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3676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22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 英雄美女戰姚羌

  劉裕嘆了口氣:「我大晋南渡以來,雖有數次大軍北伐,也取得過很好的戰果,但最後總是功敗垂成,不是因爲前綫的將士不努力,而是因爲後方的支持始終不够,甚至在前綫建功,形勢大好的時候,後方的世家高門會以各種手段來干擾前方的進展,從祖逖將軍奪取中原,却要被削兵權,最後氣得吐血而亡開始,這樣的悲劇就不斷重演,最近的一次,就是謝相公北伐河北,直指鄴城,同樣是因爲內奸的出賣而失敗。所以,只要後方不寧,不能舉國一心,那即使是再次北伐,也是無法成功的,就算軍事勝利,後面也無法維持。」

  司馬曜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之色,把手中那根一直用來指沙盤的木棍往地上一扔,癱坐於龍榻之上:「想不到,這回就算燕魏之戰能産生有利於大晋的結果,我們的北伐,仍然是不能成功啊。」

  劉裕朗聲道:「陛下勿慮,卑職願意聽從您的任何調遣,鞏固我大晋內部,燕國這次在卑職看來必敗,雖然魏國不可能馬上進圖中原,但是只要慕容垂一死,那諸子奪位,河北將重陷戰亂,到了這時候,只要我們內部整合完成,陛下可以揮大軍北伐,到時候一舉奪回河北,正當其時!」

  司馬曜哈哈一笑,坐直了身子,眼中神光閃閃:「好,那朕就等著這一天了。對了,現在關中戰事如何,朕聽說,前秦的敗象已顯,姚萇甚至都有餘力去派軍援助魏國了,那以你觀之,關中兩秦之爭,將如何走向?」

  劉裕微微一笑,看著司馬尚之:「領軍將軍可曾接到關中的最新軍報,姚萇前日裡身受重傷,命在旦夕呢?」

  司馬尚之臉色一變:「還有這事?不是剛剛慶祝大勝大界營,斬殺苻登的毛皇后,端了苻登的輜重大營嗎?怎麽會命在旦夕了呢?」

  司馬曜一頭霧水地看著二人:「你們在說什麽啊,朕怎麽一句也聽不明白?」

  劉裕看著劉裕,緩緩道:「關中的軍情,因爲路途遙遠,朝廷正式的軍報,要比情報組織搜集的晚上一兩天,而陛下這裡看到的各部軍報,又要更晚一些。所以您現在還不知道這大界堡之戰前後幾天的事情,如果陛下今天有興致,那卑職很樂意把這一個月以來,足以决定關中兩秦戰爭的這一系列事情,爲您還原一下。」

  司馬曜哈哈一笑,坐回了龍榻,看著劉裕:「那朕就好好聽聽劉中士說說這個故事吧。」

  一個月前,大界堡。

  全身甲胄,意氣風發的前秦皇帝苻登,站在堡墻的寨樓之上,意氣風發地看著前方長龍也似的大軍,中軍將士們,人人身著精良的鐵甲,頭盔之上刻著一個死字,而護心鏡上,則刻著一個休字,這正是這些年來前秦軍士們最讓人望而生畏的一點,儘管苻堅已經故去了多年,但是這不死不休的仇恨,仍然是前秦大軍作戰的最大動力,出征的將士們人人眼中放著光芒,高唱著軍歌,一往無前地向著前方而去。

  苻登的臉上綻放出了笑容,在他的身邊,站著一位年方二十六七歲的妙齡女將,鳳目高鼻,櫻唇桃腮,皮膚白晰,配合著一身銀甲羽盔,說不出的英姿颯爽之氣,此女正是前秦的秦州刺史毛興之女,也是嫁與苻登爲妻的毛秋晴,現在,隨著苻登在苻丕死後自立爲帝,她也升格爲毛皇后了。

  當年毛興對苻丕忠心耿耿,身爲秦州刺史,多次組織隴右兵馬援救長安,却一直被姚興的弟弟姚碩德阻擋在大散關以西,不得入關中半步,戰事牽連日久,隴右軍民看不到希望,厭戰心切,於是衆將合謀襲殺毛興,與姚氏羌秦談和,直到後來西燕攻克長安,離開關中,這些隴右軍將又覺得有機可乘,當時身爲姚氏宗族的苻登趁機起事,斬殺了當年主謀殺姚興的幾個部落頭領,控制隴西,打起爲苻堅復仇的大旗,而毛秋晴,也是在那時以身相許,嫁與了爲父報仇,起兵複國的大英雄苻登,可謂郎才女貌,珠連壁合,一時在整個甘凉隴右,亦成美談。

  這毛秋晴出身將門,自幼武藝精熟,頗有乃父之風,跟了苻登之後,也是成爲其左膀右臂,每每上陣厮殺,斬獲無算,讓羌人聞風喪膽,一見毛皇后的大旗,就四散奔逃。

  可是這會兒的毛秋晴,却是秀眉深鎖,與周圍的那些興高采烈的將帥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苻登扭頭看了愛妻一眼,微微一楞,轉而笑道:「秋晴,爲何我軍剛剛大勝,你却不太高興呢?」

  毛秋晴的目光,轉向了身後的倉城,在那裡,堆積了數十萬石的軍糧,不少軍士們正忙碌著跑來跑去,把一袋袋的谷子從大車上卸下,運往地窖之中。

  毛秋晴緩緩地說道:「這一年多來,我們過得太不容易了,胡空堡的徐將軍,獨守孤堡一年之多,我們却不能去救援,最後眼看著他的城堡陷落,他本人大駡羌賊,却被姚萇那老賊斬首三次,當著他的面派軍士侮辱他全家的老母妻女,坑殺他的數千部曲,而徐將軍即使如此,仍然是駡賊不止,一想到這件事,我就心痛得無法入眠啊。」

  苻登的臉上閃過一絲愧意:「我是對不起徐將軍,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去年我們集中全力去襲擊新平,想要奪取羌賊的嶺北軍糧,可是姚老賊親自領兵扎營相持,我軍手段用盡,也無法突破,最後還是用了秋晴你的辦法,派全軍將士趁夜逼賊大營,然後放聲大哭,本想以此法動搖敵軍軍心,一舉破之,可沒料到姚老賊居然也是讓全軍將士跟著放聲大哭,兩軍對哭一夜,我軍也無機可乘,只能退走,碰到這樣的老羌,只能說是朕的劫數了。只是襲擊新平不成,我軍斷糧,要麽繼續吃人肉作戰,要麽就只能退兵散軍,屯田種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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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九十章 皇后鎮守大本營

  毛秋晴素手伸出,輕輕地拾著苻登那孔武有力的大手,柔聲道:「我知道,阿登你盡力了,我們是人,是要爲先帝復仇的忠義之士,自然不能永遠地象野獸一樣,以人肉爲軍糧,要是那樣再打下去,只怕阿登你會步我阿大的後塵,被部下所殺。」

  「所以,這一年多來,我們屯兵隴右,不主動出擊,恢復生産,搜集軍糧,這才有了今天我們這大界堡五十萬石的糧草儲存,這才有了我們這裡十萬口的來附百姓,爲此,我們甚至犧牲了徐將軍,雖然我很難過,但我知道,這是值得的,必須的。」

  苻登嘆了口氣:「徐將軍全家,還有他部下的血仇,我一定會拿羌賊全族的血來報,但是既然你也理解我的做法,又爲何仍然愁眉不展呢?五天前我們定下計謀,假意出征,却是伏兵於附近,姚萇果然派其子姚崇率三萬精騎來襲,被我們前後夾擊,一舉擊破,姚崇單騎退走,部下給俘斬兩萬餘人,姚賊元氣大傷,現在退守胡空堡,我軍氣勢正盛,可以一舉破敵,然後進取長安,則先帝大仇,終將得報,我等多年奮戰,也終有結果。」

