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 神魂之判官 作者:退戈(已完成)

 
BabOdin 2019-4-21 19:21:44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6 98438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58
120、拒絕

  這姑娘的情緒倒是不加掩飾,行為邏輯也很有跡可循。

  謝芝蘭大概是在樓下聽見了聲音, 噠噠地跑上來。快臨近三樓的時候, 又刻意放緩腳步。她可能不知道, 空曠走道裡的木質樓梯, 加上堅硬的塑膠鞋底,動靜還是很明顯的。也或許只是為了表示自己不敢打擾的心情而已。

  繆繆不屑哼了一聲,拿起手機開始玩起來。

  「你出去了……應該是有三年吧?」褚玄良說, 「你當時從家裡拿了多少錢?這三年是怎麼過的?跟你一起出去的都有誰?怎麼又回來了?」

  「他們那點錢,還不夠我吃幾頓的。也太窮了。說出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們工作這麼多年, 就混成那鬼樣子,簡直就是個笑話啊。」繆繆撇嘴說,「別說我勢利, 他們教的。就謝芝蘭那扣扣索索的樣子,純粹的有賊心沒賊膽, 還不如我呢。」

  褚玄良:「不過你這麼小就敢一個人出去, 膽子倒是挺大的。」

  繆繆聞言樂道:「我們這叫新時代創業青年!」

  閻羅:「聽起來很厲害。」

  「是本來就很厲害!」繆繆擺正自己坐著的姿勢,「不錯啊, 有錢眼光。」

  謝芝蘭站在門後面,小心地透過門框聽幾人說話, 目光中很是擔心。

  繆繆直接抓起桌上的零食砸了過去:「偷聽個屁!」

  謝芝蘭從門後縮了回去。

  褚玄良耐著性子, 半吹半聊地,想從她這邊套出事情的經過。

  「應該也很辛苦吧,你那時候要是留在家裡讀書, 不是會輕鬆很多嗎?」

  「你們大人懂什麼呀?要是能給到我想要的生活,我還需要自己打拼嗎?」繆繆冷笑道,「做不到就別嗶嗶,煩人。」

  「你也已經是大人了。」

  「所以我出去跑江湖了啊,她還管我什麼?」

  閻羅不能理解小年輕的思想。她這不是自己回來了嗎?

  褚玄良乾笑道:「哦,不要生氣,我只是單純的問一下而已。你們是怎麼賺錢的?」

  繆繆說:「錢啊,誰不喜歡錢?我也很努力賺錢的好嗎?」

  褚玄良好奇道:「你是做吃播的吧?要怎麼賺?」

  繆繆放下手機,盤著腿要給大家科普:「吃播也有訓練的好吧?比賽前一定要開始準備。窮的話呢就多喝水,保持胃的容量。吃東西要快,基本上不怎麼咀嚼,直接吞下去就好了,也嘗不出什麼味道。然後吃的時候一定要多喝水,加點油啊什麼的,這樣也好催吐。」

  褚玄良:「可是這樣的話,不會覺得身體變得越來越不舒服嗎?」

  繆繆乾脆道:「沒有錢最不舒服。」

  謝芝蘭在外面叫道:「繆繆啊,賺錢不簡單的啊,那些都是騙人啊,你別做傻事。」

  繆繆不高興道:「你懂什麼?你趕緊走開啦!」

  褚玄良也問:「網紅真的這麼賺錢?我記得我小時候同學的夢想都不是當明星。」

  繆繆對待外人的態度雖然也很敷衍,但明顯要好上很多。

  「誰不想當網紅啊?賣賣臉就有大把的錢。你看那些病毒行銷出來網紅,也沒覺得多漂亮唱得有多好,加個濾鏡就成了宅男女神,隨便吃頓飯價值幾萬塊幾十萬。或者給名人做個月拋女友,再開個網店,幾百萬幾百萬的賺。我要是有錢我也行銷,尊嚴算什麼?科學家?賺錢嗎?我瞧不上。吃虧的都是沒用的老實人,窮的也就自己安慰一下自己而已。」

  三人有一種說不出的無力感。

  她有一套完整的歪理。或者說,她深信者自己想相信的東西。根深蒂固,是社會教給她的。

  褚玄良說:「那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你的情況不是很好。」

  繆繆咯咯笑道:「你是不是要說我印堂發黑,有禍事來臨吧?」

  褚玄良:「你可能不相信,但的確是的。你媽媽就是為了這件事情才把我們請過來。」

  繆繆抓著自己的腳笑倒在床上:「你們來點新鮮的好不好?」

  「你既然找回家來了,自己應該有點感覺,不用我多說了吧?是我瞎說還是你不敢承認?」

  繆繆語氣冷了下來,轟趕道:「我覺得我挺好的。你們不用多說了,走吧。要是讓我發現你們騙我媽的錢,我會打人的啊。」

  之後拿過桌上的東西,又開始狼吞虎嚥起來。

  她吃東西速度很快,就跟她說的一樣。但同時也有一點恐怖,像是處於不受控制的狀態。

  雖然知道會被討厭,褚玄良還是把房間裡吃的東西帶走了大半。繆繆看見了,神情氣憤,但沒有騰出手來跟他爭搶。

  謝芝蘭站在門外,問:「怎麼樣?」

  褚玄良指了隻樓下,四人相繼從樓梯口下去,走到一樓。

  他們坐在門前的一塊小時凳上,褚玄良說:「別讓她吃這麼多了。」

  「可是她餓啊!」

  「她不餓,她只是習慣了而已。」

  「說真的她再吃下去,我們也負擔不起了。她一天要吃好幾百塊錢。點外賣的話,還要上千。完全停不下來,吃了就吐。也不是正經吃。這算怎麼回事啊?」

  「我聽說經常催吐,就會習慣這樣。但她跟普通的吃播又有點不大一樣,為了身體健康,她還是克制一下。你不能縱容她。你有義務幫助她。」

  謝芝蘭猶豫了很久,才說道:「我是懷疑她出去那什麼了。怎麼變得吃這麼多啊?吃東西能賺錢嗎?倒是聽說吸多了的人會變態的。」

  「不是的。」褚玄良哭笑不得,「吃東西的確能賺錢。」

  繆繆從上面窗戶探出頭來,開口就是髒話:「要說我壞話滾遠點,別以為我聽不見!艸!」

  謝芝蘭歉意地看著他們:「對不起啊。她、她就這樣。」

  「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不能單純地說她正常或不正常。她身上的鬼跟她契合得很深,平時根本看不出問題。可她吃飯的樣子,明顯不對勁,過於投入。那鬼從目前來看,沒有主動傷害她的意思,但身體的損耗,就像你看見的,無法避免,長此以往是個問題。」褚玄良說,「我們問不出來原因,她很明顯地避開了這個話題。這樣是不行的。」

  「那就抓掉啊!你不是說自己是道士嗎?」謝芝蘭視線瞥向他的袖子,「你的那個平安符,不行嗎?」

  褚玄良:「普通的符籙沒有用,而且你也看見了,兩人聯繫緊密,強行驅逐會傷害到她自己。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招惹上那個鬼的,要做決定的話,很難辦的。」

  謝芝蘭:「這樣啊。我要跟我老公商量一下,他晚上就回來了,也許能問出來。繆繆還是有點聽他話的,好吧?」

  三人倒不趕時間,左右也就幾個小時的事,但鬧不好就是一條人命。她既然這樣說,就順從地樓下坐了一會兒。

  晚上五點半的時候,繆繆的父親下班回來了。

  褚玄良自我介紹。他聽說道士兩個字,臉上不加掩飾地流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也沒聽他說完,直接從兜裡拿出二十塊錢,要把褚玄良給打發走。

  「我們女兒很正常,沒問題。她才是,最近腦子有點糊塗了。麻煩幾位了,走吧走吧。」

  謝芝蘭尷尬:「他沒收我的錢,不是騙子。」

  男人大嗓子道:「那是現在沒收你的錢!騙子都高明的很,開口就是錢,那個是討飯的!你腦子有病沒有啊?!」

  繆繆從樓梯上走下來,得意地看著幾人。

  褚玄良笑了下,沒生氣也沒接錢:「既然這樣,那我們走了。如果有事的話,可以去附近的城裡打聽一下白雲觀或者乾元觀,這些是比較有保障的道觀。」

  男人根本不聽,謝蘭芝倒是點了下頭。她似乎畏懼自己的老公,也不敢阻攔。

  因為時間已經晚了,從這裡坐麵包車去隔壁省市,還需要幾個小時的時間,到時候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住的酒店。乾脆就在這邊先找家招待所住下,明天再啟程。

  他們這邊的招待所沒那麼嚴格,很少有外來住客,基本就拿來當賓館用了。隨便掛個職工的親屬名號就可以。

  三人開了兩個房間。閻羅洗完腳,坐在床邊吃外面,說道:「我看她像是被柳杉附體了。」

  「柳杉起碼不吐的。」褚玄良問,「她身上的是餓死鬼吧?」

  閻羅說:「是。她自己跟人簽了契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敢跟餓死鬼簽的。對方也不是上身,你們道士應該不好管。」

  褚玄良就是頭疼這件事情。

  他們看電視看到十一點多,就散去睡覺了。

  合上眼沒多久,有人在外面大力敲著門板。

  「咚咚咚」,褚玄良是被驚醒的。

  他緩了下神,聽起來謝蘭芝的聲音,那人哭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旁邊有其他人的罵聲:「靠!大半夜的叫魂啊?嚇死老子了!」

  褚玄良看了眼手機,十二點十三分。

  褚玄良坐起來,揉著發疼的額頭問:「怎麼了?」

  外面敲門的陣勢總算停了下來,說道:「你先開開門,快!跟我去看看吧。大師,求求你了。」

  褚玄良無奈道:「我想你今天已經拒絕過我了。這種事情如果當事人不配合的話,你找大羅神仙也沒有用。」

  「不是,我們錯了,我們真的錯了!是我老公讓我來找你們的!」謝蘭芝說了兩句話又帶上哭腔,「要出人命了大師,你快跟我們過去看看吧!求求你了!」

  褚玄良起來換下睡衣,隔壁房間的江風二人也走出來。

  還好招待所距離他們家不遠。

  謝蘭芝一路走回去,哭得聲嘶力竭,快步小跑著,還險些摔了一跤。

  繆繆正被綁在椅子上,滿嘴都是血,衣服上也有。旁邊站著她父親,還有一些其他不認識的男人。還用手按住她的四肢,以防她劇烈掙扎,弄傷自己。

  繆繆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人一時清醒又一時發狂。三人到的時候,本來還在吼叫的女生瞬間安靜了下來,轉變成正常的樣子。

  「大師!真大師!看!」那些圍觀的人立馬還是驚歎:「一來就好了啊!」

  繆繆大概是被嚇壞了,直接放聲大哭。露在外面的皮膚因為被大力按壓,紅中帶青。這些成年男子下手沒個輕重

  她父親無措地看著幾人,問道:「怎麼辦?」

  褚玄良說:「放開她吧。說說怎麼回事。」

  謝蘭芝走出來說:「她……我今天晚上,聽你們的,沒給她吃那麼多東西了,確實不好啊。然後她當時很不高興,可沒說什麼,就回房間了。半夜,天黑了以後,我聽見外面有腳步聲,以為她是下樓偷吃了。我心裡很難過,但冰箱已經被我清空了,她肯定找不到東西,很快就會回來的。結果我在床上躺了半個小時吧,也沒聽見她回來的動靜,就想著起來看看……看看,家裡沒有人……」

  旁邊的男人接下去說:「我晚上煙癮犯了,出門買煙啊,臥靠嚇死我了,就看見路燈下面蹲著一個人,滿身血地在那裡吃肉,嘎吱嘎吱的,就那種野獸吃東西一樣的聲音知道吧?再一看,哎喲這不是繆繆嗎?!」

  「我壯著膽子叫了她一下,她不理我,一直在那裡吃。我是聽說她最近好像瘋了,就趕緊回去叫人。」男人很活潑,手上比劃著動作解釋道:「大家都嚇到了,就過來拉她啊,然後她就大叫,瘋了一樣,非要吃那個東西。人也一會兒正常一會兒不正常,完全是兩個樣子,說的話好些聽不懂。要不哭著喊救命什麼的,要不就連活人都咬。這不馬上讓嫂子去叫你們了嗎?」

  褚玄良皺眉問:「吃的是什麼肉?」

  謝蘭芝:「狗,是狗肉,她去街上咬死了一隻流浪狗,然後就在那裡生吃狗肉。」

  狗肉,怎麼也比人肉好。但如果真餓起來失去理智,身邊又沒有寵物的話……

  褚玄良的表情已經沉下去了。

  一個人小聲道:「我看……其實還是吸^毒吧?我之前看過類似新聞報導的。」

  繆繆在那邊呸呸胚的,把嘴裡的狗毛都吐出來,聽到這話,立馬反駁說:「我沒吸^毒!我沒有!」

  繆繆的父親快崩潰了,跺著腳宣洩道:「你們給個准話,她到底是怎麼了!」

  褚玄良說:「那你應該問她才對。」

  繆繆還在那裡重複道:「我沒有,我沒有。我很好,我沒病,也沒中邪。你們別騙我。」

  謝蘭芝走過去抽了她一巴掌:「你夠了!你自己出去看看你剛才吃的什麼東西!」

  繆繆絕望地放聲大哭。

  「窮是我的錯嗎?窮想賺錢是我的錯嗎?我的出生我又沒選擇的,為什麼就這樣對我?」繆繆抹著眼淚,卻糊了滿臉的血:「努力賺錢的我又做錯什麼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59
121、欺騙

  三人都是見過不少世面的,可看見她這樣子, 還是有股難言的唏噓之情。

  在網路發達, 行業鼓吹之後, 她被徹底教壞了。

  原本應該是按勞分配的社會, 現在出現了一群投機取巧,輕鬆成功的人士。還被大肆宣傳。面對不公平的社會分配產生心理失衡,是一件不算意外的事情。

  所謂財帛動人心啊, 何況還是一群沒怎麼見過社會過過生活的年輕人。

  「我不知道是什麼給了你誤解,但你這樣, 根本稱不上在努力工作。你只是被眼花繚亂的生活迷失了眼睛, 就以為自己也可以不切實際地做夢。人心不足蛇吞象,你都沒有站起來過,就想著騰飛。可幾個人能有這樣的運氣?你就確定自己是其中一個嗎?」褚玄良說, 「真正在辛苦工作,腳踏實地的, 是你瞧不起的父母。錢是錢, 態度是態度,機遇是機遇。你不要把這個世界想得太理所當然了。」

