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 神魂之判官 作者:退戈(已完成)

 
BabOdin 2019-4-21 19:21:44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6 98436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45
70、二更

  小護士:「是這樣。我說了你別笑話我。之前我在網上看見一個靈異故事,就是說自己被剖腹的那個, 你知道嗎?哦哦, 我接著說。樓主說鬧鬼了, 其實我覺得……可能是真的, 因為我見過那個病人,他根本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而且他照片裡那個傷口,我做護士那麼多年, 看得出來,那是新傷, 肯定是, 傷口還不淺。有誰開玩笑,會先在獨自上劃幾道的對不對?」

  小護士平復了心情,半晌沒聽見回答, 不由問道:「喂,你在聽嗎?」

  「我在。」褚玄良問, 「你想說什麼?」

  「我就是想說說趙醫生的事情。真的太難受了。」

  「你說。」褚玄良安撫說, 「沒關係,你慢慢說, 我相信你。」

  「其實那天病人送過來……」

  褚玄良:「你指哪個病人?」

  「哦,是那個愛滋病人。」護士說, 「我從最早開始說了。那天病人送過來, 孫主任直接要求把病人轉給趙醫生負責。當時病人的病例倒是把資料都寫清楚了,包括hiv。」

  褚玄良:「趙醫生知道後沒有拒絕嗎?」

  「沒有。急症室嘛,多耽誤一會兒病人就危險了, 所以他一聲不吭地接了。」護士說,「我覺得趙醫生做事負責,而且技術過硬。雖然脾氣怪了一點,人凶了一點,但開藥打針都很實在。如果是我看病,我寧願遇到像趙醫生那樣的人,多罵我兩句沒關係啊,但是不會坑我呀。」

  褚玄良腦子裡閃過好幾個問題,但還是決定先順著思路問下去。

  「嗯。然後手術的時候感染了?」

  「對。但這個我沒親眼看見,我是聽我朋友說的。趙醫生在給患者處理傷口的時候,對方的手忽然動了,他就被手術刀割傷了。他出去初步處理了一下傷口,用水衝了一下,然後又回來繼續把手術做完,才去吃阻隔藥。兩個小時以內,本來應該是沒問題的。」

  小護士歎道:「當時阻隔藥是孫主任去拿的。一般愛滋病的阻隔藥用過後,會有點藥物反應。比如頭疼、噁心、食欲不振等。可是趙醫生好像沒有。他第二天照常上班,看起來氣色還挺好。我猜他自己也有點懷疑了,所以過了一天,他又去找了阻隔藥服用。結果兩周后,他的血液檢測結果,還是確認被感染。」

  褚玄良:「……這樣啊。」

  「我就是——我——」小護士嘴笨,深吸一口氣道:「我沒有證據,跟孫醫生也沒仇。不是說要惡意揣測或者誣陷孫主任,就是覺得趙醫生死得太可憐了。他真的沒做錯什麼,是我見過最負責的醫生了,可是為什麼會這樣?我想知道他的真正死因,總不能一直這麼不明不白吧?我是懷疑孫主任,不管怎麼說服自己,都忍不住懷疑他。」

  褚玄良:「我知道。我理解。」

  小護士說著抽了抽鼻子:「急症室很累的,一般人都不願意去。趙醫生以前是外科的,後來被拉到急症室,做了好幾年都調不回去。他家裡經濟情況其實不大好,性格也很陰鬱,平時沒有朋友。加上本身臉長得凶,語氣又衝。對著病人說話大聲一點,就跟罵人一樣,老被家屬投訴。可是要說技術,他手特別快,特別穩,比孫主任厲害多了。他熬夜班加排手術,給病人開最便宜又有效的藥,督促病人遵從醫囑。這些是害他們嗎?怎麼,長得不好看,說話不漂亮,就是壞人了嗎?這屆病人太讓我失望了!」

  雖然總說以貌取人不對,可這是歷史傳統啊。從古至今,哪個朝代不是以貌取人?

  小護士:「孫主任最厲害的地方明明就是他的臉和吹牛的本事,偏偏還真行銷出去了。他有膽子說,別人也有膽子信。」

  褚玄良聽她沒說幾句就要提一下孫主任的壞話,看來是真的很討厭他了。問道:「關於趙醫生醫療糾紛的事情,你知道嗎?」

  護士嗔目切齒道:「說到這個我更生氣了。具體的事情我不清楚,院裡傳開的時候,只說趙醫生涉嫌違規操作。他平時人緣不好,流言傳得很難聽。說他太驕傲太獨斷,現在終於遭報應了。什麼叫報應啊?他做什麼就活該遭報應了?而且他是醫生,這種基本的原則錯誤怎麼會犯哦?」

  褚玄良:「我聽說有家屬簽字。」

  「他說有,可是後來找不到了。趙醫生沒必要說這種謊吧?」護士重新壓低聲音,戒備說道:「其實我真的懷疑孫主任。我覺得醫院裡有人在害他,孫主任嫌疑最大。」

  褚玄良問出了護士期待已久的問題:「你覺得孫主任人怎麼樣?」

  護士脫口而出:「我覺得他不是什麼好人,平時喜歡撩女護士,腳踏好多隻船。」

  褚玄良:「???」

  護士:「家裡有錢,會做人情。經常請大家吃飯。爸爸是學術泰鬥,帶著他做演講上報紙做交流,職稱咻咻地升。可是做手術真的不大行。應該生疏了吧。」

  褚玄良:「我知道了。」

  不管是什麼樣的人設,似乎跟今天見到的孫熠,都有點不大一樣。

  人類可以這樣多變嗎?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褚玄良的手機不停有新來電提示。

  是葉先生。

  一算時間,明天就是下一次的剖腹了。

  他掛斷小護士的電話,接通葉先生。

  葉先生沉沉喘息,歇斯底裡道:「我受不了了,我說,我都說!但是你們明天要來我家看著我。」

  褚玄良考量片刻,答應道:「可以。」

  葉先生渾身放鬆下來,聲音也泄了氣:「你們來了,我再告訴你們。」

  第二天晚上,褚玄良帶著畫好的符籙赴約,東西足足裝了有一小袋。進門就開始佈置,塞滿房間各個角落。

  為了讓對方安心,顯眼的地方都掛了兩張。

  或許是心理作用,葉先生視線頻頻在符籙上打轉,氣色竟然好了不少。

  褚玄良去了葉先生的家裡。江風卻去了醫院。

  夜裡的醫院還是燈火通明,但安靜不少。來往的護士都刻意放輕腳步,匆匆走過。入口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因為空氣不流通,還有股悶著的體臭味。

  他站在走道盡頭的小窗邊,不知道看些什麼。

  沒多久,孫熠走了過來。

  他從兜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支,用火點了叼在嘴裡。嘴裡輕吐白煙,吸一口氣,還不大習慣地咳了兩聲。

  江風見狀問:「你不會抽煙嗎?」

  「抽,十幾年的老煙癮了。」孫熠兩指夾著煙身道,「不過我一直不喜歡這個味道。」

  江風:「抽煙的人竟然不喜歡煙味?那你抽什麼?」

  孫熠:「提神,習慣了。抽了不喜歡,但不抽會覺得難受。」

  江風沒有做聲。

  孫熠問:「你來找我幹什麼?」

  江風:「沒有,我不是來找你。只是來醫院看看。」

  「誰沒事會來醫院看看?」孫熠說,「你不是員警吧,為什麼還要查這件事?是道士?」

  江風:「好奇真相而已。」

  「有的時候,真相不那麼重要,相信什麼才重要。」孫熠推開了一條窗戶縫,外面的小飛蟲趁機轉了進來,他後腰靠在窗臺上,說道:「不管是什麼樣的事情,讓它變得糟糕的,還是人。」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45
71、補更

  褚玄良把門窗全部關上,看著牆上的鐘錶指標跳到了十一點整。

  葉先生躺坐著靠在床頭, 打開電視, 音量開得很大。裡面正在放孔溯的訪談節目。

  褚玄良從他手裡拿過遙控器, 將聲音關小, 再丟到一旁。對上葉先生飄過來的視線,說道:「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葉先生喉結上下滾動,一時間目光逃避閃爍。

  褚玄良在他對面坐下, 擋住電視的螢幕,兩腿交疊:「很多人都覺得自己做壞事的時候天衣無縫, 不會被任何人知道, 可是你還這樣認為,我就很奇怪了。如果你以前是一個無神論者,我可以理解, 那麼現在呢?趙醫生已經死了,你怎麼保守這個秘密?你如果在我面前說謊, 我現在就離開。」

  「我說。」葉先生縮了下脖子, 絮絮叨叨道:「我兒子經常不回來看我,女兒也是。我女兒總覺得我太偏心她哥, 她結婚的時候一分錢都沒給出,但是我兒子的酒席錢都是我出的。家裡的房子也沒有她的份, 既然重男輕女, 那就讓兒子養我。可是我兒子又怪我付不起房子的首付,覺得我肯定攢了私房錢,太自私。所以你知道……」

  他說著用力咬了咬嘴唇, 哽咽道:「窮是一種罪啊……」

  褚玄良不置可否。

  教育失敗才是一種罪。窮只是一種可以改變的現狀而已。

  葉先生見褚玄良不搭腔,才繼續說下去:「後來我受傷進醫院,準備做手術,我兒子趕過來看我。對……當時那個主治的醫生問過我了,我兒子也同意簽字了,就是關於一種什麼醫療器材的使用,我不懂。但是手術結束後,我在病房裡休息,兒子過來悄悄跟我商量,讓我把好口風,忘掉這件事情。因為有另外一個醫生願意出二十萬讓他誣陷趙醫生,還說簽名的文件會幫忙處理掉。到時候如果我們繼續鬧,還能從醫院得到更多的賠償。那些賠償也都給我們。我兒子已經拿了也答應了……其實我覺得這樣的確不好,可那是二十萬啊!」

  他說著加大聲音,表達自己的情緒,並緊緊盯著褚玄良。因為心虛,所以試圖從褚玄良的臉上看出一點認同,用以安慰自己。然而褚玄良只是不耐煩地歪了下頭。

  葉先生悻悻說:「他們這些醫生跟我們不一樣。工資高,福利好,隨便做一次手術就可以收到幾千幾萬塊的紅包。我老了,我兒子累死累活月薪也不到一萬。二十萬真的很多很多了。醫生是靠技術的,就算離開這家醫院,也可以有前途的,對吧?」

  褚玄良:「你問我?你自己不知道嗎?這個問題你問過趙醫生了嗎?」

  葉先生低下頭。

  褚玄良:「那個醫生是誰?」

  葉先生:「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唔,他是直接跟我兒子交談的,而且不許他往外說。反正醫院裡的事嘛,大概就跟評職稱或者升職有關係吧?還能怎麼樣?」

  褚玄良:「把你兒子的手機號碼給我,我要問問。」

  「沒用的,我問過了,他也不知道……」葉先生嘀咕道,「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親自出面呢?」

  褚玄良執意地伸出手,勾了勾手指。

  葉先生將號碼轉發給他,抽抽搭搭地躺下,扯過被子蓋住腦袋,閉目養神。

  褚玄良拉開玻璃門走到陽臺,開始打電話。

  葉先生腦袋一落到枕頭上,意識便開始沉下。身體輕得像是要飄出來,頭疼欲裂,身體仿佛被別人操縱,感覺相當難受。

  耳邊所有的聲音都被放大。他能聽見窗戶外邊的車鳴聲,明明隔著好幾層樓的距離,那音量卻跟貼著他的耳朵在響動一樣。耳膜震動,直直刺激他的大腦。

  葉先生皺眉,努力想開口說話,可出不了聲。他意識還是清楚的,辨別得出褚玄良就在他的左側,跟他兒子打電話。

  越來越近了……感覺越來越近了。他以為自己正在朝著褚玄良飛去。

  隨後,他用盡力氣睜開了眼睛。

  他的視線,不是一貫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一片漆黑的夜空。餘光中光線掠動,他發現自己在遠離家門,不知要去向何處。

  手腳依舊無法動彈,他轉動著眼珠,平行著自己的身體,想看看身下。終於知道了是哪裡不對勁。

  六個紙人正在下面抬著他。

  那紙人臉上畫著畫風稚嫩的蠟筆畫。紮著兩條黑色小馬尾,塗著鮮豔的腮紅。整體裁剪也很粗糙,頭做成了不規則的圓形。

  葉先生聽見六個小紙人嘴裡發著模糊不清的笑聲——「嘻嘻嘻……」

  這「嘻嘻」的賤笑,一直無休無止地縈繞在他耳邊,而自己在不斷地移動。

  直到他看見了市三院的標誌。

  不——

  葉先生瘋狂地想要掙脫逃離。醫院大廳裡明亮的燈光刺進他的眼睛,他看見自己穿過幾扇門,然後被放在了手術臺上……

  孫熠在走道抽完煙,就回去值班。

  過了午夜十二點,替班的人過來換人,他交接完披上衣服回家。

  江風看著他走出大廳,消失在門口,然後繼續坐在僻靜的等候區。

  過了沒多久,江風看見門口有東西出現。

  那東西跟八條腿的蜘蛛一樣,一溜煙衝了過去。

  江風餘光中只見一抹白色,大概看清楚方向,起身追趕。等他轉過一條走道,視線中早就失去了對方的蹤跡。

  這個地方太過眼熟,江風徑直穿行,最後停在一扇門的的前面。

  他不用抬頭看也知道,這裡是孫熠的辦公室。

  門沒反鎖,江風一擰就打開了。

  他進去的時候,葉先生正被放在牆邊的一張小床上。

  辦公室裡非常昏暗,借著走道裡透進來的微光,依稀可以看見他的肚子已經被割了一刀。但是並沒有流出任何的血漬。

  那個動手的醫生背對著他站立,手裡捏著一把鋒利的刀片。從身影上看,很像孫熠。

  江風推開牆上的燈具開關,反手合上門,繞過去看他的臉。

  果然是孫熠。他低垂著頭,面無表情地在給葉先生做清創。

  或者說這不是孫熠。

  眼前這個「鬼魂」,準確來講甚至不能稱之為鬼,他只是一個零散拼裝的魂魄。

  人有三魂七魄,而站在這裡的「孫熠」,卻只有兩魂一魄。

  兩魂分別為胎光、爽靈,一魄為伏矢,這些都是孫熠自己的,還是生魂。剩下的一魂六魄,全都是另外一個人,帶著淡淡的死氣,但整合後被遮掩了,江風猜應該是趙醫生的。

  胎光是三魂中的主神,丟掉了胎光,這人一般就活不長久。

  靈爽掌管的人是人智力,以及反應能力等。失去爽靈的人,會變得呆傻,且沒有痛覺。

  至於伏矢,代表著人的主意識。

  這三樣,決定了人與人之間基本的差異。其餘的魂魄,隻跟個體的感情以及身體健康情況有關。

  既然胎光、靈爽跟伏矢都在這裡,就足以說明在外面活蹦亂跳的孫熠,根本不是原來的孫熠。那人沒有孫熠的思想和記憶,更加沒有孫熠的思維方式。他唯一從孫熠**上繼承的,只有孫熠的性取向,以及健康的身體器官。又怎麼能算是真的孫熠呢?

