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216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45
第八百七十一章 兄妹一別已兩年

  太元九年(西元385年),九月,鄴城,燕軍大營。

  慕容垂的帥帳之中,只有二人,年過五旬的慕容垂,紅光滿面,意氣風發,而坐在他對面的慕容蘭,則是心事重重,秀眉緊蹙。

  慕容垂看著自己的這個小妹,微微一笑:「阿蘭,這次出去兩年,你辛苦了,你的任務完成得很好。」

  慕容蘭搖了搖頭:「我的任務沒有完成,既沒有刺殺掉苻堅,也沒有取回玉璽,最重要的是沒有拉攏劉裕,請大哥責罰。」

  慕容垂擺了擺手,淡然道:「我就沒指望你能完成這些任務。玉璽是劉裕志在必得的,現在的他,沒有背叛晉國的理由,因為,還沒有到絕路上,不過阿蘭你放心,這一點我相信已經不遠了。」

  慕容蘭木然搖了搖頭:「不會的,晉國大軍已經在集結,劉裕也回去了,有了玉璽之功,謝家可以調動全國的人力,物力,而我們現在連鄴城都無法拿下,在這裡頓兵近兩年,現在已成疲師,大哥,我說話你可能不願意聽,但還是聽妹子一句勸,不要再圍攻鄴城了,早點退到幽州和遼東一帶,積蓄力量,以後還有殺回來的機會。」

  慕容垂笑著舉起了酒杯,呷了一口:「妹子,你是不是覺得大哥現在能力下降了,連個小小鄴城裡的苻丕都對付不了呢?」

  慕容蘭的神色平靜:「我沒這樣想,秦軍,氐人為了生存而戰,在這種狀態下暴發的戰鬥力是可怕的,加上翟斌死後,他的子侄翟真與翟遼,各自逃出,收攏丁零族人和散兵游勇,在河北一帶橫行,擄掠,你的大軍雖然屢次擊敗這些賊人,但他們總是散而複聚,這樣我們一直無法集中全力攻鄴,再說鄴城的城防堅固,城中人的守衛之策也不錯,連水攻都被化解,這是天意,非大哥之錯。」

  慕容垂笑道:「想不到阿蘭遠在長安,卻對這裡的情況瞭若指掌,你的兵法怎麼進步得這麼快,是劉裕教你的嗎?」

  慕容蘭的粉臉微微一紅,點了點頭:「他的眼光和見識比起幾年前,不可同日而語了,大哥,你沒看走眼,此人確實是人中龍鳳,絕不止現在的成就。」

  慕容垂哈哈一笑:「若不是人中龍鳳,我們家高貴的蘭公主又怎麼會傾心相許,生死相隨呢?」

  慕容蘭一跺腳:「大哥,都什麼時候了,還開妹子的玩笑。我跟他,沒有可能的,這回分別時就說得清楚,再見時,就是敵人。」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閃:「我知道,所以這鄴城我一直不攻下,就是為了讓你跟他能在一起,區區一個鄴城,何足掛齒,我想拿下隨時都可以,但是為了收服劉裕,晚一兩年拿也是值得的。」

  慕容蘭的臉色一變:「大哥,你的意思是,不攻鄴城是有意為之?」

  慕容垂點了點頭:「不錯,這回你回來後,我正好可以把這個計畫告訴你了。你覺得我們爭奪河北,復興大燕最大的敵人是誰?」

  慕容蘭不假思索地說道:「當然是秦國,鄴城的苻丕。」

  慕容垂不屑地抽了抽鼻子:「就他?我折根樹枝都能抽死他。如果我想拿鄴城,一年前就可以拿下了。」

  慕容蘭訝道:「那還能是誰?翟氏丁零?」

  慕容垂搖了搖頭:「這些丁零賊人雖然狡猾過人,又善於逃跑,但並不難對付,如果我拿下鄴城,然後親自率主力合圍他們,他們是根本無法立足的,讓他們坐大,雖然有一定的偶然,但總的來說,還是在我的控制之內。」

  慕容蘭若有所思地說道:「那是關中的慕容衝,西燕軍?我覺得慕容衝沒什麼本事,但慕容永倒是個厲害角色,若是他們跟大哥爭奪大燕的正統,可能會有點麻煩。」

  慕容垂笑道:「你說對了一小半,不拿下鄴城,確實有讓西燕軍繼續留在關中的想法,因為如果我們在關東拿下了鄴城,西燕軍必定人心思歸,在君主未定的情況下,他們要是舉國前來,可是幾十萬族人啊,不僅是勁敵,而且這樣手足相殘,會重複當年的悲劇。所以,不拿下鄴城,逼他們在關中繼續打長安,算是我的一個計畫。」

  慕容蘭笑道:「我明白了,大哥最擔心的,還是晉國的北伐軍吧。」

  慕容垂深深地吸了口氣,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好妹子,這回你終於猜對了,是的,別的幾路勢力,都不過是疥癬之患,只有晉國的北府軍,才是真正的勁敵。以前我以為謝家只不過是要保全家族,順便學桓家那樣割據外藩,占了兩淮就會收手,可現在看來,我當初的判斷有誤,他們這回來河北,是動真格的。」

  慕容蘭的臉色一變:「因為劉裕他們的堅持?」

  慕容垂搖了搖頭:「這是一方面,上次淝水之戰,北府軍老兵都得了不少好處,回鄉不僅購田置業,也當上了一些鄉吏,從以前被鄉吏欺壓的百姓,變成了官府中人,不僅免稅賦,還可以管人,過上了小地主的生活,所以這回這些老兵們躍躍欲戰,就連別的地方的百姓,也積極性很高呢。」

  慕容蘭點了點頭:「這點我信,劉裕這樣純粹為了北伐的人不多,但為了好處而想戰鬥的人不會少。誰叫他們上次大勝了呢,有了甜頭,就會繼續。只不過,恐怕世家大族不會樂意吧。這回我聽說晉國新收復的地方沒有分地給各大世家,而是說免稅三年,然後再說,那些出人出糧的家族,怕是會覺得上了當吧。」

  慕容垂笑道:「這是我要說的第二點了,謝家是真的要北伐了,尤其是謝安,因為,他們現在日子不好過,一定需要通過外戰建功,來渡過這個艱難的日子。」

  慕容蘭睜大了眼睛:「他們怎麼會日子不好過?自淝水之戰以來,他們的北府軍戰功赫赫,戰後又收復了大片領土,更不用說劉裕這回拿回了玉璽,又立新功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46
第八百七十二章 吳王謀劃深如海

  慕容垂歎了口氣,眼神中透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神色:「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有些人可以共患難但不能共富貴,謝家的功勞越大,皇帝就會怕他們會篡權奪位,會稽王司馬道子,還有謝安的那個好女婿王國寶,就成天在晉國皇帝司馬曜面前離間他和謝安的關係,要他收回謝安的北府軍兵權,至少是讓司馬道子去分權。」

  「不僅如此,現在謝家內部也鬧得是雞犬不寧,謝琰和謝玄幾乎勢成水火,所以這時候只有對外打個大勝仗,才可能轉移朝中家內的矛盾,這就決定了,謝家兵鋒所向,必是河北!」

  慕容蘭的眉頭漸漸地鎖了起來:「如果晉國全力北伐,那其鋒銳不可擋,北府軍有多厲害,我最清楚,能阻止他們的,不是我們的甲騎俱裝,而是不服的北方水土,惟今之計,撤圍鄴城,在北府軍殺過來之前,先暫避到塞外,方是上策。讓苻丕和丁零賊人們跟晉軍去打,時間長了,再相機而動。」

  慕容垂笑著擺了擺手:「阿蘭啊,你的武功計謀很少有人能及,但這軍政之事,還是差了點火候啊。我們沒有避其鋒芒,堅壁清野的條件,一旦退了,就再也回不來啦。」

  慕容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是,大燕好不容易複國,故國人民都認為這是天命所歸,這才能讓我們兩年不到就幾乎盡得關東之地。若是走了,天下人都會以為我們慕容氏只能偏安一角,非帝王之氣啊。」