  繆繆喘著粗氣道:「你少在這裡跟我自說自話了, 你懂什麼?規則是你們創造的?怎麼說都是你們的道理。你一個道士,跟我參合什麼?你們這些人不是無欲無求嗎?我不是!你走!我不要你幫忙!」

  褚玄良冷笑說:「哦, 你不要我幫忙?那挺好, 我省了麻煩。」

  謝芝蘭揪住繆繆的耳朵往後扯,繆繆吃痛。她抬起巴掌要打,最後又不捨得落下。在她腿上踢了一腳, 罵道:「你不要誰幫忙?你平時沒輕沒重也就算了,你看看你剛才做了什麼?你自己看看你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你還不覺得可怕嗎?」

  謝蘭芝攔住他哭著懇求:「大師,大師您救救她吧,她就是不懂事,但本心不壞的!您說她還有救沒有?多少錢,我們拿的出來都可以。這種生吃狗肉……她還是能算個人嗎?」

  繆繆哭得一臉花:「我怎麼就不是人了?」

  謝蘭芝脾氣難得強硬,直接吼道:「你閉嘴!」

  褚玄良道:「說實話,現在你們就算要我幫,也不容易。」

  謝芝蘭丈夫在一旁用力抽完了一根煙,丟到地上踩滅煙頭,說:「我不知道你們行業價是怎麼,能不能通融一下?但她這樣,現在吃的是狗肉,可誰知道狗身上有沒有病?明天吃個老鼠肉,貓肉什麼的,又該怎麼辦?她沒被吃死,也被毒死了啊。」

  繆繆終於不吱聲了。她隨便一想,就覺得可怕。

  謝芝蘭又去搖閻羅跟江風,大概是覺得他們會心軟:「小弟弟,你求求你哥哥。這位同學啊,你幫幫忙吧。我讓她跟你們道歉!」

  江風說:「現在不是錢或人的問題,是她自己跟餓死鬼簽了契約。對方沒有主動害人,我們隨便插手,就是壞了規矩。」

  眾人聽得一陣暈厥。

  「你瘋了沒有啊?你瘋了吧!」謝芝蘭渾身發抖,手下用力,罵道:「你怎麼不去死了乾脆?還回來禍害我,錢能買你一條命嗎?!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拎不清啊?我養你這麼大,你就去養了個鬼?」

  繆繆捂著耳朵哭號道:「我沒有!我都沒見過鬼!我自己都怕啊。」

  褚玄良歎道:「也許不是你主動的,可目前的情況是,你們兩個已經難以分割。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你的狀況不太好。」

  繆繆:「可是我真的沒有啊,我哪有那種膽子?」

  謝蘭芝:「會不會是她不懂事,說了什麼讓鬼誤會了?我聽那些老人說啊,不合適的場合裡……」

  「不是,如果那樣,不會是你這種表現。」褚玄良直接打斷她道,「以你目前的狀況,其實我更傾向於你是被人利用坑害了。你好好想想吧,你離家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繆繆抽了抽鼻子,開始回憶之前的事情。可她腦子實在不靈光,加上現在因為情緒影響,注意力無法集中,閃過的畫面都是一段一段的,根本梳理不出有用的資訊。頓時急得想哭。

  江風去旁邊廁所隨意抽了條毛巾打濕,拿給繆繆說:「你先把臉洗了,不用緊張。」

  繆繆臉上的血都開幹了,皮膚好像被什麼拉緊。她捧著熱乎的毛巾擦了一把,放下來看著上面留下的紅色,又忍不住哭起來。

  真希望她能好好記住這教訓。

  褚玄良看她這幅可憐相,無奈道:「好了,現在不急這一時,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核對一下,你慢慢回憶闡述,確保真實就可以。我們來找答案。」

  江風說:「其他人也先散了吧,給她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待著,冷靜冷靜。」

  謝蘭芝兩夫妻就客氣把左右的鄰裡送走,然後關上大門,疲憊地去廚房做宵夜。

  繆繆領著他們去三樓自己的房間,給他們講事情經過。

  她一身髒亂,先盤腿坐在地上,開口第一句,就是申明:「最早,其實我們是賺到錢了。而且不少。」

  繆繆是跟同班的一個女生一起走的。

  對方家裡很有錢,父母都是經商的華僑,但比較小氣,她覺得錢不夠花。她有一個懂攝像也懂視頻處理的男朋友,兩人看繆繆漂亮,就唆使她組成團隊,一起去當網紅。繆繆聽他們畫的幾個大餅,欣然同意,拿了家裡所有的現金,直接跑去了h省。

  最早他們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麼方面的視頻。在他們開始進入的時候,直播行業的競爭已經很激烈了。

  他們試過電競解說,因為顏值吸引到了幾個粉絲。但因為她技術不好,對遊戲一竅不通,又沒有幽默的吐槽梗,所以也就隻吸引到幾個。

  之後又開始關注影視解說類,這個就更糟糕了,她根本抖不起包袱,連朵水花都沒濺起來。

  再然後他們開始進攻美食類視頻。可是軟體上各種無下限的美食主播都有,他們簡直歎為觀止,自認不足,中途乾脆地放棄了。

  要說最簡單且發展前景最好的,就是吃播。他們終於將目光放在了這一塊。但做吃播能快速出名的,只有大胃王了。

  同行的那個女生說繆繆胃口大,可以先試試。從少的開始,打出噱頭說挑戰,能吃多少算多少這樣,吃不完也沒關係。如果她成功的話,一個人可以占到六成的分成。繆繆不知道怎麼想的,就同意了。

  繆繆理了下自己耳邊的碎發,說:「我就覺得嘛,反正我吃不了多少,可是他們如果能點進來看,也許就折服於我的顏值了呢?」

  三人看著她此事一言難盡的形象陷入沉默。

  「第一次因為沒錢,吃的是五毛錢一個的蔥油餅。」繆繆說,「我當時吃了五個就不行了,可他們買了五十個。」

  他們的吃播行業就此啟程了。

  江風:「也就是說,第一次還是正常的。那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對勁的?」

  繆繆自己都很茫然:「我不知道,就一直在進步一直在超越,我覺得我一直都是正常的。」

  江風欲言又止,最後被她的智商折服,抬手扶住額頭。

  「不可能的,正常人的胃短期內根本撐不到那麼大。」褚玄良說,「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經常餓,可以經常吃東西,又能吃得下的?」

  繆繆是真想不起來,她也知道自己缺心眼,低聲說:「循序漸進的吧?我沒特別注意。開始做吃播,然後我要訓練……」

  繆繆抬了下頭,說:「哦,可能是那個!最早的時候我訓練沒什麼成效,每次胃都撐的很難受。有一次他們帶我去參加一個挑戰大胃王的比賽,我那一次也撐得很難受可我吃的特別多。就是,本來可以吃三碗吧可是我那次吃了六碗,吃完我就吐了,之後一天沒吃飯。這次比賽之後我繼續訓練,變得非常有成效。對,應該就是那一次!」

  江風:「後來你們就有名氣了?」

  繆繆:「是的。我去參加各種比賽,因為我瘦又漂亮,所以行銷挺好打的。我們每天直播打賞的錢都可以過萬,再後來有了廣告商,各種收入加起來,一個月可以賺十幾萬了。當時我有幾十萬粉絲呐!」

  江風:「嗯。然後呢?」

  繆繆嘴角抽動,失落道:「是有一次直播的時候……催吐是會習慣的,吃完東西以後,就算不催吐,胃部消化不了,只能吐出來。那次直播,他們給我準備的東西真的太多了,我吃到還剩一點,忍不住在鏡頭前面吐了出來。他們說我是兔子,因為催吐的事情,我活粉掉了很多,帳號也被封了。我就決定先休息一段時間,不做了。」

  閻羅:「那你之前應該也賺了不少錢,你不會都用了吧?」

  繆繆:「錢都在我同學男朋友那裡,他是大學生呢,感覺什麼都會。」

  褚玄良聽見她這句話,簡直哭笑不得,不知道做什麼評價好:「你也知道大學生好?那你當初怎麼不好好讀書?」

  「我讀不起來啊!而且他最後還不是跟我做一樣的工作?」

  「那他人呢?」

  「後來他忽然失蹤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們住在同一個出租屋裡,第二天起來發現他不見了,連他女朋友都不知道。他東西都在,沒有整理過,我們留在那個地方等,等了兩個來月吧。」繆繆說起來還是咬牙切齒,「我們身上沒錢,交不起房租。當時我想肯定是被騙了,可是沒有辦法,沒有他我們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我當時身體很不舒服,就先回來了。」

  褚玄良搖頭:「看吧,就算做同樣的工作,賺取的利潤也不一樣。現在他是百分之百,你是負無窮。你身體的健康是錢換不回來的。」

  繆繆:「我也不知道他會騙人啊!人品跟學歷總沒有關係吧?」

  「可是智商有。」江風說,「你真一點都沒覺得自己……有問題嗎?」

  繆繆:「……」

  樓下謝芝蘭端著甜湯上來,一碗碗擺到他們面前。沒有繆繆的份。

  繆繆現在其實很餓,看的眼睛都發直了,可她不敢說出來。她一閉上眼睛就會回憶起那條被她咬死的狗,都不敢相信自己成了這麼一個變態。

  繆繆:「我全部說完了,你們能幫我了沒?」

  褚玄良:「目前來看,應該是他們對你做了什麼。但最關鍵的地方你沒說。在參加那場比賽之前,你還記得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嗎?」

  「沒有印象了。我當時一直撐著特別難受,快瘋了,就躺在床上玩手機,沒注意別的事情。」繆繆看他們表情,自覺道:「好了我是真笨,我知道。」

  褚玄良心情複雜。

  一個能對自己這麼狠的女人……他要為之前說她投機取巧道歉。

  這走的哪裡是捷徑?這走的分明是「s」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59
122、同學

  對她這種「曲線送死,傷害全吃」的壯烈行為, 三人難以形容自己的感受。

  這起碼證明多讀書是好的。褚玄良都猶豫要不要去報個深造。

  但他智商一向正常, 沒有出現特別的低谷。

  褚玄良問:「你那個同學呢?現在在哪裡?」

  「回到家以後, 我發現……我也聯繫不上她了。不接我電話, 不回我短信。去她家後她爸媽也很凶地說她不在。」繆繆聲音弱了下去,「他們其實是一起在騙我是吧?」

  褚玄良:「還是挺聰明的啊,這麼快就反應過來。」

  繆繆:「……」

  褚玄良掏出筆, 說道:「你把他們的號碼,名字, 地址, 還有照片這些東西都給我。最好是能有身份證號。我來幫你找。」

  繆繆問:「你們要報警嗎?」

  褚玄良:「這個你就不用管了,我們有自己的方法。」

  繆繆把另外兩人的號碼報了出來。

  褚玄良照著她給的手機號碼撥過去,不出意外地提示欠費, 於是另外找熟人幫忙查了一下。

  查號碼這種事情是很快的,現在的手機號全部經過實名認證, 不像以前街頭隨便買張卡就能將就地用一用。

  繆繆的那個同班同學在之後辦了一張新號碼, 且該手機號近期有使用記錄,而那個所謂的大學生男朋友手機停機已經很長時間, 也沒有補辦的跡象。

  褚玄良先試著聯繫那個女生,繆繆叫她小霞。

  第一次打的時候剛剛接通, 就被對方暴躁地掛掉了。

  褚玄良覺得有點犯困, 才想起來現在還是深夜。但夜裡不睡的人哪有讓別人睡的道理?何況就是這三個惹禍精搞的事。

  他孜孜不倦地打了第三個第四個,被拉黑後又借了江風的手機繼續打。

  終於,一道女聲在對面響起, 對方氣急敗壞道:「你誰啊!幹嘛呢有病啊!」

  褚玄良沉默半晌,說:「我開了免提。」

  江風:「……我知道。」

  小霞氣急,衝道:「有話說話,沒事我掛了,有病啊你們?!」

  「我聽到了一點聲音。你身邊應該沒有人吧,那就是鬼。」江風淡淡說,「你也被鬼纏上了?」

  小霞的聲音頓時輕了下去,帶著一絲顫抖問:「你聽見什麼了?」

  江風從褚玄良那裡接過手機,說:「是有人在哼歌,她的跟你聲音不一樣,現在已經停了。還有什麼東西被翻動。你在做什麼?」

  聲音聽著細碎,還很模糊,有點像隔著什麼東西傳來的背景音,

  是個女人的音色。腔調也有些奇怪,跟捏著嗓子學戲腔,又學得不倫不類一樣。

  小霞說:「我在……化妝。」

  眾人一臉茫然。

  輕聲的「啪啪」拍打,聽起來的確像是在上妝。

  褚玄良:「你大半夜,在化妝?」

  小霞:「就是在化妝啊!我……」

  「女人怎麼能不化妝?」

  後半句不是小霞說的,是另外一個人說的。

  對方還笑了一下:「我不管你是誰,但勸你不要多管閒事。我們現在生活的很快樂啊。」

  江風:「把你現在的地址報給我。」

  小霞聲線平坦,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平淡道:「我要睡覺了,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

  然後電話當即被掛斷。

  重新打過去,對方關機。

  聽見裡面的忙音,繆繆問:「她怎麼回事兒啊?難道她也是被騙了?」

  褚玄良說:「受害吧。」

  繆繆發現這事以後,心情瞬間好了起來。

  這是智商尊嚴的問題啊。

  繆繆說:「我就說。他們說受騙的人,被騙的時候會下意識地忽略所有漏洞。人之常情嘛。」

  她端起桌上的甜湯喝了一口,水分淌過喉嚨,就再也抑制不住,開始大口地猛灌起來。

  江風從她手裡搶過碗頓到桌上,對方的眼睛都直了,過了片刻才恢復正常,後怕地吐出一口氣。

  褚玄良說:「你就跟我們待在一起,不要亂走。你身上不適合帶符,但情況也不樂觀。我想你剛才自己都看見了。」

  那隻鬼還有點避諱他們幾個,知道躲著不敢出來。可餓死鬼終究是餓死鬼,控制住自己不容易。稍有可乘之機,或許又要惹事。

  褚玄良最怕的是她進廁所以後不進來……畢竟餓死鬼可沒什麼不敢吃的。

  褚玄良通過小霞的手機號碼,查到對方的私人社交帳號,然後再從裡面的資訊查到對方的ip,定位就在同鎮的不遠處。

  「靠!」繆繆怒道,「原來她在家,她爸媽還騙我說她不在,我就說她沒錢了能跑哪裡去!」

  一會兒又說:「你們道士真厲害,跟偵探一樣。你學電腦畢業的嗎?」

  「我社會大學畢業的。」褚玄良抱了個枕頭靠在床邊,「睡會兒吧,我真的累了。」

  第二日大早,謝蘭芝已經把一樓的狗血打掃乾淨了,幾人走下來,準備去小霞家裡。

  據繆繆說,小霞家裡不缺錢。她父母賺了錢之後就在鎮裡蓋了棟鄉村別墅,但平時基本不在,就讓小霞一個人獨居。也不關心她的學習和生活。

  鎮裡的學校無論是設備還是師資,都沒辦法跟城裡的相比,她父母因為過早離家,跟她毫不親近,加上小霞從小缺乏管教,不擅長讀書,對方從不說要給她轉一所好學校。只等著她不讀書了,帶出去幫自己打工,最後找個老實男人嫁了。

  如果說繆繆的父母是沒錢但溺愛,那麼小霞的情況剛好完全反一反,她的父母眼裡只有金錢。

  雖然背景截然不同,但兩人的追求反而一拍即合。

  賺錢!離開這個家庭!

