬起手臂擋在面前,依舊感受到了一陣骨肉破碎的痛楚。

  他向後飛出,左臂上儼然已經被扯開了數道慘烈的創口,自湧動的血色中,露出泛著淡青色的骨骼。

  未曾落地,傷口就在煉金血漿的催發之下強行彌合。

  而在他的右手之中,斧刃已經脫手而出,飛上了空中。沒有等雷飛舟的視線從那一把迴旋的斧刃上收回,他的右手袖口中就滑出了一把匕首,被五指緊握,反手刺落!

  轉瞬間,貫穿了迸射的雷光,死死地釘進了他的面孔之上!

  可以理解,當你的鼻樑骨太長時,總會有人想要拿來做點文章。

  但不能接受!

  人狼咆哮。

  槐詩在落地的瞬間撒手,踉蹌後退,接住了從空中落下的斧柄,不顧身後衝上來的狼群,再次合身而上。

  這一次,獵人和人狼碰撞在了一處。

  斧刃和利爪摩擦,煥發出了鋼鐵碰撞的轟鳴。

  人狼怒吼,在震耳欲聾的咆哮中,他異化的身體再度膨脹,竟然將槐詩向後推動了一步,緊接著,他手握著斧刃和刀鋒,力量再度爆發。

  在那凌駕於自己數倍以上的力量碾壓之下,槐詩腳下再也無從站穩,被他猛然扯起,再次砸在了牆壁之上。

  他甚至來不及從艙板上滑下來,便看到龐大的人狼猛然蹲伏在地,整個沉重的身體宛如炮彈一般向著自己衝擊過來。

  在瞬間的轟鳴之中,槐詩身後已經扭曲的艙壁轟然破碎,而槐詩只覺得眼前一黑,已經被雷飛舟頂進了隔壁。

  那過於龐大的力量未曾停止,依舊在轟然向前,

  緊接著,又是一重艙壁在衝撞之下破碎。

  槐詩張口,吐出內臟的碎片和淤血,落在地上嗤嗤作響。

  纏繞在雷飛舟身上的電光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擊穿了。

  可雷飛舟也不好過。

  哪怕再沒有力氣,槐詩起碼也是能夠動一動小拇指的——尤其是在對準他的眼眶的時候……

  自破碎弩機中最後射出的一枚祝福弩箭深深地貫入了他的左眼之中,只留下短短的一截末尾。

  血流如注。

  雷飛舟嘶吼,伸手,尖銳的利爪扯起了地上的槐詩,掐著他的脖子,將他提了起來。可是在那一瞬間,他卻不知道為什麼,手軟了一下……

  就好像是抽筋一樣,瞬間的麻痺感,突如其來,又倏忽而去。

  短暫到好像根本不曾發生一樣。

  可是又如此的不正常。

  在破碎舷窗的倒影之中,他好像看到了身後有一個似曾相識的影子閃現——如同鬼魅。

  有人站在他的身後。

  「誰在那兒!」

  他下意識地扭頭。

  可是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緊接著,他就感覺到脖頸處傳來的劇痛。

  在他遲滯的那一瞬間,槐詩掙脫了束縛,端詳著雷飛舟展露無遺的脖頸——在絲絲雷光的籠罩之下,就好像是擺在聚光燈下面的鴨脖子一樣。

  他咧開嘴,露出了尖銳的犬齒。

  ——開飯了!

  於是,人狼痛苦咆哮!

  當吸血鬼尖銳的犬齒刺入脖頸的瞬間,隨之而來便是一陣眩暈,那是來自於吸血鬼之齒上的毒素,可緊接著,犬齒又好像變成了燒紅的鐵釘,帶來了一陣陣地灼痛。

  嵌入犬齒之中的純銀聖言在瘋狂地淨化著一切。

  不論是他還是槐詩自己。

  可令他恐懼的是:原本有如臂使的雷電卻開始飛快的消散。

  隨著自己返祖的狼化狀態一起……

  神靈所賜予的恩惠正在以預想中數十倍以上的速度消耗,不,應該說,被奪走……隨著血液的汲取,這一份力量也隨之流入了槐詩的軀殼之中,被消化為純粹的生命精粹。

  吸血鬼聖痕的本質,不正是通過血液作為媒介,將受害者的生命、力量乃至一切盡數奪走吞食麼?

  哪怕那帶著濃郁雷光的血液將他的臉燒得嗤嗤作響,可很快,焦黑的表面剝落之後,便會有蒼白的血肉和皮膚重生。

  「給我……滾開!」

  雷飛舟奮力掙扎,竭盡自己所有的力氣,終於將槐詩從自己的身上扯了下來。可自己脖子上卻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創口。

  就連大動脈都被撕裂了,不斷地湧出鮮血。

  他踉蹌地後退,還沒有站穩,就看到滾落在地的槐詩重新爬起,拖曳著地上的斧子,一步步向著自己走來。

  雷飛舟嘶啞的尖嘯,狼化者們圍攏而至,為他贏得了短暫的喘息。

  過了足足半分鐘,人狼才用最後一絲雷電驅除了傷口處的銀質詛咒,合攏了動脈上的致命創口。

  但被祝福的神聖狀態卻已經結束了,比預想之中要早的太多。

  不過,和他比起來,槐詩的狀況反而更慘烈一些,縱然得到了血漿的補充,可身上依舊殘留著諸多創口。

  臉色青紫色的蛛網斑紋越發地嚴重了,毒素滲入了骨髓。

  竭力喘息。

  「太天真了,小鬼,太天真了。」

  雷飛舟看著重圍中的吸血鬼,嘶啞的大笑起來,「就算是你殺了我,那個NPC小姑娘就能回來麼?你所做的根本沒有意義,只不過是在自尋死路而已!」

  「或許吧。」

  槐詩面無表情地抬起頭,自混戰中甩出一柄飛刀,在他的笑容上留下了一道缺口:「但總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不是嗎?」

  雷飛舟的笑容漸漸陰沉。

  縱聲長嘯。

  可比他更快的是槐詩,扯下了消耗一空的血漿袋之後,吸血鬼奮起餘力,手中的刀斧自空中掠過,斬下面前狼化者的頭顱,踩著他未曾落地的屍體,鬼魅再度騰空而起,向著雷飛舟無聲而至!

  這一次雷飛舟沒有再試圖硬抗,而是後退了幾步,避其鋒芒。在失去了眾神賜福的返祖狀態之後,他不敢同殺傷力恐怖的吸血鬼正面對決,而是嘶吼著叱令那些遊走在游輪上的失控者們匯聚而來。

  但這一次,卻沒有多少響應的聲音響起。

  刺耳的轟鳴此起彼伏地在游輪的前後響起,不斷有濃厚的煙霧擴散開來,形成一片毒雲,不……應該說是解毒劑才對。

  在煙霧的籠罩之下,那些瘋狂的失控者都僵硬了一瞬,旋即便在強力的鎮定劑和針對狼毒所製造的氣化寒霧便將一切都吞沒了。

  並非是溫柔的治癒,而是殘酷的殺死——純粹針對狼毒的特性所打造的超低溫環境和猛毒將一切感染組織漸漸腐蝕成了一團爛肉。

  就連其餘不在寒霧覆蓋狀態內的狼化者都漸漸僵硬起來,動作變得遲緩又無力,好像退化成了普通版本的喪屍一樣。

  在短短的一個小時之內,一度肆虐了全船的恐怖瘟疫在如此精湛而龐大的煉金術的作用之下,開始迅速的消退。

  帕拉塞爾蘇斯!

  隱藏到現在之後,他終於出手了。

  可槐詩只是看了一眼,便毫無興趣地收回了視線,而是專注地看著面前錯愕的雷飛舟,微笑著提醒:

  「現在,輪到你了。」

  雷飛舟面色驟變,迅速地後退,「陰言!我死了你也好不了!」

  「哼,一群蠢貨。」

  在遠處的陰影中,聽到盟友的呼喚,陰言忍不住冷笑。

  一個是得勢之後就開始膨脹的莽夫,一個是分不清輕重緩急的蠢貨。稍微在中間調撥一下,就會開始狗咬狗……但不論如何,一旦雷飛舟死了,那麼槐詩就會變得勢大難治,有一個精通搜尋蹤跡的獵魔人在船上,他沒有信心能夠藏到最後。

  雖然希望兩邊能夠同歸於盡,但現在看來,自己必須幫一把了。

  他按了一下好不容易癒合的胸口創傷,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在無聲的潛行,他小心地繞過了地上會顯現出自己蹤跡的血泊,悄摸摸地混在那群被弱化的失控者裡,向著槐詩的後背潛去。

  在傳說中,這些流浪在蘇格蘭高地上的矮人和地精的混血因為自身被歧視的出身,性格變得殘忍又暴虐,喜歡憑藉著自己能夠隱身的鐵靴奔行在黑夜裡,使用殘忍的鐵爪或者鐵矛,從背後將路過的行人殺死,用他們的血液將自己的軟帽染紅。

  因此而被稱為紅帽子。

  到現在,陰言終於徹底消化了紅帽子記憶中的潛行記憶,比原本剛剛上手的時候嫻熟了十萬倍,完全沒有洩露任何的蹤跡。

  可就在上他舉起淬著猛毒的短矛,準備大施報復的時候,卻看到混戰之中的槐詩驟然回頭,向著自己露出溫柔的笑容。

  被發現了?

  下一瞬間,斧刃劈空而落!

  他狼狽後退,緊接著便看到短刀橫掃的雪亮刀光,自他的臉上切開了一道裂口,險些割斷了他的脖子。

  陰言狼狽地自隱遁之中浮現蹤跡,不可置信。

  緊接著,便聽見來自槐詩的冰冷聲音:「下次想要玩潛行的時候,先把你那位老相好的香水味去了再說!」

  陰言的神情猙獰,獨臂握著短矛,正準備回頭呼喚人狼一同解決槐詩的時候,卻看到雷飛舟不知何時已經退到了走廊的盡頭,趁著槐詩被陰言吸引了注意力之後,掉頭狂奔。

  跑了!

