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191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24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鳳凰鳳凰止阿房

  入府,西燕軍,左營,一處軍帳之中,韓延殺豬般的嚎叫聲在帳內響徹著,幾個身著白褂的醫官,正手忙腳亂地處理著他那一片血肉模糊的屁股和腰部,一個醫官捧著一碗藥泥,手在微微地發抖,緊緊地看著屁股上的那些爛肉,卻是不敢下手。

  韓延怒吼道:「你們這幫狗娘養的東西,還愣著做什麼,非要老子杖毒攻心,疼死了是不是?老子告訴你們,若是老子真的沒命,你們通通要給老子陪葬!」

  這幾個醫官嚇得全都跪了下來,不停地磕頭:「將軍,我等,我等不敢下這手啊,您的屁股上毒氣太重,萬一,萬一強行用藥,只怕會毒火攻心哪!」

  韓延氣得大吼道:「廢物,通通都是廢物,留爾等何用,來人,給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慕容永的聲音冷冷響起:「他們不敢給你上藥,我來給你上,怎麼樣?」

  韓延一愣,轉頭看向了床邊,只見慕容永的手裡拿著一壇酒,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韓延咬了咬牙,扭過了頭:「將軍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慕容永擺了擺手,示意醫官和侍從們全都出帳,他坐在了韓延的身邊,看著他那血淋淋的屁股:「你現在是不是很恨我,把你打成這樣?」

  韓延沒好氣地說道:「八十軍棍啊,你也不手下留情,還讓那幾個傢伙真的下大力氣打,換你身上試試?」

  慕容永冷笑道:「我若不真打你,只怕你我性命都會不保。慕容衝明著打你,實際是在試探我們,現在苻秦滅亡,他已經不需要再用我等統兵作戰了,一個不小心,殺身之禍,就在眼前。」

  他說著,拿起酒罈,一把搗開封泥,頓時,酒香四溢,就連韓延,也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剛想開口討要酒喝,卻只見慕容永倒轉酒罈,就往嘴裡灌了一大口,然後猛地噴在了韓延的屁股上。

  韓延這一下痛得殺豬般地嚎了起來,那慘叫聲幾乎要把這個軍帳給掀翻,若不是他的手腳早早地給綁在了床上,只怕早就會跳起來了,他的身子在劇烈地抖動著,把屁股上的酒珠子晃得到處都是,血膿與酒滴甚至有不少濺到了慕容永的身上,臉上,他卻毫不在意,只是輕輕地擦了擦臉。

  韓延一邊嚎叫,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你,你真要我死嗎?慕容永,你想殺人滅…………」

  慕容永冷冷地說道:「烈酒和烙傷才能化解杖毒,我這是在救你,你這蠢貨。」

  韓延微微一愣,可是屁股上的痛意卻是一陣陣一襲來,他喘著粗氣,低聲道:「抹了藥泥,藥泥就可以治好了,何必,何必要這烈酒,哎喲喲喲。」

  慕容永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湊近韓延,低聲道:「抹那藥泥好得太慢,沒兩個月下不來床,我現在沒時間等,只有用這個辦法讓你早點好起來,還有大事要做。」

  韓延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低聲道:「大事?難道是要對慕容衝…………」

  慕容永冷笑道:「這不是咱們一直以來所謀劃的事情麼。長安已破,他這個大旗也沒必要再打下去了,本來我還愁沒有殺他的理由,可是今天,他自己送上門來了。」

  韓延的臉上閃過一絲微笑:「你是說,他不肯東歸,會讓士卒離心嗎?不過今天他不是下令進城洗劫了嗎,我看各營將士都搶了不少錢財和女人,還殺了不少人,首級都帶回來記了功,現在是將士們會感激他才對,怎麼會殺了他呢?」

  慕容永搖了搖頭:「不過是一時之恩罷了,不用半個月,這次洗劫的快樂就會煙消雲散,咱們鮮卑人在關中待不慣,做夢都想回關東,若不是慕容衝詐大家,說長安城中金山銀山,哪會讓我們在這鬼地方一待經年呢。現在長安破了,裡面沒有金山銀山,縱使搶了一點小錢,殺了幾個昔日仇家,又能高興到哪裡去?」

  韓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慕容衝也不傻,他應該也能想到長安不可久留,為何還要待在這裡?」

  慕容永冷笑道:「因為慕容垂更可怕,我今天雖然公開那麼說,但實際上是在激他去關東,慕容垂跟他這一族深仇大恨,不死不休,不滅了他才怪。慕容衝自知不是對手,所以絕不敢東渡,關中已經殘破,無論是我軍還是長安都接近斷糧,再待十天半個月,全軍都會喝西北風,到時候,就是要慕容衝小命的機會啦,所以你必須馬上好起來,我還需要你。」

  韓延恨恨地說道:「這狗東西把我打成這樣,差點沒命,我當然要向他復仇,不過,高蓋,段隨這些人態度不明,若是他們支持慕容衝,只怕我們成不了事。」

  慕容永低聲道:「高蓋就是殺慕容泓的傢伙,而段隨則早有自立之心,他們兩個無忠誠可言,只要開價合適,繼續讓高蓋當尚書令,立段隨為帝,他們一定會倒向我們的,現在那個秦軍猛將楊定被高蓋收了義子,我們只要唆使他為苻堅報仇,到時候你和他聯手,慕容衝必死無疑!」

  韓延的眉頭一皺:「可這樣一來,段隨為帝,我們又有什麼好處?」

  慕容永「嘿嘿」一笑:「盯著西燕之主的人可不少,本都是叛賊,也無所謂忠誠,讓他們殺上一陣吧,殺到最後,就只剩我們了。以後大將軍之位,就是你的。」

  韓延微微一笑:「那請讓臣提前尊您一聲陛下啦,我只希望今天的話,陛下永遠不要忘記,你才是能帶領我們西燕成事的人!」

  慕容永的臉上閃過一絲滿意之色:「鳳凰鳳凰止阿房,慕容衝現在待在阿房宮,大概又開始感傷以前跟苻堅的那些噁心事了,讓他再得意幾天好了,八天之後,是個月黑風高之夜,到時候你親自出手,讓這個鳳凰,永遠地止於阿房!」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24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西燕易主棄關中

  鄴城城外,荒山,秘洞。

  劉裕今天起得很早,昨天夜裡是他受傷以來,除了那夜外第一次和慕容蘭翻雲覆雨,足足折騰了兩三個時辰,這會兒覺得胸口和肩頭那些給慕容蘭咬過的地方,齒印入肉三分,火辣辣地疼,甚至蓋過了那些藥物入肌透骨時的感覺,他越來越喜歡這個女人了,就連在一起靈肉合體,都是如此地投入,如此地野性,至少,他不用有發力過猛,弄傷伊人的顧慮。

  想著想著,劉裕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笑容,一個多月了,每天起來的時候,洞內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的,為防野獸和賊人侵犯,一把精鋼大刀和三連發強弩都放在他的臥榻邊上,觸手可及,即使是受傷的劉裕,對付這些東西也是不在話下,而慕容蘭每天都會溫柔地在身邊照顧,這個女中豪傑,也有其溫柔如水的一面,只是今天,她卻不在身邊,劉裕開始有點擔心,是不是昨天晚上的動作太激烈了,讓她受了什麼難言的內傷,這才會消失不見。

  正當劉裕擔心的時候,一股熟悉的淡淡香氣襲來,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看著洞外轉角之處:「你回來了?」

  一身獸皮,頭戴狗皮帽子的慕容蘭緩步入洞,她身上背著大弓,雙刀插在兩腿外側的刀鞘之中,身上則掛著幾隻獐兔,飛雀等獵物,甚至還有一隻野豬腿,她把這些東西往地上一放,笑道:「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想我?」

