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3668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16
第一千五百七十九章 北風變南勝負易

  拓跋珪跪在對面的,離岸一里多的地上,他的雙眼緊閉,前方的戰况不用看,聽著風聲就知道,羽箭破空之聲不絕於耳,伴隨著拓跋部戰士們粗野的吼叫聲,可是,强勁的北風呼嘯著,即使加上戰馬的衝力和速度,强行射出的箭,也只是打到那些燕軍甲士們的盔甲之上,發出叮噹的聲音,顯然,連這些甲胄都無法穿透,更不要說射進這些燕軍之後二十餘步處的渡船了。

  拓跋珪的眼中流下了一行泪水,喃喃道:「長生天神,你真的要拋弃我們了嗎?」

  突然,一道太陽的光芒直刺大地,剛才還强勁的北風,轉眼之間,就變成了凶猛的南風,原本撲面而來,幾乎讓拓跋珪無法睜眼的北風,頓時就完成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向,風力之强,之大,幾乎要把他整個人都要吹起來,他先是一楞,轉而從地上一躍而起,用盡最大的力量吼道:「南風起啦,火箭,火箭,攻擊渡船!」

  而這會兒第二批快要到岸的渡船,和第一批正在撤回的渡船,因爲這强勁的南風,猛地撞到了一起,三十餘隻獨木船和羊皮筏子,在不到百餘步的河岸一綫相撞,起碼有六七條船,當即翻倒,載滿了重甲士兵的船隻,如同小孩子玩的積木一樣,瞬間就沒入了黃河之中,而那些軍士們的滿身甲胄,這會兒成了要他們命的東西,落入離岸十餘步的水中,連把手舉出水面掙扎呼救的時間都沒有,就給一個個的浪頭襲來,瞬間沒了踪影。

  屋漏偏逢連夜雨,隨著這陣怪風的突然轉向,本來風平浪靜的水面,也突然變得一片湍急,上游如同泄了洪水一般,流速頓時快了很多,原本平穩的河面,浪花一波接著一波。

  即使是沒有撞在一起的那些個渡船,也因爲流速的突然加快,變得無法控制,一些舵手努力地試圖想要控制住尾舵,却是徒勞無功,甚至是因爲用力過猛,加之本身是半路出家的臨時舵手,有十餘人反而是自己都栽進了黃河水中,給衝得無影無踪,失了舵手的這些渡船,更是只能在河中打著旋轉,任由船上的軍士們拼命想要控制穩住,却是徒勞無功。

  黃河北岸,十餘條最後第三批準備出發的渡船和六七個羊皮筏子,給這陣强勁的南風直接吹了回來,船上的軍士們,如同撿了一條性命,再也不想在船上待上哪怕是一秒鐘,爭先恐後地跳了出來,往地上一躺,再也不肯起來了,仿佛是撿了一條性命。

  慕容麟已經來不及去顧及這些逃回來的士兵了,他的眼裡,燃燒著火焰,不是因爲憤怒,而是因爲,那正是河岸對面的景象。

  幾百根燃燒著的火箭,從拓跋儀等人的手中飛出,配合著他們歡快的呼喝之聲,劃出一道道的曲綫,在天空中留下了又大又長的弧綫軌迹之後,飛出一百五十步以上的距離,穩穩地落在河岸十步左右,撞成一片,擠成一團的那些木船之中。

  拓跋儀一邊哈哈大笑,一邊不停地從箭袋之中抽出一根根的長杆狼牙箭,這些特製的火箭,在箭頭塗著硫黃,硝石和狼糞等引火之物,只要象他們現在這樣,從左手袖甲上一塊特製的砂皮上劃過,則箭頭則會騰起一陣火球,配合著箭頭上本就有的牛羊油,雖然不是黑色妖水引燃的那種經久不息的火,可仍然可以遇木即燃,作爲最頂級的可汗衛隊,這些狼騎兵們個個都是戰法熟練,只一分鐘不到的功夫,每個人都射出了十五箭以上,把岸邊的那些個渡船,變成了一片火海,即使是剛才僥幸沒有落水的那些士兵們,也全部在火海之中慘叫,衷號著,然後跟著這些燃燒著的船,一起沒入滾滾激流之中。

  慕輿拔的雙目盡赤,他大吼道:「散陣,散陣,殺啊,不能再讓他們射火箭了!」

  他說著,第一個就從身邊的刺猬圓陣中衝出,持著手中的長槊,大呼而前,而其他的燕軍甲士們,也都跟著向前衝,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任何的陣型可言,甚至也沒有明確的作戰目標,半數多的人,雙眼之中,盡是恐懼之色,剩下的那不到半數的人,也知道這一衝出,必無生理,既救不了身後的那火海中的船中,也不可能阻止眼前這些放火箭的拓跋狼騎兵們,自殺式衝鋒,也許是作爲一個軍人,最後的本能。

  這些燕軍將士們,身上披著厚重的盔甲,不少人的甲葉上,已經插了好幾根箭,剛才北風大作時,這些箭無法透甲,而河岸一綫光禿禿的,沒有雜草,也完全不用擔心火攻,可是衝出十餘步後,他們却是鑽進了一片齊腰高的草地之中,滿身厚重的盔甲,也嚴重地影響了他們的跑步速度,就在這心理與身體的雙重疲勞作用下,他們的奔速開始嚴重地下降,大口地喘起了粗氣。

  拓跋儀搖了搖頭,他停下了手中的火箭,因爲河岸之上的所有渡船,已經全部著火,沉沒,只剩下了一片火焰河面上燃燒,連慘叫聲也漸漸地淹沒在風中了,反倒是面前百餘步左右的那些燕軍甲士,奔跑時的甲葉撞擊之聲與喘息之聲,清晰可聞,拓跋儀勾了勾嘴角:「你們,都是優秀的戰士,若是下輩子有緣,我拓跋儀樂意跟你們作兄弟,但是現在,就讓我送你們最後一程吧。」

  他對著左右使了個眼色,周圍的狼騎兵們心領神會,點燃火箭,對著面前的這片半人高的草場,也不用瞄準燕軍士兵,就直接射了過去,很快,這片枯草原上,就騰起了衝天的火光,而燕軍士兵們的慘叫聲響成一片,依稀能聽到慕輿拔最後的怒吼聲:「衆兒郎,隨我殺賊,殺賊,殺………………」

  那個雄壯的身形,帶著熊熊的烈火,在火場中左衝右突,身上撲騰的火焰,讓他已經不知身在何處,方向不辯,終於,他在離火場外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倒下了,向前繼續爬了兩下,就此不動。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16
第一千五百八十章 隔河對峙各逞强

  火浪,灼熱的火浪,在强勁南風的作用下,把這片幾十步內枯草場中的大火,拼命地向著北方勁吹,而拓跋儀和他的部下們,已經紛紛後撤到了草場之外,儘管火勢這會兒向北,可是誰也保不齊何時就會象剛才北風轉南風那樣突然變風向,只有到了這裡,才算真正地安全。

  他們一個個摘下了頭盔,對著這火場中的兩百餘名燕軍甲士,致以軍人的禮儀,甚至拓跋儀開始吟唱起安魂曲,以告慰這些敵軍將士的靈魂。他們幷不認識,也無仇恨,之所以這樣你死我活,只是因爲立場相對,但是英勇的戰死,即使是在敵人那裡,也會得到尊敬的,就象現在這樣。

  拓跋儀的吟唱終於結束了,那低沉,單調的音符,以一陣拓跋部狼騎士們的呼喊之聲,作爲結尾,火勢漸漸地變小,熄滅,剛才還激流汹涌的黃河水,也漸漸地變得平靜下來,烟霧之中,可以看到,四面八方奔騰而來的各隊魏軍騎兵,已經在黃河南岸集結,聚到了拓跋珪的狼頭大旗之下,他輕鬆地一揮手,看著對岸那失魂落魄的慕容麟,嘴角邊勾起了一絲邪邪的冷笑:「收兵,扎營。」