  江風從沒見過兩個不同的魂魄能結合在一起,甚至粗粗一眼掃過去,還區分不出來。哪怕是鬼上身或者奪捨,也是慢慢從共存開始,壓制,吞噬,最後侵佔,畢竟兩個不同的魂魄,天然地就會進行排斥。這個靈體,卻契合地非常完美,好像原本就該在一起。

  如果他不是判官,如果這次他不是直接看見對方的拼裝魂魄,肯定也發現不了。

  至於躺著的葉先生,也不是本人,而是一魂一魄。

  一魂為爽靈。一魄為伏矢。

  因為爽靈跟痛覺有關,伏矢又代表著葉先生的意識,他被壓在小床上無能為力地痛苦嚎叫。

  葉先生喊得淒厲,江風卻不能阻止「孫熠」。

  如果現在叫停,估計褚玄良那邊,只剩下一具血淋淋地被剖了肚子的肉身。等再把人送到醫院,屍體都涼了。還不如等「孫熠」先將他的肚子給縫合回去。

  送葉先生過來的六個小紙人整列排列在牆邊,嘴裡還在「嘻嘻嘻」地笑著。

  「孫熠」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他目光渙散,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和意識,在葉先生胸口劃完一刀之後,行屍走肉般地拆除上次的線。

  他雖然有著自己的靈爽跟伏矢,看起來就跟沒有一個樣。只是不斷在重複某件被指定的事情,喪失了自己複雜思考的能力。

  江風繞著「孫熠」轉了一圈,發現兩人身上貼著一張黃符。符紙上的圖案是什麼意思他看不懂,但並不難猜。

  「孫熠」那一張,很大可能是為了壓制他本人的意識。而葉先生的那一張,應該是用於加強魂魄和真身之間的關聯的。

  在拆完線之後,「醫生」忽然變了個模樣,外形竟然逐漸變成了趙醫生的模樣。

  接管的趙醫生用工具夾住針的尾段,開始做縫合。

  江風還是第一次觀摩魂魄給魂魄做手術,一時間三觀有點炸裂。

  「你能聽得懂我說話嗎?」江風還是試圖跟他對方,「趙醫生,殺你的人是誰?」

  對方果然沒有回應,只是手裡熟稔地翹動,如同曾經做過千百回那樣。

  江風:「誰幫你拼的魂魄?」

  還是無人應答。

  慢慢,葉先生的聲音小了下去,反應力也慢下來。

  他魂魄離體,又陽氣不足,等手術完畢,回到自己的肉身,估計都不會記得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十五分鐘後,趙醫生抬起自己的兩隻手臂,後退了一步。

  手術完成。

  江風上前扯下他背後的符紙,「趙醫生」的臉瞬間變回「孫熠」的臉。

  他表情閃過各種情緒,有恐懼,憤怒,憎恨,迷惘……最後都消失了。

  已經被打碎的魂魄,在沒有符籙禁錮維持的情況下,很快湮滅。

  但絕不可能留他在醫院裡給別人做開腹手術。

  六個小紙人一步步靠近,並不管那個消失的魂魄,只是抬起病床上的葉先生,要將他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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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一更

  孫熠回到家,肚子餓得厲害, 給自己煮了小半碗面墊底, 拿著筷子正要吃的時候, 沒由來的一陣心悸, 然後暈了過去。

  「嘭」地一聲撞響,躺在沙發上刷論壇的女生放下手機,走過來查看。

  宗策「喲」了一聲, 給他灌下一碗符水,單手提住他的衣領, 將人甩到床上。

  一百四十來斤的男性, 她就像抓著個塑膠袋一樣輕巧。確認他還活著之後,又繼續回去玩手機。

  沒多久,她送出去搬運的小紙人跑了回來。她把手機拿去充電, 臥室的孫熠也慢慢轉醒。

  孫熠一陣悵然若失,好像丟了什麼, 有股強烈的不真實感, 怎麼也回不過神來。

  他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問道:「我怎麼了?」

  「醫院裡的那個東西魂飛魄散了。」宗策不在意道, 「畢竟也是你自己的魂魄,少了還是會受到一點影響的。」

  孫熠坐在床邊, 半晌沒動。第一念頭又是想抽煙, 最後克制住了。

  他有一瞬間也在疑惑,自己究竟是孫熠,還是趙遝。

  明明他意識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趙遝, 記得所有讀過的書,做過的手術,可是身體習慣卻還是孫熠的。

  三魂七魄中,掌管身體技能的一魂六魄,全都是孫熠的。他聽著別人喊他孫主任,享受著別人對孫熠的追捧和扶持。連宗策也說,就算是道士,也看不出他是趙遝。

  宗策笑道:「你管自己是誰?反正以後,你就是孫熠了。你想做什麼樣的人,就可以做什麼樣的人。」

  孫熠過了片刻,又說道:「今天有人來醫院。我總覺得那個人的眼神很特別。好像他什麼都知道一樣。」

  宗策聞言捧腹大笑起來:「他不是道士,他是判官!」

  孫熠茫然抬頭:「什麼?」

  「看,他就是你們說的神呐。他是判官。」宗策重新打開了電視,開始調節目:「如果你不是先遇到我,也許他還能幫你申冤呢。」

  孫熠想了想,低聲說:「太晚了。」

  宗策嘲諷道:「他可是陰間判官。陰間有多少鬼,陽間又有多少人?命如蚍蜉,他們才不會管我們這些草芥。人各有命,他會覺得這是時遇。如今插手,你覺得晚,他覺得已經是施捨了。」

  孫熠:「那他會殺了我嗎?」

  「不,不用在意他,他不殺生。」宗策咯咯笑道,「就算是判官,現在也分不出你跟孫熠。如果他把你的魂魄拉出去,最多一個魂飛魄散,兩個人都得死。他不會的。」

  孫熠自己調整情緒。

  電視裡正在放泡面廣告,孫熠忽然想起自己的面來。他回過去把東西吃完,然後躺下休息。

  褚玄良看著葉先生肚子上出現一道割痕,緊跟著血流如注,染濕了一片床單。最後又慢慢被縫合回去,無奈抬手拍了把臉。

  他把現場稍稍清理了一遍,將人放平,決定先溜。

  一大早只要聽見手機響,他就忍不住心虛。這麼大一個人,做了這麼多準備,他竟然沒看住。重要的是昨天語氣放得太滿,威逼利誘都走了一遍。莫名有點羞恥。

  他鋪好被子,決定把昨天熬的夜先補回來,剛躺下沒多久,手機真的響了起來。

  雖然都姓葉,但還好,是葉警官。

  半個小時後,兩人成功會面。

  葉警官把一張紙重重拍下,得瑟道:「你看我!查到了什麼!!」

  那張紙輕飄飄的,沒落到桌上,被風卷落在地。

  葉警官:「……」

  褚玄良彎腰撿起,將紙張扯平,發現是一封遺書。看了兩行,糾正了看法。準確來說,前半段是控訴書,後半段是告罪書。

  「這人死了有一個多星期了,死因系割腕自殺,但他腹部有一條長且深的傷口,被縫合過。對,就是跟那姓葉的那傢伙一模一樣。問了下鄰居和家屬,因為死者身患愛滋病,親友都跟他疏遠了。他本人也很自閉。平時一個人住,少有往來,死了一個多星期,屋裡都發臭了,鄰居報警才知道這事。」

  遺書中他寫到,自己是一名愛滋病患者。

  在他青春最大好的時候,因為一次醫療意外,感染了愛滋病。從此遭受社會各方人士的白眼和歧視。

  身邊的人視愛滋病為洪水猛獸。哪怕他們知道肢體接觸不會感染,還是拒絕跟他握手,擁抱,交談,甚至直接避免出現在他周圍。

  眾人用最骯髒的想法去揣測他,詆毀他。而他卻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他找不到工作,沒有朋友,沒有未來,也害怕去醫院。整天只是混吃混合,安靜等待死亡。

  最初,他只是生一場小感冒,去了一家就近的黑診所打針治療,導致感染了hiv病毒。

  只是一場小感冒啊,這明明不是他的錯。

  他說自己曾經也是一位用心讀書,用心工作,熱愛生活的人。他過往的人生軌跡一帆平順,從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他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為什麼人世間會這樣不公平,為什麼不幸會降臨在一個無辜的人身上。

  他真的無法熱愛這個殘酷的世界,和冰冷的生活。

  在一次做檢查的時候,他遇到了一個對他惡語交加的醫生,還有一位拿他病症開玩笑的護士。長期以來的陰鬱情緒因此徹底爆發,他將恨意轉嫁到了整個醫生群體上。

  在某一天,有人找到他,希望他能幫自己做一件事,並開出了二十萬的酬勞。

  他當時被恨意蒙蔽了大腦,答應了對方。在趙醫生給他做清創的時候,故意將針頭刺進他的手,導致對方被暴露感染。

  此後一段時間,他一直非常內疚。聽到別的護士跟病人表達對趙醫生的不滿跟厭煩時,又能有一絲心裡的安慰。每日矛盾地自我折磨。

  可是時間一久,他發現自己錯了,然而已經太晚了。

  趙醫生的阻隔藥失效,並且真的感染了hiv。最後原因不明地死在手術室裡。

  然後,他也遭受了報應。

  他不缺錢。他願意將所有的錢都捐出去,同時願意用生命的代價實名舉報市三院醫生內部的種種齟齬齷齪。只希望趙醫生能夠原諒他。

  同時他認為,趙醫生死因可疑。肯定有人調換了他服用的阻隔藥,導致對方被感染。最後死在手術室裡,是自殺還是他殺,也值得懷疑。希望能用自己的死,引起各方關注,重新徹查他的死因。

  能看出寫到最後,他已經熱淚縱橫。因為紙張上的筆墨都被暈散了,還凹凸不平。

  褚玄良看完之後,大為唏噓。

  一個陷入絕望深淵的人,就想將其他人也拉入絕望的深淵,可是最後,卻害死了一個無辜善良的醫生。

  他拿著紙久久不能平靜,一時間也想不出要說些什麼。

  葉警官說:「他把遺書的內容放到了網上。不過因為帳號流量太小,一直沒人看見。現在被媒體挖出來了,開始大肆炒作,網上已經開始有了點水花。」

  褚玄良:「那趙醫生的死因呢?到底是誰,接二連三地想把他趕出去,甚至用這種方法謀殺他?」

  「在查呢。員警又不是神仙,我們早上才剛拿到的遺書。兄弟們正在醫院裡做逐個排查。」葉警官說,「但是你也知道,醫院情況特殊啊,裡面有多少病人,每天有多少手術,隨便耽擱一下都是人命。醫院不予配合的話,公職人員根本不敢強來。現在雙方還在扯皮呢,進展速度不是很快。我想找你招死者的鬼魂問一下,給我們提供一點線索也好縮小範圍。」

  褚玄良就那麼隨便一翻,發現事情上了熱搜。熱搜的關鍵字是#醫院貪污#

  半個小時前,流出一名傳統紙媒記者的採訪記錄,視頻中出現了正在三院任職的工作人員,一位醫生,還有一位護士。兩人臉都沒打馬賽克,甚至還將胸牌掛在了前面。

  那醫生就是孫熠。

  孫熠拿出了幾份檔,表示他的確不知道趙醫生的死因是什麼,但是,趙醫生在醫院任職期間,一直在遭受不公正對待。

  導火線是因為醫院要用某種新研發的高價藥,來替換某種本地生產的低價常用藥。遭到趙醫生的反對,他表示如果醫院強制執行,他就去揭露並告發醫院的行徑。並通過各種手段阻礙、延緩政策的推行。因此得罪了不少利益方。其中包括而不限於醫院管理層。