  他目瞪口呆,沒有想到雷飛舟竟然這麼惡毒,可看著滿臉鮮血向著自己一步步走來的槐詩,神情就開始抽搐起來,迅速後退:「我是被矇蔽的!都是雷飛舟在從中作……」

  「那就給我滾開!」

  槐詩不等他說完,飛起一腳,將他從面前踹開之後,一斧頭劈翻了前面擋路的狼化者,循著地上的血跡,緊追不放。要是陰言鐵了心隱身想要逃的話,他有可能攔不住,但不論如何,雷飛舟都必須死。

  他按著懷中那一本染血的字典,往地上啐了一口黑色的血。

  在嗤嗤作響的聲音裡,他拖著斧頭,一步一步地向著雷飛舟逃走的方向走去。

  「來都來了,幹嘛走那麼快呢?」

  他輕聲呢喃著。

  在一片混亂中,雷飛舟聽見了背後緊追不放的腳步聲,面色越發地猙獰。

  被陰言慫恿著立刻對槐詩採取行動完全是一步臭棋,應該聯合更多的人手才對……不,倘若不是有人橫插一手的話,今天槐詩本應該在劫難逃。

  這就是他的使命,在上船之前,當那個老乞丐將硬幣遞給了槐詩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任務目標是誰了。

  但事到如今,他已經無力和槐詩抗衡,靠著陰言那個坑貨的只會被賣得更慘,他必須先存留自己……

  可不論他速度多快,那個踉蹌的腳步聲依舊如影隨形一般地緊追不放。

  在沙啞地喘息聲裡,有斧刃和地板摩擦的聲音響起。

  自地上劃出了一道筆直的痕跡。

  直到最後,將他堵在了一個空空蕩蕩的房間裡。

  雷飛舟看著滿地狼藉的房間,卻並沒有找到其他的蹤跡,表情抽搐了一下,許久,終於明白了過來——自己被拋棄了。

  就好像他拋棄了陰言一樣。

  他回過頭,看向門口的槐詩。

  槐詩也在看著他。

  「等一下!」

  雷飛舟的表情變化,抱著萬一的期望開口:「大家都是自己人……沒道理自相殘殺,對不對?殺了我,聖靈譜系不會放過你的!」

  「你說的很對。」

  槐詩點頭,擦拭著短刀上的血,嘆息著說:「其實一開始,我也沒想著要殺隊友。」

  在他的口袋裡,那一枚染血的流浪者硬幣在劇烈地發燙著,煥發出熔岩一樣的光,大天使怒目而視,源源不斷地滲入骨髓中的痛苦,燒灼血液。

  「可惜——」槐詩漠然地說,「我是被逼的。」

  「我還有價值!我有重要情報告訴你!」

  雷飛舟的眼角跳動了一下,趕忙說道:「岳俊!有關岳俊的秘密,還有另一個人的……繞我一命,我全都告訴你!還有,你不是想要干掉法老王麼?我可以幫你!我還有好幾條失控者,我能……」

  「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

  槐詩抬起小拇指,掏了掏進血的耳朵,抬起了被染紅的面孔,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

  「總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他抬起了斧柄,雙手握緊,青紫色的血管痛苦地搏動著,自面目之上浮現,映襯地那張蒼白的面孔如此猙獰:

  「——我覺得,現在應該就是這個時候了。」

  雷飛舟踉蹌後退。

  可那一瞬間,槐詩上前。

  就好像自黑暗之中穿梭那樣的,一步跨越了數米的距離,如夢魘那樣的自雷飛舟面前浮現,手中的斧刃已然高舉而起,向著人狼的脖頸斬落!

  審判之時已到!

  在人狼驚慌的臉上,驟然有猙獰浮現,他抬起了一條手臂,擋向了斬落的斧刃,可隱藏在身後的左手卻拔出了一把匕首,向著槐詩的胸腔刺出。

  難以想像,他竟然具有著如此的技藝。

  在等待了許久之後,人狼終於抓住了唯一的時機。

  在瞬間的穿刺快到電光難及!

  就好像中間的過程被省略了一樣,當他握緊匕首的瞬間,匕首便已經刺入了槐詩的心口之中……釘在了莉莉留下的那一本辭典上。

  然後,便在那字裡行間無數細碎的註釋中迷失了,停滯在了其中。

  而雷飛舟的手臂已然在槐詩的咆哮之中飛起。

  鮮血飛迸。

  緊接著,斬落的斧刃隨著手臂的拉扯向上揮出,再度將雷飛舟的另一條手臂斬落。

  在劇痛之中,雷飛舟慘叫著,踉蹌後退。

  而槐詩上前,自血雨中最後一次掄起了斧刃,斬!

  鐵光一閃而過。

  有薄紙撕碎的聲音響起。

  一顆仍殘留著狼化特徵的頭顱自潑灑的血色中飛起,落入了地上的血泊裡,隨著他的屍體一起。

  寂靜到來。

  槐詩踉蹌了一下,疲憊地彎下腰,想要用斧柄撐起自己的身體。

  可軀殼中所迸發的劇痛已經奪走了他所有的力氣,他滑倒在地,看到手背上浮現的銀色的回路。

  背誓之懲……

  植入骨髓中的銀在憤怒的燃燒,冷酷地蹂躪著他每一條細微的神經,將千百道細碎的痛楚化作了無法忍受的痛苦洪流,一點點地將他淹沒,任由他在漆黑的海淵裡慢慢窒息。

  自昏沉之中,槐詩艱難地伸手,在地上爬行上,狼狽地啜飲著流淌在地上的血,可是曾經飽含生命的鮮血卻無從為他在這地獄一般的煎熬裡帶來一絲的慰藉。

  「不惜一切代價,范海辛,不惜一切代價!」

  在渴血和懲戒的痛苦裡,大主教蒼老的聲音再次在他的耳邊響起:「殺死帕拉塞爾蘇斯!讓那個瀆神者的作品,讓那個只會玷污神明偉績的畸形兒粉身碎骨!」

  殺死他!

  殺死!

  無數人的咆哮聲迴蕩在槐詩的魂魄之中,幾乎將他撕碎了,他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想要爬起來,可奮盡全力卻只是讓自己的身體翻了個面。

  看到了那個踉蹌著衝進房間裡來的鬼東西。

  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

  就好像是一卷破碎的繃帶包裹著一具殘缺的屍首那樣,彷彿野獸一般,它在地上用殘缺的手足爬行著,循著鮮血的味道而來。

  「源質……源質……給我源質……」

  如同瘋狗一樣,他撲向了雷飛舟滾落在地的頭顱,殘缺的面目大口地咀嚼著上面的血肉。

  在血色的侵染之中,他破碎的面孔好像得到了滋潤一樣,變得容光煥發起來,竟然能夠依稀分辨出曾經那一個黝黑少年的輪廓,還有淡金所妝染的尊貴圖紋……

  可很快,便失望地拋下了已經面目全非的腦袋。

  「不夠……太少了……太少了……給我更多!」

  曾經的法老王緩緩地扭頭,看著地上的吸血鬼,眼睛裡像是燃燒著熔岩的火光一樣,緩緩地湊近了:「給我更多!」

  槐詩艱難地伸手,摸索著斧子的位置。

  可是他在劇痛的煎熬中,卻發現自己連握柄都快抓不住了,只能無奈地苦笑:「我這兒打烊了,您能去別的地方瞅瞅麼?」

  「源質!賤民,給我源質!」

  法老王嘶吼著,張口咬向了他的脖子。

  然後在轟鳴巨響之中。

  腦袋炸成了稀巴爛。

  乾癟的碎片和破碎的繃帶飛濺,塵埃撲了槐詩一嘴,讓他劇烈嗆咳起來。

  哪怕頭顱爆裂,可法老王依舊沒有死去,殘缺的身體瘋狂地痙攣著,被繃帶包裹著的軀殼在地上爬行著,像是要逃走一般。

  可緊接著,殘缺的軀殼就被踩住了。

  在頭頂光環的照耀之下,少女舉起了手中滿盈著聖水的水杯,輕聲祝禱:「活著的人,知道必死。死了的人,毫無所知。也不再得賞賜,他們的名無人記念。他們的愛,他們的恨,他們的嫉妒,早都消滅了。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事上,他們永不再有分了……」

  帶著純淨光芒的聖水灑落了。

  落在了殘軀之上,就好像海水沖刷著沙灘一樣,讓那一具木乃伊瞬間垮塌了下去,消散為一捧塵埃。

  然後,槐詩才看到,那一把舊式滑膛槍的槍管說所雕刻的精緻紋路。

  還有面前那個本應該屍骨未寒的少女。

  莉莉。

  她還活著。

  「什麼啊……」

  槐詩愣了一下,忍不住想笑,嘲笑自己:「那我這仇……豈不是白報了?」

  那一瞬間,槐詩聽見了艾晴的嘆息聲。

  「果然,沒有死麼?」

  她不快地呢喃,最糟糕的猜想,終於應驗了。

  「恭喜你,槐詩——你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任務目標了。」

  不,應該說在第一天的時候,槐詩就憑著自己見鬼的運氣和直覺找到了任務對象的正體,只不過被自己自以為是的經驗所誤導,反而陷入了盲區。

  事到如今,除了她之外……這一艘船上又還有哪一個人有資格稱為帕拉塞爾蘇斯呢?

  「它在你這裡麼?我找了半天。」

  莉莉彎下腰,從吸血鬼的懷中取出了那一本字典,看著上面的裂口還有被血侵染的部分,忍不住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就是帕拉塞爾蘇斯,對不對?」槐詩輕聲問:「那會雷飛舟要殺我的時候,也是你在幫我,對吧?」