  慕容麟失魂落魄地待坐在馬背之上,整整半個時辰,他就這樣待坐著,一言不發,黃河北岸,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燕軍將士們,怔怔地看著慕容麟,不少人默默地流著眼泪,看著南岸那些焦黑的屍體,以及河上偶爾浮現的,已經被泡得發腫的屍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拓跋珪騎著馬,在拓跋儀等數百名騎兵的護衛下,緩步而行,焦黑一片的火場中,烤肉的味道中人欲嘔,讓剽悍的魏國騎兵們,也難免皺眉掩鼻,但是拓跋珪的臉上却沒有任何的表情,他就這樣走到了河岸邊上,看著對面的慕容麟,沉聲道:「趙王殿下,秀容一別,沒想到這麽快就見面了,你這得是有多想我這個兄弟,才會不遠千里地來和我碰頭啊。」

  慕容麟從巨大的悲傷與失望之中回過了神,他在馬上坐直了身子,咬著牙,眼中盡是殺意:「拓跋珪,你別得意,這次不過是你運氣好,才躲過這一劫,下一次,你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拓跋珪微微一笑:「是嗎?那我們就走著瞧吧,但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覺得這是運氣,可在我看來,這就是天意。我拓跋氏一族,幾百年來歷經了無數的苦難,血泪,却能一次次地從幾乎要滅亡的邊緣中浴火重生,就算一度給仇家所滅國,也能留下種子,最後複起,這難道只是運氣嗎?慕容麟,這是長生天神,對我們拓跋一族的眷顧,是對我們幾千年來誠心禮敬天神的回報,是我們拓跋氏歷代祖先的英靈所護佑,這就是天命所歸,非你等人力所能抗拒。」

  慕容麟恨恨地說道:「不過就是運氣好了一回罷了,我就不信,你們能永遠這樣好運。」

  拓跋珪搖了搖頭:「慕容麟,我必須要承認,你這次的行動,近乎完美,輕騎突擊,繞開了我布置的眼綫,突然出現在這漠鬆渡口,若不是我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前來巡察,也許就給你得逞了,看在你我曾經合作過的份上,我這次還給你個人情,你的這些個將士,就送還給你了。」

  他說著,一揮手,一邊的部下,推出了四十餘個給剝了衣甲,只剩單衣的燕軍俘虜,他們多數是剛才上岸的軍士,見勢不對沒有進草場,事後無處可逃,只有解甲歸降,還有十幾個是落水的燕軍士兵,靠著好運氣沒有淹死,而是游到了岸上,也成了俘虜。這些人一個個垂頭喪氣,他們在出征前早就聽多了各種草原蠻子嗜血好殺的宣傳,以爲必無生理,却沒想到居然能撿回條命,大喜之餘,全都磕頭跪拜,大聲言謝。

  三條給衝到岸邊,還沒有完全燒毀的破船,載著這四十餘名俘虜,回到了北岸,慕容麟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抄起大弓,對著剛剛跳下船的一名軍官就是一箭射出,那人的笑容還沒消散,就給一箭透胸,立撲於地,而慕容麟身邊的部曲們也紛紛如法炮製,弓弦振動之聲此起彼伏,配合著這些釋回俘虜的慘叫之聲,很快,岸邊就又恢復了寂靜。

  慕容麟放下了手中的大弓,滿臉殺氣騰騰,對著周圍默不作聲的將士們吼道:「看到沒有,這就是臨陣脫逃,投降敵軍的下場,我們慕容大燕的將士,只有斷頭的英雄,絕不能有怕死的懦夫,我若被俘,你們一樣可以這樣殺我!」

  燕軍的將士們一個個抬起了頭,慕容麟的聲音在他們的耳邊回蕩著:「今天,你們表現的很好,這些天,你們跟著我在草原奔襲,也很辛苦。今天沒有成功,不是你們的責任,是上天跟我們開了個玩笑,不過也沒什麽,只不過是讓拓跋珪多活兩天而已,所有隨本王奔襲的將士,一律計大功一次,賜爵一級,所有封賞,等回師之後,本王會親自發放。」

  這話讓所有燕軍將士們一下子高興了起來,大家歡呼道:「千歲,千歲,千千歲!」

  慕容麟冷冷地看著對面的拓跋珪:「拓跋珪,我們這陣子會天天見面的,你最好讓你的賀蘭王妃繼續天天祈求你們的長生天神保佑,不要讓我們找到渡河的機會,到那時候,我們的新仇舊恨,一幷向君討還!」

  拓跋珪的眼中冷芒一閃:「那就不勞趙王費心了,你還是好好想想,如何向你的太子哥哥,還有你的德皇叔去解釋這次的失敗吧。」

  他說著,轉過馬頭,對一邊的拓跋儀低聲道:「迅速扎營,派出游騎巡河,不要給燕軍任何可乘之機,還有,通知所有的河東的部落,全部從五原渡口撤回河套,不要給慕容麟報復性殺戮的機會。」

  賀蘭敏的聲音平靜地響起:「恭喜我的大王,您再一次得到了天神的眷顧,臣妾相信,這樣的眷顧,會伴您一生。」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17
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 清河崔氏投拓跋

  拓跋珪的臉色一變,轉而看向了賀蘭敏:「咦,愛妃,你去哪裡了?這些天部落裡都不見你人,我正到處找你呢。」

  賀蘭敏微微一笑:「燕軍壓境,紹兒前一陣給外婆接回賀蘭部了,我有點不放心,於是就回賀蘭部要把紹兒給接回來,沒想到半路之上遇到了燕軍來襲,我扔下隨從,一路奔回,就是想向大王您報信。還好,上天庇護,您可終於擋住了燕軍。」

  拓跋珪勾了勾嘴角:「去賀蘭部的話,應該是走五原渡口,爲何會走這漠鬆渡口呢?」

  賀蘭敏的神色平靜:「因爲我發現有一支燕軍的輕騎,不過幾千騎,從賀蘭部和候莫陳部之間穿過,直向北而來,與之前的其他燕軍部隊一路攻破各部,繳獲戰利品的戰法完全不同,我知道大王的軍隊分散在河套各地,安撫部落,追殺劉勃勃,河岸一帶空虛,尤其是在北邊的河曲之處,幷沒有有力部隊鎮守,所以我一路跟隨而來,幷且不停地發信號給大王,難道您沒有收到嗎?」

  拓跋珪搖了搖頭:「我今天很早就出來了,不在大營之中,大約是跟你的信鷹錯過了吧,又或者,燕軍也發現了你在報信,將之攔截。不過不管怎麽說,我們都擋住了慕容麟的這次偷襲,值得慶賀,下面,還要麻煩你繼續辛苦一下,向長生天祈禱,一來是感謝這次天神相助,二來是希望天神繼續保佑我們大魏,這個冬天,不要那麽寒冷,千萬不要讓黃河結冰。」

  賀蘭敏笑道:「大王是擔心這河面結冰,慕容家的騎兵直接踏冰過河啊。」

  拓跋珪使了個眼色,叫周圍的隨從們退下,然後看著賀蘭敏的眼睛,嘆了口氣:「是啊,燕軍畢竟是橫行天下的勁旅,這次出動的甲騎俱裝又有三萬以上,可謂傾國之兵而出,就是要滅我大魏,大概是慕容垂也已年過七旬,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要在有生之年,把我滅掉,不使我成爲他子孫的後患。要不是這次上天眷顧,慕容垂回鄴城之後就重病纏身,只怕我這次真的危險了。」

  賀蘭敏微微一笑:「可是大王有上天的保佑,慕容垂還真就是病了,雖然他派了慕容德這個弟弟來作爲副帥代管全軍,可是畢竟名不正言不順,他的那些兒子們也只是表面恭順,實際上各行其事,這次真正突襲的也只有慕容麟這一路,只要擋住了他,就不會有大的問題了。」