  還有其它的種種行為,總之讓醫院非常不滿。

  在趙醫生死後,他試圖阻止過這件事的推行,簽署了反對意見書。可惜的是,他個人的意見並不足以影響醫院的決定。他的簽字意見,檔案可查。

  在看見該病人遺書的時候,他感到非常的震撼與痛心。所以下決心將這事曝光出來,也算是完成趙醫生的遺願。如果他的死因真的跟醫院有關,他希望可以嚴懲兇手。

  因為涉及民生醫療,趙醫生又被媒體塑造成偉廣正的無私形象,網上輿論大爆發,已經難以控制。

  褚玄良剛念兩句,葉警官就一副見鬼的表情搶過手機,叫道:「臥靠!這群媒體都什麼人呐!臥底出生的吧?怎麼不來當員警啊!」

  褚玄良撇嘴,拿回手機,說道:「人做媒體都比你做員警自由得多。」

  葉警官:「我現在去找這個孫醫生,待會兒人可能就被別的部提走了。你要不要一起過去?」

  褚玄良:「那走吧。我也有話想問問他。」

  三院會議室裡,孫熠目愣愣地看著窗外外面,眼前是一群人口水橫飛地指責跟說教。

  因為他的漫不經心,一份資料夾風飛來,孫熠機敏地偏頭躲過。

  塑膠的尖角撞到牆上,把白色的牆面砸出了一個小坑。

  「孫熠,你最近是瘋了嗎?我看你是想出名想瘋了吧!你以為你可以把自己摘乾淨?我告訴你真出了事你也別想跑!哪件事情你沒份?當時趙遝要舉報你,說你評職稱作假走後門,跳得最高的人就是你!我看要殺他的人就是你,除了你還有誰這麼恨他!」

  孫熠笑了笑,不置可否。

  院長心力交瘁地揉了揉額頭。

  孫熠是不可能辭退的,也不會責罰,誰讓他說的的確是實話?

  醫院如今是眾矢之的,趙醫生的死亡原因還沒有查出來,如果把他辭退了,無疑是火上澆油,情況只能更糟。

  何況他這次放出來的消息還不算趕盡殺絕,涉案人員跟公司都沒有公佈。加上醫院使用的藥物是合法的,新藥價格雖然昂貴,但從療效上來看的確好一點。他們有對上面解釋的理由。

  只要放低姿態,按照正常的公關流程,這件事情是能慢慢平息的。

  何況孫熠這樣的背景這樣的人,會怕他的威脅嗎?他多的是地方可以去。實在不行,他還能出國。

  院長看了眼孫熠,明白他是想借此讓某些人難過。權衡過後,對他說:「你下午一個人來我辦公室一趟,現在先出去吧。」

  另外幾人急道:「院長!」

  院長揮了揮手,示意他走。

  孫熠又是淡淡一笑,出了會議室,反手合上門。

  裡面傳來幾人氣急敗壞的怒吼,他手搭在門把上,眼神微黯。

  他抬頭看向走廊遠處,盡頭外樹影晃動。

  終於結束了。

  他插著兜,一步步朝樓下走去。

  醫院外的某間旅館房間裡,對坐著兩個人。一個是江風,一個是宗策。

  孫熠坐到宗策的旁邊,朝江風點了點頭。

  宗策笑嘻嘻道:「來啦。快跟判官哭哭可憐,小心他回去就記:孫熠,明日歿。那你就真的死翹翹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46
73、醫完

  孫熠摘下自己的眼鏡,因為有些近視, 視線看著有些迷離。

  「一個半月前, 我還是趙遝。在手術室裡跟孫熠發生爭執, 被手術刀刺中腹部死亡。」

  他叫趙遝, 曾經是一個外科醫生,後來被轉到急診科。

  他出生在一個非常普通,或者說相對貧窮的家庭裡。整個家族旁系幾代都沒出過一個大學生, 而他是第一個名牌大學的醫學畢業生。

  他萬分努力地學習、實驗、工作,想要出人頭地。因為不善交際, 且長相不佳, 脾氣古怪,從小到大除了幾位任教的老師,很少有人會喜歡他。同學以各種方式跟語言奚落他, 認為他即便考上了好大學,也無法適應現代的社會。

  後來他做了醫生, 用不斷的努力和實際行動證明, 他除了腦子行,技術也很行。整個外科, 他的手速是最快的,手是最穩的。然而他還是被調離了這個地方。

  同學說的沒錯, 他的背景, 難以適應現代的社會。驕傲除了需要技術,更需要資本。

  孫熠是跟他同批進的醫院,對方和他是兩個極端。孫熠不需要多出彩的技術, 不需要多過人的成果,照樣可以一路拔升。一切的職稱和榮譽,都是以他為先。別的醫生的主刀實績,都可以嫁接到他的身上。

  他對誰都虛與委蛇,不關心患者,喜歡社交,女朋友過不了幾個月都會更換,身邊還有無數個曖昧物件。他經常坐在科室裡打遊戲,背地裡說醫生和患者的壞話……

  然而就是這樣的人,讓所有人喜歡。

  趙遝非常討厭這個醫院,非常討厭。

  可是那又怎樣呢?

  他無法改變別人的喜好,也無法讓別人喜歡自己。

  趙遝:「如果他能夠認清自己的水準,安安穩穩做一個別人背後的草包,也許什麼都不會發生。可是偏偏,被吹捧久了,他飄得忘乎所以了。」

  他在醫院裡和討人厭齊名的,就是他的一雙手。即便被調離了外科,在有需要的時候,還是會被拉回去幫忙。

  同樣的,一些有經驗的老專家,也知道孫熠的弱項。他們想讓孫熠轉去理論發展,認為他不適合留在外科。等到那些有名望的專業退休以後,孫熠顯然撐不起這個科室。

  然而孫熠無法接受自己被趙遝壓了一頭,他認為自己應該遠遠站在趙遝的頭頂。

  就是這樣一個驕傲又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在一次複雜的外科手術中,堅持要自己主刀,最後出現了醫療事故,致使病人死在手術臺上。

  孫熠想靠這台手術證明自己的實力,而趙遝眼睜睜看著病人躺到病床上,最後被所有的機械資料宣告了他的死亡。

  他看著孫熠的臉,覺得異常可笑。

  病人家屬並不瞭解相關知識,醫院對外說是手術失敗,過程中出現了未預料的意外,導致沒能成功搶救。家屬信了。家屬是一群講理的人,默默處理好死者的後事,還向孫熠等人表示了感謝。

  可是趙遝無法接受,那是一條鮮活的人命。他認為病人家屬有權知道真相,孫熠也應該受到相應的處罰。

  考慮到醫院的聲譽,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對外告發孫熠,而是跟醫院上層領導請求對孫熠的處分,將他調離外科。

  孫熠慌了。借由因為更換藥物的提案,挑撥自己跟醫院的矛盾。

  醫院裡的關係不單純,誰都逃不過錢這個字。

  孫熠找了幾位管理,想借由葉先生醫鬧的事情,將趙遝趕出醫院。

  可孫熠還是不放心。他覺得只要趙遝在一天,遲早會回到醫學界。

  而趙遝年輕,太過衝動,警告眾人他會曝光所有的幕後交易。

  此舉徹底惹怒了孫熠,對方鋌而走險,想出了一個陰毒的辦法。

  讓愛滋病患者感染趙遝,並偷偷換掉對方的阻隔藥。這樣可以做得悄無聲息,也不會有人發現背後的真相。

  趙遝早晚有一天,會死。

  趙遝在發現藥物不對之後,去找孫熠對峙。最後一半是故意,一半是意外,撞上了孫熠手裡的刀。

  這樣孫熠就是一個殺人犯了,他的下半生會因此受到懲罰。趙遝是這樣想的。

  然而,孫熠將他的屍體偽造成自殺,自殺理由充分,醫院因為不想惹事,調查中無意配合了說辭,所以潦草結案。

  趙遝死後怨氣難平,魂魄一直留在醫院。之後就遇到了宗策。

  宗策見他在醫院裡遊走,難以往生,就說:「我幫你報仇,」

  她用茅山術,將葉先生和患者的魂魄搬運過來。告訴趙遝,想要報仇,現在就可以。

  趙遝用手術刀割開了兩人的胸腔,想要看看他們的心。可是出於醫者的本能,最後又後悔了,將傷口縫了回去。

  在宗策把孫熠的魂魄送過來的時候,宗策忽然後悔了。

  她看著那個掙扎、唾駡、哭訴,最後又苦苦求饒的傢伙,想到自己此生最討厭的一個人。

  「他毀掉了你的人生……」宗策忽然說,「你就搶了他的人生怎麼樣?從今以後錢、權、地位,你都有了。你的生命可以繼續開始。而他,也真正的,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宗策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很高興。雖然手上會失去一個可以控制的魂魄,但是相比起來,她更喜歡看著這些惡臭的人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當不能一命償一命的時候,這個世界已經是不公平了。人類總是莫名其妙地去關注一些犯人的人權,難道死掉的那一個命就比較賤嗎?如此不平等的對待,才是對生命的褻瀆吧?」

  「這就是事情的全部了。所以呢,你想怎麼解決我?」

  江風並沒有動作,遺憾地歎了口氣,問道:「你不後悔嗎?你生前這麼努力地行善救人,如果死後去往地府,下輩子肯定能投個好胎。可是你現在這樣,魂魄被打散,孫熠的肉身一死,你就要跟著魂飛魄散了。」

  孫熠笑了下:「我不後悔。下輩子的人是誰?他不記得我,我也不記得他,我們只是兩個陌生人而已。我不接受所謂的『人各有命』,如果我是這種命,他們憑什麼又是另外一種命?我不知道孫熠死後會受到怎樣的懲罰,我只知道,我不想看著這輩子的孫熠,功成名就,最後安享晚年。」

  江風:「你可以去地府,找閻王申冤。」

  「我不需要別人替我報仇,那不一樣。如果可以,我更想要自己報仇,這就是我的執念。我要他們現在就付出代價,多等一刻都不行。」他說,「殺害我的人,我為什麼不能殺回來?」

  宗策在旁邊陰陽怪氣地說:「我知道,你是高高在上的判官。你不會認同也不會贊同我們這些螻蟻的想法。」

  江風冷冷斜去一眼:「我現在沒有動你,不是因為動不了你。你最好給我乖乖閉嘴坐著。」

  宗策並不在意。靠在椅背上抖著腿,眼睛在四處亂轉。

  「其實,像每一個遭受迫害,卻只能看著施害者履行完不輕不重的刑罰,然後回歸社會,他們都很想手刃仇人。但因為社會和家人的牽絆,不得不服從法院的判決,遵從社會法規的秩序。可是我不一樣。我只是一個鬼,不需要害怕連累其他人,所以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報仇。哪怕再給我多少個選擇,我還是會這樣做。」孫熠說,「我知道這樣是錯的,對於整個秩序來說也是不行的。所以我在做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承擔結果的準備。無論怎樣都可以接受。」

  孫熠淡然一笑,說道:「我不會後悔,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且現在已經沒有第二條路了。我還有下半輩子。」

  他說著頓了頓,問道:「我還有嗎?」

  江風閉上眼睛沉思片刻,然後說:「念你生前所行善事。我可以允許你在孫熠的肉身裡代他過完下半生。」

  孫熠:「謝謝。」

  江風又看向宗策,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這個人。

  他竟然在功過格上翻不到宗策的名字,本來在上面將陽壽劃盡,她就該歸屬地府管轄了,現在反而成了一個三不管人員。

  「我不怕你來抓我呀。這附近全是陣法,我的魂魄隨時可以逃走。一具肉身你想要的話,就拿去吧。」宗策果然說,「而且判官不是從來不殺生嗎,我還是活人,不歸陰間管。也沒有觸犯什麼陽間的法律。陰間陽間都拿我沒有辦法,你能怎麼辦?還是說,你想要開特例,殺了我嗎?」

  「你可以試試。」江風挑眉,「我不是不殺人,我只是不喜歡殺人。」

  宗策托著下巴道:「功過格上都沒有我的名字,你知道嗎?」

  江風問:「假的判官筆,你是從哪裡來的?」

  「假的判官筆不是我做的,是我搶來的。」宗策說,「一個姓馮的道派世家。他們做了好幾支筆。之前被你放跑的那一個,他就是。」

  宗策仰起頭,唏噓咋舌道:「他已經活了好久了,我都不知道有多少年。你還記得他嗎?」

  江風仔細回憶了一下,腦海中才冒出一個隱約的人物。

  大概就是那個想收走小山神元神的傢伙。

  「你不記得也沒關係,我很快就會找到他,然後殺掉他。」宗策說,「你想要殺我也沒關係,我已經活不了幾年了。我一死就是魂飛魄散,你再也沒機會看見我了。」

  宗策恐怕跟孫熠一樣,都是一個拼裝的魂魄。而宗策還要更誇張一點,她混亂到都找不到原身的名字。她的法力非常高超,就是依靠著透支生命力在使用。

  江風現在已經不明白了:「你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宗策想了想,忽然笑道:「維護世界的和平?你覺得可能嗎?」