  「父親的話,早在半年之前就已經去世了。」

  莉莉蹲下身,打開腰間的包,取出了一支玻璃針管和針頭,嫻熟地組裝好了之後,刺入了槐詩手腕上的血管中。

  「可惜,如果是他的話,這種程度的狼毒,只需要幾分鐘就能製作出特效藥吧?我學得東西還是太少……」

  伴隨著少女的話語,血液被緩緩地抽出,流淌在針管中。

  可令人疑惑的是,那種血液卻在針管中迅速失去了顏色,無數塵埃大小的結晶不斷地從其中浮現,緊接著又融化在了無色的血液之中。

  只留下一陣灰色的沉澱,緩緩地落在了底部。

  莉莉將手中的玻璃針管上的針頭拔下來,重新換上了一根嶄新的,然後嫻熟地刺入了自己手腕內側的血管中,抽出了一部分流淌的血液。

  緊接著,莉莉開始迅速地翻動書頁,尋找著其中的內容和配方,於是便有更多肉眼所看不見的繁複變化自針管其中湧現。

  此時此刻,那一支平凡無奇的玻璃針管好像變成了一整個龐大的生物試驗室,在轉瞬間完成了離心萃取、殺菌滅活、細胞培育和細胞質膜融合等等一系列繁複的過程。

  所謂的學者,就是這麼古怪又詭異的職業——沒有天賦的人用盡一生都無法入門,這是只屬於天才的遊樂園。

  只要掌握定律,攜帶著相關的儀器和原料,就能夠將實驗室中需要漫長時光和精密操作才能夠得到的結果在一瞬間完成。

  一切臃余的中間步驟都被完全省略。

  很快,針管中的血液就變成了青碧色,隨著莉莉的動作,重新注入了槐詩的血管之中。

  一陣昏沉和睏倦從槐詩意識中泛起。

  他漸漸失去了四肢的感知和控制,難以維持意識:「這是什麼?毒嗎?」

  「唔?你是說細胞因子重組融合蛋白嗎?」

  莉莉平靜地回答,「你中的毒太多了,那些劣質的煉金藥劑純粹是在慢性殺人。除了特製的靶向藥之外,簡單的解毒劑根本起不到效果。

  雖然副作用是會睡很長時間,不過……」

  後面的話,槐詩已經聽不見了。

  他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昏睡之中。

  等莉莉耐心地解說完之後,才聽見了他的鼾聲,有些不快地皺起眉頭,但最後終究沒有將他再叫醒。

  她低下頭,看向手中那一本父親留給自己的萬能字典。

  許久,翻到了最後那一頁,看到了帕拉塞爾蘇斯為她留下的最後話語。

  另一條截然不同的註釋。

  【朋友——值得信任的人,不會背叛你的人】

  「可以信任的人嗎?」

  她低頭看了槐詩許久,輕聲笑了起來:「那就好好睡吧,我的朋友。」
x24685 發表於 2019-8-25 12:19
第一百四十三章 隱藏謎題

  這一次的昏睡不像是往常那樣閉上眼睛再睜開,一晚上就過去了。

  槐詩感覺自己好像真的睡著了。

  沉浸在那種彷彿源質分裂的痛苦之中……

  背誓之懲帶來的痛苦依舊徘徊在軀殼之中,縱然在無數破碎夢境的片段中依舊如此清晰,甚至將連貫的意識都打碎了,如同鐵片在鐵氈被鐵錘敲打時那樣。

  以痛苦的火焰重鑄,以保證這一柄鋒銳的工具能夠繼續完成自己的使命。

  但槐詩而言,卻是無法逃避的酷刑。

  意識每時每刻都在忍受著痛苦的蹂躪,直到最後,在昏沉中忘記自己是誰,沉浸在了那些碎散的記憶片段中。

  到最後,只聽見無數肅穆的聲音迴蕩在黑暗裡。

  「亞伯拉罕,今日你的手飽蘸了不義的血,這將是你贖罪之證,也是你罪孽中的一分……」

  「你弄髒了自己的手,避免了更多的手觸碰到黑暗裡。你背負了罪惡,令更多的魂靈得以踏上天國的階梯……」

  「你的罪孽倘若不被允許,你的救贖將遙遙無期。」

  「已有的事,便將見證者清除;已行的事,就必須將記錄抹去……陽光之下並無新事,陽光之外的地方也不會有。」

  ……

  到最後,那些宛如雷鳴一般的聲音在他耳邊迴蕩,彷彿要在他的魂魄之中刻下不容辯駁的定律:

  「——此世亙古如一。」

  槐詩睜開眼睛,恍若隔世地看著陌生的天花板,腦袋裡空空蕩蕩。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要去做什麼?

  「你終於醒了?」艾晴的聲音從他耳邊響起:「好長的一覺。」

  「我……是槐詩?」他終於自從混亂的記憶中分辨出屬於自己的那一部分,命運之書重新將一切梳理完整,可他依舊難以從混亂中拔出自己的思緒。

  「我睡了多久?」

  「二十七個小時。」艾晴嘆息:「整整二十七個小時。」

  在漫長的二十七個小時裡,她用盡所有的辦法試圖讓槐詩甦醒過來,奈何遊戲之外的一切干涉統統石牛入海。

  不斷地有骰子的聲音響起,無數紛繁複雜的判定在艾晴的面前流過,難以尋找到重點。

  KP自始至終微笑著,靜靜地欣賞著她陰沉的樣子,手握著那一張『克萊門特』的人物卡,等待著她的投降和放棄。

  只要她願意,遊戲隨時可以重新開始。

  倘若槐詩再沉睡不醒的話,艾晴甚至不知道自己這一份毫無意義的堅持還能延續多久。

  可堅持實際上已經毫無意義。

  當KP將底牌在她面前翻開的時候,她就知道,或許自己一直以來的掙扎都已經宣告失敗。

  就在沉吟中,她忽然聽見槐詩的聲音:

  「艾晴,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嗯?」

  她下意識地皺眉,看向KP,可KP卻微笑著,手裡拈著自己的骰子把弄,只是微微聳了聳肩表示無辜。

  「你的指示太少了。」槐詩說:「如果是以前的話,你就算保持沉默,也不會放任我亂來吧?」

  「……」

  艾晴沉默了許久,只是說:「我在思考。」

  「有結果了麼?」

  「有啊。」艾晴不快地回答:「思考的結果就是發現,這裡和外面的現實一樣,在絕大多數時候的思考都毫無益處,只會讓自己深受其害。

  我並沒有辦法去解決目前的困局,說實話,我也很想為你提供那種行之有效且能夠解決問題本質的建議,但你恐怕不會喜歡。」

  她停頓了一下,不甘地垂下了眼眸:「如何完成你的任務,就由你自己決定吧。」

  「嗯?」

  槐詩愕然:「我的任務?帕拉蘇斯塞爾麼?他不是半年前就已經死了麼?」

  艾晴憐憫地搖頭,「你很快就會明白了。」

  那一瞬間,槐詩的表情驟然抽搐了一下,感覺到自心中湧現的瘋狂殺意和胸臆之間難以克制的燥熱和飢渴。

  那是對血與死亡的渴望。

  因為他看到了莉莉。

  心臟在瘋狂的跳動,好像要炸裂了一樣,大量的激素不可抑制地分泌令他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狂暴狀態中。

  好像變成了野獸那樣。

  劇烈地痙攣著,抬起手,好像癲癇病患者,掙扎著想要爬起來。

  倘若不是此刻四肢無力的話,他可能已經直接跳起來撕開了她的喉嚨。

  「你怎麼了?」

  莉莉愕然地低頭看著他,伸手扒開他的眼睛,低下頭仔細端詳:「呼吸困難,瞳孔收縮,心律不齊……是沒有被記錄的副作用麼?」

  輕柔的吐息吹在他的臉上。

  好像地獄中的風一樣。

  令他的犬齒緩緩地增長,紫黑色的毛細血管自慘白的面孔之上浮現,如此猙獰。

  「別怕。」

  莉莉低頭,重新取出了腰包中的針管還有槐詩留下來的那一套煉金儀器,動作飛快,很快,無色的藥劑便注入了他的頸動脈之中。

  「放心,只是一些鎮定劑和調和型血清。」

  莉莉伸手試了一下他的體溫,輕聲說:「可能是體內的毒沒有清理完畢,這大概會讓你好一點。」

  「不,不是……」

  槐詩艱難地喘息著。

  刻骨的殺意被睏倦迅速沖淡了。

  痙攣的四肢漸漸平復,隨著臉上那些消退的紫黑色網路一起,槐詩再度恢復了平靜,或者說,終於能夠壓下心頭那一片難以控制的瘋狂殺意,強行鎮定了下來。

  可無數雷鳴一般的嘶吼依舊徘徊在他的意識之中。

  好像鐵一般的戒律一樣,不斷地帶來鞭撻的劇震和雷霆一般的灼痛。

  殺了她!

  必須殺了她!

  必須殺死帕拉塞爾蘇斯!

  「可是那個老頭兒半年前就死了!」槐詩在心中怒吼:「我找了一年,有半年都在找一個死人!任務早已經完成了!」

  「但他還留下了什麼東西,不是麼?」

  艾晴的聲音響起,如此憐憫:「仔細想一想,槐詩,你,不,亞伯拉罕‧范‧赫爾辛的任務,真得是殺死帕拉塞爾蘇斯麼?仔細想一想……」

  「找到那個人,緊跟那個人,然後殺死那個人!」

  恍惚中,那個威嚴而蒼老的聲音又一次在耳邊響起:「不惜一切代價,讓那個瀆神者的作品,讓那個只會玷污神明偉績的畸形兒粉身碎骨!」

  他的……作品?

  「是的,他的作品。」

  艾晴輕聲說,「被譽為締造出『賢者之石』的煉金宗師留下的唯一作品……」

  賢者之石?

  奇蹟在人間的化身,萬能結晶,不死之藥,無數祈願和天命的結合體,全中之一,一中之一……不止是用來形容五階昇華者。

  自古至今,這一存在被無數人給予了崇高的厚望和期冀。

  從一開始,它便是近乎不可能實現的奇蹟高峰。

  在先導會淪為教團的眼中釘,神創論和天演論漸漸水火不容的時候,還有什麼作品會被冠以如此崇高的稱謂呢?

  在被撕裂的意識之中,槐詩艱難地思索著,終於感受到了那種彷彿面對著一片無限黑暗的孤獨和痛苦。

  就好像終於體會到了艾晴的無力那樣的。

  想想,槐詩,好好想想……難道留給你的線索不夠多麼?

  思考吧,體會一下我思考時的痛苦……你就會明白……

  那個唯一的真相。

  「莉莉。」

  那一瞬間,槐詩不可置信地呢喃,「她是……帕拉塞爾蘇斯……製造出來?」

  「還有第二種可能麼?」

  艾晴反問。

  明明需要諸多昂貴材料契合靈魂屬性才能締造出來,可在她手中卻變得如此輕易的二重身……

  明明需要各種配方才能夠締造出的珍貴藥劑只要她抽一點自己的血就能夠轉化製造成功……

  明明看上去已然成熟,可是有時卻如此幼稚的行事風格……

  明明帕拉塞爾蘇斯早已經死去,可當槐詩察覺到莉莉和他的關聯時,心中就無可抑制地湧現出了如此狂暴的殺意。

  「這就是最後的真相了,槐詩。」

  艾晴嘆息。

  ——在你的眼前,註冊名為【海拉】的少女學者莉莉,便是帕拉塞爾蘇斯最傑出的成果!

  只是存在便徹底推翻了神創論,將天演論推進至全新高度的奇蹟。

  自燒瓶中所誕生的『賢者之石』,憑空創造而成的靈魂,不被晝夜輪迴、朝生暮死的規則所束縛的……人造之人!

  倘若是虛假的生命的話,無從迎來二度的朝陽。

  倘若不存在靈魂的話,那就無法自白銀之海的支流中回朔昇華,成為昇華者。

  倘若沒有心存憐憫和善念的話,就無法成為聖靈譜系中的『信徒』!

  一個人造之物擁有了生命,一個空殼被賦予了靈魂,一個異端成為了諸多聖靈的信徒!

  不論和這三條中那一點扯上關係,聖靈譜系都不會允許她活到第二天的早上!

  她必須死去。

  只要她活著,就是對神創論、對教團、對眾神的否定!

  這便是她生來的原罪。

  ——帕拉塞爾蘇斯所締造的『原罪之子』!

  「BINGO!」

  KP讚歎地獻上掌聲,不帶任何保留的表示出了自己的讚賞:「你是一位出色的調查員,艾女士!

