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娛樂] 大刁民 作者:仲星羽 (連載中)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18:35
第一千兩百八十四章 一把手術刀

  富有戲劇性的初次見面並沒有戲劇性的落幕,劉岡如同死狗一般被市紀委書記謝正易的人拖走,他的三名「忠心耿耿」的手下,一死兩傷,死的那個是被特警支隊的袁朗開槍打死的,剩下的兩人,一個手筋被割斷,另一個也許下半輩子要與輪椅為伴,這或許也是對死者家屬唯一能算得過去的交待。當著眾人的面,馬文華並沒有與李雲道多聊,寒暄了兩句,便去了隔壁的會議室安撫情緒依舊激動的家屬。袁朗帶著人處理後事,等屍體和傷者都離開後,見李雲道並沒有急著離開,稍稍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走了過來:「李局長,您看接下來怎麼處理?」從剛剛李雲道與馬文華的對話,他已經知道,眼前這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年輕人,就是馬上要來赴任的新的頂頭上司——省廳副廳長、副市長、公安局長李雲道。

  李雲道心情很沉重,但還是對袁朗表示感謝,剛剛如果不是袁朗眼疾手快,也許那顆子彈就會打中自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袁朗救了自己一命。袁朗見李雲道客氣,連忙擺手:「情勢危急,出手有些重,否則還能留他一命,畢竟也是曾經的同仁……」

  袁朗的話讓李雲道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些,從袁朗的身上,李雲道看到了江州市公安局的希望。他笑了笑:「袁支隊長,我還沒有正式赴任,就不越俎代庖了,所以今天,你說了算!」

  袁朗一愣,隨即明白李雲道的意思,畢竟現在他還沒有走馬上任,尤其是組織程序可能還沒有走完的前提下,現在就來市局發召施令,或許會給某些領導留下非常不好的印象,尤其是市委書記和市紀委書記都在場的前提下。袁朗是特種兵退伍出身,頭腦靈活,為人真誠,當下便笑道:「那好,李局您先隨意!」

  李雲道並沒有立刻離開,因市委書記的秘書魏瑋給他發來了一條短信:書記有請。尋常的普通百姓在高明的政客面前,很快便繳械投降——副局長被兩規、涉案警察一死兩傷,作為一個窮得連鍋都快要揭不開的家庭,事已至此,他們還能有什麼過高的要求呢? 老太太哭著請求給兒子留個全屍,早已經悲痛不已的妻子請求市委書記一定要嚴懲兇手,馬文華自然漂亮話說得擲地有地:一定要代表黨和人民嚴懲那些混在組織內部的宵小份子。李雲道知道,城管局有人要倒霉了,至少昨天晚上的涉案人員一定是會倒霉的。他只是靜靜地站在會議室的門旁,看著那年逾七十的老人向馬文華磕頭致謝,整個過程,一言不發。馬文華似乎也沒有將他這個還沒有上任的局長「拖下水」的念頭,事情處理得相當「完美」,一場危機就這樣化解了。

  可是李雲道並不覺得有多完美,一個無辜生命就這樣逝去,作為這個原本就已經非常困難的家庭的主要勞動力,這對婆媳今後相依為命的生活或許會愈加艱難。一個副局長落馬,三名涉案人員一死兩傷,這樣的結果並不是李雲道想看到的。他不想信,既然在今天對劉岡就宣佈兩規,那麼市紀委對於劉岡的調查肯定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或許出於種種原因,馬文華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拿下這個副局長,但是如果哪怕早上一天,或許不會醞釀出今天的悲劇。而且這還有可能只是江州市公安局的一個縮影,如果公安隊伍裡充斥著這樣的人,李雲道自己也不清楚到底需要多久,才能帶出一支真正服務於黨和人民的人民警察隊伍。

  沒了熱鬧可看,圍觀的人逐漸散去,家屬們得到了市委書記的允諾後也結伴離去。馬文華邀請李雲道上了他的公務車,與省委常委、市委書記並排坐在後座,李雲道並沒有表現出魏瑋想像中的惶恐,相反,這位即將登上江州政壇的年輕公安局長只是默默地看著車窗外,似乎並沒有主動跟頂頭上司套近乎的打算。

  「說說看,什麼心情?」馬文華在接完一個電話後,笑著問道,「你應該來江州有幾天了,我想聽聽你對江州的評價。」

  「您想聽實話?」李雲道轉頭看著這位從紀委系統走出來的一把手書記,他研究過馬文華的簡歷,這位馬書記大半輩子都在紀委,直到「江北窩案」爆發,才從西部省份空降到江州擔任一把手,可以說,他幾乎沒有擔任地方一把手的經驗,但京城老人家們的意思很明確,江北亂,那就派一個鐵腕的角色來整頓吏制。

  馬文華似乎從來沒碰到過像李雲道這樣的下屬,頓時覺得挺新鮮,笑道:「當然要聽實話,那些溜鬚拍馬之言在我這兒不管用。你也應該知道,我是紀委出身,最聽不得那些花言巧語,這一點我來江州時就跟小魏說過。你也一樣,以後跟我,可以不說真話,但一定不能說假話!」

  李雲道笑了起來,從最後這句話,他便能感受得到,馬文華是一個頗有政治智慧的官員,他也清楚,不可能讓下面人把心裡話都告訴自己,所以「可以不說真話」,但他又不想下面的人欺騙蒙蔽自己,所以讓大家「一定不能說假話」。李雲道笑著點了點頭:「很難,不過我盡力!」

  馬文華似乎很開心:「這樣就對嘛,你要是直接說沒問題,那你一定是在說假話,這樣的態度我很滿意!說說看吧,你對江州是什麼感覺。」

  李雲道稍稍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我是三天坐高鐵來江州的。說實話,南下的路上,我對江州的期望值已經壓得很低,但走出火車站的那一刻,我仍舊覺得很失望。一個省會城市,火車站就是臉面。我去了趟火車站的廁所,差點兒沒吐出來。都說一個城市的公共洗手間,最能代表這個城市的文明程度。如果文明程度有十級的話,上海、西湖、姑蘇這樣的城市,應該都在六至七級的樣子,而目前讓我來打分,江州只有三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所以我用這幾天的時間,將江州大大小小的交通要道走了一圈,江州排名前十的納稅大戶,我也都一一去看了,雖然只能遠觀,但也看到了一些問題。馬書記,江州太落後了,現在的發展水平,甚至可能還不如十年前的姑蘇市。沒有經濟基礎,何談什麼現代文明?剛剛我在大運河旁走了一會,才幾分鐘時間,肩膀上就落了一層灰,生態環境破壞嚴重,這個問題迫在眉睫,壓力巨大。從我現在看到的一切來判斷,江州應該是陷入了一個惡性的循環,經濟基礎差,結構單一,污染嚴重,加上投資硬環境和軟環境同樣惡劣,裡面是一潭死水,外面的水又進不來,進來了也會重新流出去,這樣的結果只有一個:就是老百姓的日子越過越差,生態環境也破壞得越來越嚴重,人口流向發達區域,人才又無法引進……」他頓了頓,才接著道,「江北之前發生的事情,我也查閱了一些資料,市公安局在職能上的缺失,應該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發生的這一幕,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我相信在江州,每天還有著同樣性質的事情在不斷地發生著,現在我也大致清楚,為什麼上面會派我來江州了。」

  這些話,坐在前排的魏瑋聽得心驚肉跳,李雲道說的字字誅心,但他說的句句是事實,就連魏瑋也不得不佩服,這位年輕的公安局長看問題很準,江州目前最大的困難就在於經濟結構的調整,轉型升級迫在眉睫。但轉型升級依賴於兩個環境,但如今無論是硬環境還是軟環境,都是江州的短板。馬書記剛調來的時候,就帶來了一批熱情的投資商,一個月後,這些投資商走得一個不剩,為此馬書記暴跳如雷,打了無數個電話,最後才知道,這些投資商在江州處處碰壁,出門錢包被偷還是小事,有兩位億萬富翁甚至碰上了「仙人跳」的事情。可是,年輕的局長就這樣把事實赤裸裸地剝開放在馬書記的面前,他難道就沒有考慮過馬書記的面子和感受?

  馬文華哈哈大笑,是真的開懷暢笑:「好,說得好,說得太好了!」他拉著李雲道的手,真誠道,「雲道局長,說說看,你覺得京城為什麼派你來江州?」

  李雲道嘿嘿笑道:「有人說過我,殺氣太重,過於嫉惡如仇,又殺人不眨眼,我估計京城的老爺子們是看中了我這一點吧!」

  當李雲道笑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作為書記秘書,魏瑋覺得有股子涼氣從後背一直串到後頸,令他渾身汗毛炸立:一個什麼樣的人,才會說自己殺人不眨眼?而且還是當著這個城市最高決策者的面說出這樣的話。

  馬文華也笑了起來:「言重了言重了!」他雖然這麼說,但是心裡卻很暢塊,如今如一潭死水般的江州,需要一個攪局者,也就是一條魚,只有這條魚發揮了效應,江州的這局棋才能救活。馬文華是懷著一腔熱血來江州的,只是來了以後卻發現這是一個病入膏肓的城市,自己空有一身醫術,卻沒有趁手的設備,於是,京城的大佬們給他配了李雲道這一把鋒利無比的手術刀。事實上,究竟用不用這個人,他也猶豫過,這個年輕人心思縝密,能屈能伸,但李雲道身上的殺氣太重了,每到一處必有人落馬,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但是對於江州市和江州的老百姓來說,這樣的人,或者正是他們現在需要的。

  (本章完)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18:36
第一千兩百八十五章 下馬威來了

    儘管李雲道空降江州的姿勢並不算得優雅,而且一上來就幹掉了一個代行局長職的常務副局長劉岡,這讓江州市公安局原本等著看空降兵笑話的人大失所望,而且所有人都隱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火藥味——新局長的空降,或許只是「災難」的開始。李雲道並沒有時間考慮太多,空降至一個陌生的城市,有太多的頭緒需要自己去釐清。

    最貼心的還是瘋妞兒,在知道李雲道調任江北後,第一時間就安排人去江州打前站。江州是三線城市,金融業落後,阮鈺在江州並沒有設辦事處,來打前站的是上海公司的大管家——一個情商極高的少婦,臉蛋和身材都是老中少的男人垂涎三尺的類型,不過在李雲道的面前表現得相當低調。開著一輛租來的大眾途觀,在李雲道面前放了兩把藍牙鑰匙:「李市長,按阮董的吩咐,一套是運河旁的臨河公寓,大概兩百九十平,還有一套就在市公安局的旁邊,是套頂層複式,加起來差不多三百五十平米。環境是運河旁那套好不少,但複式這套勝在離單位近,節省時間成本。」說完,這個叫寧若妙的女子便笑盈盈地看著這位年輕的市領導不說話。她有太多的疑問,但都不會寫在臉上,比如這位身價應該不俗的年輕人如什麼要選擇在這種經濟型的廉價酒店落腳,比如為什麼阮董的先生看上去這般年輕就已經這座省會城市的副市長兼公安局長。寧若妙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否則也不會被阮鈺放在國內大本營上海擔任大管家一職,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她心裡清楚得很。

    李雲道笑著將兩把鑰匙推了回去:「局裡應該給我分配了住的地方,我到時候先看看,如果實在住不習慣,我再問你要鑰匙。」李雲道這一回要接受在西湖的教訓,之前住豪宅、開豪車,雖然花自己老婆的錢無可厚非,但在局裡的影響終究不好,所以這一次他決定先看看局裡分配的宿舍,如果條件還過得去,就住宿舍,這樣也省去了很多麻煩。

    寧若妙也沒有多說什麼,微笑點頭:「那好,李市長您早點休息,我就不打擾了,這是我的名片,有什麼事情您隨時可以打我的電話。」她遞上來一張素雅的名片,上面印著「寧若妙」三個字,底下的頭銜居然是「羅森風投江北公司總經理」。

    李雲道奇道:「江北公司?什麼時候開的?我怎麼從來沒聽阮鈺提起過!」

    寧若妙笑道:「今天剛剛開業。」

    李雲道失笑:「其實大可不必,我如今分管公安口子,經濟上的事情,一時半會兒還輪不到我說話,現在就來佈局,是不是早了些?」李雲道知道,寧若妙應該是阮鈺派來協助自己積累政績的,所以直接給了寧若妙一個「封疆大吏」的名頭。

