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219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36
第八百三十一章 怨婦之怒社稷傾

  清河公主幽幽地歎了口氣:「既然姑姑你沒把握讓劉裕跟你一起去殺苻堅,那只有我代勞了。為了在劉裕身上留下作法的標記,我扮成了你,在那小牆之中,投懷送抱,如果是苻堅,肯定早就把握不住了,說不定當時就會要了我,可是劉裕,卻居然能忍得住美色在懷,姑姑,以前你說這人意志堅定,不可轉移,我還以為是你故意誇你喜歡的男人,那次之後,我才知道,你所言非虛!」

  慕容蘭的秀臉微微一紅,側過了一邊,不敢面對劉裕的目光,嗔道:「你這小妮子,胡言亂語,我,我跟劉裕是兄弟,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喜歡他了?」

  清河公主微微一笑:「我的好姑姑,就在這裡,就在這張床上,我們這對年齡相仿的姑侄,互說心事的時候,你這麼快就忘了?罷了,你不想承認,我也理解,畢竟,劉裕這樣的男人,誰會不愛呢?」

  劉裕的眉頭一皺,一邊的慕容蘭已經滿臉滾燙,甚至不敢再抬頭了,而他看著清河公主,沉聲道:「好了,清河公主,我要問的事情,已經問完了,現在,請你跟我們走,你在這裡用幻術殺了很多秦軍的士兵,應該對苻堅有個交代。」

  清河公主慘然一笑:「交代?我要對他有什麼交代?劉裕,你剛才自己也說,你是晉國的將士,只對晉國負責,你在戰場上殺的那些人,需要對他們,對他們的家人,對他們的君王,有所交代嗎?」

  劉裕給她這句話噎得無言以駁,只覺得雖然是狡辯,但也有幾分道理,一時之間,沒法回話。

  清河公主看著慕容蘭,正色道:「自始至今,我都沒有忘記,我姓慕容,我是大燕的公主,苻堅滅我國,奪我身,傷我心,無論從哪個角度,他都是我的死對頭,我跟他之間,就是你死我活的敵對關係,不用向任何人交代。」

  苻堅的聲音突然在劉裕的身後響起,平靜而帶有威嚴:「清河,你的大燕,早就亡了,這十幾年來,你一直是秦國的子民,是我苻堅的嬪妃,人不能活在過去,更不應該為了回到過去,而濫殺無辜!」

  劉裕與慕容蘭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去,只見苻堅一身金甲,威風凜凜地站在門口,楊定持戟在側護衛,而數百名虎賁軍士,站在其後,苻堅的手上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向著地上一扔,滾了幾滾,終於停住,可不正是剛才逃跑的慕容緯的腦袋?

  清河公主的眼中,流下兩行淚水,嘴裡喃喃地說道:「皇兄,你終於還是早我一步去了,你終歸還是沒有逃掉。」

  苻堅冷冷地說道:「不是我殺的他,他走錯了秘道,去的是條死道,他和他的手下,死於機關之下。甚至連我去為他收屍的衛士,都犧牲了好幾個。」

  苻堅的目光如電,刺向了清河公主:「清河,我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那條秘道絕對不可以走,知道那條秘道的,也只有我,張夫人,還有你,還有鳳凰這四人,我怕你們想要逃離,誤入死路才告知的,是不是你告訴慕容緯走這條路的?」

  劉裕的臉色一變,一邊的慕容蘭難以置信地搖著頭,看著清河公主:「你,居然,居然坑害自己的親哥哥?」

  清河公主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之色:「不錯,是我做的,那又如何?我恨他,恨苻堅,恨你們所有人!他該死!」

  苻堅的面沉如水:「清河,若要說我對你始亂終棄,你可以恨我,但他是你的皇兄,又一心為了複國,為何要恨他?就因為他計畫失敗了嗎?」

  清河公主忽然放聲大笑,聲音淒厲,充滿了無盡的怨毒與恨意,聞者無不動容,只聽她一邊大笑,一邊吼叫道:「複國?你們都太高看慕容緯了,他從頭到尾,只是一個貪生怕死的螻蟻罷了,為了保命,把我和鳳凰送進宮中,當你苻堅的玩物,讓你滿意,這樣就不會殺他。保住命之後,又開始做夢做回他的皇帝,於是就讓我和鳳凰冒著生命危險,為他打探宮中秘道,打探苻堅的飲食起居,我在他的眼裡,只不過是一個工具罷了,從來就沒有什麼兄妹之情!」

  慕容蘭歎了口氣:「清河,別這樣,剛才你哥哥逃命之前還要拉著你,這不是兄妹之情是什麼?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你給他指的居然是死路。」

  清河公主冷笑道:「他不過是想拿我當人質罷了,萬一給苻堅追上,還可以拿我來要脅,苻堅這個色鬼偏偏挺重感情,沒准念著我以前的好,還真會把他給放了呢。」

  楊定厲聲道:「你這妖女,事到如今,還不悔改!天王,請下令將她拿下!」

  苻堅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之色,搖了搖頭:「清河,從一開始,你們就弄錯了一件事,滅你們燕國的,不是我苻堅,而是你們自己,若非你們倒行逆施,弄得民心盡喪,天怒人怨,我大秦又怎麼可能取而代之?其實,我也沒資格笑話你們,作為君王,我犯了跟慕容緯同樣的錯誤,因為自己的貪念,妄動刀兵,導致現在這樣國破民苦,都是我一人之罪!」

  清河公主冷笑道:「既然你知道是你的罪,為何不一死以謝天下?苻堅,你就是這種惺惺作態最讓我看不起,就好比以前說有多愛我,多寵我,但轉眼棄我如草芥,說實話,你若是真心待我,我也不會記著什麼燕國的亡國之恨,只想安心做你的女人,畢竟,我也曾真心喜歡過你。」

  苻堅搖了搖頭:「我不是不愛你,是不得不離開你,王猛勸諫過,滅人國,***女,會惹天下人非議,尤其是給了你們慕容氏煽動鮮卑人起事復仇的藉口,你也好,鳳凰也罷,都是我不忍心才離開的,難道你不知道,為何我要減免清河郡三年的稅賦?為何我要在這宮中遍種梧桐?不就是希望鳳棲梧桐,清河繞宮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36
第八百三十二章 身死族滅帝夢空

  苻堅咬了咬牙:「好狠的女人,你要取我性命可以,但為什麼要傷及這麼多無辜的人?」

  清河公主冷笑道:「苻堅,在我面前,你就別再假仁假義了,你登位這些年來,發動了多少戰爭,滅了多少國家?滅燕破代平涼伐晉,不都是你做的嗎?滅國之戰,殺人盈野,攻城之戰,殺人盈城,你發動的戰爭造成的無辜百姓的死亡,何止千倍百倍玩我,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什麼不傷及無辜?」

  苻堅沉聲道:「不一樣,我是君主,現在是亂世,只要亂世持續,戰爭就永遠不會資訊,天下百姓的苦難,永遠不會有休止,一時的犧牲,可以讓天下百姓從此不再有戰亂,可以得到永遠的太平,這是值得的。我雖然失敗了,但我相信,將來有一天,總會有一個真正的英雄,來結束這個亂世!」

  苻堅的話說得擲地有聲,配合著他大義凜然的表情,緊握的雙拳,堅毅的眼神,即使是劉裕看了,也是肅然起敬。

  清河公主冷冷地說道:「那些是你們男人的事,我對這些不感興趣,我只知道,我要向你報復,向所有利用我,傷害我的人報復,對你苻堅是這樣,對慕容緯也是一樣。我之所以沒有引劉裕和慕容蘭也進那條死路,就是因為他們起碼沒有利用過我。我的好姑姑,如果你跟你的那個大哥一樣,只想著如何利用和操縱別人來實現你的目的的話,這會兒你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慕容蘭搖了搖頭,淡然道:「不,即使你讓我走,我也不會離開的,我哪兒也不去,因為,我要在這裡,等劉裕來。」