  恭喜你,解開了這一模組中的隱藏謎題——帕拉塞爾蘇斯之死!」
x24685 發表於 2019-8-25 12:20
第一百四十四章 選擇

  「BINGO!」

  KP讚歎地獻上掌聲,不帶任何保留的表示出了自己的讚賞:「你是一位出色的調查員,艾女士!

  恭喜你,解開了這一模組中的隱藏謎題——帕拉塞爾蘇斯之死!」

  他停頓了一下,露出神秘地微笑:「倘若能夠完成秘密任務的話,在通關模組之後,我會奉上額外的獎勵,相信我,絕對不遜色於那一塊賢者之石的碎片。」

  對此,艾晴卻沒有感到絲毫的欣喜。

  因為這便是亞伯拉罕‧范‧赫爾辛無法逃避的任務。

  ——將這一份奇蹟,徹底扼殺!

  在沉默中,槐詩怔怔地凝視著天花板,許久,看向莉莉操作著煉金器材的背影,忽然輕聲說:「如果早一點讓我發現該多好。」

  艾晴對這樣的軟弱嗤之以鼻:「這樣你下手就會痛快一些麼?」

  「不知道,這樣我至少可以騙自己——上了這艘船的人都罪有應得。」

  「你現在也可以騙自己,這只是個遊戲,一段歷史,哪怕你做了任何事情都不會有人進行追則的記錄。」

  「是啊。」

  槐詩閉上眼睛。

  這只是一段記錄,一段過去的記錄,這甚至算不上真正發生的事情,只不過是以賢者之石的碎片所構築而成的遊戲而已。

  就好像曾經他在記錄裡所做的那樣。

  他應該早已經習慣才對。

  只要扣動扳機就好。

  別管前面的究竟是老人還是小孩兒,他們早已經死去,而且於你無關……這只是一場遊戲,但你還可以獲得成長。

  多麼美好。

  可當槐詩看向莉莉的背影時,卻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她正背對著槐詩。

  毫無防備。

  專心致志地調整了坩堝中藥劑的比例,專注又放鬆,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家裡那樣,喉嚨裡輕聲哼著不知道哪裡的歌謠。

  槐詩可以幾乎完全可以斷定,這個不是二重身那樣的假象,而是真實的整體。

  他甚至不需要斧頭。

  只要拔出那一把近在咫尺的飛刀,就可以徹底了結這一切。

  他的手指動了一下。

  最後,又無力地縮了回去。

  「我下不了手,艾晴。」

  槐詩沮喪地嘆息,疲憊地垂下眼睛:「如果我殺了她的話,我恐怕就會成為我最討厭的那種人了。」

  倘若在這裡殺死莉莉,那麼又和曾經那個因為微不足道的理由去屠殺了一整個村莊的教官有什麼區別?

  又將置那個為此而憤怒和悲傷的自己與何地?

  去殺死過去的那個自己麼?

  或許艾晴會告訴他,這就是成長。

  所謂的成長,就是否定曾經的那個自己。

  槐詩從不介意否定自己。

  可他卻無法想像,如何去面對倒在血泊裡的莉莉。

  那一雙純淨的眼瞳到最後會懊悔自己對槐詩的信任麼?憤怒?悲傷?還是到最後都是那種坦然接受一切的寧靜?

  「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呢,艾晴?」

  「我大概也會猶豫吧,像你一樣。」艾晴平靜地回答:「可到最後,我想我會將她殺死……我要保存我自己,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要活下去。」

  「……」槐詩沉默。

  「你希望我對你下令麼,槐詩?」

  艾晴問道,「就好像是命令你留下戚元一命那樣,命令你殺了她——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這麼做,說到底,我們之間本來就是這樣的關係,你負責行動,其他的可以都交給我。

  所謂的監察官,就是用來做這個的,你大可不必有所顧忌。」

  槐詩沒有再說話。

  「那麼,槐詩,我命令你。」

  艾晴發出了殘酷的聲音:「完成你的任務,殺死莉莉。」

  「等一下……」

  槐詩下意識地張口,卻在那一瞬間終於恍然。

  「看,只有在硬幣落下的時候,你才知道,你想要的是哪一面。」

  艾晴嘆息著垂下眼睛:「接下來我不會再有命令給你了,槐詩,你要去自己做決定,並自己去面對後果了。」

  「可這樣真的好麼?」

  桌子對面,KP微笑著問道:「他甚至不知道這個決定關乎你的生命。」

  「不,應該說,從頭到尾你都在混淆著一點吧。」

  艾晴抬起眼睛看他:「就算他不完成自己的任務,只要他能夠踏上新大陸,就代表模組的通關。

  想要活著,不是絕對要殺死莉莉不可。」

  「聽上去確實如此,我並不否認你的猜想。」KP聳肩:「可惜,我以為你會更乾脆一點的,更加的果斷……更像是我看到的檔案裡的那個人。」

  「人總是會變的,不是麼?」

  艾晴冷聲反問:「況且,讓我逼著他去殺死莉莉——這才是你的目的吧,KP?」

  「……」

  KP沉默了片刻,緩緩頷首:「確實如此。」

  「從你的遊戲裡,我並沒有看到公平,至少……沒有看你的規則書中所說的公平。」

  「啊,這個你需要理解,這就好像『正義』一樣。」KP露出曖昧地笑容:「它偶爾會遲到,但偶爾……也會缺席。」

  「但這次不會。」艾晴凝視著他,斬釘截鐵地告訴他:「有我在的地方,絕不會。」

  「我期待著。」

  KP微笑。

  投下了手中的骰子。

  遊戲繼續。

  .

  .

  莉莉的藥是有效的。

  至少裡面大量的鎮定劑是有效的。

  如今的槐詩已經能夠勉強克制住內心中湧動的殺意進行一些微弱的活動了,就好像久臥在床的病人那樣,在狹窄的船艙內走動一下,進行一些復建活動。

  實際上並不需要。

  只要有足夠的血,吸血鬼就能迅速地恢復健康,而對於莉莉來說,人造血漿這種東西根本不費絲毫的吹灰之力。

  甚至還是蘋果味兒的。

  至於效果,雖然差了點,起碼比沒有強。

  槐詩已經恢復了六分的狀態了。

  可由於紛亂的思緒和心中難以抑制的殺意,他不知道究竟應該如何面對莉莉,在最初的致謝之後就沒有再說話,只是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拿著筆在命運之書上寫寫畫畫,試圖想要將想法理清。

  可很快,他就發現,這對他心中的煩悶和焦躁毫無絲毫益處。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他沒有告訴艾晴。

  因為他發現:信徒的聖痕……極其類似於陰魂。

  不,如果按照時間的順序來看的話,陰魂的有一部分核心,是來自於『信徒』……只不過兩者截然相反而已。

  前者以灌注虔誠的純淨源質無私地將這一份恩惠分享,而槐詩……是一台負能量製造機。

  而且現在他變成了吸血鬼這種負能量吸收器。簡直像是要在深淵的路上一條道走到黑……

  所以,陰魂這個聖痕究竟是烏鴉用多少零件拼出來的違章車輛?不,應該說,除了信徒這一聖痕之外,還有多少奇蹟和深淵譜系有所瓜葛?

  深淵譜系的水究竟有多深?

  到現在,槐詩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小子了,至少他懂了零零碎碎的一點。

  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奇蹟。

  真正的奇蹟不會突然出現,突然降臨,又突然消失。

  也就是說,沒有一個譜系是憑空出現,必然有其由來。

  那麼,深淵譜系究竟是來自於何處?還是說,天文會真的厲害到能夠空手搓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聖痕譜系?

  這可比帕拉塞爾蘇斯空手製造出一個人造人要更恐怖。

  畢竟莉莉只有一個,而一個譜系卻可以亙古長存,傳達至千萬人的身上。每一個譜系可以說都是一方神靈所存留的世界軸心之中的根基,如今諸神以死,天文會的這一舉動不異與憑空手搓出了一群神靈,而且還得到了世界軸心的認可。

  點可能啊?

  槐詩越想越覺得不對,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頭,然後……察覺到不遠處莉莉小心翼翼看過來的視線。

  似是察覺到槐詩心中的煩躁和抑鬱,她一直沒有打擾他,而是翻著手中的辭典,自以為很隱蔽地偷偷看著他。

  察覺到他的視線,神情就停滯了一下,旋即變得平靜起來,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咳咳。」她問:「你在忙嗎?」

  「不,沒有……」

  槐詩搖頭,不知道應該怎麼跟她說。

  可她已經湊了過來了,好奇地端詳著槐詩記錄在書上的那些雜亂文字,發現看不懂之後,看向角落裡槐詩在煩躁中隨手勾勒的塗鴉。

  然後愣了一下。

  「這是誰?」

  她湊近了,看著筆記裡那一張帶著嘲弄和傲慢的面孔。

  只是寥寥幾筆勾勒,便如此傳神地描繪出了那種冷漠又殘忍的眼神,他在張口,彷彿要吐出如有實質的惡毒話語。

  令人心中頓時不安。

  「呃……」

  槐詩不知道怎麼解釋,到最後只能說:「這……這個人叫做烏蠅哥。」

  於是,莉莉恍然:「別西卜麼?」

  「……呃,大概。」槐詩擦了擦頭上的汗,「他倒是挺喜歡讓別人吃屎來著。」

  「那這個黑人呢?」莉莉接著問道,「他看上去很迷惑。」

  「是的,他很迷惑。」

  槐詩順手往黑人塗鴉的腦袋上補了三個問號。

  「這個呢?」

  「這是一隻青蛙,叫做PEPE。」

  「它為什麼看上去這麼難過?」

  「不知道。」槐詩嘆息道,「大概是活著很痛苦吧。」

  「那太可惜了,看上去挺可愛的。」莉莉遺憾地搖了搖頭:「像個小娃娃一樣,可霍恩海姆不喜歡,還把我自己做的都丟掉了。」

  「是嗎?」

  槐詩沉默了片刻,搖頭,「他不該這麼做的。」

  「嗯,人老了大概脾氣都會很壞吧,但發了脾氣又會後悔,跟我道歉,希望我原諒他……可我從來沒有生過他的氣。」

  莉莉蜷在椅子上,輕聲感嘆:「他臨死前一直很驚慌,好像在躲避著什麼一樣,可是卻從來不告訴我。把這張船票給我之後,他就去世了……到最後,他都不允許我稱呼他為父親。」

  「……」

  沉默裡,槐詩猶豫了許久,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我相信,在他心裡,你比什麼都重要。」

  「誰知道呢?」

  莉莉搖頭:「每個人的心都藏在胸膛裡,直到死了之後都不會讓人看到裡面是什麼了——霍恩海姆跟我說,要學會保護自己,可我甚至不知道應該防備什麼。

  我怎麼能知道其他人在心裡藏了什麼呢?」

  「是啊。」

  槐詩乾澀地應和,感受到胸臆間幾乎沸騰的殺意,就忍不住想要嘔吐。

  為自己的虛偽感到作嘔。

  「那個,說起來……」他僵硬地轉移了話題:「你今年多大?我是說年齡。」

  「嗯,我想想。」

  莉莉好像沒有注意過這個一樣,低下頭開始在本子上飛速寫寫畫畫起來,槐詩湊過去看了一眼,然後感覺到眼前一花。

  各種昂長的數字計算中間竟然還有行星運行的簡圖……就好像重新在釐定節歷一樣,算個年齡都這麼硬核的麼!