  小霞比繆繆要果決一點,想法也多,所以高中的時候就壯著膽子離家出走了。

  當時她父母正好從國外回來,家裡的櫃子裡放了一遝歐元跟美金,她趁機偷了他們的銀行卡跟現金,帶著繆繆和她男朋友跑了。

  那也是後來他們事業的「啟動資金」。

  繆繆雖然被坑了一把,但對小霞還有點崇拜心理。

  「她一看就是將來會有大出息的那種。人特別聰明,做事也很乾脆,我們幾個老師都這麼說,討厭她吧,又不能不承認這個,整天在那裡傷仲永。我覺得她如果好好讀書應該是能讀出頭的,她小學的時候成績就特別好,就後來為了氣她爸媽,故意不讀書了。」繆繆說,「嘁,她爸媽管她讀不讀書呢,她就這點太傻逼。誰管她什麼學歷畢業,反正最後都要拉她去給爸媽打工的。」

  繆繆哼道:「不過小霞也不笨啊。她說對她父母嘛,隻花錢不賺錢。等她會賺錢了就跑,一毛不給爸媽。」

  褚玄良看著她的得意模樣,忽然發現這群年輕人還挺有意思的。

  她們其實有想法,只是那些想法在自己閱歷的局限下,或者說是在社氛圍的影響下,帶著一種浮躁,顯得太不成熟。

  他們這一輩在年輕時也有這樣的,當時恰逢互聯網經濟大發展,誰沒做過一夜暴富的夢?只是那時關於利益鼓吹得不像現在這麼嚴重,整體環境還是追求學歷至上、腳踏實地、實幹經濟。學校宣傳的也是讀書有用,從小豎立的偶像和夢想是科學家、醫生一流。這些讓他們克制住了心底的蠢蠢欲動。

  最後走上社會,也看見了夢想和現實之間,其實有種一段不切實際的距離。那段距離或許可以用才華、家世、運氣、機遇去彌補,更多的,是撲倒在中途的普通人。

  可事先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那99%的普通人,還是那1%的天才。

  收益與風險並存嘛。

  江風斜眼道:「我先不說你同學的事情。但是你,你鄙視你的父母,永遠不是一件值得你驕傲的事。」

  繆繆撇嘴。

  小霞的父母這段時間回來了。江風等人到的時候,他們正準備出去買東西。

  兩人一聽說他們的來意,當即板著臉道:「我女兒不在家。她已經很久沒回來了,你們到別的地方找吧。」

  「她昨天晚上跟我們說了她在。」褚玄良說,「我們有事要跟她聊。她身上有點奇怪的地方。」

  小霞從樓梯口走出來,小心都露出了半張臉,躲在牆後窺覷他們。

  繆繆餘光一瞥,尖叫出聲:「她是誰啊!」

  那張臉是死白死白的,不知道塗了多少層的粉,最後顏色詭異,色調不均,且面部僵硬不堪,活向戴了層面具在臉上。睫毛,頭髮,看著是簇狀的,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清理。

  褚玄良試探叫出聲:「小霞?」

  對方點了下頭。

  繆繆頓時起了身雞皮疙瘩:「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小霞父母匆忙關了門,壓著聲音道:「要說話就進去說話,別站在這裡!我說過了,以後不要再把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往家裡帶!下次不許進來!」

  小霞說:「別管她,她就這樣有病。走吧。」

  繆繆察覺到了她母親話裡的敵意,閉嘴跟著同學上樓。

  小霞的房間很亂,屋子裡只有一張凳子。她撈開床上的衣服,讓大家隨便坐。在桌上辨認瓶瓶罐罐的種類,拿起鏡子,看起來又要開始化妝了。

  繆繆去:「你不去洗把臉?」

  小霞說:「這麼厚的粉我怎麼洗?」

  「你還知道?那就這麼擺著?」繆繆說,「我特麼都快看吐了!」

  小霞對著鏡子轉過角度觀看,滿意道:「我覺得我這樣很漂亮啊。我要一直化妝,女人要一直美麗。」

  繆繆求助般地看著褚玄良。小聲問:「為什麼她好像正常,又好像不正常?」

  褚玄良:「我說了,這是契約不是鬼上身。鬼會影響你們的思想,讓你們潛意識裡照著它的想法做事。比如你不停地想吃東西,比如她一直往臉上化妝。當你們長期不遵從的時候,它才會出來控制你們的身體強制執行。」

  繆繆:「就是……真的腦子不正常了?」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了那種詭異的笑聲。

  「你們要是再不走,我就撕爛她的臉。」

  只有江風幾人可以聽見,但都沒放在眼裡。

  女鬼被忽視,憤恨咬牙。從小霞的身體裡浮了一半出來。

  她身穿旗袍,燙著七八十年代海報上的那種波浪卷髮,兩隻手都刷著大紅色的指甲油,用力曲指成爪,對準小霞的臉。

  小霞拿著粉餅的手頓了下,表情有點困惑。又看了眼鏡子,大罵出聲:「臥靠!」

  閻羅拿起剛才脫掉的一隻鞋,冷笑道:「終於出來一個傻子。」然後立馬對著女鬼的臉擲了過去。

  小霞身體涼颼颼地一抖,順著眾人視線轉動著眼珠,發現書櫃旁的空中飄著一隻鞋,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恍惚中還聽見了女人淒厲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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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威脅

  那隻鞋就詭異地黏在了女鬼的臉上,她試圖將鞋子扯下來, 發現臉皮跟著緊繃, 好像鞋底和臉融為一體了。

  一個死後也熱衷於化妝的女鬼, 臉上多了這麼個東西, 當場要二次死亡。尤其是捏著鞋子的手,還在受到灼燒般的刺痛。

  女鬼絕望喊道:「你們這是什麼?你們要做什麼!快把這東西拿開!」

  閻羅說:「你再動,就撕爛你的臉。」

  女鬼嚶嚶啜泣:「就這樣欺負小女子。」

  三人都是一言難盡。

  那邊小霞回過神來, 也是尖叫,快速跑去廁所洗自己的臉。

  她臉上的妝化了太久, 太一層一層地往上疊, 臉都變大變厚了。將外面那層妝卸掉後,真正緊貼的皮膚紅腫不堪,已經爛了大半。

  繆繆衝進去看了一眼, 又飛速衝了回來。留小霞一個人在廁所裡邊哭邊卸,做後期處理。

  閻羅指了指廁所示意, 然後抬起自己的另外一雙鞋。

  他一拿起來, 女鬼終於有機會看清了。鞋底貼了一條黃色的符籙,難怪能貼著她的臉扯不下來。

  褚玄良:「是要湊個雙?」

  女鬼淒淒求饒:「不要啊……」

  小霞從廁所裡衝出來, 一臉沒洗乾淨的泡泡。手裡還抓著一個馬桶刷,以同歸於盡的架勢嘶吼道:「哪個!誰!弄爛我的臉我弄死你!」

  繆繆縮到角落, 說:「她……她就是鬼啊, 已經死了。」

  閻羅舉著鞋子威脅:「你自己選。是臉上再多加隻鞋子,還是主動放棄契約離開她。」

  女鬼委屈道:「可我沒做錯什麼啊,我就是喜歡化妝。她明明都答應我了, 這些都是已經說好的!」

  褚玄良挽起袖口道:「我按住她,你拿手上那東西往她臉上刷。我告訴你她在什麼地方。」

  小霞看了眼手上的東西,覺得還是太乾淨了點。

  女鬼以為他們是當真的,立馬喊道:「我……明明是你們答應了啊!為什麼?」

  褚玄良:「說清楚。」

  女鬼說:「是他們啊,是他們向我們許願,說給他們足夠大的食量,給他們精湛的化妝技術,能夠和別人不一樣,我是在幫他們啊!」

  褚玄良轉述:「她說你向她許願了。」

  小霞說:「我沒有!你不能就憑我隨口說的一句話就認為我在求你,我自言自語不行嗎?我期盼未來追求美好新成活不行嗎?如果這也算,那麼多求錦鯉許願的人,乾脆都死了算了!」

  女鬼為自己申訴:「血,你們給了我自己的血。我是正規的!」

  褚玄良皺眉:「你是正經跟他們簽訂契約的?你還給了他們自己的血?」

  小霞怔了下,說:「我沒有!我有病嗎要把我臉弄成這樣?我幫忙給她化妝選位址,隻拿一成的盈利……不對,老娘最後連一毛錢都沒拿到,怎麼可能賠上我的臉?!」

  眾人無語。

  這樣看來,倆姐妹的騷操作簡直是一模一樣的。

  繆繆扯過了小霞的衣領,不可置信道:「你們坑我?你們騙我錢就算了,還拿我的血去拜鬼?」

  「我真的不知道!」小霞掙脫她的手,「我害你幹嘛?雖然確實有錢賺。但我沒這麼賤好嗎?」

  「除了你不就是你男朋友?你男朋友不是你的人?」

  「我要是能找得到他,我還用回來嗎?!」

  江風撐著額頭,歎道:「我真想讓柳杉吞了她們。」

  閻羅發散性地暢想了一下:「柳杉做吃播還挺合適。說不定能紅。」

  繆繆哭道:「我絕對不要再做吃播了!」

  褚玄良也忌諱道:「求你們別喊柳杉了,我怕你們真把他叫出來。這些鬼魂精怪的,腦子都有點不大正常。」

  他們先壓著那個女鬼,讓她斷了契約,好歹解決一個。

  最大的問題依舊是那個餓死鬼。

  它比這女鬼機靈得多,尤其是在見到自己的同伴被強壓著放棄之後,死撐著不出來,現在已經沒有半點跡象。

  要是硬等,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機會。何況繆繆是女性,他們是男人,肯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江風問:「你們是哪裡的鬼?」

  「h省。」

  「h省有很多鬼?」

  「當然。人間地府你們沒有聽說過嗎?名氣可大了。我也是有來頭的。」女鬼撫著自己的頭髮說,「遇見我是幸運。要是換隻厲害的鬼你們儘管試試,還不跟你們魚死網破。所以出去了別惹是生非,最後光白白倒楣了我。」

  閻羅嚴肅問:「人間地府的話,那誰是閻王?」

  女鬼詫異道:「什麼閻王?隨便喊喊你們還當真?人間地府,就是指鬼多啊。我們那裡還有鬼門關,陽關道,忘川河。不過都是自己叫叫的。多好玩,多有意境?」

  閻羅和江風鬆了口氣。

  因為遇到幾個想要越俎代庖,替代地府甚至閻羅的鬼魂,聽到這話題就以為又是癡心妄想的鬼。

  女鬼接著說:「他們在閻王殿裡祈求心願,我們幫忙實現。我們叫閻王殿的地方啊,就是城外郊區曾經的亂葬崗。一個不毛之地。現在是改了,前邊立了個規矩的石像,在石像面前許願,周圍的孤魂野鬼都能聽見。」

  「石像?」褚玄良說,「怎麼會有這種地方?誰立的石像?」

  女鬼:「跟石像沒什麼關係。打仗的那些年,人死了,不知道你是誰,就把你屍體往上邊兒一丟。加上那地方回風聚氣啊,鬼死了很快就能成形,會有神智到處遊蕩,所以附近一代都有特別多的冤魂。我剛死的時候,差點沒給那地方嚇懵了。一到晚上啊,全是陰風作響,大人小孩全在哭。這些人死狀淒慘,燒死的砍死的崩死的都有,一個個醜得跟什麼似的,還有人揣著掉出來的腸子滿地走,找醫生給他縫合,嘁,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看看他笨成什麼樣?」

  江風:「看來你在那地方很久了?那你聽說過去過h市的山神嗎?」

  「當然聽說過呀。當年死了太多人,先是戰爭死了大半,後來又來了個道士屠村,基本上是全滅。所以一群鬼擠在一個地方,可裡面還有不少是冤死後化成的厲鬼,他們到處想找人殺,結果被一個道士施法困著出不去。殺不了人那就殺鬼唄,當時村裡自相殘殺的厲害,我都不敢隨便出去。」女鬼說,「後來發生了一場地震,那村子的山形地勢風水全變了。」

  閻羅:「往哪方面變?」

  「反正就變得更凶了。活人來肯定死,那地方根本成了鬼城,沒有人煙的。」女鬼努努嘴,「h省本來是鬼的天下。維持了一段時間後忽然來了個山神,幫忙把鬼都疏導出去。哦,這人間地府的規矩,可能就是從他身上傳出來的。我們那兒是沒有人間閻王,但是我們有判官啊。當時大家把他比作判官。我因為不想去地府,就沒去看過他。據說是個很厲害的傢伙。沒待兩年,聽說他走了。但h省這邊的規矩還在,也沒鬼敢亂搞事。」

  閻羅問:「去哪裡了?」

  「那我哪兒知道?可能去普渡眾生了呢?」女鬼說,「這幾年h省被開發,建成大都市了,陽氣重了很多,變得不適合鬼久居。我們大部分鬼是很聽話的,就找地方自己待著。他們不來招惹我們,我們哪兒會招惹他們啊。」