  說到這裡,苻登也興奮了起來,兩眼都開始放光。

  毛秋晴仍然眉頭深鎖,苻登也跟著笑容漸退,轉頭對著身後的一衆將校說道:「大家各自回到軍中,集結出發,朕跟皇后說些話,稍後就來。」

  衆將佐行軍禮而退,城頭很快就只剩下了這對皇帝夫妻,毛秋晴看著下城樓的諸將,嘆道:「姚崇雖敗,但姚老邪(苻登給姚萇起的外號,意即天下至邪至惡之人)實力尚存,前一陣他得了河套劉衛辰的兩萬軍馬,可是這次姚崇奔襲,却多是步兵,若是爲一擊而中,當用騎兵才是,所以,我怕老邪還留有後手。若是他先送姚崇送死,引得我軍大意,然後派精騎來犯,只怕我們會危險啊。」

  苻登搖了搖頭:「姚老邪一向持重,非有絕對優勢,是不敢動用主力騎兵的,他最拿手的辦法就是扎營相持,這次我軍新勝,連戰連捷,老邪都急了眼,甚至還把先帝的遺體重新以帝王之禮下葬,在軍中留有先帝牌位,每日祈禱,哼,既無耻又愚蠢,他親手殺害先帝,先帝怎麽可能給他福報和運氣?即使真的先帝顯靈,也應該降個雷劈了此獠才是。現在他方寸大亂,偷襲我軍糧倉又失敗,剩下一兩萬騎兵,就是他正面决戰最後的本錢,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來再來偷襲了。」

  毛秋晴嘆了口氣:「話雖如此,但老邪用兵多以詐術,幷非不能長途奔襲,去年他平定雷惡地反叛的時候,就是迅速用騎兵突襲,在敵軍集結之初就一舉擊破,雷惡地敗降之後,加上徐將軍之死,本來很多投向我們的關中豪强,又改變了立場,重新觀望起來。我們現在對姚老邪那裡的情况,幾乎一無所知,貿然出擊,幷非上上之選,不如穩扎穩打,一邊推進,一邊招降各路關中豪杰,劉衛辰新近被拓跋珪襲破,老邪斷了草原方面的外援,拖下去對我軍幷非不利。」

  苻登的眉頭一皺,看了看左右,低聲道:「秋晴啊,你的這個提議,我豈不知?只是跟隨我們的隴右各族,多是胡人,凶强蠻暴,當年我打著爲先帝復仇之名起兵,可是你的先父大人又何嘗不是如此?要是戰事相持,我們不能取勝,這些人就會生出异心,甚至叛我投敵,現在我軍新勝,衆部落士氣高漲,都要打到長安,大發橫財,要是不順應他們的想法,只怕會直接潰散,甚至投敵,你難道想要你爹的悲劇,在爲夫身上重演嗎?」

  毛晴秋一下子握緊了苻登的手,失聲道:「當然不行,我,我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讓你跟大人一樣的結局。」

  苻登嘆了口氣:「所以,我只有向前,不能逗留,就是因爲對後方不放心,我才把你留在了這裡,還有前綫的將帥們的家眷,戰士們的族人,也都集中在這大界堡。可以說,這裡不僅是我們的糧倉,也是全軍的根基所在,極爲重要,非我至信之人,我不會留在此處。」

  毛晴秋咬了咬牙:「我一定會用性命來守衛此處的,五千守軍雖然不少,但是多爲倉庫輜重卒,戰力一般,希望你能再給我五千精兵,有一萬人馬,我應該能頂住姚老邪的攻擊。」

  苻登勾了勾嘴角:「我軍前綫部隊本就不如老邪的多,再抽五千軍隊給你,只怕前綫頂不住,這樣吧,兩千人,我把中軍衛隊留下,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如果姚老邪前來,你千萬不要與之野戰,緊閉城門,放狼烟通知我,我一定會在兩天內趕來救援,你只要能撑住兩天,勝利就是我們的。」

  毛晴秋的眉頭一皺:「大界堡太小,城內全是糧食,而城外,則是十餘萬的百姓,若是我閉城防守,那城外的百姓怎麽辦?誰來保護他們?」

  苻登咬了咬牙:「萬一真的這樣,那只有先保護糧草,至於城外的百姓,就自求多福吧,而且,我們的糧草雖然收了不少,但也養活不了太多的百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毛晴秋的臉色一變,正要開口,苻登却是抽出了手,一轉身,他的身影消失在城樓的樓道上:「晴秋,這裡就拜托給你了,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毛晴秋黯然無語,半晌,她才抬頭看著天上的浮雲,喃喃道:「蒼天啊,請你保佑大秦,助我們消滅姚老邪吧。」

  胡空堡,後秦大營。

  鬚眉皆白,山羊鬍子的姚萇,雙眼血紅,看著跪在自己面前,披頭散髮的一個年輕人,咬著牙,恨恨地說道:「你的軍隊呢,你的騎兵呢?」

  地上的這人,正是他派去偷襲大界堡的姚懿,這會兒的姚懿,跟平時裡趾高氣揚的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不停地磕頭道:「兒臣無能,請父皇治罪,請父皇治罪。」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24
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 絕世老邪真影帝

  姚萇冷笑道:「你知道你有何罪嗎?」

  姚懿連忙說道:「兒臣一時貪功冒進,想直取大界堡,却沒留意一邊的苻登早有埋伏,與守堡的毛氏兩下夾擊,我軍退路給截斷,死傷無算,若不是,若不是要回來給父皇報信,兒臣應該戰死在那裡。現在,父皇已經知道了這戰的情况,兒臣也沒有遺憾了,還請父皇照顧好兒臣的家人。」

  他說著,一咬牙,拔出一把匕首,就要自刺。

  帳內衆將,在太子姚興的帶領下,集體下跪,大聲道:「請陛下開恩,暫且饒恕姚將軍這回吧。」

  姚萇突然笑了起來:「姚懿,你這是做什麽?勝敗乃是兵家常事,要是打輸了一仗就得去死,那父皇在苻登面前,也曾經大敗過,甚至還中過一箭,是不是也得自殺了?」

  姚懿一下子楞在了當場,訝道:「父皇,您,您這是。」

  姚萇收起了笑容,眼神變得陰狠犀利起來:「讓你帶兩萬步卒前去襲取敵軍大營,本就是讓你送死,苻登一向老成持重,怎麽可能扔下大營不管?我想要試探的,無非是大界堡是否真的有敵軍的糧倉,再一個,就是讓苻登大勝而驕,他的部下多是各部蠻夷,勝後只會逼著苻登進一步向前進軍,恨不得馬上就能攻入長安,若不輸上一陣,又怎麽能讓苻登乖乖前來呢?」

  姚興一下子站了起來:「父皇,你的意思是,誘敵前來,準備設伏消滅?」

  姚萇搖了搖頭:「苻登所部,都是百戰精銳,這回趁勝而來,想設計滅之,非常難,但是懿兒這一戰,却探得了一件事,敵軍所有的輜重,將士家屬,都留在了後方的大界堡,苻登的將士們這兩年吃慣了谷子,不吃人肉了,再讓他們重新吃人肉,恐怕會先把苻登烤了吃,所以,只要端掉大界堡,前綫的苻登就算有十萬大軍,也會一夜潰散的。」

  姚萇的身邊,一身文臣謀士打扮的尹緯微微一笑:「而且苻登萬萬沒有想到,我們可以穿越隴山密道,偷襲大界堡。陛下,是時候啓動隴山密道了。」

  姚興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隴山秘道?」

  姚萇和尹緯相視一笑:「不錯,正是當年朕在陰密時,讓尹尚書(尹緯官至後秦的尚書令了)秘密發前秦在新平的俘虜,在隴山秘谷之中挖掘的一條密道,此道穿越山腹,可供騎兵通過,却是因爲在山腹之中修建,外人絕難知道,事後,五千多俘虜,被悉數滅口,未有一人走漏風聲。」

  姚興訝道:「新平的俘虜?可是,可是新平當年不是給屠城了嗎,難道…………」

  姚萇冷笑道:「世人皆以爲我屠城新平,却不料我秘密留了五千丁男,他們當年給我推入萬人坑中,死過一回,所以讓他們有機會活,願意做一切事情,只不過,我隻讓他們多活兩年而已。爲的,就是今天這一戰。」

  衆人皆知姚萇是個多麽狠毒冷血的人渣,却沒想到他再次突破了下限,一個個都在瑟瑟發抖之餘,齊聲道:「陛下深謀,我等不及也。」

  姚萇轉過頭,看著身後供著的一尊半人高,沉香木雕刻的雕像,面容栩栩如生,正是苻堅的神象,他對著雕像,突然深深地一躬,起身之時,已經是兩眼泪光閃閃:「陛下,害你的可不是我,而是家兄姚襄,當年你身爲前秦將軍時,親自領兵截殺吾兄長,兄長對我,從小有養育之恩,我殺你是爲了報兄長之仇,還請你明白這點。」