  很快,莉莉計算完畢:「四歲半。」

  「哈?」

  槐詩愕然。

  四歲半?

  大姐你在開玩笑麼?

  槐詩愕然地端詳著她成熟的樣子,哪怕大家人種不同,你起碼也應該成年了才對吧?

  「啊,我的體格,和一般人不太一樣。」莉莉似乎反映了過來,有些生硬地迴避著這個問題:「你、你呢?」

  「我十七。」槐詩回答。

  莉莉的神情瞬間嫌棄起來:「騙人,可你的骨齡已經38歲了!」

  「……我只能說,由於各種原因吧。」

  槐詩嘆息著,感覺自己今天嘆氣的次數比以前一年都多。

  他完全不知道怎麼和莉莉介紹自己。

  畢竟,他現在是范海辛。

  亞伯拉罕‧范‧赫爾辛。

  他就是教團的劊子手,吸血鬼獵人,來殺死莉莉的凶手……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聽見莉莉愉快的聲音:「你看,我也畫好了!」

  「畫了什麼?」

  槐詩低頭,然後一口水噴了出來。

  就在自己辭典的扉頁的下面,多出了一個惟妙惟肖的熊貓頭表情,可是臉部的地方卻空空蕩蕩……

  「因為不知道畫什麼表情比較好啊。」莉莉苦惱地抓了抓頭髮:「感覺不論畫什麼都超不過你畫的啊。」

  「……」

  那是因為我這是匯聚了無數人血汗的智慧結晶啊!

  你一個人怎麼比得上啊。

  能在1620年和人表情包斗圖,只能說……是一種槐詩未曾想像到的新鮮體驗。

  就在一團亂麻的思緒中,他聽見莉莉的聲音。

  「槐詩。」

  不知何時,那個女孩兒已經轉到了槐詩的眼前,眼睛眨啊眨啊,滿是期待:「我剛剛忽然想到:不如到了新大陸之後我們一起去旅行吧,反正也我沒有什麼要去……你也沒有地方要去的,對吧?

  而且我可以造血漿給你,你也不用再去為找食物發愁了。」

  槐詩呆滯地看著她。

  不知道怎麼回答。

  「不行嗎?」莉莉問。

  「不,挺好。」

  槐詩僵硬搖頭,乾澀地問:「你有什麼地方想要去嗎?」

  「黃石,怎麼樣?」

  莉莉想了一下,提議道:「我一直想去黃石看一看,據說那裡有很多地熱泉,還有獅子和大象,你呢?」

  「……不知道。」

  槐詩垂下眼睛,聲音有些沙啞:「我沒想好,所以下次再說吧,我得先睡一會兒。」

  莉莉愣了一下,點頭,回到自己的工作台上繼續盯著藥劑的進度,可是許久之後,她卻忍不住回頭看向靠在床頭的槐詩:「我是不是煩到你了?」

  「……沒有。」

  於是,她就鬆了口氣,有些緊張地問道:「我們是朋友的,對吧?」

  「是的。」槐詩垂下眼睛,「我們是朋友。」

  「那真是太好了。」

  莉莉愉快地笑了起來,像是個小孩子一樣,跑過來,輕輕地擁抱了一下他,槐詩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那你睡吧,我不吵你了。」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後退了一步,拿起了自己的辭典:「咳咳,等你有空的話,我們再聊天吧。」

  槐詩呆滯地看著他,許久,閉上了眼睛。

  「媽的……」

  看著背對著自己毫無防備的少女,槐詩伸手探入懷中,握住匕首冰冷的手柄,悄無聲息地抽出,凝視著倒映在匕首鋒刃上的那一雙猩紅的眼瞳。

  然後,將這破玩意兒丟到了一邊去。

  去他媽的教團!

  去他媽的范海辛!

  去他媽的一切!

  老!子!不!幹!了!

  忍受著肺腑中震怒的劇痛,槐詩仰起頭來,神清氣爽地長出了一口氣,露出笑容:「莉莉,我教你畫個流淚貓貓頭怎麼樣?」

  「好啊好啊。」

  ……

  大概的時間到了傍晚的時候,門外傳來了一陣喧囂聲,過了一會兒,有人輕輕地敲了敲門,問裡面有沒有人在。

  在他們戒備地打開門之後,門外的人微笑著帶來了好消息。

  美洲就要到了。

  得益於一場動亂有那麼多人死去,船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議。不久之前,有船上有擅長占星術的女巫測算了一下他們和美洲的距離。

  倘若保持這個速度的話,明天早上就能夠到達新大陸了。

  所有人都能夠獲得自由和解脫。

  因此,有人提議,想要舉辦一場宴會慶祝一下。

  此時此刻,船上陰沉沮喪的氣氛已經一掃而空,每個人看上去都喜氣洋洋,帶著和煦的微笑,談吐斯文,舉止優雅。

  好像煥然新生一樣。

  不知為何,槐詩心中卻忍不住一沉。

  昨天的動亂和災難好像沒有在船上留下任何的痕跡一樣,故事依舊在繼續。

  向著既定好的結局發展。

  他低下頭,只看到命運之書上緩緩浮現的章節結尾,一行加黑了的大字。

  【to be countinue】
x24685 發表於 2019-8-25 12:22
第一百四十五章 故鄉與新鄉

  「他們為什麼看上去都這麼快樂?」

  「不知道。」

  在餐廳的角落裡,槐詩端詳著那一張洋溢著幸福的面孔,緩緩搖頭。

  這究竟是自由在望,還是抵達了新世界的喜悅呢?

  就好像TVB裡說等做完這一票我們就去加拿大,那裡沒有人認識我們,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一樣。

  隨著新大陸的臨近,過往的一切都被甩在了腦後了。

  所以便重獲新生。

  這漫長的苦難旅程已經即將結束了,因此迎來最後的狂歡。

  原本狼藉的餐廳裡已經被清理乾淨,在群策群力之下,重新佈置。一片喜氣洋洋裡,處處張燈結綵。

  被淨化了的食物重新經過精心的烹飪之後端上了餐桌,隨客人們自行取用,酒水不限量地從倉庫中取出,堆起數座高高的香檳塔,折射著晶瑩的光。

  換上了體面衣服的倖存者們彼此舉杯相慶,彬彬有禮地互相問好。

  甚至在講台上還有幾個人組了一個小樂隊,吹奏著說不上難聽但也稱不上悅耳的旋律——甚至還有人邀請過槐詩,但被槐詩以身體不適的藉口拒絕了。

  他只是坐在餐廳的角落裡,看著這一切,只覺得分外荒謬。

  距離那一場狼災混亂過去了只不過短短二十多個小時,可一切苦難和不安都彷彿被他們拋在了腦後。

  就好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隱隱地主導這一切,然後將所有人的命運導回了正規。

  「你可以稱之為劇情的引力,這一切本來就是賢者之石的碎片中所存留的記錄。」

  艾晴說:「就好像一本寫好所有日程的日曆一樣,不論前兩天發生了什麼天打雷劈的事情,已經訂好的事項不會有任何改變。」

  艾晴的話令槐詩的心中再度一沉。

  雖然沒有直說,但她的意思表露無疑——哪怕擁有巨大的自由度,可這裡畢竟還是KP自賢者之石中所抽取的記錄。

  過往的歷史。

  就好像歷史不會改變一樣,曾經發生在這一艘船上的事情也不會——就好像是上船者們的身份和這一場宴會。

  以及,最終的結果。

  歷史上,這一艘船上究竟有誰到達了美洲?

  沒有人知道。

  懸掛著五月花的旗號,自全世界向著美洲出發的船只恐怕有成千上萬條,但真正抵達了美洲的異種們又有幾個呢?

  此刻的氣氛越是歡樂,越是祥和就越是令槐詩感覺到不安。

  好像坐在寂靜的火山口之上,能夠感覺到屁股下面升騰起來的熱氣,哪怕看上去暫時安逸,可是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噴發的岩漿會將自己連皮帶骨的一同炸出平流層去。

  但莉莉似乎玩得很開心。

  反正她什麼都沒有見過,帕拉蘇斯塞爾自從創造了她之後,就帶著她一路顛沛流離,過上了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活,別說什麼參加宴會了。

  這一切對於她而言都是全新的體驗。

  就連台上那個聾子拉鋸一樣的大提琴聲都聽得津津有味,槐詩恨不得自己衝上去把那拉琴的破玩意兒給打一頓。

  簡直是折磨。

  「……你右手無力、曲譜不精、技法鬆散、節奏遲鈍,沒一個動作像樣的!」

  等槐詩忍不下去了的時候,已經站在台上,低頭看著那個拉琴的傢伙,眉頭皺起:「你的老師是誰?拉成這樣子還能讓你上台麼?」

  正拉琴傻樂的那個傢伙呆滯地看著槐詩,愣了許久之後,乖乖地將懷裡的琴遞給到他的手裡。

  「好好看,好好學!」

  槐詩抄起琴弓,把他那一首五號貝多芬鳴奏重新給他拉了一遍,然後抬起眼睛問:「學會了嗎?」

  旁邊的人呆滯搖頭。

  只有台下面的莉莉在興奮地拍著手,反正是好是壞她又聽不出來,反而覺得都挺好聽的。槐詩忽然感覺到一陣無力,把琴弓塞回了那個傢伙的手裡:「算了,當我沒說,你繼續吧。」

  看到他無奈的樣子,莉莉好心安慰道:「別沮喪啦,雖然就比他差一點點,也已經很不錯了。」

  「……」

  槐詩一口老血。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莉莉好像……是個音痴?

  「行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槐詩無言以對,端起杯子繼續滋溜莉莉給他弄得西紅柿兌蘋果味人造血漿——不得不說,這種營養餐簡直是難喝的要命,就不能整點正常的麼?