  閻羅冷笑道:「我不跟你追究,你不要得寸進尺。隱瞞本人意願進行結契,真的以為自己占理?裝傻充愣企圖蒙混過關,在我這裡不行。」

  「我為什麼不占理?她不是活該?」女鬼扭了下身體道,「我死了都想活著,她們好好活著還想著作死。做那什麼……」

  褚玄良:「吃播。」

  女鬼:「對,吃播。腦子裡都想什麼呢?有手有腳的,做什麼不能賺錢,非這樣糟蹋自己身體。他們求死就是該死啊,難道還要我一個鬼告訴他們珍惜生命?」

  閻羅:「所以你就可以隨意糟蹋她們的臉?」

  女鬼心虛地摸了下臉,不敢說是。商量道:「我都好好回答你們了,能不能把我臉上的鞋子給拿掉啊?」

  「還有一個問題。」江風說,「當年屠你們村的是道士?他是誰?叫什麼名字,什麼來歷?」

  女鬼說:「我當時已經死了,就留在亂葬崗裡,外面發生什麼我不知道啊。」

  閻羅:「還有……」

  女鬼急道:「你們剛剛說了問一個!」

  「是他說的不是我。」閻羅,「那個幫她們跟你們建立聯繫的人在哪裡?」

  女鬼說:「在h省唄我不知道,我這不就跟著她一起回來了嗎?」

  小霞用了半個小時終於洗完臉,擦乾出來。

  她的皮膚狀況不容樂觀,已經到了必須要去醫院做治療的地步。可是現在看不見鏡子,她就覺得不那麼難受。

  她抱著自己的腿坐了下來,說:「我以前想做美妝博主的。」

  幾人盯著她的臉瞧了半刻,覺得這夢想比吃播還要不切實際。

  小霞:「我剛剛想了想,還是去學畫畫吧。」

  褚玄良竟然:「你怎麼想通了?」

  「別對著我的臉畫,什麼都可以。」小霞說,「就是又撞鬼了,畫出來的東西說不定還能賣錢呢。」

  褚玄良哭笑不得:「你還想再撞一次鬼?」

  「我不就隨便說說嗎。現在真的想好了。」小霞說,「網紅能做幾年啊?我化妝連個鬼都比不過,這技術也不追求出名了。畫畫總是會越畫越好的,指不定呢?起碼餓不死對吧?也不用被人一騙,就變成現在這樣。」

  她說:「我不想死了以後,跟那女鬼一樣變態,就只會化妝。太可怕了。」

  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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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石像

  這女鬼也不是善類。江風等人不在的時候,囂張得很。但此時臉上還頂著隻鞋子, 只能賠笑臉。

  小霞仗著自己看不見女鬼不害怕, 先把嘴上便宜給占回來了。可要說難過也是真難過, 就算長得不漂亮, 還是要臉的,何況她是女生啊,愛漂亮是本能。現在這情況, 出去怎麼見人啊?

  可她比繆繆要冷靜。或許是家庭環境的影響,讓她不會對已經發生的事再投入過多的情感, 很快將目光聚焦到未來, 表現得像事情已經過去了一樣。

  「我這臉……我得去看個醫生。」小霞的臉急需治療,「這破地方的皮膚科醫生不行,我要去大城市。我要去h省。」

  她抬起頭說:「誒, 你們要去嗎?」

  江風:「我們要去,順便找你的那個男朋友。繆繆身上的餓死鬼還在, 可能需要他的幫忙。」

  繆繆才想起來, 苦著一張臉。

  小霞咬牙說:「那我跟你們一起去。找到人了我打死他。媽的,學歷果然不跟人品成正比。那貨簡直不是人!」

  「那這鞋?」女鬼就差給幾人跪下, 「我這要回家了,肯定不能頂著這臉, 求求你們, 我不跑。」

  閻羅還是依言幫她把鞋子拿了下來,褚玄良不怕她跑,用帶著的小盒朱砂在她身上畫了個符, 答應她到地方以後,再放她離開。

  眾人定好行程,由女鬼帶著,去往h省裡的人間地府,也找那個目前失蹤的男朋友。

  小霞帶了頂帽子遮陽,順便帶了條紗巾,繆繆也從她家借了兩件衣服,

  從外地來山村不容易,從山村去h省倒是很方便。讓人幫忙送到就近車站,然後一路直達。

  「你們如果想找人呢,可以去我說的閻王殿。」女鬼飄在車頂上,因為褚玄良的禁制,飄不出這截車廂。

  她說:「那裡聚集著很多鬼,他們平時也喜歡在各種地方巡邏。你們找的人跟石像許過願,如果還留在h省的話,肯定會有鬼關注著他。你們可以也學他的樣子,向石像許願,讓鬼魂幫你找人,方便也安全。反正你們也不怕是吧?」

  閻羅覺得是。

  但欺騙鬼魂感情之類的事,他和江風來做不大合適,只能交給褚玄良。

  褚玄良:「……」

  他這是造了什麼孽?

  坐了幾個小時的車,到h省已經是傍晚。再轉公車,到指定的鄉鎮。從車站下來,天是徹底黑了。

  女鬼在前面帶路,小霞跟繆繆打著手機燈光照明,走在中間。

  她倆畢竟還是女生,對黑暗有著本能的畏懼,何況現在還有撞鬼的心理作用,走夜路很害怕。專門負責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走到半路的時候,眾人聽到了點水流的聲音。他們踩上了搭建的大橋,走在一條長河上面。

  女鬼往下一指:「看,這裡就是忘川河。」

  河流倒映著兩側高樓的燈火跟繁華,又帶著波光徐徐向下流動。

  這樣倒是感覺不出什麼陰氣。真正的忘川河裡,沉著累累的白骨,沒有任何的生氣,陰寒不堪。岸邊還有無數被判處流放的鬼魂,他們要嘛怨氣衝天,要嘛寂寞悲傷。

  這好像就只是條普通的河,取了個奇怪的名字而已。

  女鬼又指著前方一條小徑道:「看,黃泉路。」

  白色的路燈整齊列在兩側,周圍樹影搖曳,平坦的水泥路通向未知的黑暗,也是一條極其普通的馬路。

  褚玄良問:「有講究?」

  「沒講究,」女鬼說,「就覺得這條路特別好看而已。」

  情真意切腦補了半天的眾人:「……」

  女鬼:「再前面,以前是群山,現在被推平了修路,只留下幾座。最近聽說產權人想把這幾座也推平建別墅,可是一動工就死人,所以暫時擱置了。這邊靠近車站,旁邊沒有住宅區和商場,只有車輛會經過。」

  時不時會有幾輛汽車打著遠光燈開過來。到這裡的時候,又關掉大燈。

  女鬼眼睛被閃了一下,咧嘴笑道:「經常有人夜間行車故意開大燈的,前面又是一個急轉,視線被光一閃,很容易出車禍。有司機就是這樣被閃死的,之後魂魄留在路口,再遇到有人開大燈經過,跑出去貼著他們的車窗玻璃嚇人。看,他們這不是就學乖了嗎?」

  褚玄良:「你們h省的鬼經常干涉活人生活嗎?」

  「督促而已嘛。」女鬼掩嘴笑道,「我們『人間地府』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你不做壞事,鬼不會來管你。可你要是做了,能騙得過鬼嗎?有些人呐,被利益徹底蒙蔽了雙眼,不讓他們見見鬼,能學好嗎?」

  她停在一條只有行人可以通過的路口,外邊插著一個破舊的木牌。繆繆用燈光照了一下,發現上面寫的是「烏家村」。

  女鬼說:「再往前面,就是閻王殿。普通人不敢進殿,殿前面的路邊上,有一尊石像,你們在那裡許願就行了。」

  「閻王殿也是你們隨便取的?」褚玄良說,「這裡不好看。」

  周圍的樹枝都長得很奇怪,不規則地橫七豎八各處亂長,還多是槐樹、桃樹一類容易滋陰的植物,地面因為長期無人清理,蔓延著不少爬藤類植物,不小心點走可能被絆倒。

  「這裡不是。」女鬼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極其陰森的笑容來:「叫它閻王殿啊,是因為這裡鬼多。還是閻王都壓不住的惡鬼。」

  閻羅聞言抬了下頭。

  女鬼自己又笑了起來:「我說了,這裡以前是亂葬崗,打仗的時候冤氣太重。縣裡曾經是有一家道觀的,他們請了自己供奉的守護神的一尊金身神像到這邊來,幫忙鎮壓冤魂。後來守護神死了。所以現在所謂的閻王殿,其實就是以前那個守護神落敗的神殿。」

  他們已經看見了路邊的石像。準確來說,只是由兩塊圓形石頭堆疊起來的東西而已,還稱不上是石像。不過擺放的位置讓人不得不留意。

  江風目光在那石頭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看不清楚細節。女鬼還在往前走,他跟隨眾人的腳步繼續向前。

  過了不久,又看見路邊堆著的石頭。

  這次的石頭依舊兩塊堆疊,可上邊石頭的兩側,隱約似乎雕有手臂的輪廓。

  走了二十來米,是第三塊石頭。

  這次的石頭上下連在一起,變得纖長了,出現了腿的痕跡。

  褚玄良覺得石頭的變化很滲人,但沒有開口指出。

  兩名女生則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她們光顧著低頭走路。

  小霞怕郊區有蚊蟲,她的臉可禁不起叮咬。用白色的紗布蒙得嚴嚴實實,再戴上寬大的墨鏡。走路基本靠繆繆扶。

  這一片恐怖氛圍濃重,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連風聲都好似跟別處的不一樣。江風一不說話,就顯得特別壓抑。

  小霞看著像脈絡一樣猙獰遍佈的爬藤,緊張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捏著手機問:「我能直播嗎?」

  嚴肅的氛圍被她打擾,眾人齊刷刷地扭頭盯住她。

  這姑娘的心得有多大?

  小霞見狀僵住手指,猶豫片刻將圖示最小化說:「好吧,我知道你們討厭直播。我這就是習慣,看見熱點想湊一湊。不喜歡的話就算了。」

  江風說:「算了,你想開就開吧。但是不可靠的時候,不要想著來這種危險的地方做直播嘩眾取寵,說不定真會遇到什麼靈異事件。就算不信鬼神,但保持敬畏,總不會出錯的。」

  褚玄良回憶起來說:「我和江風第一次見面,就是因為有個直播團隊,故意叫送外賣的小哥進鬼樓想整蠱。江風就是那個送外賣的。」

  繆繆驚訝問:「真是鬼樓嗎?」

  「不只。你可以把它看作是鎮鬼塔。」褚玄良說,「裡面全是鬼。」

  小霞:「我去……那我不會肯定這樣啊。我這有前車之鑒,還想再招個女鬼上身嗎?」

  繆繆冷笑:「你最多坑坑自己人。」

  小霞跺腳:「我說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不就做個直播想賺錢嗎?怎麼就到處遭人討厭了?」

  褚玄良歎道:「不,其實我們討厭的不是直播。直播只是一個比較嶄新的行業,順應著互聯網發展而發展。如果有人能乘著際遇,靠大眾的娛樂心態賺到錢,是他的本事。但是惡意整蠱、自殘獵奇、低俗價值觀、虛假、色情等,在任何行業,都應該受到抵制。偏偏直播裡有不算少數的人,都依靠著這個來吸引流量賺錢,還被作為成功示例大肆宣傳,造成廣泛影響。你說怎麼辦?」

  小霞試探道:「那我開了?」

  褚玄良無奈道:「算了,你開吧。」

  小霞擠著繆繆說:「來,給我打光啊。」

  他們說話間,又往前走了一段。

  路邊石像終於有了人的雛形。是一個圓頭圓腦的小娃娃。但五官還有些模糊。

  女鬼神情變得愜意,低聲地吟唱起了不知名的曲調。

  褚玄良身上的不適感越發加重,左右看了幾眼,還不能分辨出什麼。

  江風跟閻羅兩人,已經感受到周圍數不清的目光。

  黑暗中看不到來源,但那些目光絕對稱不上善意,倒有種餓狼盯緊自己獵物時的虎視眈眈。對方是故意透出這種威壓,想讓他們感到害怕。

  周圍的鬼跟他們保持著距離,也同步向閻王殿靠近。

  隨著石像的越發清晰,周圍鬼魂數量急劇增多。

  甚至連聲音都出來了。

  「有人又來了。」

  「嘻嘻嘻還有個鬼呢。」

  「六娘你都不認識?骨灰級的老鬼了。」

  「你回來了啊六娘。」

  閻羅粗略估計了一下。

  有一千?

  不,或許還不止。

  這一片還真是個鬼巣。

  「到了。」女鬼指著前邊的石像說,「對著這個許願就可以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石像小人做得栩栩如生。一張圓鼓鼓的小臉笑眯了眼,頭上紮著兩個小辮,手裡捧住一個圓形的瓷瓶。

  表面打磨得光滑潔淨。那雙眼睛盯久了,似乎還張開了一點。

  嘴角的微笑也很耐人尋味。照理說,這樣的設計跟款式,不該看出這種諷刺的意味。

  對,諷刺。

  他們還莫名從石像上感受到了輕蔑的情緒。

  江風皺眉道:「像誰?」

  閻羅:「有點眼熟。」

  褚玄良驚道:「我也覺得有點眼熟。」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20:00
125、懲罰

  女鬼看他們三人不動,光對著石像反復研究, 一臉糾結的模樣, 就催促道:「你們許願吧。」

  褚玄良想起正事。問道:「你男朋友叫什麼?」

  「他現在已經不是我男朋友了。」小霞說, 「叫王超。」

  女鬼嘀咕道:「真是一個普通的名字。」

  褚玄良走到石像正前面, 猶豫片刻,十分中二地將手蓋到石像的頭頂。詭異的感覺再次上湧,褚玄良壓住心底的困惑, 說道:「幫我找到王超。」

  周圍說話的聲音瞬間大了起來。

  「來了來了,誰去?」

  「誰知道是哪個王超?h省裡叫王超的肯定不下一百個。」

  「呵呵呵那就隨便給他們找一個。」

  有鬼靠近, 旁邊的閻羅冷冷掃了他們一眼。

  女鬼在一旁打著哈欠道:「就是之前來這裡許願過的王超。不認識的不要瞎湊熱鬧, 小心再死一次。」

  小霞將手機豎起來,又晃了一下,說:「天太晚了這直播間簡直涼涼。連一條評論都沒有。」

  繆繆:「遊客是我。」

  「好像有東西在閃?」小霞從螢幕移開一點, 「沒有嗎?」

  繆繆問:「什麼東西?」

  「我看不清楚,戴著眼鏡呢。」小霞, 「你看看。」

  手機上小霞也沒看出什麼, 但是越過手機上方,的確有白色的東西時隱時現。不是指發光, 是黑夜中顏色有些發白的東西,所以不明顯。極其模糊, 同時存在感強。

  繆繆打了個寒顫, 眯著眼睛說:「是……」

  褚玄良:「眼睛。」

  繆繆愕然。

  跟小霞貼在一起,緊緊靠在江風身邊。

  小霞按著手機螢幕:「真撞鬼的直播間怎麼還是這麼冷?」

  「要是進了這地方觀眾就忽然多了起來,那你應該害怕而不是高興。」江風說, 「你知道你的觀眾是人是鬼?」

  小霞無言以對。

  一老鬼開口說:「既然你們是道士的話,在這裡擺下圓光術,你總會的吧?」

  褚玄良:「你們這裡有王超的東西?」

  「他來過,許過願,當然要留下一點東西。」老鬼桀桀笑道,「雖然他拿的是這兩個女生的血,可來許願的人是他呀,靠著別人倒楣來為自己實現願望,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女鬼:「說了我們h省公平對待好人跟壞人。」