  說完笑容一收,沉下臉陰鬱道:「當然是為了報仇啊。」

  她仰起頭,看著天花板道:「馮老道那畜^生還活著,就是我活在這世上最偉大的意義。他還沒死,我怎麼能放過他呢?」

  宗策說:「只有我有辦法找到他,你不如先別管我,等我得到他的蹤跡,就告訴你,怎麼樣?」

  江風冷笑:「我放過你,讓你繼續殺人嗎?」

  「那我就不殺人了。」

  「你覺得我會信嗎?」

  宗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可是比之我殺的人,他那邊要多得多了,而且我殺的都是壞人,他殺的卻是無辜的人。兩害相較取其輕,放我倆狗咬狗不是最好嗎?判官,刀送到您手上了,您仔細想想。」

  房間內一陣沉默。

  許久後,江風下了決定,站起來說:「我會找人看著你,如果下次我又發現你要殺人,我就直接殺了你。」

  宗策笑了笑,並不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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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為了監督宗策這個不定數,江風從地府找了一個女陰差上來。

  閻羅治下的女陰差倒是有不少, 但一般都不大正常。要嘛適應不了現代社會, 要嘛太過於憧憬電子網路, 再或是根本沒有資格上陽間滯留。

  最後閻羅將孟婆派了上來, 讓其餘的陰差去頂上她的空缺。

  仔細數數,江風有近百年沒見過孟婆了。她還是跟以前一樣,目愣愣地站在門口, 手裡端著一個青瓷的小碗,一身黑色的外袍。不輕易開口說話, 像一尊沒有神智的石頭。面色蒼白, 五官秀麗。

  江風有點頭疼。

  孟婆的反射弧度極其的長,根本難以交流。

  「喂?」宗策到她面前喊道,「喂!這位姐姐!」

  她喊了六七聲, 都開始暴躁了,孟婆終於轉了轉眼珠。看著宗策, 似乎在分辨她的身份。片刻後將手裡的碗向前一遞。

  宗策遲疑了一下, 想這人還挺體貼,接過要喝, 被江風無語地攔住。

  「別喝她給你的任何東西。」江風說,「你別忘了她是孟婆。」

  宗策:「她總不會給我喝孟婆湯吧?」

  孟婆終於說話了, 那腔調淒美幽怨, 但像戲腔:「人間多少傷心事,不如一碗忘前塵。」

  宗策:「……」

  江風:「你看著她,別讓她離開你的視線, 也別讓她有什麼出格舉動,不然你就綁她回來。」

  孟婆像是當機一樣,過了六七秒,才收回碗,向江風屈膝表示明白。

  「你們陰間的人腦子有病吧?」宗策似乎覺得這幾個簡直莫名其妙,「如果你讓她來看著我的話,到時候我走得太快她跟不上,可別說我是逃跑。」

  江風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宗策轉了身,孟婆還是站在原地沒動,毫無反應。

  宗策回頭一看,開始撒腿狂奔。

  她一路疾跑,跑到一個公交站牌的下面,才停下來回頭看。

  確認沒人跟著,不屑哼了一聲。

  這時一個碗遞到她的面前,宗策正要伸手結果,順著青瓷碗視線向上,正對上孟婆楚楚可憐的一張臉,頓時面色沉了下來。

  孟婆說:「你要到哪裡去?可以慢慢走。要做壞事了我才會抓你回去。」

  宗策咋舌,到旁邊攔了輛計程車,回家裡去。

  將屋內的窗簾全部拉上,房間裡陷入一片昏暗。

  判官翻開功過格,又一次搜查宗策的的痕跡。

  果不其然,一無所獲。

  無論從樣貌,還是從名字,都翻不到宗策的所在。明明她的魂魄就在眼前,竟然認不出她是誰。

  判官托住功過格的手指輕動,再次翻出孫熠的名字。

  功過格上有記載他謀害同僚,虛假交易,欺瞞大眾的罪行。條條重責。

  判官閉上眼睛沉思片刻,將其陽壽二十年,改成了陽壽五十年。

  孫熠真身已魂飛魄散,趙遝的魂魄也僅此一生。孫熠殺了趙遝的肉身,而趙遝卻選擇與孫熠玉石俱焚。兩者比對起來,該是趙遝罪行更重。

  他也不知道類似趙遝這種魂魄,究竟該說他是誰,但這既然是他自己的選擇,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再說也是無用。

  如今他就是趙遝,趙遝就是孫熠。

  念及趙遝已經自受其害,生前行善所修福報,轉至孫熠命格。許其多三十年的陽壽,壽終正寢。

  再翻出幾位葉先生和其子的姓名,逐條紅字登記。

  牟不義之財、誣陷他人至死、毫無悔改之心。各減陽壽二十年,各減財運,死後遣往四殿大地獄受罰。

  予以夢境警告一月,若敢再犯,加重處置。

  連同醫院幾位知情不報,予以「冷漠」處置,相關者再做處決。

  至於那名愛滋病患者,已由閻羅判處,正在地獄受罰。

  葉先生遠在家中,一臉生無可戀地躺在沙發上,拿一塊厚毛巾蓋住肚子以免著涼。

  他兒子四處搜索被放置在角落裡的黃符,一張張拿出來,捏成球給丟了。

  這越找越是生氣,想想家裡四處都是不知名的黃符,雞皮疙瘩都跳起了一層:「這些都是什麼東西啊?這些人根本就是一群騙子!還好你沒來得及花錢,我要投訴舉報他們道觀!一群變態,瘋子!」

  他拿過了掃把,要把丟了滿地的符紙掃走,放掃成一堆,葉先生渾身抽搐了起來,口吐。

  男子驚訝跑過去,問道:「怎麼了?爸?」

  葉先生閉著眼睛,已經無法回應。

  他看見了趙遝死時的臉,趙遝就安靜地躺在一個四四方方的棺材裡。

  周圍一片昏暗,有無數雙的手在朝他伸來,還有無數道聲音回蕩在他耳邊,充斥著的全是一些不堪入目的髒話。

  那些手將無法動彈的他拽到趙遝身邊,按住他讓他躺下,又去搬落在旁邊的棺木。

  葉先生看著近在咫尺的死人,放大的五官和慘白的膚色,讓他長久敏感的心弦徹底崩裂。

  他聲嘶力竭地大吼,可沒人能聽見他的聲音。直至頭頂的棺木合上,連最後一絲光芒也被遮住。

  他就在這靜謐的空間裡過了很長時間。感覺身旁的人血液流了出來,浸濕他的衣衫。粘膩膩的,而他大氣也不敢出,除了流淚哭泣,做不出第二種反應。

  心裡從一到六十不停地重複,不知道數到第幾次,在快絕望的時候,頭頂的燈光照了下來。

  他睜開眼,就看見一個戴著口罩的醫生。

  「爸!」身旁的男人衝過來握住他的手,「你沒事吧?怎麼忽然就暈了?」

  葉先生張口結舌。

  醫生說:「沒什麼大問題啊。就是傷口有點感染,但已經處理過了。還有身體狀況不大好,可以過於疲勞了,注意好好休息。」

  男子:「爸,你剛剛瘋了一樣見人就抓,你夢到什麼了?」

  葉先生搖頭:「別說了。別問。」

  他掙扎著要坐起來,神經兮兮地呢喃道:「你去問問趙遝醫生的墳在哪裡,再幫我折一袋金元寶,多買點紙錢,我去燒給他。」

  男子臉上陰晴不定,片刻後才說:「這件事跟我們沒關係,爸你就是太緊張了,自己嚇自己。我今天再去給你找個道士,你先在醫院裡住著。有情況要應對。」

  他說著撒開手,忙不迭地將人丟下就跑了。

  當天晚上,葉先生又做到了相同的夢。

  他躺在趙遝身邊,真實的感覺讓他近乎崩潰。

  醒來後沒有食欲,拿著護士幫忙打來的白粥出神發愣。沒多久,他兒子衝了進來。

  「爸——」他驚慌失措地喊道。

  二人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的眼裡看見了恐懼。瞳孔中對方的臉相繼閃過絕望,虛脫的表情,最後沉默坐到一起。

  趙遝的事件上過一次熱搜,引起一次廣泛關注之後,很快又沉寂下去了。

  醫院不是別的商品,說不去就可以不去了。a市的三甲醫院基本人滿為患,而且三院外科確實高超,雖然管理層讓人一言難盡,某幾位醫生的醫德也值得懷疑,但他們的本事總是實打實的。病人終究離不開這個地方。

  上面該查的查,該罰的罰,處置速度還是可以的。在罷免了幾位管理層,對趙醫生名譽做出更正賠償,並正面致歉後,也算是態度良好的瞭解。

  張陽陽為難得成功避開了跟江風有關的靈異事件而高興,又對於沒能掌握第一手瓜源而惋惜。跟褚玄良湊一起吐槽了一遍,又來找江風聊天。

  江風最近忙著搬家,他來得實在太巧。被安排了一部分任務,讓他老老實實打下手。

  「你也太摳門了!」張陽陽氣道,「壓榨童工,我還是個寶寶!」

  江風面不改色。

  他新租的地方是學校附近社區的一個套房,精裝修帶全電器,設備完整,網速極快。三室一廳大空間夠豪華。離他原先的出租屋……走著是不遠,但要搬家就太遠了。剛好橫跨一整個校區,一來一回得近個把小時。

  江風東西是不多的,出租屋裡的大件不許他帶走,就打包了幾個箱子的衣服和被褥,零散雜物,再有就是各種書。

  一整天下來,出了滿身虛汗。正是梅雨時節,陰雨綿綿,空氣潮濕。張陽陽紮著袖子,汗流浹背,又悶得難受。

  江風說:「請你吃飯,以表謝意。可以打包。」

  「真的嗎?」張陽陽聽見可以打包四個字簡直要跳起來,高興道:「班長永遠是你的班長,江風你千萬不要忘記我對你的一片苦心啊!」

  他勾著江風的背腳步輕快地往校外的小餐館走去。雖然說得豪言壯語,但等落座後,又不好意思了,含蓄地點了兩個小菜,叫一大碗米飯,就放下手裡的菜單。

  最後是江風直接叫了一桌,讓吃不完地直接打包。

  張陽陽快被這一向摳門的傢伙驟然炫富的舉動給閃瞎眼。

  兩人爽快吃完晚飯,從小餐館裡出來。沒想到剛走出不遠,就被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壯漢給攔住。他們旁邊還停著一輛豪車。

  左邊那名黑衣人以很具有電視劇配角的氣息說道:「我們老闆請你過去。」

  江風鼻頭一皺,大感不悅:「你們老闆是誰?」

  對方也不大尊重,只是說:「你過去了就知道。」

  江風挑眉:「沒空。」

  「怎麼這麼囂張?你哪個圈的啊?」

  「勸你乖乖跟我們走。到時候會給你們錢。」

  「打法狗呢?爸爸們不缺錢!」張陽陽提起手裡的袋子道,「看見了嗎?吃完還帶打包的,缺你這點錢嗎?!」

  江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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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酬勞

  張陽陽帶在身邊,太掉攻擊力了。

  那黑衣人果然很嫌棄地瞥去又收回來, 就再不施捨一個多餘的眼神:「我們沒找你, 你, 滾遠點。」

  張陽陽抖了抖肩膀:「爸爸這暴脾氣!爸爸雖然曾經是一名網癮少年, 但也是每天跑步的健身boy!我在a大分分鐘……」

  他沒說完,那黑衣人已經上手要拉江風的手臂。

  「靠!你幹啥呢!」張陽陽大怒,放下手裡的東西要去幹架, 江風已經一腳踹了出去。

  那黑衣人看著虎背熊腰,肌肉虯結, 被輕輕一踢, 卻誇張地飛了出去。他直接趔趄後退幾步,撞到自己的車身上,抬手捂住胸口, 錯愕看向江風。

  張陽陽愣了愣,指著兩人痛心疾首道:「無恥!碰瓷!戲精!」

  現在霸總還有這種操作的嗎?