  慕容垂笑道:「你原來是希望我們退出塞外,給晉國招安的吧。」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小妹原以為我們拿不到鄴城說明沒有這個天命,但如果是大哥有意為之,那就另當別論了。大哥,你這樣設計,難道是對付晉軍?」

  慕容垂一動不動地看著慕容蘭:「是啊,要跟你心中的英雄真正地戰場為敵了,到時候你會不會兒女情長,手下留情?」

  慕容蘭緊緊地咬著嘴辰,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身上流的是慕容家的血,家族利益重於一切,劉裕如果不顧我的苦勸,率軍來犯我大燕,那自然是生死之敵,戰場上讓天神來決定我們的命運,但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慕容垂點了點頭:「很好,不過我想你跟劉裕交手的機會不大,因為這回我需要一舉消滅晉國的北府軍,至少是重創,讓他們十年之內,再無犯我大燕的實力和野心。所以,在兵法上,我必須示弱。」

  慕容蘭睜大了眼睛:「示弱?我明白了,就是裝著打不下鄴城,讓晉軍以為我們已經是疲師,對不對?」

  慕容垂微微一笑:「很好,你猜對了。謝玄,劉牢之,包括劉裕都是一流的將帥之才,要讓他們上當,很不容易,一般的誘敵之計,是起不了作用的,所以我必須花兩年時間,圍攻鄴城,讓所有人都覺得我已盡全力,甚至久攻不克,河北之地也是到處降而複叛,或者是叛而複降,連跟我們一起起事的丁零翟氏都叛離,只有這樣,他們才會以為,我們真的沒有實力拿下鄴城,只有這樣,才會在坐山觀虎鬥兩年之後,大舉出兵!」

  慕容蘭點了點頭:「可是,可是我們的實力全在這裡,將士們也不可能知道你的意圖,保留實力,這個示弱看起來是真弱,有什麼強力的反擊敵軍的軍隊呢?甲騎俱裝我們大燕可是沒有啊,就是西燕,也只是在消滅了秦軍的鐵甲騎兵後才有兩萬甲騎俱裝。」

  慕容垂冷笑道:「在這裡,自然是沒有,但是我為了徹底打垮北府軍,留了一支秘密的軍隊,一直在遼東,農兒親自訓練出來的。」

  慕容蘭睜大了眼睛:「遼東?我們的老家嗎?」

  慕容垂點了點頭:「是的,就是龍城,我們祖先興起的地方。這十餘年來,我一直讓心腹在那裡秘密裝備,從高句麗走私鐵礦石,在龍城的深山裡,秘密打造甲騎俱裝,現在已經有一萬五千套人馬俱甲。至於戰馬,這兩年我一直秘密收集繳獲的敵軍戰馬,把弱馬留下,而精壯戰馬則悄悄地偽裝成拉車的輜重馬,來回於遼東,去時是戰馬,回來時是普通馬,以此集結和訓練我們的甲騎俱裝。三個月內,我們就會有兩萬這種俱裝甲騎,可以放手與晉軍一戰。」

  慕容蘭不可思議地搖著頭:「是誰負責這樣的訓練?這可得連自己人都要隱瞞啊。」

  慕容垂微微一笑:「是我最信任的手足兄弟慕容德。作為我的左右手,我派他鎮守遼東,和農兒一起經營,一方面勸課農桑,為我們河北的軍隊提供軍糧,另一方面秘密打造甲騎俱裝,這支軍隊不是用來對付苻丕和慕容衝的,就是為北府軍而準備。對付世上最強的步兵,只有拿出最強的騎兵才行。」

  慕容蘭的秀目之中,光波流轉:「可是就算我們有兩萬甲騎俱裝,北府軍可是有八萬之眾,還有劉裕,劉牢之,劉敬宣,劉毅,何無忌這些猛士,我仍然不覺得有必勝的把握。」

  慕容垂點了點頭:「你說得不錯,如果他們穩紮穩打,步步為營,不與我們在平原之上決戰,那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甲騎雖然野戰無敵,但畢竟衝不開敵軍堅固設防的大營,而防守正是晉軍的優勢所在。所以,我必須要誘敵出戰,離開他們的大營,在平原上,連大車和拒馬這些可以擋我鐵騎的,也沒有!」

  慕容蘭雙眼一亮:「你是要擺出撤離的模樣,讓晉軍追求?!」

  慕容垂哈哈一笑:「現在你完全明白我的計畫了吧。不錯,就是如此。要讓晉軍相信我們是真的撤,甚至是潰逃,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苻丕跟晉軍聯手,讓他向晉軍求救,而北府軍渡過黃河,兩軍合流,才會以為對我軍有必勝把握,而這時我軍的敵前撤退,就不會再會讓人懷疑了,阿蘭,這就是你這回去長安的真正目的,促使秦晉化敵為友,只有苻堅信任劉裕,苻丕才會相信謝玄,而這些,盡在我的計畫之中!」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46
第八百七十三章 謝家桓氏一路人

  慕容蘭半晌無語,久久,才長歎一聲:「原來這就是你的計畫,圍攻鄴城兩年,卻時不時地放棄圍城,就是讓城內長久地陷入糧荒,卻又不至於真正地餓死斷糧,只有這樣,才能讓苻丕總覺得只要有糧食和外援,就能守住鄴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放下以前的秦晉仇恨,低聲下氣地向謝家,向晉軍求援。」

  慕容垂點了點頭:「不錯,晉軍已經有近百年沒有踏上河北的領土了,在這裡完全是外來的侵略者,人心不附,水土不服,還要面對我們大燕強大的武力,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作為高明的統帥,謝玄一定會在這裡盡可能多地找到朋友,而不會同時和秦燕兩國開戰,所以,如果苻丕主動示好,那他一定會作出回應。對他來說,拿下鄴城即是勝利,能不流血儘量不要流血,如果苻丕肯屈服,讓城,那只要集中力量對付我們大燕就行了。」

  慕容蘭咬了咬牙:「所以只要我們作出畏懼秦晉聯軍,驚慌撤退的樣子,他們就會上當?」

  慕容垂微微一笑:「不是作出,光是作樣子是騙不了謝玄和劉牢之的,我們是真的要讓別人以為我們完蛋了,一路逃亡了,真的要那些依附於我們的小部落,僕從們星散。要戰勝晉軍,只能靠我們慕容家本土的力量,靠甲騎俱裝,烏合之眾是沒用的,只會壞事,淝水之戰就是最好的證明。」

  慕容蘭歎了口氣:「你這招也許會騙過劉牢之,甚至騙過謝玄,但劉裕很難上當,現在他帶了玉璽回去了,如果他參與這次北伐,我想你的計畫不會這麼容易成功。」

  慕容垂笑道:「不錯,你的心上人如果有指揮權的話,那我就是再這樣誘敵,也難奏效,這個年輕人有著超乎年齡的冷靜和與生俱來的帥才,我已經留意他很久了,他所參與和指揮的每一戰,我都詳細地看過了你傳來的報告,你說得不錯,如果對手是他,那一定會留意我的後招,不如直接就在黃河邊與其決戰。」

  「不過天助我大燕的是,現在的劉裕,掌不了軍,不說劉牢之對他心生嫉妒,多方排擠,就算是謝家,你以為真的會這麼無條件地信任一個還沒加入的所謂未來女婿嗎?更不用說王妙音姓的是王,而不是謝,謝家不用自己的女兒來嫁他,這個中原因,你想過沒有?」

  慕容蘭這一下驚得站了起來:「你是說,劉裕也只是被謝家利用?」

  慕容垂冷笑道:「當然。謝家本質上和桓溫是一樣的人,以前謝家地位不如太原王氏,琅玡王氏,甚至不如庾家,郗家,他們家發跡也就是二十多年前,趁著冉魏滅亡前騙來了玉璽,立下大功,加上兩個王家暫時後繼無人,桓家在荊州崛起,而謝安這個天下奇才掌握了中央,他們反對桓家不是因為有多忠心,而是因為桓家強勢,人才眾多,讓桓溫坐了天下,那必然會用本家的人來控制朝政,謝家與其說是忠於司馬氏的皇帝,不如說是忠於他們家族的利益。」

