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172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37
第五百七十一章 危難之際誰可投
    張夫人歎了口氣,眼光變得落寞起來:“一切都是天註定,好吧,慕容蘭,我答應你,會勸說天王去慕容垂那裡,不過你記住,要是你們真的想害天王,我就是做了鬼,也不會饒過你!”

    慕容蘭語笑嫣然,拉住了張夫人的手:“這是你我的秘密,一言為定!”

    遠處的苻堅吃完了手中的幾張大餅,臉色一下子變得紅潤了不少,他滿意地點著頭,看著在大車邊上的那個老者,說道:“老人家,今天多虧遇到了你,才讓孤能逃過這一劫,現在,也是孤應該對你進行賞賜的時候了,按大秦律令,應該賜你一百匹絹,兩百匹布,只是現在孤是在逃難的時候,身邊沒這些賞賜,還請老人家把姓名和戶籍見告,等孤回到長安之後,一定派官吏把這封賞送到你家,而且,免除你們所有人的全家徭役三十年!”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臉色微變,一飯之恩,竟然有如此大的賞賜,一次性的賞賜還好說,但是這三十年的免役,即使是立過大功的人也很難得到,看來苻堅真的把這頓飯,當成救命之恩了。

    那老者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天王,我們都是您的子民,這些年虧了您的仁政,我們才能過上太平日子,對咱們這些人來說,您就象我們的生身父母一樣,我們的親爹娘給了我們這條命,而您給了我們這麼多年的好日子,作為子女,在父母落難的時候,出手相助,甚至獻上生命,不都是應該的嗎?怎麼能做了這些本應該做的事,就要您的賞賜呢?”

    “恕小民斗膽直言,您這次的不順,只怕天下會有很多野心勃勃的人,想要趁機作亂,這時候的您,想的不應該是賞賜我們這些人,而是速速回到長安,去鞏固您的江山社稷。我們也要早早回家,等待您的再次徵召才是!”

    苻堅的眼中淚光閃閃,長歎一聲:“在您這樣的民眾而前,孤還有何面目見天下人?!老伯,您放心,孤一定會重整河山,繼續還你們,還所有大秦子民一個太平盛世的!”

    老者笑道:“我們相信天王一定可以做到的!好了,天王,您該動身了,我們在這裡提前祝您萬壽無疆!”

    苻堅咬了咬牙,轉眼四顧,對著身後的眾人沉聲道:“大家都聽到了嗎?你們剛才吃的不是餅,是我們大秦百姓對我們這些人的希望和信心,以後不管在何處,不管經歷什麼樣的情況,一定要記住今天的這頓飯,明白嗎?!”

    權翼和張蠔等人神色肅然,正色拱手道:“謹記天王教誨!”

    苻堅的目光看向了遠處,正向自己這裡走來的張夫人和慕容蘭,勾了勾嘴角:“你們剛才去哪兒了?看你們一直在說話,有什麼不能說給孤聽的嗎?”

    張夫人咬了咬牙,突然跪下:“臣妾請天王治罪!”

    苻堅微微一愣:“夫人何罪之有?”

    張夫人的眼中淚光閃閃:“臣妾的兄長張天錫,狼心狗肺,在最關鍵的時候,戰場上背秦降晉,臣妾作為這個反賊的妹妹,理應按國法誅殺,還請天王下令,治臣妾之罪!”

    苻堅歎了口氣,上前扶起了張夫人:“你哥哥是你哥哥,你是你,他在戰場投敵,只能怪孤識人不明,有眼無珠,而且,他跟著朱序逃跑,對孤固然是不忠不義,但對於晉國來說,卻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孤這次的失敗,主要還是因為戰場上打不過晉軍,而不是靠他那幾句話就輸掉大戰,就算退一萬步,孤也不會因為張天錫的投敵,就把憤怒發洩到你一個無辜的女人身上。”

    張夫人的臉上淚水成行,泣不成聲,不停地點頭,卻是說不出話來。

    苻堅環視四周,最後目光落到了慕容蘭的臉上:“今天,孤相信,在這個時候還追隨孤的人,一定是最忠心的將士和臣子,孤不會懷疑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剛才孤一時氣短,判斷失誤,現在眾位都吃飽了,你們說,現在應該去哪裡呢?”

    張蠔沉聲道:“現在去彭城最合適,那裡是我們的前線基地,有我軍的輜重,去那裡可以收集亡散,重整軍隊。”

    慕容蘭突然搖了搖頭:“這時候不能去彭城。前一陣洛澗之戰後,天王讓丁零翟斌去了彭城去管糧草,這些丁零人叛服無常,順時忠心,在天王遭此大敗時,只怕會起異心,去彭城是自投羅網,萬萬不可!”

    權翼點了點頭:“慕容都尉說的有理,不過彭城畢竟是離這裡最近的一個城池了,現在我軍諸軍皆潰,方圓幾百里內沒有可以投靠的軍營,不去彭城的話,只怕我們這些人兩三天時間才能去項城,這一路上沒吃沒喝,如何可以支援呢?”

    慕容蘭微微一笑:“權尚書可能記錯了,有一軍還沒有潰,可以去投奔。”

    權翼的臉色一變,沉聲道:“慕容都尉,這時候不可兒戲,慕容垂的那支軍隊,現在比彭城的翟斌還危險,你說去彭城是自投羅網,難道去找他就不是嗎?”

    慕容蘭搖了搖頭:“事到如今,你們還信不過我們慕容氏嗎?要是我們真有壞心,我還會出手救天王?權尚書,這回若不是天王聽信了你的話,把我大哥調走,有他在,怎麼會有今天這場大敗?”

    權翼咬牙切齒地說道:“陽平公也是這個意思,事實證明了,我們就不應該打這一仗,若不是你哥哥和姚萇當初一再慫恿天王出兵,又怎麼會有此敗?!”

    苻堅突然說道:“好了,不要再爭了。孤意已決,現在就去慕容將軍那裡,慕容蘭,你知道他的軍隊現在何處嗎?”

    權翼急得直接一跺腳,正要再說,苻堅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讓他一下子閉上了嘴,不敢開口。慕容蘭平靜地一拱手:“卑職與大哥每天都有聯繫,他現在就在一百五十裡外的青崗紮營,如果天王需要的話,卑職可以讓大哥馬上發兵過來接應。”

    苻堅點了點頭,沉聲道:“好,有勞慕容都尉,我們現在就出發,去青崗,投奔慕容將軍!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37
第五百七十二章 慕容野望謀天下

  青崗,慕容垂軍營。

  錯落有致,井井有條的大營之中,一片熱火朝天的的景象,一隊隊的軍士,持槊舉盾,穿行於各個營落之間,而一處處的空地操場之上,士兵們仍然與平常一樣,按著平時的操練進行著各種戰技與陣法的演習,看起來,這支約三萬人的軍隊,並沒有受到淝水之戰戰敗的任何影響,不能不讓人感歎這支軍隊主帥,號稱天下第一名將的慕容垂那超凡的治軍能力。

  這會兒的慕容垂,一身將袍大鎧,站在一處小崗之上,貂尾兩條,垂於他的頭盔兩側,正是區別普通秦軍與這些鮮卑兵馬的根本所在,輕風吹拂著兩條貂尾,而正午的陽光照耀著他的盔甲,一閃一閃,映著他那張刀削般的臉,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的表情。

  一個三十六七歲,滿臉肉滾滾,眼睛不大的中年胖子,正是慕容垂現在的世子慕容寶。自從慕容令死後,這個他與大段氏所生的最後一個活在世上的兒子,就成了他的世子了,出於對慕容令的補償,苻堅把慕容寶任命為京兆萬年縣令,直接成了慕容垂這個京兆尹的下級,這次出征,也是讓慕容寶作為陵江將軍,跟著慕容垂一起帶兵南下,只是這個兒子,從小沒有當成繼承人培養,才能平庸,慕容垂每次看到他,都是心中感歎,那跟慕容令的對比反差,實在是太明顯了。