  劉裕的嘴角輕輕地勾了勾:「這野豬腿是怎麼回事,整隻豬不方便拿回嗎?」

  慕容蘭搖了搖頭:「不,這是我的手下們獻上的,那幾隻野味是我自己打的。」

  劉裕的心中一動:「是你大哥派來尋你的人?」

  慕容蘭繼續搖著頭:「不是,你可別忘了,我是大燕最好的密探,有自己的情報組織,我的手下隻和我聯繫,就是大哥,也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和存在。現在我自己一個人出來,大哥也沒有聯繫我,所以我現在是自由的,劉裕,這點你可以放心。」

  劉裕點了點頭,他有些感動,這個多年來對自己都是如此神秘的女子,卻是在跟自己成了夫妻之後,如此地坦誠,甚至沒有一點掩飾,他說道:「愛親,多謝你的這些手下,這些天來,包括這個秘密洞穴的儲備,都是他們提供的吧。」

  慕容蘭搖了搖頭:「沒有,這裡是我早就準備好的一處秘密基地,不讓別人知道,也就是這些天大雪滿天,不容易被人跟蹤,我才出去了一趟,至於這個野豬腿,是他們早就準備在別處的,我不過是順手拿來而已,你的傷已經快好了,吃完這些,應該就可以上路了。但在我們出發前,對外界的情況不能一無所知,所以,這次我從各地的手下那裡,瞭解了很多情況。」

  劉裕的精神一振,在這裡與世隔絕地待了一個多月,他確實很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如何了,不用說話,只需要看著慕容蘭就可以了。

  慕容蘭凝眸於劉裕:「關中在這一個多月裡,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簡單地說,就是苻堅死了。」

  劉裕先是一驚,隨後坦然,這個結局畢竟早是意料之中:「慕容衝破城殺了他嗎?」

  慕容蘭歎了口氣:「不是,苻堅留下了太子苻宏守城,自己突圍去外面找援軍,結果在五將山被姚萇設伏擒獲,他寧死不屈,和他的張夫人,幾個子女一起上吊自盡,苻巨集得到這個消息之後連夜逃跑,慕容衝幾乎是兵不血刃地得到了長安,縱兵屠掠,足有十天之久。」

  劉裕長歎一聲:「苻堅也算一代仁主了,卻仍然落得這個下場,亂世之中,真的是虎狼橫行,好人當道,蒼天無眼啊。只是可憐那些長安城的百姓,到頭來還是免不了一場兵火之災。」

  慕容蘭搖了搖頭:「長安城的百姓,早就在這一年來的圍城之中多數餓死病死,慕容衝破城時,城中百姓只剩幾萬人了,那些兇暴的鮮卑將士,也沒搶到什麼東西,只得到了一座死城,而慕容衝不知出於什麼考慮,成天就待在那阿房宮裡,看著那些梧桐樹發呆。」

  劉裕冷笑道:「他活著就是為了復仇,跟苻堅之間的愛恨情仇,已經很難說清楚是什麼感情了,苻堅身死,長安攻陷,他的人生也失了目標,不知道該如何行事,這個人並不具備統御手下那幫虎狼的本事,遲早必會給慕容永所殺。」

  慕容蘭笑了起來:「你還猜得真准呢,不錯,就在兩天前,西燕軍嘩變,你認識的那個左將軍韓延,以前秦國的大將,苻堅的女婿楊定為先鋒,攻殺慕容衝,立了大將段隨為帝,西燕的幾十萬軍民,已經離開長安,向著黃河東進了,看樣子是想東渡黃河,進入並州。」

  劉裕點了點頭:「這些鮮卑人的故鄉,親人都在關東,東進是必然的事,就是不知道你大哥現在一統河北,會跟他們如何相處了。慕容衝那一族跟你大哥是血仇,但別人可沒有,慕容永這次沒自立,大概也是不想此時出頭,先讓各部的頭人,酋長們爭個高下,最後自己才收拾殘局,也要視跟慕容垂的關係,來決定是自立還是投靠。」

  慕容蘭點了點頭:「現在苻丕在晉陽,還忠於秦國的關東和草原各路軍馬也齊聚於此,苻宏奔晉,現在下落不明,苻丕自立為帝,冊封其妻楊氏為皇后,王猛之子,前秦幽州刺史王永為錄尚書事,其他文武百官多是並州僚佐,如張蠔,俱石子這些人都升了官。」

  劉裕歎了口氣:「並州人口稀少,又缺糧食,並非可以成事之地,夾在兩燕之間,必不能長久,苻丕如果想活命,只有讓開大道,放西燕軍東去,跟你大哥火拼,如果他想強行跟西燕對抗,以現在的軍力和士氣,怕是有敗無勝。」

  慕容蘭笑道:「不過我看苻丕很難放手,你是旁觀者清,他是當局者迷。在我看來,秦國真正的繼承者不是苻丕,而是在隴右新崛起的苻登。」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24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慕容隨夫下江南

  劉裕有些意外,輕輕地念了這名字幾次,順便在自己的腦海之中反復搜索了一陣子,在長安的時候,也瞭解了不少苻秦宗室,可是想來想去,也沒有聽說過苻登這號人,最後還是歎道:「這個苻登,又是哪路人馬?你說的不會是曾經的幽州刺史,滅亡過代國的大將苻洛吧。」

  慕容蘭搖了搖頭:「苻洛在謀反失敗後,給苻堅發配到了涼州的西海郡,監視軟禁,天下大亂時,本來有人勸涼州刺史梁熙,放出苻洛,讓其領兵救援長安,可是梁熙卻是有自立割據之心,非但沒放苻洛,反而將其殺死。還阻隔了呂光回援的道路,現在呂光跟梁熙正在開戰,我說的那個,是在隴右崛起的苻登。」

  「此人是苻堅的族孫,有將帥之才,豪勇善戰,很早以前就回了隴右一帶經營,天下大亂後,隴右一帶的秦州,枹罕等地的氐人多數到了其部下,一直與姚萇的弟弟,同樣起兵於隴右的姚碩德對抗,苻堅完蛋的時候,苻登已經漸漸地對姚碩德取得了上風,而趁著苻堅之死,他更是成為前秦在關西最強的力量,也是最後的力量。」

  劉裕冷笑道:「呂光也好,苻丕也罷,都不是秦國的忠臣,要不然早就會來救苻堅了。可歎苻堅一輩子行仁義之事,到頭來生死關頭,竟然沒有什麼忠臣義士作部下,人心實在是世上最難測的東西啊。」

  說到這裡,劉裕頓了頓:「河西隴右之地,向來民風強悍,多精兵銳卒,呂光佔據涼州是早晚的事,而這個苻登不西攻涼州,而是直取關中,應該是想借著苻堅所建立的秦國的大旗,來建立自己的天下了,畢竟如果為苻堅報仇,那政權就有其合法的一面,西燕軍如果東去關東,那關中就留給了姚萇的羌國,看來以後爭奪關中的,就是這個苻登和姚萇了。」

  慕容蘭一動不動地看著劉裕,突然笑了起來:「狼哥哥,你這作為統帥的眼光,看起來已經超越你上陣殺敵的本事了,身在千里之外,卻是分析得如此透徹,只怕謝安也不過如此吧。」

  劉裕歎了口氣:「個人武藝再好,再能殺敵,在戰場上也不過是對付幾十人,幾百人,可是要爭奪天下,就得學到對付千萬人的功夫,這次我軍慘敗,北府軍幾乎損失殆盡,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幾千人的性命,割草一樣地就沒了,以後想要實現我的抱負,還得學這些萬人敵的功夫才行。」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你說過,以後不再有爭奪天下的雄心的,難道你的想法變了嗎?」

  劉裕搖了搖頭:「我說的是會跟你永遠在一起,不離不棄,但是就算我肯放棄這個念頭,你大哥也不會讓你置身事外的,終有一天,我們還是要回到這個亂世之中,就是現在,我們不也得去草原嗎?」

  慕容蘭幽幽地歎了口氣:「狼哥哥,我有種預感,將來我們還是會分開的,只要你心裡還有家國天下這些東西,我們就注定會立場對立,即使現在是夫妻,以後也難長久。」

  劉裕一把把慕容蘭攬入了懷中,輕撫著她垂到背上的辮發,柔聲道:「不會的,愛親,我永遠不會再離開你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會在一起面對,再也不會有任何的隔閡,我答應過你,完成了你大哥的這個任務之後,我就把母親和弟弟接到草原,永遠地隱居,你到時候也不要再接受你大哥的徵召,那些想爭奪天下的人,就讓他們去爭吧,咱們與世無爭就行。」