  「但當謝安掌國二十年,謝家權勢如日中天,不僅掌控朝政,更是借著組建北府軍,有了自己的強大武力,借著謝家多年來在吳地的經營,有了強大的經濟能力,糧餉可以自給,而這次北伐取得的中原和兩淮,齊魯之地,現在雖然因為新征服要免稅免役,但那只是個藉口,一個不讓其他世家插手染指的藉口,一旦他們北伐河北成功,這些地方就不再是邊境,緩衝區,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作為國家土地進行分封,除了保留一部分主動投誠的這些地方實力派的利益外,你覺得會是誰得到最大好處?」

  慕容蘭脫口而出:「自然是北伐立功的北府軍將士們。」

  慕容垂哈哈一笑:「我的小妹有長進了,這些能看到了。是啊,如果這些地方直接給謝家,自然別人心生怨恨,但要是給有功將士,那就無話可說。所以謝家這回就是用劉牢之這個最忠心可靠的人打頭陣,連給別的家族分一杯羹的機會也不會留,而這些家族現在還在磨磨蹭蹭地,不肯出錢出人出糧,謝安要的就是這樣,既然大家不配合,那我就獨立北伐。」

  慕容蘭的眉頭一皺:「可如此一來,也就劉牢之的老虎部隊,再加上現在駐守廣陵一帶的萬餘留守北府軍老弟兄可用,加起來也就兩萬人的兵力,只靠這些,就能打下河北?」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有何不可?祖逖渡江北伐時不過三千部曲,幾年後就占了整個中原,雄師十萬,我在中原起兵時不過五千人馬,過黃河進入河北時,加上丁零人和各部烏合之眾,也不過三萬人,可是到鄴城城下時,就有二十萬之眾,戰爭就是這樣,亂世中多數人都是牆頭草,只會依附於他們認定的勝者,只要劉牢之能旗開得勝,只要鄴城落到他手裡,他的兵力就會十倍,二十倍地增加。」

  慕容蘭點了點頭:「這個我信,但你說劉牢之比劉裕更忠誠可靠,我是不信的。劉牢之是個有野心,貪婪的人,哪有劉裕這樣高尚?若是別家出價高,他未必會一直跟著謝家。」

  慕容垂搖了搖頭:「小妹,你對劉裕和劉牢之的看法,完全錯了。正是因為劉裕過於高尚,所以才不可靠。謝家想要自立的野心遲早會暴露,你覺得劉裕還會跟隨嗎?與其養虎為患,到時候尾大不掉,不如現在就加以限制。淝水之戰,劉裕已經名動天下,這回取回玉璽,更是有封將拜印的大功,別的不說,獨掌一軍,作為大軍先鋒,起碼是作個副將輔助劉牢之,那是綽綽有餘的。」

  「但謝家絕不會在這次給劉裕這個機會。本身讓他去關中,去取什麼玉璽,就是支開劉裕,不讓他繼續建功的一個藉口罷了。別人只道是其他世家看不慣劉裕,要在他身上找對付謝家的理由和藉口,但誰又會想到,最要打壓劉裕的,恰恰正是這個一般人以為是他恩主的謝家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46
第八百七十四章 江東龍虎高下論

  慕容蘭的身體開始不自覺地發起抖來,一如她本如天籟的聲音,這個本來在任何時候都沉穩鎮定,比絕大多數男人更有勇氣和大將之風,甚至在刺殺苻堅失手,面對死亡仍然保持著微笑的女子,第一次地花容失色:「這,這怎麼可能呢,謝家是不是人?劉裕為他們付出這麼多,性命都不要,他們,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

  慕容垂打斷了慕容蘭的話:「阿蘭,這個世上在權力面前,沒有任何的感情,親情和血緣都不足道,更不用說這種主僕之情或者什麼兄弟之誼了。當小兵的劉裕,可以為謝家衝鋒陷陣,當軍主的劉裕,可以為謝家赴湯蹈火,但將來當大將,執掌千軍萬馬的劉裕,卻會成為反對謝家篡權奪位的最大障礙,就因為他太有正義感,太忠誠,所以絕不會允許謝家走桓溫的老路,比起早就知道有篡逆之心的賊子桓玄,劉裕更是無法接受自己偶像和人生導師變成自己最恨的那種人。」

  「所以,謝家對劉裕的提拔,到此為止,劉裕現在在軍中已經是無冕之帥,不是將軍的將軍,在戰場上,將士們會追隨他而不是軍令,即使現在削職為民,解甲歸田,只要他振臂一呼,仍然有千千萬萬的將士願意為他去死。任何一個君王,都不會允許有這樣號召力,又不忠於自己的人存在。謝家如果狠點心,現在就會除了他,你當他們做不出來嗎?」

  慕容蘭咬了咬牙,她剛才一直閉著眼睛,直到這時,她的雙眼才重新睜開,直視著自己的兄長,說道:「現在他們不除劉裕,是因為還要用他,還需要用他來北伐,一旦天下一統,他們就不會再需要劉裕,是不是?」

  慕容垂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如此,也許心情好的話,會留劉裕一命,給個虛銜,放逐他到一個不能接觸昔日兄弟的地方,以確保他不能再威脅自己。阿蘭,你現在明白了吧,要想救你的心上人,只有跟著你的老哥一起,打垮東晉這次的北伐,讓謝家這個龐然大物跟桓家一樣轟然垮掉,只有這樣,大燕才安全,你的心上人,也才能安全。」

  慕容蘭搖了搖頭:「我瞭解劉裕,他是不可能錯過這次北伐的,就算謝家再怎麼打壓,現在他帶著玉璽回國了,不可能不用他。只要上了戰場,就沒有這些陰謀詭計,朝堂權力之爭,只有一個最純粹的戰士劉裕。」

  慕容垂哈哈一笑:「不錯,戰士劉裕,他會繼續給放回來當個軍主,但絕不可能讓他再在一線衝鋒陷陣,建功立業了。謝家和劉牢之都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的。」

  慕容蘭正色道:「劉牢之雖然也是宿將,名將,他只憑資歷就強壓劉裕嗎?這樣怎麼可能服眾?」

  慕容垂冷冷地說道:「不,劉牢之同樣是大將之才,我不懷疑在正常情況下,他不會比劉裕差,甚至更好,因為,他不缺乏勇氣,更有經驗,淝水之戰,雖然劉裕率先突擊,但劉牢之揮師壓上的時機,展開的速度,近乎完美,也許你的眼裡只有劉裕,但劉牢之也完全無愧江東之虎的威名。」

  慕容蘭的眉頭一皺:「那為什麼劉裕可以穩紮穩打,這個有經驗的江東之虎卻不可以呢?」

  慕容垂的眼中閃過一絲冷芒:「因為心態不一樣,淝水之戰的劉牢之,要的是勝利,而這一次,他要的是功勞。」

  慕容蘭的雙眼一亮:「劉牢之也有野心,想篡權奪位?」

  慕容垂哈哈一笑,擺了擺手:「不不不,我的好妹妹,你誤會你老哥了,你老哥說的是功勞,不是權勢,更不是皇位,因為劉牢之是劉牢之,不是謝家,也不是劉裕,甚至不是劉穆之。」

  慕容蘭的臉上疑雲更盛:「我不明白,什麼意思?」

  慕容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朗聲道:「意思就是,他雖然現在是大將,但只是寒人,而我剛才說的那幾位,不管現在職位高低,都是士人。」

  慕容蘭笑了起來:「雖然我知道晉朝上門無寒士,下品無士人,但也不至於這樣吧,劉裕窮得家徒四壁,都在京口快要當乞丐了,這樣的士人,誰看得起?」

  慕容垂搖了搖頭:「沒人看得起,但即使是窮困潦倒成這樣,他也能當上裡正,你當全是因為他的那一身武藝嗎?如果不是他有個當官的爺爺和當郡功曹的爹,他這樣的人,只能早早地給征丁當兵,而不是輪到他自己選擇,甚至是謝玄的主動邀請。」