  小崗之上,只有四個人,除了慕容寶之外,還有一個四十左右,紫面勾須,看著就是一臉精明強幹之色的大漢,乃是慕容垂的異母弟弟慕容德,也是他所有弟弟裡才能最突出的一個,多年來一直是慕容垂的左膀右臂,文治武功,比起號稱天下奇才的慕容垂,也不惶多讓,更難得的是,慕容垂的夫人段氏,也是慕容德的夫人段氏的胞妹,不僅是兄弟,更是連襟,也算是親上加親了。

  小崗之上的最後一人,則是一個青衫文士,與這三位身著鎧甲的武夫相比,對比很明顯,此人乃是慕容垂的智囊,參軍趙秋,多年來也一直跟隨慕容垂左右,是標準的心腹,也是慕容垂最值得信賴的一位軍師,現在,在這淝水之戰後,消息剛剛傳過來不到兩天的時候,慕容垂特意在這個小崗之上,讓最親,最信賴的三人與自己一起商量軍機,其目的不言而喻。

  趙秋從懷中掏出了一卷羊皮小卷,遞給了慕容垂:「主公,蘭公主來信,說是苻堅已經決定投奔我們這裡了,可能明天午時就會到。」

  慕容寶的神色一變:「來得這麼快?父帥,是不是我們整軍自守的行動,給他發現了?」

  慕容德看向了趙秋,平靜地說道:「趙參軍,苻堅這回來了多少人?」

  趙秋看了一眼正在看羊皮小卷的慕容垂,微微一笑:「苻堅在淝水之戰中了箭,只帶了百餘人,幾乎可以說是單騎逃亡的,到了淮北才吃上飯,他不敢去翟斌所在的彭城,而是直接向我們這裡過來,一路之上收集了一些潰兵,也才千餘人,來我們這裡,完全是投奔的。」

  慕容寶先是一愣,轉而哈哈大笑起來,眼中全是興奮之色,對著慕容垂說道:「父帥,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啊!苻堅就千餘人馬,來我這三萬大軍之中,可謂是送羊入虎口啊!只要您一聲令下,就可以取他人頭,不僅可以報我們慕容大燕國的滅國之恨,也能讓秦國群龍無首,這時候我們起兵複國,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啊!」

  慕容垂沒有直接回答兒子,他的神色如常,看向了慕容德:「阿德,你怎麼看?」

  慕容德思考了一下,說道:「寶兒所說的,很有道理,我們謀劃這麼久,讓秦晉大戰,雖然說誰也沒想到秦軍會敗得如此之慘,現在晉國勢大,有可能會北伐,但是苻堅主動來我們這裡,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了,苻堅一向以仁義待民,若是等他回到了關中,那裡氐人和漢人居多,必會擁護苻堅,到那時候,我們再想殺他,就難了。」

  趙秋也跟著說道:「是啊,主公,苻堅對你的雄心大志是有所防範的,不管我們再怎麼掩飾,也不可能打消他心中的疑慮,畢竟王猛那個老賊多年來一直在向他中傷和詆毀我們,這回秦國大敗,苻融戰死,正應了王猛說的那些話,我想苻堅回去關中之後,即使不對主公下手,也會讓你領兵去迎擊晉國的北伐軍,到時候,大燕的複國之舉,只怕就會難上百倍,不如現在趁機殺了苻堅,讓北方大亂,我們回河北去招集鮮卑舊部,復興大燕,中原關中一定會有各路豪強自立,不會這麼快讓晉軍來河北與我們爭鋒的!」

  慕容垂輕輕地歎了口氣:「你們說這些話的時候,只從自己的角度考慮,就不想想,如果這時候苻堅落難而投,我們卻殺了他,天下人會怎麼樣看我慕容垂?」

  慕容寶揉了揉鼻子:「父帥,你不是一直教育孩兒,成大事者不必拘泥於小節嗎?要管天下人怎麼看我們做什麼?」

  慕容垂怒道:「一派胡言,當年我們在燕國給慕容評這個奸賊,還有可足渾氏這個妖女所陷害,只能棄國拋家,是苻堅收留了我們,給我富貴,幫我復仇,我們慕容氏跟他的是國仇,而非私怨。」

  慕容德歎了口氣:「大哥,苻堅滅了我們大燕之後,對我們慕容氏一族做了什麼?難道留我們一條命,給我們一官半職,就可以對我們肆意羞辱嗎?就是大哥您自己,不也是與苻堅有殺子之恨!」

  慕容垂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這是自然,他害了我們慕容氏一族,我們也通過這些謀劃,毀了他的江山,讓他一統天下的美夢破滅。大丈夫立身處世,恩怨分明,淝水之後,我們跟他的恩怨,算是兩清,以後就是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了。我相信,天命一定會在我慕容大燕一方,強者終將崛起!」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38
第五百七十三章 千軍散去還複來

  趙秋歎了口氣:「主公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可是苻堅身邊的人未必會這樣想啊。權翼和苻融這麼多年來一直造謠中傷你,這回苻堅兵敗,他們也會慫恿苻堅治你的罪,苻堅一向要面子,沒准真的會聽信他們的話,對主公下手。主公若是錯過了這次的機會,一定會後悔的!」

  慕容垂輕輕地搖了搖頭,眼中冷芒一閃:「只要不是苻堅親自下令殺我,那就沒有問題,權翼不過一匹夫,搞些陰謀暗殺,難道我還怕了他不成?若真的是苻堅有意對我下手,那是他背德棄信在先,我到時候再反戈一擊,天下人也會站在我這一邊的。」

  慕容德長歎一聲:「大哥,這名聲真的這麼重要嗎?亂世之中,靠的是兵法權謀,而不是這些無用的仁義道德,當年您可以為了留下有用之身,棄燕投秦,不惜被天下人所誤解,為何到了現在,我們忍辱負重十餘年,有了複國的機會,反而不去主動爭取呢?」

  慕容垂的看著慕容德,平靜地說道:「因為,任何一個亂世,能最後得天下者,絕不是率先發難的那一個!所謂木秀於林,風必催之,現在秦軍大敗,北方大亂是必然的事,別人都以為我慕容垂會反,但是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恪守本份,甚至可以借為秦國討平各路叛軍的藉口,名正言順地發展自己的勢力。阿德,你說我們大燕國以前在遼東的時候,是怎麼積累力量和名望,順利建國的呢?」

  眾人一時無語,慕容垂的話說得很清楚,當年在遼東的時候,慕容氏名義上是晉國的臣子,雖然一直割據自立,但沒有公開地稱帝,就這樣發展了四五十年,積累了很強大的力量。

  尤其是永嘉之亂,神州陸沉,中原陷入了長達數十年的戰亂與黑暗,中原大批漢人的士子與百姓,南投晉國無望,便轉向北走,進入遼東,為慕容氏效忠。直到冉閔稱帝之後,慕容氏才打著為晉國討平自立為帝的國賊冉閔的名義,率軍進入中原,甚至還因此爭取到了大量漢人的支持,也正因此,才能迅速地戰勝冉閔,在關東建立起燕國,一時間,成為整個天下最強大的勢力。

  在消滅了冉魏政權之後,慕容氏才撕下了偽裝多年的面具,正式稱帝,建立了燕國,這些都是天下盡人皆知的事情,慕容垂這時候提起,其他三人都站立無語,開始思考起這段話後面的深意起來。

  慕容寶勾了勾嘴角,說道:「父帥,當年我們的祖先居於遼東偏僻之地,可謂是天下的一個角落,沒人會顧及到,注意到我們,才會這樣慢慢地積累力量,不受人干擾,可是我們現在被人盯上了,無論是苻堅還是他手下的那些文武官員,都視我們為盯中釘,肉中刺,等苻堅回到長安後,未必會給父帥機會啊。」

  慕容垂微微一笑:「慌什麼,這回我們可不是孤軍奮戰,要知道,姚萇也會幫我們的,關中遍地羌人,還有不少我們鮮卑族人,他們在等待時機,一旦關東亂起來,無法平定的話,那苻堅要嘛收縮兵力鞏固關中,要嘛只有派我這樣的大將出鎮關東了,到了那個時候,還有人能害到我們嗎?」