  褚玄良手下石像似乎也跟著笑了一下。他連忙把一直放上面的手拿下來,暗道自己真是魔怔了。

  褚玄良抬起手,手指間搓了下。小霞機智地將燈光照過去,指縫裡夾了幾根頭髮。

  眾鬼的聲音相繼響起:

  「去吧。」

  「來吧。」

  「嘻嘻嘻……」

  褚玄良問:「哪裡有水跟鏡子?」

  繆繆跟小霞貢獻出了自己的裝備。

  褚玄良把東西擺在地上,佈置了一個發動圓光術的簡單陣法。

  在附近又翻出一個寬大的圓盤,倒水進去,再將頭髮丟進水裡,施念口咒驅動。

  幾個手機一起打著閃光燈,照向水面。

  平靜水面無端泛起波瀾,然後出現了人物的景象。

  或許是這裡的陰氣太過濃重,也或許是這裡的鬼,有知道王超去向,影響了這次的施法,圓光術的畫面比褚玄良以往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畫面裡是一個六七十平米,兩室一廳的簡裝房。打掃得好算乾淨,但傢俱太多,擺下去之後略顯擁擠。

  「這不就是我們之前住的地方嗎?可是我們把房子退了啊。難怪他又回來了?」繆繆不解說,「可是……他才不是一個會打掃衛生的人!」

  她話音剛落,裡面房間走出來一個穿白襯衫的男生,打著哈欠,到餐桌邊掀開傘蓋,從盤子裡拿了塊餅,然後打開電視高興地看起來。

  從窗戶外的顏色來看,很快就到了晚上。

  一男一女扭開鑰匙走進來。

  繆繆和小霞還以為這倆是新的受騙者,但接下去發生的事情看起來不是。

  劇情走向了一個詭異的方向。

  回來的兩人都穿著職業的正裝,應該是做白領工作的。他們站在門口吵了起來。先是抱怨似的嘟囔,後面開始大聲嘶吼。而他們的目光一直沒有落到過王超的身上。

  小霞捏著嗓子配音道:「沒事沒事,什麼都沒事,你這男人怎麼一點出息都沒有?你女朋友說害怕你還說沒事,我找男人不如找條狗!」

  眾人一起看向她,以為她是中邪了。

  小霞無辜道:「我覺得她是這麼說,看口型啊。是吧?」

  幾人覺得意外得挺有道理。

  小霞樂顛顛地繼續配道:「誰特麼要陪你在這裡住鬼屋?連租房都貪便宜找套鬧鬼的,摳成這樣,以後結婚你就是想找免費保姆跟免費妓^女啊?」

  褚玄良不得不拆穿她:「從她嘴型來看她沒說這麼長。」

  小霞說:「我藝術系修飾了一下但就這麼個意思唄。」

  王超愜意地坐在沙發上,抖腿觀看,完全不在乎他們兩個,還按了個換台。

  電視節目一跳,門口爭吵的兩人也停下了。

  女方崩潰地跺腳大叫,鞋也沒脫,直接走了出去。

  男人猶豫片刻,鎖門追上。

  繆繆:「怎麼回事?別人看不到他,但是他能碰得到東西?就是隱形人啊?」

  小霞不服道:「這算什麼懲罰!吃吃喝喝不愁了好嗎?對王超這種懶蟲簡直就是天堂!這叫超能力不叫懲罰!」

  繆繆頓了下,說:「他是不是蠢啊?我要是他,去坐私人飛機,住終極豪宅啊。」

  小霞想著又自己歎道:「唉,不過揮霍很多時候要有觀眾才有快感啊。不然買再多東西也就嚇嚇人的樂趣。」

  江風幾人沒有評價也沒有反應。

  情況肯定不會是這麼樂觀的,畢竟這邊的鬼活了這麼多年頭,作為懲罰,怎麼可能止步於此?繆繆和小霞已經受到了這種程度的懲罰,王超只會更嚴重。

  很快,王超的情況開始惡化。

  他目前的身體情況很詭異,雖然還活著,有**,需要進食排泄,可以觸碰到實物,但似乎只能在周圍一個範圍內自由活動,所以他長時間地待在家裡,偶爾上上網,或看看電視,作為娛樂消遣。

  他的精神狀態也出現了很大的問題,絲毫不覺得現在的情況有任何不對的地方,不想著改變,不想著求救,沒有驚訝跟恐懼,只是享受並接受了這種生活,還會主動避免跟活人的肢體接觸,以免被對方發現。

  同樣的大腦影響,可王超明明沒有和鬼簽訂契約吧?

  閻羅摸著自己的下巴,神色認真地看下去。

  那對情侶爭吵之後還是請了兩個和尚過來,幫忙驅鬼念經。王超出去隨意逛了一圈,等他們都離開,房間重新空下,再慢慢走回去。

  情侶發現驅鬼沒用,兩人日常生活中還是會莫名碰到某個實體,床鋪被霸佔,電視電腦無辜運行,因為恐懼,很快收拾東西搬走了。

  兩人搬走之後,王超開始在別的地方找吃的,比如偷偷跑進另外一戶人家家裡,去附近能夠到的超市偷點東西。

  隨後有一天,他捧著碗泡好的杯面,準備去客廳坐著吃,走到一半的時候,手裡倏然一空,面從手心摔了下去。

  王超微愣,以為是自己沒有抱緊,留下滿地泡面的殘渣,又去泡了第二杯。

  他端起來走了沒兩步,泡面再次摔落。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非常確定。不是自己手鬆了,而是有一瞬間,自己的手觸碰不到實物,所以它掉下去了。

  他徹底呆住了。

  王超終於開始恐慌,有了種大夢初醒的感覺。情緒激動,驚恐萬分。

  他拿出筆在紙條上寫字,想向別人求救。可只要是他握在手裡的東西,別人就看不見。

  他將紙張丟到別人的門口,還不等對方拿到資訊,他看見了真正的鬼。

  那些鬼獰笑著圍在他周圍,用手拉扯著他,把他帶出了社區。

  王超大聲呼喊求救,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他被鬼抓著丟到了社區邊緣,晚上的時候再自己哭著跑回去。

  每當他想跟別人求助的時候,那群面目猙獰的鬼魂,就會忽然出現,抓住他的手腳,將他帶出房間。

  他發現了,不知道對方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於是不再這樣冒險。伺機而動,靜觀其變,可惜都沒能成功。

  時間沒有給他太多的機會。

  慢慢的,他接觸不到任何東西。包括水和食物。

  人們甚至可以從他身體裡穿過,不會再因為他的存在而感到任何不適。他變得像個真正的鬼一樣。

  然而他卻會餓。

  他躺在客廳裡,身體因為逐漸饑餓再也難以動彈,看著人在他面前來來往往,從他身上踏過。失去了求救的能力跟希望。

  最後畫面定格,只有一雙向外凸起的眼睛還會滾動,木然地盯著窗外。

  後面的發展讓兩名女生有些驚悚,不敢往深處思考。

  如果沒有遇到褚玄良等人,她們會怎麼樣?

  繆繆可能會因為不斷進食,胃部撐裂而死?小霞也可能會因為臉部潰爛感染,然後死於併發症?或許在他們迎來結果之前,已經遇到了更恐怖的事。

  繆繆小聲問:「他最後是被餓死了嗎?」

  褚玄良:「目前看是這樣的。」

  「他如果已經死了,那我怎麼辦?我身上的餓死鬼還能拉出去嗎?」繆繆帶著哭腔道,「我不想變成他這樣啊,真的除了死沒有第二種方法了嗎?」

  褚玄良輕拍她的背以作安慰:「沒事。你先不要杞人憂天。」

  畫面全部消失了,江風站起來,問道:「王超又做了什麼會變成這樣?按照你們的說法,他沒有跟你們簽訂任何的契約。」

  「守護神啊。」女鬼張開手臂說,「他跟守護神許願,他來到了h省,就是跟這邊的守護神簽下了契約。h省不允許犯罪,也會懲治不公,他違反了我們這裡的規則,當然會受到懲罰。」

  「神?」江風,「你們這邊的守護神不是早就已經死了嗎?」

  「死了?只要信仰還在,守護神怎麼會死?鬼的信仰就不是信仰了嗎?你知道h省裡有多少鬼嗎?」一老鬼溫柔注視著石像說,「看,你覺得她已經死了嗎?」

  江風:「不管她死還是活著,反正她已經不在這裡了。這石像根本沒有任何的法力,你們不過是假借她的名義,在害人而已。」

  一群鬼止住了話,仇視地瞪著他。

  江風冷漠地指向女鬼:「你畫爛她的臉,是因為你喜歡化妝。餓死鬼不停地吃東西,是因為他的食欲。你們兩個都沒有真正實現她們的願望,卻借用了一個肉身為非作歹。如果h省真的不容許犯罪,你們該受什麼懲罰?」

  閻羅走出來,捏了下自己的手指。

  「地府只有一個。能判鬼魂罪行的是神君,能辨人心善惡的是孽鏡臺,能記是非對錯的是功過格。十殿閻羅,判官無常,皆是陽間多世功德,又在陰間修心千百年的剛正之魂——」

  閻羅微低下頭,清秀的臉上帶著一絲不屑:「你們,算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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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原因

  閻羅話音一落,幾人能感受到成千上百雙眼睛淩厲地盯住了他們。

  小霞跟繆繆遍體發寒, 收起直播工具, 躲到後排, 不敢再插科打諢。

  一些鬼從暗處飄了出來。

  原先藏在枝葉後方, 似隱似現的白色物體,果然是他們的眼睛。

  這些鬼死狀淒慘,死因各不相同。從衣服上看, 年代相差也很久遠。他們站在一起,滿身猙獰傷口, 佈滿物資, 畫面衝擊力度實在太大。

  小霞沒忍住,彎腰嘔了出來。繆繆直接向後一翻暈了過去。

  三人這時候沒空照顧這倆小姑娘,只是瞥了一眼, 因為對面的鬼開始逼近了。

  閻羅不見懼色,厲聲質問道:「該省究竟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鬼?你們為什麼不去地府?誰准許你們殺害陽間人士, 滯留死去陰魂?如果是這尊守護神的話……」

  閻羅五指按上石像的頭部, 「我現在就毀了它。」

  女鬼看他發狠的模樣,總有種狐假虎威的模樣, 仰頭大笑道:「明明都是大家自己願意的,什麼叫我們滯留?你要是能捏碎得了這塊石頭, 你就捏吧。」

  江風說:「那王超也是自願的?」

  「他是自願的啊。」女鬼翹著手指擋在嘴邊, 嫵媚笑道:「不信你就去問問他,留在h省是不是他願意的。這麼好的地方,他來了就不想走呢。對了, 他是不是也在這附近啊?死了以後或許已經過來了呢。」

  部分鬼跟著發笑,陰森的笑聲久久不歇。還有些似在喉嚨裡悶出的呻^吟聲,粗重的音節讓人聽了心裡發毛,很不舒服,也混在其中。

  江風哂笑說:「你們h省的鬼,在洗腦方面真有得天獨厚的資質。」

  他之前以為,小霞繆繆,乃至是王超,都是因為契約的緣故,才導致大腦思維被影響。

  是,但不僅僅是。

  他們被荼毒太深。且在身體受到傷害、而周圍人發出警示之後,也沒有任何的察覺。這不是簡單的契約影響可以做到的,應該還有其餘因素的影響。

  所以他們之前有些奇怪,覺得這鬼過於厲害。

  其實本身不過了了。

  「這尊石像上面根本沒有法力,但是我為什麼能看見她在笑?」閻羅低頭望著石像道,「你之前說過,來這裡許願和石像沒什麼關係,人間地府也沒有替代閻羅的角色,這些話應該是真的。」

  他手下的石像面部發生了些許的變化,嘴角咧開的弧度更大了,還就著他的手小幅輕蹭。

  空氣裡有清脆的嬉笑聲。

  閻羅:「即便你們死後依舊信奉這裡的守護神,而石像曾經也的確有過可以被許願的法力,可是到如今,它已經不存在了。石像的意念不能幫住前來許願的人實現願望,相反,是你們的意念,讓這尊石像看起來還有用一樣。但它只是一塊破石頭。」

  他說著手指用力,真的將石像的頭部捏碎。

  褚玄良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

  這石像可是實的啊!