  奈何她對一切非試驗用的酒精都處於牴觸狀態,槐詩難得能嘗嘗洋酒的機會就這麼沒有了。

  就在兩個人說話的時候,他察覺到遠處傳來的清脆聲響。

  好像是耳光的聲音。

  抬起眼睛看過去,就看到了許久不見的陰言,還有他臉上大紅色的巴掌印記。一直冷眼看著這群旅客窮開心的芭芭雅嘎正在怒斥著他什麼,很快,便拂袖而去,直接到餐廳外的露台上去了。

  如今獨臂的陰言看上去分外狼狽,察覺到槐詩的目光,便冷冷地看了一眼,轉身離去。

  「那個傢伙在搗鬼。」

  對此,艾晴毫無憐憫地評價道:「從小那個傢伙就最喜歡裝可憐博取別人的同情,然後趁著沒有人懷疑他的時候,暗地裡悄悄地搞事情。他的二哥和妹妹沒少被他坑過。」

  「……我就一個問題。」槐詩吭哧了很久,心裡滿是好奇:「你家難道是什麼龍潭虎穴嗎?」

  「所謂的大家族,不就是這樣麼?」

  艾晴漠然地說道:「從生下來那一刻起,競爭就開始了,誰能得到老太爺的歡心,誰就會擁有地位和更多的錢。」

  「好吧,我該慶幸我是獨生子了對吧?要我跟上去麼?」

  槐詩搓了搓手,想要找機會暴打這孫子一頓。

  「發現你看到他,他肯定第一時間藏起來了,跟上去你恐怕也什麼都找不到。」艾晴說:「提高防備就對了,還有,注意一下他的老姘頭……她和她的哥哥總讓人感覺不太對。

  況且,後世的美洲譜系裡並沒有他們的位置,他們大概率死在了這一艘船上。恐怕還有什麼風險藏在暗處裡,你小心一些吧。」

  槐詩聞言,看向窗外的露台。

  就在撐著陽傘的一排座椅之間,芭芭雅嘎的身旁,他看到了那個輪椅上的老頭兒。

  好像依舊是帕金森晚期那樣,寇斯切依舊端著自己的湯碗,小口地抿著勺子和碗裡的濃湯。已經快要掉光的白髮在風中微微的晃動著,露出了帶著瘢痕的頭皮。

  顫顫巍巍的動作總是讓人捏一把冷汗,讓人懷疑他究竟還有沒有出門旅行的體力。

  可自始至終,他的眼睛,都在靜靜地凝視著船隻的前方。

  彷彿能夠隔著邊境和現境的深重壁障,窺見千萬里之外的廣袤土地。

  那神情如此的專注又鄭重。

  像是一個期待著新家的小孩子那樣。

  「看吶,雅嘎。」

  他輕聲呢喃,「那是美洲,我們新的家。」

  「哥哥,我的家不在那裡,那裡只有野人、戰爭和被羅馬拋棄的人。」

  雅嘎沙啞地回答。

  出乎預料,這一次她並沒有大動肝火的發癲和怒斥自己的兄長,好像累了一樣,只是依靠在椅子上,疲憊地凝視著和自己兄長截然相反的方向。

  「為什麼要帶我來這兒呢?」她輕聲自言自語:「我不像你啊,哥哥,我沒有那麼大的雄心和壯志,只是個老得盼望自己趕快死掉的瘋女人而已。

  美洲太遠了,我只想回到我的雞腳屋裡去,可我的波比也已經死了……我沒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那就不要回去!」

  寇斯切提高了聲音,好像憤怒那樣的嗆咳著低吼:「不要留戀那一片拋棄我們的土地,雅嘎,收起你這一副不像話的樣子!倘若憤怒的話就發火,倘若不快的話就震怒,不要給那群拋棄我們的神靈看笑話!」

  「可憤怒有什麼用呢?能讓你改變自己的決定麼?」雅嘎抬起頭看著他,眼神悲涼:「我不想去美洲,我只想留在西伯利亞,我的屋子。我死去的女兒和我丈夫的墳墓,我的一切都在那裡……

  在那裡,我是芭芭雅嘎,我是女巫,我是受人憎惡的異類,可離開了斯拉夫,我又是什麼呢?」雅嘎疲憊地摀住臉,「我什麼都不是了,哥哥,什麼都不是……我只能去做一個瘋女人了,只要一張好看的面孔就讓我魂不守舍,只要有甜言蜜語我會忘乎所以,我能去做什麼呢?告訴我,哥哥,我還剩下什麼!」

  寇斯切劇烈地喘息著,瞪視著他:「可你至少還活著,我們還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難道像我這樣的人不應該萬死麼?我們就應該在地獄裡受罪!在最深的地方!」

  雅嘎再也受不了他的白日夢了,忍著哽咽質問:「為什麼要強迫一個該死的女巫陪著你去尋求救贖啊?哥哥,告訴我啊!難道我們不是早就應該死了麼?」

  「聽著,我的妹妹,不要被那個該死的小白臉蠱惑,一個跳樑小丑又懂什麼?難道你要被一個玩具操控麼?」

  寇斯切凝視著自己最後的親人,一字一頓地告訴他:「雅嘎,人總需要新的開始,不,我們會有新的開……」

  「別做夢了,哥哥,求求你,至少別像他們一樣!你知道那個詛咒,你一直都知道!你只是在說夢話而已,可你的夢話連我都騙不了,只能騙自己!」

  雅嘎憤怒地打斷了他的話,聲音嘶啞又絕望,已經不知道應該怎麼喚醒自己兄長。寇斯切的神情也變得憤怒起來,劇烈地喘息著,開口想要說話,可緊接著又劇烈地嗆咳。

  面紅耳赤。

  到最後,近乎窒息了一樣。

  每一次,每一次兩人爭執到最後,他都會像是這樣!

  雅嘎凝視著他的臉,不知道這究竟是他太過軟弱,還是希望自己的妹妹對她快要死的兄長稍微留存一點溫柔和憐憫。

  「太卑鄙了,哥哥。」

  雅嘎失望地搖頭:「你一直都是這樣,一直都是。」

  她取出了自己的魔藥壺,拿起寇斯切的湯勺,倒出一滴,倒入了他的嘴裡。可這一次往常的劑量已經不能再帶來神奇的效果了,寇斯切依舊痛苦。

  她愣了一下,有些驚慌,不斷地將魔藥倒入了寇斯切的喉嚨裡,直到半壺過後,寇斯切才勉強地回過氣來。

  可是他的臉色在舒緩了一瞬之後,再度鐵青。

  好像忍受著什麼痛苦一樣,無數青紫色的血管自鬆弛的皮膚下面浮現,如同藤蔓一般在他的身上爬行,令他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摀住心口,劇烈地喘息。

  「我感覺……不太……」

  他猛然吐出了一口漆黑的血液,艱難地發出聲音:「不太好……」

  啪!

  好像有什麼破碎的聲音從他的軀殼中響起,他愣了一下,旋即好像明白了什麼,神情驟然變得錯愕又震驚,到最後,變成了難以言喻地猙獰。

  看向呆滯的芭芭雅嘎。

  「……你、給我喝了什麼!」

  「我的藥……不對,我的藥不應該……」

  雅嘎低頭看著手裡的瓶子,臉色慘白,可緊接著,忍不住驚叫。

  因為寇斯切已經自輪椅上起身,枯瘦的手臂猛然深處,掐在了她的脖子上,憤怒地將她從甲板上提起。

  「賤人!你給我!喝了!什麼!」

  「我發誓!我不知道!」

  雅嘎驚恐地流淚,尖叫:「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

  那一瞬間,寇斯切的面孔,徹底的獸化。

  如此猙獰。

  .

  .

  底倉的機房裡,隱藏在黑暗角落中的陰言好像傾聽到了遠方混亂的聲音,忍不住冷笑,低頭看了看口袋的位置。

  原本那一瓶能夠讓活人延壽、死人復生的奇異魔藥如今就藏在他的口袋裡,裝在另一個不起眼的瓶子中。

  而芭芭雅嘎的銀壺中所灌的,早已經被他換成了『紅帽子』這個角色帶上船的恐怖殺器——『冥河之水』。

  這才是為何所有人都是三階,只有他一個二階的原因,也是完成自己的秘密,殺死寇斯切的依仗。

  不,倘若妥善使用的話,搭配紅帽子隱身的能力,甚至能夠殺死船上的任何人!

  自從上船以來,他一直隱忍克制到現在,尋找著任何一個能夠殺死寇斯切的時機。

  結果他卻發現,那個老東西智障老頭兒的外表之下,竟然對一切都充滿了警惕,簡直沒有絲毫下手的空隙。除了維護自己生命的芭芭雅嘎之外,他不信任這船上的任何一個人。

  而看似風燭殘年的外表之下,所隱藏的更是令他為止恐懼的黑暗本質。好像囚禁著千萬個靈魂一樣,寇斯切殘忍地壓榨著這些封鎖在體內的靈魂,汲取著一切的力量延續自己的生命。

  倘若這一份力量得以釋放的話,不知道會造成多麼恐怖的災害。

  不過現在這已經與自己無關了。

  冥河之水一旦入腹,那麼寇斯切便必死無疑。

  那並不是不可救藥的猛毒,而是自白銀之海的深處所擷取出的奇蹟造物。

  倘若劫灰是生命死亡時破滅的精粹,那麼冥河之水就是魂靈衰敗潰散時所留下的沉澱。它本身就代表著靈魂的衰亡和破滅,任何人只要飲下一滴,靈魂就會衰老一歲。

  而他倒入芭芭雅嘎藥壺中的劑量,足夠一個四階昇華者在瞬間風化死去,更不用說原本就時日無多的寇斯切了。

  不死的魔王今日將迎來自己的死期。

  戰勝的他卻不是勇者,而是他自身的生死大限。

  而他,則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只要隱藏起來,等待這一艘船上所有人都在寇斯切臨死之前的掙扎中灰飛煙滅就好。

  最終,自己會抵達新大陸,成為唯一的勝者。

  他壓抑著自己興奮地笑容,抬起頭,然後,看到了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佇立在自己面前的魁梧人影。

  不,與其說是魁梧,更應該說是龐大,彷彿巨人一樣。

  陰言愣在了原地。

  「抱歉,進來之前忘記問你。」

  兜帽之下,一個沙啞又嘲弄的聲音響起:「我可以進來麼?」

  陰言呆滯地仰頭看著他,試圖後退,可是來者的斗篷之下,驟然有一截觸鬚一樣的肢體彈出,纏繞在他的腳上。

  「看在曾經是隊友的份兒上,我不想太過粗暴,畢竟大家都身不由己。」

  說著,來者緩緩地扭了扭脖子,摘下兜帽,露出了那一張遍佈傷疤的熟悉面孔,向著他微笑:「可以將你懷裡的魔藥給我嗎?」

  那一瞬間,陰言的表情好像見了鬼一樣,收縮在了一處。

  「怎麼……是你……」

  緊接著,黑暗襲來。

  .

  .