  慕容德的雙眼一亮:「大哥,你是說關東的翟部丁零人嗎?」

  慕容垂笑道:「當然,這些丁零人可是賊心不死,他們沒有稱王稱帝的心思,卻是會在任何可能的情況下趁火打劫,自立割據一段時間。為了讓翟斌這個老狐狸動起來,我和姚萇可都是下了血本,我的好侄子慕容鳳,幾年前就被我派往翟斌的身邊,而姚萇則把他那個足智多謀的兒子姚興給派了過去,有這兩人在,翟斌必反!」

  趙秋奇道:「可是丁零翟部不是在洛澗之戰中損失慘重,元氣大傷了嗎?他們真的能折騰出什麼名堂嗎?」

  慕容垂微微一笑:「太平時期當然不可能了,但亂世中,天下有的是盜匪和散兵游勇,翟斌的凶名關東無人不知,一旦他起兵,攻州占縣,開倉放糧,那肯定會有大批烏合之眾去投奔他。秦軍在洛陽的兵力有限,無法壓制這個老賊,到時候,就是我們出場的機會啦!」

  慕容德的臉上漸漸地綻放出了笑容:「原來一切早在大哥的預料之中了,只是就算關東亂起來,苻堅會給你帶兵平叛的機會嗎?還有,權翼這些惡賊,不會對大哥下手嗎?」

  慕容垂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翟斌當然不足為慮,但若是他倒向晉國一方,引晉軍北伐,那就不是秦國在關東的力量能對付了,只要做到這步,苻堅必然會派我平叛,所以,如果這次我們收留了苻堅,而不殺他,再把這三萬人馬還給他的話,苻堅必然不再疑我。如果這氐賊對我沒有殺心,別人也奈何不了我!」

  慕容寶訝道:「父帥,你是認真的嗎?真要把這三萬人馬還給苻堅?這可是我們在亂世中起兵的本錢啊。」

  慕容德也是眉頭一皺:「是啊,大哥,這支部隊可是以我們鮮卑本族人馬為主,就算你不取苻堅的性命,也沒必要把到手的軍力還給他。」

  慕容垂笑道:「我連苻堅的命都不要,還要這三萬人馬做什麼?別以為是咱們鮮卑人,就會跟咱們一條心,上次苻堅在打襄陽的時候,也給了我兩萬鮮卑軍隊,結果王猛老賊害令兒的同時,也在軍中散佈流言,把令兒叛逃的事情公之於天下,當時我走投無路,本想起兵造反,但所有的軍將都被身邊人制住了,苻堅和王猛早就在這些人裡滲透了大量的奸細,你們想想,他們的家人都在關中,會因為是我們的同族,就跟著我們造反,把妻兒父母的命都送掉嗎?」

  趙秋長歎一聲:「主公說得好啊,看似有三萬人馬,但其實是美麗的毒藥,也是苻堅試探我們的陰謀,萬萬不可用。只有以後能出來自行招募關東的鮮卑人,才是安全可靠的。」

  慕容垂笑道:「三萬人馬在亂世中不算什麼,將來,我們會有三千,三萬,三十萬鐵騎,踏平天下,重建大燕。好了,都去準備一下吧,苻堅要來了,我想,跑了一路,我們的天王也餓了累了,該是咱們盡地主之誼的時候啦!」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38
第五百七十四章 復仇天神亂世謀

  三天之後,青崗,小丘。

  看著遠去的大軍,輜車夾著四路行軍縱隊,有條不紊地向著洛陽的方向開進,看不到盡頭,慕容垂一身將袍大鎧,騎在坐騎之上,神色平靜。

  慕容蘭衝天馬尾,沒有戴頭盔,紅色的絲巾紮於額上,秀髮隨風飄揚,襯托出那絕世的容顏,她看著遠行的軍隊裡,那一處黃色冠蓋之下,意氣風發的苻堅,勾了勾嘴角:「大哥,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你這回不僅放過了苻堅,還要把三萬大軍交給他?這些本族的軍隊,不應該是我們亂世起兵的本錢嗎?」

  慕容垂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若真是本錢,我還會留苻堅的命麼?這是一副甜蜜的毒藥,看似可以據此兵馬起兵,但他們的家人子女都在關中,若我宣佈起兵,他們勢必星散,畢竟自己的老婆孩子,比什麼鮮卑同族,更加重要。」

  慕容蘭幽幽地歎了口氣:「這麼說來,我們是白忙活了嗎?折騰了這麼久,最後是便宜了晉軍?」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閃:「你真的是這麼認為的嗎?」

  慕容蘭咬著嘴唇,說道:「昨天的軍議之上,苻堅不是已經決定了麼,苻丕鎮守鄴城,石越率五千精兵助之,張蠔率四千兵馬鎮守晉陽,控制並州,苻暉率一萬精兵駐守洛陽,而毛當本部五千人馬助之。以這三路精銳出鎮關東最重要的三處地方,以為犄角。而苻堅本人則大赦天下,解散大軍,回去鞏固關中,看起來,我們並沒有讓天下大亂的機會了。天下只要不亂,晉軍也不會北伐。」

  慕容垂微微一笑:「看來,小妹的軍國眼光,還是有待加強啊。你也不想想,我為什麼會讓這幾萬鮮卑軍隊跟著苻堅回關中呢。」

  慕容蘭訝道:「難道大哥還有什麼深意嗎?」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閃:「我又怎麼會讓關中這麼舒服地被苻堅所鞏固?他雖然大敗於淝水,但氐秦勢力在關中強大,一般人不敢輕易在關中起兵的,但是,有一個人可以。」

  慕容蘭奇道:「大哥說的難道是姚萇嗎?」

  慕容垂搖了搖頭:「姚萇奸詐過人,足智多謀,此人絕不會在情勢未明時就起兵,一定會等著別人先起事,然後再去平叛,在此過程中發展自己的力量,趁機自立,可以說,他會做跟我一樣的選擇。」

  慕容蘭奇道:「若不是姚萇,又會是誰?難道會是涼州,河湟一帶的那些蠻夷嗎?」

  慕容垂笑道:「像是河湟的禿髮部,甘涼的乞伏部,這些遲早會反,但畢竟涼州離關中太遠,只是邊境之患,不足以動搖苻堅的根本。我說的是,在關中有人直接起兵。」

  慕容蘭笑了起來:「大哥不會是說我們的那個好侄子,燕國的末代亡國之君慕容緯吧。聽說這個不爭氣的東西,這回給苻堅加了個橫野將軍之名,在項城看守輜重,聽到前線的敗報,居然扔下部隊,自己逃之天天了,這個懦夫,又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起兵複燕呢?!」

  慕容垂不屑地冷笑道:「他當然是個廢物,但是有個人,卻是跟苻堅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且每天都做夢著想要報復呢,這個機會,他絕不會錯過!」

  慕容蘭倒吸一口冷氣:「你說的是,衝兒?」

  慕容垂笑著點了點頭:「當然,當年苻堅身下的那個**,已經長大了,聽說他給外放為平陽太守之後,日夜苦練兵法和武功,陰養死士,北地豪傑,多肯為其效死,已成我慕容一族後起之秀中,最出色的一個了,甚至連麟兒和農兒他們,比其也有所不如啊。」

  慕容蘭眉頭緊鎖,搖了搖頭:「可是,可是衝兒就是這幾年提高得再多,畢竟作為苻堅的**,人們可以同情他,可憐他,但有誰願意去追隨他呢?」

  慕容垂冷笑道:「韓信也曾受過胯下之辱,不也是擁兵數十萬的名帥嗎?亂世之中,人們追隨的是強大的武力,而不是名望。慕容衝有將帥之才,更有一顆強烈的復仇之心,他不顧及自己的名聲,也絕不會對苻堅手下留情,現在他在平陽,並州之地,本就是大量的契胡雜居,氐人數量極少,張蠔最多只能控制太原,晉陽一帶,絕對不可能阻止慕容衝的起兵,而一旦慕容衝成功起兵,必將渡過黃河,直入關中,我們今天還給苻堅的這三萬人馬,將來就會成為慕容衝的復仇之師,當他攻克長安的時候,也是我們起兵於關東之時!」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這些鮮卑人都會聽慕容衝的嗎?我們鮮卑人只會追隨強者,一個**,值得他們效死?」