  慕容蘭在劉裕的懷裡,久久不動,良久,才輕輕地歎了口氣:「狼哥哥,你是不會真的就定居草原的,就算你肯,你的家人也不會習慣的,我瞭解你,草原事畢之後,我可以跟你回晉國,你不用讓你的家人受風沙之苦。」

  劉裕的身軀微微一震,他捧起了慕容蘭的臉,只見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寫滿了真誠,多年的相處,加上這月餘的夫妻,早就讓二人心意相通,他知道,慕容蘭沒有騙自己,心中一暖,歎道:「愛親,你為我做的犧牲太多了,太大了,我無以回報,只是,你要是回晉國太危險了。知道你我身份的人太多,只怕會給你帶來禍事。」

  慕容蘭淡然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如果你肯隱居,那一定會有辦法的。不過現在晉國不能回去,謝安已經交出了相權,黃鋮,而司馬曜和司馬道子這對皇家兄弟,已經近乎翻臉,權力鬥爭一觸即發,內戰也是必然的事。而王妙音…………」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看著劉裕的表情,只見劉裕的嘴角輕輕地抽了抽,臉上閃過一絲厭惡之色,轉過了臉,沉聲道:「這個人的名字,我這輩子也不想聽到,愛親,我不想提她。」

  慕容蘭微微一笑,抓住了劉裕的手:「你別誤會,我可不是吃醋你還想不想她,而是這個女人現在成了左右晉國政局的關鍵人物。謝安想讓他跟皇帝聯姻,嫁入宮中為皇后,可沒想到王妙音居然自行剃度出家了。」

  劉裕的臉色一變,轉過了頭,訝道:「怎麼可能?她不是和桓玄…………」

  說到這裡,他想到那天夜裡看到的桓玄跟王妙音在一起的景象,恨得鋼牙緊咬,雙拳緊握,怒目圓睜。

  慕容蘭幽幽地歎了口氣,輕輕地扶住了劉裕的肩膀,柔聲道:「狼哥哥,其實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你上次說的事,王妙音也許並不是出於真心想要害你,也許是因為家族的原因被桓玄所脅迫,你也說過,她不敢看你。」

  劉裕冷笑道:「就算不是真心,又能如何?她親手點燃了桓玄的箭頭,可以說是和桓玄一起殺的我,如果不是你來救我,我已經給這個女人害死了。如果不喜歡我,可以直說,我劉裕不是攀附權貴之人,可是我絕不能忍受這樣的背叛和欺騙!」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25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草原孤狼身犯險

  慕容蘭搖了搖頭:「狼哥哥,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會易容,王妙音也會,若是別人扮成她的模樣來騙你,是不是有這個可能呢?」

  劉裕斷然道:「絕無可能,容貌也許可以易容改扮,但是生活習慣,眼神,動作是裝不來的,我跟王妙音定情多年,也有過不少相處,怎麼會認不得呢?那就是她本人無疑,絕不會有假。」

  慕容蘭的秀眉微蹙:「那也許,她是有苦衷的呢,也許是給桓玄所脅迫的呢。她千里迢迢從建康跑到這裡,我想不會就是為了讓你看到她的背叛吧,也許她就是來尋你的呢?」

  劉裕冷笑道:「愛親,不用給她辯護了,我不想聽。她再有苦衷,只要跟我說,我都會理解,如果謝家式微,需要另找結親的靠山,只要一句話,我就可以解除婚約,可是我不能忍受她這種背叛的方式,為了新的靠山,殺起以前的未婚夫是如此地冷血無情,這種女人,毒如蛇蠍,我想到以前跟她的事情,就覺得無比地噁心,居然給這個女人騙到了!」

  慕容蘭搖了搖頭:「狼哥哥,我從一個女人的直覺來判斷,她以前是真心愛你的,我不太相信她會真的這樣冷酷背叛,人生中會有很多的誤解,也會留很多的遺憾,就好比我,以前也是不得已地要背叛你,傷害你,但現在我們不還是在一起嗎?有的事情,我覺得你只有當面問她,才會有結果。」

  劉裕冷冷地說道:「我想沒這個必要了,現在我的妻子是你,慕容蘭,我的愛親,任何人也不會取代你在我生命中的位置。更不用說是一個背叛我的女人了。看在跟謝家以前的關係,我可以忍住不向她復仇,但也絕不會再跟她有任何的關係。愛親,我再說一遍,我不想聽到這個人的名字。」

  慕容蘭微微一笑:「好,那個名字我不會提了,以後要提也只會提支妙音。狼哥哥,你不覺得挺奇怪的嗎。如果你看到的是事實,桓玄跟她有姦情,那為什麼她沒有嫁給桓玄,而是出家了?」

  劉裕先是一愣,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大概是因為桓玄和謝家又鬧翻了吧,謝安大概不願意就此向桓玄,還有桓玄身後的那些個世家大族低頭,於是想把王妙音轉嫁給皇帝,挑起皇帝跟這些世家的矛盾。」

  慕容蘭的眉頭一皺:「皇帝會要這樣的女人嗎?你跟她的關係,晉國無人不知啊,何況還有桓玄。」

  劉裕冷笑道:「如果謝家肯向皇帝低頭,也能拉上王家一起效忠,皇帝何樂而不為呢?這種東晉的世家間的聯姻,本就是冰冷的利益交換,又何嘗有過真情存在?只是王妙音居然寧可出家,大概也是對自己命運的一種抗爭吧,或者說,她也許對桓玄才是真心,寧可出家也不願意嫁入皇宮了。」

  慕容蘭笑道:「也許是因為背叛了你,害了你,心存愧疚,要用這種方式贖罪呢。狼哥哥,她已經出家,就不再是這個世上的人,我想,你對她的仇恨,也可以放下了,就當這個人死了吧。」

  劉裕咬了咬牙:「我是想放下,但一想到那些給她和桓玄害死的那些個同袍,戰友,我就夜不能眠,這個世上如果說還有一件我牽掛不下,一定要做的事,那就是手刃桓玄,為我的兄弟們報仇了。」

  慕容蘭點了點頭:「這是你應該做的,那些給害死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有機會的話,我會幫你去復仇。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還是得想想在草原上如何行事吧。」

  劉裕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點了點頭:「現在草原上情況怎麼樣了,拓跋珪回到自己的部落了嗎?」

  慕容蘭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沒有,他沒有召集自己的舊部,而是去了劉顯那裡,狼哥哥,這是最讓我吃驚的一件事,甚至超過了王妙音的出家。你說,拓跋珪是嫌自己命長,想早點送死嗎?」

  劉裕哈哈一笑,搖了搖頭:「愛親啊,這軍國之事,你還是看的不夠秀,拓跋珪如果想奪回失去的權力,只有走這一步。如果我是他,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慕容蘭奇道:「劉顯可不是劉庫仁,他對拓跋家的人可不會客氣,拓跋珪在這個時候,從他殺兄仇人慕容家那裡來草原,無論是為了私仇還是公憤,都應該殺了拓跋珪,也免得以後威脅自己的地位。」

  劉裕正色道:「拓跋氏滅國,失去草原也已經有近二十年了,威望早失,如果拓跋珪在這個時候就樹大旗招舊部,非但不會有人來投奔,反而會召來仇家,以他現在的實力,哪怕一個幾百人的小部落,都是無法對抗的,必死無疑。」

  「拓跋珪回草原,不是為了隱姓埋名,而要揚名,就只有依附於一個最強大的部落,現在草原上最強大的就是劉顯的獨孤部,他的母親賀氏,也在獨孤部,以前劉庫仁對她以禮待之,而劉顯就算沒他哥哥那麼客氣,起碼也不會對一個女人不利,拓跋珪這時候來投奔,劉顯是不能明著殺他的。」