  拓跋珪點了點頭:「很好,愛妃辛苦了,你回去準備一下後面的祭祀之事吧,我在這裡繼續巡視一陣。晚上回營後找你。來人,送王妃回營。」

  當一隊騎兵們護著著賀蘭敏,遠遠地消失在地平綫時,拓跋珪的眼神漸漸地變得陰冷,一個漢人文士打扮的人,儒衫綸巾,在這草原上格外地顯眼,他四十多歲,面相儒雅,皮膚白淨,騎到了拓跋珪的身邊,以漢人的禮儀拱手道:「大王,召喚臣前來,有何吩咐?」

  拓跋珪看著這人,微微一笑:「崔先生,我的愛妃剛才說的可是實話?」

  這個崔先生勾了勾嘴角:「賀蘭王妃確實去了河東,但她幷沒有放回信鷹,那些信鷹,是在慕容麟在渡河時她才放過來的,大營之中應該也不會有人留意這些信鷹何時飛回,如果臣所料不差的話,她應該是一直跟慕容麟在一起,而燕軍能繞開賀蘭部,如果沒有王妃相助,也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拓跋珪閉上了眼睛,嘴角抽了抽:「賀蘭,賀蘭,你爲什麽要背叛我?這些年來,除了那一晚,難道我可有負過你一次?」

  崔先生面無表情地騎在馬上,一言不發,直到拓跋珪睜開了眼睛,看著他:「崔先生,今天你對我說的話,半個字也不得外泄,不然後果如何,你懂的。」

  崔先生微微一笑:「我崔宏既然向大王效忠,就會遵守大魏的規章制度,這一點,自從第一天答應做您的眼睛和耳朵,就已經决定了。」

  拓跋珪滿意地點了點頭:「自從劉裕走後,我的情報系統只有依靠先生了,上次若不是崔先生來告訴我,我也無法想像到,范陽盧家居然在河北還有這樣大的力量,可以組織一支軍隊。可是,我一直弄不明白的一件事是,你們清河崔氏,也同樣是漢人的高等世家,之前那麽多胡人政權先後建國,包括那慕容氏大燕也曾經雄居河北,但你們崔家從來不願主動出仕,爲何這一次,崔先生肯主動來投呢?」

  這個崔先生崔宏,正是清河崔氏的嫡流傳人,曹魏時的司空崔林的六世孫,從小就給稱爲冀州神童,以才學名震天下,其父祖都被後趙,前燕所征,當過中小官員,而他本人則不願意出來當官,即使是慕容垂聽過他的才名,請他出來當過一陣子的官員,也最後辭官而去,却是在上次盧循進犯鄴城時,他主動秘密地來向拓跋珪告密,再讓拓跋珪轉告慕容垂,從而設下了圈套,將盧氏的河北人馬一網打盡,從此拓跋珪就任命崔宏爲自己的情報組織首領,專行這些機密信息之事。

  崔宏微微一笑:「我們漢人有句老話,良禽擇木而栖,賢臣擇主而侍,君主英明,我們才會出仕,留名於青史,如果君主昏暴,我們這些世家子弟則會辭官歸隱,靜待天下之變。當年我家祖先世代侍奉曹魏,榮華富貴,自不待言,而司馬氏篡魏立晋,本來司馬氏與我們崔氏,盧氏一樣都是河北大族,自己上位之後,却對同爲河北世家的我們多所打壓,加上當時我家祖先早早看出胡人內遷,尾大不掉,日久必亂,而司馬氏分封諸王,擁兵自重,實爲亂國之道,於是遺訓我們崔氏子孫要隱忍待機,等天下出現明主之時,前往投之。」

  拓跋珪笑道:「那你們爲何不象琅玡王氏,太原王氏一樣,南投東晋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18
第一千五百八十二章 崔盧二家人鬼情

  崔宏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怒之色:「因爲,掌握著東晋權柄的那些人,根本不會給我們這些北方世家大族任何機會。當年我們崔家沒有馬上去追隨司馬睿南渡,讓王導他們得了先機,後來想再去,就沒有位置了,盧家先走一步去了南方,却給他們嘲笑是鬼子,這是對我們崔盧兩家的最大侮辱,我們怎麽可能再去南方爲這些侮辱我們的人效力?」

  拓跋珪奇道:「鬼子?什麽意思?」

  崔宏嘆了口氣:「此事說來話長,大約是幾百年前,後漢年間,我們崔家曾經出過一位擔任過少府的大人,外界稱之爲崔少府,而范陽境內有個姓盧的小夥子,名叫盧志,盧志的父親曾經與崔少府有過交情,還曾經定過親,但是後來盧家家道中落,這門親事,也就不了了之。」

  「有一天,盧志打獵,追到了一隻獐子,射中一箭,獐子負痛而跑,他一路追去,進入深山之中,迷路了,却是撞見了一個宅院,宅中的僕役出來,說是早知他要到來,老爺請他更衣登門,他把弓箭放在門外,換上了這家人給的新衣服,登門求見,只見崔少府在堂上等著他,提及了當年親事,說是女兒已經長成,正好踐諾,那盧志還有些不信,崔少府拿出了一封書信,信上筆迹正是盧志已經過世多年的父親的,寫給盧志,讓其有緣來此需要完婚,於是盧志再無懷疑,就留在府上,與那崔家小姐結了婚。」

  拓跋珪眉頭一皺:「聽起來很詭异啊,深山荒效,亡父,娃娃親,怎麽感覺像是鬼神靈异之事呢。」

  崔宏的眼中冷芒一閃:「盧志成親三天之後,想家中老母,向崔少府辭行,崔少府留之不成,於是讓其出門換上原來的衣服,派牛車送其回去,臨別之時,對他說,以後我女兒若是生下女兒,則留在我崔家,如果生下兒子,則送還給你盧家,而那崔家小姐,則是嘆道,你我的姻緣,剛剛開始就要結束,這是天數,我相信,以後我們會有再見面的一天。」

  「盧志當時不以爲然,坐著牛車回家,在車上睡著了,醒來之時,發現自己已經在家鄉的河邊,他回家見到母親,告及此事,母親却驚訝地說道,那崔少府早已經去世多年,不知所踪了,盧志這才心慌,去山中尋找那崔少府的洞府,却是始終尋不到了。」

  拓跋珪搖了搖頭:「果然是個鬼神之事,看來那崔少府,還有崔小姐都是鬼魂啊,而那個洞府,想必就是崔氏一族的墳墓。」

  崔宏點了點頭:「是啊,四年之後,三月三日,盧志在河邊打魚的時候,又發現了當年送自己回來的牛車,而崔家小姐,抱著一個三歲的男孩,就在車上坐著,夫妻重逢,有千言萬語,却是化作了一首崔小姐所吟的詩:煌煌靈芝質,光麗何猗猗。華艶當時顯,嘉异表神奇。含英未及秀,中夏罹霜萎。榮耀長幽滅,世路永無施。不悟陰陽運。哲人忽來儀。今時一別後,何得重會時。吟完之後,崔小姐拿出一個金碗,說道,這個金碗留給你作個紀念,希望你見到此碗,能想起我。」

  「盧志接過了金碗和兒子之後,崔小姐和那牛車突然就消失了,怎麽也找不到,後來盧家因爲多了個兒子,生計困難,老母又得了重病,不得已,盧志上街去賣那個金碗,結果給一個貴婦人看到,那個貴婦的妹妹,當年嫁與崔少府爲妻,而崔小姐就是她所生,她看到金碗後,說這是當年自己妹妹陪嫁之物,後來死時傳給了女兒崔小姐,可是崔小姐也是未及成年就故去,於是以金碗陪葬,盧志得到了這個金碗,又有這樣一段人鬼之戀,看來必是上天的旨意,要讓這個孩兒,從此光大盧家。」

  拓跋珪長出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王家會說你們崔家和盧家是鬼怪之子,有這樣一段往事啊,想必那個盧志後來得了貴婦人的資助,子侄又出了名人,從此成爲頂尖的河北世家。」

  崔宏點了點頭:「其實,這是後漢年間的事了,後漢光武大帝建國,靠的是河北豪强的支持,所以登基之後,也是大力回報,允許河北的豪强可以兼幷土地,發展家族的勢力,於是在河北,盧氏,崔氏,司馬氏這些大家族得以發展。一直到了曹魏時期,我們已經是河北的一流家族。只是司馬氏篡了位後,却反過來打壓我們崔氏和盧氏,到了東晋之後,更是直接嘲笑我們盧,崔二家是鬼子,所以我們就絕了回東晋效力的念頭,開始另尋明主了。」