  衆人全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猛將姚國兒低聲對尹緯道:「陛下突然要爲苻堅立象,禱告,這是…………」

  尹緯微微一笑:「這些是讓苻登看的,以爲陛下方寸亂了,這才會生出輕視之心,全軍前來,然後陛下要做的,就是激怒他。」

  話音未落,姚萇突然抽出長劍,一劍就砍掉了苻堅神象的腦袋:「哼,苻堅,你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太久了,我們姚羌部落,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兒,豈容你一直欺壓?你以爲給我一點小恩小惠,我就得感激了?現在你活著的時候死在我手,難道死了以後我就需要你的保佑了?你真有本事早就索了我的命去了,還用等到現在?我就看你如何能保佑苻登小兒,跟我作對啊。」

  他轉過身的時候,臉色已經變得陰沉可怕,一臉的殺氣,聲音也是透著陰森恐怖:「傳令,給我挖出苻堅的屍體,等苻登大軍來後,在兩軍營前鞭屍三百,然後給屍體包上荊棘,以謀逆罪臣之待遇,草草掩蓋,要讓對方的前秦軍士,全都看清楚。懿兒,你不是說要贖罪嗎,那這件事,交給你來做!」

  姚興睜大了眼睛:「父皇,如此辱屍,太過刺激對面的僞秦軍士,您如果率主力出擊,不在大營,若是他們趁機前來攻擊大營,我軍如何抵擋?」

  姚萇嘆了口氣,扭頭對著站在一邊,一個六十多歲,身材瘦小的老羌說道:「老雷,你說呢?」

  這個羌將,正是雷部落的首領雷惡地,在諸羌之中,被視爲足智多謀的智者,前一陣曾經舉兵反叛過姚萇,又勢敗投降,姚萇對之一如從前,幷不回避軍機,剛才他一直在邊上冷眼旁觀,直到姚萇問及自己時,才嘆道:「太子殿下,只有如陛下這般做法,僞秦才不會來進攻。」

  「那僞秦帝苻登雖然輕銳,但幷非無謀,我軍這樣有意地辱苻堅屍體,他的部下會群情激憤,要求强攻,可是他一定會以爲我軍在營中設伏,加之陛下不露面,他會以爲陛下是故意躲在營中,想要賺他,越是如此,他越是會遲疑,起碼幾天內不會强攻我軍大營,等到他知道我軍虛實時,陛下出隴山秘道的奇襲部隊,只會已經得手了,到時候苻登軍心大亂,根本不可能再强攻,我軍前後夾擊,必可將之一舉而滅!」

  姚萇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老雷,你們留在這裡,輔佐太子,五天之內,不得主動出戰,朕會給苻登小兒,一個終生難忘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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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九十二章 好心皇后開城門

  大界堡,堡墻。

  毛晴秋一身戎裝,獨立南城頭,目光炯炯,看著南方。

  一個美貌侍婢,也同樣是甲胄在身,說道:「陛下走了,已有三日,前綫不知道戰事如何了。」

  毛晴秋輕輕地嘆了口氣:「秋兒,昨天的時候,陛下已經進至老邪大營前方,離營二十里處安營扎寨,可恨那敗軍之將姚懿,竟然在兩軍營前,公然地,公然地侮辱先帝的屍體,先是鞭打,再是把血肉模糊的殘軀,以荊棘包裹,弃屍軍前荒地,如此暴行,人神共憤!」

  秋兒吃驚地掩住了嘴:「竟然,竟然有這樣的事,這姚懿真不是人哪,打仗沒本事,却是這樣暴行,早知道,上次就應該把他拿下,千刀萬剮!」

  毛晴秋搖了搖頭:「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這樣的憤怒之情,老邪詭詐,用這計多半是爲了激怒我軍將士,衝動之下一怒攻營,他以逸待勞,定是重重埋伏,我接到這消息時,也恨不得馬上衝出去跟羌賊拼了,但是陛下回信中,却是說,這正是他希望我們做的事,所以現在越是恨他,越是要冷靜,陛下嚴令約束部下,緊守營寨,不得出戰,每日探聽敵軍虛實,知其營盤布置,時機一到,就聯絡關中豪杰,抄掠他們的糧道,等其糧盡,便揮軍一舉破之!」

  秋兒長舒一口氣:「還是陛下沉得住氣,要不然,我們只怕都要上當了。」

  毛晴秋點了點頭:「不錯,我們這裡有很多大秦的忠臣,要是得知先帝受到這樣的侮辱,只怕會群情激憤,甚至影響前方的作戰,所以,我們一定要封鎖消息,不能讓百姓知道前方的事,還要嚴查老邪派來的奸細在我們這裡散布流言,動搖人心。」

  秋兒笑道:「自從姚懿敗退之後,連半個奸細也沒有了,大概這些奸細也知道沒了外援,也不敢活動了,之前小姐擔心敵軍偷襲,所以我們和陛下之間,遍布哨探,上次姚懿來偷襲的那條道上,更是十步一哨,有任何風吹草動,我們都清楚,這三天沒有敵軍來襲,想必姚萇是真的不敢來了。」

  毛晴秋鬆了一口氣:「是啊,雖然我最擔心這個,但也許是我高估了姚老邪,關鍵時候,他還是要這兩萬精騎保命,不敢輕動啊。畢竟,我們也是有伏擊的,兒子吃了虧,他本人是不敢再上。」

  話音未落,突然,一個傳令兵急急忙忙地奔了過來,他汗透重衣,失魂落魄,一下子衝到毛晴秋之前五步的距離,才給兩三個貼身的護衛直接按倒在地,甚至那濃烈的狐臭味道,也刺鼻可謂,惹得極愛乾淨的毛晴秋,也不免秀眉微蹙。

  秋兒一下子抽出了長劍,架到此人的脖子上,杏目圓睜:「好個沒規矩的傳令兵,這等衝撞皇后,意欲何爲?」

  那傳令兵的聲音都在發抖:「皇后,大事,大事不好啊,羌賊,羌賊大批騎兵,突然,突然從北邊的隴山中殺出,漫山遍野,不可,不可計數!」

  毛晴秋驚得向後退了一步,轉而馬上上前,一把抓住了此人的衣領,大聲道:「你可看清楚,是隴山方向?隔著山脉,羌賊是怎麽可能來的?還有騎兵?」

  那傳令兵的兩眼都在流泪:「千真萬確,就是羌賊,他們,他們一路之上,見人就殺,十幾萬安置在隴山一帶的百姓,多半都遭了毒手,剩下的,剩下的都在…………」

  毛晴秋鬆開了手,她看到,北方已經騰起了大片的烟塵,目力所及,成千上萬的百姓,背著包裹,抱著兒女,哭天搶地地再向著這裡奔來。

  秋兒雙眼圓睜:「小姐,現在,現在可怎麽辦,要馬上關閉城門防守嗎?」

  毛晴秋咬了咬牙,她一下子衝到了北城的城墻,所有身邊的人,包括那個傳令兵也一路跟來,只見北方的平原那裡,涌來了足有三四萬的百姓,密密麻麻,可他們的身後,十里左右的方圓,都沒有看到半個羌騎。

  毛晴秋轉身看向了那個傳令兵:「這是怎麽回事,羌賊爲何沒來?」

  那傳令兵一邊抹著臉上的汗水,一邊說道:「我看,我看那些羌賊一邊殺人,一邊下馬在搶奪百姓的家産,掠奪人口,倒幷沒有一直向這裡殺來。」

  毛晴秋鬆了口氣:「這就是了,那些大概不是羌賊,而是河套草原的匈奴潰兵,聽說,前幾天劉衛辰被拓跋珪擊殺,部下潰散,可能是那些失了約束的匈奴騎兵,翻過隴山,在四處劫掠呢。」