  充滿祥和與安寧的晚宴在嘶啞的尖叫之中戛然而止。

  音樂的聲音斷絕,所有人都呆滯地扭頭,看向那個露台之上劇烈變化的身影。

  就好像驟然膨脹起來了。

  自老人乾癟的軀殼之中,驟然鼓起一大塊血肉,緊接著又是一大塊……它們好像活物一般在鬆弛的皮膚之下遊走著,令寇斯切的軀殼迅速地變化,時而累人,時而似獸,到最後,無數腫瘤和畸變已經不可抑制地從他佝僂的身體上浮現。

  轉瞬間,他就變成了一團好像爛泥堆積而成的怪物,勉強地保有著原本的輪廓,不斷地抽搐和掙扎。
x24685 發表於 2019-8-27 10:13
第一百四十六章 垂死之際

  「雅嘎……救我……快救我……」

  寇斯切嘶啞的尖叫,聲音時高時低,「我好……痛苦……」

  雅嘎臉色慘白,到最後,僵硬地搖頭,「我救不了你,哥哥,你已經無藥可……」

  「撒謊!!!」

  寇斯切咆哮,畸形的面孔上滿是憤怒,扯著雅嘎的脖頸,畸形的五指像是鐵鉗一樣地收緊:「你竟然想要害我!你竟然想要殺死你唯一的哥哥!你這個賤人!你這個……」

  雅嘎的臉色慘白,已經呼吸不過來了。

  只是絕望地看著自己發狂的哥哥,很快,無力地鬆開了手,放棄掙扎。可緊接著,她便被憤怒地貫在了甲板上,大口地嘔血,幾乎喘不過氣來。

  最後的那一瞬間,寇斯切鬆開了手。

  「看啊,親愛的,瞧瞧你究竟做了什麼……」

  他踉蹌地後退,軀殼不斷地消融,化作一層層爛泥,堆積在甲板上,四處蔓延。

  「我本來……想要保護你……我們可以一起逃到美洲去。」

  扭曲的面孔上滿是痛苦和抓狂,留下一行渾濁的眼淚:「我走了以後……我走了以後……你要怎麼辦才好呢?」

  雅嘎呆滯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可寇斯切卻踉蹌地後退了一步,回頭,環顧著那些錯愕地旅客,眼神中湧現出了槐詩所熟悉的凶光:

  「至少……至少要讓你……」

  那一瞬間,宛如海潮一般的殺意爆發。

  「走!」

  槐詩再管不了其他,扯起了莉莉,向著餐廳之外狂奔而出。

  緊接著,黑色的海潮自寇斯切的口中噴湧而出,槐詩只聽見背後無數玻璃破碎的轟鳴,緊接著,漆黑的暴風、暴雨和洪水便在尖嘯中灌入了整個餐廳。

  覆蓋一切。

  轉瞬間,虛偽的祥和與歡樂被撕碎了,如此輕而易舉的。

  在暴風的席捲中,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一陣魂魄動盪的震動。

  緊接著,雨水和粘稠的黑洪便撲面而來。

  黑色的淤泥混雜在其中,如子彈那樣攢射,瞬間在一片尖叫中收割了一大片靈魂,緊接著,那些粘稠的淤泥落地,便有隱約的人影自其中掙扎著爬出。如地獄中的惡鬼那樣,抓向了周圍所有能動的東西,一寸寸地要將他們扯進彷彿無底的黑泥之中

  瞬息間,無數古怪的輪廓自其中浮現:手持弓箭的獵人,披堅執銳的軍士,面目猙獰手持權杖的牧師,乃至女妖一般的婦人……。

  地獄的大門轟然洞開。

  被囚禁在其中的罪孽和魂靈尖嘯著自寇斯切張開的口中飛出,盤旋在空中,彷彿要吞沒一切。

  「這個老鬼想要自爆?」

  槐詩傻眼了:「他瘋了麼?!」

  究竟在想什麼,冤有頭債有主,就算是有人害你,你去找他啊!幹嘛死都要拖上一整船的人?

  可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去追究那些了。

  如今寇斯切所釋放出的,全部都是他曾經吞入腹中的沒有消化的昇華者們,可以說是近千年以來的存貨。

  除了傳說中的恐怖傳聞之外,寇斯切最出名的就是他把弄靈魂的能力。除了將自己的靈魂藏在其他的地方之外,他還喜歡將擊敗的敵人吞服腹中,轉移自己的衰老和傷害。

  如今死到臨頭,自然無需這些玩意兒來延壽了,乾脆放出來當做了一個場地型AOE,效果恐怖。

  能夠扛得住他的消化存留到現在的,不是大有來頭的黑暗末裔就是名噪一時的勇者,沒有一個是好惹的,如今在寇斯切的影響之下,這群傢伙殘留下來的源質已經浸透了黑暗,徹底變成了瘋子。

  此刻好似野狗出籠,見人就咬,瞬間掀起了腥風血雨。

  值得慶幸的是,如今寇斯切真得真得已經太老了,老到快要提不動刀了。若是全盛時期堪比五階昇華者的恐怖位階在瞬間恐怕就能將這一整艘船吞入腹中。

  考慮到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如今在垂死之際,這個老鬼還有多少力量誰都說不準。

  穩妥起見,先做好準備再說!

  就在狂奔中,槐詩手忙腳亂地扯下了莉莉的腰包,也不顧上再區分什麼是什麼了,把裡面莉莉預先製作好的針劑一把抓出來,連標籤都不看的直接往脖子上捅。

  一針接著一針,沒過幾下,脖子上就已經快要被戳成篩子。

  各種亂七八糟的藥劑混合在在血液中瘋狂擴散,轉瞬間,恐怖的藥力混合在灼熱的痛苦,將他的眼睛燒成了通紅。

  也終於驅散了纏繞在四肢上的疲軟上無力。

  莉莉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在幹什麼?」

  「嗑藥哇!」槐詩手裡的動作不停,「信我,這時候嗑藥準沒錯!顧不上副作用了……」

  莉莉愕然,「可那是藍色的是安眠藥啊!」

  槐詩愣了一下,旋即把藍色的那幾罐塞回去,嘴犟著辯解:「是藥就行,咱就別管那麼多了。」

  強效興奮劑、意志喚醒劑、細胞因子重組融合蛋白、銀血藥劑、強效人工血漿……一連串藥劑眼睛都不眨的打進脖子裡去,槐詩臉上青紫色的毛細血管越發的明顯,額頭上的血管瘋狂跳動著,幾乎快要爆掉了。

  就在手忙腳亂裡,槐詩手一抖,捅進去半管子聖水,瞬間眼珠子都凸了出來,吱兒一聲尖叫,從嘴裡噴出了燃燒的血霧,差點自己把自己給淨化了。

  這一陣瘋狂嗑藥,槐詩都能感覺到自己血管裡的毒素在蹭蹭的往上漲,但好賴靠著這一堆藥擺脫了削弱狀態,從背誓之懲的debuff裡恢復了大概八成的戰鬥力。

  速度加快。

  可就在他們試圖躲開甲板上層的黑暗暴雨,躲進船艙裡的時候,卻看到原本緊閉的門轟然洞開,漆黑的洪水自其中噴湧而出,將他們封死在了走廊裡。

  一張猙獰的面孔自滴落的淤泥之中浮現,依稀能夠分辨出寇斯切的容貌。

  「等等!」槐詩不等他說話,抬起手解釋道:「老爺子咱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何必……」

  「謊言!」

  寇斯切嘶吼,聲音好像暴風一般席捲而來,恐怖的黑暗之風將槐詩的面孔瞬間腐蝕去了一層,無數皮肉迅速生長,看上去無比的慘烈。

  「我認得你,你和那個小白臉一起的……那個小白臉……究竟在哪裡!」

  「我沒有我不是你不要亂說啊!」

  槐詩趕忙擺手:「你看我相貌堂堂,看上去哪裡和那個牛郎是一路人了!」

  「哈,一個吸血鬼……」

  黑泥中,無數聲音迸發,不知是尖笑還是嘶吼:「一個聖靈譜系的殺手……竟然說自己是無辜的嗎!」

  那一瞬間,槐詩一躍而起,自後背上摘下手斧,朝著那一張爛臉一個跳劈。

  在半空中,他將一瓶聖水砸在了斧刃,於是,在黑暗之風中,浸透了聖水的手斧便煥發出了璀璨的光芒。

  斧刃淒嘯而過。

  瞬間將那一張黑泥中的扭曲面孔劈碎。

  既然都要動手了,那還講屁啊!

  看著艙門之後黑泥湧動的底倉,還有無數掙扎出來的人影,槐詩氣得眼珠子發紅:沒有早點把陰言這個禍害弄死真是失算了!

  緊接著,一聲撕紙的聲音就從他耳邊響起。

  艾晴說:「陰言退場。」

  「臥槽,這麼快?」槐詩扯著海拉往另一個方向逃跑:「誰幹的?」

  「不知道,理論上來說,這一場遊戲就剩下你一個玩家了。但我覺得……這可能只是KP所放出的煙霧彈。」

  凝視著面前空空蕩蕩的桌子,還有微笑的KP,艾晴平靜地問:「除了我之外,至少還有一個玩家,對不對?」

  KP反問:「何以見得?」

  「否則的話,你這一場遊戲豈不是太無趣了麼?」

  艾晴漠然地環顧著周圍空空蕩蕩的椅子,平靜地說:「從一開始,你就將我們之間給隔開了,不是嗎?你能夠隱瞞了我和你的交流,不止一次,憑什麼不能幫其他人隱瞞他們的情況呢?更何況是一聲撕紙的聲音?

  如今看來,不止是遊戲裡,有的時候牌桌上看到的恐怕都是假象。」

  KP似是愉快地挑了挑眉毛。

  「我得說,你的猜測十分正確,作為獎勵……我想想。」

  KP沉吟片刻之後打了個響指,瞬間,在艾晴的對面,有一個黑色的人影浮現,可輪廓和面目卻看不分明,甚至不清楚是男是女。

  但毫無疑問,那個人是在微笑著的,向著艾晴。

  「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兩個最先超游,察覺到認知障礙的調查員留了下來,著實出乎了我的預料。」

  「我開始期待最終的結果了。」

  KP輕聲笑起來:「不過,在那之前……最好先想想,如何挺過這一劫吧。」

  那一瞬間,槐詩看到了,頭頂的天花板上,無數防火的噴淋頭驟然爆裂,黑色的泥漿自其中噴湧而出。

  隨著泥漿的落地,無數人影自自從其中掙扎著爬出,阻攔在了槐詩面前。

  嘶吼咆哮。

  整個游輪上,再無一寸安全之地。

  「這真得是老到走不動路的老頭兒麼?」槐詩瞠目結舌地看著這恐怖的規模:「明明都快死了,怎麼命還真麼硬啊!」

  「不。」

  莉莉憐憫地凝視著那些掙扎的黑泥,輕聲說:「寇斯切恐怕……已經死了。」

  此刻籠罩著全船的恐怖黑暗,只不過是魔王所殘留的餘燼而已。
x24685 發表於 2019-8-27 10:15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反擊

  死了?

