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 神魂之判官 作者:退戈(已完成)

 
BabOdin 2019-4-21 19:21:44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6 94467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32
30、夜三

  如果你深夜看見一張臉貼在窗戶外面,而你其實是住在三樓, 你會怎麼辦?

  張陽陽:我……反正我會哭唧唧的!

  然而江風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感受, 並將他的頭按了回去。

  張陽陽暴起說:「我真的睡不著啊!鬼知道它會不會突然從窗戶縫裡飄進來!你這的東西都這麼破了!」

  江風困意終於被他趕跑, 無奈坐起來, 要去開房間燈。

  「別!」張陽陽按住他的手說,「蟲子都有趨光性,不知道鬼會不會有。別開燈!」

  江風說:「沒看見外面的燈籠, 都沒鬼影追著嗎?」

  張陽陽:「咦?」

  「鬼趨光?呵,」江風說, 「你見過幾個鬼在白天跑的?」

  「……」張陽陽說, 「您教訓的是。」

  二人從床上爬起來,走到窗戶邊查看。

  然而那張鬼臉牢牢地霸佔住了玻璃,擋住二人視線。見他們靠近, 鬼臉咧開嘴,露出一排尖銳呈鋸齒狀的鋒利牙齒來。

  張陽陽寒毛直豎, 打了個哆嗦。

  張陽陽問:「臥靠這鬼怎麼那麼醜?」

  面色青白, 五官平坦沒有起伏,兩頰有畫得圓圓的腮紅。活像一張脫下來的面皮。

  江風說:「死人妝不都是這樣嗎?」

  張陽陽:「我沒見過啊!」

  江風:「我也沒有。」

  隨著二人說話, 那鬼臉開始朝著窗戶的邊緣移動。似乎是在試探進入房間的方法。

  「我靠靠靠!江哥救命!」張陽陽用力掐著江風的手道,「真的要進來了!」

  江風沒說, 其實通往陽臺的門還開著, 怕把他嚇死。

  「去拿打火機跟沒用的衣服或紙。」

  張陽陽立馬說:「你想要什麼我都貢獻給你!」

  他們將窗太周圍的東西都清理乾淨,窗簾也緊緊捆到牆上,確認不會落下來, 然後就在窗戶邊上點火。

  玻璃容易受熱,被火一炙烤,很快就燙了。

  那鬼臉大概是受不住,沒過多久,還是一臉忿忿地從窗戶上脫離。

  張陽陽差點想給江風跪下:「哥!你真是一個天才!」

  江風:「把火滅了。」

  房間裡完火,煙大散不出去,特別熏。

  張陽陽過去打了一盆水澆過去。然而就算這樣,燒完的灰燼也開始飄起來,不可避免地落到旁邊床單上。污水更是流了滿地,融了衣灰之後將整間屋子弄得髒兮兮的。

  江風看得非常不舒服。

  張陽陽連忙說:「我睡這邊,我睡這裡!」

  江風繼續看向窗外,沒有搭腔。

  街上的道路跟建築還是跟以往一樣,連閃爍的路燈位置都是相同的。

  空中飄著無數盞橘燈,隨風向著黑漆漆的盡頭飄去。

  路上沒有一輛車,也沒有半個人影,整座城市像是像座空曠無人的鬼城。

  但張陽陽肯定,隱蔽處肯定是有東西的,就像他剛才看見的鬼臉一樣。

  張陽陽問:「我們還能回去不?」

  「噓。」江風說,「看那邊。」

  街道的盡頭處,竟然直直駛來一輛大貨車。車頭開著大燈,明明在這完全空曠的路上,他卻在緩緩向前。

  開過大路口的時候,忽然一個急刹車。因為車子承重太重,慣性太強,制動後反而帶翻了車身。整輛大貨車轟然倒地。

  江風跟張陽陽同是一驚。繼續旁觀。

  前方確實完全沒有動靜了,那車就靜靜地躺著。

  張陽陽問:「剛剛是撞到什麼了嗎?」

  江風搖頭說:「不知道。出去看看?」

  張陽陽連忙告饒:「大俠,留我一命吧!誰知道外面那是鬼車還是個啥!」

  江風:「鬼車跟大貨車一個樣?」

  「你知道馬路上最可怕的車是什麼車嗎?大貨車!幽靈車系!尤其是在上高速的時候,你會發現大貨車旁邊永遠空無一車。」張陽陽說,「我不止一次看見大貨車司機過彎超車堵車加塞,單手握盤打電話,開得極其風騷而蕩漾。哪天出現大貨車一樣的鬼車我一點都不好奇!」