    寧若妙卻笑道:「阮小姐說,有些事情,等到需要的時候才去佈置就晚了。她的原話是,『我老公曾說,用兵打仗,糧草先行,寧若妙你就是我老公的糧草官』,所以李市長,未來有什麼吩咐您千萬不要客氣,無論是要人還是要資金,阮小姐吩咐過了,必須全力支持。」

    李雲道擺擺手,失笑道:「她真以為是在打江山啊?」

    寧若妙微笑不語,她清楚,這個時候,沉默才是最好的應答。

    寧若妙離開後,李雲道便給阮鈺撥了視頻電話,手機那頭,阮鈺一手抱著一個小傢伙,看到手機屏幕上的父親,王鳳駒手舞足蹈,這讓已經知道懵懂打量這個世界的李點點也覺得很興奮。等李雲道逗弄完兩個孩子,鶯姐將孩子們抱開,阮鈺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見到寧美人兒了?」

    李雲道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見到了,的確是個大美人兒。」

    阮鈺哈哈笑道:「寧若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女人,她是個拉拉,對男人不感興趣,你要是能征服她,我一定說服夭夭讓你把寧若妙納進門!」

    李雲道哭笑不得:「老婆,在你眼裡,我就是一個用下半身思考問題的臭男人嗎?」

    阮鈺哼哼道:「頂多算個用下半身思考問題的好男人吧!」

    分居兩地的小兩口又了些外人不能聽的情話,這才依依不捨地掛了視頻電話。在這家經濟型酒店住了幾天,被夜晚的各種噪音煩不勝煩的李雲道終於馬上可以解脫了,因為寧若妙走後不久,江州市公安局辦公室副主任陳曦的電話便打了過來,上來自報家門後,便提出想帶李雲道去看看宿舍。

    李雲道本來是想明天正式報到後再考慮住宿的事情,但是今晚寧若妙的出現,倒是給他提了個醒,只有先安頓好了,才能開始大展拳腳。而且今天自己已經在市局露了臉,想要躲肯定是不成的了。

    電話裡聽陳曦的聲音感覺挺年輕,等見面後卻發現是個長著絡腮鬍子的中年人,長相五大三粗,跟他的聲音並不太相配,一口普通話帶著微微的江州方言味:「李市長,宿舍早就安排好了,在市局招待所,您要是現在空,我帶您去認個門。」

    陳曦只聽說新任的頂頭上司年輕得厲害,一見面,還是被嚇了一跳:這就是傳說中一個照面就拿下了劉岡的猛人?雖然劉岡的兩規並不能算在李雲道的頭上,但今天剛剛發生的事情,局裡上上下下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而且人家最後是坐著市委書記馬文華的公務車離開的,單這一點,就可以甩別人幾條大街。陳曦很懂得察言觀色,見李雲道行李不多,而且這經濟型酒店的環境似乎也不太好,隔壁屋看電視的聲音震天響,便主動道:「李市長,要不行李先一塊兒捎上吧?市局招待所雖然不掛星,但是環境比這裡要強多了!」

    李雲道並沒有拒絕陳曦的好意,任由這位做服務出身的辦公室副主任跟自己一起收拾行李。其實李雲道並沒有帶太多的行李,西湖那邊的東西打包好了,只能這邊安頓好,才會快遞過來,現在的李雲道就只帶了一隻登機箱,行李少得讓陳副主任有些失望。

    李雲道還是很敏銳地讀到了陳曦眼裡的失望,對於一個隨時準備收拾抱袱走人的領導,下屬們是無論如論都不可能真心擁護的。陳曦聽到了很多關於新任一把手的小道消息,勇鬥悍,當臥底,抓毒販,反恐精英,但是就算這位新領導有天大的本事,人家的心根本就不在咱們江州,那江州市公安局就不會有任何起色和變化。陳曦開著一輛有了年歲的雪鐵龍愛麗捨,這種車在江南和浙北已經很少見,大部分早就已經拖去了廢車場,但是在江北街頭,還是偶爾能見得到。

    見李雲道打量自己的車,陳曦有些不好意思:「還是結婚的時候老婆家陪的嫁妝,用了這麼多年,順手了。」點火的時候,引擎發生一陣卡卡的異響,如同一頭病入膏肓的老牛,半天才聽到發動機的聲響,載著李雲道直奔市局招待所。

    市局招待所就在市局的後門東側,是一座八層的小樓,上面掛著「公安賓館」的燈箱字樣,看樣子應該是市局的下屬三產。陳曦把車停在門口,從後備廂拎出李雲道的行李箱,打電話給賓館負責人:「七姐,快出來,領導來了!」說著,就掛了電話,笑著對李雲道說,「七姐是三產公司的老員工了,是以前老刑偵大隊長的遺孀。」

    李雲道聞言,對匆匆趕出來的七姐肅然起敬,自己是當刑警出身,只有刑警自己才知道,那些伴侶犧牲的遺孀們,日子過得有多苦,直到現在,他還經常給江寧的黃家遺孀寄錢。看來,江州市公安局也並不是自己想像的那般千瘡百孔,至少在安置遺孀的這一點上,人情味還是十足的。

    「歡迎歡迎!」質樸的七姐似乎也拿不出什麼其它的花言巧語來迎接新任的市局一把手,見到如此年輕的李雲道,稍稍失神,便搶著幫陳曦拎箱子。陳曦也沒有推辭,邊走邊小聲給李雲道介紹:「老隊長是在一場抓捕持槍悍匪的過程中犧牲的,當時還有兩名年輕刑警,老隊長替年輕人擋了兩槍,送去醫院的路上就走了,留下從化工廠下崗的七姐,還有一個剛剛上高中的女兒。黃仁義在的時候這種事情一般都不會管,後來大家一起想辦法,把七姐給弄到了招待所裡,七姐自己也勤快,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張羅,前兩年賓館的負責人得肝病請了長假,這裡事情干脆就由七姐說了算了。」

    李雲道點了點頭,這是他來到江州後,頭一回接收到充滿正能量的信息,這讓他冰冷的血液開始有了微微的溫度。

    陳曦接著道:「原來局領導辦公室裡都是配休息室的,後來公職人員辦公場所的規定出來後,休息室都統一取消了,給局領導每人在賓館的八樓準備了一間房間,供大家午休。李市長,您的房間就在八樓,八零一。」

    八零一是個套間,外面一間會客廳,裡面是一間房間,獨立的洗手間和獨立的廚房,就是沒有通煤氣,想用只能用電磁爐,不過李雲道向來都是在市局食堂吃飯,所以開不開火並不重要。八樓是賓館的頂樓,視野極好,拉開窗簾,江州少有摩天大樓,如果不是那如濃煙滾滾般的霧霾,估計小半個江州市都能盡收眼底。賓館打掃得很乾淨,可以確信從來沒有人住過,李雲道也清楚,像之前黃仁義那樣的公安局長,是不屑住進這一類的賓館酒店的。

    「挺好,我滿意!就住這兒吧!」李雲道很開心地敲了敲客廳的茶几。

    他的反應讓七姐和陳曦都很開心,尤其是七姐,拍拍胸口道:「您滿意就好,滿意就好!」

    李雲道看得出,七姐是實誠人,笑著道:「七姐,你不用太緊張,我也就是一普通小伙子,你有弟弟吧,多大了?」

    七姐道:「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三十五了,孩子都快上初中了,自己也還像個娃娃。」

    李雲道笑道:「我比你弟弟還小三歲,所以你就拿我當弟弟得了,別一口一個您的,我聽得彆扭。」

    七姐看看陳曦,見他點頭,這才笑道:「老楊在的時候,就老怪我不會說話,現在他不在了,我還是沒學會怎麼說話。李市長,我以後要是說錯話,您別介意!不過我們這兒,人人手腳勤快,而且都不是七嘴八舌的性格,所以您就放心地住下吧!」

    李雲道點頭:「中,陳主任,那就麻煩你待會兒把這裡的地址發我一下,明天我會讓西湖的朋友將行李都寄過來,可能還需要一張辦公桌和幾把椅子和一個書櫃,還要麻煩你幫忙採購一下。」

    陳曦大喜,對於一個渴望看到市公安局越走越好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比聽到這句話還能讓他更開心的,當下喜出望外,連連點頭:「好,好,我馬上就去辦!」

    陳曦和七姐離開後,李雲道獨自一人站在窗口,看著霧濛濛的天空,心情卻沒來由地輕鬆了起來。

    這世間事情,就如同硬幣的兩面,有好有壞,正邪相伴。

    這裡有貪官,有污吏,但也有像老刑偵大隊長老楊那樣的好警察。賓館的條件算不上最好,跟阮鈺準備的住處應該更是相差甚遠,但李雲道還是願意住在這裡,彷彿這樣才能堅定自己扭轉乾坤的決心和信心。

    「咚咚咚!」有人敲門。

    李雲道狐疑皺眉,難道是七姐?

    打開門,門口卻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一個信封。

    李雲道彎腰撿起地上的信封,沒有姓名,沒有郵寄地址,只有一隻微微鼓起的大信封。

    李雲道關門拆信,抖了抖信封,從信封裡竟然掉出一粒黃橙橙的金屬物件,在地板上滾動了一會兒,終於停了下來。

    一顆子彈。

    李雲道冷冷一笑,有人送下馬威來了! 本帖最後由 liwanhua1234567 於 2019-4-7 18:38 編輯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18:37
第一千兩百八十六章 曹國舅

    之前曲費清亮出戚洪波寄上門的子彈時,李雲道的反應是平靜的,此時面對這一粒子彈,他的反應依舊是古井不波。今天下午劉岡剛剛兩規,晚上子彈送上門了,這是恐嚇,也是威脅,但李雲道同樣看到了對方的心虛與恐懼。這局棋剛剛開始,當頭炮後,對方便開始自亂陣腳,這是好事!

    李雲道將七姐叫了上來,想要走廊裡的監控,七姐卻很難為情地說賓館的監控前年就壞了,因為沒覺得誰敢在開在公安局後大門口的公安賓館滋事。李雲道不禁失笑。

    七姐有些尷尬:「李市長,剛剛是不是有人敲門塞小廣告了?死孩子,都跟她說了多少回了,不要在賓館裡塞名片。」七姐連聲道歉,以為自己家那個不省心的黃毛丫頭又來煩人了。丫頭正在江北師範讀書,古靈精怪得很,就是學習一般,老跟同學策劃著搞什麼創業項目,最近又弄了個什麼家教app,在名片上印了二唯碼到處分發,已經被七姐抓到過好幾次了。

    李雲道聽著七姐解釋,有些好奇:「七姐,你家的孩子陳曦說不是才上高中嗎?」

    七姐苦笑道:「那是老楊走的那年的事情了, 現在丫頭已經上大四了,眼看著馬上要工作了,就是不讓人省心,不肯好好找工作。成天弄什麼創業項目,折騰吧!」

    李雲道笑道:「年輕人有想法、有闖勁,那是好事,七姐,你應該支持她!現在咱們江北,到處是傳統的煤炭廠、焦化廠,都是傳統的高污染行業,孩子們有想法為家鄉做貢獻,這是好事,咱們多支持。如果她真有什麼好項目,可以讓她來找我,我給她找投資。」李雲道立刻想到了剛剛才註冊成立的羅森資本江北分公司,那位為人處事拿捏力度恰到好處且行事滴水不漏的寧若妙應該也需要做出些成績,自己只要牽個線搭個橋就可以了。而且,江北的經濟結構轉型升級迫在眉睫,李雲道雖然不主管經濟發展,但是馬文華下的這局棋與自己也是切身相關的,一榮俱榮!