  劉裕的心中一暖,看著慕容蘭:「你真的確定我會來?萬一我來不了呢?」

  慕容蘭微微一笑:「你答應我的事情,從沒有食言過,即使是搭上性命,劉裕,這是我最欣賞你的一點,所以不管等多久,我都會在這裡。」

  苻堅哈哈一笑:「劉裕,我如果是你,現在就會娶了她。」

  劉裕搖了搖頭:「你確實會做這種事,但我不會,如果我只是一個見色忘義之徒,我和慕容也不會這樣了,苻堅,這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之情,不是男女之愛。你的理解,還是錯了。」

  苻堅睜大了眼睛:「你們都這樣了還只是兄弟,不是戀人?」

  清河公主點了點頭:「不錯,他們確實只是兄弟,不是戀人,劉裕的家鄉有個未婚妻,所以他跟我姑姑,不是男女之愛,這點我兩次用幻術都試過了,雖然我以前跟你一樣不信此事,但是,劉裕始終不為我所扮的慕容蘭所動,他的心裡,早有他人了。」

  苻堅勾了勾嘴角:「原來如此。也許因為我是君王,可以有三千後宮,所以反而不知道這世上的愛情是何物了。不過劉裕,大丈夫可以三妻四妾,你沒必要被一紙婚約束縛的。」

  劉裕不想再談這個問題,他搖了搖頭:「天王,你還是不要操心我的事了吧,現在剛剛平息了一起叛亂,慕容緯死了,跟西燕的協議破裂,只怕接下來,就會面臨大戰了吧。」

  苻堅點了點頭:「剛才李辯將軍率軍去抄查了新興候府,他把全城的鮮卑人都集中起來了,在他的府上地下室裡,有一個巨大的秘密武庫,這千餘鮮卑人,無論男女老少,全都分發了武器,以為伏兵,若是今天我真的去赴宴,只怕十條命也沒有了,劉裕,多謝你今天又救了我一次。」

  慕容蘭的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千餘鮮卑人,都肯聽慕容緯的話?」

  清河公主冷冷地說道:「所以說你們根本不知道我這個好哥哥是什麼樣的人,他跟城中每一戶鮮卑人說,他這裡私藏了不少糧食,哄騙這些人來就食,到了之後,就把人囚禁起來,每家每戶留一個人質,其他人都發兵器,穿盔甲,當伏兵,在他眼裡,根本沒什麼親情,族情,所有人都不過是他的棋子道具而已。而他給這些人都發兵器,其實也沒指望他們能殺了苻堅,我們早就準備從這裡逃跑了,那些人,不過是為了給他的逃亡,拖延時間罷了,而且他們都被逼吞服了五石散,狀如瘋魔,見人就砍。」

  苻堅點了點頭:「不錯,正是這樣,李辯將軍說,這些人非常可怕,明明都是些百姓,可是拿刀劍戰鬥時,完全不顧及自己的生死,最後攻破府時,後院裡放了一把大火,裡面有百餘具孩童的屍體,應該就是清河所說的那些人質吧。」

  劉裕勃然大怒,一腳把地上的慕容緯的腦袋,踢飛出去,大罵道:「居然還有這樣的惡賊,毫無人性!」

  清河公主點了點頭:「他為複國,我為復仇,我們都是一路人。苻堅,你躲得了我們的這次行動,可你擋不住城外的幾十萬燕國大軍,我們先走一步,會在地獄的門口,看著你掉下來的!」

  她說著,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而她的眼角和嘴唇邊,同時流下了鮮血,只是與平時紅色的血液不同,這些出的血,已呈深黑之色,顯然,是中毒已深。

  苻堅臉色大變:「清河,你這是?!」

  清河公主倒在了地上,她的嘴角邊仍然掛著笑意:「苻堅,我愛的人,我恨的人,下輩子,我們,我們繼續做冤家對頭!」說完這句,她的腦袋一歪,就此氣絕。

  慕容蘭輕輕地歎了口氣,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之色:「好厲害的毒藥,看來她戴這人皮面具,不止是為了扮成我的模樣,更多的是為了掩蓋臉上毒發的痕跡。」

  楊定恨聲道:「這個毒婦,夥同慕容緯不知道害死多少人,天王,不能就這麼放過她,應該把所有的鮮卑逆賊,全部梟首曝屍,以祭奠死去的將士在天之靈!」

  苻堅搖了搖頭:「罷了,人都死了,何必再行這不義之事。他們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也最終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把他們埋葬了吧。接下來,只怕我們要應對燕軍的攻城了!」

  楊定哈哈一笑:「天王勿慮,末將有一計,不用守城,可破燕軍!」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36
第八百三十三章 楊定自大且驕狂

  苻堅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之色,連忙抓住了楊定的手:「賢婿有何破敵良策,但說無妨!」

  楊定看了一眼劉裕身邊的慕容蘭,欲言又止。

  慕容蘭冷冷地說道:「大概楊將軍不想在我這個慕容家的人面前說出這個良策,苻天王,今天長安城內所有的鮮卑人幾乎都死於慕容緯的陰謀之中,可能我是這城裡最後一個活著的鮮卑人了,我想給他們收屍,不管怎麼說,死者為大。」

  苻堅點了點頭:「去吧,我已經下了令,除了附逆作亂的人以外,餘者不問。你持我的金牌去處理此事,若有人趁機作亂或者是亂殺無辜,你可以先斬後奏。」苻堅說著,解下了腰間的一塊金牌,遞給了慕容蘭。

  慕容蘭一邊接牌,一邊彎腰想要去拾地上的慕容緯首級,楊定突然說道:「且慢,此賊的首級,我們還有用。」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看了楊定一眼:「我大概猜到你的這個破敵良策了。」她說完之後,回頭一眼掃過劉裕的臉,轉身就走,而隨著她的離開,楊定身後的大批軍士也隨之退出,順便抬起了所有屍體,這座偏殿之內,血流遍地,但只剩下了劉裕,苻堅和楊定三人,當然,還有楊定手上提著的慕容緯首級。

  苻堅看著楊定:「現在你可以說出你的計畫了。」

  劉裕淡然道:「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楊將軍是想先把慕容緯的首級送給西燕軍大營,然後趁機出動鐵騎突襲,一舉破敵,對不對?」

  楊定哈哈一笑:「果然逃不過劉將軍的法眼。不錯,正是如此!西燕軍不過是一盤散沙的烏合之眾,有了慕容緯這個名義上的前朝皇帝才能捏合在一起,若是慕容緯的腦袋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的心就散了,而且也知道城中內應已失,以後再不可能掌握我軍的動向,這時候趁機決戰,必可全勝!」

  苻堅的眉頭舒展了開來,看向了劉裕:「劉裕,你怎麼看?」

  劉裕搖了搖頭:「作戰之事,是你們秦燕兩國的恩怨,我本來隻答應幫忙守城,這兩軍交鋒之事,可不在我的份內。今天我助你平叛,也是守城之舉,但野戰之事,恕我難以從命。」

  苻堅勾了勾嘴角:「劉裕,不要這麼死板,我可沒要你出城作戰,只是想問問你這個作戰計畫如何。如果你在我的角度,會不會同意楊將軍的戰法?」

  劉裕歎了口氣:「如果我是你苻天王,斷然不會採用此計!」

  楊定的臉色一變,沉聲道:「看來劉將軍是信不過我的這條計策了!那我想聽聽,此計為何不行?」

  劉裕看著苻堅,平靜地說道:「慕容緯並不是西燕軍的希望,他們起兵的時候,首領是慕容泓,後來因為慕容泓身份偏低,又法令嚴苛,所以慕容永才會唆使高蓋等人斬了慕容泓,另立慕容衝為首領。看起來,他們都是慕容緯的人,但實際上,慕容緯只不過是他們的一個大旗,根本不可能號令得了他們。」