  慕容蘭沒有說話,她想到了北府軍中,象向靖,檀憑之這樣的人,即使同為小兵的時候,跟劉裕也明顯有高下之分,甚至和劉裕,何無忌這些人也氣場大不相同,以前自己隱約覺得有點奇怪,但一直說不出來,今天聽到慕容垂這樣解釋,一下子全明白了。

  慕容垂正色道:「中原人的身份之分,是深入骨髓的記憶,在我們草原上,一個奴隸也可以成為帝王,但在中原,太難了。劉牢之家世代為將,但是軍人在西晉以來,就是給人看不起的職業,那些世家子弟們甚至會嘲笑桓溫這個大權臣為兵家子,更不用說對劉牢之這樣真正的兵家子了。」

  「世世代代以來,他已經養成了這樣的想法,覺得自己就是低人一等,無論如何都需要權臣,門閥,大世家的庇護,他所求的,只是能掌軍而已,但就算全晉國的軍隊都給了他,他也不敢學曹操和司馬懿,因為,他根本不會往這方面去想,相比劉裕,他永遠只是一個思想上的奴隸,骨子裡的僕從!」

  「所以劉牢之想要的,就是緊緊地抱住謝家的這條大腿,為他出生入死,謝家的富貴,就是劉牢之的前途,劉裕有多討厭謝家篡逆,他就有多希望謝家稱帝,為了鞏固他在軍中的地位,他一定會速戰速決,一定會掉入我的陷阱,因為,他激勵士兵為他賣命的辦法不是劉裕那個北伐複國的遠大理由,而是錢糧,輜重,女人!這些,就是我用來鋪成引誘這隻江東之虎,最後走向墳墓的死亡之路。」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46
第八百七十五章 君臣宴上終相疑

  廣陵,城頭。

  謝玄一身儒衫,青色綸巾,手持小扇,寬袍大袖,長髯飄飄,遠遠望去,宛如仙人,只是這個仙人的身邊,卻是站著一個全身黑色勁裝,身長八尺有餘,熊虎之姿的武士,峙淵岳停一般,紋絲不動,可不正是劉裕?

  一陣北風吹來,帶起幾粒雪花,謝玄的眉頭輕輕一皺,羽扇輕拂,悠悠道:「慕容塵汙我!」

  劉裕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把剛才凝在臉上的幾粒塵雪甩去:「小裕願為玄帥永遠地蕩清這慕容塵。」

  謝玄沒有看劉裕,他深邃的眼光,眺向了遠方,仿佛看著千里之外的鄴城:「凜冬將至,按常理,不是我們漢家軍隊出兵的時候,秋冬之際,胡騎驃肥馬壯,而冬天的河流結冰,我們無法通過水道運糧運兵,小裕啊,你現在已經是頂尖的兵法大師了,你來說說,我們該不該此時出兵?」

  劉裕斷然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按戰術來說,此時出兵於我南方軍隊不利,正如您剛才所說的那樣。但就戰略來說,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

  謝玄點了點頭,仍然不看劉裕一眼:「說說你的理由。」

  劉裕正色道:「關中之戰,想必兩三個月內就會分出勝負,如無奇跡出現,苻堅必敗,到時候西燕軍很大可能會東歸關東,所以慕容垂一定會在這個同族勁敵舉族過來之前,拿下鄴城,穩定關東,以靜待強敵。」

  謝玄搖了搖頭:「他可是打了鄴城兩年多了,兩年沒打下來,現在就能兩個月拿下了嗎?我不信。」

  劉裕歎了口氣:「他不是打不下來,而是不想消耗太多實力,一直沒有強攻罷了,之前他幾次撤圍,給苻丕留一條西撤的通道,但苻丕就是認了死理,打死也不走,加上丁零翟氏兄弟多次襲擾其後方,而幽州的秦國刺史王永,也幾次聯合塞外的劉庫仁部鮮卑部落南下,都分散了他的精力,所以兩年來他沒有拿下鄴城,但我總覺得這中間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謝玄輕輕地「哦」了一聲,這回他轉過了身子,看了一眼劉裕:「有什麼不對勁呢?」

  劉裕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以我對慕容垂的瞭解,他若是真的想攻下鄴城,最遲一年前就可以得手了,翟氏兄弟不過是芥癬之患,不至於拖了他這麼久,至於王永和劉庫仁,幽州軍力不足,而劉庫仁的內亂也在大半年前就讓這個塞外梟雄送了命,苻丕外援斷絕,孤城一座,甚至想讓逃到並州的王永和張蠔來幫忙,他們都以兵力不足為由拒絕,長安城我待了一年多,慕容衝那是真打,我看三個月苻堅都不可能堅持,沒有任何理由,鄴城的防守力能超過長安,更沒有理由慕容垂的將才不如慕容衝。」

  謝玄笑道:「我來告訴你這個不對勁的原因,那就是慕容垂的私心。」

  劉裕奇道:「私心?」

  謝玄點了點頭:「對,就是私心,慕容垂眾雖眾,但大半是歸附的各異族部隊,亂世之中,找個覺得能靠得住的君主罷了,象翟氏丁零人就是典型,他們跟著慕容垂不是因為有多忠誠,而是覺得慕容垂這個天下名將的未來比苻丕要光明。」

  「這兩年來,河北大戰,秦燕之間來回拉鋸,各地的勢力也如牆頭草一樣,時叛時降,有的是降而複叛,有的是叛而複降,慕容垂也無法根治,所以一直疲於奔命,讓他的兒子們分兵去平定各地。」

  「他的時間和兵力,就這樣一點點地消耗和浪費。如果他真有能力強攻拿下鄴城,早就這樣做了,之所以圍三缺一,讓開大道,不是他想伏擊,而是想以最小的代價最快地攻下城池。」

  「可是慕容衝不一樣,他要的不是江山,起碼現在不是。他要的,是復仇,是執念,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不在乎死多少人,流多少血,哪怕這個目標隻提前一個時辰,他也不惜死上百萬人,所以他是不顧一切地瘋狂攻城,不顧手下的死活,甚至不顧自己的死活,小裕,這些是你親眼所見吧。」

  劉裕長歎一聲:「您說得一點不錯,我親眼見到那天慕容衝和他的手下,服了五石散,雙眼血紅地衝進城裡,他們就是要把自己變成魔鬼,在長安放手大殺,真的是要用血來洗清整個城市,那一晚,太瘋狂了,無論是慕容衝還是長安的軍民,都變成了魔鬼,我經歷了如此多的戰鬥,見到了如此多可怕的,人性扭曲的暴行,但沒有任何一次,能超過那夜。」

  說到這裡,劉裕的拳頭漸漸地緊握起來,神情變得異常地嚴肅,甚至從他的眼中,還流露出了半分恐懼之色。

  謝玄笑著拍了拍劉裕的肩膀:「幸虧那夜我不在長安,連你都語之色變的事,想必任何人都無法接受。讓你一夜之間就改變留下來保護全城百姓的目標,這樣的事,我不願意去想。關中將成人間地獄,在那裡的野獸變成人之前,我們還是最好先忘了那裡,集中力量來收復河北吧。」

  劉裕點了點頭:「可是慕容垂以前顧及手下的實力,現在難道就不顧了嗎?苻丕守了兩年,城中人心團結,萬眾一心,強攻的話,要損失慘重的,這樣如何再來迎戰我們呢?」

  謝玄搖了搖頭:「所以他要動歪心思,想辦法阻止我們出兵北伐,這半年多來,司馬道子和王國寶沒有一刻不在聖上面前進讒言,離間我們謝家和皇室的關係,你可知道,就在三天之前,建康城內的宴會之上,君臣之間幾乎要翻臉?」

  劉裕的臉色一變:「還有這種事?」

  謝玄點了點頭:「本來是給相公大人設的出征宴會,但他們君臣之間,已經有三個多月沒有說話了,在宴會之上,聖上突然問及身邊眾臣,說有誰知道曹操,司馬懿當了多少年的丞相,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47
第八百七十六章 梅花三弄類周公