    七姐離開後,李雲道才重新打量手中的子彈。對方應該也不會幼稚到以為一顆子彈就能讓李雲道打退堂鼓,這顆子彈的作用更多的是在警告。

    在省廳政治部副主任和市委組織部副部長的陪同下,收到「警告信」的李雲道第二天便走馬上任了。第一天的見面很程式化,作為黨委委員、常務副局長的劉岡被兩規後,只剩下夏俊龍、王學芳、李蘇陽、周沐、秦四海、王晨和傅應國這七人,加上李雲道總共八個名黨委委員。昨天發生的事情,早就在市公安局內部傳得沸沸洋洋,所以 這場局黨委班子的初次見面會很成功,但也很短。李雲道刻意壓縮了自己的發言時間,只表態服眾黨組安排,當好江州市公安局的領頭羊,確保在最短時間內練出一支能拉得出打得響的公安隊伍。

    李雲道的辦公室也同樣在八樓。之前的黃仁義似乎對「8」這個數字有著近乎執著的著迷,賓館總共八層,連局辦大樓也是八層,李雲道覺得有些好笑,但走進局長辦公室的時候,李雲道便笑不出來了。這絕對是一間「超規」的辦公室,巧妙地將會客區域、休息健身區域和辦公桌分割開了,單獨來看,每一間都不算超規,但是放在一起,絕對比西湖市委林一一的那間書記辦公室還要氣派。陳曦是個很合格的辦公室副主任,見李雲道站在辦公室門口不說話,知道這種佈局可以犯了領導的忌諱,連忙指著會客廳和辦公區域之間的隔門道:「李市長,這門其實可以封掉。」

    李雲道笑著點了點頭,昨晚的子彈給他提了個醒,前面不僅有荊棘,也許還有陷阱。「陳主任,我這人有個壞毛病,不喜歡大辦公室,所以就用這個會客廳吧,把辦公桌和書架搬過來,門隔掉。至於剩下的兩間作何用途,你隨便安排!」

    陳曦連連點頭道:「好的好的,我馬上來安排!」

    在陳曦的陪同下,李雲道在局辦大樓裡轉了一圈,最後問道:「陳主任,我記得辦公室是不是還有一位呂主任?怎麼一直沒見呂主任露面?」

    陳曦解釋道:「呂主任請了長病假。」陳曦的表情愈發尷尬,呂小建是黃仁義時代的辦公室主任,如今黃仁義被兩規,呂小建也被紀委反反覆覆地請去喝了幾次茶,早就心生惶恐,又聽說馬上有新任局長要來,去年年底請了長病假。

    李雲道「哦」了一聲,便不再追問,笑著對陳曦道:「辦公室是局裡的要害部門,都說帶兵打仗,不可一日無帥,帥來了,帳中無將也不行啊!回頭我去看看呂主任,如果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工作上還是要調整一下的。辦公室的事情,就暫時辛苦你統籌一下!」李雲道知道,自己孤身一人來江州,首要的就要培養一班心腹手下,否則就算三劍客他們來了,局長命令出不了局辦大樓,那樣的話自己就相當被動了。好在呂小建是個聰明人,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主動讓位。至於陳曦能不能堪大用,就要看他的表現了,至少昨晚到此時此刻,這位辦公室副主任的表現還是可圈可點的。

    陳曦哪能聽不出李雲道的話外之音,生生安奈住內心的喜悅:「李市長,您看辦公室和招待所那邊還要不要添置些傢俱?」

    李雲道搖了搖頭道:「暫時先這樣吧,要添置我再告訴你。」

    又過了半周,江州市人大常委會正式通過了李雲道作為江州市副市長的任命。領聘書當天,幾個白髮蒼蒼老幹部圍著李雲道問了很多問題,最後拍拍李雲道的手背,留下一句「江州不比江寧和西湖,好自為之」,而後,老頭子們便背著手結伴離去。李雲道不知道老頭子們意味深長的「好自為之」四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直到辦公桌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沓請柬。請柬的落款五花八門,大多數是市裡的明星企業家,李雲道知道,這是拜碼頭來了。

    李雲道請陳曦叫進自己的辦公室,指著一沓請柬問道:「你放我桌上的?」

    陳曦觀察了一下這位年輕頂頭上司的表情,一時間摸不清領導的思路,只好一五一十道:「夏局長和芳局長各自扔過來一沓,讓我轉交給您。」

    李雲道皺眉:「夏俊龍和王學芳?」因為王學芳和王晨都姓王,為了方便大家區分,一般都稱芳局和晨局。夏俊龍是分管經偵、刑偵等重要業務口的副局長,王學芳是副局長,也是市紀委派駐公安局的紀檢組組長,分管紀檢、監察、督查和審計,這兩個人投過來的請柬,也難怪陳曦不敢不接。

    陳曦想了想,還是道:「李市長,警民互動,這個是傳統項目。其實這些明星企業家大多都兼了市裡或區裡的政協委員,有兩位還是省政協委員,說是業務溝通其實也是可以的。刑偵和經偵口子上開展工作,平日裡免不了要跟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芳局在來我們市公安局前,曾經一度在市招商口子掛職,所以也認得一些明星企業家。」

    李雲道看了陳曦一眼,他的答案還是讓李雲道比較滿意的,但是李雲道還是想敲打敲打這位辦公室副主任,讓他知道在江州市公安局裡,究竟誰才是一把手:「這樣吧,你幫我把這些請柬還給夏局和芳局,就說請他們全權代表我赴宴。」

    聽李雲道的口氣,陳曦一想,壞了,這次沒摸清領導的脾氣,好心卻辦了壞事,看來新來的李市長不太喜歡場面上的交流,只好硬著頭皮,把請柬拿了回去,至於他怎麼處理,李雲道也的確想看看這位辦公室副主任的智商和情商到底如何。

    陳曦拿著一沓子請柬便犯了愁,就這麼去找夏局和芳局,估計自己得罪人不說,沒準還要引起李市長和夏局、芳局之間的誤會。正犯著愁的時候,夏俊龍迎面走了過來。

    「陳曦,怎麼了?被新主子給訓了?」夏俊龍是個四十歲、年富力強的中年人,軍轉幹出身,渾身上下都有股子說不出的硬氣,見陳曦一個大老爺兒站在電梯口來回踱步,就知道這傢伙應該是碰上難題了。

    「夏局!」陳曦看到夏俊龍,靈機一動,迎了上去,「我剛剛從李局辦公室出來,李市長說這段時間要下去調研,估計抽不出時間跟這些企業家們吃飯,他的想法是能不能請您和芳局代表他,一方面也表達我們市局會不留餘地為他們的企業保駕護航,另一方面也代表李市長表達個人的謝意。」說到這裡,他又壓低了聲音道,「夏局,我估計馬書記那邊可能給李市長套上緊箍咒了,再加上有黃仁義的前車之鑒,現在還是敏感期,這些接風洗塵宴我看能免就免了,省得給咱們市局找不痛快!」

    夏俊龍倒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人,點了點頭道:「李市長這會兒辦公室有人嗎?沒人的話我過去一趟。」

    陳曦道:「我出來的時候,恰好傅局長進去了,您要不再等等?」

    夏俊龍道:「你得給李市長物色個專門的秘書了,不然這些事兒都是你經自跑來跑去……」

    陳曦連連搖頭:「別了,這些伺候人的活兒,我還幹得來,你要是讓我去抓賊,我可就沒這個本事了,那是夏局您的強項。」

    夏俊龍被陳曦恭維得很開心,拍了拍這個看著五大三粗的漢子的肩膀道:「加油,好好幹!我看李市長還是很器重你的,機會千載難逢,稍縱即逝,一定要把握好這個機會啊!」

    陳曦點頭,似乎想起了什麼,道:「夏局,曹國舅昨兒托人給我帶了句話,話頭不太好聽,我沒敢跟李市長講。」

    聽到曹國舅三個字,夏俊龍也臉色微變:「他想幹什麼?還以為這是黃仁義一手遮天的時代?」

    陳曦連忙拉著夏俊龍進了樓梯間:「哎喲,我的夏局唉,曹國舅勢力遍江北,黃局當初見了也要給三份面子。您忘了,劉岡劉副局長是曹國舅的遠房妹夫!」

    夏俊龍臉色有些難看:「他想作死,就讓他去作吧!石明和黃仁義不在了,連高泰祥都被京城請了進去,他一個混社會的流氓,還敢這麼耀武揚威?」

    陳曦道:「夏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而且現在曹國舅已經不是十年前的那個曹國九了,離婚娶高泰祥的妹妹,只是其中一個變化。現在人家抗著省政協委員的名頭,風光無限,當年那個收份子錢開洗浴場的街頭混混早就已經脫胎換骨了!省裡和市裡替他說話的人很多,所以雖然高泰祥倒了,但是這位國舅爺依然活得是逍遙自在。我聽說,省裡很多領導還是不少市領導都是曹國舅的座上賓。要說由黑洗白,曹國舅說第二,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現在在江北,尤其是在江州,黑白兩道,他的面子比馬書記都大!有人說,現在曹國舅現在放個屁,都比馬書記說句話要強!」

    夏俊龍連忙瞪了他一眼道:「這種句,在咱們局裡,不能亂傳!」

    陳曦道:「也就跟你說道說道,我的意思就是,不管怎麼說,咱們暫時不能讓曹國舅惦記上李市長,否則麻煩都是你和我的。」

    夏俊龍卻冷笑:「我倒要看看,一個流氓殺人犯,能在咱們這位小殺神面前蹦躂多久。」

    陳曦疑惑道:「小殺神?」

    夏俊龍笑道:「我昨天晚上給浙北公安廳的老戰友打了個電話,現在對於咱們這位李市長的盛名,我可是如雷貫耳!你看著吧,咱們江州市公安局馬上就會有點不一樣的地方,我很期待!好了,不跟你閒扯了,回頭當了大管家,請老哥吃火鍋!」

    陳曦笑著目送夏俊龍,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小殺神?什麼意思,咱們李市長看上去多文質彬彬啊!不過,他嚴肅起來,還真有些讓人害怕!」 本帖最後由 liwanhua1234567 於 2019-4-7 18:38 編輯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18:39
第一千兩百八十七章 江州最大的毒瘤

    傅應國是江州市公安局分管禁毒、內保和監管的副局長,李雲道內線電話打過來的時候,他也很疑惑,新來的年輕局長為什麼要找自己。傅應國是江州本地人,幹過刑警也幹過緝毒,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對於年少得志的李雲道有些看不太慣,被這樣一個小年輕呼來喝去,這是對他這種老公安的羞辱。但是年輕的副市長有請,他還是不得不去。門暢開著,傅應國前幾天就聽說年輕局長為了避嫌,只用黃仁義當時的會客廳當作辦公室,這一點傅應國覺得幹得還不賴,但他總覺得有些投機取巧討好上官的小聰明在裡面。敲了敲門,傅應國不卑不亢地走進李雲道的辦公室。

    李雲道正在看一份文件,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道:「傅局長,你先稍坐兩分鐘,我馬上就能看完這組數據了。」

    傅應國點了點頭,大刀金馬地坐了下來。他打量著這間剛剛改造過的辦公室,在他的印象裡,這裡是黃仁義的會客廳,格局做了全面的變動,陳設也很簡單:除了辦公桌、辦公椅和書櫃外,原本應該放沙發的位置卻放著一張很宜家風的會議桌,六張造型簡單的椅子,這就是整個局長辦公桌的傢俱,跟之前黃仁義的豪華辦公室相比,這裡簡直樸素得令人髮指。辦公桌收拾得很乾淨,內網辦公電腦和外網電腦在左手邊,一疊文件放在右手邊方便隨時取閱,一支筆,一本硬面抄筆記本,傅應國懷疑這位年紀的副市長是不是有潔癖。他的目光最後落在李雲道正在看的文件上,此時他才微微一愣,李雲道看的是去年年底時,他提交的一份年度總結報告,這是一份他花了不少心血做的年度總結,尤其是對江州市如今日益嚴峻的緝毒形勢,提出自己的觀點和分析。什麼意思?新來的空降兵是要拿自己開刀祭旗嗎?傅應國心中冷笑,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進入到戰鬥預備狀態。

    過了幾分鐘,李雲道終於放下手中的報告,揉著發脹的眼睛道:「傅局長,你的這份報告中提到的江州市的緝毒形勢,分析得非常好啊,角度準確,數據精確,對於形勢的預判和應對方案也是讓我這個江州新丁大開眼界!」

    傅應國心中冷笑:怎麼?這是玩捧殺還是玩給個棗再打一巴掌的遊戲?傅應國是公安戰線上的老資歷了,生平對辦公室政治深惡痛絕。黃仁義時代,因為不聽招呼,被排擠在核心權力圈之外。如果不是因為傅應國在公安局的資歷老,又是緝毒隊員出身,警惕性極強,早就著了黃仁義等人的道了。但他看看年輕副市長的表情,卻不似作偽,真誠至極,一時間無法判斷李雲道的話外之音。

    「我在江寧時也管過緝毒大隊,到西湖時也一直沒有停下過跟毒販的戰鬥。說句實話,現在全國各主要城市的緝毒壓力日益劇增。在西湖我們甚至還碰到毒販利用最近的外賣軟件實現網絡訂單,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話說得一點都不假。你這份報告我從昨天晚上就開始讀,這已經是第三遍了,不說別的,光是這些數據分析和應對措施,都是不可多得的真知灼見。」李雲道感覺到了傅應國的警惕,笑了笑,接著道,「老傅,你可能還不太瞭解我這個人,我是個干實事的人,突然調來江州,我自己也很吃驚。但是既來之則安之,黨和人民賦予我新的使命,我就必須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我看到你的報告裡提到,江州最大的毒販是一個外號『坤子』的人?現在我們對這個傢伙有多少瞭解?」