  江風:「那你留著,我去看看?」

  張陽陽兩腿一軟就跪下:「別,我求您了!」

  江風:「……」

  江風又往外一看,說:「不見了。」

  張陽陽跟著爬起來看去:「誒?」

  江風沒了興趣,走回床邊:「算了,睡覺吧。」

  張陽陽:「給我開盞燈吧……」

  江風:「隨便。」

  張陽陽就守著那盞昏暗的床頭燈,扯著被子,僵硬躺下。

  張陽陽一夜沒敢睡,到天亮了才有了點困意。準備閉眼的時候,又被江風喊醒。

  「幹嘛?」

  江風:「買電腦。今天週六。」

  「你還記得這事呢!」張陽陽坐起來說,「你還敢打遊戲?!」

  江風說:「有什麼不敢的?」

  張陽陽懷疑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就因為這個,才願意收留我一晚上的?」

  江風:「沒有。去不去?」

  張陽陽想了想,洩氣道:「還是去吧,反正留這兒也是擔驚受怕。」

  張陽陽換了衣服,又洗了臉。兩人去樓下吃完早飯,往市區的電腦城趕去。

  那老闆張陽陽還挺熟,幫著同學在他這裡買了好幾台,這時候也不招待了,讓他自己挑。

  張陽陽就帶著江風去後排擺放零件的櫃檯,開始選顯示幕一類的材料。

  等把東西都整理好,已經是中午了。

  老闆讓他們寫下地址,收起單子說:「行了,a大附近的那個和諧社區是吧?晚上送到。運費二十啊。」

  張陽陽:「那我們走。」

  兩人出了店,一路沿著防洪壩步行。

  張陽陽看他一直在擺弄手機,問道:「你打給誰呢?」

  江風:「一個道士。」

  張陽陽危機感爆棚:「你這就——用完就丟?!」

  「……」江風說,「我讓他幫忙看看你撞邪的原因。」

  張陽陽鬆了口氣:「那、那還行。」

  兩人走了沒多遠,就見一群人擠在前頭熙熙攘攘。張陽陽拉著江風跑進人群中。

  水裡有四五個青年,似乎在搜尋什麼東西。在河上旁觀的人或拿著手機,或焦急指點。

  河裡青年問道:「人呢?」

  「就在你左邊啊!」

  那人又鑽下去,幾息後重新飄上來,說道:「沒有啊!」

  遊在旁邊的一個人抹了把臉,說道:「臥靠見鬼了嗎?我也看不見啊!」

  岸上的人急道:「就在左邊啊!就在那兒!快沒動靜了!」

  其中一男人開始往岸上遊,虛脫道:「不行,我沒力氣了,再下來個人替!」

  「下去四個人了,再不撈上來屍體都涼了啊!」

  「怎麼會看不見呢?分明就在那裡啊!」

  「啊!沉下去了!」

  張陽陽跟眾人一樣,看見一個黑色的頭顱冒在水面上,就是不明白那幾個男的為什麼看不見。當下開始脫上衣外套道:「江哥你在這裡等等,我下去看看!」

  江風攔住他:「這河不對勁,你小心撞鬼,我去。」

  張陽陽怔了下,重新看河面,才覺得不對勁。是啊,這麼明顯一人怎麼可能找不到呢?