  石頭頂部碎成大小不一的石塊,留下堅固的底座。一抹黑氣從殘骸裡飄出,又被閻羅吸進了鼻子。

  褚玄良想動手又很是戒備,拍著閻羅的背道:「剛剛那是什麼?你吸進去沒看見嗎?」

  「這什麼都不是。」閻羅說,「只是幻覺。」

  女鬼沉聲問道:「真的嗎?」

  閻羅:「有本事,你們可以試試能不能控制我的大腦。」

  他微仰著下巴,一副睥睨的架勢看著前方眾鬼。雖然他是這裡面最矮的一個。

  「守護神不是我們杜撰出來的,她真的還活著。」一個老鬼滄桑說道,「你們信或者不信都沒有關係,只是她現在不在而已。」

  褚玄良問:「你們這裡的守護神,不是因為變成邪神,被外面請來的道士給殺掉了嗎?沒有信仰的神明怎麼活下去?」

  女鬼聽著掩住嘴笑道:「什麼?外面請來道士,幫忙鎮壓邪化的守護神?你們在開什麼玩笑?哈哈哈,這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傳聞了。」

  周圍一些鬼也跟著大笑出聲:「呵呵呵呵。」

  江風:「閉嘴!」

  眾鬼安靜了下來,繼續危險地盯著他們。

  江風覺得這些鬼的情緒很奇怪。

  一部分似乎很崇拜這裡的守護神,時至今日依舊堅信她的存在,導致石像出現了變化。一面對她嗤之以鼻,並不在意她受到了任何傷害。還有一部分知道她的事蹟,知道她存在過,但並不在意。譬如女鬼的態度,更貼近於第三種。

  守護神對她來說之是一個名稱,沒有其他的意義。

  一名穿著民國時期服裝的老鬼走到石像的後面,將地上破碎的石頭重新堆砌起來。

  他佈滿皺紋和老年斑的手顫抖地扶住石像,讓碎石重新粘結,認真小心地對待著這塊已經廢棄的石頭。

  「我來說吧。」老鬼歎了口氣,聲音低沉道:「人類的確是很自私的。可先是戰爭年代,之後又是貧窮年代,有一個願意實現我們願望的守護神,怎麼可能會有人去憎恨呢?這裡的人都只是虔誠的,渴求她保護自己。就是這樣單純的信仰跟願望,怎麼會讓她成為一個邪神?不,她一直都是我們這裡的神明。」

  江風聽見了嗤笑聲。

  幾個「年輕」鬼在抗議:

  「這裡只是我住著高興,從我來的時候起就沒見過所謂的守護神。她才不是這裡的神明。」

  「這是我們的地盤。想做什麼是我的權力。」

  老鬼並不生氣,似乎已經習慣了,繼續說道:「我們最初的本意不想害人。我只是想留在這個地方,等待她有回來的一天。我相信,只要還有鬼可以信仰她,她就能一直活著。至少要有人記得她吧,所以我不能去地府。」

  「可是別說鬼,就算是活人,你們的社會,管理得也不好吧。犯罪被都消除了嗎?沒有吧?人總有各種各樣的秉性,死掉之後留在人間,沒有了懲罰和顧忌,只會變得更加任性嚴重。這裡的鬼都死在不同的年代,受過不同的教育,有著完全不同的人生。有的人甚至都沒見過守護神。你要他們遵守正常的規則?那是不可能的。」老鬼抬起頭,「他們犯下的錯,難道也應該算做是我們的嗎?可他們對守護神,沒有任何虔誠的信仰之心啊。」

  耳邊嗡嗡作響,一些鬼在用力表達自己的觀點。

  被江風等人忽視。

  江風轉過身,觀察著周圍一片的氣流情況。

  他不會看道士所謂風水,畢竟風水學,是人類自己統計並歸納出來的規律。但是他能看見一些明顯的氣的流動。

  「h省這邊的鬼,為什麼能一直留在這裡?為什麼會聚集出這麼多的鬼?」

  「因為地勢。」老鬼指向遠處,天空中星辰點點,遠山留下一個漆黑的輪廓:「h省總體的地形,並沒有太大的問題。但這地方所在的位置,類似於一個盆地。周圍都是山,將此處圍了起來。陰氣和死去的冤魂,也跟著留了下來。戰爭年代,一個炮彈就能打死幾十甚至上百人,死去的冤魂實在太多了,對這一塊地的影響越來越大。尤其是這一帶被屠城之後,情況更是發生了劇烈的變化。沒有了陽氣鎮壓,白天都會有鬼敢在街上行走。」

  江風:「所以的確是有屠城發生?」

  「有。是有一個姓馮的道士,他來這邊抓走了我們的守護神。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肯定不是好事。」老鬼閉上眼睛,雙手置於胸前:「他本來想直接將守護神從金身中剝離帶走,可陣法最後被這裡強大的陰氣給衝散,同時金身神像下壓制的百千冤魂,也不允許他這樣做。他發狠之下,才選擇殺掉了我們所有的人,將神力四散,並在最後時刻,將我們的守護神帶走了。」

  果然是姓馮的道士。

  之前也捕獵過小山神。他似乎特別喜歡尋找這一類的化形生命?

  江風:「他把你們的守護神帶走了?」

  老鬼:「是的,她應該還活著,可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曾經有一位外來的山神,借由挪動山脈,扭轉這個地方的不規之處。他成功了,可後來他又走了。h省數年後發生了地震需要重建,原先的風水被破壞,城市建設的規劃又沒能避開,正面衝撞了城裡的氣,將這地方徹底打造成了一個陰魂不散之地。」老鬼張開手臂迎向天空,「就是你們現在看見的h省了。」

  江風反駁他說:「不對,風水也沒有這麼大的本事。」

  風水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

  戰爭時期,這地方多鬼,應該是正常的情況。因為當時死了太多人,被壓入地府的鬼魂又因為不服罪行判決而不停申訴,導致地府一度陷入癱瘓。陰差在拘魂的時候,隻將一些配合的鬼魂優先壓入地府。

  這個地方如果有自己的守護神,或許對方選擇將自己的信眾庇護下來,被陰差略過,也解釋的過去。

  戰爭結束之後,地府才開始繼續在陽間清掃遺漏的魂魄。

  可不得不說,人真的是太多了。幾乎一天不見,功過格上的記錄就會厚上一層。

  「沒有山神可以挪動別山的山脈,他應該是用了別的方法,幫這裡的鬼魂脫離禁制前去投胎。」江風說,「這一塊的陰氣,已經不是正常的範圍。包括門口進來時的石像,也是因此發生變化。所以h省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正常的……」

  江風將所有的事情串聯起來,前後推敲,最後一個人名定格在他的腦海中。

  「道士。」江風說,「那個道士過來抓走你們的守護神,他用了什麼辦法?即便消除了守護神的神力,如果有那麼多本省的鬼魂要阻止他,他怎麼可能逃離得開。」

  老鬼愣了下。

  他已經不記得了。

  是啊,可是他怎麼會不記得呢?!

  他為了等她回來,才一直強撐著不投胎,而他竟然連她是怎麼離開的都不記得了。

  江風喊:「褚玄良。」

  「我不知道,可我沒看出附近有陣法。」褚玄良神情嚴肅,對著手機上的地圖做研究:「對方法力可能高我太多,我要待會兒出去,全域地看一遍才能確定。但依照目前的情況,的確很像是陣法干涉的結果。可是這種陣……是為了聚陰嗎?紊亂周遭的氣,以影響人的神智?反正如此陰煞,絕對不是正統的道家術法。」

  褚玄良還在苦思,身後躺在地上的小霞和繆繆忽然站了起來,

  褚玄良察覺後身後有風,偏過頭問:「你們?喂——」

  兩人木然地抓起手中的尖利物體,朝著褚玄良後腦刺下。

  江風眼疾手快,將褚道長拉過來,同時一掌各劈在二人後頸。

  小霞和繆繆再次暈了過去,手裡還緊緊抓著修剪的工具,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褚玄良後怕地看向黑暗深處,晃了下腦袋保持清醒。

  女鬼興奮地大笑。

  一群鬼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們。開始狂歡似的嘶吼:

  「這麼快就兩個小時了?」

  「逃不掉了!」

  「終於開始了!」

  「哈哈哈一起留在這裡玩啊!」

  「又來一個我們的人!」

  「聽我們的吧,你們逃不掉的。」

  「唉,不要再這樣了,你們會受到報應的。」

  老鬼急喝道:「這個地方不允許殺人,山神定下的規矩,你們忘記了嗎?你們忘記當初那些鬼受到的懲罰了嗎?」

  江風跟閻羅就那樣靜靜地回望著他們。

  倏然,女鬼臉色一變,說道:「你們為什麼還沒有受到影響?你們來了h省,應該就是h省的人。明明她們都……」

  「所以我早就說過。」閻羅掐決,瞳孔中泛起金光。他冷冽地開口道:「你們算什麼東西?」

  女鬼用力一指:「殺掉他們!他們這群道士肯定想徹底毀掉h省,送你們一起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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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做夢

  「我要回地獄,不必你們送。」

  眾鬼隻鼓著盯他那雙散出金光瞳孔的眼睛, 直到他閉上眼, 才回過神來。

  原地哪裡還有先前那個面容青稚的小孩兒?站在前面的分明是身形高大, 頭戴金冠, 且神光威嚴的神君。

  他身上的黑色長袍隨風一撲,將身後倒在地上的兩人也攏到袖下。

  他們需要仰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閻羅聲音似能傳過萬重山,沉沉如鐘錘之音, 自耳邊炸裂。

  「倒是可以帶你們一起回去。」

  他兩手合攏,從手指縫隙間一吹。紅色的火雲成團飄出。

  地府最多的是什麼?是陰氣。閻羅就算是神君, 那也是陰間神君。

  天下間的陰氣只有為他所用, 沒有能威嚇他的道理。

  紅雲遇陰氣便開始起火,瞬間將整條小路都燒了起來。火龍爬向遠處,石像被火焰包圍, 更是化成了烈焰紅花。

  火光將周圍一切映照得清清楚楚。黑暗被驅散,爬滿地的藤蔓開始退散, 想躲到陰森的地方。

  女鬼看向夜空, 又看向自己的雙手。

  陰氣開始消散後,她發現自己手指間飄出了絲絲黑氣, 力量像打開閘門的水,一泄而出。死時的傷口再無法用法力掩飾, 臉上出現腐肉, 半邊頭顱崩塌,五官變得扭曲畸形。

  她應該是被人一槍抵在臉上擊殺。

  女鬼滿目驚恐吼道:「不行!不行!不能這樣!必須殺掉他們!」

  鬼魂朝著閻羅撲去,伸出尖利的指甲, 想要撕碎他的魂魄。鬼聲鶴唳,一時陰火猛得動搖,只餘下青綠色的火苗,似要被撲滅。

  石像上的火焰變成一張張牙舞爪的臉,她大大咧開唇角喊道:

  「死!你們都該死!」

  褚玄良腦海中電光火石地一閃:「宗策?」

  江風伸出左手,掌心之上,躺著一本扉頁破舊的功過格。

  冊子散出古老神秘的神光,然後緩慢翻開到中間。

  一瞬間,離閻羅只有一拳之隔的鬼魂定在半空,只能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們。

  功過格簌簌翻動,發黃的頁面上印出一個個血紅色的名字,隨著每頁紙被壓到下面,從功過格中飛出,成排浮上空中。

  一鬼望著天空,呢喃道:「我的名字……」

  忽然間,天空像裂開一道口子。外邊清新的風吹了進來。

  燒盡那層圍起來的屏障,被壓制的火焰立即隨風複燃,繼續躥高,且更加猛烈。

  很快四面各處的法力禁制也被燒毀。細碎的火苗與旁邊的火焰連在一起,繪成一片火海。

  鬼魂在摸不到的火焰中尖叫哀嚎,想要蒙頭逃竄。原先因為陰氣濃重而修煉出來的法力,此刻在烈焰中不值一提,全被帶走散在空中。

  褚玄良感受不到熱度,可依舊被這耀眼的光芒閃退一步。他抬手擋住眼睛上方的光線,見繆繆和小霞還躺在地上,過去查探情況。

  褚玄良拍著她們的臉,試探兩人鼻息。發現她們魂魄是穩的,可就是醒不過來。

  「她們兩個怎麼了?」

  江風說:「在做夢。」

  褚玄良無奈歎:「這要怎麼叫醒啊,帶到什麼地方去?」

  「送醫院去,不用管。到時候就醒了。」江風說,「先看著,把這一片的陰氣燒盡,讓陰差進來拘魂。這地方不能留。」

  她們的確是在做夢,可自己並不知道。

  繆繆腦子有點混沌。她發現自己回家了。

  她站在大門前面,伸手去摸自己的鑰匙。可出來的急,沒帶。於是嚷嚷著叫她媽出來開門。

  旁邊的阿姨手裡捏著根豆角走出來,說:「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啊?」

  繆繆:「我想什麼時候回來就回來啊。他們人呢?」

  阿姨撇嘴,看她:「你爸媽都死了,你才回來有什麼用!

  繆繆一怔,隨即大怒道:「什麼?你說誰死了?你嘴巴怎麼那麼賤呢?」

  「我說你爸媽死了,誰在罵人啊!」阿姨梗著脖子大聲吼道,「你爸媽前天死的!你自己說你到哪兒去了,知道自己什麼情況嗎?走都不會說一聲?你爸媽多擔心啊,為了找你,工作辭了,要去h省打聽你的情況,結果剛出門就被車給撞了。打你電話,你一個都不接,你想怎麼樣啊?你說把你生出來有什麼用?」

  繆繆被吼得耳邊嗡嗡作響,卻是放低的聲音恐懼道:「你在說什麼啊?」

  阿姨把手裡的東西放下,話頭一開就止不住了,繼續教育道:「我也為大嫂子覺得可憐啊!生個女兒連後事都不能幫忙處理,為你也操勞一輩子了,忙得累死累活,得不到你一句話,最後還為你死了。夠了吧?你總算高興了吧?孩子,你搞清楚點吧,那是你爹媽啊!你怎麼就長不大呢?你這次真把他們坑死了!」

  「啊——」繆繆衝過去抓她的頭髮,「你騙人!」

  「你個瘋婆子自己弄成這樣怪誰啊!」婦女不甘示弱,「你長點心吧!把你爸媽害死了,你指望這世上還有誰能對你這麼好嗎?」

  旁邊的人也陸續走出來,給她們拉架,但明顯是偏幫另外一邊的。

  她被一人用力推倒在地上,摔得生疼,眼前發花。

  一張張大人的面孔俯視著她,眼神中滿是鄙視。所有的臉都在她眼前放大、旋轉。繆繆被這氣氛壓得喘不過去。

  「你個小混頭動什麼手?誰給你膽子打我老婆?」

  「你說你做什麼?你做的是什麼正經的工作嗎?年紀輕輕不讀完書就跑出去了,賺到什麼錢了?光會吃啊,你除了吃還會什麼?」

  繆繆咬唇。

  有人出來勸道:

  「你說你跟鄰居吵什麼啊?你是不是傻啊?遠親不如近鄰聽過嗎?你爸媽現在死了,屍體還擺在醫院裡呢,不需要大家幫忙嗎?我就問你,你要不要我們幫你把爸媽的屍體運回家?運死人的車你以為這麼好借的?」

  繆繆爬起來道:「我不需要你們幫忙!我可以打電話找殯儀館!」

  男人衝出來對峙道:「你打,我看看你還有多少錢。你們家都被你糟蹋成什麼樣了!有本事喪事也別找我們幫忙!」

  繆繆:「不幫就不幫,你們算個屁!」

  男人從兜裡掏出單據,用力砸在她的身上,面紅耳赤道:「還錢!你爸媽住院的錢是我付的,你給我還錢!」

  眾人歎著將他們拉開。

  「唉,還是孩子啊。」

  「別逼她了,她哪裡有錢啊?」

  繆繆身上的確沒錢也沒鑰匙,她把單子撿起來,直接走去醫院,確認父母的情況。

  她一路走著的時候,都沒能回過神來。胸膛劇烈起伏,大睜著一雙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

  怎麼回事啊?這不對啊。為什麼這麼像做夢呢?