  拓跋珪笑道:「你們這些漢人高門世家,難道會擁戴胡人爲主嗎?」

  崔宏淡然道:「只要是明主,能安定天下百姓,又何必管是漢是胡?司馬氏是漢人,却是八王內亂,禍及天下,苻堅是胡人,却能天下安定,讓民衆在亂世中得以生存,可見這胡漢之分,本就是愚人痴語,去誑騙那些無知百姓們爲自己效力罷了,作不得數。」

  拓跋珪點了點頭:「那爲什麽你們不去投奔苻堅呢?有你們崔家相助,這人也有喜歡賢臣的名聲,王猛就給他重用了,想必他的前秦,也不會完蛋吧。」

  崔宏嘆了口氣:「苻堅是另一個極端了,過於仁義,沒有自己真正可靠和信任的人,只有一顆聖人之心,却無霹靂手段,甚至連慕容垂和姚萇這樣的人也是加以重用,所以早晚必亡,他爲了對漢人好,甚至惹得自己的氐族離心,我們看出了這點,所以沒有出來幫他。」

  拓跋珪笑道:「那慕容垂呢,他手段够狠辣,非常務實,是天下梟雄,現在也在河北建國,你們上次既然出賣了盧家,爲何不去投奔慕容垂呢?要知道,慕容垂也曾經征辟你爲官,你若展現才能,必受重用啊。」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18
第一千五百八十三章 借兵姚秦斷信息

  崔宏搖了搖頭:「不是我們出賣盧家,而是盧家出賣了我們,盧循投身天師道,借著宗教的力量,靠各種可怕的藥物和機關術組建軍隊,已經不是我們以前的姻親盧家了,哪怕是最野蠻殘忍的胡人石虎,都知道不要企圖控制漢人的豪强,而是承認其在塢堡,莊園的特權,實現代管分治。這也是永嘉之亂百年來,北方漢胡共存之道。」

  「可是盧家想要的,是一個人人沒有自己思想,完全聽命於教主的宗教天下,這是我們萬萬不能追隨的,他們起兵之時,也找過我們,條件是要我們崔家子侄全體加入天師道,這怎麽可能呢?而且,盧循想在江南奪權,這河北之地,幷不看重,思前想後,我們崔家還是决定,跟盧家分開,轉投我們真正的明主,就是拓跋氏魏國。」

  拓跋珪笑道:「難道慕容垂就不是明主了嗎?」

  崔宏冷笑道:「慕容垂是雄主,可絕非明主。他隱忍多年,最後起兵,用盡了見不得人的機關暗算,雖然複國成功,但也留下了巨大的隱患,他的那些個兒子們,也個個爭權奪利,現在他活著尚且無法完全壓制,更不用說死後必然大亂。而且,河北之民,本來在前秦治下,多年得以休養生息,可是慕容垂爲了複國,已經在河北持續征戰了十年之久,河北之民苦慕容氏久矣,翹首以盼王師解救,只怕慕容垂咽氣之時,就是河北中原改天換地之日。」

  拓跋珪的眼中冷芒一閃:「你既然不肯投東晋,那就是把我當成這個明主了?可惜,我雖然也有入主中原之志,但是我的部下,都是草原男兒,你們中原的那一套,學不來。要讓我們游牧幾千年的漢子們學著象你們漢人一樣種地,那可比殺了我們還要難受。」

  崔宏微微一笑:「只要大王有入主中原之志,那就好辦,這種風俗,教化,幷不象想像中的那麽難,只要保證本族的武力,就可以讓胡人當兵,漢人種地,互不干擾,各守本份,到後面漸漸地散居,通婚的多了,也就成一家人啦。不過,這些是後話,當務之急,還是打敗當前的慕容燕軍,如果這次頂不住,連河套都無法保全,那可就全完了,也談不上以後。」

  拓跋珪點了點頭:「多虧崔先生這回盯住了賀蘭敏,她可是深藏的內鬼,我雖然捨不得,但也要把她除掉,不然,太危險了。」

  崔宏搖了搖頭:「中原的兵書有雲,對待間諜,最好的辦法是利用其進行反間,賀蘭王妃的背後,是整個賀蘭部落,我們現在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她和慕容麟勾結,若是無故將之拿下,誅殺,只怕會讓人以爲你是找藉口清洗賀蘭部,排除异已呢,如此一來,那些新給大王征服和歸順的部落,只怕都會生了异心。」

  拓跋珪的眉頭一皺:「那我就藉口賀蘭部損失慘重,讓他們離得遠點,而賀蘭敏也跟著紹兒,隨賀蘭部行動,過兩天祭祀完天神就讓他們走,不能再讓賀蘭敏打聽到我軍機密泄露給燕軍。」

  崔宏正色道:「剛才臣說過,最好的反間,是利用間諜傳遞假情報,賀蘭敏最好的作用也是在此。現在只要守住這渡口,燕軍就過不來黃河,除了慕容麟是一心想殺你外,我看其他人志向幷不在此,慕容寶已經在漠南有了很大斬獲,軍功足够了,而慕容農,慕容隆他們也俘獲了大量的牛羊,丁口,足以充實自己的實力,現在慕容垂是真的一病不起,要不然早就親臨前綫了,這些個王子們都把心思放在了後方的皇位之上,哪可能長留在此,只要拖上兩個月,燕軍必退,到時候大王可以調集鐵騎,千里追殺,徹底消滅這支燕軍!」

  拓跋珪的心中一動:「徹底消滅這支燕軍?老天,我都不敢這樣想,先生真的有這樣的把握?」

  崔宏微微一笑:「如果是擺開來拼實力,那絕無可能,燕軍就算退走,我軍也無法擊敗,只能尾隨追擊,最多斬獲一些掉隊的逃兵罷了。可是燕軍雖强,却是令出多軍,各王子之間互不服氣,慕容德也無法節制衆人,這就給了我們可乘之機,只要讓他們能爭先恐後地回歸燕國,就必然無人斷後,也談不上什麽掩護,再强的軍隊,若是亂了方寸,沒了基本的行軍警戒,跟待宰的羔羊也沒有區別,所以,大王要做的,就是想辦法讓燕軍退兵,而且,是讓他們搶著退兵。」

  拓跋珪滿意地點著頭:「要讓燕軍爭先恐後地撤退,連掩護也沒有,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回去奪位,崔先生,這回你精准地給我提供了慕容垂攻擊西燕的情報,各軍的出發,主將,行軍的路綫,分毫不差,可見你在河北的勢力之大,我非常需要你的這個能力,現在,能不能幫我阻斷所有慕容垂所在的中山跟前方的聯繫?」

  崔宏點了點頭:「這點幷不難,慕容垂回鄴城後本來不放心,想到前綫,結果走到中山就病倒了,現在他只能通過每天的信使穿越太行山到晋陽,再到平城,然後到盛樂,最後到五原前綫,三四千里路,他們的信鷹不識草原地形,只能馳馬傳信,這就給了我們可乘之機。在太行八陘,有的是我的死士,而燕軍傳信的綫路,也盡在我的掌握之中,一個月內,我可以讓中山再無半點消息傳到前方。」

  拓跋珪哈哈一笑:「很好,非常好。不過,光阻止後方消息還不行,還得加上一條,讓他們失去前方戰勝的信心,還是要防燕軍狗急跳墻,直接集中兵力强渡這一招,所以,我有意向後秦姚萇借兵,以剛擊敗劉衛辰之後俘虜的一萬匹戰馬爲贈禮,請他出兵兩萬,前來河套,共禦燕軍。」

  崔宏的眉頭一皺:「兩秦相持,姚萇只怕不會派兵前來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19
第一千五百八十四章 君前論兵見識高