    傅應國微微鬆了口氣,他也聽出了李雲道的誠意,既然年輕的副市長要跟自己討論具體的事情,他倒也不怵,接過李雲道遞過來的煙,一邊點上一邊道:「李市長,跟江寧和西湖比起來,我們江州頂死算個三線城市,但就這樣一個三線城市,每年因為吸毒上癮而家破人亡的數量,比江寧和西湖這兩個城市加起來都要多。所以說禁毒形勢格外嚴峻,其實一點都不誇張。早些年,那會兒軟毒品還沒有流入江州,我們的工作壓力雖然大,但目標相對集中,只要盯著那麼幾個人就可以了。這幾年,軟毒品的形式五花八門,現在的年輕人膽子也越來越大,只要能掙大錢,豁出命了跟你幹。而且,早些年,吸毒的也都是些社會不良份子,但是這幾年,吸毒人群越來越低齡化,能接觸到毒品的渠道也越來越多,涉#毒的圈子也越來越複雜。其實你剛剛說的那個『坤子』,不過是個利益代言人,是我們江州一個由黑洗白的富商曹國九的手下。」

    「曹國九?」來江州這幾日,李雲道已經不止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就是傳說中黑白通知的那位曹國舅?開泰集團的那位大老闆?」

    傅應國嘴角扯了扯:「看來你也聽說過這個人。曹國九早年是混黑道的,後來機緣巧合下,他娶了省委書記的妹妹,之後生意便越做越大。黃仁義在的時候,見到這位國舅爺也要禮讓三分。」

    李雲道不解:「之前的案子,他怎麼能順利脫身的?」

    傅應國歎了口氣道:「這就是曹國九的聰明之處了,他的生意,明明在很大程度上借了省委書記高泰祥的力,但是就是沒有留下一丁點的證據。而且,據我判斷,曹國九在幾年前,就已經開始刻意地撇清跟前任省委書記高泰祥之間的關係。所以這次江北事發,他也被紀委請去過,最後還是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其實還有一點,也是這個曹國九的厲害之處,在高泰祥執政初期,他借力認識了很多省裡的大人物,曹國九跟這些人的關係很緊密,包括這次高泰祥案發,有人指證高泰祥,就是沒有一個人敢跳出來指證曹國九。這也是為什麼他現在還能大搖大擺地憑著省政協委員的幌子,成天跟一些大人物觥籌交錯的原因。」

    李雲道點了點頭:「江北案發,高泰祥都進去了,他居然沒事,那麼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的確很乾淨,乾淨得連一丁點瑕疵都找不到。另一種可能就是,他手裡掌握著太多的秘密,有些人害怕這些秘密會洩露出去,嗯,你剛剛說這個曹國九是由黑洗白的?我估計一部人可能是被控制了,而另一部分人可能是被威脅了,誰都有家人嘛, 尤其是有老婆孩子的,沾上曹國九這種沒有底線的流氓,想想都會糟心。」

    傅應國也頗以為然地點頭道:「之前公安這邊有黃仁義,他們就算有什麼委屈,也不敢捅到公安這邊來,否則曹國九那邊要是反應過來,免不了又是沉屍大運河的結局。」

    李雲道眉頭緊皺:「又?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案子?」

    傅應國冷笑:「江州的犯罪率居高不下到現在這個樣子,有黃仁義的責任,但我覺得黃仁義並不是罪魁禍首,對於江州百姓來說,最大的毒瘤就是這個曹國九。」

    「為什麼這麼說?」李雲道有些疑惑,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江州的局應該如何去破,但是窩案留下的後遺症是災難性的,需要方方面面的協調才能去彌補,比如運河邊的景觀步道,方興未艾的城東工業園區,這些爛攤子都需要時間去消化。而江州公安局這邊,李雲道一直覺得問題出在骨子裡,可是今天傅應國的話讓他對之前的判斷產生了一些質疑。

    傅應國一臉痛恨道:「曹國九是江州本地人,為人凶狠,手段毒辣,十六歲中專沒上完就開始混社會,雜七雜八的事情幹過很多,都是些違法又禍害人的事情。不到二十歲,這傢伙手下就已經網羅了不少亡命之徒。一開始還是小打小鬧,後來他手下的亡命之徒越來越多,浙浙地就把幾個區都吃了下來,再加上他運氣好,碰到了高泰祥的妹妹,搖身一變,就成了省委領導的妹夫。高泰祥那會還是省委副書記,連省長還不是,後來一路走到省長、省委書記的位置,曹國九的勢力也是越發穩固。而且四十歲後,他就開始洗白自己,開了不少正當生意的公司,還積極地參加市裡和省裡的各種慈善活動,把自己包裝成了一個企業家、慈善家。明面上,幫他管黑色產業鏈的是坤子和大鵬,但實際上都是他在背後指揮。前年震驚全國的拆遷埋人案,就是他的拆遷公司干的,一開始市裡還想捂著,沒想到事情給捅到網上去了,一下子就發酵了,最後沒辦法,只好找了幾個替罪羊把事情給扛了下來。總之,現在有人說,在江州曹國舅一句話,比市委書記還管用。」

    李雲道想了想,彎腰拉開抽屜,不動聲色地將一個信封遞給傅應國,傅應國愣了愣,不知道李雲道葫蘆裡賣的倒底是什麼藥。

    打開信封,一粒子彈掉了出來,傅應國微微一驚:「李副市長,這是什麼意思?」

    李雲道聳肩道:「這是劉岡被兩規的那天晚上,有人送到我住的地方的。」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18:41
第一千兩百八十八章 王虎

  送子彈給新上任的公安局長,這傅應國萬萬沒有想到的,看了看那粒黃橙橙的子彈,他又觀察了一下李雲道的臉色,從這位年輕副市長的臉上,他沒有看到一丁點的恐懼,相反,這個年輕猶如一隻被挑戰的獅子一般,沉著而冷靜。此時距離劉岡被雙規已經好多天了,從動作和表情來看,傅應國大致可以確信,李雲道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旁人,因為公安局長被一個本地的流氓頭子威脅恐嚇,並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甚至會有人覺得有些不太光彩,坊間總會說蒼蠅不盯無縫的蛋,誰知道你這個官員跟黑社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 只是,傅應國不明白,李雲道為什麼會選擇相信自己,似乎自己這個排名倒數第一的市局黨委委員、副局長,是局裡脾氣最臭、最不愛摻和爭權奪利的那個。

  「李市長,這件事你想怎麼處理?」傅應國以為李雲道是想讓自己暗中調查送子彈的事情,他倒也不是太抗拒,至少年輕的副市長現在伸來的是橄欖枝,而不是槍炮,這讓他多少還是有些慶幸,至於能不能陞官發財那些事情,他已經過了事事要爭搶的那個年紀,想來在江州官場這樣的大染缸裡能堅持到退休,自己就該阿彌陀佛了。

  李雲道將裝著子彈的信封收了回去,又重新鎖進抽屜:「這件事可以暫時先放一放,我找你來,主要還是想聊聊緝毒口子上的事情。我明天是去刑偵支隊和治安支隊,後天你有沒有時間,我想你一起去趟緝毒支隊,到基屋去瞭解瞭解情況。」

  傅應國知道李雲道初來乍到,首先要做的就是到基層調研,也早就有心理準備,當下笑道:「沒問題,後天沒什麼大行動,我跟支隊長蘇潮平打個招呼,到時候中層以上人員都參與。」

  李雲道點頭笑道:「聽你的安排。」

  傅應國是笑著離開李雲道的辦公室的,連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之前還對這位年輕的副市長懷著微微的忿滿和敵意,但從李雲道辦公室離開的時候,這種負面情緒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曦恰好來給李雲道送文件,看到向來獨來獨往的傅局長居然春晚滿面地從局長辦公室出來,擦肩而過時,還主動跟自己打了招呼,這簡直是讓陳曦太意外了。傅應國是緝毒業務線出身,脾氣暴躁,出了名的不好相處,不過幸好他向來不參與局裡的派系鬥爭,自管自己那一畝三分田上的事情,局裡其它紛爭他一概充耳不聞。

  刑偵是李雲道的老本行,所以調研的第一站,就選擇了刑偵支隊,由分管副局長夏俊龍陪同。刑偵支隊支隊長王虎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四十來歲,滿面紅光,見新上任的頂頭上司調研第一站就選擇了刑偵支隊,有些緊張,偷偷問夏俊龍:「夏局,這新官的第一把火不會燒到我這兒來吧?」

  夏俊龍笑得像尊彌勒佛:「心虛了?早知道會心虛,就該提前把工作做紮實了。新主子是內行人,別忽悠,有啥說啥,照實說保證不吃虧。」

  王虎嘿嘿笑道:「那我可真說了?」

  夏俊龍道:「說,該說說,有困難千萬別藏著掖著,否則以後辦砸了事情,有你好看的!」

  王虎立刻會意,夏局長的意思是多說困難少說成績,別給領導太大的期望值。王虎也是個滑頭,既然夏局和這麼吩咐了,那自己還有什麼好裝的,輪到他發言,說了兩句客道話就開始大倒苦水。這不說還好,一說起來,王虎就感覺自己停不下來了。事實上,刑偵支隊之前一直是局裡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角色。王虎不是前任局長黃仁義的人,刑偵上的事情都是大案要案,跟黃仁義的利益訴求沒共通點,不像經偵和治安這兩個支隊,都是由黃仁義的嫡系部隊一手掌控的。刑偵現在有四個大隊,每個大隊有三個中隊,總計一百一十來號人,但江州是個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城市,這跟西湖市局刑偵支隊人力幾乎相當的百來十人,每年要辦的案子幾乎是西湖那邊的三倍。忙起來的時候,每個人手頭都同時有十幾、二十件案子在同時推進。

  「李市長,支隊的人手嚴重不足啊!眼看著馬上天氣就熱了,一熱起來,我們就會進入案發高峰期。我們有的同事,忙起案子來,一連十幾天不著家,愛人抗議也沒用,弄得差點離婚。還有那些前些年加入我們警隊不久的年輕人,都到了該娶該嫁的年紀,家裡愁壞了,去年就有位女刑警,被家人逼著辭了職。」王虎倒起苦水來,就沒完沒了,夏俊龍衝他使眼色,他也沒有聽到,從裝備的破舊,到人手的不足,再到薪水工資問題,滔滔不絕地說了大半個鐘頭,而且還是不帶稿子的。

  好不容易等他講完,夏俊龍才皺著眉頭道:「王隊長,也不要總是講困難,要說說我們的同志們是如何迎難而上的嘛!困難誰沒有,治安、經偵、緝毒都有困難,連警犬支隊都說自己有困難。咱們的作用不就是要克服困難,在困難當中謀發展嘛!當然,你說的這些問題,我相信李市長一定會思考,局裡也一定會酌情地想辦法幫你們盡量解決困難。」

  李雲道當然知道王虎是夏俊龍的鐵桿下屬,這兩人一唱一和,倒是也說出了不少真實情況。自己也是做刑警出身的,李雲道自然是能體諒刑警們的難處,等夏俊龍說完,他才接著道:「夏局長剛剛也代表市局黨委表態了,問題一定會酌情幫你們解決。當然,你們也清楚,財政每年撥款都是有額度的,在可以考慮的範圍內,我們一定會最大程度地解決設備、人手還有薪水上的問題。」李雲道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到一個全新的單位當一把手,下去調研,肯定會碰到這些情況,負能量總是有的,就看怎麼疏導了。

  下午要到治安支隊調研,治安之前是劉岡分管,劉岡被兩規後,便沒有新的分管領導。支隊長顧鏡是黃仁義的鐵桿部屬,劉岡分管時,都極少會插手治安支隊的事情,治安上發生什麼事情,一般都是黃仁義越過劉岡,直接跟顧鏡打招呼。黃仁義出事後,顧鏡便開始夾著尾巴做人,尤其是前些天劉岡又被兩規了,這讓之前一直為虎作倀的顧鏡心裡很是不安,生怕什麼時候紀委的人就如同天兵天將一般站在自己的面前。接到通知說新任頂頭上司要來調研,顧鏡很是惶恐,帶著政委柴飛白一起早早地便候在了治安支隊的大門口。