  她真的在醫院裡看見了父母。兩人被撞得面目全非。但認得出衣服是他們的。那兩身衣服穿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站在醫院裡,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該怎麼給父母處理後事,不知道流程,不知道去哪裡請人,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找殯儀館。

  她沒有錢,多餘的一分錢都沒有。

  家裡沒有親戚。

  醫院裡的醫藥費是左右鄰裡幫忙墊付的,死前做了幾場搶救的手術,她現在有一大筆債要還。

  繆繆坐在休息的椅子上,摸了摸臉,發現這時候一點眼淚都沒有。心裡的恐慌,遠遠多過於離別的悲傷。

  為什麼呢?明明她父母都死了啊,可那仿佛只是一句話,沒有任何的實感。即便真的發生了,真的看見屍體在她面前,她竟然也沒有一點感情。

  她是個怎樣無情的人啊?

  繆繆把兩人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想翻翻有什麼紙錢的物品。最後在他們隨行的包裡,翻出了幾張銀行卡。

  她先去atm機試探地輸了下密碼。一次就中了。

  是自己的生日。

  鼻子有些酸澀,但依舊沒太大的傷感。

  她知道他們愛自己。她一直知道的。

  刷完了幾張銀行卡,隻集出來十六萬塊錢。去掉還錢的手續費,還有不到十萬塊錢。

  她上網查了一下。購買墓地的錢,買棺材的錢,火化的錢,還有辦理喪事請人幫忙、擺酒的錢……完全不夠用。

  她覺得這不正常。

  兩老非常節省,平時幾乎沒有太多的支出,工作了這麼多年,怎麼也不該只有這點積蓄。

  她去銀行查流水帳。

  一筆一筆,都是零散的支出。再有就是幾年前蓋房子和買車的費用。

  繆繆快崩潰了。

  她聯繫了殯儀館的人過來幫忙,自己帶著搜出來的要是,先回家裡,重新翻找有沒有藏起來的財物。

  繆繆用了一個晚上,幾乎將整棟房子都翻遍了,可還是一無所獲。最後在床頭櫃抽屜取出來後的側面,發現了一本破舊的帳本,裡面一筆筆記著他們的支出。

  她爸的工資,一年大概五六萬,媽媽在家裡種地補貼家用。

  她不在的這三年,兩人支出統共才一萬多塊錢。平時不買新衣服,也不怎麼吃肉。菜都是自己種的。甚至都沒怎麼看見買藥的記錄。少至每塊每毛,都記得清清楚楚。

  十六萬就都是這三年攢下來的。

  記錄非常簡單重複,每一筆都能看出他們的摳門。

  這種生活習慣,那之前的錢呢?

  繆繆乾脆從前面開始翻,在本子上面看見了歪歪扭扭的字跡。

  與之前不同,全是自己的名字。密密麻麻,長短不一。還有很多是錯字和拼音。

  寫得最漂亮的,就是她的名字。

  「繆繆說想換棟新房子。」

  「繆繆說想給家裡買輛車。一定要三十萬左右的。」

  「繆繆說想買件兩千塊的衣服。」

  「繆繆的生日禮物——一千八。」

  「繆繆送同學的生日禮物——三百二」

  「學校的書本費。」

  「繆繆的霜。」

  「買蝦買肉……」

  到了某一頁,繆繆看了下日期,忽然停住。

  她猶豫了片刻,翻過去。

  「繆繆想轉校。可是沒錢。」

  在頁面的右下角,寫著六個字。

  「繆繆走了。」

  「給繆繆卡上打了三萬塊錢。她這怎麼辦啊?」

  又翻了一頁,淩亂的字跡寫道:

  「媽媽好想你。」

  她用力地深呼吸,還是控制不住。顫抖著繼續往下翻。

  「我們攢錢。你快回來吧。」

  再後面,沒有任何的情感陳述,就是她最前面看見的單調帳單記錄。

  他們什麼都沒寫,但繆繆好像看見了。

  看見他們坐在房間的角落等她回來。

  看見他們夾著筷子吃著最簡略的食物。

  看見他們熬著病痛,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她親眼看見自己在他們心口剮了一刀。

  原來她是這樣卑劣的一個人嗎?

  死死咬住嘴唇,眼淚卻奪眶而出。

  「我回來了啊……」繆繆摸著頁腳哽咽道,「媽,爸爸……看我回來了啊……你們看看我啊……」

  小的時候太不明白,原來老師曾經說的,「子欲養而親不待」,裡面含著這麼悲傷的一種情緒。

  為了操辦這場,她在網上查了很多的資料,做了很多的功課,跑了很多的地方。

  她想臨終的喪事,是她唯一可以補償父母的地方。

  最後依舊只是草草收場。

  她在各個地方學會了低聲,學會了卑躬。知道了自己一無是處,知道了人情社會的冷暖艱辛,知道了別人的幫助不能任性施求。

  他們說得對。世界上再也沒有你們疼愛她的人了。

  辦完喪事之後,她身上和家裡總共只剩下一千多塊錢。需要去找工作。

  附近的人都有點看不起她,沒有學歷,應聘不了合適的單位。想離開這個地方,卻連房租租金都付不起。

  她的人生真是年輕而狼狽不堪。

  從外面面試回來,泡了碗泡面直接對付。

  繆繆吃了一口,實在吃不下去。可能餓過了頭,也可能是之前吃東西把胃給吃壞了。

  她端著碗筷到水池旁邊,正要往裡倒的時候,耳邊好像響起了千百次聽到過的聲音。

  「賺錢很不容易的,爸媽很辛苦的。你聽我們的話,好好讀書,好好過日子,別那麼不切實際。我們的錢也都是一毛一毛攢的啊,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呢?以後結婚了怎麼辦啊?」

  「唉,你不吃了給我吃啊,不要這樣浪費啊。」

  她緩緩轉過頭,身邊空無一人。沒有人來接自己的碗。

  繆繆將手收回來,端到嘴邊,大口地往嘴裡扒面。

  眼淚流進面裡,她隻吃到酸澀的甜。哽在喉嚨吞不下去,最後全都吐了出來。

  「媽,我還沒長大呢……」繆繆順著水池滑到地上,哭得涕泗橫流:「我認錯你們可以回來嗎?我以後好好聽話,你們回來吧,我也好想你們……」

  人在犯錯的時候,永遠不會感到後悔。因為他覺得自己承擔得起後果。只有在未來面對悲慘現狀的時候,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悔恨。

  可是悔恨啊,它什麼也改變不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20:00
128、夢二

  小霞的夢境出現在一個她沒去過的地方。她被關在一間屋子裡。

  她從窗戶看向外面。

  此時是白天,陽光很燦爛, 但並不熱烈。

  這裡似乎是山區, 當然也可能只是某個鄉村的後院。入目是一片久未打理的草原, 在後面就是鬱鬱蔥蔥的綠色, 看不清更遠的地方。

  房間裡關著不少人。

  她認出了年輕時的父母,然而他們卻沒有看見自己。小霞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只能遠遠躲在房間角落, 觀察著周圍。

  這些人穿著不同的著裝,唯一類似的大概就是, 帶著一種舊年代的氣息。

  他們穿著紅紅綠綠的棉大衣, 裡面的棉毛衫從袖子長出來,頭髮雜亂地揉成一團,指甲又長又黑, 身邊放著各自的行李。裡面還有懷孕的孕婦,看起來有六七個月大。

  大部分人在睡覺。

  她一時有些困惑。

  這算什麼場景?人口拐賣還是怎麼?可她沒聽父母說過有這種經歷啊。

  過了不久, 窗外光影有些許變化, 一個男人甩著鑰匙過來開門,給他們帶了點吃的分發下去。

  每人拿到了一塊幹硬的烤麵包, 還有一瓶水。

  他們沉默地接過食物,靠在一起吃飯。男人也坐了下來。

  大門就那樣敞開著, 沒有任何人想要逃跑。

  分到手的麵包看著就不好吃。

  或許是已經放久了, 從超市拿的便宜貨,光咬下就很費勁。

  小霞聽到了周圍的乾嘔聲。一女人忍不住弱弱問道:「能不能給我帶碗熱的湯啊?我這肚子真的特別難受。」

  「愛吃吃,不吃拉倒, 我還拿你當祖宗供著啊?我也吃這東西沒看見啊?」他態度惡劣,滿臉倦容:「記得啊,不要出聲,待會兒可能有員警巡查。」

  他說完又關上門出去了。

  小霞聽到了鑰匙落鎖的聲音,一群人麻木地坐在屋裡。

  「我們這到底能不能走得到啊。」

  小霞聽見她母親帶著哭腔說,「我們都走了三個月了,現在到了哪裡都不知道。我真的太累了。」

  旁邊的男人,她爸爸說:「就繼續走著唄,不然你還能回去嗎?再堅持堅持,我看應該快了。」

  「我小叔出發一年了都沒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死路上了。我們又坐船又坐車的,還要躲員警,真的沒走錯嗎?我看他也聽不懂這邊的話啊。」

  男人安慰她說:「這條路他已經走過很多遍了,那麼多辦不了簽證的人,全是他帶的,沒事的啊。」

  旁邊一個男人也跟著說:「偷渡嘛,都有風險啊。你在國內不也是餓死嗎?出國還能有條活路。十萬塊錢都交了,就堅持下去啊大妹子。」

  「就是想,想想十萬塊錢,想想你家裡的孩子。我看應該很快就到了。」

  「大家都別哭了。安靜一點。」

  小霞整個人都懵了。

  偷渡?

  哦,是。她父母是華僑,在她還沒出生的時候,就一起出國了。

  她當時還覺得是呢,她父母沒有任何的才藝,甚至說不順溜普通話,只能寫寫簡單的中文。當時國內簽證不好辦,他們怎麼可能批的下來。

  九十年代有很大一部分人出國淘金,都是偷渡出去的。只不過偷渡風險很大,從亞洲一路走去歐洲,風餐露宿,做一個黑戶,做多只能乘坐不需要證件的交通工具,被發現的話可能中途被遣返,更多人在半路就意外死了。

  所以有一部分,就靠著幫人「出國帶路」賺錢。

  天黑之後,之前的男人又過來開門,將他們放出去。

  「帶上東西啊,走了。」

  他們背著自己的行李,互相攙扶著,趁著夜色開始趕路。

  即便是晚上,也不敢打強光,不好走的路,只能自己小心。如果摔了撞了,就看自己的運氣。大部隊很難放緩速度就等一個人。

  他們持續著這種白天休息,夜裡趕路的情形,一直走一直走。有時候坐船,還有時候會乘車,有時候會幫人打工。一切都靠著那個領頭的虎哥安排。

  終於遇到過跟他們一樣偷渡的隊伍。也遇到過窮途末路出來打劫的罪犯。更遇到過員警巡查。

  他們撒腿狂奔,突破人類的極限,在危險坎坷的路上逃跑。

  小霞覺得過了很長時間,久到她自己都要崩潰了。

  這樣的日子恐怕比坐牢還要痛苦,是她這輩子都無法想像的。

  每天籠罩在可能死亡的恐懼之中。真的是一點都不誇張,因為帶隊的人會不斷給他們灌輸危險的訊息以及失敗的慘痛後果。

  她還只是跟著,精神一直很充沛。沒有跟他們一起吃飯,也沒有像他們一樣長途跋涉。

  可這日子依舊難熬。

  之前的孕婦在一次趕路的時候,生了。在骯髒的馬路邊,大晚上,直接分娩。分娩後抱著孩子,繼續趕路到下一處可以落腳的地方。

  他們身上時常會帶著或大或小的傷。

  終於又過了三四個月,一行人到了之前約定好的目的地,前去找接應的人。

  所謂的接應人,是已經在國外開起了正規店鋪,並有了合法身份的中國人。他們是第一批出國的人群。

  將這些偷渡的人接收到自己的店裡打工,包吃住,付低廉的工資。在本地住上兩年之後,再幫他們申請合法身份。

  小霞鬆了口氣。

  她以為這就是結束,然而不是。

  幫人打工,寄人籬下的生活一樣讓她痛苦不堪。她看著父母隱忍著脾氣,給人做牛做馬,省吃儉用,生活得並不比國內好多少。

  從最初的震驚到惱怒,再到最後的莫名難言。

  又過了兩年,他們做了一個重大決定。

  兩人四處往家裡打電話,跟親戚借錢,又靠著自己打工攢下來的積蓄,去找人批發進貨。

  她母親懷著大肚子,拉貨,進貨,擺攤。起早貪黑,開始了個人的生意。

  一般工作的時候是不吃飯的,所以早上跟晚上,隻吃兩頓,中午硬挨餓著。

  兩人起初聽不懂這邊的語言,就靠著手勢連蒙帶猜,到後來終於會說一股方言味道的外語,能跟老外順利的交流。

  小霞以為這次生活總該好轉,日子要起步了,結果又是一次大打擊。

  九零年代的時候,他們所在的國家忽然迎來了一次大嚴查,她父母和一大批來這邊做生意的國人被抓進去了,一部分財產查抄。交保釋金的可以出去,沒交的就坐三年牢。

  兩人就死撐著坐了三年牢。

  他們和一批獄友在出獄以後,膽子小的直接回國了,膽子大的東山再起,繼續開店,本分做生意。

  她父母就選擇了繼續留下。

  不久後,她父母懷孕了。

  兩人拿著檢查結果又哭又笑。

  他們現實地分析了目前的狀況,情感和理智難以平衡,在打跟生之間猶豫不決。

  最後她爸爸咬咬牙,說:「生吧,生下來帶給我媽帶。我來賺錢。」

  「我以後絕對不要我的孩子像我這樣,我要給她更好的生活。」

  「我希望她能聽話一點,懂事一點。媽媽真的愛你啊。」

  小霞生下來之後,她母親哭著把小霞交給她奶奶。

  「你把她留在身邊不好嗎?」

  「中國好。還是國內好。國內舒服,起碼不會覺得格格不入。」

  她連月子都沒坐,又直接出國幫忙去了。

  當時的網路不像現在這麼發達,國際電話費用高昂。兩邊都沒有電腦,她看著母親每次都懷著雀躍的心情,給家裡打電話,聽孩子咿咿呀呀的說話,笑個半天。

  每天隻打幾分鐘,掛掉後再對著牆壁空抹眼淚。

  兩人身在異鄉為異客,最苦的日子,看見老鄉就真的能淚汪汪,日子寂寞到了這種地步。

  他們始終融入不了這裡的生活,何況黃種人還要受到部分人的歧視。

  小霞每每看到這些都心底酸澀。

  她一直覺得父母不愛自己。他們從不關心自己。原來也有過這樣的日子嗎?