  秋兒和周圍的軍士們也跟著鬆了口氣,一個五大三粗的黑壯猛漢,正是秦軍大將啖青,也是苻登的護衛隊長,曾經在以前的戰鬥中親自射中過姚萇,勇冠三軍,他哈哈一笑,拍了拍胸前的甲胄,一片響動,沉聲道:「皇后勿慮,如果是匈奴游騎,不難對付,請讓我率三千兒郎前去攻擊,一定可以打退他們,奪回給掠走的百姓。」

  毛晴秋搖了搖頭:「不必了,這裡是倉城重地,保全倉城爲上,這些匈奴蠻子,以後有的是機會報仇,但現在不要離城太遠,萬一姚老邪來偷襲,可就麻煩了,傳令,開城門,接納逃難的百姓,分給他們食物和水,在城中的空地暫時安置。」

  啖青的臉色一變:「不可,皇后,這幾萬百姓,全部涌來,只怕會生亂啊,您也知道倉城重要,即使是讓他們在城外,也不能進來。」

  毛皇后嘆了口氣:「看看這些百姓的眼中吧,充滿了恐懼與悲傷,他們剛剛被匈奴騎兵攻擊,失了家人,悲痛萬分,這才來投奔我們,要是我們這個時候對他們關閉大門,就無异於弃他們而去,會讓他們傷心痛恨一輩子的,而其他的子民以後會怎麽看我大秦,看陛下?啖將軍,人心才是最重要的,一旦失去,再難挽回。」

  說到這裡,她幽幽地說道:「當年,先父大人被亂賊所殺,我曾年幼,也跟現在的這些難民一樣,流離失所,啖將軍,當年我的悲劇,請不要再重演,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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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九十三章 老邪夜半總攻擊

  啖青嘆了口氣,轉身對著身後的傳令兵們說道:「遵皇后的令,開城門,放人進來!」

  誰也沒有注意到,十餘里外一處荒山的山頂,一身匈奴人打扮的姚萇,騎在一匹瘦馬之上,嘴角邊勾起了一絲邪邪的微笑,喃喃道:「毛氏,一個心地善良的女人,我喜歡。傳令,入夜之後,三更在內應的配合下攻城,有敢傷及毛氏者,夷三族!我要活的。」

  一邊站著一個黃眉老將,年約五旬上下,正是當年前秦的大將竇衝,此人曾在苻堅面前多次建言早誅姚萇,却沒有被採納,苻堅敗亡之後,領兵與慕容衝西燕作戰多年的竇衝走投無路,乾脆歸降了姚萇,姚萇倒也不計當年舊仇,對其委以重用,這次奔襲大界堡,也把這員老將帶在了身邊。

  竇衝勾了勾嘴角:「陛下,你爲何不一鼓作氣直撲大界堡呢,現在離入夜還有半天左右,本來可以趁著追殺這些百姓,一舉攻到堡下,可是現在這樣一來,雖然可以混進一些內應,却是難以一舉破城。」

  姚萇微微一笑:「大界堡雖然不大,但是很堅固,這是苻登的屯糧之所,命根所在,五十萬石軍糧,可以支持他的十萬大軍作戰半年以上,這才讓他敢於這次全軍出擊,就是想畢其功於一役,他的皇后毛氏親自坐鎮防守,如果我們剛才一路追殺百姓,那毛氏必然會關閉城門,嚴防死守,雖然我不知道城中的具體兵力,但是前天姚懿兩萬人馬强攻半天也未能拿下,所以,我這三萬鐵騎,也不可能一天內破城。苻登的大軍馳援回來,最快騎兵一天可至,步兵也不會超過二天,所以,最後我軍只怕多半會無功而返。」

  竇衝點了點頭:「那您這是要讓守軍懈怠?也不太可能,畢竟萬餘騎兵出現在北方,換了誰也不可能放鬆的。」

  姚萇冷笑道:「我越過隴山,以騎兵襲擊隴山一帶的百姓,却不追殺,這就會讓毛氏以爲我們是河套的匈奴部落,兵敗後逃亡劫掠,毛氏不會不防備,但也不會把百姓拒之城外,因爲,她當年就這樣逃亡過,女人畢竟心軟,就會造成現在這樣的結果。」

  竇衝一看遠處的大界堡,只見幾千步騎,在城外列陣,一邊安撫著潮水般涌來的百姓,一邊讓百姓們從陣型的側面而過,在他們的身後,城門大開,吊橋放下,逃得一命,越過軍陣的百姓們,則爭先恐後地涌入城中,只是畢竟幾萬人,又非軍旅,速度幷不快,二人說話這半個時辰左右,才進去數千人。

  竇衝點了點頭:「這樣看來,走到夜裡三更四更也走不完,百姓中混有我們的奸細,他們也一時無以查出,只要入了夜,城中內應縱火,城外我軍騎兵突襲,大界堡,必可一舉而破。」

  姚萇微微一笑:「這就是我這回沒有帶一個步兵,全是帶騎兵的原因,速度,才是第一位的,讓兄弟們抓緊時間吃飯,三更時間,只要看到大界城中火起,一刻鐘之內,所有部隊必須殺到大界城下,第一個衝進城門的勇士,賞萬金,封候,最後一隊到達戰場的,全隊皆斬,破城之後,所有戰利品和俘虜由我親自分配,有敢因爲搶掠而貽誤的,斬!」

  大界堡,三更。

  毛晴秋一臉愁雲,看著城下的人流,城外星星點點,已經起了無數的火光,除了列陣於前的那兩千軍陣點的火把外,更是一時半會兒難以入城的百姓們,在城外野地裡席地而坐時,生出的火光,看上去,足有近萬點之多。

  秋兒笑道:「小姐,多數難民已經進城安置了,這一天可把大家給忙壞了,上天保佑,終歸沒有賊人前來襲擊啊。」

  毛晴秋搖了搖頭:「怪事,派出去北邊的三撥哨騎,將近二十餘人,沒有一騎回來,到底怎麽了?」

  秋兒勾了勾嘴角:「許是天黑迷了路吧,隴山那裡,本就荒凉偏僻,匈奴騎兵正在那裡洗劫,一時半會,消息過不來,也是正常。」

  正說話間,一陣甲葉碰撞的聲音響起,啖青的大嗓門比他的人更早地傳到了毛晴秋的耳朵裡:「皇后娘娘,緊急召末將,有何事?」

  毛晴秋的臉色一變,扭頭看向了奔來的啖青:「啖將軍,我從來沒有召喚過你啊,何人傳信?」

  啖青張大了嘴巴:「啊,就是白日裡來報信的那個傳令兵啊,滿身騷臭的那個,糟糕!他一定是敵軍的奸細,來調離我的!」

  他的話音未落,只聽到城裡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鑼鼓之聲,七八道火光衝天而起,伴隨著猛烈的爆炸之聲,而羌語,氐語,漢語,鮮卑語響成一片,却是同一個意思:「羌軍殺進城啦,大家快逃命啊!」

  毛晴秋急得一跺脚:「不好,賊人在搗亂,啖將軍,你快回到你的指揮位置,無論如何,要擋住敵軍的攻擊!」

  啖青二話不說,直接從城頭就跳了下去,他的聲音從城下的吊橋那裡傳來:「讓開,都給我讓開,關閉城門,不許人再入城!」

  可是已經晚了,剛才還在有序地排隊入城的百姓們,已經在城門那裡陷入了一大片混亂,哭聲和叫駡聲響成一片,無數人在怒吼,叫著:「放我們進城,放我們進城!」

  一陣强烈的北風襲來,帶著灼熱的火浪,那是成千上百枝弓箭,騰空而起,帶著火焰,對著大界堡就飛了過來,這波巨大的火鳥之後,却是地動山搖般的馬蹄之聲,從不到三里外的遠處傳來,姚萇那嘶啞而邪惡的聲音,成爲鑽進毛皇后耳中最恐怖的吼叫:「打進大界堡,活捉毛皇后!」

  毛皇后的眼中盡是泪水,借著火光,她看到啖青的身影,和十餘名貼身的護衛一起,被一大波火箭所擊中,頓時就和周圍的百餘名百姓一起,陷入到一片火海之中,而遠方的敵騎如潮水般擁來,月光之下,一身華麗大鎧的姚萇,清晰可見,她咬著嘴唇,眼中盡是怒火,一把抄起了弓箭,大吼道:「姚老邪,我跟你拼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26
第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忠義烈女死不屈