  江風慍怒道:「滾。」

  旁邊有路人觀望著靠近, 問道:「你們怎麼回事啊?要不要幫忙?」

  那兩人見狀不對, 加上猜測自己可能打不過江風,拉開車門先行離開。

  張陽陽提起東西, 咋舌著朝江風走近,問道:「你得罪什麼人了?他們幹嘛找你?」

  江風搖頭:「我沒有, 不知道他們是誰。」

  張陽陽:「報警備個案吧?我覺得他們怎麼這麼可疑呢?又可疑又大膽, 現在可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

  江風說:「不用。」

  這世上能殺他的人……不是靠娘胎能生的出來的。

  原本以為這事只是一個插曲,過去就過去了,沒想到安然渡過四五天後, 又看見了那兩名黑衣人。

  這次還是在張陽陽的宿舍裡。

  他提著包回來,發現大門開著,還很高興道:「喲,這都等我呢?」

  目光一掃,才發現宿舍的中間被人霸佔。另外兩名室友臉色相當難看,已經在忍耐的邊緣。

  來的一共有四個人。兩個保鏢一樣的高壯男子。一個大約十四五歲的女中學生,還有就是一個妝容精緻,踩著恨天高,職業裝打扮的中年女性。

  原本擺在桌上的書本和電腦,都雜亂不堪地被擠在一個角落。穿連衣裙的女生坐在最裡面那個室友的位置,隨手翻看他桌上的東西。

  這位兄弟是個手工愛好者,同時也是二次元愛好者,桌上有一些是半成品人偶,以及他買來的正版手辦。平時寶貝的不行,就差供起來的女神,正被那女生用指甲摳頭髮和眼珠。而那位同學被趕到了外面,只能咬牙切齒地看著。

  張陽陽沒心沒肺地指著她說:「哇,明星誒!我記得你!」

  女生終於放下手裡的東西,扭頭打量他。

  「您是我媽那個年代的人呐!」張陽陽一副榮幸之至的表情上前說,「她說您特別厲害,在當時那個年代特別有先見之明,就是這樣的先知,才會有現在的成就。」

  婦人不鹹不淡地笑了下。

  張陽陽拉著旁邊的室友,裝作很小聲的樣子科普道:「當時被主流媒體全線封殺,讓她先生為愛離婚,又為愛奉子成婚。千萬行銷,一波三折,光榮隱退,感人肺腑。」

  女生直接把手辦用力丟了過來。

  張陽陽單手接住,還給那位兄弟。

  兄弟握在手心裡檢查了一遍,罵道:「靠!」

  張陽陽笑道:「別生氣啊。我家報紙都還留著呢,我媽就喜歡剪報。你別告我呀,你要告,就去告當年那些媒體啊。而且我說的哪裡不好聽嗎?難道……不是為愛?」

  女生被她按了回去,婦人按捺著脾氣道:「江風呢?」

  「你找我兄弟啊?」張陽陽掏出手機說。「你等等啊,我這就給你叫。」

  室友:「喂?」

  張陽陽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幹嘛呢?人家大明星都來了,見個同學不行啊?」

  張陽陽走到門外,直接打給了葉警官,說宿舍裡有人非法入戶。

  葉警官相當無語:「既然是宿舍,這位朋友,去叫宿管員叫保安啊!你打電話報警是不是太過分了!」

  張陽陽說:「可她是大明星啊。指名道姓要見江風,前兩天還派了兩個人明搶。這搶不過才來說話呢。」

  葉警官那邊沉默了片刻,說道:「你讓江風過去跟他們聊聊。記得多帶幾張黃符過去。他們敢大搖大擺進你們宿舍了,不怕他們惹事。天^朝底下還沒有人類敢這麼囂張,應該是真有什麼事情找他。」

  張陽陽倒抽一口冷氣:「啊!你是說——」

  葉警官嚴肅道:「嗯。我待會兒讓褚玄良一起過去。」

  張陽陽:「靠!又是我?!」

  張陽陽這才打給江風,把事情給他說了。

  江風那邊沉默半晌,點頭說知道了。

  之後又有人來找過他,一次強請不成,不知道是什麼腦子,第二次還是強請。區別只在於明目張膽地開出了十萬塊酬勞。

  但他心裡不高興了,就沒理。沒想到去找張陽陽了。

  江風朝男生宿舍過去,刷卡進樓,走上三層。退開張陽陽宿舍的門,就感受到了不對勁。

  裡面四個人裡,有股淡淡的陰氣。

  他順著幾人的臉龐一個個看過去,最後停在女生的身上。

  女生脖子後面掛著一個鬼魂,白髮長須,正用手不斷地撓抓她的皮膚。

  女生似乎很煩躁,撇嘴跺腳,不耐煩道:「媽,回去了吧!還不如給我找個厲害點的醫生呢!這種都什麼貨色啊!」

  江風又看了她兩秒,後面的老鬼攝於壓力,終於停下手來。後退一步,跪倒他的面前。

  「誒?」朱晏眨了眨眼,揮舞著手臂道,「媽,我不癢了。」

  原先還有些敷衍的秦如立即坐正,當即拍板道:「我有事找你,十萬塊,你把她身上的問題解決。你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如果真的解決了,我再給你十萬塊。」

  「十萬塊錢?」張陽陽聳肩,「請個稍微厲害點的風水師看看都得上百萬吧?我還真以為你為愛嫁了個有錢人呢!」

  朱晏拿手指住他:「你再說我就撕爛你的嘴!真以為我弄不死你?」

  江風眼神一暗,朱晏身後的鬼魂示意,又飄了回去,用手狠狠在她後背抓了一把。

  「啊——」朱晏伸手摸向後背,「怎麼回事?」

  秦如抬起下巴,說道:「江風,錢的事情我們可以商量。你要是覺得不夠,就自己開個價。畢業以後的就業問題我也可以幫你解決,好過你給各種垃圾小店送送外賣。」

  被砸了手辦的兄弟譏諷說:「人送外賣拿的錢還是自己賺的,又不是靠睡出來的。」

  朱晏直接將他桌上的東西都翻出來,丟到地上還踩了兩腳。

  那兄弟眼睛都紅了:「臥槽!」

  江風說:「我賠你。」

  「你賠我幹嘛?又不你弄壞的。」

  秦如皺眉,拽住她說:「晏晏!控制一下你的情緒!你現在這樣像什麼知道?」

  「我要瘋了我要瘋了!」朱晏崩潰地抓著頭皮道,「你不知道我現在多難受!這宿舍臭死了我要回家!我身上好癢啊真的好癢!」

  她已經快一個星期沒有好好睡過覺了,脾氣暴躁地簡直不像原來的自己。稍不順心就動輒打罵砸摔,否則無法宣洩內心的暴躁。

  秦如深吸口氣,從包裡抽出一張金卡,遞給江風:「我要一周內見到成效。」

  「你要是聽不懂人話,我就再重複一點。」江風冷聲道,「我不同意,沒興趣,給我滾。再來找我,或者通過我的朋友找我,我就直接報警告你騷擾。」

  張陽陽幸災樂禍,立即掏出手機說:「我就說這事歸葉警官管嘛。那我再給他打個電話?」

  室友聽他二人拍板,直接衝出門外,對著樓下大喊:「阿姨!你幹嘛把一個無關的中年婦女放進男生宿舍?就是做傳銷廣告和人身騷擾的!我們不要面子的啊?再這樣我要找校方舉報了,a大宿舍一點紀律都沒有!」

  阿姨在樓下遠遠回了一句:「什麼啊!」

  秦如惱羞成怒道:「你別後悔!」

  室友大力拉開門,嫌棄朝他們招招手:「趕緊的大明星,快出來啊!」

  朱晏跟在秦如身後,不清不願地出去,臨走前還用力踢了下門。

  等他們離開後,眾人蹲下來,開始收拾殘局。

  幾人走後沒多久,褚玄良就來了。

  他看這一屋子的低氣壓,驚道:「這怎麼回事?你們什麼情況?被打劫了?」

  張陽陽忿忿道:「一群蛇精病啊來我宿舍鬧事!對了,弄壞的東西能找他們賠不?」

  室友說:「算了,哥已經不喜歡花別人老婆的錢了。」

  江風拍拍手,跟褚玄良走到門邊。張陽陽放下東西也顛顛地湊過去。

  江風說:「剛剛來的那個人被鬼纏上了。」

  張陽陽一頓,驚道:「我去!那你不管啊?」

  「自作自受。」江風無所謂地吐出幾個字,「關我何事?」

  褚玄良說:「算了,回了就回了。也許是別人私人恩怨,我們也不好插手不是。這麼大殺傷力,應該是還是挺健壯的。」

  褚玄良開完道門協會的官方會議回來,就見一道士匆匆朝後院跑去。

  小道士半途看見他眼睛一亮,調轉了方向,跑到他面前,說道:「玄良師兄,你回來的正好。有人來道觀惹事。」

  褚玄良:「怎麼回事?師父呢?」

  「師父說,一個撒潑的女人,讓別人去管,反正他不管。」

  褚玄良大感頭疼:「怎麼鬧事了?」

  「來了一位女富豪,說要花錢包下道觀的第一柱香,還要請師父秘密去她家幫她做法,條件是可以幫我們道觀做做宣傳。負責招待的小師弟就說,咱們道觀第一柱香從來不給包的,也不用他們宣傳。至於法事,掌門已經好幾年不負責,就算是弟子,也不會隨便給人做。然後她就不高興了。」

  褚玄良:「那現在呢?」

  小道士說:「怕影響到前面的香客,聽說以前是公眾人物,招待到後面的院子裡去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46
76、意外

  褚玄良去到道觀的後院,找那位不安分的女信眾。

  準確地說, 或許對方並不是乾元觀的信眾。

  見人出現, 秦如站起來, 她有些急切, 又掩不住失望道:「怎麼還是個年輕人,我要找你們道觀的觀主!你們別敷衍我,是再說一遍, 我要找你們觀主!」

  褚玄良說:「我師父不是誰都能見的。他現在正在閉關,你有事的話可以先跟我商量。」

  「你行?我已經請了十幾個道士!什麼白雲觀清山觀, 他們都不行!」秦如忽然轉了口風, 說道:「你是他們之中最厲害的對吧?那你也行,你跟我去我家一趟。如果你看不好,就請你師父出關, 這個有問題嗎?」

  褚玄良聽見了隔壁的道觀名字,狐疑道:「白雲觀?他們去了之後說什麼了嗎?你是從白雲觀裡找的人吧?」

  秦如:「他們什麼都沒說根本就是個騙子!還想騙我的押金!你, 我不管你能不能做到, 只是你師父肯出來,我馬上給你一百萬。怎麼樣?」

  褚玄良本來是要去的, 但聽見白雲觀的人推諉,心裡就有了戒備。再比對著她的條件, 忽然就明白了, 說道:「你就是那個,三番兩頭找江風去見面的人?」

  秦如愣了下:「你是江風的朋友?」

  褚玄良問:「你是怎麼知道他的?他根本不是我道門中人,不要去打擾無關人士。」

  秦如激動道:「所以你們都不肯幫我?我女兒才十四歲啊, 你們是有多狠毒?合起夥來見死不救?這根本就是蓄意謀殺!」

  江風會選擇袖手旁觀,肯定有他的原因。白雲觀的人也這樣做,褚玄良就知道,此事大概不單純。

  他見這女人說不通,乾脆推拒說:「你可以把你女兒帶到道觀裡來,道觀的神像是有法力加持的。如果真有問題,來拜一拜,也能好一點。」

  「我出一百萬啊!一百萬!就讓你去我家裡看一次!這樣也不行嗎?」秦如不可置信道,「你瘋了吧?你們道觀一天到晚,就指著那些扣扣索索的傢伙十塊錢十塊錢的捐,多久能賺到一百萬?」

  小師弟說:「不是我們可愛的信眾十塊錢十塊錢地捐,是您雖然年紀已經上了五十,但智商和記憶還停留在幼齡的消費水準吧。」

  小道士:「而且那是十塊錢嗎?那明明是愛啊!」

  褚玄良對她印象已經是差到了極點:「要是好好來說明情況,別說一百萬,就是一塊錢,我也可以去。但是讓我不高興的事情,我不缺這一百萬。」

  秦如見他說不通,咬唇道:「你們出家人不是一直以慈悲為懷嗎?」

  「不,我們道家講求隨性而為。」褚玄良對她這話哭笑不得,說道「這位施主,寺廟出門左轉,慢走不送。」

  「不!我也不是這麼好打發的!」秦如氣哼哼地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兩手環胸道:「我女兒的命在這裡擺著,你們今天要是不給我個解釋,我跟你們沒完!」

  兩個保鏢出列,站到她的前面擋著,好似道士們真要拿她怎麼樣似的。

  旁邊的小道士拉開馬步,防備道:「小小鼠輩,也敢在我道門鬧事?玄良師兄!」

  褚玄良直接從腰間摸出一對紙人,對著空中一吹,然後掐決畫下一道符。

  秦如正硬氣著呢,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托著自己的屁股,而自己竟然真的騰空了,再一眨眼,已經被丟出了門。

  她摸著摔疼的屁股,整個人都是懵的。一時間都不知道生氣,只是木然地眨眼。

  褚玄良冷眼看著她,說道:「敢來我道門惹事,陰間的保險買好了嗎?」

  那兩位保鏢也是傻眼。

  這種反物理反科學的畫面,說實話,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們根本不能相信。還一直覺得是雇主封建迷信。

  現在……也不是非常相信。

  這一定是魔術,是的。

  小師弟:「兩位元壯壯,需要我幫你們走,還是你們自己出去?」

  那兩人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忙不迭道:「我們自己走!叨擾,失敬……」

  兩位保鏢扶起秦如,給她戴好帽子太陽鏡,半扶著她走。

  秦如還不斷回頭看褚玄良,似在思考,又似在回憶,依舊未能從剛才的場景裡抽身。

  把人趕走後,本來以為秦如短時間內不會再出現的,哪想到過了不到兩個小時,她再次出現在道觀的門口。

  這次拖家帶口,來了有五個人。兩個保鏢,一個中年男子,還有一名穿裙子的女生。

  女生手腕上用繃帶纏著,看上去疲憊不堪。

  秦如受過教訓,脾氣收斂了不少,站在朱先生的側後方,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這點到還是挺聰明。