  劉裕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雖然謝玄說得儘量像是輕描淡寫,但從他現在板起的面孔,嚴肅的表情,還有那眼神中深深的憂慮上可以看出,當時的氣氛是多麼地緊張。

  謝玄似乎是感覺到了劉裕表情的變化,他突然笑了起來:「還是桓伊大人高明啊,當時的空氣幾乎都要凝結起來,可是桓刺史卻是請命彈起了琵琶,邊談邊唱,為君既不易,為臣良獨難。忠信事不顯,乃有見疑患。周旦佐文武,金滕功不刊,推心輔王政,二叔反流言。」

  劉裕聽著謝玄那清聲的吟唱,儘管他不通詩文,但仍然那股子悲傷,痛心的感覺湧上心頭,自己聽得,都幾乎要落淚了。

  謝玄的眼中淚光閃閃:「小裕,你可知道,這是當年周公輔政,被全天下人以為是虛君實權,想要篡權奪位的大奸臣,而後人把這段往事編成了詩歌吟唱,桓刺史這樣唱,就是說相公大人就如當年的周公一樣,雖然大權在手,但是大大忠臣,君臣之間只有坦誠相對,拒絕流言,才能象周公輔政一樣,留下千古美談。」

  劉裕長歎一聲:「相公大人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一心為國,還要受小人這樣的中傷。」

  謝玄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輕輕地揮起羽扇,緩緩說道:「也許是這些年來我們謝家占了太多的權力,也許是因為北府軍建軍後戰無不勝,引起了別的家族的忌恨,可是這樣大好的時局,如果只是因為畏懼流言,或者是擔心聖上的猜忌,就這樣放棄,實在是太可惜了,不僅是我們謝家覺得可惜,想必你小裕,還有全體的將士,都不會甘心的。」

  劉裕不假思索地回道:「當然,無論是為了建功名,還是取富貴,都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但我擔心的不是會稽王,還有那些世家門閥的阻撓,而是慕容垂這個帥才。慕容家不缺頂級的將帥,關中的慕容永算一個,我是親自領教過了,但慕容垂只會在他之上。」

  謝玄微微一笑:「這是自然,我從不懷疑慕容垂的能力,但也同樣不擔心他的私心。胡人沒有忠誠的概念,慕容家自己都內部打得不可開交,還指望下面的僕從部落能真心效順嗎?所以他們必須保證慕容家本部的實力,就會驅使那些依附的僕從部落去衝鋒陷陣。這就是丁零人叛變的原因,雖然翟斌無忠誠可言,但能把眼看到手的鄴城都弄出這個翟氏之亂,可見慕容垂的私心,我相信,他是想兼併翟斌的部眾,才會讓老翟先下手為強。」

  劉裕微微一笑:「要是這樣的話,就反而容易了。慕容垂如果保存實力,那絕不會跟北伐軍正面硬拼,我們只要能取得秦國苻丕的支援,給他糧食,換取他的鄴城,讓他率軍回關中,這是最好的結果,幾乎不用動刀兵,就能盡得河北之地。」

  謝玄滿意地點了點頭:「你看得很准。這次你在關中的行動,不僅取回了玉璽,也建立了跟秦國良好的關係,現在鄴城近乎斷糧,不能再等了,要是真到了苻丕無糧的時候,只怕他的手下就會獻城降燕了,到那個時候慕容垂就會全力對付我們,只怕我們過黃河都不容易了。」

  劉裕的眉頭一皺:「準備充分嗎?糧草軍械都齊備了嗎?我不是說淝水時的八萬大軍,而是說這次先鋒的這兩萬人。起碼這些人要有準備吧。」

  謝玄笑著搖了搖頭:「糧草軍械有現成的,這廣陵城就有供兩萬大軍作戰一年的糧食,還有新收附的中原和齊魯的郡縣,都建立了前進的倉城,每天都有糧食源源不斷地運往那裡,加上這些地方還存留的軍糧,旬日之內,我能在黃河邊上的滑台渡口,為大軍提供足以作戰兩年的糧食,不僅可以管自己,還可以解鄴城的苻丕糧荒。」

  劉裕睜大了眼睛:「那些世家出的糧食?」

  謝玄的臉上閃過一絲厭惡的表情,不屑地冷哼一聲:「指望他們?還不如指望老母豬上樹呢。上次淝水那種生死存亡的時候,他們都不情不願的,這回又豈肯出手相助?相公大人這回雖然出京指揮北伐,但還是沒過江,駐節京口,就是為了鎮住這些傢伙,讓他們不至於在後方搗亂。北伐的軍糧,大部分是我謝家的私糧,還有上次戰勝後的繳獲,一如這回的兵馬,就指望北府軍的老弟兄了。」

  劉裕的眉頭一皺,一股不太好的預感,在他的心頭浮現:「上次不是說北伐要換一批人嗎?怎麼還用上次的將士?他們已經勝利了,也得到了回報,戰鬥的欲望和意志肯定大不如前,這不是好的計畫。」

  謝玄長歎一聲:「我又豈不知這樣?但還能如何?以前組建北府軍是因為有大批的兩淮流民為了逃避戰亂而南下,現在兩淮已入我手,再沒有以前的那些流民山賊,江南的各州郡多數是為了世家莊園勞作的那些人,不僅世家門閥不肯放人,而且他們本人也沒有那戰鬥能力,這次我們要追求速度,沒時間再象當年你們那樣可以訓練個一兩年再上戰場。」

  劉裕搖了搖頭:「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慎,這八萬人裡,肯重回戰場的只怕不到兩萬,而且散居各地,想要徵召並不容易。」

  謝玄笑道:「劉牢之的常備軍有五千多人,借了北伐中原的名義,留下了五千多不肯回鄉,願意長期從軍的老兵。另外,那八萬多人多半沒回原籍,而是在江北六郡和京口購房置地,為的就是隨時可以重新徵召,還記得嗎,立有軍功的基層軍官們,多半是當了這些地方的基層吏員,就是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組織大家重新上戰場的。」

  劉裕笑了起來:「原來玄帥早有打算了。不過北府軍將士可不是普通的百姓,他們上次服過役,按規定是可以不用從軍的,除非是自願,我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能讓他們真正願意放棄現在富足的生活,離開妻兒,再次冒著生命危險上陣殺敵。」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47
第八百七十七章 匈奴未滅何家為

  謝玄的眼中光芒閃閃,直視劉裕:「那你為何又會去關中?這兩年來,你一直在戰鬥,為何你不去迎娶妙音,過上幸福的生活呢?」

  劉裕哈哈一笑:「霍去病說過,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玄帥,你是瞭解我的。」

  謝玄搖了搖頭:「霍去病不足學,大好年齡不娶妻生子,霍家無後,最後跟著他弟弟一起給滅門,小裕,成家立業跟建功立業,實現理想並不衝突,早點去娶了妙音,為劉家傳宗接代,這才是你要做的。你已經打了太多的仗,立了太多的功勞了,也應該休息兩年啦。」

  劉裕的臉色一變:「玄帥,你這是什麼意思?這次北伐,你不準備要帶上我了嗎?」

  謝玄正色道:「等我們解決了慕容垂之後,還會繼續收復關中,到時候才是用到你的時候。你和妙音的婚事,一拖再拖,就算你想逞英雄,她卻是要漸漸地過了適婚的年齡了,這樣真的好嗎?」

  劉裕咬了咬牙:「我跟妙音早就有過約定了,一定要做出名堂,再風風光光,堂堂正正地娶她。我這一輩子就是為了北伐而奮鬥,眼看就差最後一步了,不帶上我,又怎麼能甘心?」

  謝玄歎了口氣:「小裕,和你明說了吧,這次我就是想帶上你北伐,也沒什麼可能了。你在長安的事情,我很清楚,也很感動,但是這些事情在會稽王,王僕射他們嘴裡,就不是這樣描述的了。」