  楊定搖了搖頭:「我不這樣看,要知道慕容泓剛來長安城東時,就派人下書,要索回慕容緯,而上次你在秘谷時,慕容永也跟你約定要放慕容緯出城。由此可見,慕容緯才是他們的主心骨,如果沒有這個前朝皇帝作為共主,這些鮮卑人只會自相殘殺,我們可以一舉而破!」

  劉裕搖了搖頭:「慕容衝的兵馬是自己親手帶出來的,就算是他親哥哥慕容緯,他也絕不會把兵權相讓,至於慕容永,他本無勢力,但是靠著幾戰中的出色表現,隱有跟慕容衝分庭抗禮之勢,所以他現在要抬出慕容緯,在身份上壓過慕容衝。這就是慕容永跟我在秘谷中約定的原因,但現在慕容緯已死,手上兵馬最多的慕容衝反而高興,沒了這個前皇帝,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掌握全軍了,而慕容永沒了這面大旗,暫時也只會聽命於慕容衝,你所設想的西燕軍群龍無首,作鳥獸散,只怕是不可能了。」

  楊定不服氣地說道:「可是慕容緯畢竟是他們名義上的主君,而且這一年多來,此賊在長安城不知通風報信了多少我們的軍情,所以前面的戰鬥,我們總是被西燕叛賊料得先機,處處受制。現在內奸已除,敵軍再不可能知我軍動向,而他們的主君一死,餘黨必然六神無主,軍心浮動。趁著這個時機一舉出機,用我們最精銳的鐵騎衝陣,我看不出有輸的理由!」

  劉裕歎了口氣:「楊將軍,秦軍鐵騎,是你們手中最後的精銳,一旦有什麼閃失,那就再無野戰之力了。現在不是決戰的時候,慕容永深通兵法,不好對付,慕容緯的死,反而有可能成為他團結鮮卑人,讓西燕各部能統一行事的契機。」

  苻堅若有所思地說道:「是啊,他一定會說,我苻堅是假仁假義,戰場上不是西燕軍的對手,就拿城中無辜的鮮卑人開刀,把慕容緯以下的鮮卑人盡數屠殺,只怕這會激起所有西燕軍民的憤怒,士氣反而高漲了。」

  楊定咬了咬牙:「那也不錯,他們既然想打,就可以列陣戰個痛快。前幾天我軍出動鐵騎,屢破敵軍,他們就是因為戰場上占不到便宜了,才放棄圍城,主動後撤,而慕容永去請王嘉,也是這個原因,我不怕他們不打,就怕他們只會縮在營中,避而不戰,如果他們因為憤怒而想要復仇,那我正好可以用鐵騎把他們全部消滅,一勞永逸!」

  劉裕搖了搖頭:「楊將軍,兵法說得好,知已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並不是只有你們秦軍有鐵騎,慕容家的甲騎俱裝,更是天下聞名,之前的戰事中,他們幾乎都沒有用過,你就不想想原因嗎?」

  楊定冷笑道:「當年王錄公消滅燕國時,一戰擊破四十萬燕軍,就包括了這個什麼甲騎俱裝,當年家父就親歷此役,如何破解甲騎俱裝之法,我早就成竹在胸,只要他們的甲騎俱裝出現在我鐵騎的面前,我有一百種辦法讓他們的不敗神話,徹底地破滅!天王,請下令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36
第八百三十四章 恩將仇報人心險

  苻堅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之色,但還是看向了劉裕:「劉裕啊,既然楊將軍這麼有信心,不妨讓他試一試,畢竟在前一陣的戰鬥中,燕軍正面也不是我們大秦鐵騎的對手,以前滅燕的時候,王錄公也大破過他們的甲騎俱裝。」

  劉裕歎了口氣:「這是你的決定,我不好多說什麼,不過我想提醒你一句,當年燕國領兵的是昏庸無能的慕容評,而秦軍主帥則是王猛。現在的燕軍是由慕容永指揮,他的軍事才能遠遠在慕容評之上,之所以前一陣沒有出動甲騎俱裝,是因為他們倉促造反,裝備上遠遠不如你們秦軍。但若是能勝你們一次,繳獲你們鐵騎的裝備,那甲騎俱裝就可以成形了。這就是我說的,你們輸不起的原因,就在於此!」

  苻堅咬了咬牙:「可是現在形勢大好,內奸一除,不趁著這時候拼一下,等到糧食消耗之後,更沒機會了。楊將軍,我決定了,由你為帥,領兵出擊,只是你要記住,一定要當心,只要擊敗敵軍即可,不需要攻擊他們的大營,以防有詐。」

  楊定不滿地勾了勾嘴角:「若是正面戰場上擊敗敵軍,正可以掩殺入營,我們有三萬鐵騎,速度上快過燕賊,如果能追著他們敗兵入營,步兵再跟進,那就可以一舉破敵了啊。」

  苻堅擺了擺手:「這是軍令,楊將軍,無論是作為你的君主還是作為你的岳父,你都應該給我起碼的尊重才是。這裡雖然沒有外人,但是我已經決定了的事情,請不要再爭了。」

  楊定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之色,仍然拱手行禮道:「遵令,末將這就去準備,明天一早,率兵出擊!只是還需要一人去下戰書,順便把這慕容緯的人頭送去敵營,不知道哪位敢死之士肯前往呢?」他說著,目光投向了劉裕這裡。

  劉裕知道楊定的意思,微微一笑:「我去便是。正好要跟慕容永把這裡的事情解釋一下,雖然兩軍開戰不可避免,但不管怎麼說,我也跟他有約在先,需要對他有個交代。」

  苻堅的臉色一變:「萬萬不可!誰都可以送信,只有你劉裕不行。因為你跟慕容永是有過約定的,現在慕容緯之死,他會把帳算到你的頭上。這可是兇險萬分之事,我不會讓你去冒險!」

  劉裕笑著擺了擺手:「苻天王,請問當年在淝水的時候,我不也是孤身入了你的軍陣之中,向你遞下了玄帥的戰書嗎?當年你也沒殺了我為梁成報仇吧。」

  苻堅咬了咬牙,搖了搖頭:「不一樣,劉裕,我欣賞你,當時就是如此,而且兩軍交戰,死生各安天命,梁成是戰死的,而不是你用卑鄙的手段殺他,所以我當然不會找你報仇,可是慕容永這些鮮卑賊人,卑鄙無恥,毫無信義,他們是真的會要你命的。」

  劉裕搖了搖頭:「總要有人去下這個戰書的,這一戰對你們秦國很重要,我雖然有約在先,不能為你們出戰,但仍然希望你們能勝,因為若是輸了,那城中的百萬百姓都有生命危險,若是派個膽色不足的人去,只會讓燕軍士氣大漲,信心百倍,所以,非我不可。慕容永在這個時候不會殺我,這點我很確定。」

  苻堅的眉頭一皺:「為何他不會殺你?」

  劉裕微微一笑:「因為慕容永和慕容衝,其實都內心裡希望慕容緯死,我幫他們做了想做而不敢做的事,他們只會高興。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慕容蘭還在城中,就因為這個原因,他們也不敢殺我。因為不管他們能不能攻下長安,都會最後回關東,若是想要殺我,那慕容蘭勢必恨極他們,到時候會讓慕容垂跟他們敵對,這是他們不希望看到的。殺了我,慕容緯也不能複生,他們會把這筆帳算到你們秦國的頭上,而不是拿我這個使者出氣。」

  苻堅的眉頭漸漸地舒展開來,點了點頭:「原來你都算好了,這樣一看,反倒是我多慮了。不過,你要走之前,最好先和慕容蘭商量一下,畢竟是生死之事,我不希望她因此會對我有什麼誤解。」

  劉裕轉身就向著殿外走去,他的聲音遠遠傳來:「勞煩天王把戰書和慕容緯的首級準備好,兩個時辰之後,我就動身。」

  當劉裕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時,苻堅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散,轉頭對著楊定怒道:「你是怎麼回事?激他去送死嗎?人家是來幫咱們的!這樣對他,當心上天會降罪於你。」