  對於生命的理解這裡恐怕沒有人能夠超過作為人造之人的海拉,可正因為如此,槐詩難以置信。

  寇斯切,恐怕早已經死了。

  在他在痛苦中鬆開雅嘎的瞬間,曾經不可一世的魔王和長生者便在冥河之水的沃灌之下死去,迎來了屬於自己的終結。

  可哪怕他的靈魂已經徹底消融在了這一片自己所締造的黑暗中,依舊有什麼死亡所無法磨滅的東西存留在這個世界上。

  就好像賢者之石逝去之後所存留的聖骸那樣。

  苟延殘喘了數百年,寇斯切用盡了一切辦法去抗拒著早應該到來的死亡,可當死亡到來之後,他卻選擇了不做抵抗,而是將自己最後的意志銘刻在了自己失去靈魂的屍骸之上。

  這是他最後的意志,最後的願望和最後的命令。

  那一瞬間,在嘶吼中,封鎖在軀殼中的黑暗源質轟然爆發,吞沒了一切。

  最後的殺意化作實質,隨著漆黑的洪水一同在著茫茫大海上的孤舟中席捲掃蕩,將一切生命盡數吞沒滅殺。

  此時此刻,五月花號在這一己之死的力量中顫抖著,幾乎崩潰。

  不能再逃了。

  倘若不盡快將根源剷除,那麼這一艘船絕對無法撐到新大陸。

  可是怎麼搞?根本殺不完啊!

  槐詩怒吼,奮力將一個衝上來的人影劈死,回頭凝望的時候,只看到舷窗之外,那一輪紅月彷彿已經融化在了黑暗之中了。

  觸目所及,一片猩紅的色彩。

  彷彿血的海洋。

  他們已經無處可逃了。

  「水,我需要水!」

  莉莉的腳步忽然一頓,看向前甲板泳池的方向:「給我足夠的水,我能拖住他們……」

  「跟我來。」

  沒有時間再聽她解說,槐詩奮力將一管喝空了的血漿瓶子丟在地上,拔出了短刀,掩護著莉莉衝向了上層的方位。

  一路衝來,槐詩不止看到一次逃跑的乘客被那些淤泥中的怪物吞沒的景象,後面有越來越多的怪物緊追不放。

  近乎無窮無盡的黑色淤泥,還有數不清的從其中爬出來的肢體和腐爛軀殼。

  誰他媽知道寇斯切這些年以來究竟吞吃了多少活物!

  不止是人類,還有種種異類和怪物,不論是雙頭巨鷹、地獄犬還是早已經滅絕的樹鹿人,簡直就像是在開生物博覽會一樣,只有沒見過的,沒有沒吃過的……

  只能說這老王八蛋的胃口是真的好。

  當他們衝到了前甲板的時候,只看到一篇血腥的景象,到處都是想要逃跑或者徒勞反抗的旅客。遍地的狼藉和鮮血中,所有的怪物都齊齊地回頭,看向了新闖入者。

  那恐怖的規模讓槐詩倒吞了一口吐沫。

  「莉莉,你要再拿不出什麼辦法來,這一次……咱倆可就真的是送菜上門了啊。」

  莉莉恍若未聞地佇立在泳池前面,從隨身的本子上撕下來一張紙,迅速地書寫起了什麼來,緊接著,將懷裡沉甸甸的袋子拋入了泳池之中。

  瞬息間,整個泳池都翻滾了起來,一陣刺鼻的腥味從其中湧現。

  蒼白的濃霧裡什麼都看不清晰。

  就好像生石灰將冷水燒沸那樣的。

  當莉莉割裂手指的時候,便有粘稠的鮮血自她的指尖落下,細細的一線,劃入了泳池之中。

  金色的血!

  當那一滴血自莉莉的指尖浮現的時候,莉莉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了起來,幾乎站不穩。

  而槐詩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的飢渴衝動,狂吞口水,竭盡全力地克制著自己衝上去舔手指的衝動。

  很快,血液便融入了龐大的泳池之中。

  恐怖的異狀令所有怪物都停滯了一瞬,很快,便有一隻不知是獵豹還是獅子的淤泥怪物再也忍不住殺意,直接奮力一躍,跨過泳池,向著莉莉飛撲了過來。

  而莉莉,剛剛將手中的紙頁拋入了沸騰的水中。

  槐詩抬起斧刃。

  比他更快的是一隻自水霧中驟然抬起的粗壯手臂。

  遍佈老繭的五指張開,抓住了那一張紙,緊接著,另一隻手掌扯住了怪物的大腿,猛然握緊,奮力地將它摔在了泳池的邊緣。

  吧唧一聲。

  淤泥潰散。

  而壯實的中年男人則頭頂著斑駁的白髮和通紅的酒糟鼻,帶著自己的大肚腩,踩著泳池的台階,自水中走出。

  「又被喚醒了麼?算了,無所謂了。」

  他向著地上啐了一口濃痰,活動著僵硬地脖頸,粗壯的臂膀上肌肉鼓動。

  似是爛醉的眼瞳緩緩抬起,無所謂地瞄了周圍一眼。

  宛如嬰兒剛剛誕生那樣。

  渾身赤裸。

  「請稍等一下。」

  莉莉手忙腳亂地翻著腰包,最後找到那一支業已枯萎的花枝,「你的花。」

  「啊,謝謝你。」

  船長咧嘴,露出愉快地笑容,小心翼翼地接過它,深吸著殘留的芬芳,然後將那一枚枯萎地花枝別在自己的斑駁的白髮之間,凶惡的眼神就變得溫柔起來。

  「那麼,小姑娘,請退後一些……」他說,「我要開始幹活了。」

  他隨手從躺椅上扯下了一張破破爛爛的浴巾,圍在了腰間,緊接著,焊死在甲板上的躺椅被他拽了起來,猛然砸進了前方的怪物中。

  「這麼多人偷渡上了老子的船!」

  船長怒吼:「補票了嗎!」

  淤泥中的死者們嘶吼,看上去根本沒有悔改的一絲。

  於是船長越發的憤怒了,肌肉鼓脹而起,整個人宛如熔爐一般散發著高溫,腳掌碾壓著甲板,發出劇烈的轟鳴。

  向前衝出!

  轟!

  好像炮彈落進了泥塘裡,瞬間無數泥漿飛迸。

  在他的身後,曾經遇晝而死的人造人船員們一個又一個地從泳池中爬出,吐出了肺腑中的羊水,在擦肩而過的時候對莉莉點頭致意,然後又對槐詩視若未聞,輕慢地撈起了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後衝向了那些嘶鳴圍攻過來的怪物們。

  一時間,前甲板上竟然到處都是肌肉裸男扛著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打怪獸的場景,槐詩只覺得眼睛受到了深深的傷害。

  本來他已經做好了友軍瞬間死了一地的準備了。

  可很快,他的下巴就快要掉下來了。

  那群魁梧的肌肉船員竟然憑藉著自己不講道理的力量和速度,硬生生將那群蔓延的淤泥給頂住了?

  就好像忽然從泳池裡跳出了七八十個阿諾,各個銅頭鐵臂,鋼筋鐵骨,鐵過鐵金剛。槐詩親眼看到好幾個怪物張開大嘴咬過去,咬在他們的頭蓋骨上,反而把牙快要崩了。

  遇到這種天靈蓋,什麼樣的狼牙棒都遭不住!

  哪怕在那群怪物的圍攻之中受到了重創,稍微地後退兩步之後,不知道從什麼犄角旮旯裡翻出一箱子蔬菜罐頭來倒進嘴裡,胡亂地咀嚼兩下之後,又會迅速地恢復原狀,悍不畏死地繼續投入到了戰爭中去。

  槐詩不信邪地撿起了幾個空罐子來端詳了半天。

  不是什麼神奇遺物和煉金藥劑,真的全部都是罐裝的菠菜。

  神他媽菠菜,這究竟有什麼科學原理嗎?

  槐詩百臉懵逼。

  簡直就是一個奇蹟。

  不僅僅是一口氣創造出軍團規模的人造人,而且在原本的基礎上賦予了他們不可思議的強化和力量。

  槐詩心裡悄悄算了一下所需要的生命力,只能得到一個堪稱恐怖的數字。

  哪怕是對於精通生命學科的學者而言,也是一個奢侈的妄想。但對於同樣身為人造人的莉莉而言,卻如此簡單。

  她自己的血就是最精髓的奇蹟,可以隨時分解加工為任何下位的材料。不,可以說註冊名為冥界女神海拉的莉莉本身,就是純粹生命的具現!

  有了這群悍不畏死的人造人水手,寇斯切所化的黑暗之潮竟然被遏制住了。

  局勢開始似乎開始好轉。

  就在槐詩緊繃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一點的時候,便感覺腳下一陣劇震。就在後甲板的方向,傳來了一聲爆炸的轟鳴。

  好像有瘋狂的旅客將船板徹底打穿了,短路的電線帶來火焰,將一切都點燃,濃煙和火光升騰而起。

  游輪在哀鳴。

  白冠王所施加在船身上的奇蹟在漸漸失效。

  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遍佈裂痕的軌桿上,千瘡百孔的船帆迎風鼓起。不斷地有碎片自華麗的游輪上剝落下來,墜入海中,漸漸消融成一捧泥漿。

  浮現原本風帆輪船的模樣。

  它就好像汲取著死去的生命,滿載著廝殺和死亡,速度越來越快,近乎飛翔一般地航行在這血海之上。

  「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混賬!」

  就在廝殺之中,船長回頭,叼著一支不知道從哪裡搶來的煙斗,向著槐詩怒吼:「在這樣下去,這一艘船就要沉了!還想活著到新大陸的話,就趕快給我幹活兒!」

  他的面孔上已經崩裂了一道縫隙。

  明顯在如此粗暴的驅動之下,他的身體和他的船一樣,都撐不了太久了。

  不用他在催促,槐詩已經趁著這個機會,衝入了源質之潮的深處中去了。幾次靈巧地跳躍之後,他終於再度殺回了死傷狼藉的餐廳之內。

  撞破了最後半扇殘存的玻璃,他躍入了一片狼藉之中,抓緊瞬間的機會,環顧四周。

  在傳說中,寇斯切擅長將自己的靈魂藏在身體之外的地方,以躲避對手的襲擊,因此而博得了長生者和不死之人的名號。

  根據槐詩的推測:既然決定離開故鄉,寇斯切自然不可能放任自己的靈魂留在敵人的土地上,肯定會隨身攜帶著保存靈魂的容器。哪怕如今靈魂破碎,那也是這恐怖執念的憑依。

  很快,他就看到了湧動的淤泥之中,那一架在腐朽源質的侵蝕之下依舊保持完整的輪椅!

  「就是這裡!」

  槐詩不顧身後襲來的風聲,舉起手中的斧頭,奮力地向著淤泥之中擲出!

  彈指間,破空的淒嘯之後,有鋼鐵破碎的聲音迸發。

  輪椅,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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