  柴飛白是公安大學犯罪心理學碩士,是局裡為數不多碩士研究生,被安排到治安支隊當政委時也是滿腔熱血地投身警務事業,等來了以後才發現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抓在支隊長顧鏡一個人的手裡,自己想做點事情都插不上手,再加上之前顧鏡身後還黃仁義撐腰,柴飛白想找個說理的地兒都沒有。看著在倒春寒的西北風中瑟瑟發抖的顧鏡,柴飛白心中泛起一陣冷笑——花無白日紅,想不到你顧支隊長也有今天。

  「飛白,聽說新來的李副市長年紀比你還小兩歲?」顧鏡一邊眺望著馬路的盡頭,一邊跺著腳,藏不住滿腹的焦慮,「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咱們得小心點伺候著,別被新官的三把火給燒著了。」

  「嗯。」柴飛白向來都是這樣,話很少,尤其是自己插不上手的事情,他幾乎就不太表態。

  「這幾天得讓兄弟們勤快點,治安口子上可千萬別出什麼岔子,到時候撞人家槍口上去就得不償失了。」

  「嗯。」柴飛白不知道新來的副市長究竟是什麼風格,只盼著別再是黃仁義那樣表面假仁假義,骨子裡卻貪得無厭的類型。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再給自己一年時間,如果還是這樣,他就準備辭職下海了,聽說現在去當一個心理咨詢師也不錯,至少不要在這裡看著一些自己看不慣的事情卻無能為力——那叫眼不見為清。

  「說是兩點,這都一點五十五了,怎麼還不來?」顧鏡正等得不耐煩的時候,一輛掛著浙A車牌的北京吉普緩緩駛近。保安見是外地車牌,支隊長大人還在這兒看著呢,哪敢隨便放行,伸手便攔了下來。

  車窗緩緩下降,司機是個戴著墨鏡的年輕人,穿著警察制服,保安眼尖,一下就子看到司機的內穿制式襯衣是白色的,立刻立正敬禮:「您好,請問您找哪位?」

  李雲道笑了笑,指著仍舊站在院門另一側的顧鏡,笑道:「找他!」

  顧鏡也正皺眉愣神的時候,突然看到越野車裡的年輕人看得有些眼鏡,猛地大腿一拍:「壞了,在那兒呢!」說著,連忙快步迎上前,「李市長,您怎麼自己開車來了?」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18:48
第一千兩百八十九章 不合時宜的工業園區

  李雲道一邊停車一邊道:「上午在刑偵轉了轉,中午沒事,我就開車出去兜了一轉,熟悉熟悉市裡的環境,想著時間差不多了,我就自個兒過來了。其他人我讓他們各忙各的,反正他們誰都比我瞭解情況,我自己一個人下來就成!」

  顧鏡心中有些打鼓,看來這不是一個喜歡循章辦事的領導。不過想想也就釋然,比柴飛白還年輕兩歲的副市長,行事風格自然會帶著八零後年輕人的風格。

  顧鏡早就在治安支隊內部做好了安排,每到一處,都一個模樣相對出挑的女警介紹板塊或小組裡的情況,李雲道一直笑瞇瞇聽著,只點頭,偶爾一針見血地問些只有內行人才懂的問題。柴飛白一直跟著,很快就發現,這是一位不太好糊弄的一把手——首先人家是警務專家,其次這位頂頭上司的城府比一般的年輕人要深得多了,柴飛白自認自己是同齡人裡比較深沉的了,但跟眼前的年輕副市長比起來,相距甚遠。李副市長不可能不知道顧鏡是黃仁義的走狗,黃仁義自己一褲子的屎,這條走狗又能乾淨到哪兒去?之所以現在還能在這裡蹦躂,完全得益於上面的那句「到此為止」。顧鏡幹過的那些骯髒事情,柴飛白覺得自己連說都會髒了自己的嘴巴。他一直在觀察這位年輕的副市長,想從他眼裡看到一些端倪,可是參觀到最後的會議,李副市長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從顧鏡的身上劃過,除了客氣,柴飛白沒讀出任何有效的信息。

  等那輛迷彩色的北京越野駛出治安支隊的大院時,顧鏡才長長地吁了口氣。他對自己今天的表現很滿意,看得出來,獨自一個人來調研的李副市長也很滿意,連一句重話都沒有,大多數時間都在肯定治安支隊以往的成績。他今天中午特地跟刑偵那邊的人打聽了一下,聽說王虎從頭到尾都在訴苦,這讓李副市長的臉色很難看,但下午李副局長的臉色就沒有擺下來過。目送越野車離開自己的視線,顧鏡忍不住哼起了小調,看柴飛白還看著馬路的盡頭若有所思,撇撇嘴,心中暗道:書獃子就是書獃子,讀個碩士頂屁用,手不拎肩不能扛的,放在治安支隊也是個累贅,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得找個機會把這個二百五弄出治安支隊。

  北京吉普轉過彎,李雲道看到顧鏡的身影從後視鏡中消失時,臉上的微笑表情瞬間轉變成凝重。顧鏡拿出來給自己看的,自然都是治安口子上的成績,他想用功勞簿來換取自己的信任,但治安支隊的問題卻是在骨子裡的。治安支隊雖然不是窗口單位,但是卻是與人民群眾切身利益相關的要害部門,正所謂位高權重,而且油水很肥沃,否則當年黃仁義也不會力排眾議地安排在德行上受到質疑的顧鏡當這個支隊長。

  治安支隊的主要職能是

  治安支隊跟刑偵支隊的職能是有極大的差異的。刑偵支隊的職能都在刑偵案件發生之後,而治安支隊的主要職能是卻是預防、發現和制止違法行為。從犯罪學的角度來看,治安支隊存在的意義是更深層次的。但是,如果這樣一群原本該預防和制止犯罪的團隊卻與犯罪份子沆瀣一氣,勢必會對社會治安造成極大的負面影響。

  李雲道在治安支隊的榮譽室裡起碼看到了兩面旌旗是跟曹國九的開泰集團有關聯的,中午李雲道其實哪兒也沒去,拉著夏俊龍一起共進午餐。提及顧鏡此人,夏俊龍諱莫如深,這讓李雲道進一步提高了對顧鏡的警惕。哪怕今天下午顧鏡將姿態放得極低,更不得把臉面都貼到地板上給李雲道踩,但是越是這樣,李雲道越不敢信任他。

  李雲道相信,顧鏡應該是覺得下午自己的表現算得上是天衣無縫了,石明和黃仁義的事情很多人都以為已經畫上了句號,但自己在江北現身的當天,劉岡就被兩規,這肯定會讓顧鏡這樣的人重新警惕起來。

  治安支隊要調整,但是並不是現在。李雲道開著車,沿著大運河旁的運河大道一直走到快上高速的路口,才重新調頭開回市區。他現在很享受開車的過程,局裡給他配的司機,除了去市政府開會外,他也很少會動用。上週末,戰風雨和木蘭花抽時間把這輛改裝過的北京吉普送了過來,現在李雲道出入基本都靠自己開車。事實上,他也很享受這種難得獨處的駕駛時間,江州城其實並不大,內環路一圈開下來,不堵車的話只要四十分鐘。

  出了內東環再往東一點,就是石明執政時期花重金打造的城東工業園。城東工業園是石明去江南取經後,回來做出的決策,將斜港等原先的六個鄉鎮從兩個區裡剝離出來,合併成如今的城東工業園區。為了拆遷,市裡已經在這塊土地上投資了不下百億。

  城東工業園的拆遷曾經鬧出過震驚全國的埋人事件,那埋人事件之後,中央巡視組就盯上了江北。可以說,江北窩案的爆發,這塊如今荒涼得像一處鬼城的現代園區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導火#索。

  把車子停在路邊,李雲道眺望著這塊土地。江州的霧霾一直很嚴重,隔著不到百米,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幾處正在施工的工地。石明作為市委書記,魄力是有的,他的政治抱負壓得江州囊中羞澀的財政喘不過氣,壓得江州原本就負擔沉重的百姓生活愈發艱難,雖然要命的是,執政後期,從他手中批出去的幾塊更改了使用性質的百萬方地塊,給他的私人財富帶了巨額的增長——正是這份巨額的財富,將這個敢於在省委常委會上對高泰祥說不的市委書記推上了被告席。

  不遠處,就是一處人工湖,不知道哪裡來的學者考證說漢太祖高皇帝劉邦曾經在這裡短暫地棲身過,所以命名為沛公湖。沛公湖原本是要作為5A級風景區進行開發的,如今別說5A級風景區,連風景兩個字都算不上。湖邊飄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垃圾,成片的枯黃蘆葦讓這片土地看上去愈發淒涼。

  面對這樣一個爛攤子,李雲道相信馬文華也回天乏術,幹了一輩子紀委出身的馬書記的確想給這個城市留下些寶貴的東西,但是天時、地利、人和,似乎一樣都不佔邊。

  石明在規劃這樣的一個全新的工業園區前,去了成都高新區、蘇州工業園區、青島工業園區等國內數十個頂類開發區考察,浩浩蕩蕩的考察隊伍出去了一批又一批,久懸不定,直到最後,才因為石明在蘇州掛職過半年,才定下仿照江南蘇州的模式進行開發區的建設。

  似乎從一開始,就注定了這是一個命運多舛的開發區,先是聲勢浩大的拆遷工程,埋人事件震驚全國,事件餘波未了,緊接著就是江北窩案爆發。江州從皮肉到骨子裡都生病了,原本設想和規劃都相當然地完美主義的開發區便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

  「江州想要轉型升級,還是得在開發區上找答案。」李雲道喃喃自語,轉身時卻看到一輛牛車徐徐從新城大道上走過,中間停頓了一下,留下一地熱氣騰騰的牛屎。牛車上裝著整車的草,去的方向卻是開發區深處。

  李雲道有些困惑,上前問趕車的老人:「大爺,開發區不都拆遷了嗎?您這一車草運進去幹啥?」湖邊的風很大,李雲道下車的時候披了一件寬大的風衣,風衣遮住了制服,加上他一口北方口音,老人以為是來開發區考察投資環境的客商。

  「拆遷?那都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鄉下人,沒了地就不習慣。村子裡好多人都住在城裡,反正政府徵收上去的地還空著,還能種些莊稼,伺候了一輩子的農田,沒了地,心裡怪不踏實的。」老人揉了揉眼角,皺紋如菊花般綻放,吆喝著讓老牛停了下來,接過眼前這長相和氣質都頗順眼的年輕人遞來的煙,又用手擋著風,點了煙,抽了一口才接著道,「娃娃你是來考察投資的?聽大爺一句勸,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咱們江州什麼都好,就是不適合來投資,你看前面這個城東工業園區,當時建區奠基那陣子,省委書記、市委書記來了一大幫子官員,來投資的商人也不少,那會可熱鬧了。現在你再看看,說好的商場、超市、學校,一樣都沒有建,來投資的人十個也已經跑掉了九個,剩下的也在想辦法脫手。年輕娃娃,手裡有錢是祖上積的德,但有錢也不能那麼著糟蹋啊!」

  老人家一段話說得李雲道啞口無言,又聽老人說了些關於開發區的閒話,這才目送老人吆喝著老牛,駕駛牛車緩緩走向遠方。

  城東工業園區弄得民怨不小啊,看來要扭轉開發區的局面,不是一件簡簡單單的事情!正感歎著,手機響了,李雲道低頭一看,頓時覺得頭疼萬分:消失一陣子的小魔女潘瑾又現身了!