  慕容垂微微一笑:「我說過,亂世之中,人們追隨的是強者,慕容衝屈辱多年,一如當年楚國的叛臣伍子胥,那種因為極度的仇恨所爆發出來的力量,是驚人的,可怕的,足以毀滅一切。加上有姚萇這個老狐狸暗中相助,相信我,阿蘭,他一定可以成事的!」

  慕容蘭幽幽地歎了口氣:「苻堅也真是可憐,要是知道自己以後有這麼淒慘的將來,還不如死在淝水的好。」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閃:「就這麼死了,太便宜他啦,他加於我們大燕,加於我們慕容氏一族之上的苦難,只有以後慢慢地,一件件地償還。我要讓他親眼看著自己的江山慢慢地毀滅,子侄一個個地死去,陷入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絕境,最後被自己昔日的部下們殺死,也許這樣,他才能明白自己這一生的假仁假義,有多可笑,多可悲!」

  慕容蘭看著慕容垂臉上那可怕的表情,透過他得意大笑時,那張缺了顆門牙的嘴,仿佛看到了他那顆扭曲的內心,心中突然變得害怕起來,與這個大哥相處幾十年,即使是當暗無天日的殺手,受他那種嚴格到殘酷的訓練時,也從沒有讓她這樣怕過這個男人過,她的手,不覺握成了個拳頭,身子也微微地發起抖來。

  慕容垂突然收住了笑聲,看向了慕容蘭,微微一笑:「阿蘭,我知道你很辛苦,但現在,我需要你回一趟晉國,去找謝玄,有件事,我們需要繼續合作。」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39
第五百七十五章 相公氣度安可比

  會稽,始甯山居,謝家別墅。

  一處四面通透的雅居精捨之內,檀香嫋嫋,謝玄一身青色綢緞,神色平靜,手裡拈著一枚白色的圍棋子,看著面前的棋盤,沉吟不語。

  坐在謝安對面的,可不正是豐神俊朗的王恭麼?他白衣勝雪,風華絕世,與對面的謝安相比,更有幾分年輕的活力與朝氣,這兩個神仙也似的雅人,坐在這香氣彌漫的雅捨裡,焚香對奕,就連周邊的鳥兒,都不忍出聲打擾,場景如畫,只怕是老天爺也不希望時間就此流逝。

  王恭看著棋盤,突然眉頭微微一蹙,輕輕地歎了口氣。

  謝安仍然是神色平靜,他甚至沒有抬頭看王恭一眼,微微一笑道:「阿寧,你有心事?」

  王恭點了點頭,恭聲道:「晚輩終不能象相公大人這樣,超然世外,眼下幼度正統帥北府軍,在淝水與秦軍決戰,現在也不知道戰況如何了,這一戰,關係到我們大晉的生死存亡啊,今天晚輩前來正是想向相公大人討教這前線的戰事,卻不想您還真能這麼沉得住氣啊。」

  謝安淡然地搖了搖頭,順手把手中的棋子輕輕地放到了棋盤之上,平靜地說道:「前線的戰事,已經非你我所能左右,我們能做的,就是在這裡安靜地等待結果,我相信,皇天不負有心人,上天也會佑護我們大晉,還有我們這些大晉的忠臣的。」

  王恭咬了咬牙:「可是,秦軍畢竟人多勢眾,即使幼度兵行險招,突襲洛澗勝了一次,但這回正面在淝水與苻堅本人親率的主力對峙,決戰真的是好的選擇嗎?若是退過大江,棄守江北,集重兵防守長江一線,是否更為穩妥?」

  謝安笑道:「阿寧啊,你難道也跟建康城中的那些世家子一樣,只能看到這些嗎?北府軍是什麼?是江北流人所組成的精銳猛士,他們想的,不僅是要保衛江北家園,更是要打回北方老家去,報仇雪恨。如果我們連江北都不守,你覺得這些人會安心渡江來南方嗎?只怕下達撤退令之時,就是他們全線潰散之際了。」

  王恭聽得額頭盡是汗珠,一邊掏出手絹在擦拭,一邊在棋盤上落了一子,繼續問道:「就算不退過江,那保住廣陵也行啊,壽春城在秦軍手中,依城建營,阻水為陣,天時地利盡在敵手,即使是人和,也非我軍所盡有,最多是一邊一半,這種情況下,我們的情況極為不利,決戰殊非上策啊。」

  謝安搖了搖頭:「天時地利人和這些,只對平時的情況有用,但這回不一樣,秦軍全國總動員,發師百萬,就是要滅國的,滅國之戰,打的是一股氣,我們前期糧草不足,倉促應戰,只能暫時避敵鋒芒,但這也助長了秦軍的野心,一路之上燒殺搶掠,也大大地刺激了他們的士氣,若是我們這樣一退再退,那在士氣上就是我消彼漲,越來後面會越不利,是萬萬使不得的。」

  「所以幼度即使是情況困難,糧草未全部到位,各路援兵也沒有完全集結,仍然選擇了主動出擊,就是要扼制住敵軍的氣勢,讓他們不能打出信心出來,現在我軍洛澗戰勝,不僅救出了梁成,也挫了敵軍的銳氣,在兵法上,這種時候就是要大踏步地前進,把他們的勢頭進一步地壓制,至於是否選擇在淝水決戰,就需要看當時的情況,隨機應變了,這點上,你我應該相信幼度他們,畢竟,幼度和劉牢之他們深通兵法,手下又有劉裕,劉毅,劉敬宣這些勇武的猛士,並不用太過擔心。」

  王恭長出了一口氣,但眉頭仍然未能舒展開來:「可是秦軍裡畢竟也是兵多將廣,猛將如雲,而且,苻堅把慕容垂給打發走了,而我們這一邊,會稽王和王國寶,還有天師道的人卻是親臨前線,只怕他們會制住幼度他們的手腳,使之不能盡情發揮吧。」

  謝安的臉色微微一變,轉而平靜如常,笑著搖了搖頭:「無妨,天師道的孫恩等人,不也是在洛澗幫了大忙嗎?現在國難當頭,在這個節骨眼上,打贏外敵才是首要之事,我想會稽王和王國寶他們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再說,幼度才是全軍主帥,君命亦可不受,更不用說是別人了。」

  正說話間,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正在交談的二人,停下了話語,謝安看向了門外,只見一個健僕手持一份塘報,幾乎是百米衝刺般地小跑而來,甚至連心跳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謝安輕輕地撫著自己的長髯,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何事如此驚慌?」

  那健僕在門外停住,一個長揖行起:「主公,前線戰報。」

  謝安繼續埋頭於棋盤,點了點頭:「呈上來吧。」

  健僕一掀門簾,上前遞過了這份塘報,王恭看得真切,絹帛塘報外,已經是肉眼可見的汗漬,那一定是這個健僕一路之上緊緊地握著,因為過於緊張和激動,手心全是汗水,而在這塘報上留下的痕跡。

  可是謝安的手卻是非常地沉穩,他輕輕地解開了塘報上的火漆,然後慢慢地展開了這份塘報,他的動作很輕,也很輕鬆寫意,一如展開一份平常的家書一般,他的眼光穩穩地落在了塘報之上,來回掃了幾遍,神色就如波瀾不驚的湖面一樣,沒有絲毫的起伏,看完之後,他把這份塘報卷起,往棋盤邊上一丟,再次看向了棋盤,又是一手棋落下,卻是一句話也不肯說。

  王恭的心裡就象有一萬隻螞蟻爬過,儘管多年來他一直被公認為當世名士,風度過人,氣度沉穩,但在這個時候,也實在是忍不住了,心不在焉地跟了幾手之後,終於一推棋盤,說道:「這一局,晚輩認輸了,相公大人,您就別再讓晚輩的心提著啦,前線究竟戰況如何了?」