  拓跋珪的眼中冷芒一閃:「相信我,姚萇一定會派兵前來的,崔先生,你上次舉薦的許謙許先生能言善辯,是外交的天才,出使後秦,非他莫屬。而且,就按你說的,讓賀蘭敏,讓我軍中每個人都知道,後秦的援軍,馬上就到!」

  建康,宮城,兩儀殿。

  司馬曜站在一座巨大的沙盤面前,足有方圓三丈多的見方,比起兵部裡的那個,顯然大了起碼三倍,同樣,這是一幅草原上的最新戰圖,而密布在黃河沿綫的,則是顔色各异的雙方軍馬,尤其是河曲之處的漠鬆渡口,更是甲士小人成群,木馬騎手結隊,隔河相對的,則是魏燕兩國不同顔色的大旗。

  司馬曜看著一身戎裝,兩手空空,站在沙盤前的劉裕,微微一笑:「劉中士,這些天來,聽說你天天在值守之餘,跟宿衛將士們討論這前綫的戰事,朕今天剛剛在殿上聽了一通軍議,現在,想聽聽你的。」

  劉裕自入宮以來,一直沒有明確的軍階,也就是前日,給他分配了一個羽林中士的官階,是比起朱齡石,王元齡他們的直閣隊主要低半級的中下級軍官,但好處是可以入殿值守,時刻與皇帝直接接觸,可謂位卑職高,看得出來,司馬曜特意如此安排,也是費了些心思的,既要平息世家的不滿,不能給劉裕太高的軍職,又能時時與之見面。

  劉裕微微一笑:「既然有將軍和重臣們在陛下面前發表過高見,卑職不過一個區區的中士,哪敢再亂說話。一些與軍士們閒聊時的誑語,陛下不必當真。」

  身著華麗大鎧,一身將袍的宿衛軍主將,譙王司馬尚之冷冷地說道:「劉中士,你的本事,你的軍才,大家都知道,就不必這樣過於謙虛了,陛下現在對魏燕之戰非常感興趣,大殿之上,衆臣意見不一,各執已見,陛下也一時難以聖裁,你征戰多年,尤其是對草原上的拓跋氏魏國,非常瞭解,恐怕整個大晋也沒有比你更熟悉草原內情的人,所以,陛下要聽聽你的意見,你只管直言便是。」

  劉裕看了一眼司馬尚之,自入宿衛軍以來,這位頂頭上司就對自己擱置一旁,從不見面,直到前天授予自己羽林中士時,才把自己叫過去宣布了任命,讀完詔命之後連句勉勵的話也沒有就讓自己離開了,顯然,這位一向跟司馬道子,王國寶們密不可分的宗室王爺,也幷不喜歡自己,尤其是現在自己進入了宿衛軍,又得皇帝的青睞,對他的位置也構成了威脅。

  劉裕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既然司馬將軍這樣說,那卑職就只有姑且一言了,現在兩軍在河曲漠鬆渡一帶相持不下,加起來近二十萬大軍雲集於此,對燕軍,是大大的不利。」

  司馬曜輕輕地「哦」了一聲:「爲何對燕軍不利呢?既然是相持,那對雙方是一樣的啊。燕軍也是以騎兵爲主,幷不象我們中原漢家軍隊一樣,要靠後方的糧道吧。」

  劉裕點了點頭:「確實如此,但是草原蠻夷作戰,也同樣需要補給的,畢竟不可能不吃飯啊,只不過我們漢家軍隊吃米糧,要從後方運到前綫,這個運輸的綫路,就叫糧道,而蠻夷的騎兵高度機動,他們也不怎麽食五谷,而是以吃牛羊肉爲主,肉類可以做成肉脯,肉乾,隨身携帶,再加上乾糧,乳酪等,精銳的部隊可以帶著這些乾糧,維持二十天到一個月左右,再久了也就不行啦,要麽搶劫,要麽退回,所以一個月時間,就是胡人騎兵作戰的極限。」

  司馬曜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戰法,眼中光芒閃閃:「這一個月,還得包括來回的時間吧,這麽說來,前面作戰也只能幾天了?可爲什麽胡人鐵騎在中原可以來去無踪,好像根本不受這補給,糧道的約束呢?」

  劉裕正色道:「因爲,他們作戰,不是隻出動騎兵而已,而是舉部落出動,老弱婦孺留守在部落裡,牧牛放羊,牛羊,就是他們的糧食,莊稼,一般來說,部落會離著前綫三百到五百里,以避免對方的打擊,所以,凡是游牧部落這樣出動,一定會在後方幾百里內,找到他們的主營,這就是他們流動的城池,走路的莊稼,也是他們持久作戰的根源所在。」

  「一旦戰事不利,則部落先逃,軍隊掩護,一旦戰事順利,則會把俘虜,戰利品運到後方的部落,歸爲已有。卑職之所以說對燕軍不利,就是因爲河套草原上,有大量的拓跋魏國的部落,補給不愁。」

  「而燕軍入中原以後,已經不再是這種部落兵制,在中原作戰要依靠糧草,到草原作戰則是要僕從部落提供補給,以前提供補給的,就是拓跋氏的諸部,可現在,兩國交戰,拓跋珪一路堅壁清野,燕軍在漠南雖然有所斬獲,但不足以支持十萬鐵騎長期作戰。」

  「加上河曲之處,南邊的河套草原水草豐美,北邊的地方却是一片荒凉,連山上都沒有草木,慕容家擄掠來的牛羊,無法在這裡放牧,也提供不了長期的補給,所以,從軍事角度來說,一個月內,如果無法突破黃河防綫進入河套,那燕軍必退!」

  司馬曜聽得連連點頭,直到劉裕說完,才嘆了口氣:「想不到這些胡虜是如此作戰的,這麽說來,在草原上打,保留了落後,原始的部落形態的拓跋魏國,倒反而有優勢了,這真的跟朕在殿上聽到的,完全不一樣啊,朝臣們幾乎都認爲,燕軍會很快突破河曲防綫,而失了陰山汗廷的拓跋珪,會衆叛親離,給部下擒殺向燕國獻功呢。」

  劉裕微微一笑:「拓跋珪是主動放弃陰山汗帳,而不是戰敗,損失慘重,丟弃部衆,除了一些僕從部落在漠南有所損失外,其本部,還有幾個重要的核心僕從部落都實力完好,甚至因爲滅了劉衛辰,吞幷其部衆,實力還有所增加,跟著他來河套的各部都得了好處,怎麽可能叛離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20
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 冷懟譙王帝王贊

  劉裕的眼中目光炯炯,聲音洪亮,靠著有力的手勢和動作來加强著自己話語的說服力:「如果要是部下有异心,現在就會倒向燕國了,可是到目前爲止,整個漠南,還沒有一個部落叛魏投燕,草原之上無恩義可言,隻認實力,這說明在這些塞外胡蠻子眼裡,燕軍遲早要退,草原終將歸魏。」

  他說到這裡,右手用力地一揮,作出了一個决絕的動作,配合著他的那句結論,氣勢十足。

  司馬曜正要點頭稱贊,一邊的司馬尚之却冷冷地說道:「劉中士,你的話聽起來有道理,可本將軍聽起來,却是有破綻啊。你說胡虜的騎兵作戰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個月,還要算上往返的時間,那燕軍現在在黃河河曲那裡已經有十幾天了,而且他們的後方也沒有什麽部落,牛羊,你說他們還要再過一個月才退兵,難道,燕軍是吃的比人少,還是可以不靠牛羊作戰?或者說,草原上還有別的部落在幫他們?無論是哪一條,都跟你說的不一樣啊。」

  司馬曜的臉色微微一變,也覺得挺有道理,看著劉裕,還未開口,就聽到劉裕淡然道:「領軍將軍(司馬尚之目前的官職是中領軍將軍,負責宿衛軍的統率)說的很有道理,不過你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之前燕軍在漠南大破十餘個僕從部落,如賀蘭部,拔拔部,候莫陳部,袁骨部等,也攻陷了盛樂城,占據了汗廷。」