  (本章完)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18:48
第一千兩百九十章 小潘瑾來了

  三月下揚州的季節,潘瑾看著火車車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象,出了魯南進入江北,沒有想像中的繁花似錦,城市面貌還不如上世紀末江南省城。陪潘瑾來的是一個年輕的攝影師,叫凡似錦,二十來歲,比潘瑾早進報社幾年,便處處以前輩的身份自居。

  「小潘,你看看,一進入江北省境,就感覺好像回到了滿目瘡痍的舊社會,房子破破爛爛的,真不知道江北的領導們是怎麼管的。同樣是沿海省份,江北跟江南一江之隔,怎麼就差距那麼大呢?」凡似錦京城人,一口京片子,兒化音很重,說話的口氣間帶著一股子首都人的洋洋得意,此時擺弄著手上的賓得專業相機,不斷卡擦卡擦地拍著照片。說實話,凡似錦雖然傲慢毒舌了些,但是拍照的技術還是一流的,攝影作品曾經在國內和國際都獲過不少獎項。

  潘瑾穿著一身修身的白色高領毛衣,凹凸的曲線和絢爛的笑容時常讓凡似錦頭暈目眩。她托腮看著窗外,一年多沒見了,不知道那個傢伙還跟從前一樣嗎?她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那會兒自己才十六歲,還是個高中生,而他是大小雙的家庭老師,時過境遷,自己如今是華聞社的記者,而他竟然已經成為了江州市的副市長、公安局長。她是打心眼裡替李雲道覺得高興的,她知道這個傢伙在大雪山裡埋頭苦頭了二十五年聖賢書,滿腹經綸,極富才華,他要是不能學以致用,那才叫可惜。

  「小潘,我聽你剛剛在打電話,你有朋友在江州?」凡似錦旁敲側擊地問道。他剛剛偷偷觀察過潘瑾的表情,他從來沒有見過潘瑾露出像剛剛那種嬌羞、興奮又帶著些俏皮的樣子,這讓他有些嫉妒。

  潘瑾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嗯,他也剛剛到江州不久。」

  「哦?做什麼工作的?」男人總是這樣,遇到假想情敵的時候,總是想先隔空較量較量。

  潘瑾是個很有靈氣的姑娘,凡似錦對自己有想法她又怎麼可能察覺不到?但是在她看來,凡似錦還是太幼稚了些,一天到晚除了拍照就是打手機遊戲,跟李雲道這本怎麼都翻不到底的書比起來,她還是覺得神神秘秘的大叔更有吸引力。但這趟到江州來的任務就是調查江州那個投資過百億的城東工業園區,根據舉報,現在那個勞民傷財工業園區成了一個鬼城,大白天的,到處都是建造到一半的工地,投資商也都走得七七八八,至於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地方政府也沒有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潘瑾知道李雲道現在是副市長兼公安局長,但她不想道凡似錦知道李雲道的這個身份,以防在採訪中凡似錦會利用李雲道的身份作文章。妒忌的力量是強大,尤其是雄性動物對於情敵的嫉妒。

  想到這裡,潘瑾聳聳肩道:「他以前是我同學的家教。」

  凡似錦「哦」了一聲,心中愈發篤定:估計也就是個小學或中學老師吧,最不濟也就是個大學老師,江州也就江州大學和華夏礦業兩所還算拿得出手的院校,但是放在遍地是985的京城,就算是江州的一個大學老師又能如何?會比他一個華新社的攝影記者還要牛叉?京城的戶口他能解決嗎?凡似錦對潘瑾的家庭背景並不太清楚,只是覺得小姑娘很懂禮貌,家教不錯,出身自然也就差不到哪兒去。

  高鐵列車終於進站,從列車上拖著行李箱下來 ,凡似錦就皺眉打量著這個跟縣城小火車站差不多的站台,微微搖頭:「這也太落後了吧,就這樣還像弄出個像天津濱海或者成都高新那樣的工業園區?簡直腦門子被門夾了!」

  潘瑾的注意力全在怎麼最快地出站上,連凡似錦說了些什麼,她都沒有在意,邁開步子,拖著行李箱飛快往出站口奔去。一年多沒見了,他應該還好吧!

  「小潘,走慢點,等等我!」凡似錦終於發現,潘瑾一下子便走出了很遠,連忙快步跟了上去,等驗票通過出站口後,才驚愕發現潘瑾突然扔下行李箱,向站在出口外的一名年輕男子奔去。

  「大叔!」小潘瑾上來便給了李雲道一個異常熱情的大熊抱,弄得李雲道哭笑不得,「大叔,一年多沒見,你怎麼一點都沒發胖?人家都說男人婚後就會步入中年發胖階段,大叔你的身材怎麼能保持得這麼好呢?」

  李雲道寵溺地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嗯,一年多沒見,長高了點,更成熟了,人也更漂亮了!」李雲道突然也有些感慨,初見見面的時候,這小丫頭還是高中生,如今卻已經是華新社的記者了,果然是白駒過隙,光陰飛逝。不過自己想想也釋然,前幾天跟鳳駒視頻,小傢伙雖然還不肯開口說話,但已經能滿地奔跑了。

  「嘻嘻!大叔,你是在誇我嗎?我會不好意思的!」潘瑾捂著發紅的漂亮臉蛋,透過指縫偷偷打量著這個闊別已經久的男子,他還是如當初見到的那般挺拔,那般溫潤,那般如大山般沉穩,如大海般心胸寬廣。潘瑾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燙,因為她有種想一頭扎進這個男人懷裡的衝動。

  就在這個時候,氣喘吁吁的凡似錦跟了上來:「小潘,你走得太快了,我這兒大包小包的……咦,這位是……」

  凡似錦的裝束,鴨舌帽,黑框眼鏡,脖子裡掛著相機,標準的文藝青年打扮。因為想帶小潘瑾去嘗些地道的江州菜,李雲道臨出門時換了便裝,此時穿著一件藏青的夾克,看上去很年輕,但在凡似錦的眼裡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江北「土包子」。

  「你好,我是李雲道,你是小瑾的同事吧?歡迎來江州!」李雲道很從容,主動與凡似錦握手,對他來說,朋友的朋友,自然也是自己的朋友。

  伸手不打笑臉人,凡似錦也伸手道:「你好,我叫凡似錦,是華夏新聞社的攝影記者,潘瑾的同事!」

  「哎呀,你們別弄得像國家領導人會唔似的好不好,走吧,我都快要餓死了!大叔,你可說好了要請我吃好吃的,這樣吧,凡哥,你先去酒店吧,我吃完飯就回來!」潘瑾分開兩人,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

  凡似錦有些尷尬,但表面上還是很開心地點點頭:「那行,你們也很長時間沒見了,沒事,反正今天也不用工作,你們好好敘敘舊!」說著,提起箱子就打算離開。

  李雲道本想留住凡似錦一起吃飯,卻被小潘瑾一把拉住,衝他搖了搖頭,李雲道知道這丫頭古靈精怪,不知道又在打什麼主意,只好苦笑著目送凡似換離開。

  將潘瑾的行李箱放進後備箱,李雲道一邊合上後備箱門,一邊笑著問道:「怎麼,那個凡記者正在追求你?」

  潘瑾沒好氣道:「煩死個人了!你說這世上怎麼還有這樣的人,明明就會拍點照片,沒事就在那兒打遊戲,還偏偏覺得老子天下第一,得意的那個勁兒,真是,總讓人有種想收拾他的衝動。不過喜歡我是他的權力,但不喜歡他也是我的權力。」

  李雲道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年輕人,難免會浮躁些。」

  潘瑾嘻嘻笑道:「大叔,你年輕的時候,不就挺成熟的嘛!」

  李雲道問她:「你的意思是,我很老了?」

  潘瑾嘿嘿笑著道:「你都兩個孩子的爹了!不過我們家大叔永遠都看上去沒啥變化,跟我上高中那會兒見到你,沒什麼太大的差別!」

  李雲道拍了拍小丫頭的腦袋:「這回來江州幹什麼來了?可別告訴我是來做什麼負面#新聞的。」

  潘瑾嘿嘿笑著搖頭不說話,李雲道也不去多打聽,華新社的記者,尤其是深度調查報道的記者,應該簽過保密條例。

  「江州的公雞鍋仔很有名,還有燒烤,你想吃哪個?」李雲道跳上車,問坐在副駕上一臉興奮的小潘瑾。

  「都要吃!你現在是江州市副市長,向國家級媒體推薦你們的特色物產,這是你的責任!」

  「好好,我的責任。你在的這段時間,想吃什麼都行,就是想吃龍肉,我也想法子給你整。」

  「嘻嘻,大叔,你對我真好!要不,我也嫁給你吧?」小丫頭眨著眼睛,很認真地看著李雲道,她現在已經知道,李雲道娶了夭夭姐,又娶了瘋妞姐,她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反正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有本事的人本來就應該多佔著些社會資源,美女這種稀缺資源也一樣。她自認自己也算是美女,就是年齡小了點。

  「哈哈哈……」李雲道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再大一點還可以考慮,太小了!」

  潘瑾嘻嘻笑道:「那簡單,等我再老一點,到三十歲的時候,我再嫁給你。」

  (本章完)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18:49
第一千兩百九十一章 有問題的餐廳

  在李雲道眼裡,潘瑾就是跟大小雙一般的孩子,他關心寵溺這些當初剛下山給了自己諸多希望和溫暖的孩子。想當初,為了去京城阻止蔡桃夭嫁給蔣青天,大小雙二話不說便買了機票陪他北上搶媳婦兒,如今那兩個小兔崽子已經進入牛津大學讀研究生了,小潘瑾也居然也成為了一名真正意義上的記者。

  「去年那篇關於黑煉油產業鏈的報道是你寫的?」李雲道笑著問道,「措辭犀利,文筆老道,感覺不太像你的筆鋒。」

  潘瑾吐了吐舌頭:「我只是第二作者,第一作者是我的帶教老師,社裡的老法師了,為了這篇報道,她在黑煉油加工廠整整蹲點了小半年,我也就是最後一段時間幫忙搭了把手,就這樣,我都沒敢跟我爸媽說。前年的事情,他們到現在還在嘮叨……」

  李雲道點頭道:「薑是老的辣,多聽聽父母的話,沒有什麼話處。那一回的確是很危險,連我現在想想都覺得心有餘悸,當時只要有一個環節出了差錯,就不是僅僅死一兩個人那麼簡單了。」

  潘瑾也拍了拍胸口道:「什麼時候才能天下太平呢?」

  李雲道笑著輕輕拍拍小丫頭的腦袋:「這是歷朝歷代很多人的夢想,但僅僅是個夢想。人生來就是要面臨各種困難和挑戰的,這也是為什麼佛家說,輪迴入了人道,就是來經歷磨難的。」

  受唯物主義教育長大的潘瑾對李雲道的輪迴說嗤之以鼻,但是李雲道口中的地鍋,卻是令美女記者大為心動。

  地鍋起源於江北轄內的微山湖畔,曾是江北北境一帶農村的傳統小吃,之後地鍋發揚於江州,如今華夏全國各地能見得到江州地鍋的身影。不過和手抓羊肉已經很少有人用手抓一樣,現在也幾乎沒有人像之前那樣在地上石頭壘灶中間再架只鐵鍋。但經過無數廚師的改良,原先一道粗鄙的菜如今也能登得大雅之堂。李雲道帶潘瑾去的是一家在江州本地很有些名氣的餐廳,名為「地鍋天堂」。天知道餐廳的老闆是怎麼琢磨出這樣一個名字的,只要改動一個字傳是地獄與天堂,偏偏廚師出身的老闆琢磨出一套做地鍋的秘方,弄得吃過這地鍋的人三天不吃便要掛念。

  一個吃地鍋的餐廳,上中下三層,每層近千平,這樣的規模在民間並不多見。此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餐廳門口依舊排著長長的候餐隊伍。臨出門前李雲道就提前訂了位置,餐廳卻只留座到六點,本想換隔壁生意相對平和些的火鍋,但聞著地鍋餐廳裡傳來的香味,潘瑾卻怎麼也挪不動腳步了。

  「大叔,就這家吧,排隊就排隊,這味道聞著就怪香的,我今天一定要試試!你也知道的,我就是個吃貨,這一年在京城可憋死我了,幸好還有你們家顧小西經常陪我到處找好吃的,不然我早就溜出京城來找你了!」潘瑾取了號,拉著李雲道在隊伍的最末端找了一處地方坐了下來,「這家餐廳也真是絕了,比京城那幾家網紅餐廳還誇張。」她看著近百人的候餐隊伍,有些難以置信。「京城那些網紅餐廳剛開業的時候,也沒看到過這種場面。他們家開多久了?」

  李雲道想了想道:「應該有兩三年了,不過據說生意也近一兩年換了老闆和廚師後才好起來的。」聞著餐廳裡傳出來的香味,李雲道微微皺眉,他的嗅覺是極靈敏,他能聞得出這香味中包含了哪些調料和藥材,但是有一味東西,卻是格外熟悉的——罌粟。罌粟是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在緝毒中重點圍剿封殺的對象,在菜裡裡加罌粟殼,其實跟將罌粟浸水抽取鴉#片的原理是一樣的,嗎啡這種東西一旦進入人體,就會產生相應的效應。這家紅遍江州的餐廳難道就從來沒有相關部門來查過?李雲道隱隱覺得,這裡面應該有什麼問題。