  慕容蘭笑道:「明著不能殺可以暗殺啊,草原上想除掉一個人,手段很多的。」

  劉裕冷笑道:「如果只是拓跋珪一個人,那自然很容易殺掉,但他的母親,還有不少暗地裡忠於他的人都在獨孤部,劉庫仁做事不密,以至自己兵敗身死,劉顯看起來也不象強過他哥哥的人,只要他想下手,必然會走漏風聲,那時候拓跋珪再跑,就是名正言順了。」

  慕容蘭眨了眨眼睛:「冒了生命的危險去投奔,只為了能逃掉?這太多此一舉了吧。不如開始就自立的好呢。」

  劉裕搖了搖頭:「完全不一樣,剛回來就自立,不顧自己的舊部甚至是在別的部落的親娘,這種人不會有人跟隨的,不僅沒實力,還沒道德,哪個敢做這種人的手下?可是如果是給人陷害,追殺,而自己有本事逃過一劫,那就是人人仰慕的英雄,甚至會覺得受天神的護佑,來投靠他的人,就會很多了。我想,拓跋珪就是看准了這點,才會兵行險招,他就是要劉顯對他下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25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秘洞雲雨訴衷腸

  慕容蘭微微一笑:「還真讓你說中了,草原上這些遊牧民,是很迷信的,尤其是對天地鬼神,更是如此。這些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劉裕歎了口氣:「當初為了準備北伐,對於各地的風俗人情,我都多少瞭解了一些,草原之上,素無恩義,隻認強權,鐵血屠殺,毫不留情,但仍然對神明,祖先有敬畏之心,這大概是他們唯一能受約束的地方了。比如不得污染水源,比如不得屠殺幼兒,這些事要是做了,會招至神靈的憤怒,降下大的災難。」

  慕容蘭笑道:「是啊,若不是有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來約束這些野蠻的草原人,那他們只會更加地兇殘,完全沒有顧及和底線。不過,打獵都講網開一面,幼獸不誅,部落間的戰爭,也很少是連小孩子都殺光的,一般隻殺丁男,連女人也是要帶回自己部落傳宗接代的。」

  劉裕勾了勾嘴角:「我們中原又何嘗不是如此,亡國的宗室,男丁盡數斬殺,女子則沒入後宮,這差不多是規矩了,只不過隻針對皇帝一家,並不及於平民百姓,這大概是我們比起這些草原野獸要文明的地方。」

  慕容蘭聽到這裡,臉色有些不太好看,默不作聲。劉裕馬上意識到自己說到了愛妻的傷心之事,微微一笑,執起了她的手:「我並沒有說你們燕國,請不要誤會,就是我們大晉,西朝滅亡的時候,從皇帝到妃嬪,不也是下場淒慘可憐嗎,兩任皇帝,落入匈奴漢趙之手,青衣侍酒,如同奴僕,最後仍免不了一死,而他的皇后羊獻容,更是先後淪為多個帝王與權臣的玩物,受盡淩辱,我劉裕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慕容蘭幽幽地歎了口氣:「這些事情發生在我們的身上過,就在不久之前,現在大哥好不容易複了國,我也不想再看到這事再次發生,劉裕,你有你的國家,我也有我的族人,我希望我們之間,永遠不要再以刃相對。」

  劉裕一把摟住了慕容蘭,親吻著她的額頭與秀眉:「不會的,永遠不會這樣的,我說過,要爭要奪讓他們爭去,只有我們,才是永遠不會分開的。」

  慕容蘭沒有說話,卻是抬起頭,兩片火熱的朱唇,緊緊地印上了劉裕的臉上,她的呼吸變得急促,玉臂也環住了劉裕的虎腰,急促地呼吸間,吐氣如蘭,口齒卻是異常地清晰:「不要離開我,狼哥哥,永遠也不要…………」

  一陣激烈的雲雨之後,劉裕和慕容蘭並排地躺在臥榻之上的獸皮之上,慕容蘭靜靜地趴在虎皮毯子之上,一頭的小辮子早已經解開,烏雲般的秀髮鋪開,蓋在她背上那粟色的皮膚上,一雙星星般的眸子,柔情似水地看著仰面躺在身邊的劉裕,她的一雙素手,輕輕地撫著劉裕的胸口,新皮已經長出,而濃密的絨毛,也已經初露萌芽,慕容蘭笑道:「原來那身胸毛就象獅子的鬃毛一樣,好漂亮,上次燒得全沒了,不知多久才能長出來。」

  劉裕笑道:「怎麼,不是女人一般都喜歡光滑滑的小白臉,文人公子嗎,以前我因為粗手大腳,毛髮濃密還給不少人恥笑過,那些高門小姐一聞到我的味兒就避得遠遠的,你還會喜歡?」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那些不過是你們南方的愚蠢女人罷了,我怎麼會跟她們一般見識?我只知道,保家衛國,流血犧牲的時候,可絕不能靠著那些個塗脂抹粉,比女人還白的娘炮,只有你們這些臭哄哄的漢子,才是能讓女人們爭風吃醋的保障。」

  劉裕笑了起來:「不過你自己倒是成天弄得香噴噴的,以前在北府軍的時候你假扮男裝,我還沒看出來,只覺得你不象我們這些糙爺們味道重,你用一句你出汗少對付過去了,現在我可以問問,是什麼辦法嗎?」

  慕容蘭笑道:「這天下的香粉氣味,未必就得是花香啊,我在北府軍的時候,身上穿的羊皮襖子膻味不小,身上的味道聞不出來,至於後來跟你出去的時候,身上也是抹些淡粉,畢竟我是女子,可沒你這大男人身上這麼多毛髮,汗也沒那麼多。」

  劉裕勾了勾嘴角:「到草原上我還真得改改身上這味兒,要不然沒人相信我是別的部落過來的。」

  慕容蘭笑著擺了擺手:「我早就在作準備了,這些天你可能自己沒意識到,天天吃的是牛羊肉,就是讓你的飲食結構,體內的陰陽五行有所變化,到了草原上沒人會覺得你是外人。」

  劉裕微微一愣,坐起了身,聞了聞自己的身上,眉頭一皺:「咦,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這麼回事呢,我還以為你是為了讓我早點傷勢痊癒才吃這麼多牛羊肉,原來還存了這種心思啊。」

  慕容蘭點了點頭:「草原跟中原完全不同,那裡幾乎沒有五谷,在我們這裡,你還可以就著餅,饃饃來吃肉喝湯,到了草原上,連饃和餅都沒的吃了,只有天天吃羊肉串啦。」

  劉裕哈哈一笑:「可惜了,死胖子沒法跟我去啦,他最喜歡吃牛羊肉了,要是他去了,可不得把一個部落給吃窮啊。」

  慕容蘭「撲哧」一笑:「想到胖子我就納悶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貪吃的男人?吃這麼多又不動,也不知道哪天會肥得走不動路,想想他老婆可真可憐,估計每次行房時都得自己到上面才行,要不然還不給這死胖子壓死。」

  劉裕不懷好意地「嘿嘿」一笑,大手開始不老實地在慕容蘭的胴體上游走起來:「你是不是也想嘗試一下那樣?不過顛鸞倒鳳可不好啊,要是我懷上了怎麼辦。」

  慕容蘭粉臉通紅,一把打開了劉裕的手:「盡沒好話,人家可沒那意思,你卻往那方面去想。罷了罷了,不跟你說這死胖子,你的傷也快好了,我們準備準備,就要上路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25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草原簡史胡漢興

  劉裕坐起了身,一邊穿起衣服,一邊正色道:「在我走之前,我還要問最後一件事,你來建康的時候說你大哥原本想把你嫁到草原上,嫁給劉衛辰聯姻,可是真的?」

  慕容蘭點了點頭:「千真萬確,狼哥哥,那次雖然是我想找你一起去長安,但此事並不假,當時大哥在河北情勢不明朗,也怕關中早早地分出勝負,如果西燕得勝,全軍東歸加入河北戰局就麻煩了,所以想讓我嫁給劉衛辰,出兵關中以牽制關中戰局,另一方面,劉衛辰和劉庫仁是死敵,如果他的朔方胡騎能攻擊劉庫仁的漠南,也可以減輕我們的北方壓力。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劉裕笑道:「別誤會,我們這不馬上要去草原了嗎,我對草原的各部情況並不清楚,只知道劉庫仁,劉顯的獨孤部,別的只知道劉衛辰的匈奴鐵弗部雄居河套朔方草原,除了這兩個部落之外,還有什麼大的勢力嗎?」