  「拓跋珪是把自己能帶走的,能遷走的全給提前轉移了,可架不住有些貪心的部落去占他留下的那些水源草場啊,這些部落給打得很慘,聽說光是牛羊就讓燕軍繳獲了近百萬頭,而五谷糧草也給繳獲了三十餘萬石,所以,燕軍可以利用這些現成的繳獲,支持自己作戰,牛羊可能無法大量遷到河曲那裡牧養,但糧食可是現成的啊。」

  司馬曜終於找到說話的機會了,笑道:「劉中士啊,你剛才不是說這些草原胡虜,不食五谷的嘛,那這些五谷糧食又是哪來的?難不成,他們學會在草原種地了?」

  劉裕搖了搖頭:「草原之上,生存條件極爲惡劣,一旦遭遇大旱,或者是大雪這樣的天灾,就足以摧毀一個部落,我們中原之所以比他們衣食豐足,很大的一個原因,就在於我們的抗灾能力,五谷可以儲藏三年,即使某年遇灾,也可以開倉放糧,渡過難關,而牛羊肉是無法保存的,至少無法保存一年以上,所以,自從匈奴跟漢朝和親以來,也略微知道了一些這種五谷存糧可以救灾的作用,各個草原部落,如果能跟中原進行貿易,也是用牛羊,皮毛這些東西來換中原的糧食,手工用品,絲綢這些。這回那些部落給擊破,扔下了牛羊的同時,也扔下了這些來之不易的糧食,除了人,可以說幾乎啥也不剩下了,所以他們只能到河套,依附於拓跋珪,甚至連以前的一些自由游牧的權力,也不再有了。」

  司馬曜點了點頭:「是啊,聽你這麽一說,拓跋珪反而算是借刀殺人,讓燕軍教訓了那些不那麽老實的漠南各部了,現在他們損失慘重,牛羊和五谷都沒了,完全要靠拓跋珪的救濟,自然也只能聽命於他,只是區區河套,能容得下這麽多部落嗎?」

  劉裕微微一笑:「光一個河套自然不够,所以拓跋珪也趁機地收繳了這些落難來投的部落大量的戰馬,拿這些馬匹,進貢給姚萇,以換取後秦的糧食援助,以及軍事援助。」

  司馬尚之沉聲道:「劉裕,這魏國出使秦國之事,你一個小小的宿衛軍羽林中士,又是怎麽知道的?就是本將軍,也不過是一天前剛知道的消息!」

  劉裕淡然道:「請陛下恕罪,卑職在草原的這幾年,也不是白混的,也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還是那句話,一切是爲了將來北伐中原,收復失地作準備,所以這些戰報也好,外交也罷,卑職知道的,可能比陛下還要早一點呢。」

  司馬尚之氣得臉都紅了:「你,你居然還在裡通外國,剛剛格鬥三場撿了一條命,居然還敢,還敢…………」

  司馬曜擺了擺手:「罷了,劉中士也是一心爲國,這麽多年來,各大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情報眼綫,象謝安謝相公,甚至可以直接跟慕容垂作交易,朕不也是只有聽之任之嗎?劉中士,朕可以允許你繼續打探這些消息,不過,從今以後,你能不能知道了這些消息後,也讓朕不必要遲個兩三天才能聽兵部的消息呢?」

  劉裕哈哈一笑:「只要陛下有意,卑職願意即時來報!」

  司馬尚之一看皇帝態度如此,只能嘆了口氣:「陛下,您愛才之心,微臣可以理解,只是這樣放縱劉裕,只怕會引忠臣們議論啊。」

  司馬曜冷冷地說道:「忠臣?要是忠臣就應該老老實實地把那些田契地産交出來,讓國家收回本應屬￿自己的東西,已經一個多月了,可有一家一族,主動歸還這些東西?」

  司馬尚之給嗆得無法回應,只能行了個禮,退在一邊。

  司馬曜看著劉裕,繼續說道:「那麽,燕軍就沒有强渡的機會嗎?」

  劉裕搖了搖頭:「那次慕容麟的偷襲,幾乎是唯一的機會,河套之所以易守難攻,能在草原上形成一個獨立王國,就在於有這大河爲阻,當年拓跋代國全盛之時,也無法奈何劉衛辰,更不用說現在的拓跋珪,兵力可是數倍於鐵弗匈奴,現在他已經召回了河套各部,又讓前來投奔的漠南諸部巡視河岸沿綫,縱是千里黃河,也是無機可乘,除非,黃河之上突然結冰,直接大河變通途,燕軍才可踏冰過河,但即使是如此,若是燕魏兩軍,集中全部主力,擺開來陣勢,就在河套草原决戰,勝負也未可知。甚至,如果讓卑職來選擇,卑職會選魏國最後取勝。」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20
第一千五百八十六章 複盤五橋洗冤屈

  司馬尚之又逮到機會了,冷笑道:「燕軍實力强大,光是俱裝甲騎就有三萬之多,這些甲騎有多厲害,你劉中士最清楚,魏軍又不是匈奴鐵騎,拓跋珪也不是當年的匈奴冒頓單於,有幾十萬控弦之士,他們在河套也就十幾萬人馬,兵力上比燕軍都沒優勢,現在就是靠了個大河的地利,不讓燕軍過河罷了。」

  「真要是兩邊擺開來打,勝負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嗎?你是不是想故意誤導陛下,這樣讓他不再追究你跟你的那個什麽草原阿幹暗中勾結之罪呢?啊哈,我知道了,跟什麽燕國公主的事算是暫時按下,可你還有個草原好兄弟啊,是不是跟他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

  司馬曜嘆了口氣:「尚之將軍,還請你慎言,劉裕與拓跋珪的關係,早就交代清楚了,不過是因爲當年在草原爲了生存而臨時結拜而已,算不得叛國,若不是因爲這層關係,他又怎麽會瞭解燕魏兩國的軍情,朕又怎麽會在這裡聽他的分析呢?你是宗室重臣,又是我晋國大將,可不要讓別人認爲你心胸狹窄,嫉妒一個普通的軍士啊。」

  司馬尚之咬了咬牙:「不是末將嫉妒劉裕,實在是因爲他的話毫無道理,燕軍多年來橫行天下,其甲騎俱裝更是未逢敵手,我朝當年的南郡公桓溫,何等的英雄了得,碰上慕容家的鐵騎,一潰千里。而秦軍的多名勇將,在慕容垂起兵的時候,也是給打得潰不成軍,就是上次的鄴城之戰,雖然他們用了黑色妖水,但是鐵騎衝殺,我軍仍然難以抵擋,若是…………」

  聽到這裡,劉裕突然大聲道:「領軍將軍何出此言?鄴城之戰,北府軍何時敗在燕軍鐵蹄之下過?」

  司馬尚之先是一楞,轉而怒道:「放肆,劉裕,你一個小小的羽林中士,竟然敢打斷本將軍與陛下的奏對?!看來不以軍法處置你,以後你連本將軍也不放在眼裡了!來人…………」

  劉裕平靜地說道:「如果按軍法處置,那麽請問領軍將軍,謊報軍情這一條,應該如何處置?」

  司馬尚之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是在說本將軍嗎?本將軍何時謊報軍情了?剛才說的事情,哪一件不是事實?」

  劉裕正色道:「你要說燕軍甲騎,打敗過桓將軍,打敗過秦軍,打敗過當年的冉魏,都是事實。可惟獨鄴城一戰,北府軍幷沒有敗在他們的鐵蹄之下,上萬兒郎的戰死,純粹是因爲在草叢中被黑火所傷,無法抵抗,而他們的鐵騎當時企圖想追擊我們撤退的殘餘部隊,是卑職,還有劉鷹揚的公子劉敬宣,幢主向靖等人,帶著五百兄弟斷後,打退了他們包括甲騎俱裝在內的多次衝擊,甚至還擊潰了燕國太子慕容寶親自指揮的三千甲騎的進攻,這些事情,北府軍人盡皆知,爲何在將軍的嘴裡,就成了我軍被燕軍鐵騎擊潰?」

  司馬曜從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訝道:「什麽,當時你們斷後打敗了甲騎俱裝?還有這樣的事情?」