  「換個地方吧!」李雲道可不想拿自己的潘瑾的健康開玩笑。

  「換地方?為什麼?」潘瑾不解,「你很餓嗎?要是很餓的話,我們就去吃旁邊那家火鍋。」說到底,潘瑾還是個挺善解人意的姑娘,只在起身往那家火鍋店走的時候,仍是一步三回頭。

  「你們在江州期間,暫時也不要到這家地鍋天堂來吃飯。」李雲道囑咐道。

  「嗯?」潘瑾是學新聞出身的,立刻就嗅到了其中不太對勁的地方,眼珠子一轉,便拽著李雲道的胳膊問道,「大叔,你是不是發現那家餐廳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告訴我,我曝光他們!我是記者!」

  李雲道搖了搖頭:「先不要打草驚蛇。」在山上跟流水村那些牲口打群架的時候,李雲道都要謀定而後動,更何況是這種事情。一家火得日日排隊的餐廳,會沒有衛生食藥部門注意到?李雲道相信不可能只有自己聞得出這裡面有罌粟殼的味道,但地鍋天堂就是這樣生意紅火地開著,也沒有人去干涉,這裡頭一定大有文章。

  火鍋店規模也不小,但生意卻與隔壁的地鍋天堂相差千里。諾大的火鍋店裡,只有稀稀拉拉地幾桌客人,服務員時不時看一眼隔壁熱鬧的候餐隊伍,再看看自家的生意,都忍不住歎氣。一個老闆模樣的年輕人拍拍夥計的肩膀,寬慰道:「別垂頭喪氣的,那種昧著良心的錢,咱們不爭也罷。」說著,年輕人也往隔壁看去,歎了口氣。

  李雲道坐在年輕的老闆身後,他讓潘瑾自己點鍋底和菜品,假裝拿拿著煙和火機,跟著年輕人的腳步走到店外。年輕老闆走到門口,捶了捶腰,望著隔壁的候餐隊伍良久,才忍不住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正轉身,卻看到一個客人笑瞇瞇地看著自己,連忙堆起笑容,掏出火機,幫客人點煙。

  李雲道也沒有拒絕,煙點著了後,瞇眼抽了一口,吐出一團煙霧:「你們這家火鍋店咋就跟人家生意相差那麼大呢?」

  不說還好,一說年輕老闆就一臉忿怒:「兩年前可不是這樣的,那麼長龍一樣的隊伍可是排在我家門口的!」

  李雲道笑道:「好漢不提當年勇!說說,究竟咋回事?」

  年輕人聽李雲道的口音是東北人,以為是路過江州的客商,正好一肚子苦水沒地方倒,抓著一個願意聽的,便一股腦地倒了出來:「兄弟,你有所不知,這家餐廳之前不叫什麼天堂,生意其實也挺一般,直到兩年前,換了個老闆,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李雲道笑了笑:「人家放罌粟殼,你也可以放呀!」

  年輕人的臉色大變,一臉警惕地看著周圍,確認四下無人,這才鬆了口氣:「兄弟,小心禍從口出啊!這家地鍋天堂的老闆叫丁坤,在江湖上有個名號叫坤子,是我們江州有名的黑社會頭目,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而且,他們放的可不是什麼罌粟殼……」年輕人似乎覺得自己說得有些太多了,便不再繼續往下說了,只是道,「反正我這一輩子是不會去碰那種東西的,我發過誓的!哪怕火鍋店倒閉了,也不能碰那種玩意兒!」年輕人點了點頭,似乎在給自己打氣。

  李雲道想了想,接著問道:「難道就沒人舉報過?」李雲道不相信一家店生意這麼好,這周邊這麼多餐廳飯館,沒有人嫉妒?只要有人嫉妒,就一定有人舉報。

  年輕人指著不遠處的一家韓國烤肉城,此時正是飯點,但是烤肉城裡黑乎乎的,似乎已經倒閉關門了。「怎麼沒人舉報過,那就是先例!去年,韓國烤肉城的樸老闆向公安、食藥都舉報了,人家派是派了人,但查的不是地鍋天堂,而是他的烤肉城,結果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據說從烤肉城裡搜出了罌粟殼和各種違法的添加劑,之後就倒閉了!想把店兌出去,連敢接手的人都沒有。」年輕壓低了聲音道,「據說黑道上有人發話了,誰敢接手,就等著坐輪椅。做生意的,誰都知道和氣生財,誰敢接這種爛攤子?」

  李雲道點了點頭:「也對,和氣生財。」兩人又聊了些閒話,李雲道才掐回煙頭,回到店裡。

  熱騰騰的火鍋端了上來,潘瑾本就餓了,頓時食指大動,也顧不得什麼淑女形象,一邊涮肉一邊道:「其實他們家的火鍋也挺香的,但就是感覺比隔壁好像少了些什麼。大叔,你剛剛是不是聞出了什麼東西,所以你不讓我去吃?嘻嘻,說明大叔你還是很關心我的,你還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李雲道哭笑不得,對這小丫頭強盜一般邏輯實在是無言以對,但這個話題上,李雲道不想多糾纏,轉了個話題道:「你這次來江州是採訪什麼來了?也不是要打聽你們社裡的秘密,不能說就別說。」

  (本章完)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18:50
第一千兩百九十一章 澆汽油的人

  潘瑾給李雲道夾了兩片羊肉,笑道:「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反正後面也許還要麻煩你。你們江州不是有個什麼城東工業園區嗎?有人舉報,說城東工業園區現在成了鬼城,之前拆遷就弄得民不聊生,現在政府投了百億進去,連水花都沒有看到,投資商們據說也走得差不多了。我們最近策劃了一個二、三線城市盲目仿造啟動城東工業園的選題,好幾路記者都分散在全國各地,我和凡似錦就是被派來採訪城東工業園的。」

  李雲道想了想道:「什麼時候要完成採訪任務?」聽到「城東工業園」,李雲道突然意識到,也許這是撬動城東工業園甚至整個江州局勢的一次良機,但怎麼把握這次機會,還需要仔細謹慎地謀劃。

  潘瑾一邊將冬瓜片放進嘴裡,一邊笑了笑,答非所問道:「我早就問過顧小西了,你現在是省公安廳副廳長、江州市副市長、公安局局長,城東工業園的事情,跟你八桿子打不著一塊兒去。我是打聽好了才來的,否則要是你分管這一塊,多尷尬啊!」

  李雲道笑著道:「我沒說不讓你報。我的意思是,你不但要報道,而且要往最真實的方向去報道,記住,一定要反映最真實的情況。對了,你們華新社的記者來江州,地方站的人知道嗎?」李雲道知道,很多地方站的記者都是地頭蛇,指不定成天跟一幫貪官污吏混在一起,要是讓那些傢伙摻和進來,到時候沒準潘瑾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潘瑾搖頭:「這次是上面壓下來的任務,社裡很重視,沒讓地方上的人摻和。你放心好了,地方上那些老師的德性我還是清楚的。可是我覺得很奇怪啊,以你現在的身份,應該不希望出現什麼關於江州的負面#報道才對,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的特長就是寫批評報道。」

  李雲道正色道:「正是因為我現在的身份是江州副市長,才會讓你依實報道。有時候,病入膏肓了,就得置之死地而後生!」

  潘瑾聽不懂李雲道所謂的「置之死地而後生」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她很開心,至少大叔沒提任何讓她覺得為難的要求,而且隱隱還有些會暗中支持她的意思。

  兩人正聊著天,李雲道卻突然發現火鍋店門口不知何時圍了一些人。這些人戴著金項鏈、膀大腰圓的漢子個個頂頭青瓜皮一樣的腦袋,身上煞氣十足,十來個人將火鍋店的年輕老闆圍在中間,小伙子居然也不害怕,神情很悲憤地跟他們說著些什麼。

  潘瑾順著李雲道的目光看去,頓時興奮起來:「哎喲,有人來砸場子了?」

  李雲道搖頭:「估計他們還捨不得砸。」

  潘瑾問:「為什麼?很明顯那些傢伙都是社會上的混混,估計是那個年輕人欠了他們錢吧,來催債的。」

  李雲道笑道:「要是催債,就不會這麼悲憤了。我想,這些人應該是隔壁那家地鍋天堂派來談判的。」

  潘瑾詫異問道:「談判?什麼意思?」

  李雲道看了看手錶,道:「這會兒已經八點多了,地鍋天堂門口還有很長的隊伍,但是這家火鍋店裡還有這麼多空位置,如果你是地鍋居的老闆,你會怎麼打算?」

  潘瑾是個聰明姑娘,一點就通:「哦,我明白了,那家地鍋天堂的老闆一定是想把這家火鍋店給盤下來?反正就在隔壁,打通了就是一家店,對不對?」

  李雲道點頭,果然,那些凶神惡煞的漢子踢倒了門口的一排綠化後,揚長而去,留下年輕老闆握著拳頭氣得渾身發抖。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太欺負人了,出那麼點錢,就想盤下我的火鍋城,簡直就是搶劫!」年輕老闆憤怒地回到店裡,抓起收營台上的礦泉水瓶,連喝了幾大口才稍稍平復了心情。

  潘瑾小聲道:「大叔,好像還真是被你說中了。」

  李雲道笑著不說話。

  潘瑾問道:「大叔,你要不要幫幫他?」

  李雲道卻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是雪中送炭的時候。」

  潘瑾嘻嘻笑道:「就知道,我們家大叔正義感十足,到關鍵時刻,你一定會出手的。」

  李雲道將筷子反過來,敲了敲小丫頭的腦袋:「跟你湊一塊兒,肯定沒好事!」

  潘瑾笑著道:「大叔,你不是說了嘛,輪迴進了人道,就是來經歷磨難的。」

  春日裡的夜風,依舊寒冷蕭瑟。過了凌晨三點,地鍋天堂熄燈打烊。昏黃的路燈照得行人的影子異常斜長,靜謐的大街上,只有這樣一個步履維艱的行人。他的動作很慢,彷彿腳上戴著千鈞重的鐐銬,他手裡拎著一隻桶,桶裡似乎有水,發出輕微的水聲,彷彿是靈魂在顫抖。站在號稱天堂的餐廳前,他沉思了許久,一步一步走上台階。當人被逼入絕境的時候,就會奮起反抗,就如同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一般。如今,烤肉店倒閉了,美貌的妻子跑了,女兒被人販子拐跑了,老母親知道消息後一命嗚呼了,曾經日子過得紅火的家庭散了,這就是書裡經常會說的那種家破人亡吧。他擰開手中的汽油桶的蓋子,一股濃郁的汽油味開始在夜色中飄蕩。

  「嘿嘿!」他發出怪異的笑聲,回頭望了一眼自己那家曾經也門庭若市的韓國烤肉店,轉身便開始往這餐廳的門廊處澆汽油,剩下的最後一點,乾乾脆脆地舉起汽油桶,從頭淋到腳,一邊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一邊喃喃自語,「你們不讓我活,那我就不活了!」

  嚓嚓,轉輪磨擦打火石的聲音在深夜裡聽上去是那般地清晰,試了幾次,仍舊沒有火苗!砰,火苗躥出來的時候,突然他的身邊飛奔來一個人,呼地一口將火苗吹滅,一把將打火機從他手裡奪了過去。

  是火鍋店的年輕老闆。他把火機塞進自己的牛仔褲的口袋裡,拉著那渾身上下是汽油的人離開地鍋天堂的門口,等到了自家店門口,這才歎氣道:「老樸,你這又是何必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想當年你跟我爸不都是白手起家,在夜市面對面地擺攤時也沒見你傷心成這樣,那會兒不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嘛,現在有飯吃了,怎麼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呢?」

  被他稱為樸老闆的男人哽咽了兩聲,便蹲在火鍋店的門口嚎啕大哭。看著一個年紀跟父親小不了多少的大男人埋頭哭得這般傷心,年輕老闆心裡也很不是滋味,蹲下身,拍拍老樸的肩膀:「老樸,你一定要相信,這是一個邪不勝正的世界,那些作惡多端的敗類,最終都是要有報應的。」

  老樸哭得更傷心了,撕心裂肺的聲音裡夾雜著女兒的名字,母親的名字。年輕老闆掏出煙盒,想點煙,但突然想起這男人渾身上下都是汽油,便打消了抽煙的念頭,繼續拍著老樸的肩膀:「你就算自焚了,連帶著燒了這地鍋天堂又能怎樣?頂多他們損失點錢,板子始終打不到該打的屁股上去。」