  慕容蘭也坐起了身,穿起貼身的絲綢內衣來,嘴上卻沒有停著:「草原上的部落眾多,以前拓跋氏代國雄霸草原時,大小部落多來投奔,只有河套一帶的匈奴鐵弗部落,是其死敵,他們是匈奴王族,也就是西晉時永嘉之亂,那個建立了漢趙帝國的匈奴單於劉淵的同族。」

  劉裕輕輕地「哦」了一聲:「這匈奴人怎麼會姓起劉來了?跟你們慕容可不一樣啊,跟拓跋也不一樣。」

  慕容蘭微微一笑:「那是為了在中原建國而改的姓,匈奴的單於部落,本是夏桀的幼子,夏朝滅亡後,其幼子帶著一部分部眾向北逃,到了草原之上,跟別的遊牧部落一起生活,這就是匈奴的祖先,一直到秦漢時期,匈奴才逐漸地強大起來,最後出了冒頓單於,一統大漠南北,還大敗過漢高祖劉邦,這些事情,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劉裕點了點頭:「確實,以前只說北狄,戎狄啥的,是對北方草原的所有蠻族部落的統稱,匈奴是第一個真正對中原形成重大威脅的遊牧汗國。」

  慕容蘭正色道:「是的,因為他們第一次把草原各部都征服,組織起來了,以前草原之上天野蒼茫,各部落又是居無定所,很難召集,而且相互間攻殺不斷,血仇極深,冒頓是草原的一代雄主,能把幾千年來互相仇殺,難以定位的幾千個部落都找到,統一,他的金箭一到,無有敢不從者,實在是了不起的帝王,跟你們的那個秦始皇一樣,都是頂尖的人物。」

  劉裕歎了口氣:「秦皇平六合,掃八荒,開天闢地,建立了第一個大一統的王朝,所以當得起一個始字,這個冒頓,也可以說是草原上的秦始皇了。這麼說來,這個冒頓單於,也跟我們中原的皇帝一樣,只是一家一姓,並不是說草原上所有人都跟他同姓了?」

  慕容蘭笑道:「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不明白這個簡單道理呢?你們漢朝的皇帝姓劉,但是民眾有千姓萬姓,草原也是一樣,一般是以部落名為姓氏,匈奴是你們漢人的叫法,在草原上,他們是叫攣題部落,這是他們的姓,所以那些個匈奴單於,正規的叫法應該是叫攣題某某某。」

  劉裕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匈奴不過是國號,如同漢,晉之類,單於姓攣題,就跟皇帝姓劉,姓司馬一樣,別的部落,就跟漢人的百姓一樣,以部落為名,在匈奴強大的時候,都是匈奴汗國治下的部落,一如大晉子民一樣,對不對?」

  慕容蘭點了點頭:「是的,就是如此,後來漢匈大戰,漢武帝大破匈奴,卻沒有將之滅亡,匈奴仍然有很強的實力,直到西漢末年,匈奴爆發五單於內戰,五個部落首領為了爭位而自相殘殺,就象你們西朝的八王之亂一樣,打掉了匈奴最後的一點元氣。」

  「最後就是南匈奴的呼韓邪單於兵敗南遷,最後向漢朝稱臣,得以留在長城外的漠南草原遊牧,是為附塞,而北匈奴的致支單於雖然慘勝,但漠北給打得一片荒蕪,無法生存,最後只能去國萬里,遠遷西域,在那裡被漢將陳湯所殺,其剩餘部眾一行西去,就此音訊全無,一度強大的匈奴汗國,就此灰飛煙滅。」

  劉裕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之色:「不管是漢人是胡人,為了這權力之爭,都是自相殘殺,最後誰也落不得好,可悲的是這樣的教訓無人吸取,一再地重複,這麼說來,那南匈奴就是匈奴後代了,劉淵也是南匈奴的子孫,可我聽說他一直在中原,是個名士,難道是來中原做人質的嗎?」

  慕容蘭搖了搖頭:「你的胖子朋友沒跟你說過這段歷史嗎?狼哥哥,你一心要驅胡興漢,可是怎麼連南匈奴的事情都不知道?」

  劉裕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從小是種田的,大字都不認得幾個,這些異族歷史,實在是難為了我一點,就連你們鮮卑人的歷史,我也是從軍後才學的。咦,對了,你們鮮卑不是草原霸主嗎?難道是打敗了南匈奴?」

  慕容蘭笑道:「準確地說,鮮卑是個部落統稱,並不是某個部落,就象你們漢人一樣,有千萬姓氏。匈奴被擊敗,分裂之後,南匈奴附塞,被一向追求自由的,驕傲的草原各部視為叛徒,而這時候有一個叫鮮卑的部落崛起,他們是以前被匈奴冒頓單於擊敗的東胡族群的一個部落,有個偉大的首領叫檀石隗,大約是你們東漢中期的時候,屢次打敗漢軍和南匈奴的僕從聯軍,威震大漠南北,從此各部都去匈奴國號,而自號鮮卑。」

  劉裕倒吸一口冷氣:「這麼厲害啊,那看起來又是一個冒頓了,可是如此厲害的人物,我怎麼沒聽過呢?」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因為他還沒來得及象冒頓一樣南征中原,擊敗漢朝皇帝,留下威名,就早早地死了。這是草原的大不幸,也是你們中原漢人的大幸。」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25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草原變幻單於旗

  劉裕的心中有些不服,暗道若是自己生於那個時代,當與冒頓單於,檀石槐大首領這些草原霸主一較短長,可是他沒有直接說出來,只聽到慕容蘭繼續說道:「檀石隗死後,諸子爭位,草原重新大亂,鮮卑汗國還沒來得及建立就垮掉了,但是鮮卑民族卻就此建立,拓跋鮮卑出漠北,慕容氏,宇文氏,段氏三大部落居遼東,南匈奴仍然附塞居於漠南,但並不強大,這種關係持續了幾十年,直到漢末三國。」

  劉裕笑道:「漢末三國的事情我清楚,曹操統一北方後,千里出塞,大破烏桓,刻石記功,原本想要趁火打劫的草原蠻族,不敢異動。說起來,曹操真是一等一的英雄豪傑。」

  慕容蘭微微一笑:「是的,魏武帝當然是千古名將,不僅北破烏桓,更是將原來附塞的南匈奴五部,遷入了中原。之前的南匈奴只是在漠南草原上遊牧而生,直到曹操,才是第一次真正地入了中原。」

  劉裕的眉頭一皺:「這不是引狼入室麼?取禍之道啊。曹操一代雄傑,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慕容蘭正色道:「我也曾經這樣問過我大哥,他卻說,自黃巾之亂以來,中原戰亂數十年,疫病流行,生產破壞,民眾大量死亡,十室九空,生民百餘一,白骨露於野,那可是幾百年一遇的慘狀,只怕比起我們今天所看到的,還要慘上很多。」

  劉裕默然無語,這幾年在北方的經歷,讓他也漸漸地麻木了,尤其是關中戰亂,千里無人煙,甚至人相食的慘狀,更是讓他早不是當年那個熱血的毛頭小夥子,可是聽到漢末三國的那種模樣,仍然不免動容,長歎一聲,喃喃道:「從前我不相信哪個亂世會真的如此,總以為是那些史官故作驚人之語,以警示君王不可殘暴,禍亂天下,不過現在我才發現,這些人間地獄,都是真的。」