  謝安微微一笑,站起身,理了理衣冠,平靜地說道:「小兒輩已破賊矣!阿寧,老夫暫且失陪一會兒,您請自便。」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39
第五百七十六章 北府戰士何所賞

  他說著,也不去拿那塘報,徑直就向著屋外走去,王恭激動地幾乎要跳起來,一把就抓過了那塘報想看,突然聽到「哢嗒」一聲,他的心一動,瞬間就意識到這是戰報,自己沒經過謝安的允許,私自拆看不合規制,正要轉頭向謝安請示,卻發現謝安早就沒了影子,門外急促的腳步聲飛快地遠去,而謝安的木屐後齒,卻是折斷在那不算太高的門檻之下,反映了他的主人走的是如此快,如此急,如此地激動,以至於斷了這根木齒,而渾然未覺呢。

  王恭先是一愣,轉而嘴邊露出了微笑,喃喃道:「相公大人,終究是人非仙,仍然有七情六欲啊。」

  始甯山居,後院。

  謝安安坐於一個小榻之上,在這個地方,他終於露出了微笑,面前的一張沙盤輿圖之上,淝水一線的上百個秦軍一方的小人,已經被撤去了大半,而幾十個紅色的晉軍小人,則是傲然而立,穿堂風吹起那些晉軍的小旗,獵獵有聲,仿佛戰場上千軍萬馬的場景重現,讓這位東晉宰相,面露陶然之色。

  謝道韞一身白色素服,素手輕拂,把壽春城上的秦軍大旗也給拔掉了,長舒了一口氣:「終於,終於是勝了。」

  謝安輕輕地睜開了眼睛,看著前方的這些戰圖,搖了搖頭:「荊州那裡,情況如何了?」

  謝道韞的目光看向了另一邊:「各路秦軍在接到苻堅大敗的消息後,紛紛撤離,從巴蜀順江東下的姚萇所部,回去了益州,而苻暉所率的二十餘萬荊州方向的部隊,也退守洛陽,慕容垂本來屯於青崗一帶,苻堅落敗之後,率千餘騎去投奔他,他沒有殺苻堅,而是把三萬兵馬歸還給了苻堅,跟著苻堅一起回了關中呢。」

  謝安的嘴角勾了勾,輕輕地歎了口氣:「道韞,你要記住,一個人如果放棄的很多,只能說明他想要的更大。慕容垂畢竟是絕世梟雄,在旁人看來,這時候對苻堅下手是理所當然的事,但一旦他真的動手,那不僅背上一個弑君負義的罪名,而且會成為北方各個勢力群起而攻之的對象,那些自己想得天下的野心家們,會打著討伐慕容垂,為苻堅報仇的名義起兵,所以慕容垂必會敗亡,他就是看穿了這點,才會放棄這次機會的。」

  謝道韞點了點頭:「不殺苻堅可以理解,但為何要把三萬鮮卑本族人馬還給苻堅?是怕這些人的家屬在關中,不會跟隨自己起兵嗎?」

  謝安微微一笑:「關中的鮮卑人,是靠不住的,慕容垂跟我們的交易,真真假假,但有一點不會錯,那就是他起兵的地方,絕不會是關中,而會是河北。那些才是燕國經營了多年的地方,民情依附,至於關中,看起來有幾十萬鮮卑人,但這些人多是當年燕國給滅後,被秦國強制遷過去的,心戀關東舊地,所以他們想的不會是割據關中,而是早早地回到關東舊地,與其這樣,為何不直接在關東那裡,招集鮮卑和丁零人,起兵割據呢。這樣也不至於和秦國最強大的關中軍隊直接對抗,只對付鄴城和並州的苻丕等人,要容易得多吧。」

  謝道韞笑道:「相公大人所料深遠,非侄女所能及。依您看來,北方的情勢,會有怎麼樣的變化呢?」

  謝安淡然道:「秦國統治力最強的是在關中地區,其次在中原,鄴城,並州,幽州等地,有重兵把守,這些地方一般不會大亂,至於巴蜀和梁州,秦軍兵力雖然不足,但是當地缺乏強有力的世家或者異族作亂,一時半會兒也不會亂。所以秦國雖大,但真正會有人起兵謀反的地方,一是中原的丁零翟部,二是隴右的各羌胡異族。」

  謝道韞輕輕地「哦」了一聲:「翟斌不是在洛澗之戰中損失慘重了嗎,他有什麼本事起兵謀反?」

  謝安笑道:「翟斌可是在淝水之戰前給苻堅派到了彭城,看守那裡的糧草輜重,秦軍淝水兵敗,幾十萬大軍全面崩潰,就算給我軍斬殺了十餘萬人,但散兵游勇仍然有十萬之眾,這些人若不回鄉,就只能到有軍糧輜重的地方就食,所以翟斌可以很快地重組幾萬人馬,這次苻堅寧可投奔慕容垂也不敢去彭城,雙方的互不信任,已經公開,翟氏丁零,不反也得反。」

  「更何況,慕容家和姚家在翟斌身上早就作了謀劃,慕容鳳和姚興這一文一武,已經在翟斌的身邊,這是寄奴的親眼所見,不會有錯。所以,翟斌必將率先起兵於中原,而慕容垂,也一定會借鎮壓翟斌的藉口,徹底脫離苻堅的控制,兵出關東而自立!」

  謝道韞微微一笑:「他真的會自立嗎?還是再觀望一下?」

  謝安勾了勾嘴角:「那就要看事情進行到何種程度了,或者說,要看我們是不是真的北伐。」

  謝道韞的神色一凜:「侄女最擔心的就是這個。有秦國的壓力在,我們北府軍可以保留,而我謝家也可以掌控大軍,不至於權力旁落。可是就是在淝水之戰裡,會稽王和王國寶也是親臨前線,而且聽說這次的前線賞賜中,他們大量地給桓伊,田洛,諸葛侃這些非北府軍嫡系的將校加功晉賞,就是想拉攏和分化我們的北府軍。」

  謝安的眼中冷芒一閃:「咱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仗,不會輕易地讓別人摘了果子。我早就安排好了,北府軍暫不追擊,全軍回師,所有有斬獲的將士,一律按平時正常賞賜的三倍,予以重賞,而且,老夫要安排立功將士,在建康城穿街而過,遊行列陣,讓全天下的人看看,只要為國立功,就會有這種無上的榮譽!」

  謝道韞睜大了眼睛:「相公大人,這樣真的可以嗎?軍隊入建康,這可是百年來未有過的事啊,聖上,聖上他真的能同意嗎?」

  謝安微微一笑,聲音中透出一股堅決:「不需要他同意,我同意就行。道韞,以我的名義傳書給荊州桓衝,邀請他的部隊,一塊兒來入城受賞,他桓家軍不是作夢都想入京城嗎?我想,這次我給他的機會,他是不會拒絕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40
第五百七十七章 山寨北府可稱雄(一)

  荊州,馬頭。

  桓衝一身帥袍大鎧,站在營地的箭樓之上,遠遠地看著對面的秦軍大營,已經人去營空,本方的軍士們正興高采烈地在秦營之中搬運著來不及撤走,堆得滿地都是的鎧甲與輜重,個個臉上笑開了花。

  一個四十餘歲,黑鐵塔一般,滿臉鋼髯的大將,正是桓衝的侄子,號稱桓家第一猛將的桓石虔,這個能空手與猛獸搏鬥的勇士,這會兒一臉地興奮,對桓衝說道:「大帥,各路探馬來報,我們正面的二十多萬秦軍,已經在一夜之間撤離,不,應該說是潰退了,幾百里路上,秦軍丟盔棄甲,無數的士兵開小差逃亡,跟著苻暉回到襄陽的軍隊,已經不到十萬人了,據間諜的消息,他還會進一步北撤,大概直到洛陽才會停下。」

  另一個紫面長須的大將,跟桓石虔長得有七八分相似,乃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桓石民,雖然沒有他哥哥那麼勇猛,但也以足智多謀著稱,號稱桓家二代中的智將,他微微一笑,說道:「江陵那邊,馮該也回報說,姚萇順江而下的水軍,已經從夷陵一帶撤退了,不過這羌賊狡猾,好像一早就打定了撤離的主意,所以走的還算軍容嚴整,沒給我們留下多少追擊的空間。」