  劉裕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那夜離開長安的時候,桓玄對自己說過的話,總有人會拿這事作文章,說自己通敵叛國,以作為打擊謝家的武器。

  劉裕慨然道:「不就是幾個小人為了中傷謝家,拿我當藉口嗎?我行得端坐得正,一個要叛國的傢伙為何會把玉璽帶回來?我願意在聖上面前,當面與這樣說我的人對質。」

  謝玄淡然道:「若不是我們這樣向聖上解釋,你現在又怎麼會站在這裡?但是我要告訴你,小裕,剛才我跟你說的那件聖上當眾質問相公大人的事,就是發生在我們解釋過後的第二天,聖上前面剛接受了我們為你的辯解,說是要設宴慶祝,轉而就在慶功大宴上來這麼一出,你覺得他為什麼會這樣?」

  劉裕咬了咬牙:「一定是王國寶之流的中傷,我願意當面向聖上解釋,洗清自己身上,也洗清謝家的冤屈。」

  謝玄搖了搖頭:「不用解釋,沒用的,他之所以這樣對我們,不是因為我們真的做錯了什麼,而是因為我們想要抓住這百年不見的機遇,完成北伐收復失地的壯舉。在我們看來這是一個漢家兒郎的本份,但在他看來,這是我們謝家控制軍隊,佔領地盤,最後篡權奪位的準備。我們做的事越多,立的功勞越大,他就越容不得我們。他自己沒本事北伐,也不讓我們北伐贏得聲望,這種事情,怎麼解釋呢?」

  劉裕半晌無語,久久,才長歎一聲:「有這樣的皇帝在位,是我們全體漢人子民的悲哀,不管怎麼樣,北伐大業,不能受阻礙的,謝家這回能以一家之力北伐,一如當年的祖逖將軍,寄奴佩服!」

  謝玄笑著拍了拍劉裕的肩膀:「小裕啊,你是我一手招進北府軍的,又是早早地許了妙音的這門婚事,在外人看來,你就是北府軍的縮影,所謂謝家對北府軍的控制,就是通過對你劉裕的栽培,你每每主動請纓,以自己超乎尋常的判斷自行其事,取得的那些個勝利,都會被人說成是謝家為自己的未來女婿創造這些立功的機會,在軍中遍佈黨羽和親信,一如當年曹操栽培許褚,司馬昭利用家將成濟去刺殺曹魏的高貴鄉公曹髦,不過是培養一個聽話的鷹犬,將來行篡逆之事。」

  劉裕冷笑道:「由他們說去,事實會勝於雄辯,我劉裕忠於大晉,一心北伐,這赤膽忠心,天日可鑒。」

  謝玄點了點頭:「話雖如此,但現在畢竟北伐需要舉國之力,就算從皇帝到別的世家不支持,起碼也不能在後面使絆子,公開反對。上次宴會上已經來了這麼一出了,那些反對者的目光現在集中在你的身上,若是我再象以前一樣命你為先鋒,這次北伐再建奇功的話,他們又有這些理由和藉口。」

  劉裕點了點頭:「玄帥的意思,我明白了,但如果我聽您的話,這時候不去北伐,而是去迎娶妙音,只怕結果會更糟糕。」

  謝玄的臉色一變:「此話怎麼講?」

  劉裕歎了口氣:「我取回玉璽,不去北伐,卻是迎娶妙音,到時候你們如何安置我?不可能真讓我帶著妙音回鄉種田,就算種田,以我現在的軍職,民爵,加上這回立功後的封賞,就算為了配得上妙音,那起碼一個京口從事,司馬之類的官職,是少不了的,他們一樣可以說你們謝家安插親信掌握京口,一旦有事,就可以就近發難,威脅京城。」

  謝玄的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沒有馬上回話。

  劉裕正色道:「而且以我的身份,如果沒有正面的功勞,只靠偷個玉璽回來,是不夠格迎娶妙音的,這個折辱又會給人落下口實,說謝家為了不軌之舉,讓低賤的軍人做上門女婿,想要趁機發動兵變。不然象劉裕這樣的虎將,不去為國征戰,卻是在後方掌兵,謝家想做什麼?」

  謝玄喃喃地說道:「對啊,這些我怎麼沒想到。」

  劉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道:「玄帥,北伐是大事,不要因言廢事,如果您擔心我立功給人話柄,那就不要給我前鋒軍職,讓我在您身邊當個參軍,甚至當個小兵也行,只要帶上我,讓我參與北伐之中,我想我會對您,對北伐有幫助的!」

  謝玄緊緊地盯著劉裕:「可是這樣一來,你可能會沒有任何功績和榮譽,而且,你跟妙音的婚事,又要拖後,這樣真的好嗎?」

  劉裕斬釘截鐵地回道:「為了北伐大業,我義無反顧!」

  謝玄看著劉裕,久久,才歎了口氣:「那你留下吧,兩天之後,劉毅會帶著京口老兵來報導,你們老兄弟,又可以重逢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47
第八百七十八章 刁氏兄弟鬥希樂

  京口,刺史府。

  熟悉的大院,熟悉的時間,熟悉的味道,一股淡淡的脂粉氣,混合著檀香,縈繞在這刺史府的大堂之上,刁逵一身大紅官袍,正襟危坐於大案之後,而刁協則長史的打扮,坐在一側的小案之上,在他的坐榻邊,一根天子節杖豎在那裡,大堂兩側林立著一幫膀大腰圓的衛士,而劉毅一身青色吏員的裝扮,站在堂中。

  刁協一臉的白色脂粉,在他跪坐的小榻邊上,燃著檀香,他的臉上掛著諷刺的微笑:「怎麼,劉司馬也要學當年的劉裕劉裡正,來檢查一下我們兄弟是不是矯詔持節了?這回我們可都有官身,而這節杖也是天子親授,想要告我們的話,先想想大晉國法中對誣告的處罰,再來說話。」

  劉毅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大刁刺史,小刁長史,你們二位在這南徐州的權力,在淝水大戰後聖上親自在朝堂上授予的,下官當時也在場,萬萬不敢有一點質疑。只是朝廷的法規制度,是需要我們這些做父母官的,帶頭維持和執行,這兩年來,二位在這裡的作法,下官很多都沒怎麼勸諫,只不過要提醒二位一句,這裡是京口,是朝廷有事時的兵源之地,有功將士的集中所在,二位行事,還是顧及這點的好。」

  刁逵冷冷地說道:「本官身為本地的父母官,自然知道朝廷律法所在,至於在別的地方,本官也沒有不按法令行事,大晉的法令規定了,欠債不還,對抗朝廷的人,自然可以賣身為奴,本官以前在別的地方,為瞭解民燃眉之急,放了一些錢款給他們,他們還不起,自然要為我刁家效力,成為佃戶,這點哪裡違反法令了?」

  劉毅微微一笑:「刁刺史,這種放高利錢,逼人破產,然後逼良為佃的路子,在你這裡說得這麼義正辭嚴,我也是佩服的,只不過在京口,百姓不會吃你這套,他們本身當兵就可以免稅免役,也不需要借你的這些利錢。」

  刁協的小白臉上,肌肉跳了跳:「在這裡,我們就是考慮到京口的特殊,所以沒做這個事,就是開個賭坊,也被會稽王和王僕射勸阻了,我們刁家為國,又是捐錢,又是盡心費力來管好一方百姓,夠意思了,怎麼到了你劉司馬的嘴裡,就如此地不堪了?」

  劉毅搖了搖頭:「下官無意,也不敢對二位上官有所指責,更沒什麼不堪,大家同為朝廷辦事,需要互相理解和配合,你們看,你們現在的這些貼身護衛,有不少就是以前參加過大戰的北府軍老兵,還是當時下官介紹過來的,就是想為以前的一些不愉快,作個了結。」