  楊定勾了勾嘴角:「我是想激他去送信,但這是為了天王你好,劉裕終歸不會為我們大秦效力的,加上慕容蘭的真實想法也難以猜測,最好能讓他們都離開長安,這樣我們才徹底沒有內憂。」

  苻堅厲聲道:「一派胡言,慕容緯和劉裕根本不是一路人,人家劉裕就是來幫忙的,絕沒有壞心。」

  楊定冷笑道:「是的,劉裕也許沒有壞心,但是慕容蘭呢?她在養傷的時候還走秘道去跟慕容緯相會,上次攻打秦宮的也有她的份,誰知道她是不是跟慕容緯一夥。」

  苻堅的眉頭微微皺起:「好像還是有點道理啊,不過,劉裕說過,慕容蘭去見慕容緯,是為了勸他出城。而不是有什麼勾結。」

  楊定搖了搖頭:「那可難說了。劉裕來長安是為了取玉璽,可慕容蘭的目的就是刺殺天王你。只不過那天夜裡,她想先幫劉裕取玉璽,說不定劉裕拿了玉璽後,她就會要劉裕跟她一起來刺殺天王你了。如果要跟慕容緯商量出城的事,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為何要偷偷走秘道?一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不想讓我們知道。所以,如果劉裕給扣住,對方要慕容蘭來換,正好可以把他們兩個都送出城,這就是我的想法。」

  苻堅歎了口氣:「賢婿啊,希望你能把你的這點歪心思用在正路上,明天的決戰,全靠你了!」

  楊定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您就放心好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37
第八百三十五章 夜風淒淒城頭伴

  長安,東城城頭。

  慕容蘭一身黑衣,抱著雙臂,看著遠處的西燕大營,秀眉緊蹙,夜風吹拂著她那一頭的小辮子,背後烏雲般的秀髮輕輕地飄動著,一如她那一身黑色的披風,如同一個暗夜中的精靈,美到了極致。

  劉裕的腳步聲在她的身後響起,一襲狐裘被披到了她的身上,慕容蘭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沒有回頭:「你談完了?」

  劉裕點了點頭:「夜裡太冷,這些天你受苦了,剛才我看你手腕都給綁得發紫了,不活血的情況下給這夜風一吹,容易落下病根,還是早點回去吧。」

  慕容蘭幽幽地歎了口氣:「慕容緯的野心,還有清河的報復心,是如此地可怕,清河還只是一個孩子,卻能害死這麼多人,也許,我到現在還沒有看清楚人心是什麼樣的。」

  劉裕勾了勾嘴角:「嘗過權力的滋味後,很難再放棄,慕容緯說白了不是想複國,而只是想當回皇帝。至於清河,她是因為對苻堅因愛生恨,也許初入宮的時候她確實只是個天真的小女孩,但這麼多年下來,她已經長大了,成熟了,不再是一個小女孩了,幻術這可怕的東西,她竟然學會了,我剛才問過王真人,要學此法,得內心極度扭曲,修煉過程中還要受到諸多非人的折磨,有慧骨的人都難以成功,即使成功,也會變得不人不鬼,最後墮落入魔道。」

  慕容蘭的眼中閃過一絲悲涼之色:「情之一字,害人非淺,想不到清河最後還真的會愛上苻堅,愛得如此深,以至於報復起來也是如此地可怕。劉裕,看著慕容緯和清河,我就知道現在的慕容衝是什麼樣的人了,他的內心已經徹底扭曲,與他們不同的是,他手中有千軍萬馬,可以幫他實現自己想做的事。我可以肯定,一旦讓他入了長安,那必然是生靈塗炭,他一定會縱兵屠城的。」

  劉裕正色道:「是的,我必須要阻止他,明天楊定會領鐵騎出陣,與他決戰,我現在要帶著慕容緯的首級,還有秦國的戰書,去一趟西燕軍大營。」

  慕容蘭的神色平靜,一言不發,只是一聲歎息。

  劉裕有些意外,看著慕容蘭:「你好像一點也不奇怪此事?」

  慕容蘭幽幽地說道:「從楊定要支開我那一瞬間,我就知道他要做什麼了。楊定為將,勇則勇矣,可是缺少謀略,又為人自以為是,我看他的計畫,十有八九要破產了。鮮卑人我瞭解,他們看到慕容緯的首級,不會驚慌恐懼,而是會激起他們的鬥志,這一仗,秦軍必敗。」

  劉裕點了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作為將軍,自大驕狂是天敵,前一陣西燕軍明顯是在詐敗示弱,就是想引出秦軍的鐵騎王牌,一舉消滅,可憐楊定還不知道這些事情,鐵騎一失,只怕秦國氣數,就要真的完蛋了,一旦失去野戰的能力,被動守城,西燕軍不用攻城,只要長圍,這上百萬的城中百姓,一個月不用就會陷入糧荒了。」

  慕容蘭歎了口氣:「你既然知道,為何不去阻止?苻堅現在相信你,如果你曉以利害,應該是能阻止出兵的。」

  劉裕搖了搖頭:「不行,我對他們來說,畢竟是外人,所謂疏不間親,楊定現在是苻堅的女婿,又是他唯一能打的將軍,秦軍上下的將士也把他看成戰神一樣,如果一味地逆他的意思,只怕軍心會浮動。到時候我會相機行事,只要不中了鮮卑西燕的埋伏,應該還有挽回的餘地。」

  慕容蘭扭過了頭,看著劉裕的臉,絕美的容顏上,一雙星星般的眸子裡,光芒閃閃:「你真的能活著回來嗎?劉裕,我希望你不要去西燕營地,可能的話,最好現在就離開長安,回晉國。」

  劉裕搖了搖頭:「不行,現在我不能走,玉璽沒有拿到,我的任務沒有完成,還有這長安城的百萬百姓,我說過要守護他們的。」

  慕容蘭歎了口氣:「你已經盡力了,現在河北那裡,才是需要你建功立業的地方,在這裡你得不到任何的功績,就是幫苻堅守下了長安,他也未必會給你玉璽,還有,你做的事不能公開,晉國就是謝安,也不會承認你的這些功勞。」

  劉裕哈哈一笑:「慕容,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我劉裕行事,非為功績,只求問心無愧。比起在河北去建功立業,我更願意守護這裡的百萬生靈。」

  慕容蘭的眼中光芒一閃:「可是你在這裡守護不了他們,你不能為秦國領兵作戰,甚至馬上要送羊入虎口,慕容衝會殺了你的。你的命若是沒了,還談什麼守護百姓?」

  劉裕搖了搖頭:「有你在長安,他們不敢動我的。而且,這一趟我必須走,因為我要跟慕容永再作個交易。」

  慕容蘭的臉色一變:「跟慕容永作交易?什麼交易?比起慕容衝,他更恨你,也更有理由殺你。」

  劉裕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我會想辦法扶他上位,讓他做燕國之主,換取他能除掉慕容衝,以後即使攻下長安,也留這裡的百姓一條生路。」

  慕容蘭訝道:「你瘋了嗎?這種事你怎麼可能幫他做到?」

  劉裕冷冷地說道:「慕容永的能力強過慕容衝太多,但缺的是一個名份,另外,他也畏懼你大哥,怕跟他們起了衝突,所以,只要能取得跟你大哥的和解,我想他就會堅定除掉慕容衝之心。」

  慕容蘭的眉頭一皺:「你是要我聯絡大哥,跟他結盟通好?」

  劉裕正色道:「現在慕容緯死了,燕國名義上的皇帝沒了,可以說人人都可以自立,姚萇當時想跟慕容泓結盟之時,是以兒子為人質,而慕容永若是能跟慕容垂和解,也需要手中有人質。慕容,我知道長安城中還有慕容垂的子侄,不知道你能不能把他們找到,讓我這回帶去西燕軍營,作為交易的籌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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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六章 吳王子孫宮中藏