  朱先生握住褚玄良的手,淚眼滂沱道:「道長!道長您要是能救我女兒,多少錢我都願意付。真的,我就這一個」

  褚玄良最怕的就是人情攻勢:「你先鬆手,好好說。」

  朱先生惶恐道:「乾元觀多年前翻修,我也是出過力的。我知道,我妻子之前說話不好聽,得罪了你們,但是請千萬別怪到孩子身上,孩子是無辜的,對嗎?」

  「當然。」褚玄良說,「我只是讓她把孩子帶到道觀裡來,並沒有說不救治。」

  朱先生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朱先生抓過身旁的女生:「晏晏,聽話啊,別怕。」

  褚玄良看她一眼,自然也注意到了遠遠躲著神像和眾道士的老鬼。但他不動聲色,並未提及。

  正要帶朱晏往後院過去,小道士小跑著來報:「師父聽說了白雲觀的事,說可以把人帶過去給他看看。」

  這不正好?一群人改去玄一道長的住所。

  玄一親自發話,讓朱晏獨自一人進房間。秦如聽聞雖然有些擔心,但還是沒說出口。

  過後不久,褚玄良就見一直躲在遠處的老鬼也飛進去了。

  過了十分鐘,房間裡還是沒有動靜。

  秦如把耳朵貼在門板上,但一無所獲。誰也不知道裡面發生著什麼。

  終於,玄一道長喊道:「玄良。」

  褚玄良:「徒兒在。」

  玄一道長聲音裡帶著股滄桑的味道:「閒事莫管,你帶他們走吧。」

  褚玄良回身朝幾人做了個就是這樣的手勢:「請回吧。」

  朱晏從門內走出來,茫然地看著眾人:「這就好了?」

  秦如立馬抓住她,檢查她的手腳問:「你們在裡面做什麼了?」

  朱晏:「什麼都沒做,就是開始的時候那老頭兒自言自語,然後就讓我出來了。」

  秦如:「身上還癢嗎?」

  「不癢了。」朱晏搖頭,高興道:「這道觀真的有用!我進了道觀就不癢了!」

  秦如臉上一喜。朱先生臉色卻是一白。

  怎麼,總不能次次都來這道觀,他女兒又不是女道士。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47
77、攻擊

  褚玄良見他們幾人根本沒在意玄一說的話,只能提醒道:「不好意思幾位, 乾元觀幫不了你們, 另請高明吧。」

  朱先生還茫然道:「啊?」

  褚玄良:「另請高明吧。」

  「我女兒是真的被鬼纏上了是吧?」朱先生激動道, 「我女兒才十四歲!她能做錯什麼?請相信我, 這一定是誤會。你們不要不管她,我知道你們有辦法!求求道長了,您再去勸勸您師父吧。」

  褚玄良道:「既然我師父已經開口, 自然有他的考量。抱歉,我道門也有不可為之事。」

  「你們的不可為就是救人?」朱先生又氣又急, 指著朱晏說:「她才十四歲啊!她還是個未成年!她平時很聽話的, 在學校裡成績也好什麼都好,老師都很喜歡她,有什麼錯要這樣懲罰?你可憐可憐她也行啊。」

  朱先生愛女心切, 拉過朱晏,將她的手擺在褚玄良面前, 說道:「道長您看看, 她一直說身上很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不停地撓她。已經快一個月了!還不停的做噩夢, 半夜驚醒,尖叫, 情緒失控。我請了十幾個道士, 帶她看了二十幾家醫院,可是都沒有結果!現在她不能去上學,哪裡都不能去, 整天關在房間裡,還把自己撓成了這幅鬼樣子。再這樣下去,她會受不了的。昨天她就想自殺了,她還只是一個孩子啊,她是無辜的啊!道長,你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

  褚玄良遺憾道:「朱先生,我道觀說不管,意思是管不了。學藝不精,非常抱歉。」

  朱先生還在堅持懇求道:「你們道觀明明能止住她身上的痛苦,道長,法律都是保護她的。我願意付出高價的酬勞,五百萬不行,那就一千萬。總之只要你們救她,我什麼都願意。」

  褚玄良說:「朱先生不好意思,我們道士收鬼,不遵循未成年人保護法,有時候鬧事的就是未成年小鬼,這該怎麼算?」

  朱晏抱住朱先生,低聲啜泣道:「爸爸,你救救我,我真的不能再這樣了。爸爸……」

  朱先生大感心疼。

  朱晏難得有可以舒服的時候,朱先生如論如何也不肯放棄這個機會。褚玄良跟他好說歹說,最後只能強制將人拉出後院,並關掉了後院的大門。

  至於他們想待在神殿,那就待吧。總不能永遠不回家去的。

  褚玄良打發走他們,走回去詢問玄一道長方才的事情。

  「師父,您為何要拒絕朱先生?」

  玄一道長這年紀了,最喜歡的就是孩子。看見小小的東西就偏愛,更別說是未成年人被惡鬼纏身之類的事。見一個救一個,從不推脫。

  「別管,管此事有損陰德。」玄一道長歎道,「一個人做錯事,並不是不可以原諒。可是如果始終不知悔改,也無心向善,我就不能救她。救了她等於害了別人,別人又怎麼辦?我擔當不起。」

  褚玄良明白了。今天看秦如和朱晏兩母女,就知道兩人並不單純。應該是平日作威作福慣了,這次終於惹出了大禍。其實到了現在,與其想著怎麼找道士幫她驅鬼,不如做個好人。

  褚玄良說:「可今天那個老鬼,放任他留著也不大好。」

  「人家不是老鬼,人家是別人家請出來的祖宗。」玄一道長鬍子一翹,哼道:「真是……他們氣得別人祖宗都從棺材裡跳出來了。既然是地府閻王審批決議後放的行,我們就不要管對方也不是想要她性命,是想她能悔悟認錯而已。」

  褚玄良恍悟。

  原來是地府判決。那的確不是陽間修士好管的。難怪朱先生請了十幾位道士,都選擇袖手旁觀。連白雲觀的道長都拂袖離去。

  只能說,多行不義必自斃。

  玄一道長加了句:「對了,陰間的保險我也沒買。誒,乖徒你可提醒我了,下次見到江風那個弟弟,記得幫師父問問,陰間有保險賣嗎?」

  褚玄良:「……」

  影響他師父壽命最大的因素不是年齡,而是腦子。

  朱先生一家人在前面的大殿邊休息,他們去買了張躺椅擺在門口,朱晏難得地在上面睡著了。

  現在天氣已經開始發熱,朱晏睡得滿頭大汗,眉頭緊皺,表情看著很是痛苦。朱先生大為心疼,不明白怎麼就變成這樣,深深歎了口氣。

  秦如拿著一把從超市買來的電池裝小風扇給女兒散熱,一面跟朱先生商量說:「老公,我們不能再這樣了。你看你,做什麼慈善?捐什麼錢?做那麼多慈善,救過那麼多人,到頭來別人連你女兒都不肯救。我算是看明白了,冷漠才是人類的本性。」

  朱先生閉著嘴不說話。

  一半是公司公關,一半是給自己積陰德。她懂什麼?

  秦如哭道:「老公,我們別管什麼正統道士和尚了,我看他們都是徒有虛名。晏晏還這麼小啊,他們都能做得到這麼狠心,算什麼道士出家人?你以前還說我說得不對,你現在自己看看。」

  朱先生聽她嘮叨都煩了,大聲問:「那你想怎麼樣?」

  秦如停下手裡的風扇,乾脆說:「我們就懸賞,誰能治得好晏晏,這錢就給誰!不是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嗎,我就不信了,天底下的能人,都在道觀這裡招搖撞騙。」

  朱先生不高興了,打斷她說:「神殿前面,你注意點說話!沒看見晏晏在這裡還能舒服一會兒嗎?這裡的神像很靈的!」

  秦如被他提醒,才猛然想起這事。

  朱先生自從上了年紀,開始特別信佛,而她本身一般。對神靈沒有太大的敬畏,只是出於玄學上求個心安,平時還是會跟著上上香,念念經。可並不將什麼神明放在心上。

  秦如莫名覺得有些心慌,把風扇遞給朱先生,決定進去上柱香拜一拜好做補救。這剛站起來走了兩步,竟然就平地摔了一跤,直直撲了下去。

  這一跤摔得狠,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在她的背上,讓她的臉正面撞向水泥地。兩隻手只來得及稍稍一撐,但臉被撞傷已經是不可避免了。

  秦如吃痛抬起頭,正對上神殿正中擺著的張天師神像。

  她一時僵住,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唇角有一股諷刺的意味。

  「老婆!」朱先生跑過來扶起她,「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他看見秦如的臉,又是叫了一聲,立即撒開手。

  秦如連忙捂住鼻子,爬起來說:「快醫生!車!送我回去!」

  保鏢兩個上前,帶著她回去。那邊朱晏也被吵醒,喊了一聲:「爸爸,怎麼了?」

  朱先生捶地,崩潰道:「這都是什麼事啊!!」

  朱先生已經是走投無路,最後還是按照秦如的提議,通過自己的人脈向外界相關人士放出狠話,五百萬請一名道士給女兒治病,如果能確認根除,再給五百萬。

  消息一出,沒過多久果然來了不少人。

  有些是正經道觀出身的,有些是游方術士過來看看的。還有些就是不怎麼正規,但有點本事的叛教徒。

  朱晏先前一直待在神殿外面,由兩個保鏢陪著她。朱先生開始找道士之後,也把她接了回去。

  一群道士和尚們見過她之後,直接離開了三分之二。另外一群人水準普遍不夠,竟然看不出門道。最後只有兩名道士,一位和尚,還有一位驅鬼巫師留了下來。

  那個纏著朱晏的老鬼,起初見到這麼多修道士來,心裡害怕,第一時間就躲開了。正派修士先後離去,留下的全是不擇手段的邪門修士,他更不敢靠近。

  朱晏得意喘息,竟然真的就看似好了。

  朱先生和秦如大喜過望,這麼長時間緊繃的精神得以鬆弛,抱著朱晏開心哭了一場。

  秦如見這群人真的能遏制小鬼,可算安心,可這一安心,滋味就不對了。

  果然,跟武俠小說裡一樣,所謂的什麼正派人士,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她在江風和乾元觀那裡受了那麼大的氣,絕對是畢生恥辱,怎麼能忘?現在她也不需要再求著別群人,這仇是不是可以報了?

  她也不需要怎麼做,理了理頭髮,上網開始發微博,同時讓助理在網上聯繫行銷號,進行推廣造勢。

  秦如已經退圈很久,但她的名號還是很響亮。曾經是惡名昭著,人人為恥,但過了這麼多年,竟然自發地洗白了。

  觀眾一代換一代。年輕的女生會羡慕她,嫉妒她,認為她這樣的生活就是美好。不知究竟的人會跟著媒體佩服她,讚揚她,覺得她蒙受了不該有的唾駡,在那個糟糕的年代,是一個被迫害的女性。

  她混進了上流圈子,變成世人眼中的成功人士。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笑貧不笑娼」吧。

  乾元觀在a市很有名望,平時會免費向市民發放白粥,講經。出現什麼災害,也主動積極捐款。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攻擊他們,可能會引起質疑和反效果。秦如知道這樣不可以。

  反正褚玄良跟江風是朋友,她就將索性將所有的怒火都轉嫁到了江風身上,開口污蔑。

  秦如:這幾天哭了好幾次,本來想息事寧人的,可還是忍不下這口氣。江風,你這樣攻擊一位身患抑鬱症的未成年少女,真的不會良心不安嗎?大,這樣素質的學生招收進來,將來只會成為社會的毒瘤!

  她下場沒多久,網友跟著她的節奏紛紛憤慨。

  「什麼?怎麼回事?」

  「攻擊抑鬱症患者?禽^獸吧?」

  「大。能解釋清楚不?」

  「這個江風是誰?這麼大膽?沒聽說過我們秦姐的名號嗎?腦子被驢踢了吧?」

  秦如很喜歡那種受公眾追捧讚揚的感覺,這也就是她當初進入娛樂圈的原因。她可以高高在上地發號施令,而她卑微的粉絲會感謝她任何微不足道的施捨,並毫無理智地幫助她,為她說話。

  她不緊不慢地繼續發資訊。

  秦如:前段時間去a大做採訪,又不敢把我女兒留在家裡,就一起帶到a大去了。結果我女兒不知道做錯了什麼,受到江風和他室友的羞辱。她現在精神狀態很不穩定,回來後一直很低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江風同學,請你道歉!

  網友頓時炸成一鍋粥。

  「所以現在可以罵了嗎?」

  「罵吧。#$%^」

  「祝你早日得抑鬱症,江風」

  「求這貨的照片。」

  「臥槽,看見校友了。」

  她這邊微博才發出去不到半小時,各行銷號商量妥當,下場相繼轉發。

  網上剛剛營造出一點水花,孔溯竟然暴脾氣地下場了,連發數條微博。

  孔溯:一刷微博就看見我朋友了。簡直不能忍。有證據嗎秦阿姨?隨口污蔑還是這麼本色啊。

  孔溯:秦如阿姨,需要我找他跟你對峙嗎?