  桓衝輕輕地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了一身皮甲,站在一邊,面色陰鬱的桓玄,笑道:「靈寶,你怎麼看?」

  桓玄長長地歎了口氣:「這並不是我們想要的結果。」

  桓石虔和桓石民同時一愣,異口同時地訝道:「靈寶,你這是怎麼了?我們如此大勝,這是舉國歡慶的事,難道還不能讓你滿意嗎?」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閃:「我們贏了嗎?當面之敵不戰而退,留下些輜重甲仗,就是我們贏了?跟謝家比,我們是不折不扣的失敗者!」

  桓石虔和桓石民的臉色一變,相視一眼,看向了桓衝,桓衝點了點頭:「靈寶所慮深遠,這次就連老夫都看走了眼,以為謝家的那幫小子最多也只能和秦軍對峙,沒有想到,他們居然可以在洛澗和淝水兩次大破秦軍,我們所有人都小看了北府軍的戰鬥力了,就連老夫我,當年出鎮京口也有幾年,沒覺得他們有這麼能打,這麼厲害啊。」

  桓石虔不服氣地說道:「雖然說當年老主公(桓溫)很看好京口那裡的民眾,還說過什麼京口酒可飲,兵可用的話,但他們就是再民風強悍,也不過是民,平時並不象我們荊州這裡經常搞材官訓練,為何就有如此的戰鬥力?這個問題,我到現在也想不通。靈寶,你這一兩年的江南之行,看出什麼名堂出來了?」

  桓玄微微一笑:「上次回來的時候,小弟就跟兩位哥哥說,北府軍絕不可小看,當時哥哥也是這樣的態度,覺得那不過是謝家吹出來的,可現在,我想這事實已經勝過任何言語了吧。其實京口只不過是一個北府兵的幌子,北府兵真正的兵源,不是來自於京口這個小鎮,而是整個兩淮地區的流民,山賊。」

  桓石民訝道:「區區山賊流民,又有什麼戰鬥力可言?」

  桓玄搖了搖頭:「他們不是一般的流民,山賊,兩淮之地,本就是秦晉交界的三不管地區,到處是強悍的胡虜與強盜,要想生存,只能跟那些以前的北方塢堡一樣,舉寨而居,軍事化管理,可以說,他們生活的每一天,都要靠戰鬥才能活下去,他們的孩子,五歲就要開始軍事訓練,有些十歲出頭就上陣殺人了,能不厲害嗎?」

  桓衝點了點頭:「這點老夫也有所耳聞,但這跟京口有何關係呢?」

  桓玄歎道:「大晉自從開國以來,經歷了王敦,蘇峻,祖約這些流民大帥或者地方藩鎮的叛亂之後,就嚴令江北流民不得過江。但京口是個例外,流民的首領,或者是在戰場上殺敵立功過的人,會被恩准遷入京口,這些人多半跟還留在江北的那些山寨流民,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就好比劉牢之,諸葛侃,孫無終這些北府軍將,就是自己家落戶在京口,而手下則仍然留在淮北,一旦有事,則迅速地能聚焦部眾,獨立成軍。這些人召之則來,來之能戰,有很強的軍事技能,再靠京口這些有指揮能力的人作為軍官,那就真的如下山猛虎,不可遏制了!」

  桓石虔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原來是這樣啊,可惜了,我們應該早點下手,把劉牢之,孫無終這些人弄過來的,控制了他們,也就控制了這些兩淮流民。」

  桓衝歎了口氣:「哪有這麼簡單,當年兄長和我在京口多年,也無法讓這些人甘心投效,畢竟,我們的根基在荊州這裡,除非能拿到江北六郡,至少是豫州和兗州的刺史,不然,無法跟這些人扯上關係。謝家畢竟是控制了朝政,可以給這些人封官賞爵,就地安置,這個條件,我們是比不了的。」

  桓玄的眼中光芒閃閃:「所以,我們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了,叔公,侄兒在想,其實我們也是有機會搞一個類似北府兵的組織,常設在荊州,這樣就不怕以後缺這些精兵猛將了。」

  桓衝的雙眼一亮,急忙說道:「怎麼搞?快說。」

  桓玄微微一笑:「劉牢之這些人的父祖,以前都是北方人,在北方大亂的時候,才南下投奔了大晉,給安排在兩淮,他們多是從河北,並州這些北地南下的,過了黃河後,進入兩淮,算是讓揚州近水樓臺先得月了,但是,有另一個地方,會有更好的兵源,為我們所用!」

  桓衝,桓石虔和桓石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道:「你的意思是,關中?」

  桓玄哈哈一笑:「還有別的地方嗎?從商鞅變法開始,關中老秦人,就是王者之民,耕則糧庫滿倉,戰則所向無前,劉邦據此成京霸業,開四百年之大漢,如此天選之所,豈可不得?」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40
第五百七十八章 山寨北府可稱雄(二)

  衝面露難色:「關中確實好,但關山險阻,難以進入啊,當年大哥也曾北伐關中,但不克而還,留下遺憾,再說,這是秦國首都所在,防守最為嚴密,怎麼可能拿下呢?」

  桓玄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之色:「叔公,小侄說的,是關中人,不是關中。」

  桓石民恍然大悟,點頭道:「靈寶的意思,是說收留來自關中的流民,在我荊州境內安置,變成象京口那樣的一個地方,建立象北府軍那樣的組織,是嗎?」

  桓玄點了點頭,看著桓衝,說道:「當年先父大人北伐關中的時候,雖然沒有攻克長安,但也遷了幾萬戶漢人居民南歸,這些民戶,叔公大人可知去了哪裡?」

  桓衝笑道:「自然是編戶齊民,分散安置到我荊州的各個州郡去了。現在,他們已經成了我荊州的子民,為我們桓家不斷地提供賦稅和兵源呢。」

  桓玄正色道:「這是自古以來對於擄掠來的民戶與俘虜的一般做法,本身無錯,但是看到北府兵這個例子,小侄感覺還有更好的使用辦法,也許把他們集中在一起安置,作為單獨的軍戶,平時則屯田耕作,會更好一些。」

  桓石虔笑道:「靈寶,你這是想恢復三國時期,曹操和孫權的那些個軍戶民戶分離的辦法嗎?我覺得不太靠譜啊,這種軍戶,世兵制在永嘉之亂時已經給證明不好使了,世代軍戶的戰鬥力會直線下降,你別看北府兵現在凶得很,但一旦過了兩代或者三代人,那恐怕連建康城的吳地宿衛兵都不如了。」

  桓玄搖了搖頭:「軍戶制度,起於曹操,當年三國末年,董卓亂國,天下大亂,各地諸候豪強蜂起,而與之相對的,就是州郡的治所完全崩潰,民眾失去組織與管理,面對盜匪的攻擊也無法自保,所以不復農事,生產破壞,最後就成為流民,大量地餓死,東漢在桓帝的時候尚有六千萬人口,到了三國時代,可能降到只剩五六百萬人,可見這戰亂天災,有多可怕!」

  桓石虔讀書並不是太多,聽到這裡時,倒吸一口冷氣:「有這麼慘?都說永嘉之亂,北方如同末世一般,可我看也沒慘成這樣吧。」

  桓玄笑道:「那是因為永嘉之亂時,北方漢人多半是結塢自堡,在山裡自耕自種,還能活得下來,加上北方戰亂的時間並沒想像中的長,趙國,燕國,秦國都算穩定地統治了不少年,民眾也沒到千里無人煙的地步。當然,要是象後趙滅國,冉魏建立的那幾年,確實不是人能活下來的,象北府軍劉牢之這些人,就是在這個時候,舉家南下,入晉避難的。」