  慕容蘭歎了口氣:「桓帝之時,曾經統計過天下人口,當時是有六千萬口人,可是到了赤壁之戰時,大約只剩下四百多萬了,直到三國歸晉之前,全國人口也就七八百萬。可見戰亂的可怕影響,畢竟,這是場持續了近百年的亂世,不是幾個月。即使是曹操這樣的梟雄,也深感缺少人力的麻煩,所以他把匈奴遷入了中原,不僅是對匈奴,對於河西,隴右,河湟之地的羌人,氐人,也是如此。」

  劉裕恍然大悟:「怪不得五胡之亂時,這些異族都是在中原啊,原來還是曹操遷進來的!」

  慕容蘭點了點頭:「是的,草原之上的遊牧異族,生產水準低下,連基本的鍋碗瓢盆也造不出來,完全要靠跟中原交易來獲取,所以中原一亂,這些草原蠻夷也活不下去了,太平年間還可以搶,但戰亂了難道還能搶死人不成?過慣了跟漢人貿易的日子,也不可能再回艱苦的漠北草原象祖先一樣地生活。」

  「所以當曹操放他們入關時,這些匈奴人是歡天喜地,舉族入居,十幾萬戶都遷了進來,而劉淵,就是當時的匈奴單於的孫子,冒頓單於的直系子孫。他們入了中原,就跟漢人一樣耕作,變成農人,連姓氏也改了,比如攣題氏一族,因為當年與漢朝和親,娶了漢家公主,所以都改姓為劉,就是後來劉淵起兵造反,建立漢趙帝國的時候,也是以後漢的末代君主劉禪為先帝。」

  劉裕歎了口氣:「那劉衛辰又是什麼人?」

  慕容蘭笑道:「劉衛辰的那個鐵弗部,用漢人的標準,就是匈奴的宗室了,他的祖先劉去卑,乃是匈奴的右賢王,於夫羅單於的次子,匈奴的左右賢王往往就是單於的親兄弟,出鎮東部和西部草原,統領僕從部落,相當於漢人的裂土分疆,而這個劉衛辰,就是劉去卑的五世孫。」

  「劉衛辰的祖父劉虎,不願意在關內被漢人統治,所以帶著部眾出塞回到了草原上,但因為匈奴內遷之後,草原無主,漠南一帶被南下的鮮卑拓跋部,獨孤部等佔據,所以劉虎只能帶著部眾一路向西,到了河套朔方之地,在這裡建立了鐵弗部,一直至今。因為有這層關係,當年劉淵建國時,曾經封劉虎為宗室親王,在劉淵的帝國滅亡,劉氏直系子孫幾乎被殺盡之後,這個劉衛辰一系,反而給看成了是匈奴的嫡系子孫,正宗後代了。」

  劉裕笑了起來:「原來如此,這麼說來,跟匈奴的老祖宗一樣,在中原待不下去了,最後逃到了草原,甚至不如他們的祖先,連漠南也待不住,只能到更西邊的河套地區了。我可以想像為啥劉衛辰跟劉庫仁如此深仇大恨了,多半也是因為爭奪漠南故地的原因吧。」

  慕容蘭點了點頭:「是的,說穿了就是如此,河套草原水草也算豐美,但是跟漠南相比還是差了一些,就跟你們漢人,中原就是中原,比荊州,巴蜀這些地方還是要強了許多,更重要的是,陰山,漠南一帶是歷代匈奴單於的王庭所在,類似你們漢人的洛陽,長安,現在落在別的部落手上,不奪回來,枉為匈奴子孫。」

  說到這裡,慕容蘭笑著對劉裕說道:「就象你,成天嚷嚷著要收復兩京,不也是這種想法嗎?」

  劉裕歎了口氣:「恢復河山,還於舊都,不管是對匈奴人還是對漢人,都是一樣,匈奴南遷入塞,自失草原,跟我們大晉拋棄中原子民,偏安江南是一樣的,到了子孫輩想要回到故居時,發現已經是別人天下了,我突然有點同情起這個劉衛辰啦。畢竟,他是在跟曾經的我做同樣的事。」

  慕容蘭笑道:「這天下的興衰更替,誰又能說得清楚呢,城頭變化大王旗,草原的霸主也是一波波地換,匈奴衰弱,鮮卑興起,南匈奴內遷,成就了拓跋氏鮮卑,稱雄漠南,而曹操打垮了烏桓,又讓我們遼東鮮卑的慕容氏,宇文氏和段氏崛起。可是到了現在,拓跋氏建立的代國又亡於前秦苻堅之手,轉眼前苻堅自己的前秦也滅亡了。只是這些想要一統天下,建功立業的君王們的野心,苦了天下無數的百姓,無論是漢人胡人,都是如此。」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26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和親舊事公主雲

  劉裕半晌無語,久久,才幽幽地歎了口氣:「愛親,你是在勸我以後不要為了收復河山,重入戰場,挑起這些戰爭嗎?」

  慕容蘭的秀眉微挑:「我不會勸你這些,只是把歷代的興亡告訴你,你自己來判斷。也許在你看來,收復漢人的江山大過天,比什麼都重要,但是在我看來,世上沒有不滅之王朝,即使你收復了江山,以後也會有分裂,失去,而在這個過程之中,子民,百姓會受戰亂的痛苦,戰火一開,不是發動的人想結束就能結束的,狼哥哥,我知道你雖然嘴上不說這些,但心裡還是想,所以,我也要把我心裡想的,我所知道的告訴你,作為妻子,這是必須的。」

  劉裕輕輕地擁了慕容蘭入懷,大手撫著她那絲滑的秀髮,柔聲道:「不管怎麼樣,我是不會離開你的,我說過,做完這次的事,我們就歸隱,讓那些想爭的人去爭吧,打打殺殺這些年,經歷了這麼多戰亂,背叛,我的功名之心也早就淡了。」

  慕容蘭的臉上閃過一抹喜色,抬起頭,看著劉裕:「我知道你言出如山,必不欺我。以後我會跟你回東晉,再不問世事。不過這次的事還是要好好做完,就當是我對大哥的最後回報吧,他放過了你的命,我必須要為他做完這件事,這樣以後不欠他的,可以心安理得地跟你在一起。」

  劉裕點了點頭:「現在草原上除了劉顯的獨孤部,就只有劉衛辰的鐵弗部了吧,這麼說來,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助拓跋珪借劉衛辰的力量,來奪取漠南?」

  慕容蘭神色凝重,從劉裕的懷中起身,拂了拂秀髮,正色道:「不可如此,劉衛辰為人殘忍好殺,叛服無常,光是在前秦就反叛過三次以上,而且其手段殘忍,所過之處一般是整部落地屠滅,高過大車的男丁全部殺光,在草原上也是讓人聞風喪膽。若是讓此人得勢,只怕會給全天下帶來可怕的災難。」

  劉裕的眉頭一皺:「不是說南匈奴跟漢朝和親,後來又入了中原嗎?怎麼忠孝仁義這些一點沒學到?我看那獨孤部的劉庫仁不就做的挺好嗎?」

  慕容蘭歎了口氣:「當年劉虎出塞,就是因為不想遵守這套忠孝仁義,覺得束縛了他們作為天之驕子的自由,不能想殺誰就殺誰,想滅哪部就滅哪部,連當時的單於都制止不住,鐵弗部在草原上一向以野蠻兇殘而聞名,隻占了朔方之地,都是連年侵略不斷,若是讓他們據有漠南的萬里肥美草原,實力會膨脹數倍,到時候生出野心進犯中原,可就是全天下的災難了。」

  劉裕笑道:「既然如此,你大哥為何還會想著送你去跟劉衛辰和親?這不是把鮮花送入惡虎之口嗎?」

  慕容蘭沒好氣地說道:「不就是希望劉衛辰出兵攻打劉庫仁,以牽制獨孤部南下嗎?大哥不傻,不會真的讓劉衛辰占了漠南的,比起劉庫仁,他更兇殘,更好戰,真要一統草原,絕不會因為我的關係就放棄攻打大燕,所以,大哥當年曾經跟我說,要我去了鐵弗部後注意暗中聯繫,結交那些僕從部落,一旦鐵弗部坐大,就想辦法讓各部僕從,如鐵勒,高車,柔然,乙弗等部落叛亂。劉衛辰的統治主要是靠恐怖和暴力,不能服眾,一旦眾叛親離,必然忙於平叛,也就無暇東顧或者是南下了。」