  孔溯:真這樣控訴了的話,請詳細描述一下當時的場景謝謝。

  這下根本不需要誰來帶節奏,熱度呈冪指數暴漲。

  網友也從憤慨切換成默默吃瓜的八卦模式。

  「孔溯跟秦如你們站誰?」

  「臥槽兩個都有毒!養出蠱王來先吧,我選蠱王。」

  「現在的重點就是在選誰是蠱王啊。」

  「孔溯還年輕,真的,請把機會讓給前輩。」

  「前輩要提攜後輩,這一波我站孔溯。」

  「秦如真有錢,我站孔溯。」

  「你們這群人的三觀和論據呢?我也站孔溯。」

  「講真,要把黑料拿出來比對的話,絕對是秦如勝。被主流媒體全線封殺的主謝謝。」

  「年代不同不要比對。當時對娛樂圈遠沒有現在寬容。任何脫離現實背景的跨時空拉踩都是耍流氓,望你知。」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47
78、對戰

  秦如傻眼了。怎麼孔溯這瘋子會蹦出來?她是降頭還沒好嗎?

  而且江風……怎麼認識孔溯的?

  她會知道江風,是因為一次朱晏半夜被癢醒過來, 長期的失眠症狀和忽然的爆發讓她精神崩潰, 用力把自己撓傷, 還想用火去燒自己的皮膚, 最後被秦如強行壓到了急症室。

  一位給她們看病的醫生委婉告訴她,這種事情可以去找江風。

  秦如當然不能隨便信。她私下找人查了一下,發現這個江風只是一個送外賣的窮小子。住在一棟破爛的舊樓裡, 前不久剛剛要換地方。家裡沒有其他人,似乎是個孤兒。

  她原本可以不信, 但想起那個醫生的話, 還是覺得可以試一試。因為前不久醫院就出現過相關的靈異事件,哦對,當時孔溯也插了一腳。

  孔溯之前還被傳言下了降頭……

  秦如了然。看來江風的確是他們道教的圈內人士吧?

  她低頭咬住下唇, 看著下面的評論數激增,還有不少人在瘋狂她詢問她對孔溯的看法。

  助理發短信過來, 問要不要讓水軍跟進, 去孔溯微博下面進行控評,目前的輿論方向似乎並不非常偏向他們。

  一般人看見孔溯出現了, 能避都會避。因為此人戰鬥力極強,頭鐵, 無所畏懼。尤其是之前「下降頭」時期, 能把正常人懟成神經病,神經病懟成精神病。雖然最近有所收斂,微博轉成上一派歲月靜好, 每次更新都要放幾句道派經典文字,以表示自己痛改前非,同時讓網友缺失了每日的快樂源泉。但她威名猶在,不可低估。

  這種時候,一定要信奉娛樂圈的內部真言:裝得一時死,好過正面杠。

  但秦如不是一般人啊。

  她是誰?她可是有錢有行銷號有水軍的人!

  秦如直接讓助理去做,然後繼續下場發聲。

  秦如:孔小姐,你想要什麼樣的證據?是想要看實際的人身傷害,還是必須要有錄音錄影?正常人在沒有惡意的前提下進行交流,遭受羞辱後能拿出這種東西嗎?你為了自己的朋友就可以咄咄逼人了嗎?

  孔溯:你叫誰小姐呢?你知道姐,小姐,小姐姐,三者之間有著巨大的差距嗎?我跟你要證據錯了嗎?有知名度可以無錘掛人了?造謠犯法知道嗎?

  秦如:我身為一個母親,為我女兒出聲,有什麼不可以?我知道法律不能制裁他,那我作為一個母親,都不能去指責一個傷害我女兒的人?你又以什麼身份來指責我?

  孔溯:我跟你講證據,你跟我談人情。不好意思,我還沒當媽,做不到隻把自己孩子當人。在我眼裡,眾生平等。

  秦如:你才是應該反思自己作為公眾人物,有做到過一點引領粉絲的職責嗎?看看你以前的發言,甚至連網上的鍵盤俠都比不過你。不用再我了,跟你無話可說。

  孔溯:不好意思啊,我這人還真沒有粉絲。我只有一群關心我病理情況的熱心網友們。

  「哈哈哈!」

  「瞎說什麼大實話?我就是被你捧在碗裡的小粉絲呀。【狗頭】」

  「真的,娛樂群混到孔溯這地步,沒什麼好怕的了。」

  「在這紛雜骯髒的娛樂圈裡,我竟然覺得孔溯出淤泥而不染,清流清流!」

  「word媽,粉了粉了!」

  「我差點以為她要順口接個阿彌陀佛,然後被佛教接收被道家掃地出門。」

  「哈哈哈你們怎麼都那麼優秀?」

  大概是因為孔溯這人天生自帶逗逼網友,加上她下過水的時政事件實在是太多了,風向瞬間隨著萬馬奔騰飛向了不知何處。

  網上評論一條接著一條,都是跟秦如發言無關的內容。

  秦如氣得直哼粗氣。

  她這輩子太過順風順水了,父母給了她一張堪稱完美的臉,即便沒什麼演技,也在娛樂圈裡迅速竄紅。哪怕後來被主流媒體封殺,卻達成了無數影後視後都未能達成的「嫁入豪門」成就。那些人表面咒駡她,心裡卻嫉妒地不行。她也為此沾沾自喜。

  從她嫁給朱先生起,就沒有人敢當面對她說過重話。孔溯算個什麼東西?

  秦如拿過手機,往電腦上傳了一張圖片。

  那是朱晏的手部特寫。一雙手骨瘦如柴,劃痕累累,可見主人經受過怎樣的壓力和痛苦。

  她用力敲打地鍵盤,然後發了出去。

  秦如:【圖片】孔溯,勸你善良。

  她的經紀人高餘慶看見這一條,就知道要糟糕。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臉,跺腳哀嚎了幾聲。

  他的金牌經紀人又要飛走了,他的職業生涯將再次到達一個新的低谷。

  孔溯這人就是有毒,沒救了的那種。

  她在微博上傳的那些道經,根本不是給自己看的,是給他看的。為了讓他好好控制住自己的理性,不要控制不住打死她。

  網上評論在秦如發出圖片後,終於開始有偏向性了。

  之前是的確沒有證據,才會跟著孔溯吃瓜。但是如果有抑鬱症未成年人真的遭受到了言語攻擊,群眾的道德底線還是很具攻擊性的。

  畫風轉向嚴肅,一群路人跳到她微博下面求她閉嘴。

  孔溯瞪大眼。她怎麼就不善良了?

  她擼起袖子以一敵百,半點都不虛的。

  「求求你說點公眾人物該說的話吧!好好說話行嗎?」

  孔溯回評:我不就是公眾人物?我說的話不就是公眾人物說的話?請你這位非公眾人物告訴我作為公眾人物該怎麼說話?

  孔溯回評:哦我知道了。「做個人吧」。行了沒?

  「我特麼快笑死了哈哈哈!」

  「對不起我沒忍住,能笑嗎?」

  「給孔大佬打call!」

  「為什麼要自尋死路呢?為什麼要來孔溯這裡找存在感呢?你瘋了嗎?」

  「阿彌陀佛,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度自覺人。」

  「你這樣攻擊抑鬱症患者,你良心不會不安嗎?如果她真的出事,你就是一個兇手。」

  孔溯回評:我現在是在跟她女兒求證嗎?我在和她求證啊,她為什麼不能說?也抑鬱症了嗎?抑鬱症還是一種傳染病嗎?你少在我這裡偷換概念啊。

  「我之前因為你老放道經老子什麼的取關了,不!你還是我的溯溯!」

  「回歸你的本性吧寶貝兒!」

  「卍解!」

  「孔溯超進化——孔獸!」

  這事簡直越鬧越大,孔溯不知道江風那邊什麼情況。現在網友如此兇殘,點出了他的學校和名字,估計不消片刻,他的班級和照片都會出來了。

  她給江風打電話,急忙問道:「江大哥,你哪裡惹來的蝨子?這貨一身腥啊!你染上得被吸掉大半血。」

  江風:「你在說什麼?」

  孔溯:「你還不知道?我的天,你真是超脫凡俗了哥哥。」

  她把網上的事情簡要說了一遍,還讓他這兩天不要出門,不要去上課,不要理記者。注意保護人身安全。因為秦如有一群極端又瘋癲的粉絲。

  孔溯說:「放心,我一定不讓你淪落到c位出殯的。」

  江風:「……如果是,那裡面肯定有你的一分功勞。」

  孔溯委屈道:「你為什麼要這樣誤會我?!」

  江風跟她描述了一下當時的情況,孔溯聽到一半,勃然大怒道:「誰要是敢丟我的手辦,我能讓她當場得到同款傷痕好嗎?告她!賠錢!她女兒未成年但她不是呢!」

  秦如她哪裡是有病?她自己就是一個病原體啊!當人類的社會裡晃蕩久了,以為自己進化成抗體了嗎?懟天懟地,怎麼不先自我消滅呢?

  孔溯說:「這事不能白了啊,要是你羞辱抑鬱症的事情定論了,網上怨聲載道,a大肯定會為了消除影響把你開除,或給你處分的。以後你工作也找不到了。而且你當時確實不客氣地把他們趕走了對吧?我告訴你這事雖然陰,但還挺嚴重的。」

  江風沒什麼大所謂。他們要是真的這麼做了……馬上就會後悔的。

  秦如做人這麼囂張,找她的把柄簡直不要太容易。希望她不要總是自送人頭。

  孔溯說:「記得保護好她女兒,這時候要出事了肯定算你的。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我開工去了你再會!」

  孔溯掛掉他的電話,又去聯繫老朋友水軍小哥攪渾水。

  同時心裡不由感慨。秦如這運氣真是天下無雙了。全國十四億人呢,這都能碰瓷到最牛逼的那個,把自己生生世世都給安排了。

  高餘慶那邊抖著腿要瘋,吼道:「祖宗,你關私信和評論行嗎?」

  孔溯回絕:「不,那我還怎麼跟我的粉絲進行交流?」

  「你有毛病嗎?那是交流嗎?」高餘慶暴跳如雷,「有本事你自己看啊!不是誰都跟你有顆金剛心的啊!」

  孔溯拍滑鼠:「我是在自己看啊!」

  現在她跟秦如硬杠了,一般這種時候,對方的黑都會主動把她的黑料送到自己手上,齊全私密且邏輯鮮明,都不用去百度瞭解的。

  關掉私信,她還怎麼得到這些情報?!

  孔溯暫時停止罵戰,以她的鑽石心一條一條翻過去。就看見了其中夾雜著的幾條小清新。

  「孔溯女士,你好。我能跟你說件事嗎?我實名舉報,我是a外初三(1)班的學生,朱晏的同學,你可以看我微博的過往資訊確定。我要告訴你,朱晏其實沒有得抑鬱症。」

  孔溯手指在這條私信上停住,讀了兩遍才明白,朱晏應該就是秦如的女兒。她認真給回了兩個問號。

  「說話是要證據的小妹妹。我不是討厭秦如我是討厭造謠污蔑呢。」

  對面很快回了過來,聽語氣有點小心翼翼的。

  「朱晏真的是我的同學,她平時做了很多壞事。喜歡校園霸淩,欺負同學,但只要學生背景不好,老師領導都不管。我們班有兩個人,就是這樣被她欺負退學的,當時都沒人敢站出來為他們說話,真的特別可憐。」

  孔溯耐心等對面打字。

  「主要是我們班主任衛老師,人特別好。之前因為這件事情當眾批評過她,她懷恨在心,然後就冤枉老師對她性騷擾。教導主任直接報警了,她爸爸說要告衛老師。衛老師現在被學校辭退,還上了當地新聞,我已經很久沒看見他了。她抑鬱症的證明就是那時候開的,為了證明自己精神受到傷害。」

  「學校裡每天都在拿衛老師做反面教材,我聽著好生氣啊,法律根本不能還他公正!朱晏這樣的人憑什麼還能得到別人的同情?」

  「是假的!!!她只會整得全世界抑鬱!你相信我!你幫衛老師說句話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47
79、拯救

  孔溯重新看了一遍,忍不住罵了聲臥靠。調出網頁去搜索相關的新聞。

  果然在兩月之前, 應該是剛開學那段時間, a市報導過一則初中教師性騷擾案件。

  因為涉及未成年人, 案件在報導過程中, 模糊了很多資訊。包括受害者的名字、學校,全部刪去,而因為老師尚未嫌疑人不曾定罪, 臉部也打了馬賽克。

  然而,網友果然是兇殘的。國民對於教師性侵害一類的態度, 經過幾則社會新聞發酵後, 一直處於敏感且強烈的反對狀態。

  有網友根據該嫌疑人一張打過馬賽克後的臉,走訪各大中學,最後確認為衛老師, 將他的真實照片、家庭背景、現住址和親屬關係都公佈了出來,人肉得非常詳盡。

  底下評論不堪入目。全是壓倒性的羞辱和批評。事件剛出的時候熱度很高, 在媒體渲染下, a外的學長家長人人自危。得知學校已經開除教師,並對學生進行全面詢問並無其他情況之後, 怨氣才總算平息一些。

  孔溯咬著手指,又去翻閱了a外的校網。

  從校方的公告可以看出, a外將衛老師毫不客氣地拋了出去, 似有似無地調動群眾節奏,從側面證實了衛老師的罪責。又說,「報警後已經提交法院處理, 目前進度是等待開庭。校方正在跟進,但暫時沒有確切結果。」以表明自己的無辜,保全校方的聲譽。