  他心底一陣惡寒,嘴角抽搐。還沒回神呢,身邊「噗通」一聲,就見江風跳下去了。

  張陽陽急道:「江風你小心啊,不要托大!有問題就出聲或伸手!」

  江風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從碧綠的湖水裡,看見了一個惡鬼和一個女人,正在往湖底沉去。

  那鬼跟他昨天撞見的惡鬼很像,有著一米多長的舌頭,白色的衣服,白色的長帽,只是臉不一樣。他正用自己的長舌緊緊裹住女子的手臂跟腰身,任由對方怎麼掙扎,都不放手。

  江風快速遊過去,然後一手掐住那根舌頭。

  惡鬼顯然沒料到有人能碰到他,更沒想到江風手勁會這麼大。瞪大眼睛,總覺得面前這人類兇神惡煞,本能地躲開。

  江風從他手裡搶過溺水者,又繼續去掐那惡鬼的脖子。

  對方在水裡像魚一樣敏捷,長舌甩動,瞬間退開距離。

  江風追不上,加上手上這人貌似快不行了,只能先放過他,往湖面遊去。

  他冒出水面換氣,正聽見張陽陽喊:「江哥!你再不上來我下去了!」

  緊跟著眾人高喊:「哎呀,上來了上來了!」

  旁邊的男人過來幫忙,將那女人接了過去,一起帶著游向岸邊。

  眾人瞬間圍過來,查看他們的情況。

  一個醫生站到溺水者旁邊,給她做腹腔按壓。

  江風吐出一口河水,甩了下頭髮,推開眾人走向後邊。

  張陽陽贊道:「江哥你——真是神勇無比!」

  江風耳朵裡進水,脫下貼身的線衫擰乾。

  纖細的腰身,寬厚的肩膀。身材呈現完美的倒三角。還有恰到的肌肉,白皙的皮膚。

  張陽陽聽見旁邊幾個女聲發出了尖叫,然後手機不停地拍照。

  「小哥哥裸的好帥!帥帥帥!」

  「臥槽好帥!」

  「小哥哥在看我嗎?」

  「血槽空了!他是誰啊?想摸他的肚子!」

  「上次我本命脫衣露出他的小肚腩我差點沒脫粉,他還說那是比較粗壯肌肉,我信了他的邪啊!」

  江風用擰乾的線衫擦頭髮,水滴順著脖子和鼻尖往下滴落。長睫毛上也掛了一串,緩緩走到張陽陽旁邊。

  「啊!我不行了!」

  「扶我!」

  「我——去——」

  「想跟小哥哥交朋友!」

  江風回過頭問:「沒事嗎?」

  一眾人異口同聲地問:「沒事嗎!!」

  那個溺水的女士已經吐出積水,旁邊人代為答道:「沒事。已經叫救護車了,你要不要也去醫院看看?」

  江風:「不用。」

  旁邊一阿姨拿著餐巾紙走過來說:「小夥子,褲子也脫掉擰一擰啊。這濕的穿身上會感冒的。而且你這是牛仔褲,濕了多沉啊,看這腰都被皮帶勒紅了吧。」

  周圍一群人瞬間瘋了:「啊——!!」

  江風:「??」

  張陽陽:「!!」

  「脫脫脫!」

  張陽陽連忙抓住他說:「快走哥,再不走你的清白要哭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32
31、夜四