  三個時辰之後,姚萇大馬金刀地坐在大界堡前的一片空地,城中的火已經滅了,到處散發著黑烟和焦屍上腐臭的那股子味道,中人欲嘔,啖青的首級被高高地挂在城門上,鬚髮皆張,雖然已經燒得皮焦肉爛,但那雙怒火萬丈的眼睛,還是跟一邊挂著的其他二十多個前秦將校的首級,有明顯的不同。

  而在姚萇的身前,毛晴秋被五花大綁,她的渾身上下,盡是血污,十餘道傷口,皮肉外翻,儘管撒上了行軍止血散,但隨著她的呼吸與叫喊聲,這些創口不斷地在崩裂著,一邊的醫官不停地上前,在傷口上撒下新的傷藥。

  竇衝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當年他與毛晴秋的父親毛興也算是同僚多年,私交甚好,看到故人之女這樣,他還是嘆了口氣:「陛下,毛氏已經就擒,她一個女子,也不會傷到陛下,不如先解開捆綁,把傷口包上綳帶的好。」

  此言一出,在另一邊盤地而坐,黑壓壓一大片的五六萬前秦百姓,這些人是這場兵灾之後餘生的俘虜,全都跪地哭拜:「還請陛下善待毛皇后,還請陛下善待毛皇后。」

  人心裡有杆天平,毛晴秋平素裡對百姓的善心,即使遭遇戰亂時開城救民的好意終於在此時得到了回報,她的眼中泪光閃閃,聲音也哽咽著:「毛氏無能,無法保護諸位,愧對我大秦子民,各位要惜身保命,記著今夜發生在你們身上的一夜,將來有機會時,再圖大舉。」

  姚萇哈哈一笑:「老竇,看到了嗎,這個毛氏,到了現在還不忘了煽動百姓和俘虜,將來向我復仇。而且,這個你嘴裡的女子,今天可是威風得緊啊,縱馬馳射,箭無虛發,連同她身邊的那些個女護衛,殺我將士足有數百人,可比僞秦軍的那些將士殺的都要多啊。古人說過,縛虎安得不緊,我現在不過是遵循古道而已。」

  竇衝點了點頭:「今天我軍大勝,端掉了僞秦的大本營,俘虜斬殺近十萬百姓,僞秦兩年來收集的軍糧,輜重,都毀於一旦,連毛皇后都成了您的俘虜,陛下不如放回毛皇后,讓她向苻登告訴這裡發生的一切,告訴苻登的將士們,他們的家人老小盡在我手,而他們的糧草已經沒了,要麽繼續吃人肉打下去,要麽投降,如此一來,僞秦可以不戰而定。」

  姚萇的眼睛,在毛皇后的胸口掃來掃去,緊緊的繩縛,倒是讓這個女中豪杰的體形,顯得更加地婀娜了,看得毛晴秋羞憤難當,一邊努力地想轉過身,一邊厲聲道:「羌賊,勿得多言,要殺就殺,我是不會爲你做任何事情的!」

  姚萇笑道:「毛皇后,當年你父毛興,也曾跟我私交很好,同殿爲臣,我們也算是故交了,你們毛氏一家,不識天命,舉兵相抗,結果都是同樣的下場,我的老妻在去年故去,皇后之位空著,昔日西晋皇后羊獻容,曾經侍奉過多位君王,最後在匈奴漢趙的末帝劉曜那裡找到了真愛,你有沒有意效仿羊皇后,跟我也來一段胡漢姻緣呢?」

  毛皇后厲聲道:「羌賊,你恩將仇報,舉兵反叛,我父在時,恨不得食你肉,寢你皮!天王對你天高地厚之恩,你却背叛了他,最後還虐殺他,就在前幾天,還在虐待他的屍體,此等暴行,人神共憤,不要以爲你靠著詭計和陰謀,靠著一時的運氣,就可以永遠勝利!」

  「我夫君苻登,戰無不神,如同天神,他是天王的宗親,是上天注定派來收拾你這個魔鬼的,雖有一時失利,但終將取得最後的勝利,羌賊,你靠武力,奸謀來征服別人,却無法收拾人心,你的部下,時時刻刻都想著脫離你的控制,無時無刻不想著起兵討伐你這奸賊,這些年來,徐嵩,雷惡地,楊定這些人,哪個沒有叛過你,沒有自立過?你就算一時得逞,也終將國內四處義軍奮起,最後滅亡!」

  姚萇微微一笑:「你想要激怒我嗎?我的大侄女?我姚萇何許人也,給你這幾句話激怒,也不用混到現在了。你可要想清楚,我這是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不錯,在這亂世之中,人人都想自立爲王,我的部下,我的戰友都有背叛過的,但那又怎麽樣,只要重新歸順,我仍然可以用。徐嵩不識天命,死不悔改,所以我只好送他和他的全家,還有他的部曲們一起上西天了,雷惡地和楊定識天命,知大勢,叛亂不成就投降,所以我可以繼續讓他們統領自己的部下。一條是生路,一條是死路,現在,我給你來選。」

  毛皇后仰天長笑:「哈哈哈哈,羌賊,你哪有這樣的好心?你不過是企圖要通過占有我,來收服河西隴右的人心罷了,我毛氏一族乃是天水大族,世居隴右,爲人所景仰,家父在這個亂世中,寧死不屈,持節守忠,更是千古流芳,你企圖霸占我,一來是羞辱我的夫君,讓大秦將士離心,二來是想拉攏隴右大族,兵不血刃地控制這個一直跟你作對的忠義之地。我告訴你,別妄想了!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的奸謀得逞,你今天殺了我,我的忠義之名永存,隴右顧念我毛氏恩德的民衆會繼續跟你作戰,反抗的!我的夫君,一定會爲我報仇,我在天下,一定會看到你們姚氏全族滅亡的那一天!」

  姚萇的眼中殺機一現:「無知狂女,你是不是真以爲我不敢殺你?哼,你怕是不知道我的手段,徐嵩被我殺之前,他家的全體女人遭遇了什麽,你不會不知道吧!」

  毛皇后冷笑著站起了身,直視姚萇:「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早就做好了準備,絕不會讓你得逞,羌賊,我現在就要化爲厲鬼,找你索命!」

  她說著,突然猛地一咬牙,一個臘丸破碎的聲音傳進了姚萇的耳中,頓時,毛皇后的七竅就流出了黑血,她的臉上挂著一絲微笑,在倒下去的一瞬間,喃喃道:「阿登,對不起,晴秋不能陪你了,可是,可是晴秋的靈魂,會永遠保佑,保佑…………」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26
第一千五百九十五章 前秦大軍欲回鄉

  姚萇站起了身,在周圍百姓們震天的哭聲之中,冷冷地看著毛皇后那張美麗而蒼白的臉,他冷冷地說道:「把她剝光,腦袋砍下來傳示全軍,裸屍一路挂在車架之上,讓兩個俘虜送回苻登大營,讓所有人看看他們的皇后脫光了是啥樣。我們的大軍馬上開拔,從隴山秘道走,帶著所有俘虜回去。然後,等著苻登小兒怒極來戰!」

  胡空堡,苻登大營。

  看著被用一條氈毯裹著的無頭屍身,苻登的眼中泪水在打著轉,却是强忍著不讓這泪水流下,他咬著牙:「晴秋,我的皇后,我苻登發誓,一定要爲你報此大仇,你安心地去吧。我們終將相見,但不是現在。」他說著,一咬牙,把手中的火把丟到了柴堆之上,頓時,他的身後就騰起了熊熊的火焰。

  苻登轉過了頭,望著高臺之下,那成百上千,默默站立著的軍校們,很多人的眼中,盡是慌亂之色,畢竟,比毛皇后屍體更可怕的,是這些人的家屬都已經落到了對面的姚萇之手,而且,後方的幾十萬石軍糧,也已經給付之一炬,整整兩天,作爲秦國皇帝的他,甚至都來不及爲自己皇后的死而哀傷,也無法拿出一個體面的葬禮,而把全力用在控制部下的情緒,使之不至於炸營或者倒戈之上。