  刁逵冷冷地說道:「當年我兄弟初來京口時,對你劉從事可是寄予厚望的,可惜你站在劉裕一邊,跟我們作對。看在國家的面子上,這些恩怨我們不跟你計較,你介紹一些老兵來我們這裡,無非就是這些人是江北流民,在本地無以為生,又沒成家,即使分了地也養活不了,你不想要這些累贅,就交給了我們,卻說得這麼好聽,倒像是我們欠了你人情似的。都說劉希樂劉大哥心思縝密,是一方豪傑,我們這幾年跟你打交道,也算是領教了。不用拐彎抹角的,有啥事直說吧。」

  劉毅哈哈一笑:「痛快,刁家兄弟果然是世家子弟中難得有這種江湖氣的,我就喜歡跟爽快人打交道。明說了吧,這回相公大人親自謀劃,玄帥主持新一輪的北伐,命令已經下達,要求北府軍老兵,在三日內到廣陵城集結,報導,這京口是北府軍老兵最多的地方,而這集結的任務,就交給了下官。想必二位大人,也已經接到朝廷的命令了吧。」

  刁逵的神色不變,看著劉毅:「我們是接到了命令,要我們征丁抽糧,助大軍北伐,可是沒有人跟我們說什麼三天之內,廣陵會師的事啊。劉司馬請看,公文在此。」

  刁逵說著,對一邊的刁協使了個眼色,刁協長身而起,拿起一個卷軸,走上前去,在劉毅的面前展開:「怎麼樣,劉司馬,難道你接到的命令跟這個不一樣嗎?我的眼神不太好,麻煩你來指出哪裡寫了三天內就要出征的事。」

  劉毅看完了全軸,搖了搖頭:「我這裡接到的是玄帥以五州都督,鎮軍將軍的身份下的軍令,不完全是朝廷的這種公文,軍情如火,跟地方上的政令相比,要更緊急一些。」

  刁逵冷笑道:「抱歉啊,劉司馬,本官隻接受朝廷的政令,直接受尚書右僕射王國寶王大人的管轄,那位五州都督,可號令不了我。而且本官奇怪的是,你現在好像不是北府軍的軍人吧,你這個南徐州司馬,一樣是應該受朝廷的命令,為什麼要接受什麼軍令?」

  劉毅微微一笑:「可能刁刺史忘了一點,玄帥現在都督的五州軍事,包括了南徐州,而他身為鎮軍將軍,掌管北府軍的帥印,自然也對於處於解甲歸田狀態的北府軍老兵,有管轄之權,這兩年來,京口的流外吏,多是由那些立功得爵的北府軍老兵所得,管的也是老弟兄,就是為了一旦有戰事,能迅速地反應和集結,所以這個三天內到廣陵的,是軍令,由下官直接處理即可。」

  刁協的臉色一變:「軍令?現在沒有外敵入侵,什麼軍令可以管得到地方大員了?是不是京兆尹,丹陽太守你們也要管?」

  劉毅平靜地搖了搖頭:「丹陽沒有什麼老兵還鄉,但這裡是京口,特殊之處,二位大人現在應該很瞭解了,這裡劉某也不向二位大人提什麼非份的要求,不要你準備糧草,只要能下令由我們各鄉的裡正負責集結老弟兄,就感激不盡了。」

  刁逵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經久不息,笑到最後,突然眼中殺機一現,直刺劉毅:「劉希樂,汝欲反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48
第八百七十九章 公心私心自可見

  此言一出,堂上的護衛與部曲們齊齊地抽出了佩刀,大聲應道:「劉希樂,汝欲反乎?」顯然,這是他們早就演練過的,無論是拔刀的整齊劃一的動作,還是那吼叫聲,如同晴天的一個霹靂,在殿上經久回蕩著,若是普通人給這樣來麼這一下,只怕早就軟倒在地了。

  可是劉毅卻是仍然平靜地站在那裡,表情如常,甚至嘴角邊勾起了一絲莫名的冷笑,他看著刁逵,淡然道:「請問刁刺史,下官哪裡有反行,還請賜教!」

  刁逵厲聲道:「劉毅,你身為這南徐州的官員,本就應該遵守朝廷的命令,謝玄雖然是五州都督,但是現在國泰民安,沒有外敵入侵,他不能不經過朝廷的命令,就擅自徵兵調糧,這是謀反之罪,你不知道嗎?」

  劉毅微微生笑,看著刁逵,眼中閃過一道不屑的冷芒:「刁刺史,你好像忘了一點,謝將軍除了有五州都督的頭銜之外,還有鎮北將軍的軍職,更是有便宜行事之權。便宜行事四字,你明白嗎?」

  刁逵的眉頭一挑:「有外敵入侵時,自然因為軍情如火,可以先行徵兵調軍抵抗,但現在有外敵入侵嗎?他在廣陵,而中原已被收復,最近的敵軍燕賊也在黃河以北,遠隔幾千里,請問這怎麼需要便宜行事了?國家無戰事時擅自召集軍隊,還是在離建康不過百餘里的京口,你們想做什麼?」

  劉毅淡然道:「做什麼?自然是北伐啦。本來這是軍事行動,不便向外透露的,不過看在刁刺史也參與了淝水之戰的面子上,謝鎮軍指示下官,必要時可以向您透露此事。」

  刁協先是一愣,轉而冷笑道:「既然是北伐,那就得做好充分的準備,謀定後動,上次淝水之戰,全國動員,足足兩三個月的調兵遣將,才湊出了八萬大軍,這還只是防禦作戰,在我們大晉境內的戰鬥。而要北伐,深入敵境,戰線長達數千里,要調集的兵力不下十萬,就靠你在這裡召些京口老兵,三天就能完成準備了?是你沒腦子還是謝玄把此事當兒戲?」

  劉毅微微一笑:「兩位大人,你們對於斂財徵收之事,確實很在行,可是這軍事之事嘛,就是差得有點遠了。兵貴神速,這是第一位的,如果戰機出現,那稍縱即逝,多幾天,甚至多幾個時辰,可能全決定一次北伐的成敗。正是因為現在戰機出現,所以謝鎮軍才決定馬上動員老兵為先鋒,先行北伐,至於大軍,可以後續。此事是由相公大人親自拍板決定的,在朝中通過只是個時間問題,二位有什麼疑慮嗎?」

  刁逵的臉色一變,沉聲道:「怪不得我沒聽到任何朝中北伐的消息,原來此事還沒有討論通過,謝家的膽子也太大了點吧,繞過朝議單獨決定北伐?他們想做什麼?本官剛才說你要謀反,還真沒說錯!」

  劉毅冷笑道:「朝議當然是要走的,但要是為了朝議而失去戰機,悔之晚矣。淝水之戰前也是各大家族在朝中議而不決,才讓秦軍長驅直入到了淝水,後來更是朝中主事的官員一度準備放棄江北,撤回建康,若不是玄帥力排重議,相公大人關鍵時候一直在京坐鎮,只怕這會兒咱們都得學胡人的衣食住行了,刁刺史,刁長史,這段往事,你們應該很清楚吧。」

  刁逵的臉微微一紅,轉而冷笑道:「僥倖賭對一次,不可能次次都對。劉毅,本官是南徐州刺史,這京口的所有丁口,錢糧,都是本官代替國家在看管,鎮守,現在沒有正式的朝廷命令,也沒有大規模的外敵入侵,也許你是要聽謝玄的話,但本官可不在他的北府軍內,無需遵守他的命令!」

  劉毅的眉頭一挑:「刁刺史,北伐的戰機難得,之前下官曾奉相公大人和謝鎮軍的密令,親自潛入鄴城刺探軍情,很清楚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錯過這次,不知道還要等多少年才會有。謝家為了爭取時間,甚至不用朝廷的糧草,完全是自己家出丁出糧,準備獨力為國北伐,在這個時候,我們大晉的各大家族應該齊心協力才是,就算不出力,起碼也不要阻礙北伐。」