  慕容蘭看著劉裕,眉頭漸漸地舒展了開來:「原來你不是一時衝動去的西燕軍營,而是早就算好了,可是你就這麼確定,慕容永會聽你的嗎?他既然想自立,那就早晚和大哥會翻臉,為什麼就要討好大哥?」

  劉裕微微一笑:「因為你們鮮卑慕容,現在在族人心中有資格當皇帝的,只有兩支,一支是慕容緯,慕容衝這一支前燕皇帝慕容俊的直系後代,也是正宗的皇室家族。而另一支,則是你大哥這支了。本來你們這一支,也只是宗室,但因為你大哥密卡登下,又在關東率先自立建立了政權,所以也被視為有資格繼承皇帝血統的。」

  「現在慕容緯已死,在他死前,沒有明確地指定繼承者,就連慕容衝,也不過是因為火拼了慕容泓而被擁立,並不是名正言順。所以,慕容永如果足夠聰明,這時候就應該取得慕容垂的支持,這才有對慕容衝下手的後路了。」

  慕容蘭奇道:「後路?這是什麼意思?」

  劉裕劍眉一挑,沉聲道:「因為慕容永必須要考慮,殺了慕容衝之後怎麼辦。他是疏親,跟剛才我說的兩支有資格為皇的血脈沒有任何關係,與外人無異,唯一沾著點邊的就是慕容緯以前收留過他,部曲也好,門客也罷,地位都太低了。所以慕容永現在不會被各部首領和將軍們所接受,他殺慕容衝並不難,但殺了慕容衝後,多半是控制不住局勢,到時候這些鮮卑人作鳥獸散,他什麼也沒有了。」

  「但如果他是奉了慕容垂的命令,接受了慕容垂的官職,那就不一樣了。慕容衝沒有正式的即位身份,只要慕容垂宣佈他是逆賊,那慕容永就可以討伐他。」

  慕容蘭笑道:「如此一來,慕容永不就成了大哥的手下了?他也願意?」

  劉裕正色道:「他當然不甘心,但這是他現在必須要做的事。因為,他需要時間來爭取人心,也需要作為將領,讓大家心服口服。你們鮮卑人崇尚武力,如果慕容永能通過多次的表現,證明自己有跟慕容垂比肩的軍事才能,又讓西燕軍隊能在勝仗中得到好處,那他慢慢地就可以收服人心了。到那個時候,自立也好,投奔你大哥也罷,都可以遊刃有餘。」

  慕容蘭長舒了一口氣:「原來如此,那只剩一個問題了,慕容衝同意這樣嗎?你說的這一切,都只對慕容永有利,慕容衝又有什麼好處?」

  劉裕微微一笑:「慕容衝也想火拼慕容永,但慕容永是他現在最能打的一個將軍,他在攻下長安之前,不會對慕容永下手,但是如果攻下長安之後,他若是想自立為君,勢必跟你大哥反目成仇,到時候若是手上有些人質,也許可以跟你大哥談判,劃地為界,他占關中,你大哥占河東和河北。不然的話,若是把你大哥得罪狠了,以後談都沒的談。」

  慕容蘭笑了起來:「看來這個計畫真的天衣無縫了。劉裕,我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大哥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孫子,現在還在長安城中,剛才我出來時去了一趟他們那裡,發現他們還在,沒有死於這次的慕容緯之亂。」

  劉裕疑道:「不是所有的鮮卑人都去了慕容緯的府上嗎?還有漏網之魚?」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別說得那麼難聽。他們是人,不是魚。而且他們根本沒去慕容緯的府上。」

  劉裕笑道:「難道你有辦法提前通知了他們逃命?」

  慕容蘭笑著撫了撫自己臉頰邊的小辮子:「因為他們在皇宮之中,根本就沒有機會在宮城之外。我大哥的一個小兒子慕容柔,還有他現在的嫡世子慕容寶的兒子慕容盛,這兩人被宮中的太監宋牙作為養子秘密收養,所以逃過此劫。」

  劉裕奇道:「怎麼給太監收養了?這是怎麼回事?」

  慕容蘭笑道:「大哥當時在關東舉兵之時,長安城留下的親屬不多,就他們二人,為防苻堅報復,他以前的舊部曲,後來入了秦宮當太監的宋牙把他們二人收入了宮中,說是自己的遠房侄子,前來投奔的,因為兩人當時都是十歲左右的孩子,所以沒人在意,也就逃過了一劫,這回又是因為二人都在宮城之中,沒有接到慕容緯的邀請,又逃過了一劫,不過事不過三,兵凶戰危,再留在長安城裡,只怕小命不保,我這會兒正準備送他們出城呢,你若是去西燕軍營,正好可以帶他們一起去。」

  說到這裡,慕容蘭看向了右側五十步左右的一座城樓,說道:「柔兒,盛兒,出來吧。沒事了。」

  城頭的火光照耀之下,那座陰影中的城樓裡,走出了三個人影,一個是年約五十二三,黃面無須,頭髮花白的中等個子老人,還有兩個,都是十一二歲的少年,生得健壯魁梧,明顯比同齡的其他孩子要高了一頭,跟那壽春城中的朱氏兄弟,倒是有幾分相似。

  兩個少年身著布衣,跟在那老人身後,走了過來,那老人看著慕容蘭,恭敬地行了個禮:「見過蘭公主。」

  慕容蘭擺了擺手:「大燕還沒復興,現在不講這個。宋牙,這麼多年你在秦宮之中刺探情報,還幫主公收養了柔兒和盛兒,真的是辛苦你了。」

  這個老人正是宋牙,他笑著搖了搖頭:「這些都是我份內之事,當年我在戰場上被人刺中命根,本來活不了,是主公親自醫好的我,衝著這恩情,我為他做什麼也是應該的。只可惜還是沒有殺了苻堅,為大燕複國,就這麼走了,真的不甘心啊。」

  慕容蘭正色道:「現在慕容緯已死,在城中是待不住了,趁著現在還能出城,你們跟著劉裕一起去西燕軍營,以後跟著慕容衝,會有見到主公的時候的。」

  那個年紀稍長點,年約十二三歲的白麵少年,正是慕容柔,他揉了揉眼睛:「為什麼要去西燕軍那裡,不能直接去關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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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七章 孤膽寄奴入燕營

  另一個年紀雖小,但體格卻更加魁梧,足有七尺身高,雙目炯炯的少年,則是慕容垂的孫子慕容盛,他搖了搖頭:「現在兵荒馬亂,道路隔絕,我們三個人在路上只會被盜匪所害,根本去不了關東,只有跟著西燕軍,才有活路,蘭公主是大父大人(爺爺)最信任的人,她絕不會害我們的。」

  說到這裡,慕容盛看向了劉裕:「劉將軍,一直有幸聽到你的各種傳說,很高興能見到你,這一路上,請多關照。」

  劉裕天生對於壯士好漢有特殊的好感,看到慕容盛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卻是頗有大將風度,在這性命難保的時候,仍然有這種氣度,居然還可以跟平時一樣跟自己行禮相會,隻這份鎮定,即使是多數北府軍的老兵,也怕是做不到的,對比他身邊那個年紀稍長,卻明顯有些煩躁不安的叔父來說,更加明顯了。

  劉裕微微一笑:「你叫慕容盛是嗎?我記住你了。你祖父是慕容垂,父親是慕容寶吧。」

  慕容盛點了點頭,臉色平靜:「是的,不過我想提醒一下劉將軍,以你們漢人的禮節,初次見面,就直呼對方長輩的名諱,多少是失禮之舉,即使我們是鮮卑人,也不應該這樣吧。」

  劉裕臉色一變,改容行禮道:「是我一時無禮,冒犯了你和你的長輩,抱歉。」他說著,深深一躬,可是心中卻暗暗稱奇,想不到這孩子還挺懂禮數,看來慕容家久沐漢風,家教也挺嚴謹,這點從剛才那清河公主即使面對死亡時,也能泰然自若,也可以看出一斑,若不是這一族人野心勃勃,更熱衷於自相殘殺,可能這天下,早就屬於慕容氏燕國的了。