  苻登看著台下的將士們,聲音哽咽:「我的兄弟們,我的將士們,我苻登無能,沒有帶你們打勝仗,更是無法保護住我們的軍糧,無法保護你們的妻兒,現在事已至此,我不敢再奢求諸位跟我繼續打下去,畢竟,爲人子,爲人夫,爲人父,必須要爲自己的家人打算,爲自己的家人奮戰,既然家人已經落入了姚萇之手,那你們如果現在離開我,去見你們的家人,我苻登絕不阻攔。」

  一個軍將臉色一變,凑上前來,抱拳道:「陛下,萬萬不可,您此話一出,等於是縱容將士們投敵,這此消彼長,只怕是…………」

  苻登擺了擺手,大聲道:「無妨,千錯萬錯,錯在我苻登的身上,我保護不了各位的家人,更沒有理由要求你們與我一起復仇?天王死於羌賊之手,我愛妻死於羌賊之手,我的幾個兒子也戰死在沙場之上,我可以跟姚萇戰鬥到最後一滴血,但我不能這樣要求我的將士們,我的兄弟們。」

  一個百夫長激動地說道:「陛下,難道我們就不是你的家人了嗎?沒錯,我們的妻兒老小落入了羌賊之手,但這也是誰也不願意發生的事,不是你保護不力,實在是羌賊太過陰險狡猾,英明偉大如天王,也死在此賊之手,一次失敗,幷不影響你在我們將士們心中的地位,這裡的每個人都知道,這些年,你帶著我們打了很多勝仗,讓我們殺了很多羌賊,也讓我們爭回了無法保護天王,失落已久的榮譽。毛皇后爲了保護我們的家人,英勇地戰死了,我們若是這個時候離你而去,還是人嗎?」

  所有的將士們全都振臂高呼,大吼道:「我等誓死不離,我等誓死不離!」

  苻登激動地說道:「好,果然是我的好兄弟,但是,你們若是跟著我,你們的家人就會受苦受罪,輕者罰沒爲奴,重者可能會被處死,我實在不忍心你們遭遇這樣的可怕經歷,我,我不能拖累你們!」

  另一個千夫長大聲道:「陛下,我等自起義兵,跟隨你以來,就早作好了這種覺悟,我們的家人也做好了那種打算,當年我們爲了跟著你,爲天王復仇,吃了多少羌賊,殺了他們多少人?!姚萇惡賊,向來背信弃義,以前對於新平的軍民,就是先允諾投降不殺,然後全部坑之,對於徐嵩將軍的胡空堡將士,也是毀約弃諾,屠殺了所有的部曲,還有徐將軍全家。此等背信弃義的小人,我們若是投奔過去,只怕多半也是給他殺了泄憤,因爲他的那些羌賊們,跟我們也是仇深似海,絕不會放過我們這些吃過他們親友的敵人!」

  不少人跟著叫了起來:「對,過去也是死,不如不去,陛下,我們跟你打到底,無怨無悔!」

  「就是,只有我們打得好,打得羌賊怕了,他才不敢動我們家人。」

  「陛下,帶我們打吧,我們現在就强攻羌賊大營,讓他見識一下我們的厲害!」

  苻登用力地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從每個部下的臉上掃過,下面火山爆發一樣的氣浪,漸漸地平息,每個人的眼中都閃著戰鬥的渴望,却是聽到苻登緩緩地說道:「兄弟們,將士們,你們的勇氣可嘉,但是作戰,必須是要講兵法,講實力的,我們的大營被毀,妻兒被擄,補給全無,而羌賊把皇后和啖將軍他們的首級高懸於營前,又送回皇后的裸屍,目的是爲什麽?爲的就是激怒我,讓我失去理智,在這種情况下揮軍强攻他的大營!」

  「羌賊姚老邪,用兵極有謀略,作爲敵人,我必須承認這點,擺開來野戰,他不是我們英雄的隴右男兒的對手,但是縮在大營,靠各種地形,機關,壁壘,以逸待勞,穩守反擊,則是他的拿手好戲,這些仗,我們這些年來跟他打了無數次,無數同伴,戰友們用生命和鮮血證明瞭一件事,那就是貿然强攻他的大營,是勝不了的,只會導致更多的犧牲和失敗!」

  苻登的話,如同一桶冷水,從大家的頭上澆下,剛才因爲熱血上頭而衝動的那些個腦袋,漸漸地冷靜下來了,所有人都在點頭,知道苻登說的乃是實話。

  苻登看著大家,有力地說道:「現在,我要做的,就是帶大家回去,回到我們隴右的金城,天水,回到遼闊的河西草原,那裡有大塊的草場,有我們的故鄉,有著牛羊,馬群,我們今天的撤退,是爲了積蓄更大的力量,姚老邪已經快七十了,活不了多久,他只要一死,羌賊一定會內亂,到時候,我們再回來報仇,我發誓,一定會用姚羌部落全族的血,來洗雪我們今天的耻辱!兄弟們……」他說著,一把抽出長劍,「我們回家!」

  幾萬個嗓子同聲大吼,聲振天地:「回家,回家,回家!」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26
第一千五百九十六章 姚萇置酒慶功宴

  胡空堡,姚秦大營。

  一座高高的哨塔之上,一身小兵打扮的姚萇,三角眼微微地眯著,看著隔河而對的前秦軍大營,一隊隊的士兵開始放倒帳蓬,有序地撤離,斷後的軍隊仍然堅持在各個崗樓之上,弓弩上弦,矛槊前指,軍歌嘹亮,震得這界河之水,都時不時地爲之一滯。

  姚興站在姚萇的身邊,眉頭微蹙:「父皇,僞秦軍已退,我們是否應該追擊呢?」

  姚萇搖了搖頭:「不可,苻登小兒雖然兵敗,但是主力未損,我低估了他們的凝聚力,以爲打掉大本營,控制家屬,就可以讓他的軍隊崩潰,現在看來,這兩天前來投奔我們的,不過一兩千人,而且苻登幷沒有攔截他們,可見,現在跟著他走的,是連家人都不要了,現在他們是哀兵,苻登希望我這時候追上去跟他野戰,以哀兵在野外對付我們的驕兵,那輸的一定會是我們。」

  一邊的尹緯微微一笑:「陛下神機妙算,臣佩服。」

  姚萇的目光落到了營門前的那些個首級之上,最後停在了毛皇后的腦袋上面,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毛氏,可惜了,我是真的想娶她的,苻登雖然善戰,但沒有治理之才,就算讓他回去,經營兩三年,也不足爲慮,僞秦軍打的就是一股子氣勢,如果氣勢沒了,也就沒那麽可怕,傳令,以軍人之禮把所有敵軍將校的首級下葬,包括毛氏的,然後,把俘虜放回去,就說是太子勸諫的,以他的名義放回去。」

  這下連尹緯都臉色一變:「陛下,厚葬敵將,可以理解,可沒必要把這俘虜的人口放回啊,這可是有五六萬人呢,對我們的國力,也是個充實,而且有這些人在,苻登的部下始終會有所忌憚,也許時間一久,就會來投奔我們了呢。」

  姚萇搖了搖頭:「沒有這個必要,要投奔的話這幾天就來了,這幾天不來,以後也不會再來,他們不肯過來,一半是因爲苻登小兒還有些魅力,能讓部下效死,一半是因爲以前跟我們的仇太深,吃了我們太多的人,也怕過來遭到清算和報復,這兩天過來的那些個僞秦士卒,若不是我早早下令,嚴加看管,只怕也會給我們不少士卒殺了報仇。」

  姚興的臉色微微一紅:「都是兒臣護衛不力,還請父皇降罪。」

  姚萇嘆了口氣:「我能盯得了手下一時,不可能盯得了一世,兩秦經年血戰,仇恨太深,不靠著時間,無法化解,當年取關中時,創業之初,需要立威,所以父皇的很多手段,失之殘酷,現在朕已經老了,這次打退了苻登,算是江山基業初定,以後要坐天下守江山,興兒,你的任務很重啊。」

  姚興連忙道:「父皇春秋鼎盛,豈可輕易說這樣的話?還請您把此話給收回。兒臣願意永遠做您的太子。」

  姚萇搖了搖頭:「罷了,興兒,你宅心仁厚,這是難得的,父皇的江山,交給你很放心,很多惡名壞事,就讓父皇來承擔,你以後要仁厚爲本,關中這些年打得太慘,太凶,各國各族之間仇深似海,打天下時,需要利用這種仇恨,團結我們羌人,但以後要坐天下,治理國家,就得讓各族之間放下仇恨,這些恩德,我就交給你了。」