  劉裕冷笑道:「你這個大哥從頭到尾就是把你當成一樣商品了,就這還說兄妹之情?」

  慕容蘭歎了口氣:「畢竟他對我有養育之恩,我的年紀當他女兒都嫌大,是他把我一手培養,而且,不管怎麼說,這回他放了你,也成全了你我,隻衝這個,我就得幫他做最後一件事。」

  說到這裡,她的粉臉微紅,聲音也低了下去:「其實,其實他上次讓我遠嫁和親,我是不願意的,所以,所以才跑去找你,雖然,雖然我說要跟你去長安,但其實我心裡,心裡想的就是你能帶我永遠地找個地方隱居,再也不問世事了。」

  劉裕哈哈一笑:「只可惜我這個滿腦子就想著北伐的木頭,蠢牛,根本不解風情,對不對?」

  慕容蘭輕輕地捶了劉裕的右胸口一下:「你若是真的那時候就走,我反而不喜歡你了,生為男兒沒有大志,身為未婚夫卻是要拋棄愛人,這樣的男人,我可不想要,也不敢要。若不是經歷了這些事情,尤其是,尤其是她對你的背叛,我是根本不敢想像我們會有今天的。」

  劉裕的心中一暖,沉聲道:「這是上天給我們的緣份,不是任何人能阻止的,你剛才說了鐵弗部手下還有什麼僕從部落,大嗎?厲害嗎?那些個什麼鐵勒人,不就是翟氏丁零嗎?他們怎麼跑到草原了?」

  慕容蘭笑道:「鐵勒,高車,丁零,都是一種人,是那些在草原上遊牧,卻又野蠻落後的民族,早早地被匈奴征服,作為僕從了,你看到翟氏丁零,只不過是當年因為晉末大亂而趁機入塞的一個丁零部落而已,還有幾百個,上千個這樣的小部落留在了草原上,他們逐水草而居,也沒什麼追求,遇強則降,遇弱則欺,是那種標準的強盜,馬賊,劉衛辰控制了河套一帶的這些鐵勒部落,而在漠南和漠北的丁零部落則多數歸順了劉顯的獨孤部,兩邊的僕從部落間的衝突一直沒斷過,以後如果要大戰,必然也會地以這些部落為前驅,反正死了也不心疼。」

  劉裕笑了起來:「我不相信這些丁零,鐵勒僕從有什麼忠誠可言,看看翟氏就知道了,強則依附,一旦你弱小,他是第一個上來反咬舊主的,草原上的丁零人應該也是一樣,作為劉衛辰和劉顯,是絕對不敢輕易地損失自己的本部主力,一旦失去了彈壓這些僕從部落的能力,那第一個來反打自己的,就是這些昔日的部下了。大概這才是鐵弗和獨孤部世為仇敵,卻一直沒有大打的原因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26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去國萬里各西東

  劉裕歎了口氣:「這麼說來,劉衛辰如果跟獨孤部的劉顯作戰,一定是用這些僕從部落為先驅,自己的主力在後面監視了?可是在兵法上,這會造成前軍戰力低下,戰意不足,一旦碰到的是強敵,那就會作鳥獸散,反而會衝亂自己的後軍主力,我們淝水時大破秦軍,就是這樣的打法。」

  慕容蘭笑道:「又讓你說對了,這就是鐵弗匈奴總是打不過拓跋氏,還有獨孤部的原因。就在於拓跋代國也好,獨孤鮮卑也罷,比起匈奴人,多了一個秘密武器,就是近親部落。」

  劉裕訝道:「近親部落?什麼意思?你不是說草原之上,素無恩義,只有本部和僕從部落之分嗎?」

  慕容蘭擺了擺手:「那是匈奴人,他們只有本部,但是我們鮮卑人,除了本部之外,還有近親部落,就是說分家出去,三代以內的直系兄弟,血親。」

  劉裕的心中一動:「就是說你們的兄弟不是在一起居住,而是成年後就分家?」

  慕容蘭正色道:「是的,這就是我們草原的生存法則,雖然我沒在草原出生,但是我們慕容氏在遼東多年,一直遵循這樣的傳統,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我們慕容氏的六世祖,五世祖,連著兩代人都是因為在分家的時候鬧得骨肉分離,不是自相殘殺就是去國萬里,外人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我們自己知道,這是無奈的選擇。」

  劉裕笑道:「自相殘殺可以想到,中原也有這種手足之爭,比如八王之亂,可是去國萬里又是怎麼回事?」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說道:「當年我們慕容氏的祖先,先公慕容諱廆,我就叫他五世祖大人吧,他有個庶子大哥慕容吐谷渾,兩兄弟感情很好。後來部落歸了五世祖大人,按規矩,吐谷渾大人要分出一部分的帳落,出去單獨建立自己的部落,那時候我們燕國還沒建國,勢力遠不如遼東的宇文氏,地盤很小,帳落也不多,五世祖大人留了三千多戶的本部,而吐谷渾大人領了千餘落出去分家,兩兄弟的遊牧草場相隔很近,一開始是聯手對敵,共渡時艱,打退了周圍的惡鄰,算得了一片安寧,可接下來,矛盾就來了。」

  劉裕笑道:「是不是那個庶長子大哥,吐谷渾大人貪圖起本部,想要奪取了?這點很正常,人總是有貪心的,明明是大哥,卻比弟弟分到的手,換了誰也不甘心哪,再說,你們草原上也不怎麼講這種嫡子庶子之分吧。就是冒頓,也不是嫡子吧。」

  慕容蘭搖了搖頭:「這回你猜錯了,狼哥哥,吐谷渾大人沒有任何奪弟弟基業之心,但是這不代表他手下的人沒這想法,兩家的草場隔得太近,馬兒和牛羊總是有到隔壁的草場之上吃食的現象,時間久了,就會生出些矛盾,就象你們漢人種地,為了搶水澆肥,不也總是會有些鄉人械鬥麼。」

  劉裕哈哈一笑:「還真是,以前我在京口種地的時候,也沒少為了這事跟別人打過架,就是因為有理沒理,最後都是我得了好處,我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靠著拳腳欺負鄰居,不是好漢,於是我就去山裡打獵打柴,下河下江捉魚摸蝦,那家裡的一畝三分地,反倒是荒了,也不知道二弟三弟這些年在家務農,過得怎麼樣。」說到這裡,他的神色變得黯然,眼圈也有些發紅了。

  慕容蘭輕輕地握住了劉裕的手,柔聲道:「吉人自有天相,我知道伯母和兩個小叔子,並沒有在謝家長住,早幾年前就回了京口老家自食其力了,過得還算不錯,你在軍中威名赫赫,京口的鄉親們對你也是佩服得很,沒人會找你家麻煩。不過,以後刁逵要是想惹事,那就說不準了。」

  劉裕咬了咬牙:「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相信只要我不回大晉,暫時那些人也不會對我家人下手,因為他們知道逼急了我,哪怕是皇帝,我也會取他人頭。但願姓刁的能識相。」

  慕容蘭點了點頭:「還是說吐谷渾大人吧,他的部下,族人跟兄弟的族人有了矛盾,一次兩次還可以協商解決,時間久了這種事多了,雙方也都有了意見,吐谷渾大人認定是五世祖大人不想容他,要趕他走,一氣之下就一路向西,五世祖大人苦苦挽留,甚至同意重新合併部落,不再分家。這可是違背了我們祖宗幾千年的規矩,不可謂不誠心了。」

  「吐谷渾大人也很感動,但是他也不願意弟弟違背了自己祖先的規矩,在我們草原上,這是會看成對祖先與神靈的不敬,會遭遇天罰的,於是他們決定讓上天來決定怎麼辦,選了一匹幼馬,蒙頭轉圈之後,取去頭套,讓它決定往哪裡去向東則回歸本部,兄弟重聚,向西則去國萬里,永世不再相見。」