  江風跟張陽陽一路衝上了旁邊的馬路,然後坐上公車回家。

  江風穿著一身濕衣服, 是真的不舒服。加上風一吹, 就算有太陽, 也覺得太冷了一點。回到家後立馬去洗了個澡, 張陽陽則出門買感冒藥,以備不時之需。

  他用浴巾將身上的水擦乾淨,穿上衣服, 走到鏡子前面,拿手邊的抹布去擦前面的鏡子。

  擦到一半, 鏡子裡不僅出現他的臉, 還出現一個長舌頭的鬼影。

  江風回過頭,冷冷看著他。

  那鬼很是驚訝:「你為什麼能看見我?為什麼又能傷到我?你是道士嗎?」

  江風擦乾手:「你特意追過來又想做什麼?」

  惡鬼陰森森笑道:「你這人今日壞我好事,嘩眾取寵, 又干擾地府辦案,我特意過去拿你一隻手, 以儆效尤!」

  然而江風沒有出現任何他預料的表現, 只是淡淡問:「今天那個女的呢?」

  惡鬼隱約覺得不對:「她?她水性楊花,插足別人婚姻, 就該被活活淹死!」

  江風單手捏響指:「那你知道,你犯了什麼錯嗎?」

  惡鬼橫眉:「我乃地府陰差, 我——啊!!」

  江風直接抓住他的舌頭, 在他脖子上繞了一圈,然後往門口拽去。

  「疼疼疼!」那鬼被他一路拖行,疼得翻出眼白, 還在不停追問:「為什麼你能傷我?為什麼?我明明是有判官令的!」

  一被江風抓住,就什麼力氣都使不出來了,被觸碰到的地方,更是火焰灼燒般的疼痛。

  明明他如今是鬼魂,尋常人,不,尋常道士,都傷不到他。

  江風俐落地將他拖到門口,用舌頭在他身上多捆了兩圈,最後頂端部分在門把上打了個結。

  那鬼悔得不行,一直嚎道:「啊——痛痛痛!」

  江風回屋子拆了盒泡面,又搬了張椅子,在旁邊盯著他。

  那鬼動也不敢動,就疼得嘶嘶作響,口水流了滿襟。

  褚玄良一上樓梯,就被懾住了:「你這……」

  「滿足他的願望,以儆效尤。」江風說,「趕緊領走。」

  褚玄良正色道:「我這也不是回收站,你下次別這樣。」

  「我最近也忙得很,城裡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出現一些奇怪的事情,好幾起了,影響惡劣,老葉都抽不開身。」褚玄良問,「你最近有遇到什麼嗎?」

  江風指了指那長舌鬼。

  這不明擺著嗎?

  褚玄良:「……也對。」

  他對著門上掛著鬼仔細一看,驚道:「膽敢假冒白無常?」

  惡鬼搖頭,含糊著道:「我有判官令。」

  褚玄良:「去地府說吧。」

  他說著抽出符籙,沒條件擺案,直接掐決施咒。

  召出來的人卻叫他大吃一驚,不是普通的陰差,竟然是白無常。

  褚玄良連忙拜見道:「無常大人!」

  白無常點頭:「聽聞這邊有人用我的名義鬧事,我親自過來看看。」

  那惡鬼猛得一縮,撞在門上,想要逃開,可因為舌頭被綁著呢,反倒將自己抽疼了。

  白無常低下頭細細打量著他,似是點評地微笑,問道:「你再說一遍,你是誰?」

  那鬼恨不得縮地裡去。

  「這麼長的舌頭……」白無常問,「你是吊死的嗎?」

  那鬼急急搖頭。

  白無常說著就伸手去解他的長舌。

  「不要在這裡撕了他!」褚玄良忙攔住,「就是……文明執法?」

  白無常:「我知道。自有地獄懲罰,何需我來動手?」

  他掂量著手裡的舌頭,從舌頭底部開始卷,仔細地往上卷。那鬼淚盈盈地看著他,半個字不敢多說。倒是一副可憐兮兮的無辜相。

  他大概是世界上最蠢的鬼了,沒有之一。

  白無常卷出了一個大大卷,冷笑道:「張嘴。」

  那鬼哆嗦地張開下巴。

  白無常一巴掌將舌頭敲進他嘴裡:「閉嘴。」

  那鬼驚慌咬牙。

  閉……閉不上啊!整個臉都被脹大了。

  白無常用鐵鍊鎖住他,點頭道:「此鬼我帶走審問了,麻煩二位。」

  褚玄良被a市的事弄得頭大,這次喊出了白無常,下次可沒這麼好的運氣,趕忙借機打探:「敢問無常大人,這判官令是從何而來?莫非?」

  「判官令是由判官筆簽署做出的,是判官筆的一部分法力。」白無常看了眼江風道,「是以地府判官令不會丟失,而是你陽間出了假的判官筆,魚目混珠,做了足有八成像。」

  褚玄良驚駭:「什麼?!假的判官筆?」

  白無常說:「還不止一支。咳,不知你陽間是何人找到了什麼靈寶,又尋了什麼秘法,將它製成判官筆。那人謹慎非常,且不常用,若非這次……地府出了一點變故,派人上來查詢,恐怕都發現不了。我等亦是震撼不已。」