  姚興的眼中泪光閃閃:「兒臣明白,放歸俘虜,而且是以兒臣的名義,就是在隴右軍民之中給兒臣立德。」

  姚萇嘆了口氣:「戰士的身上只有殺戮和血腥,但他們終歸還是百姓,如果有了家人,有了妻兒,那種殺心就會慢慢地消散,久而久之,就不想打仗了,跟苻登在一起時,他們是戰士,可是如果跟家人在一起,他們就是丈夫,父親,兒子,只有這種家人的溫暖,才能瓦解掉他們的鬥志,興兒,你要記住這點,要打垮敵人,永遠不一定只需要在戰場。」

  姚興點了點頭:「兒臣明白了,兒臣這就去辦。」

  姚萇的眼中冷芒一閃:「尹尚書,麻煩你先行回長安,準備慶功大宴,這幾年跟苻登打得太辛苦,今天算是終於遏制了他的勢頭,接下來,我們也應該請群臣們好好地吃上一頓啦。」

  尹緯一揖及腰:「臣遵旨!」

  半個月後,長安,未央宮。

  這座漢朝時宏偉的正宮,在五胡之亂中毀於戰火,後又在苻堅治下得以重建,姚萇不喜歡住原來苻堅的宮殿,多數時候,他都是在新平或者是陰密這些嶺北之地盤踞,而今天,還是他作爲後秦的皇帝,第一次在這個大殿之上,宴請自己的群臣,爲戰勝苻登而擺開了大宴。

  幾百名臣子,分列文武兩班,各著朝服,坐在各自的位置之上,而姚萇則是一身龍袍,漢家衣冠,坐於龍榻之上,席間君臣之間頻頻敬酒,絕色舞姬支支仙曲,一派奢華的景象,會讓人生出這是個太平治世的錯覺。

  姚萇顯然興致很高,他喝了足有六七十杯酒,兩眼已經有些迷離,而兩頰也是一片紅暈,雷惡地站起身,對著姚萇舉起了酒杯:「陛下,今日我軍大勝,都是陛下的英明神武,苻登剛勇善戰,部下又多凶悍,即使是有當世霸王的令兄在世,只怕也難以做到陛下這樣,若說這輩子用兵用謀,我老雷還沒服過誰,只有陛下,是讓老雷心服口服啊。」

  群臣全都舉起了酒杯:「陛下英明神武,勝過令兄,我等心服口服。」

  姚萇哈哈一笑,擺了擺手:「你們就不必這樣討好我了,我阿兄當年,縱橫天下,所向無前,要說英明神武,我是萬萬及不上他的,我隨便這麽一列,就有四點,遠遠不如阿兄,但也有一點,勝過他。」

  雷惡地連忙說道:「請陛下賜教。」

  姚萇得意洋洋地摸著自己的山羊鬍子:「身長八尺五寸,臂垂過膝,人望而畏之,一也;當十萬之衆,與天下爭衡,望麾而進,前無橫陣,二也;溫古知今,講論道藝,駕馭英雄,收羅隽异,三也;董率大衆,履險若夷,上下鹹允,人盡死力,四也。至於我嘛,所以得建立功業,策任群賢者,正望算略中一片耳。」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27
第一千五百九十七章 蒼天不以老邪耻

  此言一出,舉殿一片贊嘆之聲,姚萇所言,雖然透著一股子狂妄自大,但確實是句句屬實,他的兄長姚襄,英明神武,禮賢下士,對人寬厚,可以說是個接近完美的人物,即使兵敗身死多年,仍然有無數的百姓感念姚襄的神武與寬仁,與這個活在世上天天給人駡爲天下至邪至惡的弟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但爲什麽如此完美的姚襄失敗了,而至邪至惡的姚萇却可以在這裡登基爲帝,大擺慶功宴呢,也許,正是因爲他說的那句,多了一點點的謀略和算計吧,在這個充滿了競爭的時代中,越是沒有底綫,越是這樣地算計,反而越是可以成功。畢竟,在亂世中,如何運用人性的黑暗面,往往比以人性的美好更加有利於成事,苻堅,姚襄,姚萇,不就無數次地證明這個規律的正確嗎?

  大殿之中,一片贊美與馬屁之聲,姚萇志得意滿,斜著身子半臥在榻上,看著一個個勸酒的臣子們,滿意地點著頭,直到他的目光落到了左側四五位的一個人臉上,此人神色平靜,在一片舉杯贊美的人群中,顯得如此地特別,他甚至沒有抬起酒爵向姚萇敬酒的意思,只在那裡自斟自飲,以小刀去割面前盤子裡的羊腿肉,往嘴裡不停地塞著。

  這人正是前秦時的大臣趙遷,當年曾經受到苻融的委托,上書彈劾過慕容垂與姚萇,勸諫苻堅不要聽信二人之言南征。更是當面斥責過苻堅,讓他不要在宮中與慕容垂的妻子小段氏同車出游,以傷及君王名聲,結怨於慕容垂,可惜,這些忠言都沒有給苻堅所採納,但苻堅也沒有因此對他進行處罰,反而因爲其進言而有所賞賜。

  前秦爲慕容衝所滅之後,長安的百官多數死於戰火之中,而活下來的如權翼,趙遷等,最後被進入長安城的姚萇所降,給了個御史大夫的職務,負責進諫與監察。只是趙遷雖然在後秦爲官,却一直保持著前秦臣子的氣節,幷不對姚萇屈膝逢迎,只是做自己份內之事而已,姚萇也一直用其言官之能,讓其對自己進諫,今天,在這個場合,趙遷無半句贊嘆之語,倒是顯得有些不合群了。

  姚萇這時候已經有了七八分醉意,他的三角眼中,冷芒閃閃,看著趙遷,突然冷笑了起來:「趙御史,你我當年曾經就在這前秦的朝堂之上,同殿爲臣,今天,朕爲天子,你爲臣下,是不是覺得耻辱,所以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而不對朕有半句贊美之語呢?」

  所有人都停下了嘴上的話和手中的酒爵,坐了下來,姚萇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上一刻可能還跟你歡笑對飲,下一刻可能就會把你剁成肉泥,趙遷在兩秦相持之時,成爲姚萇結交士人,不計前仇的一個代表,所以他也盡行御史之職,對姚羌宗室的不法行爲多所彈劾,現在基本上勝負已分,這個絕世老邪,會不會找個藉口就殺了趙遷,以泄多年的心頭之恨呢?

  趙遷抬起了頭,看著姚萇,這個老羌的眼中,半是戲謔,半是殺意,顯然,他已經忍了自己很久了,一個回答不當,要麽自己這一世剛直不阿的名聲毀於一旦,要麽就給找個藉口一刀斬首,這個回答,可能是自己這一生最重要的一句話了。

  趙遷清了清嗓子,站起了身,一邊的權翼對著他輕咳了一聲,低聲道:「趙公,慎言,萬勿得罪陛下!」

  趙遷微微一笑:「多謝權公好意,趙某自知當如何回答。」

  他站出了列,舉著酒杯,對著姚萇深深一揖,大聲道:「陛下,既然上天不以您這樣的兒子爲耻,我等又何必以當您的臣子爲耻辱呢?」

  這話說的,充滿了智慧,又是不卑不亢,是啊,在這個黑白顛倒,好人沒好報的世上,多數人只能隨波逐流,和光同塵,姚萇以權謀詐術成功,那百官只能追隨,這也許就是天命,趙遷恪守著自己的本分,但幷不迂腐到與天命對抗,他對姚萇幷不服氣,但仍然會爲其做事爲官,其人的心迹和操守,就在這樣的回答之中,盡顯無遺。

  姚萇的臉上慢慢地綻放出了笑容,他也真心地嘆服於趙遷的這個回答,他一邊笑,一邊擺著手:「趙御史啊趙御史,你真不愧是天下的智者,如果大家都跟你一樣盡忠職守,又能恪守自己的本心,那朕的天下,還有什麽可以憂慮的呢?來人,賞賜趙御史絹帛五百匹,錢十萬。」