  劉裕歎了口氣:「我能理解這種兄弟分家的做法,這是讓大家各自謀生,出去擴張,也不至於留在族內爭鬥,不能不說是個好的做法,你們草原之上兄終弟及,一方面也是因為幼子年紀太小,鎮不住族人,另一方面這種兄弟在外有自己的部落和勢力,想接手本部也不至於毫無根基,看來,草原上有自己獨特的這套方式,還是有其合理性的。」

  慕容蘭歎道:「可是不管怎麼說,規矩還是不可違背的,不知道是吐谷渾大人做了什麼手腳,還是上天真的有這個意思,連續三次,小馬都是掉頭向西,頭也不回地跑了。於是兄弟二人只能灑淚作別,五世祖大人留守遼東,成為我慕容氏的祖先,最後建立燕國。」

  「而吐谷渾大人一路向西,去國萬里,居然在河湟青海一帶,也征服了當地的羌人,建立了吐谷渾國,就在今天的涼州西南呢。他們現在有六七萬帳落,北結西域諸國,東連涼州禿髮部,乞伏部,可算是一股不弱的勢力呢,無愧於我們慕容氏的祖先。」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1 00:26
第一千零三十章 草原各部論短長

  劉裕哈哈一笑:「難怪這個吐谷渾聽得這麼耳熟,原來是河湟的吐谷渾啊,這下我知道了。說起來他們的鄰居,涼州的禿髮部,也好像是拓跋氏鮮卑的分支,是某個兄弟分家後到涼州定居,改名為禿髮。這可不止你們一家如此,好像是鮮卑都有這個兄弟分家的傳統呢。」

  慕容蘭點了點頭:「你們漢人的五服,就是祖孫三代之間,我們草原也是一樣,三代之內這種分家的,都叫近親部落,比如拓跋氏分出去的,就有拔拔部,叔孫部等部落,代國強盛之時,讓他們有的是當中部大人,有的當南部大人,有的當北部大人,以為援手。」

  「除了這些近親部落外,還有聯姻的關係,比如獨孤部,賀蘭部,都是直接跟拓跋氏的公主聯姻,或者是嫁給大汗當可賀敦,也就是你們漢人的皇后,累世的姻親一般都是找那些實力雄厚,兵力強大的部落,這種姻親加上近親部落,保證了其實力和數量都遠遠大於鐵弗的那些個僕從部落,就算鐵弗本部也不是對手。」

  「所以每次打起來,拓跋氏,獨孤氏的部落聯軍總是可以直接擊潰鐵弗部的僕從先鋒,然後趁勝追擊,衝亂鐵弗的本部中軍。是以鐵弗匈奴雖然兇猛,但是跟漠南的部落打起來,敗多勝少,這麼多年也沒法奪回漠南草原。」

  劉裕的眉頭一皺:「可是兄弟分家這套,是草原多年的傳統,鮮卑人會,難道匈奴人就不會嗎?我記得以前匈奴人也是讓自己的兄弟當左賢王,右賢王什麼的吧,那劉衛辰的祖先劉去卑,不就是於夫羅單於的兄弟嗎,不也是這樣分家?」

  慕容蘭笑道:「你說的是以前的匈奴了,他們早年是有這個傳統,鮮卑人也是跟他們學的,但是匈奴後來因為這種分家傳統,亡國滅種,漢末五單於混戰,最後讓匈奴汗國就此滅亡,而剩下的南匈奴入塞之後,給曹操強行分了五部,讓單於的兄弟分治,就是讓他們不能形成合力,劉去卑就是因此而自己分家出塞,對於匈奴來說,這種分家的痛苦遠遠大過甜蜜的回憶,所以鐵弗部到了河套草原後,就不分家,而是靠著本部強大的軍力,去征服和統治別的小部落。」

  「當然,這也跟匈奴南下幾百年,早就在草原上失了根基有關,沒了漠南,也沒有大片肥美的草場可以分給兄弟,創業階段,抱團打天下反而是更合適的選擇,要是在河套也這樣分家,說不定會給別的小部落擊敗和吞併,不管怎麼說,劉衛辰現在也是河朔霸主,被視為最後的匈奴單於,也算一方霸主吧。」

  劉裕笑道:「河朔的情況我基本瞭解了,以劉衛辰現在的實力,入中原是不可能的,他的目光只會放在漠南上,拓跋矽如果重建代國,他就更不會有機會了。現在的獨孤部畢竟名不正言不順,他若是攻擊劉顯,沒准還有點機會。」

  慕容蘭搖了搖頭:「機會不大的,獨孤部本身在代國時就是南部大人,實力很強,而劉庫仁又跟別的強大部落,如賀蘭部,乙弗部多方聯姻,比如劉顯的弟弟劉亢泥,其妻子就是拓跋矽的生父拓跋宴的妹妹,而劉顯本人,這些年來也聽說垂涎拓跋矽的母親賀蘭氏的美色,企圖霸佔,也許,他更是看中了賀蘭部的強大實力了吧。」

  劉裕的眉頭一皺:「這賀蘭部實力如何,僅次於獨孤部嗎?」

  慕容蘭點了點頭:「是的,現在的漠南草原,最強大的當然是擁控弦之士五六萬的獨孤部,其次就是有四萬騎兵的賀蘭部,除此之外,拔拔部,叔孫部這些拓跋部當年分出去的近親部落,也都有二三萬騎的實力。劉衛辰的鐵弗部有三萬八千鐵騎,單獨對付獨孤部,賀蘭部和其他部落並不吃虧,但是面臨他們幾家聯手,就不是對手了。」

  劉裕笑道:「可是他也沒什麼好辦法去離間漠南各部。愛親,你說如果你是拓跋矽,暫時寄身獨孤部,以後等劉顯要對你下手時再逃走,召集各部的話,會有哪些來投奔的呢?」

  慕容蘭淡然道:「別的不說,賀蘭氏一定會站在拓跋氏一方的,賀蘭部和拓跋部的聯姻已有上百年的歷史,當年西晉末年,中原內戰,草原上的拓跋部也是內部相爭,是賀蘭部堅決地扶持了拓跋什翼健這一支系,才讓他們成了代國的君主,要說與拓跋氏王族的關係,甚至超過了獨孤部,只是因為賀蘭部落世居靠近遼西的北方,並沒有在漠南,所以不如獨孤部的實力強大,但他們的獨立性又更強一些,遼西草原上的諸部如紇突鄰,紇奚等部都認其為宗主,一旦賀蘭部回應拓跋矽,那至少拓跋矽的實力不會弱於獨孤部了。」

  劉裕長歎一聲:「你之前說,那個劉顯一直看上了拓跋矽的母親,有意納之,連你都知道這事,賀蘭氏卻一直留在獨孤部,只怕這是她早就謀劃好的事了。一旦劉顯對她兒子要下手,她可以讓拓跋矽逃跑,劉顯定會遷怒於她,無論是殺是辱,都會結怨賀蘭部,堅定賀蘭部站在他兒子這一邊的信心。看起來,賀蘭氏母子,為了複國早就有所圖謀了,甚至那個劉庫仁的死,我也隱約感覺跟這對母子,脫不了關係啊。」

  慕容蘭聽得目不轉睛,久久,才歎道:「狼哥哥啊,你什麼時候也對人心這麼瞭解了呀,聽你這一說,還真的是這麼回事呢。」

  劉裕冷笑道:「這天下的人心,權謀都是一樣的,我想那拓跋矽在回獨孤部之前,一定早就派手下心腹去暗中聯絡拔拔部,叔孫部這些真正靠的住的近親部落了,一旦激得劉顯對自己下手,就迅速逃向賀蘭部,只要賀蘭部起兵,定然諸部回應,到那時候,獨孤部對草原的統治,也快要到頭啦。」

  慕容蘭笑道:「那我們還要做什麼?聽起來不需要了啊。」

  劉裕開始往自己的身上套起衣服來:「我們快點去獨孤部吧,我想,拓跋矽逃亡的時候,是用得著我們的,而且,我敢斷言,你的那些個好侄子,絕不會放過這次跟拓跋矽攀交情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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