  桓石民點了點頭:「當年曹操搞軍戶,是在黃巾賊裡選其精壯,世代為兵,他消滅了青州黃巾,俘虜百餘萬人,當然,這些人多半是靈寶剛才所說的那些流民,他選其精壯,編練了數萬將士,號青州兵,也是曹操剛起兵時的重要力量,這點人盡皆知。這些軍戶,不事生產,只要打仗,甚至連妻子都是由曹操發給那些亂世之中被擄掠來的婦人,作戰之時,妻兒家人留在後方為人質,一旦有叛國投敵之舉,則誅殺全家,而如果作戰勇敢,則在軍隊中可以上升為將校。靠了這個辦法,曹操的軍隊士兵精強,在當時的天下各勢力之中很快就脫穎而出。」

  桓石虔冷笑道:「我們荊州兵還不是一樣麼?也是招流民為兵,平時免其賦稅,戰時則徵召為兵,打的好的也有升遷之道,就象吳甫之,皇甫敷,還有馮該,郭詮這些荊州將校,不都是拔擢於行伍麼?比起只能世代當兵,想務農都不成的曹魏軍戶制度,不是強了太多麼。」

  桓玄微微一笑:「是的,但是哥哥是否忽略了一點呢?北府兵的那些人,他們每天都在戰鬥,而我們荊州兵,也只是有大戰時才徵召,平時都是回家務農,戰鬥並不是他們的生存本能,這一點,就是跟北府軍的本質區別啊!」

  桓石虔的眉頭一皺:「那總不可能讓敵人天天來攻擊我們荊州本土吧,真要是那樣,生產破壞,糧食都沒了,還打什麼仗?」

  桓玄點了點頭:「所以,北府兵的那些個流民,就是在兩淮這種邊境之地生存,這裡本就是作為緩衝拉鋸的地方,讓他們結寨自保,實在撐不下去時朝廷再給點米糧援助,如此,才能激得這些人自力更生,艱苦奮鬥,每天不是跟來搶他們的胡虜戰鬥,就是去搶那些胡人部落,如此一來,即使是婦孺,也會有很強的戰鬥力,可以說,他們就是胡人用馬刀為大晉挑出來的精兵銳士。」

  桓衝笑道:「那靈寶認為我們要在哪裡來安置這些關中流民呢?」

  桓玄笑道:「自然是在襄陽一帶。南陽盆地,向東北可以直進中原,兵臨洛陽,向西北可以走武關,商洛道入關中,這裡是天生的邊境,也是關中流人出來的首站,以後不管是出潼關的還是出武關的關中流民,都可以安置在這裡。專門設置一個雍州來管理。」

  桓石民笑道:「靈寶這一招高明啊,設了這種僑置州郡,就能逼著這些流人以後打回老家,就象謝家就設了一個僑置的幽州,在三阿一帶,用於安置田洛所率的北方流民。這次他們就作為北府軍出戰,有不錯的表現。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的想法雖好,但也得有關中人肯出來才行。」

  「我們都知道,關中人號稱王者之民,鄉土意識極重,安土重遷,就算是餓死,也很難離開,當年老主公是強行擄掠,才帶走了幾萬戶人,那苻堅一向行仁義於境內,關中地區的各族百姓對他都很擁戴,淝水之戰後,秦國對於關東的控制力會有所下降,但是關中仍然是其首都所在,會全力死保,怎麼會有關中流民來我們這裡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41
第五百七十九章 得勝之師歸建康

  桓玄點了點頭:「兄長的擔憂非常正確,但事在人為,秦國這一敗,失掉的不僅是幾十萬軍隊,更是苻堅那戰無不勝的名聲,如果苻堅足夠聰明,主動收縮關東各地的氐族軍隊,或可保關中不失。」

  「但以我對苻堅的瞭解,他是不會甘心的,現在他在洛陽,鄴城,並州都留下了重兵把守,關中必然空虛,那些以前給他打敗後遷到關中的鮮卑人、羌人、匈奴人,只怕會先後作亂。」

  「關中若是長期戰亂,那必然會有大量活不下去的關中人舉家南下,就象當年石趙帝國崩潰時,河北民眾就是大量舉族南下,北府兵不就是這麼來的麼?」

  桓衝笑了起來:「靈寶所言極是,從武關,商洛道南下,路並不好走,也不可能過來太多人,只有出潼關,進入弘農,陝郡這些地方,才是關中人出關最主要的通道,這麼說來,我們得抓緊時間,趕快北伐,先收復襄陽,再揮師北上,奪取洛陽,以待關中亂生,流民南下了?」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閃:「必當如此,我們現在的對手不是秦軍,而是謝家,他們這戰如此大勝,驚天之功,但必受建康城中的那些高門世家的忌妒,想必會多方牽制,不讓其馬上北伐,而謝家也需要安撫和賞賜北府軍的將士,這都需要時間,所以我們就有機會了。」

  「趁著秦軍撤退,苻堅本人回關中的好機會,我們馬上大軍開拔,去攻打襄陽,再見機行事,收復洛陽,如此,謝家就是想再北伐,也不可能西入關中了,只能一路向北,過黃河,去爭奪鄴城為中心的河北地區,嘿嘿,到那個時候,也許他們的對手就不再是秦軍,而是複起的慕容鮮卑了。」

  桓衝滿意地撫須微笑:「很好,靈寶,你即刻帶五千人馬去建康,把我們繳獲的這些秦軍的戰旗和那些會禮樂的關中樂人獻給聖上,順便參加謝安要組織的那個獻俘禮,我們得讓天下人都知道,這次退秦大戰,不僅僅是有謝家的淝水之戰,我們桓家,同樣在荊州大捷!」

  桓玄勾了勾嘴角:「侄兒還是想跟著叔公一起追殺秦軍,收復襄陽,直取宛洛,此事可否另派他人前往?」

  桓衝的眼中閃過一絲冷芒:「還有更重要的事,就是去找建康城中的世家,尤其是王國寶和庾楷這些人,讓他們拖謝家的後腿,在聖上面前進讒,說謝家叔侄擁兵自重,陰有異圖,讓他們君臣猜忌,互相牽制,我們這裡才有機會,此事,非你不可!」

  桓玄點了點頭,恭然一揖及腰:「小侄遵命!」

  五天之後,建康城外,北府軍營。

  自從一個月前,淝水大戰之後,北府兵之名,已經名震天下,若說之前的君川之戰中,因為秦軍的不戰自潰,還讓很多人對北府兵的戰鬥力有所懷疑,這次在洛澗,在淝水的連續兩場大勝,特別是淝水一戰,可謂決定天下歸屬的戰役中,毫無懸念地打垮幾十萬秦軍主力。

  現在的北府軍,在大晉的百姓眼裡,就是天下無敵的化身,而謝安不失時機地上奏,讓北府軍士們帶著秦軍俘虜,穿建康而過,最後太廟獻俘,也是深得民心之舉,全吳之地,哪怕千里之外的閩越地區的不少士人百姓,都爭相前來,只為一睹這天下無敵的鐵軍風采。

  劉裕在十五天前就到了建康城外了,他很想回家看看,但這次北府軍上下有嚴令,不得在閱兵講武之前擅自回家,所以劉裕也只有強行按下與親人,與愛人相聚的思念之情,跟著大軍一起來到了建康城外,按規定,在閱兵式之前,所有軍士必須駐紮在營地裡,不得入城,而這些天,大家每天做的事,除了出操訓練外,就是象現在這樣,聚在一起,談天說地,憧憬著未來的美好生活了。

  自從上次那一戰打完後,向靖的臉上笑容幾乎就沒停過,他上次眼尖,搶了那苻堅的雲母車,乾脆每天就是自己推著,在營地裡到處轉悠,逢人便說,這是苻堅和他的女人坐過的車子,今天給俺鐵牛得了,威不威風,利不利害。

  「兔子,你看到沒有,這就是俺鐵牛搶的苻堅和他女人坐過的車子,威不威風,厲不厲害?」向靖咧著大嘴,一邊駕著車轅,向前推著這輛雙輪馬車,一邊得意洋洋地向著在一邊翻著兔唇,坐在地上曬太陽的魏詠之笑道。