  趙遷淡然謝道:「多謝陛下,這些是臣份內之事,今天陛下大破强敵,真正地君臨關中,還請以天下蒼生百姓爲念,賜我飽經戰亂的關中百姓一方平安。」

  姚萇點了點頭:「這是自然,朕當初起兵,不是因爲想奪苻堅之江山,而是因爲一心爲他效力,他却因爲其子兵敗被殺,遷怒於朕,斬殺了朕派去謝罪的長史和參軍,他自己拋弃了忠於他的百姓和臣子,怪不得別人。朕不過是順應天命,爲關中百姓們謀一方平安罷了!」

  「亂世之中,殺伐酷烈,朕爲了立威建國,有時候手段也有些嚴厲,這些,朕心知肚明,現在,大業初定,强敵暫退,接下來我們大秦的主要任務,就是安撫四方,任用賢能,賜民以平安。」

  「這些年來,朕甚至連一次像樣的宴會都沒有舉辦過,朕日常用度,不過一個平民家庭的水平,連朕的家人妻子,都還穿著粗布補丁製成的衣衫,外人皆雲朕如何凶殘狠毒,却看不到朕在這方亂世中護民保境之功績,若朕真的跟晋末大亂時那些殘忍凶暴的軍閥們一樣,又怎麽會建立自己這一方基業呢?若這關中沒有朕,不知幾人稱王,幾人爲帝,結束亂世,平定一方,這才是對百姓最大的仁義,這一點,有又誰知我心?!」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27
第一千五百九十八章 冤魂索命老邪殤

  姚萇的聲音在整個大殿之中回蕩著,震得所有人的耳膜嗡嗡作響,也不知道是酒後吐真言,還是這個絕代的梟雄再一次地運用了蠱惑人心的權謀之術,即使是他的親生兒子,對父皇的這些話,也是難辯真僞,包括趙遷在內,所有的臣子們全都齊聲道:「陛下雄圖,非爲外人所知也,萬歲,萬歲,萬萬歲!」

  姚萇在說了這些話之後,也許是覺得多年來在心中的鬱悶之氣,一吐爲快,又或者是看著殿內這些人不知哪個是忠,哪個是奸,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罷了,今天是慶功大宴,諸位臣工跟隨朕征戰多年,終於可以喘口氣,不談這些敗興之事,朕今天有些不勝酒力,各位繼續暢飲吧,朕先回了。」

  所有的臣子們站起了身,再次拜倒,齊齊地恭送姚萇。

  尹緯看了一眼身邊的姚興,低聲道:「太子殿下,可覺得陛下今天有些不尋常呢?」

  姚興點了點頭,回道:「是啊,以前父皇是個殺伐果斷,不受任何拘束的人,甚至可以不去理會天神的憤怒,可是今天,却變得如此多愁善感起來,依尹尚書看,是何原因呢?」

  尹緯低聲道:「其實,從上次大敗苻登之後,在營中的對話,就感覺到一些不對勁了,似乎,陛下是在安排身後之事。」

  姚興的臉色一變,幾乎要叫出聲來,最後還是左顧右盼了一陣,發現沒人在看向自己這裡,才低聲道:「尹尚書,慎言,父皇正當鼎盛之時,怎麽會…………」

  尹緯搖了搖頭:「畢竟陛下也是年過六旬了,在人前他會顯得强硬,而一些殘酷的手段,也是爲了在這個背叛成性,無忠義可言的亂世之中,自保而已,可是今天他提及了阿兄,提及了苻堅,說明他的內心裡還是不安,做的那些事情,他也知道人神共憤,但是現在大業初定,也許就會想著這些業報了。」

  姚興咬了咬牙:「不管怎麽說,他是我的父皇,天下人都可以駡他,但作爲兒子,我不可以。」

  尹緯嘆了口氣:「所以陛下是有意把惡事壞事都由自己來做,而把好事,積德行善的事交給你,因爲,所有的罪惡,會隨著人的離世而結束,但是其他人,還會繼續活下去,大秦的創立,充滿了血腥,陰謀和殘暴,可是以後坐天下,得要人心向善,切不可用這種辦法來治國。陛下已經在爲這些事做準備了。」

  姚興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一邊的趙遷,說道:「是啊,趙御史今天這樣公然頂撞他,要是換了以往,只怕早就斬首了,可是今天却是可以笑而賞之,父皇看來是要改變風格了,這個時候,作爲太子,我應該更加努力地去助他,而不是做別的事情。」

  尹緯低聲道:「苻登雖然受到重創,但未消滅,你的幾個皇叔都手握重兵,他們隻服陛下,幷不一定對太子服氣,如果陛下此時出什麽事,只怕是內有紛爭,外有勁敵,一個不留意,陛下辛苦創立的基業,有傾覆之險,還請太子以天下蒼生,關中百姓爲念,早作準備。」

  姚興嘆了口氣,看著姚萇離去的方向:「此事,等明日父皇酒醒之後,再作商議吧,我願領兵去平定隴右,消滅苻登,爲陛下徹底解决外患,其他的事情,暫時不用多提。」

  尹緯的眉頭一皺:「太子,你真正的敵人不是苻登,而是…………」

  姚興站起了身,擺了擺手:「尹尚書不必多言,慕容家兄弟子侄爭鬥的事情還在眼前,我們姚氏羌族創業不易,當引此爲戒!」

  他說完,也不再看尹緯一眼,轉身向殿外走去,大殿之中,依舊談笑風生,只是很難有人聽到,尹緯在角落裡發出的一聲深深的嘆息。

  姚萇睡得很香,很美,自起兵以來,十年光陰,他都沒有睡得這樣香過,這一夜,他夢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他夢到了父親,夢到了兄長,夢到了苻堅,夢到了徐嵩,夢到了苻登,隨著這一個個恩人,仇人,親人的浮現,他的表情也一變再變,時而陰狠,時而純真,時而大笑,時而流泪,直到最後,迷霧之中,一個影子,緩緩地向他走來。

  四周都燃燒著熊熊的火焰,姚萇仿佛置身戰場,金鐵交加的聲音,伴隨著喊殺聲與慘叫聲,響成一片,這是姚萇最熟悉的聲音,他感覺自己提著劍,騎著馬,在來回奔馳著,可是這個神秘的影子,始終揮之不去,無論他跑到哪裡,都跟著自己,似遠似近,不可捉摸。

  姚萇突然一轉身,對著身後的迷霧,大聲吼道:「你到底是誰?爲什麽陰魂不散地跟著我?出來,出來,出來啊!」

  戰火迷霧之中,漸漸地走出了一個影子,是個女人,她的身上,一絲不挂,而脖頸之上,一片血紅,居然,居然是個無頭的屍體,而她的左手,拿著一根長槊,右手,則提著一個血淋淋的腦袋,雜草一般的黑髮之下,是一張美麗清秀的臉,可不正是那毛皇后晴秋?

  姚萇的身上每個汗毛都竪了起來,他突然厲聲大叫道:「你是人是鬼?!」

  毛皇后的腦袋哈哈一笑,突然神色變得异常地堅毅:「姚老邪,你忘恩負義,血債累累,還大言不慚自己是爲了關中百姓!你可知道,多少關中百姓因爲你而家破人亡,多少家庭因爲你而妻離子散!今天,就是我毛晴秋,爲所有被你害死的人,討還血債的時候!看槊!」她說著,腦袋上突然秀目圓睜,左手的長槊,衝著姚萇就刺了過來。

  姚萇本能地想要躲閃,可是他突然發現自己的雙腿,給緊緊地按在了馬鐙之上,再也動彈不得,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拉著自己的腿,他睜大了眼睛,向下一看,只見一個分爲三段的屍體,兩隻血手,正緊緊地抓著自己的雙腿,而一張滿是血污的臉,正是那給自己連斬三次的前秦忠臣,胡空堡主徐嵩,厲聲吼道:「姚老邪,你死定啦!」

  一聲長槊入體的聲音,伴隨著下腹那裡的劇痛,讓姚萇終於吼出了聲:「哎呀媽呀,痛死我了!」

  而就在他昏迷過去的一瞬間,苻堅的臉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他的身上裹著荊棘,體無完膚,骨爛筋折,却是衝著姚萇咧嘴一笑:「姚卿,孤等你等得好苦啊,來吧!孤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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