  那後來為什麼要改變呢?父母的愛難道還會隨著時間而貶值嗎?他們生活艱辛,可自己又做錯了什麼呢?

  這這樣想著,後面發生的場景,卻讓她臉色騷紅。

  過了幾年,國內的小霞開始長大。

  她從小就非常叛逆,自詡聰明。在同齡人的挑撥和對比下,對父母陌生甚至抱有敵意。

  她以前不喜歡接父母的電話,可在她上了小學,有了金錢的概念之後,改變了。

  每次接起電話,她只有一個要求。

  「我要買……」

  「別人家都有……」

  「我要那個啊……」

  「你又不是我爸媽,你們盡過爸媽的職責嗎?我為什麼要叫你們爸媽?」

  「我讓你買你買不買啊?還有電腦啊,我要筆記型電腦!」

  「我成績好不好關你屁事啊?」

  小霞作為旁觀者,心情很複雜。

  自己以前是這麼智障的一個人嗎?

  她以前覺得父母失格,所以自己的索求是理所當然。她的缺失,是錢換不回來的。無論兩人怎麼補償,自己都不會愛他們。

  二十年了啊,她一直沒覺得自己錯。

  可在親眼目睹了兩人的創業艱辛之後,再去看過去的「自己」拿他們當做一台取款機,就不由想回去扇死自己。

  自我到自私,自私到極端。

  她有資格去埋怨,但她有什麼資格歧視?

  她回憶起了自己過去的種種,發現父母的冷漠,有一半是因為自己的尖銳啊。

  有誰的心是禁得住千瘡百孔,還結不出痂的呢?

  小霞已經在反省,時間跳到了她初中。

  父母在開車進貨的時候出車禍了,差點撞上脊椎癱瘓。

  她奶奶讓她打電話過去慰問。

  是的,小霞想起來了。之後就記得不是非常清楚。

  小霞聽見過去的「自己」不耐煩地問:「你們身體好點了沒嗎?」

  她母親當時腦袋天旋地轉,正被護士扶著半坐在床上。額頭全是冷汗。卻還欣慰地說:「沒事沒事,在看電視呢。這兩天剛好休息,很輕鬆。你好好讀書,啊。」

  小霞:「這樣啊。你給我打一萬塊錢啊,我想買根長笛。我們學校有合唱團……」

  她母親在那邊僵住了,直接掛掉了電話,不讓自己的聲音洩漏。

  小霞看著她母親抱著護士失聲痛哭,喊著作孽,在一旁如墜冰窖。

  她一直覺得自己很聰明,很努力,想著要證明他們的錯誤,認為他們古板老舊,是舊時代乘上改革春風際遇興家的暴發戶,歧視他們。

  或許在他們眼裡,自己就是一個笑話。

  真的是笑話。

  她是……

  之後一次次,一次次……再到她離家出走……她不聽勸告,甚至動粗……他們的家庭終於變成了這樣……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20:01
129、努力

  周遭陰氣散去,那些失去法力的鬼, 被打上功過格的烙印。在禁制被解掉的一刻, 終於得以動彈。

  一時間有伏誅等待捉拿的, 有逃跑躲藏起來的。江風都沒去管, 收起功過格。

  「這兩個怎麼都在哭?」褚玄良說,「她們在做什麼夢?」

  江風隻低頭看了眼,說:「能讓她們看清現實的夢。各看造化吧。」

  這火光沒有熱度, 也沒有燎燒到植被和土層。但因為陰氣實在太濃厚,火勢直衝天際, 照亮了有半邊天空。

  幸運的是這邊偏僻, 臨近郊區,又是深夜,沒多少行人。

  過了半個小時, 光色漸緩。大火最後抖動了一下,沿著山脈浦沿, 並迅速撲滅。

  拉長的鳴笛聲從遠處傳來。

  褚玄良說:「119好像來了, 把她們送到路口讓他們救人吧。大半夜領著兩個昏迷女生進山,到時候又要去錄口供。」

  江風是同意的。可能還會作為縱火案的嫌疑犯。即便實際上沒有縱火的痕跡, 但也會有整蠱浪費警力的嫌疑。

  褚玄良把人背起來說:「走吧。」

  他們將兩個女生朝著有人聲的地方靠近,確定了對方放位置, 把她們放下。然後站在一旁, 用草木的騷動,把火警引導過去。

  窸窸窣窣的,江風等人躲在樹後, 聽到他們忙亂的對話聲。

  「有人!」

  「發現兩名女性昏迷,沒有外傷,沒有燒傷,呼吸平穩,具體不確定情況,但無法蘇醒,現在需要救護車。」

  「未發現火災情況,沒有任何焚燒痕跡,請重新詢問報案員確定位址。」

  「……」

  他們走出小徑,混在前來看熱鬧的人群裡。

  有些小年輕還穿著睡衣,直接開著電瓶車就飛奔過來了,行動力可謂絕佳。幾十台手機舉在空中,閃光燈頻頻刺眼,熱情地跟朋友播報這邊的戰況。

  「我明明看見那邊的山著火了,火還特別大,是不是?可是後面就自己熄滅了。」

  「什麼熄滅?根本沒有燒過的痕跡啊。」

  「但真的是啊!我敢保證不止我一個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我不認識他啊,沒必要玩這種。」

  「這種火肯定拍照片了吧?」

  「我拍了啊。就……」

  就是翻出照片,發現上面都沒有,才覺得奇怪。

  「臥靠真是見鬼了。」

  「我們這邊真的很多鬼啊。你去夜潭裡看看,全是鬼故事……」

  「別說了行嗎?」

  他們順勢溜走。

  褚玄良問:「這邊的事情不用管了嗎?」

  「不用管了。」閻羅說,「我命陰差,先將這裡的鬼魂拘走。至於風水影響此地陰氣聚集,或許多年後舊地重現的可能,地府就管不到了。此乃山川氣流影響,你們陽間要是想避免,就在城市建設的時候,找厲害的風水師多看一看。實在不行,這座山前面,修個高大尖細,有辟邪作用的建築物。」

  褚玄良汗顏道:「我不是h省人,也沒那錢那人脈。」

  閻羅:「那就先這樣吧。這種事情不能強求,順勢而為,否則容易引火上身。」

  動風水是大事,何況是動一整個地區,數十萬人相關的風水。稍加改動還算可以,這樣大的手腳,不是尋常人能撐得住的。

  不如寄希望於地震、颱風等自然災害的自我調整。說不定就負負得正了。

  褚玄良:「那這裡的守護神……」

  「我去找宗策。」江風道,「這邊估計有很多的異鄉孤魂,你找道士或和尚,給他們超度一下。能引回老家的,就送回去吧。」

  褚玄良想了想:「那我先留在這邊看看情況,你們回去做事。」

  江風與閻羅當天坐高鐵回a市,褚玄良去聯繫這邊的道觀,還要勘察一下這邊的地形。

  宗策正被江風壓在少陵山群學習改造。他許久沒去查看,不知道那邊情形怎麼樣。

  中午的時候,兩人在地鐵站周圍吃了午飯,隨後打的去往少陵山。

  山區周圍多了一個圍欄,不知道乾元觀的人是怎麼說通有關部門的,但的確正規了不少。

  兩人一進山,就感覺山中靈氣暴漲。之前被薅禿的地皮短時間內長出了新的植被,遠處巡視觀察的山魈看著也精神了不少。

  真有長進。

  江風抬眼,正要喊人,數百個小山神踩著小胖腿從山上跑下來。哇哇哇地大笑,昂著臉蹦蹦跳跳地喊:「爸爸,爸爸!好開心啊你回來啦!」

  他們互相朝著江風靠近,伸出手想要他抱。

  有些被擠倒了,委屈道:

  「不要擠我。」

  「我就是你呀。」

  「抱我抱我,爸爸!我是小山神!」

  「哇——爸爸!」

  江風:「??」

  閻羅也奇道:「這麼快就學會法術了?從哪裡參悟的?」

  江風在茫茫眾幻象之中尋找那個幼小的本體。

  「都讓開!」小山神擼起袖子,一臉泥漬地從最上面跑下來:「我的!」

  下邊的小山神們或化做泥堆,或化成落葉,齊齊在原地消失,歸於山林。

  「爸爸——」那小子朝著江風飛撲而來,「你來看我了嗎?!」

  江風順勢將他抱了起來。

  沉甸甸的,看來長大了一點。

  小山神咯咯地笑。

  「我給你看,我已經會飛了。」小山神說,「我努力嗎?那你下次可以早點來看我嗎?」

  他用力踢腿,從江風身上爬下來。勒緊褲腰帶,咧嘴笑了一下。

  閻羅一腳踩在旁邊的石頭上,觀察少陵山群的生長情況。

  小山神吃力地紮起馬步擺開架勢,上身重心往下壓,兩隻手握拳放在腰側。看得出很用力地想往腳上蓄積,然而用了半天,光發出「恩哧恩哧」的聲兒。

  這個江風……不好評價啊。

  閻羅轉過頭說:「……你是在便秘嗎?」

  小山神頓時洩勁,往後一歪倒在地上,回過頭幽怨地看著閻羅。

  閻羅過去掐著他的胳膊,將人高高舉起:「放鬆。」

  隨後他鬆開手,小山神就浮在半空中。

  小山神愣了下,拼命開始撲騰起自己的手臂。原本還平穩的身形頓時忽上忽下地在空中撲騰。

  但的確是會飛了。

  「你看!」小山神喊道,「爸爸快看!以後我帶你一起飛!」

  閻羅:「你又不是鳥,撲什麼手?」

  小山神不服說:「可是我會飛啊!」

  他撲了一會兒,大概是累了,自己落到地上。圓滾滾地摔了兩圈,爬起來拍拍頭髮上,道:「你看!」

  江風:「是宗策教你的?」

  「對!」小山神說,「她雖然笨,不會做作業,但真的好厲害啊!」

  江風:「你沒有這樣放她出去吧?」

  「沒有的。她也棒棒的。」小山神握起自己的拳頭做健美狀,「我很努力長大了爸爸。我很強壯。」

  江風拍了拍他的腦袋以作鼓勵,問道:「宗策呢?我有事要找她。」

  小山神往上邊一指。

  宗策被關在山頂的一個房間裡,在小山神的結界中。

  江風跟閻羅禮貌性地敲門,沒得到應答,就知會一聲直接進去。

  房間佈置得很簡陋,但現代化的電器應有盡有。

  宗策面前鋪著一本空白的作業本,抖著腳在長形桌子後面玩手機。見人來了,嗤笑道:「怎麼樣?不用感謝我。我就說了我不用學什麼理綜。什麼玩意兒?我的人生有意義多了。」

  小山神跑出去玩了,讓他們聊天。

  江風坐在她的對面,開門見山道:「你為什麼會山神的法術?你認識v市的那個山神?」

  人類的道術,他們陰間神君的法術,乃至鬼魂的法術,都是不一樣的。即便是靈物化形,山神與水神花神一類,也不一樣。

  山神自生出靈智開始,就有天生靈力,只是不會運用。

  宗策即便真的是守護神,又跟著那個道士學過人間的道術,也不應該知道該怎麼運用山神的力量。除非有人教過她。

  宗策終於給了他們一個眼神:「你們去h省了?」

  「對。」江風在翻看她的作業本,發現上面形同鬼畫符:「那裡有不少你的信眾,等著你回去。」

  閻羅補充:「不過現在已經不在了。」

  宗策:「……」

  那你們告訴我做屁!

  閻羅問:「你不會想回自己的地方看看嗎?」

  「那可不是我的地方。」宗策挑眉說,「我已經不記得了,現在也不是靠信仰活著,回去幹什麼?」

  宗策諷刺道:「人類的惡意讓我覺得噁心。難道我要回去幫一群不肯死的鬼實現願望嗎?」

  「那我們就來說說那個馮道長?」江風說,「他之前想要小山神,曾經又收服過你。你既然會山神的法術,v市的山神,你應該見過,或許那個山神也跟他有關。所以那個馮道長是誰,有什麼目的?」

  宗策手指用力按住手機,咬緊的牙關用力摩擦,發出:「他是我要殺的人,你們不要跟我搶。」

  江風靜靜看著她。

  宗策又笑了起來,不在意道:「有本事你們就一直跟著我,看看能不能比我先找到他。」

  宗策這模樣,顯然是不會再透露任何資訊。

  兩人這樣也不能逼她開口。江風也不多說,從她桌上順走了充電寶,然後轉身出去。

  「喂!」宗策惱怒拍桌,「有你這樣的嗎?!你還是判官嗎?有沒有點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的覺悟?歷史……你學過初中歷史嗎?!」

  閻羅說:「可是你的名字不在群眾名單上。」

  江風站在給手機插上,剛剛開機,一通電話打了過來,差點將介面卡住。

  「我的風啊我勒個去——」張陽陽在那邊重重舒了口氣,「我的江,我的哥!終於聯繫上你了,再找不到你導師得殺了我!江風,你不要忘了這裡的畢業答辯,也不要忘了每天冒險給你喊到的張陽陽啊!」

  江風怔了下:「答辯?」

  張陽陽:「臥靠,你這什麼記性,你還想畢業嗎?兄弟你再灑脫可就傻逼了,趕緊回來啊!畢業證書在等你呢!下周要答辯了哥!」

  江風記得自己還沒選論題。

  張陽陽說:「你不是讓我給你隨便抽一個嗎,我還順便給你抽了導師。你重修的那門簽到數我給你湊齊了,考試我室友替你補考的。反正就是……我不管你自求多福吧,我盡力了。所以你回不回來啊?不回來要讀大五啦!」

  江風:「……我已經回來了,今天去學校。」

  「那就行。」張陽陽那邊敲著筆頭道,「還有啊你實習工作都沒找,畢業去路怎麼辦呐?班長很操心啊,我們這畢業表格還沒填完。輔導員要求班級百分百就業然後拿獎金的,你要不找人去道觀蓋個章?」

  江風正在思考這種就業途徑的可能性,張陽陽那邊似乎出了點狀況,聲音變得嘈雜,話筒拿開了,連連叫道:「臥靠!臥靠啊你幹嘛呢!」

  有些爭吵聲,還有一道宏亮的小孩兒哭聲。

  張陽陽心痛的情緒難以言表:「我的電腦,我的論文啊,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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