  魏詠之沒好氣地扔過去了一個土坷啦:「差不多就行了,鐵牛,你這話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啦。你要是真威風,真厲害,這會兒應該弄四匹馬來拉車,你坐在上面才對,看你這樣,還得自己拉車,不覺得自己就是頭驢麼?」

  向靖氣得一腳把那個土坷啦踢得飛起,在空中就四分五裂,灰土散得魏詠之滿身都是:「就你小子臭嘴,若不是上面命令,所有戰馬都得上交,俺鐵牛還會自己拉車?哼,我不僅搶了這輛車,還搶了三匹馬呢。寄奴哥,你說是不是。」

  劉裕坐在一處蔭涼的大樹下面,微笑著看著自己的這些個兄弟們,他看著向靖,笑道:「沒錯,鐵牛威風,鐵牛厲害。以後鐵牛回家娶妻生子了,可一定要讓你娘子坐這苻天王的車啊!」

  向靖哈哈大笑起來:「還是寄奴哥懂我。來,寄奴哥,上俺的車,俺再推你走上個一百步。」

  劉裕笑著擺了擺手,一邊的檀憑之沒好氣地說道:「好了,鐵牛,我們所有人都坐過你車子了,你說你還能有點出息啊,都立了大功,以後要升官賞爵了,還成天去拉人,以後,你得坐車,讓人拉才是。」

  向靖曬道:「呸,死瓶子,又沒拉你,以後坐車是以後的事,俺現在就想讓你們幾個坐坐這秦國天王坐過的車嘛。」

  一個銅鑼般的嗓子,從一邊炸裂了開來:「大膽狂徒,竟敢私藏私乘秦虜的違制輿車,你們這些北府兵,難不成是想聚眾謀反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3:41
第五百八十章 仇人相見眼赤紅

  劉裕的心中一動,連帶著周圍眾人個個神色一變,這個聲音很熟悉,囂張狂妄之中透出了一股難言的邪惡,眾人順聲看去年,檀憑之第一個怒吼了起來:「怎麼是你這鳥人!」

  此人黃髮黃須,鬍子編成了小辮,明顯不是中原漢人,卻是穿著一身晉軍的服飾,趾高氣揚地帶著一隊軍士前來,可不正是幾年前,劉裕從軍之前,曾經在京口擂臺上暴打過的那個刁家的家將幢主,鮮卑人刁球嗎?

  原來在樹下乘涼的,在外面玩耍的眾人,全都圍了過來,而北府軍的士兵們,也都紛紛湧上前來,向靖並沒有見過這刁球,仍然愣在了原地,他一邊撓著腦袋,一邊看著劉裕,奇道:「寄奴哥,怎麼我們晉營之中,還有鮮卑人哪,這俘虜怎麼會一下子就成了軍官呢?」

  刁球冷笑著一揚手中的一塊權杖,得意地大聲道:「好好看看,這是什麼!執法大令,見令如見執法官!爾等這些北府軍士,難道敢不遵號令嗎?」

  劉裕走上了前來,站在刁球的面前,冷冷地看著這個傢伙,他沒有說話,周身卻是有一股凜然的氣勢,刁球對劉裕似是有些畏懼,畢竟幾年前那一戰,給劉裕打得很慘,雖然在後面賭場的時候,施暴行兇,但是劉裕看著他,如同看著一個死人的眼神,仍然讓他心驚肉跳,他咬了咬牙,橫聲道:「怎麼著,劉裕,你現在可不是當年的京口小混混了,你可是一個軍將,難道想帶頭違反軍令不成嗎?」

  劉裕看著刁球,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的執法軍令,我們都看到了,我等在此休息,並沒有違反哪條軍法,你作為執法軍官,在這裡口出狂言,說我等想聚眾謀反,什麼意思?」

  刁球哈哈一笑,指著還拉著車轅的向靖,說道:「你們可知,此人拉的車,是什麼東西?」

  劉裕冷冷地說道:「苻堅和他的女人所乘坐過的車,怎麼了?」

  刁球一下子來了勁:「嘿嘿,劉裕,看來你很清楚這些啊。難道你不知道苻堅是什麼人嗎?他是妄自取尊號,自立篡位的敵國偽君,天下頭號的反賊!他用過的東西,都是違禁違制的,誰要是敢動這些東西,就是形同謀反,懂麼?!」

  刁球說的很重,北府軍士們,多是心性耿直的粗漢子,很少有人會想到這些彎彎繞,那向靖更是單純因為這輛車子好看,與眾不同,才搶了下來,他在家鄉的時候本就是個車把式,並無半點謀奪帝王用物的心思,給刁球這樣一說,額頭也開始冒出汗來,笨嘴拙舌地說道:「俺,俺可沒有…………」

  刁球一下子打斷了向靖的話:「有什麼,沒有什麼,只要跟我走了,自然有地方會讓你說話,來人,給我把此人拿下,還有這輛禁物,也作為證據,一併帶回。對了,除了這個拉車的以外,所有沾過這車的人,都跟我回去,我家將軍會一一盤問的。」

  劉裕冷笑道:「你家將軍?請問你家將軍是誰,現居何職?」

  刁球得意地一挺胸脯:「我家將軍,就是廣州刺史,現居橫江將軍的刁逵刁刺史,劉裕,他也是你的老相識了,這回他很想你,正好有這個機會,可以一起去見見他嘛。哦,對了,我家將軍現任建康城的守衛之職,也負責準備進京的各路軍隊的軍法,今天,我就是奉命來巡查各營,糾正軍紀的!」

  劉裕點了點頭:「很好,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我倒是想看看,似你這個汙人清白,陷害忠良的傢伙,你家將軍準備如何治罪!」

  刁球的臉色一變,厲聲道:「劉裕,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可是依國法,軍法來執法,你們這些人目無君上,盜用偽君的篡逆之物,難道還有理了?」

  劉裕冷冷地說道:「這雲母車,不過是苻堅平時帶夫人出巡時坐的便車而已,並非正式朝會或者是出行時所乘的正車或者大輿,並非大禮儀上的器物。要是按你這說法,這雲母車是違禁之物,那苻堅隨便騎過的馬,拿過的弓,都是違禁之物了?這苻堅碰過的東西,拉過的屎,也都是違禁之物了?」

  刁球的頭上開始冒汗:「你,你這是強詞奪理,這,這車明明是,明明是…………」

  劉裕冷笑道:「車是違禁之物,那馬也是了,對吧,好啊,這回我軍攻陷壽春的時候,繳獲了苻堅的禦馬幾千匹,跟這輛便車一樣,都是苻堅用過的,騎過的,按你的說法,也都是違禁之物了。這些寶馬,都獻給了玄帥,會稽王,王尚書這些人,哦,你家的那個將軍也得了兩匹,我還親眼見他們騎過。刁幢主,你既然跑來執軍法,應該執法不避親,既然要帶我們這些沾過這車子的人去問話,那也麻煩把我說過的這些達官貴人們,也一併帶去問話,可好?」

  刁球這下臉色變得慘白,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這個,這個怎麼能一樣,這車,這車是…………」

  劉裕厲聲道:「這車是什麼?這車不過是苻堅出行的便車,並非禮儀用的國器,根本稱不上是謀逆之物。就跟他騎過的馬一樣,難道他的馬別人就騎不得了?刁球,你想撒野,想利用手中的權力挾私報復,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不看看咱們是什麼人!我們是北府軍,是浴血沙場,打敗百萬秦虜,保住大晉的英雄,我們浴血苦戰,流血犧牲的時候,你在哪裡?現在想借機在這裡尋釁滋事,是不是嫌你命長了!」

  劉裕這一通發狠,聲色俱厲,周圍的北府眾將士們,全都上前一步,挽起袖子,一股沉默而堅定的殺氣,在空中彌漫著,刁球只感覺到一股死意,他的腿開始發抖,突然換上了一副笑臉:「劉裕,咱們也是舊識了,有話好說…………」

  他的話音未落,突然,一個沙包大的拳頭就砸上了他的右眼眶,伴隨著雷鳴般的吼聲在他的耳邊回蕩著:「識你奶奶個鳥人,什麼東西,記住,這就是北府爺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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