  刁逵冷冷地說道:「如果未經充分的準備和聖上,朝廷的授權,匆匆北伐,只會跟以前的幾次一樣,落個慘敗的下場,不僅失複不了失地,更是會挫傷我軍銳氣,甚至連最近新占的中原和齊魯之地,都有得而復失的可能。我們大晉南渡以來,已經兩到三次如此了,謝玄的將才,難道能勝過桓溫,祖逖嗎?這些名將都做不到的事,他為何能做得到?劉毅,我看你就是建功立業心切,回來謊報軍情,欺騙謝鎮軍,不過是想為自己爭得一個出頭的機會罷了!」

  劉毅的眼中冷芒一閃,直刺刁逵:「刁刺史,兵凶戰危,誰也不敢說就一定是能取勝而還。苻堅在淝水之戰前,幾乎全天下都以為他必勝,現在如何了?我劉毅不過一個小小的州司馬,在軍中也不過是個參軍,連將軍都不是,北伐就算成功,我也不可能平步青雲,二位憑著出身和家世,就能封疆裂土,成為一方大員,可我們這些普通的京口百姓,沒有這種機會。」

  刁逵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之色:「好了,劉毅,你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嗎?要是劉裕在這裡說他沒私心,就是想北伐,也許我還會將信將疑,可是你這個抓著一切機會向上爬的傢伙,你敢說你沒私心?若你真的一心為公,何必向我們通報這些征丁之事?把人召集起來了上路就是,難不成還要我給你們開倉放糧發路費?」

  劉毅淡然看著刁逵:「刁刺史,你說得不錯,此事我沒必要通知你,不過你既然拒絕下官的好意,那下官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告辭。」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48
第八百八十章 利誘老兵歸征途

  刁逵厲聲道:「現在此事本官知道了,那就不會允許你自行其事了,京口的男丁,你一個也不許帶走,不然以聚眾謀逆論處!」

  劉毅大踏步向堂外走去:「我會給你一個難以拒絕的條件的,三天後見!」

  看著劉毅的身影漸漸地遠去,刁協突然跳了起來,幾下躥到了門口,厲聲道:「劉毅,你好大膽子,目無上官,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這刺史府是客棧酒館不成嗎?」

  劉毅沒有回頭,冷冷地說道:「刁長史,沒記錯的話,幾年前,就是在這個院子裡,有個人好像真把這裡變成了酒館客棧,而二位當年若不是謝鎮軍求情,只怕現在墳頭草都有幾尺高了,這個教訓,二位沒有吸取嗎?」

  刁協的身子不自覺地發起抖來,聲音也有些變調了:「你,你什麼意思,你想做什麼?」

  劉毅突然哈哈一笑:「我劉毅是朝廷的官員,自然得奉公守法,只不過給二位大人好意提個醒,這裡是京口,在這裡行事,不要指望著照搬朝廷法令,沒人吃這一套,你們不讓京口人上戰場以命搏富貴,就是不讓他們好過,不讓京口人好過的,自己最後也不會好過。」

  刁逵咬了咬牙,長身而起,走到了殿外,冷冷地說道:「京口人也是朝廷子民,也是百姓,雖然說上過戰場,兇悍好戰,但歸根到底也是百姓,百姓要是被某些人唆使,抗命不從,那就是不遵朝廷法令,謝安,謝玄也不可能縱容這種事情的發生,劉司馬,你是本州司馬,本就是要負責治安緝盜之事,若是真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那最後還是要你來擔責任的,請你明白這點。」

  劉毅轉過頭,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五年前的劉裕,也是七里鄉的裡正,二位大人,祝你們夜裡能睡個好覺。」

  他說著,哈哈一笑,大步出門而去,而笑聲經久不息,在這院中回蕩著。

  刁逵的臉上肌肉劇烈地跳著,他突然大聲道:「來人,加派人手,這三天之內,一隻蒼蠅也不許飛進來!」

  刁協小聲地說道:「大哥,我們這裡就三千多人,要加派人手,除非把各鄉各鎮的人全撤回來。」

  刁逵咬了咬牙:「撤,先保住自己再說,撐過這三天,我不想再一次夜裡給人拿刀架頭上了!」

  黃昏,京口,臨江仙酒館,二樓。

  這裡仍然正對著刺史府的大門,也就隔了兩條街巷,本來喧鬧的刺史府前的大街,這會兒所有的小販已經全部不見了,一隊隊的軍士,全副武裝,持槊挎刀,在府門前來回巡查著,刺史府大門緊閉,一副臨戰的氣氛。

  劉毅一身便裝,笑著看著遠去的光景,而孟昶和何無忌神色輕鬆,坐在其身邊,何無忌搖了搖頭:「刁家這兩個蠢貨,不僅蠢,還怕死,就你希樂這幾句話,就嚇得把十里八鄉的兵馬全撤回來了,以為這樣就可以保住他們自己。」

  孟昶笑著擺了擺手:「有他們的那些狗腿子在各鄉各鎮守著,我們也不好大規模地串聯,畢竟要讓老弟兄們重上戰場,還需要集中在一起的好,一個個在自己家裡,老婆孩子熱炕頭,就不想再出去了。」

  何無忌搖了搖頭:「其實我一直挺看不懂這次玄帥的做法的,老弟兄們已經經歷過了戰事,作戰的欲望和動力不如年輕人,按說招新兵去打,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劉毅看著何無忌:「無忌,你自己想不想出征呢?」

  何無忌先是一愣,轉而笑道:「希樂,你是在取笑我嗎?咱們是什麼人,是要做大事,建功立業,在史書上留下名字的人,可一般的兄弟,並不這樣想啊。」

  劉毅的眼中冷芒一閃:「這是自然,大多數人只是為了金銀財寶,畢竟官少兵多,你要想讓老弟兄們上陣,談情懷沒用,來現的才行。」

  何無忌輕輕地「哦」了一聲:「我倒有點興趣了,你讓你的弟兄們去拉人,怎麼個來現的?」

  劉毅微微一笑:「這個容易啊,只要告訴他們,秦國的財寶,一半在長安,一半在鄴城,更不用說鄴城還有燕國留下的前朝寶藏呢,正是靠了這些寶貝,苻丕才能在慕容垂的圍攻之下堅守兩年,也正是因為要得到這些寶貝,慕容垂在鄴城城下挺了兩年都不肯走,咱們北府軍的弟兄嘛,出生入死不過就是為了金銀財寶,只要跟他們描述一下鄴城有多富,金銀有多少,他們自然就肯再上戰場啦。」

  何無忌睜大了眼睛:「這也行?這樣騙自己的兄弟,不太好吧。咱們都知道,河北早就打爛了,城中都快吃人了,哪還來的什麼寶貝?」

  劉毅笑著擺了擺手:「我看到是我看到啊,可又不會告訴他們。等拿下鄴城,萬一發現倉庫空了,那就說是給燕軍或者是秦軍搶了,想要拿回自己的錢,就得繼續追擊秦軍和燕軍,這樣一來,咱們的老弟兄們,不就會一直死心踏地地征戰河北了嘛。」

  孟昶的眉頭微微一皺:「希樂,謀略,詐術是對付敵人的,對自己的兄弟,這樣做不太好吧。」

  劉毅臉色一變,把嘴唇邊的酒碗重重地往桌上一頓:「這不叫詐術,而是想辦法讓大家重上征途,詐術是對付刁家兄弟這種人的,比如我現在用的,讓他撤回兵馬,給我們創造說服老弟兄們的機會。鄴城雖然糧食短缺,但庫存的錢財應該還是有的,我也沒騙人,你們還是想想怎麼幫我對付刁氏兄弟的好。」

  何無忌奇道:「不是把人能召集起來了嗎,要是大家想走,就直接去廣陵城好了,還要對付刁氏兄弟做什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劉毅搖了搖頭:「不行,刁氏兄弟忘了幾年前劉裕給的教訓,這回是謝家繞過朝廷和其他世家,單獨北伐,若是前線不順,那我們的家人留在這裡,刁氏兄弟可能會起壞心思,在走之前,再教他們一回做人,是必須的。」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Odin

LV:9 元老

追蹤
  • 1038

    主題

  • 154560

    回文

  • 15

    粉絲

分享的小說是追蹤的讀者分享好看的~有些看過 有些還沒看過但分享的有保障所以也分享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