  劉裕行完禮後,慕容蘭斜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劉裕,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你好像也從沒這樣向我行過禮啊,是不是因為我從沒象盛兒這樣怪過你,你就不拿我當回事了?看來以前是我對你太客氣了,讓你完全沒數了啊。」

  劉裕微微一笑:「那是你蘭公主宅心仁厚,寬大為懷,不跟我這個粗野的京口農夫一般計較。慕容盛小兄弟,我讀書少,有些禮節我也不太明白,今天謝謝你提醒了我,以後我會多注意的。」劉裕這話雖然是為了揶諭慕容蘭,但也有幾分道理,聽得慕容蘭臉色微微一紅,卻是無法再開口調侃劉裕了。

  一邊的慕容柔一開始出來時,臉色有些蒼白,聲音也有些發抖,但是給劉裕這樣一弄,但是氣氛活躍了不少,慕容柔的臉色變得好了不少,清了清嗓子,說道:「劉將軍,我們,我們是跟你一起出城嗎?」

  劉裕點了點頭:「不錯,我馬上要去西燕軍大營,正好可以帶你們走。慕容緯已死,苻天王已經下令,首惡既誅,脅從不問,你們不用擔心出城之事。」

  慕容柔長舒了一口氣:「不問就好。剛才可嚇死我們了,城中的氐人和漢人像是瘋了一樣,到處捕殺鮮卑人,我看到很多鮮卑百姓都給拖到街上,活活打死了。太可怕了。」

  宋牙也臉上閃過一絲畏懼之色:「是啊,劉將軍,你是沒看到,還有一群暴兵在宮中也是到處找鮮卑人呢,要不是我當年說自己是羌人,刻意地跟主公他們保持距離,裝著不認識,只怕這回也要遭難了。」

  劉裕歎了口氣,眼神變得黯然:「自慕容氏先後起兵以來,秦軍與之作戰,死者近十萬,氐族本身人就少,幾乎是家家戶戶都跟燕國結下血仇。以前是苻堅仁厚,強行壓制不許向鮮卑人尋仇,但這次他本人都差點被刺,更何況是慕容緯這個給他多次饒恕過的人,仍然是狼子野心,恩將仇報,所以民眾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如火山一樣不可遏制,就算苻堅沒有下令,他們也會自動向鮮卑人尋仇,如此看來,你們還是早點出城的好,不然即使是苻堅也未必能保護你們了。」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說道:「他們畢竟還是孩子,不應該承擔大人的罪過。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不可以常理度之,如果不是要在這裡牽制慕容衝和慕容永,其實我也想離開長安,倒不是因為我擔心受暴民的傷害,而是畢竟今天死了這麼多族人,雖然明知慕容緯和清河等人有罪,但感情上也難以接受,更不用說很多無辜的婦孺也受牽連。」

  劉裕點了點頭:「安全起見,你先回宮城,在張夫人那裡你應該是安全的,我現在帶他們離開,會很快回來看你的。」

  慕容蘭一動不動地看著劉裕,眼中閃過一絲不捨,卻很快決然地一轉身,走下了城牆,她的話順著夜風傳來:「照顧好柔兒和盛兒,我等你回來。」

  兩個時辰之後,劉裕一身晉國的衣甲,平靜地站立在西燕軍的中軍帥帳裡,周圍一片火山爆山般的暴烈叫駡之聲,足有四五十個鮮卑各部落的大人,酋長們,一個個都咬牙切齒,或是痛哭流涕,更是很多人手按在刀柄之上,站起身,腳踩著面前的小案,只要坐在帥位之上的慕容衝一聲令下,就準備拔刀上前,把劉裕碎屍萬段,而所有的原因,就在於劉裕面前的那個小匣子裡,慕容緯那仍然帶著滿臉不甘與驚愕之色的首級。

  慕容衝的臉上流過兩道淚水,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就是劉裕嗎?竟然敢帶著我們大燕皇帝的首級來我大營,你說你想怎麼個死法!」

  他說這話的時候,坐在左首第一位的慕容永一直臉色陰沉地看著劉裕,他大概是全帳之中唯一一個沒有喊著殺劉裕的人了,可是他身後的那個韓延,卻是叫駡的比誰都要凶,甚至隔著十步遠,他的口沫都能直接噴到劉裕的臉上,那味道是如此地特別,因為那個死鬼軍士的臭腳丫子的味道,到現在還沒有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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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八章 虎狼叢中傲然立

  劉裕平靜地看著慕容衝,淡然道:「我來這裡是傳信的,可不是送死的。我不想說什麼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話,不過我是晉國人,可不是秦軍將士,從我這一身晉國的衣甲就知道,這次,我不代表苻堅而來。」

  韓延先是一愣,轉而破口大駡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以為穿了一身晉國的衣甲,就能洗脫你跟苻堅的關係了?大帥,不要聽這賊的花言巧語,他很會說話,不要上了他的當,早點把他下了油鍋,生摘心肝,好祭奠陛下的在天之靈!」

  劉裕冷冷地看著韓延,眼中神芒一閃,刺得他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兩步,躲到一個壯碩同伴的身後,膽氣復壯,指著劉裕罵道:「怎麼的,在我們的地盤上,你還想撒野不成?」

  劉裕輕蔑地勾了勾嘴角,看向了韓延身前的慕容永:「慕容永將軍,你這手下的脾氣不太好,這是正式的外交場合,麻煩你管住他的嘴。」

  慕容永冷冷地看著劉裕,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現在能管住我的手,沒讓這隻手拿刀現在就殺了你,已經夠克制的了。劉裕,對於我們整個大燕來說,你至少是苻堅老賊殺害我們皇帝的幫兇,可對我慕容永來說,除此之外還要加上一條,那就是你這背信棄義,違背了和我的承諾!」

  劉裕微微一笑:「我可沒違背跟你的承諾,你可以去問跟我一起來的宋牙,還有慕容柔和慕容盛叔侄二人,我是不是說到做到,回城之後就向苻堅請求放了慕容緯!」

  慕容永的目光看向了帳內角落裡的三人,說道:「他說的是事實嗎?」

  宋牙不假思索地回道:「不錯,句句屬實,當時老奴在宮中親眼所見,兩儀殿上,劉裕當眾向苻堅提出放歸陛下之事。苻堅也同意了。」

  慕容衝冷笑道:「也許就是他們演戲給你看呢。宋牙,你不過是一個地位低下的普通太監,怎麼可能知道他們背後商量的這種軍國要事?」

  宋牙搖了搖頭:「苻堅在這之前有幾個月沒在宮中議事了,那次一來是為了商量放歸陛下之事,二來也是要王嘉和支道安這一僧一道為秦軍祈福。不僅如此,蘭公主還親自去勸說過陛下出城,這總不可能是演戲。」

  慕容永的臉色一變:「蘭公主去見陛下,你又怎麼會知道?」

  宋牙歎了口氣:「因為柔殿下和盛殿下都在老奴這裡,蘭公主怕去見陛下時出現什麼意外,事先給我交代過,說若是她不回來,就讓老奴帶二位殿下逃出城,投奔大軍,還給我指了兩條出城的秘道。」

  剛才還在喊打喊殺的鮮卑眾多將校,這會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大多數人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之上,將信將疑地看著劉裕,只有韓延仍然在對著左右眾人說道:「這些不過是劉裕迷惑了蘭公主,在演戲罷了,不管怎麼說,陛下總歸是被這些賊人害了!劉裕即使不是主謀,也一定會是幫兇!」