  老樸傷心欲絕,蹲在火鍋店門口足足哭了一個鐘頭,年輕老闆也就耐心地蹲著安慰了一個鐘頭,最後實在蹲不住了,乾脆坐在了地上,接著勸道:「也不是沒有希望,我聽說公安局的副局長劉岡已經被兩規了,又從外地調來一個人當公安局長,據說這個人嫉惡如仇,在西湖和江寧都辦過大案,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為我們江州百姓除去那些個禍害。」

  老樸哭得差不多了,還有些哽咽,抬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都是一丘之貉,兵匪自古是一家。我沒報過警嗎?早知道,當初就不要去管那檔子事情,不就是生意比我們好一點嗎?放罌粟殼就讓他放去,只要我們自己家的人不吃,管他誰吃了去死!我的女兒,我的媽媽啊……」老樸又想起了女兒,想起了母親,還有那個恨心拋家棄女的女人,又開始哼哼唧唧起來。

  年輕老闆有些惱火,怒道:「別哭了,大男人,哭什麼哭!」

  老樸真的不哭了,在印象裡,小帆這孩子雖然做事有些不靠譜,但關鍵時刻是能站得出來的,比如他爸死了後,火鍋城就是小帆獨自撐下來的,這兩年更是從一家火鍋店擴張到了四家,反觀自己,跟小帆他爸一個輩份的餐飲行業的老資歷,如今倒是混得越來越不像個樣子了。

  「老樸,我知道你心裡苦,但是說句老實,我們如今鬥不過人家。不過你想想,當年咱們紅軍都長征兩萬五千里戰略轉移,更何況咱們呢?所以,現在要做的就是保存好實力,保護好有生力量,等待機會。」說到最後,年輕老闆也開始咬牙切齒——這世上有幾種仇是不能不報的,一殺父之仇,一是奪妻之恨,小帆老闆覺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既然正面戰場咱鬥不過,暫時先農村包圍城市也裡一種權宜之計。

  (本章完)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4-7 18:51
第一千兩百九十三章 熬鷹熬狗熬人

  倒春寒。北方來的冷空氣順著運河而下,給這個歷史上經歷無數戰爭磨難的城市帶來了冷徹心菲的春寒。清晨,薄霧中,牽著狗的身影看上去有些佝僂。狗是日本土佐,東方世界最古老的斗犬之一。這是一個在江州數一數二的高端別墅區,算得上是往來無白丁,中年人略來駝背的身板,在豪車遍地的小區裡,顯得是那樣的渺小。但只要懂些狗的人就能一眼看出,土佐的脖子裡掛著一枚冠軍獎牌,這說明這條成年不久的土佐犬是只冠軍犬,加上難得一見的品種,價值可能要高達八位數。中年人蹲在小區的花壇旁似乎在研究著些什麼,土佐犬不動聲色地蹲坐在一旁,如同守衛的將軍般。走近了,才會發現,中年人在研究一具屍體,一具狗的屍體,一隻體型比土佐大,模樣比土佐凶狠的鬥牛犬的屍體。鬥牛犬的脖上被撕去一大塊皮肉,致命傷是一處動脈血管,深紅色的鮮血流在花壇的土壤裡,變成了駭人的褐紅色。

  「阿土,我早就跟你說過了,都是鄰居,下口時輕一點、輕一點,你就是不肯聽,現在好了,你兩口把人家給咬死了,你讓我怎麼跟那位鄰居解釋?」中年人歎了口氣,站起身,看一眼並不算陽光明媚的天空,神情肅然,最後,只拉了拉牽狗的繩,背著手,重新在小區裡踱起步子,土佐跟在他身旁,閒庭信步,像凱旋歸來的將軍。

  一人一狗的身影,剛剛消失在薄霧中, 一個年輕少婦便出現在小區的雕花石板路上,口中喚著:「牛牛,牛牛,你在哪兒?回家吃早餐了……」等看到花壇裡躺著狗屍,四周的土壤都被鮮血浸紅,少婦猛地發出一聲尖叫,轉頭飛快地奔跑起來。

  她住在一棟前後都帶著小院的別墅裡,小院的木籬笆門沒關,她徑直奔向前門,口中呼喊著:「老公老公,快,快,牛牛……牛牛被隔壁家的土佐咬死了!」她氣喘吁吁,帶著哭腔,對餐廳裡拿著一份報紙、喝著花生牛奶的男人。男人看上去也就四十歲不到,頭髮一絲不苟地向後梳著,西裝背心,金絲框眼鏡,很像電視電影裡的成功男士的標準派頭。

  只是喝著花生牛奶的男人連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仍舊看著報紙,喝著牛奶,過了幾秒鐘,才漫不經心道:「下回換只藏獒?」他看了一眼眼圈泛紅的少婦,起身迎上去,擁抱著少婦,拍拍她的後背,在她耳邊小聲道,「斗犬就跟人其實是一個道理,咬不死對手就要被對手咬死,所以在沒有必勝的把握之前,就得夾著尾巴做人。」

  少婦眼中閃過一絲怨怒,最終還是偃旗息鼓:「老公,國舅爺家的土佐是真厲害,要不……要不我們這回也換回土佐?」少婦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話題還是回到了斗犬本身。

  男人搖了搖頭道:「小鬼子配種的狗,不養也罷。上午抽時間把狗埋了,就埋上回埋狗的地方。我去趟隔壁,國舅爺找我有正事。」

  「阿坤……」少婦拉住正要離開的男人,「阿坤,難道我們一輩子都要活在國舅爺的陰影下?」

  「傻瓜,別說傻話了。國舅爺對我有救命之恩,又有知遇之恩,何來的陰影一說?」被少婦稱為阿坤的男人回頭輕輕撫了撫女人的臉,「我知道,你想要老公更有出息,最好能號令整個江北黑道,你好當那威風八面的黑道大嫂。現在這樣,其實也沒什麼不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錢這東西,現在對我們家來說,就是個數字遊戲。」

  「阿坤,你知道的,我不在乎那些。」少婦的神色有些黯然,「當年,我父母都是被他逼著跳樓的,我知道他對你有恩,但是……但是……」少婦原本低著頭,此時終於抬起頭,「阿坤,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坐上他的位置,不管那個時候在你身邊的是不是我鍾無雙,你能走到那一步,不管我在哪裡,都會為你高興的。」

  阿坤笑了笑,什麼也沒有說,打開門口的衣櫃,拿出呢子大衣披上:「中午不回來吃飯。」

  他走出院子,回頭看了一眼自己住的這棟別墅,又一眼隔壁同樣價值菲的·別墅,在清晨的淡淡陽光中站立了許久。薄霧中出現了牽著狗的中年人,他笑著迎了上去:「九爺!」

  曹國九笑瞇瞇地將遛狗的繩索交到阿坤的手裡,搓了搓臉道:「早上阿土贏了!估計無雙要不高興的,回頭你再給她買一條鬥牛犬,費用我出!」

  阿坤站在漸漸散去的薄霧裡,陽光撒落在肩頭:「沒事,一條狗而已。」

  曹國九指了指他,笑道:「我的這些兄弟們啊,什麼都好,就是不懂女人。只是一條狗的事嗎?不是!無雙的父母當年欠了咱們的高利貸,最後跳樓,這丫頭心裡一直不舒服。你平時又忙,應該都是那只鬥牛犬天天在陪她,對你來說,那只是一條狗,對她來說,也許就是除了你以外的一小半的生命。」

  阿坤自嘲地笑了笑道:「我上午親自去挑一條,就說是九爺你送的。」

  曹國九搖了搖頭,歎氣道:「不用打我的旗號,你們小日子過得踏實紅火,這才是最重要的。這麼早就來找我,有事?」

  阿坤看了看四周,曹國九知道應該是要說些敏感話題,指了指別墅二樓:「去我書房。」

  曹國九不是個附庸風雅的人,書房對他來說就是辦公室,那真的就是一間辦公室的樣子。他有早上起來溜狗喝茶的習慣,所以片刻的功夫,一盞熟普便沏好,分了阿坤一盅:「嘗嘗,這是二十年的普洱。」

  阿坤拿起茶盅聞了聞,又嘗了嘗,最後苦笑搖頭:「九爺,我就是個粗人,這種茶道一說,我這輩子估計是學不會了。」

  曹國九笑道:「你一個拿闊背刀砍人的傢伙,都能學著人家穿衣服打領帶戴眼鏡,喝杯茶而已,有什麼難的?」

  阿坤自己也笑了起來:「九爺你教訓得是。」他喝了口茶,便切入主題,「劉岡被拿下了,我們在江州市公安局布的重要棋子又丟了一顆,接下來,想要安插人進去,就沒有那麼容易了。黃仁義在的時候,很多事情都好說,現在來了一個新的副市長兼公安局長,這幾天我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曹國九淡然一笑,拿起茶盞幫阿坤添了茶,自己也舉起茶盅聞了聞,卻並沒有喝:「黃仁義不過是石明的走狗,石明是周峰的人,就算現在市公安局還是他作主,對我們來說,也沒有太大的好處。劉岡倒是個見錢眼開的傢伙,不過量他也不敢開口,貪污受賄是一回事,參與販毒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能不能找到劉岡現在被紀委帶去了哪裡?」

  阿坤點了點頭:「有點麻煩,紀委不比別的地方,不過也不是不可行,需要點時間,估計還要花點錢。」

  曹國九笑道:「花錢花時間,都不是問題,關鍵是要讓劉岡知道,只要他閉嘴,很多事情都好說。」

  阿坤點頭道:「新來的那個李副市長,九爺,你要不要抽空跟他見個面?有些事情,還是提前打招呼比較好,否則弄出太大的動靜,到時候對雙方都不太好。」

  曹國九摸了摸下巴道:「這個李副市長,跟以往的那些人都不一樣。還需要點時間摸清他的脈絡,就跟這玩狗一樣,有時候得順毛捋,否則急了就要咬人。"他看了阿坤一眼,道,「昨天我抽空看了看帳本,最近利潤增長得很厲害啊!放心,今年的分紅,少不了你的那份!」

  阿坤心領神會地笑道:「謝謝九爺。這段時間利潤的增長一方面是客源的增加,另一方面是那家日進斗金的餐廳,我們打算把隔壁的店面也盤下一來,如果順利,接下來幾個月帳面上的數字會更好看。」

  曹國九長長地舒了口氣:「有你們這幫兄弟在,我就放心了。你們放手去搏,出了什麼事情有我擔著。」

  阿坤點頭道:「謝九爺。」

  曹國九目送阿坤離開書房,看了一眼匍匐在自己腳旁的土佐犬,喃喃道:「熬鷹,熬狗,熬人,其實都是一個道理,這只鷹,熬的時間有些長嘍!」

  阿坤站在別墅樓下,又回頭看了一眼二樓書房,眼神陰鷙——有時候,你需要一個精神領袖,只是當精神領袖變成你前進道路上的一塊頑石時,你需要痛下決心地去幹一些自己也不願意幹的事情。

  阿坤開的是一輛早已經停產的悍馬,引擎咆哮如巨獸,駛出小區的時候卻接到下面兄弟的電話——昨兒晚上店門口被人澆了汽油,雖然一大早汽油已經揮發得差不多了,但是睡在店裡看門的兄弟還是被嚇得六神無主,這種到處是木飾的建築,一旦點著了,想撲滅幾乎很難——前任老闆就是怎麼都拿不到消防的驗收許可,直到店面入了阿坤的名下,九爺出面請消防一套班子喝了頓酒,蓋了鮮紅章印的文件便到手了。但澆了汽油的建築,就算消防隊來也不定好滅火。什麼樣的人會在店門口澆汽油,又為什麼澆了卻不點著呢?

  阿坤的悍馬停在地鍋天堂的門口時,幾名穿著地鍋天堂制服的兄弟便迎了上來:「坤哥!」

  阿坤點了點頭,算是跟兄弟們打過招呼,逕直走到餐廳門口,汽油已經揮發得差不多了,但是能看到汽油揮發後留下的油脂性污漬。一旁的兄弟湊上來,小聲說了些什麼,阿坤的目光便轉向一旁的火鍋店:「昨天聊了?不同意?」

  小兄弟道:「帶著大虎、老四他們一起去的,那傢伙就是個轉硬不吃的,說就是守著火鍋城倒閉也不肯轉讓。」

  阿坤「嘿嘿」一聲笑了出來:「那既然他那麼想倒閉,就讓他倒閉好了。」

  小兄弟會意:「那我這就去安排。」

  阿坤囑咐道:「別弄得太難看。」

  小兄弟笑得異常興奮:「好久沒干老本行了,哥兒幾個,走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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