  司馬尚之咬了咬牙:「陛下,你別聽信他一面之詞,此戰的軍報末將詳細地看過,根本就沒有他說的那些事情。就是劉敬宣,回來之後也沒有提打敗甲騎的事情,如果真的如此,必有斬獲,請問斬獲首級在哪裡?軍功上報,得是要軍中的錄事參軍親自紀錄才行,不然一個個小兵都可以說自己殺了十個八個,這不是冒領軍功是什麽?」

  劉裕大聲道:「當時黑火燎原,我軍部隊傷亡幾盡,連劉鷹揚都得倉皇后撤,剩下的幾千兄弟都是火獄之中餘生,完全失去了組織和抵抗能力,就是錄事參軍也多半葬身於火海之中,除了我們自願留下斷後的幾百兄弟,哪來的什麽軍功紀錄?當時我們每個北府軍士,想的都不是軍功,甚至不是活命,只希望能多爭取一點時間,讓兄弟們能逃出生天,想的是多殺一兩個燕軍,爲死去的同袍們報仇,司馬將軍,你也是軍人,你也上過戰場,那種捨生忘死的念頭,難道就從來沒有過嗎?」

  司馬尚之的臉色一紅,冷哼了一聲,也不作答。

  劉裕看著司馬曜,正色道:「陛下,那一戰,如果不是我們擋住了燕軍的攻擊,以當時我軍的情况,慕容垂以鐵騎追擊,我們是一定會全軍覆沒的,不是因爲我跟慕容蘭的關係,慕容垂才手下留情,而是因爲我們打敗了他幾千甲騎的突擊,讓他損失慘重,讓慕容寶這個太子也顔面盡失,若非如此,慕容燕國這些年又怎麽會有藩王窺嗣之亂呢?」

  「是的,我們只有五百人,若是慕容垂不顧傷亡地攻擊,我們最多再殺幾千敵軍,也會全部戰死,但慕容家多年積累的精銳,就會損失慘重,這是慕容垂不願意看到的。」

  「所以卑職才有跟他談判的本錢,卑職一人留下,換取兄弟們平安撤離。當然,慕容垂怕有損他們燕國鐵騎的威名,對此事絕口不提,而劉敬宣他們回來之後,只怕上報的軍情又會給那些重臣們斥爲諱敗爲勝,直接隱瞞不報,所以就算是陛下,到今天仍然不知此戰。」

  司馬曜激動地點了點頭:「聽劉中士這樣一說,朕才知道,幾乎錯怪了北府軍,朕以前一直以爲,北府軍不過是些貪婪粗野的匹夫,只知劫掠,沒有紀律,才會給燕軍所破,遇到困難則一潰千里,想不到,當時的戰况竟然是這樣。唉,都是朕一時失察之過啊。」

  劉裕平靜地說道:「不是陛下的錯,而是那些蒙蔽聖聽的人的錯,當年雖然是作爲玄武的謝安謝相公在高位,但當時他因爲北伐的失敗,受制於其他黑手黨成員,只能隱瞞這些前方軍報,以作妥協,現在這些年過去了,黑手黨却仍然在危害我大晋,卑職還是那句話,黑手黨不除,大晋永無寧日。」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21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 隔絕消息亂敵心

  司馬曜看了一眼冷笑著的司馬尚之,勾了勾嘴角,對著劉裕說道:「好了,黑手黨之事,日後再查,你先繼續說前綫的軍情吧。」

  劉裕心知此時皇帝是不願意真正地徹查黑手黨之事的,因爲,當時也許在格鬥場上一時激動放了些狠話,但回到朝中之後却發現離了世家大族的支持,自己是寸步難行,就連這宿衛軍也掌握在與司馬道子,王國寶結爲一党的司馬尚之手中,可謂命懸於人,光靠自己,是不可能扳倒這些百年世家的。也許,這次從自己這裡得到軍議,也會成爲日後在朝堂之上反駁那些世家朝臣們的意見,竪立君王權威的工具。

  念及於此,劉裕正色道:「陛下,前綫的軍情,基本上就如卑職剛才所言,燕軍的糧草,應該還可以支持半年以上,但是如果沒有取勝的可能,他們就不可能一直長期在那裡對峙,其他諸王對於在草原久駐沒有興趣,只有慕容麟,才會起控制草原,以圖皇位的野心,也只有他,是想真正消滅拓跋珪的。」

  司馬曜點了點頭:「可是別人不這樣想,所以,只要別人撤軍,慕容麟一支孤軍,自然也不可能長留了,是這個意思吧。」

  劉裕微微一笑:「陛下聖明,正是此意,而且,據別的軍報,燕軍後方也出現大麻煩了,從漠鬆前綫派往中山的信使,已經被徹底攔截,現在前方的將士不知道後方慕容垂的病情,而慕容垂在中山也得不到前綫的戰况,可謂相隔千里,兩相不知,這是最大的忌諱。」

  司馬尚之冷笑道:「劉中士,你應該很清楚,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是大軍遠征,自然有全權指揮之權,怎麽可能事事請示幾千里外的老皇帝呢。燕軍若退,必是因爲糧草,跟慕容垂不會有關係。而且,你又是怎麽知道燕國的前後方聯繫中斷了呢?」

  劉裕嘆了口氣:「卑職不能說出自己的情報來源,只能對陛下提一句,這些年來,卑職無時無刻不忘北伐之事,是以在北方遍布耳目眼綫,軍機之事我也許無法探知,但這前後方軍報這種公開的事情,還是清清楚楚的,拓跋珪的情報網路非常厲害,而且似乎有河北一帶的中原漢人相助,燕軍的來往信使,幾乎都是在太行八陘一帶斷了聯繫的,這種情况已經持續了半個月以上,陛下可知這意味著什麽嗎?」

  司馬曜的心中一動:「你的意思是,前綫的燕軍諸王,可能會以爲後方的父皇死了,在封鎖消息秘不發喪?」

  劉裕點了點頭:「不錯,慕容垂多年宿將,即使不知前綫戰報,也能暫時沉得住氣,可是前方就不一樣了,諸王雖然都有獨當一面的本事,但是凑在一起,就是爭功諉過,全無配合,在他們眼裡,後方的皇位遠遠比前方的戰事更重要,若是父皇駕崩,那要是誰搶先一步帶兵回京城,控制後宮和段皇后,然後矯詔自立,就可以先行登基。」

  司馬尚之不信地搖著頭:「不可能,那慕容垂早就立了慕容寶爲太子,就算他這時候死了,皇位也是慕容寶的。」

  劉裕嘆了口氣:「在我們中原漢家,自然是太子監國,一旦皇帝駕崩,則自然登位,但是在胡人那裡,以力稱王,沒這個說法,就好比以前石趙帝國,開國皇帝石勒本就立了自己的兒子爲太子,可是侄子石虎手握重兵,石勒幾次相除掉石虎,終歸因爲骨肉親情下不了手,到石勒死時,石虎馬上就提兵入宮,襲殺太子自立。這種事情,在胡人國家幾乎成爲常態,就算一旦仁君的苻堅,也是政變弑君而奪的天下,所以,一個區區的太子名分,實在不能穩固皇位,若非如此,其他的慕容氏諸王又怎麽會生出窺嗣之心呢?」

  司馬曜猛地一擊掌:「所以,你是說前綫的慕容氏諸王會急著回去奪位,從而退兵?」

  劉裕點了點頭:「有慕容寶在,有慕容德在,起碼可以在表面上節制諸王,他們幷不怕回去的慢一點,就怕有人搶了先,要是大家一起結伴而行,緩步而退,那是可以安然撤回的,怕就怕…………」

  說到這裡,劉裕的眉頭一皺:「怕就怕某個王爺起了壞心,先行提兵回國,這樣各部必然你爭我搶,全無次序掩護,慕容家的騎兵雖然精銳,但多重騎,機動力不足,而魏軍騎兵則多爲輕騎,速度上遠遠快過燕軍,要是燕軍結陣有序而退,那魏騎無可奈何,只有目送其歸國,可要是燕軍的撤退變成潰逃,那魏軍就會一路追殺,燕軍必然大敗,就算是全軍覆沒,也不無可能啊。」