  劉裕冷冷地說道:「韓延,我真應該在那個秘谷前就殺了你,你這小人,恩將仇報,將來必有報應!」

  韓延哈哈大笑道:「你現在後悔沒殺我?晚了!告訴你吧,今天我不會放過你的。你這條小命,就準備留在這裡好了,陪陛下一起升天!」

  此話一出,帳內眾人都臉色一變,慕容永咬了咬牙,站起身,回手一個耳光就抽在韓延的臉上,厲聲道:「你昏了頭嗎?陛下何等尊貴之人,他的靈魂只能回到祖先的天堂,怎麼會跟這劉裕一起升天?!」

  韓延捂著自己腫脹的臉,臉上盡是驚恐之色,連忙跪下,對著慕容緯的首級磕起頭來:「是我這張臭嘴亂說話,陛下,哦,不,先帝啊,請饒恕我這奴才吧!」

  慕容衝冷笑道:「右將軍,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部曲嗎?以後可得費心多管管啊。」

  慕容永咬了咬牙,一腳踢在韓延的屁股上:「還不快滾出去!到軍法官那裡自領三十馬鞭,現在就去!」

  韓延如蒙大赦,對鮮卑人來說,對首領的不敬,輕則斷肢裂體,重則殉葬,隻按了一耳光和幾十鞭,已經算是燒了高香了,他連忙逃也似地向著帳外飛奔而去,卻聽到劉裕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站住!」

  韓延心中一驚,如給施了定身法一樣,立在原地,回頭看著劉裕,勉強擠出一絲冷笑:「你,你這待如何?」

  劉裕的眼中透出一絲殺氣,直刺韓延:「你記住了,他日戰場相逢,我必取你性命,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機會,韓延!」

  韓延本能地想開口反駁,卻看到了劉裕的眼中,一片冷寂的死意,看著自己如同看著一具屍體,他的眼前頓時浮現出那天在秘谷之外,自己同伴屍橫遍野,而劉裕渾身是血,從冰雪與烈焰之中走出時,如同來自地府的修羅那樣可怕的場景,頓時血液都要凝固了,他有氣無力地落下一句話:「你,你有本事就,就給我等著,我,我他娘的怕你,怕你不成!」

  可是他一邊放話,一邊迅速地跑出了帳,這讓他這幾句狠話反倒顯得格外地可笑,甚至引得帳內的鮮卑人們也一陣哄笑,只有慕容永臉色鐵青,沉默不語。

  劉裕早早地轉過了頭,不再去看韓延一眼,卻是緊盯著慕容永,緩緩地說道:「我劉裕為人光明磊落,絕不會說謊,要不然,我也沒有這個膽量來此了。慕容緯的事,我遵守了承諾,苻堅也同意讓他出城了,是慕容緯自己不死心,想要借機刺殺苻堅,他的妹妹清河公主,也為了他的這個計畫施行了幻術,想要控制我來刺殺苻堅,若非我意志堅定,只怕早成了他的殺人工具!可以說,是他們兄妹二人,自尋死路。」

  慕容衝的眼中淚光閃閃,一下子站了起來,忘情地大叫道:「姐姐!你怎麼先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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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九章 鳳凰一怒為清河

  對於慕容緯這個兄長,他其實沒什麼感情,畢竟自記事起就被帶入了秦宮,後來給苻堅逐出時又外放邊郡,與慕容緯的接觸並不多,反倒是清河公主,從小到大待自己長姐如母,又同在宮中,相互有個照應。

  甚至這床第之事,還是有不少是清河公主所傳授,教他如何象一個女人一樣地取悅男人,甚至自己第一次被苻堅暴了幼菊之後,還是清河公主幫他處理了創口,那種超乎姐弟之間,近乎不倫的關係,讓慕容衝把清河公主看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今天,他一直忍著沒殺劉裕,也是想借機套出清河公主的消息,可沒想到,這個消息是如此地可怕,讓他難以承受,甚至當場失態。

  劉裕也有些意外,看著慕容衝開始撕心裂肺地號叫,扔下自己的帽子,披頭散髮,拉扯自己的衣服,暴露肌膚,甚至抽出小刀,準備往自己的臉上劃拉的時候,周圍的將校們這才反應了過來,連忙撲了上去,奪下了他手中的小刀,跪倒在他的身邊,號哭成一片,剛才還殺氣騰騰的大帳,仿佛一下子變成了靈堂。

  劉裕心下黯然,這以刀劃臉之行為,是從匈奴開始草原遊牧部落的風俗,對於至親之人,一般在其死後,其子侄親屬是需要在臉上劃出傷痕,流血流淚,以表示對其離世的悲痛,所以多數草原人,臉上都如同厲鬼一樣,盡是傷疤,慕容蘭是前燕皇帝慕容俊的遺腹女,方才躲過了這一劫,要不然,那如花似玉的絕世容顏,只怕也要多幾條蚯蚓一樣的可怕傷痕了。

  只是劉裕沒想到的是,慕容衝作為主君,居然也要這樣做,實在是完全不顧場合了,尤其是在自己這麼一個外人面前,只聽到慕容永沉聲道:「中山王殿下,請您自重,即使你要剺面(以刀劃臉的正式稱呼),也應該是為了陛下,你的親哥哥,而不是為了清河公主殿下。」

  慕容衝狂吼道:「我不管,這世上我最親的就是我姐姐,她被苻堅害死了,我,我一定要踏平長安,讓所有人為她陪葬!」

  劉裕看著慕容衝,平靜地說道:「你姐姐是自殺的,苻堅沒有殺她!」

  慕容衝先是一愣,轉而吼道:「胡說八道!若不是苻堅下令,她好好的為什麼要自殺?!我姐姐是這個世上最善良的人,平時連個小蟲子都不忍心傷害,到底要給逼得什麼樣,才會去學那幻術,傷人傷已!」

  劉裕微微一愣:「傷人傷已,什麼意思?!」

  慕容衝咬牙切齒地說道:「先帝曾經告訴過我,說姐姐在秘密學習血幻之術,可以控制他人,但施法需要極度消耗元氣,每作法一次,會折陽壽三年,而且容顏會迅速地衰老。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象她這樣的人,居然會學這幻術!不是因為苻堅始亂終棄,她會這樣走上報復之路嗎?!」

  劉裕這才明白為什麼清河公主要一直戴著面具了,也許那張慕容蘭絕美的人皮面具之下,是一張早已經蒼老的臉,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後,她仍然不想讓自己現在的模樣被苻堅這個曾經愛過的男人所看到,寧可在苻堅的記憶裡,自己仍然是曾經那個美豔不可方物的仙女般的形象,這跟漢武帝的寵妃李夫人在死前一直要把自己蒙在被子裡,是一個道理,女為悅已者容,千百年過去,仍然不變。

  慕容衝的神色變得猙獰可怕:「劉裕,都是你!都是你不肯刺殺苻堅,我姐姐才要這樣用幻術!你也是,你也是害死我姐姐的兇手!」

  劉裕搖了搖頭:「中山王殿下,我跟苻堅可無怨無仇,但這不代表我就得去隨便地去殺人!如果只是為了殺人而殺人,那跟野獸有什麼區別?你們慕容家跟苻秦的恩怨,應該自己解決,牽連上別人,難道還有道理嗎?!」

  慕容衝剛才狂暴的情緒,這一會發洩之後,也有些平復了,也許他也意識到自己這回鬧得有點太出格,他坐回了位置,看著劉裕,仍然鼻孔裡噴著粗氣,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姐姐的屍體在哪裡?」

  劉裕歎了口氣:「和城中的其他鮮卑人一樣,都被埋葬了,她是自己服毒而亡,是個全屍。聽你這樣一說,用幻術控人,需要折陽壽,可能她都沒有服毒,要知道最後他用幻術控制了上百的秦軍士兵,讓其自相殘殺,以掩護慕容緯逃跑,光這一點,可能就足以要了她的命。」