  都是修煉過的人精,孔溯自己在娛樂圈混那麼久了,知道什麼叫語言的藝術,什麼叫人心的險惡。這種春秋筆法,不過是利用網友暴怒時無暇顧忌邏輯上的漏洞,將責任轉嫁給衛老師。

  可你要說它說了什麼?它什麼都沒說。它只是把自己洗成了一朵白蓮花而已。所以等你回過神來了,它也有理由可以反駁你。

  但是,所謂謊言,並不是要說出假話才是謊言,故意隱瞞部分事實,誤導群眾,也是一種謊言。

  孔溯又轉回去翻留言。從圖片可以看出,有些激進網友,已經前去衛老師家門口丟棄垃圾,圍堵辱駡……

  即便是這樣的違法暴力行為,網友依舊在拍手叫好。

  無證據的審判,自身的高傲就是正義的法官。

  孔溯坐正,嚴肅以待。

  性騷擾並非性侵,很難取證,對於性騷擾的劃定標準,有些時候界限受受害者自我感觀的影響。

  尤其是遇到像朱晏這樣的未成年人,人群會下意識地偏袒弱勢群體。如果她還開具了抑鬱證明,那偏向性就更明顯了。

  孔溯猜想如果這事是真的,簡直無法估量人的惡意。又去找了那位初中生。

  孔溯問:「你還有別的朋友可以證明這件事嗎?有什麼朱晏平時的證據嗎?」

  一班小可愛:「有的。我們有幾個人悄悄決定好了,如果要證據的話,我們站出來說。」

  一班小可愛:「那兩個已經被欺負退學的學生,一個後來真的得了抑鬱症,現在休學在家養病了。這件事情我們也有不可推卸責任,現在想起來就覺得好難過啊。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們要反抗!我們可以實名舉報。都是未成年人,不怕她的!」

  孔溯:「你先把所有材料都發給我,我來整理。我想要見見你,就約在明天你看行嗎?正好週六休息吧?」

  一班小可愛:「明天上午我們學校有補課,下午我有培訓班,下午五點以後,我有一個半小時的吃飯時間。」

  孔溯愣了下。

  補課真是一件偉大的事情。

  孔溯:「那我五點過去找你。你定時間地點。」

  對面的帳號給她發了一個位址,然後一直顯示輸入中,最後只是彈出來一條:「謝謝孔老師。」

  孔溯:「【摸頭】」

  孔溯把這邊的資訊都整理了一遍,看評論下面水軍跳得如此歡快,沒有立即回應,而是轉頭先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江風。

  這時候宗策和孟婆都聞訊到了這邊。褚玄良看見網上動態後,覺得江風多半是被自己牽連受累,擔心有人會在人肉後過去找他麻煩,也迅速趕了過來。主要是校方這邊,他有人脈,可以幫忙說兩句,以免學校在輿論重壓下,給出什麼不正當的處決方法。

  至於張陽陽……他和室友大聯盟正集結a大好友,在網上大罵四方。但眾兄弟怕江風沒有自保能力,或者心靈受到極大的傷害,特地派遣張陽陽這位低情商超齡兒童,過去給他尋開心。

  還好,江風剛搬家,搬得還挺隱秘,知道的人暫時不多。倒是他原先退租的老房子那邊,圍了一群記者。房東和房客都快氣炸了。

  孟婆坐在沙發上,依舊雷打不動地端著她的瓷碗。張陽陽左看右看,不信邪地過去用手指戳了戳對方手臂。

  孟婆悠悠開口:「登徒子。」

  張陽陽跳開老遠,屏住呼吸道:「哇——!」

  江風很無語。

  宗策說:「你是白癡嗎?」

  張陽陽抱住自己的胸口:「她是誰啊?我以為是模擬的娃娃!」

  孟婆抬起眼皮,冷若冰霜地看著他。

  張陽陽就差給跪下了:「對不起。」

  孟婆:「罷了……」

  褚玄良見她身上毫無生氣,但同樣也斂住陰氣不外漏,一時間看不出她的本體和來歷,問道:「她是?」

  「孟婆。」江風指著宗策,「過來看著她的。」

  褚玄良大為吃驚。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地府有名的陰差。很禮貌地和對方保持了距離,同時克制住,讓自己顯得不那麼一驚一乍。

  ……雖然事實並不是。

  但這些都不重要,這時候正好孔溯的資訊發過來。

  幾人聚在一起,將內容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

  張陽陽直接破口大駡。

  江風和褚玄良雖然唏噓,卻沒有意外。畢竟是十殿閻王審批同意的復仇——當然大可能就是五殿閻羅——定然有著叫人難以視若無睹的冤屈。

  宗策坐在沙發上,翹著腿奚落道:「人世間的正義啊,並不是站在真相這一邊。有的時候,是站在無恥這一邊。這就是人的劣根性啊。判官,你該怎麼辦呢?」

  褚玄良:「先報警吧。」

  「報警?什麼時候都可以交托給員警?那個衛老師的悲劇不就是因為國家司法機構很大可能不會站在他那一邊嗎?」宗策說,「想想符福山事件,因為誘惑而做錯事的學生安然渡過自己的下半生,換一個陌生的環境,讓自己忘掉幾個過客,就可以重新開始。寡廉鮮恥的人,連內心都不會受到多少拷問,實際上不需要承擔過多的代價。而被告人一輩子都停留在被誣陷的那一天,往後的人生都在彌補當年那個忽然出錯的齒輪。還有日本的禦殿場事件。即便所有的人民都知道真相是什麼,可受害者依舊等不到屬於自己的公正和歉意。正義是什麼?這種正義在未成年人保護法裡。」

  江風問:「這兩件事是什麼?」

  褚玄良黑下臉,解釋說:「兩件都是被誣告性侵害的冤案,一個被告是老師,一個是不良青年。」

  他簡單敘述了一下兩件案情。

  江風聽完後沉默半晌,眉頭緊皺。宗策以揶揄的目光緊盯著他。

  江風說:「一件是五十年多前法律還不健全所導致的錯誤,但時隔四十七年,對方終於找回了屬於自己的真相,洗清了自己的冤屈。一件是司法機構為了保證自己的權威性,在證據齊全的情況下依舊做出不公正的判決,最終導致民意反彈。被告雖然承擔了不屬於自己的罪責,可是全國的人民不都是站在他們那一邊的嗎?說明更多的人還是有著屬於自己的是非觀念。」

  「這個世界的悲劇從來不在少數。沒有任何的法律或威懾能夠完全杜絕這樣的事情。受害者立足於當下確實很痛苦,但社會也的確是在變得越來越好。雖然對於受害者來說這樣做很難,但只有懷抱著這種希望人才能活著向前。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現實就是這樣。」

  「推動社會向前發展一直都是痛苦、犧牲、鮮血、眼淚、壓迫。這些東西在歷史浩瀚的潮流中顯得廉價而尋常,可如果就因此裹足不前,就是真正的絕望世界來臨。學會反抗之後才明白什麼叫偉大。尊重、同情,並銘記每一個受到傷害的人,並引以為戒,才是人類社會能夠發展至今,且繼續發展的原因。埋怨和自暴自棄,絕對不是。」

  宗策眼神一暗,卻沒有繼續說話。

  客廳的玻璃被篤篤敲響,張陽陽問:「什麼聲音?」

  外面飄著一個發須皆白的鬼,正是之前跟在朱晏身邊的那隻。

  他朝著裡面的人拜了拜,似乎很是恐懼,但在江風對他點頭之後,還是飄了進來。

  褚玄良問:「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老鬼抱著拳作揖道:「朱晏請了幾位黑道士幫忙,他們在別墅的周圍布下了陰毒的法陣,我不敢再靠近。請幾位幫幫忙。」

  張陽陽聽他們說話,驚悚得汗毛直豎,獨自退到房間的角落。

  江風說:「我知道了。這事由我們插手,你可以暫時旁觀。」

  老鬼繼續拜道:「我家那小輩獨自留在家中,也請幾位過去幫幫忙。」

  江風:「知道了。」

  老鬼沙啞著低頭:「多謝了多謝了。」

  這樣就決定,由江風和褚玄良去衛老師的家裡看看,張陽陽跟孔溯去見那幾個中學生,宗策留在家裡,不能亂動。

  第二天下午五點,孔溯開著車,跟張陽陽一起到指定的茶館。

  對面一群半大不小的學生挪動著屁股站起來,鞠躬道:「孔老師,你真的來啦。」

  孔溯手向下一按,示意大家都坐下。

  這次一共來了六個學生,五個人穿著藍白色的寬大校服,睜著一雙大眼無辜地看著孔溯。還有一個怯怯坐在角落,劉海有些發長,不敢看她。

  張陽陽自我介紹我:「叫我張哥哥。」

  孔溯說:「這個是帶來給你們放鬆一下心情的。他是a大的學生,江風的好朋友。」

  這家店環境還是挺幽靜的。對面六個人擠在四張椅子上,排成排坐好。

  孔溯說:「你們說吧。先從哪裡開始說起?」

  一個紮著雙馬尾的女生舉手說:「我就是一班小可愛,我來給你介紹。」

  「我們班級裡有一個六人的小團隊,以朱晏為首,還有班長、學習委員等班幹部。反正跟朱晏玩得好的人,就可以當班幹。朱晏看誰不順眼的話,小團隊就會一起欺負他。」

  她指著那個角落裡的男生說:「他就是被欺負到退學的那個學生。」

  「比如用水潑他,不允許我們跟他說話,偷偷藏起他的作業本,在考試的時候故意給他扔小紙條然後舉報老師,把他熱水壺裡的熱水換成尿,用各種方法把他弄得臭臭的……反正有很多種做法。」

  男生還是不說話,坐在那裡摳自己的手指頭。

  一班小可愛推了他一把,說道:「說話啊!你不自己站出來說話永遠都不會有人來幫你的!」

  張陽陽鼓勵道:「加油!加油!」

  一班小可愛以看傻逼的神色瞥向他,目光裡都在寫著:求你閉嘴吧。

  在一個人受到傷害以後,逃避是本能的自我反應。旁觀的協力廠商不應該以自己的標準去看待他,他沒有勇氣,是因為他正在經受著旁人難以想像的恐懼。

  「有一天,有一天你想要別人跟你道歉的話,首先你要告訴他們,你做錯了。」孔溯說,「這次你的朋友不是都在這裡嗎。」

  男生悶聲道:「嗯。」

  他深吸一口氣,細聲說:「我們是全封閉式寄宿學校,但他們不讓我上我的床,因為我身上有味道,其他班的同學和老師都很討厭我,不喜歡跟我說話。」

  張陽陽聽著很不是滋味,肅然問道:「你們老師呢?都不管的嗎?」

  一班小可愛:「老師從來不會問。之前那個休學的女生,我跟你說過的,朱晏讓人當眾摸她的胸部,她受不了了,去找老師。可是老師不僅把這事壓下去了,還問她朱晏為什麼和別人都玩的很好,就是偏偏來欺負她?那些人就在辦公室裡嘲笑她,還有其他班級的學生。」

  小可愛問:「這是犯法吧?對吧孔老師?」

  孔溯正在一臉鄭重地做記錄,聞言抬了下頭,說道:「啊?我不學法啊?」

  「也有老師是好的,比如衛老師。」之前那個男生小聲說,「他會安慰我,給我找乾淨的衣服穿,幫我打熱水,還找過那幾個欺負我的班幹談話,跟他們說道理。但因為他不是我們班的老師,他們說他多管閒事,對他很不滿。然後初三上半學期的時候,同班的那個女生因為抑鬱症休學,衛老師知道後非常自責,就跟學校強烈要求,調過來教一班了。」

  他說起衛老師,聲音瞬間拔高,眉目間神采都不一樣了。

  「他開學第一課的時候,嚴厲地批評了朱晏,還說如果班級裡這樣的情況再不改善,他就要採用強制劃的措施。然後衛老師就被誣陷性騷擾了!這根本是假的!我沒見過像他這樣惡毒的女人!」

  一班小可愛在說他經歷的時候,他聽著仿佛置身事外,毫無反應。周身環繞著一股憂鬱和封閉的氣場。但當衛老師出現以後,他的人物是鮮明的。他在憤怒,被狂悲,在試圖為這個關心自己的人申訴辯白。

  他受到的傷害消磨了他對生活的勇氣,可是黑暗裡曾經閃現過的溫情,又像明燈一樣指引著他。

  人類的善良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用呢?大概就是為了這種時候吧。

  一班小可愛說:「朱晏她爸爸真的很有錢,非常有錢。她媽媽還是明星。你看這一次,她想害江老師,一句話就夠了,江老師一輩子就這樣毀了。我們都不知道應該找誰幫忙,之前找江老師幫忙,結果就把他害成了這樣。找你幫忙會不會也害你不好?」

  她咬咬唇說:「如果沒有人,我們就自己上了!」

  孔溯堵下了她後面的話:「相信成年人吧傻寶寶!這個社會還遠沒有到需要你們在前面披荊斬棘的地步。」

  她順了把自己的頭髮:「現在這是大人的戰場!」

  張陽陽提醒她道:「你沒有他們的證詞還真不好說。這應該是大家共同的戰場!他們站出來了,就是前鋒啊。」

  「對!」小可愛滑下椅子說,「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救出衛老師!」

  男生說:「我還是想看看衛老師。」

  孔溯想起來說:「我朋友現在去你們衛老師那邊了。一起拍個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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