  司馬尚之哈哈一笑:「劉裕,你這是多看不起燕軍,又是多看得起你的草原好兄弟啊?魏軍有什麽本事,能一口吃掉這十萬燕軍?借他個膽子也沒這實力,你要說燕軍因爲要奪位而撤回,還有那麽幾分道理,但要說一戰滅光燕國主力,嘿嘿,你當燕軍這麽多年是浪得虛名的嗎?」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在我看來,魏軍應該已經有了這樣的計劃和打算了,若是只要燕軍退兵,那根本不需要隔斷前後方的消息,慕容垂何等老練的統帥,既然不能親臨前綫,那只要知道前方在河曲一帶相持,沒有過河的可能,就會下令收兵,不再浪費時間了。可是現在隔絕燕軍前後消息,那就只有一個原因,就是要讓燕軍如我剛才所說的那樣失去秩序地大逃亡,只有這樣的燕軍,才會給追上去,殲滅!」

  司馬曜的雙眼中光芒閃閃:「若是燕軍的主力真的給一戰擊潰,那我們現在有沒有北伐的機會呢?能不能趁機出兵北上,一舉收復河北故地?」

  劉裕靜靜地看著司馬曜,面無表情,半晌,他才迎著司馬曜那期待的目光,輕輕地搖了搖頭:「陛下,儘管大晋沒有任何一個人比我更渴望北伐,但卑職必須要說,就算燕軍主力全滅,我們也沒有任何收復河北的可能,起碼三年內,沒有。」
  
BabOdin 發表於 2019-8-30 21:21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 一寸山河亦不弃

  司馬曜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爲什麽這樣說?燕軍主力若滅,我們大軍北上,他們拿什麽來擋?」

  劉裕平靜地說道:「首先,這十萬鐵騎不是燕軍全國的實力,各城各地還有守備兵馬,遇敵全面來襲時還可以三五抽丁,加上在遼東龍城故地仍然有三四萬精銳的甲騎俱裝,那裡一直是他們訓練甲騎的後備基地,以前慕容垂在河北打得一片殘破,遼東老家却是平靜如常,這才是他們的大後方,有龍城部隊在,燕國就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司馬曜恍然大悟:「就是說,燕國還有後備的實力啊,難怪慕容垂放心讓別人統治這支大軍,朕還以爲燕國家底一下子全押上了呢。」

  劉裕微微一笑:「作爲頂級的將帥,永遠會給自己留下强大的預備隊和後備軍,慕容垂想滅魏國不假,出動大部分實力也不假,燕國的野戰主力,機動軍團幾乎全在此,但這幷不是燕國的全部力量,他還是留有後招的,萬一這支部隊全部送掉,也起碼有自保之力。所以,我軍若是北上,也未必就真的能一舉攻破鄴城,滅亡燕國,這是其一。」

  司馬尚之不屑地說道:「那其二是什麽呢?」

  劉裕正色道:「我們內部的問題還沒有解决,陛下跟黑,哦,現在既然沒有查出這個,卑職就暫且用高門世家來代替吧,陛下跟某些大世家之間的關係還沒有理順,北伐不是兒戲,是要出動十幾萬,幾十萬大軍,在外征戰數年的大事,那軍隊的徵召,組織,糧草的調集,以及征服之地的管理,控制,政策,都是需要一系列的後續,不是簡單的前綫破敵這麽簡單。就象中原和齊魯之地,上次北伐,我們明明就已經占領,但根本無法控制這些新占之區,只有陛下任命的刺史帶著幾千兵馬縮在郡治城內,外面的鄉村根本沒有效忠朝廷的吏員,既保護不了平民也無法征丁抽稅,那這樣的收復,又有何意義呢?」

  司馬曜的額上冷汗直冒,恨恨地說道:「都是有些人身居權位,却是懈怠無爲,不去解决這些問題,只會成天跟朕抱怨各種困難,各種前綫耗費,甚至要朕主動地退出這些地區,以節省開支。尚之將軍,你是不是應該跟會稽王和王尚書好好地商量一下,如何管理好這些地方,而不是一句弃守呢?」

  司馬尚之一下子跪了下來,他聽出了皇帝的憤怒,聲音也有些發抖,不復剛才對待劉裕時的那股子强硬與蠻橫:「陛下請息怒,末將只是一個軍人,這些政事,不歸末將去管,上次北伐的時候,末將也曾經帶領兵馬,接收了不少中原和齊魯的州郡,幷駐守半年以上,末將在時,境內安定,雖然吏員沒有到位,但末將也是派出軍中的參軍,巡視全境,撫慰百姓,百姓也是推舉賢能,帶著美酒牛羊前來勞軍,幷不象劉中士所說的那樣,不認王師啊。還請陛下明察。」

  劉裕冷冷地說道:「領軍將軍,你自己也說了百姓只不過是在大軍在時,帶著牛羊酒肉前來勞軍,可不是按著朝廷的規章制度,正常地抽丁納稅,以報國恩啊,你看看大晋江南各州郡的子民,看看江北揚州六郡的子民們,要不要去給駐軍們這樣勞軍?他們只要正常地交稅服役就行了,而這,才是大晋真正需要的。如果能從當地征糧,自然不用後方千里轉運,如果能從當地抽丁訓練成軍,自然也不需要大軍久駐,又何來的什麽錢糧消耗呢?如果這樣都算是錢糧消耗,那我們宿衛軍是不是也在消耗錢糧,應該解散了?」

  司馬尚之氣得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派胡言,宿衛軍是保衛皇帝陛下安全的,你居然說要解散?陛下,他這是狼子野心,想要…………」

  劉裕大聲道:「陛下的安全需要宿衛軍來保衛,可是天下百姓的安全,大晋州郡的安全就不要保衛了嗎?將軍身居高位,手握重兵,難道想的就是放弃這些新收之地,放弃我漢人的江山天下,隻爲了省這些江南的錢糧嗎?因爲江南的錢糧是將軍,還有各大高門世家的産業,用了心疼,所以就可以爲了省世家的私錢私糧,而弃陛下的江山嗎?」

  司馬曜猛地一拍龍榻的扶手,厲聲道:「朕的江山,一寸也不可以弃!」這一掌打得是如此之狠,居然直接把這半尺厚的扶手給生生拍斷了,龍頭「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在這一瞬間,因爲極度憤怒而暴發的司馬曜,從一個手無縛鶏之力的傢伙,變成了北府軍的猛士,大概就算吃了五石大力丸,也不過如此吧。

  司馬尚之的臉色都嚇得白了,他從沒有見過司馬曜動過這麽大的怒,連忙再次跪下,這次不是象上次那樣軍禮式的單膝下跪,而是直接整個人都趴在地上,連頭盔也不及摘,就這樣連著腦袋一起磕地了:「陛下息怒,末將,末將可沒有這個意思,末將願意以全部身家捐獻朝廷,作爲北伐軍資,也願意親自領著家中所有男丁,爲陛下守衛江山,收復失地。」

  司馬曜極怒過後,胸口在不停地起伏,喘息著,半晌,他的喘息才稍稍平復,看著在面前匍匐著的司馬尚之,嘆了口氣,上前兩步,扶起了他:「尚之將軍,你誤會了,朕的怒火,不是對你,咱們都是司馬氏的子孫,這個江山,是我們祖先留給我們這些子孫的,哪有不守而弃的道理?那些個世家大族,吃咱的,占咱的,却不肯出力出糧爲咱們奪回江山,甚至還要在背後使壞去害我們的北伐將士,朕念及於,故有氣憤於心,一時難平。你要知道一件事,只有大晋好了,才有你的榮華富貴,大晋若亡,你的那些個莊園産業,能保得住嗎?」

  司馬尚之咬了咬牙:「末將願意誓死聽從陛下的命令,在所不辭。」

  司馬曜看向了劉裕:「那麽,按劉中士的意思,北伐之前得先整頓內部,收回你所謂的世家特權,爲國所用,才能進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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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Od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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