  慕容衝默然無語,半晌,才長歎一聲:「天意,都是天意。姐姐看起來是不想離開皇宮,那裡是她認定的家,離了家,天下之大,又有何處可去?!」

  劉裕本想告訴他們,是清河公主故意指錯死道,讓慕容緯送了命,但轉念一想,此事畢竟太過丟人,在這裡當眾說出,對慕容氏的聲譽大大不好,也許慕容衝惱羞成怒之下真的會殺了自己,反正慕容柔和慕容盛也被告知了此事,以後由他們說出,也許更好。

  想到這裡,劉裕平靜地說道:「慕容緯想要奪回皇位,而清河公主是要報復苻堅,他們都有自己明確的目的,只是沒有成功,所以,今天我來這裡,就是送回慕容緯的首級,也帶來清河公主的死訊,至少,讓你們心中有數。」

  慕容衝抹乾淨了臉上的淚水,看著劉裕,沉聲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我們鮮卑人也遵守這樣的交戰法則,劉裕,不管你是晉軍還是苻秦的走狗,這都是你能活下來的原因。你走吧,回去告訴苻堅,我必踏平長安!血洗全城,以他苻氏全族,加上全城百姓的性命,來祭奠皇兄和姐姐!」

  劉裕搖了搖頭,正色道:「我勸中山王殿下還是不要一怒之下說這種話的好。得人心者才能得天下,且不說你們現在跟秦軍決戰,勝負難料,就算真的讓你進入長安,你縱兵屠掠百姓,必遭天譴,而且,我劉裕不會在野戰與你們為敵,但你們若是真的攻城,威脅城中百姓的性命,我必盡一切所能,與你們死戰!」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38
第八百四十章 是敵是友任君擇

  慕容衝勃然大怒,厲聲道:「劉裕,你以為孤會怕你不成?孤提醒你一句!這裡是我們西燕的地盤,孤想要你現在死,不過像是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你以為你一個人能敵得過這裡的千軍萬馬嗎?!」

  劉裕微微一笑:「我當然不行,但是有人可以,殺了我,你就會多出強大而可怕的敵人,是你所無法戰勝的!」

  慕容衝的臉色一變,轉而冷笑道:「你是想說苻堅?哼,這裡沒有一個人怕他!現在他也就指望楊定罷了,可此人自大狂妄,不知進退,想要勝他可並不難。如果我現在殺了你,你連指揮秦軍跟我們為敵的可能都沒有了。」

  劉裕搖了搖頭:「我當然沒說苻堅。請注意,我說的是新多出來的敵人,不是你現在就有的敵人!」

  慕容衝的臉上閃過一絲疑色:「那能是誰?晉國嗎?你不是晉國的大將,甚至也不是正式的使節,不過是一個北府軍的小小軍主罷了,就算謝安再喜歡你,也不至於為了你一個人跟我大燕為敵!更何況晉軍現在準備兵出河北,與吳王交戰,是根本不可能騰出手來跟我們為敵的!」

  劉裕微微一笑:「我也沒說是大晉。好吧,讓我把話說得明白點,你要是殺了我,多出來的死敵,就是你說的吳王!」

  慕容衝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他一下子意識到了劉裕話中的含意,沉默不語。

  坐在右首第一位,一個花白鬚子,高大乾瘦的老者,正是西燕的尚書令,也是曾經帶眾人擊殺慕容泓,迎立慕容衝的高蓋,此人目光冷峻,看著劉裕,沉聲道:「劉裕,不要在這裡大言恫嚇別人,就算蘭公主跟你關係非同一般,吳王也不可能因為你一個外人,而跟自己的同族子侄為敵。我們鮮卑人一直很團結,跟你們漢人不同,你不用挑撥離間。」

  劉裕笑著搖了搖頭:「若是你們慕容氏真的這麼團結,吳王為何又會有國難投,出奔秦國呢?他的夫人大段氏,又是怎麼死的?!」

  所有鮮卑人都知道這樁不堪回首的往事,全都搖頭歎息,無言以對。慕容永緩緩地開口道:「那些是陳年舊事了,不值一提。現在吳王和中山王都在為了復興大燕而努力,即使有再多舊怨,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翻臉動手,更不用說,吳王最多只是跟先帝有仇,而不是跟中山王!」

  劉裕看著慕容永,緩緩地說道:「天無二日,國無二主,這個理由足夠了。現在慕容緯已死,你們沒了統一的皇帝,那由誰即位,就是二支相爭了。」

  高蓋沉聲道:「沒什麼可稱的。就是吳王也認定了,先帝才是唯一的正統皇帝,而中山王是先帝的同胞親弟,血統高貴,又領了我西燕大軍,攻破長安指日可待,一旦攻下長安,那即位登基,名正言順,吳王雖然在關東有大功,也不能不承認這點。」

  劉裕微微一笑:「可是你們燕國的根基是在關東啊,最早是遼東龍城,後來又在薊城定都,以後的中心到了鄴城,甚至你們燕國滅亡之前,都沒有進過這關中之地。到時候吳王取了關東,你們就算攻下長安,也算不上復興大燕吧。慕容緯死前沒有指定繼承人,凡五服以內的宗室親王,都有繼承皇位的資格,是滅了苻堅為他報仇來的名正言順呢?還是恢復燕國故地,重建大燕來的有資格呢?不要說關東的鮮卑人,只怕就是你們這些西燕各部首領,也不會全對中山王這麼死心踏地吧。」

  慕容衝的臉色一變,沉聲道:「劉裕,你休得在這裡挑撥我們的關係,我們大家現在都很團結,絕不會如你說的那樣分崩離析!」

  帳內的眾人也全都出聲附和,賭咒發誓絕對忠於慕容衝,不起二心。

  劉裕冷冷地說道:「不用跟我賭咒,沒有用的,我又不是吳王,不會帶走你們的任何一個。現在你們想要打進長安,報仇也好,擄掠也罷,在攻下長安之前會團結一心,我不會懷疑,可是打下來之後呢?你們難道一輩子不回關東,就此在這裡定居了?」

  這話一出,全帳內鴉雀無聲,只聽到那火盆裡火苗跳動時,炭火燃燒時的劈哩啪啦之聲,每個人都面色凝重。

  劉裕看著慕容衝,平靜地說道:「如果你們回關東,那就跟吳王有二虎相爭的可能,若是你現在殺了我,蘭公主會恨你入骨,極力勸他的大哥為我復仇。今天我來這裡,還帶來了柔殿下和盛殿下,有了他們在手,只要你們善待,就可以跟吳王搞好關係,以後即使回關東,也可以商量著來,起碼不至於馬上刀兵相見。慕容衝,孰輕孰重,你自己考慮!」

  慕容衝的臉上肌肉跳了跳,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可以現在不殺你,但是跟苻堅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長安,我是一定要攻下的,這點沒的商量!你要是真的象你說的那樣,是晉國的將士,就應該兩不相幫,而不是與我們為敵!」

  劉裕緩緩地說道:「正因為我是晉國的將士,所以我必須要保護大晉的子民。在我的心裡,關中之地是大晉的故地,舊都,大晉西朝的最後一位皇帝,就是在這裡遇害的,這裡流滿了我們漢人幾千年來的血汗,是我們真正的家園,即使一時失陷於胡人之手,也終將會奪回,在大軍北伐,奪回故地之前,我能做的,就是保護這裡的百姓。這也是我不會為秦軍跟你們野戰,但一定要幫他們守住長安的原因,我不會眼睜睜地看你們攻破長安,屠殺百姓!」

  慕容衝沉聲道:「不行,血債要用血來還!苻堅和全城的軍民,不僅殺害先帝,還殺了幾乎城中所有鮮卑人,這是族群間的矛盾,我不可能就這樣放過他們!」

  劉裕一字一頓地說道:「今天我來這裡,不僅是為了苻堅下戰書,也是為了我自己下戰書,言盡於此,慕容衝,若你真的攻打長安,威脅全城百姓的性命,那我只有跟你戰場相會了!是敵是友,任君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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