  褚玄良尚在驚訝中,腦海中閃過數種推測,又問:「那為何最近又忽然有人作亂?」

  白無常皺眉道:「地府也未曾預料。判官筆此等神物,實非常人能用,凡用一次,必有反噬。可畢竟陰間是陰間,陽間是陽間。陰陽兩道,我等通常也只能在夜晚出沒,許多事情不便探尋。閻王需得坐鎮地府,判官與判官筆有所感應,會被對方察覺。是以,還需要你們修道士多加幫助。若是有功,地府自會記上一筆。」

  褚玄良忙道:「是我等職責。」

  褚玄良又問:「那真的判官筆,究竟是用什麼東西做的?」

  白無常道:「判官筆原是由判官胸口的三截仙骨所做。功過格乃是由判官保守的地府法寶。假的判官筆,卻不知道究竟是用何物鑄成。」

  白無常說著,掏出一枚鐵牌遞去。

  四四方方,比手掌略大。

  褚玄良兩手接過:「這是什麼?」

  「陰差令。」白無常說,「近日陽間不太平,又多有怪事,有事盡可召喚陰差,他們會速來幫忙。」

  褚玄良:「多謝。」

  「我等就先離開了。」白無常說著又補了一句,「閻王很生氣。」

  褚玄良心道,出了這樣的事,生氣正常。卻發現他好像是對著江風說的。

  江風淡淡「哦」了一聲。白無常牽著鎖鏈,往霧氣中走去。

  張陽陽拿著藥從樓下衝上來,看見兩人守在門口默默對視,疑惑道:「你們都坐在這裡幹嘛?」

  江風搬起小凳子回屋。

  三人一起走進來。

  張陽陽看著褚玄良:「有點眼熟啊哥們兒,你是……」

  褚玄良掏出名片:「道士。」

  「你不會是來帶我走吧?」張陽陽危機感十足,一下遠離他:「我不走!」

  褚玄良:「……我今晚留下來,想看看江風說的那條鬼街。」

  張陽陽又燦爛笑起來,朝他走過來說:「哦,那就好,隨便坐啊。」

  褚玄良對著他的印堂點了下,說道:「你膽子真大,魂魄不穩,竟然還敢跟江風待一起。」

  張陽陽一愣,摸向自己額頭:「為什麼?他很厲害啊。」

  「他是很厲害,但也特別招鬼喜歡。」褚玄良說,「他的身邊,總是會出現各種各樣的鬼。只要出事,他肯定是第一個見鬼的人。」

  張陽陽聽著快哭了:「我靠你不早說!我現在走還來得及嗎?」

  褚玄良同情道:「賊船都上了,半途下車的念頭就收了吧。」

  張陽陽:「那你就別告訴我啊靠!你們這群人的良心都是大大滴的壞!」

  張陽陽受傷不輕,現在也不知道是江風坑他在先,還是救他在先。但兄弟還是兄弟,糾結這個沒意思,主要還是他自己倒楣。他現在只在乎自己飄著的魂能不能定回去。

  褚玄良說好好養養,問題不大。還說惡鬼若要作惡,防是防不住的。多個江風陪著,總比他一個待著抓瞎安全多了。

  他們之間的友誼恢復如初。

  江風:「……」

  戲精自己表演,他只是個龍套。

  入夜之後,褚玄良跟張陽陽醒著等鬼街出現,江風則早早睡了。

  二人打著哈欠,玩著手機,一直過了淩晨三點,依舊沒發現什麼異樣。

  褚玄良以為不會出現了,正覺得失望,張陽陽突然用力掐住他的手腕,說道:「快看快看!」

  窗外悠悠飄過一盞橘黃色的燈籠。

  隨後鳴笛的聲音跟閃動的燈光,逐漸離他們遠去,街道像被定格,陷入了靜止的狀態。

  行駛在路上的車輛一輛接著一輛消失不見,左側有無數盞橘燈靠近。

  詭異的景象很快佔領了整條街道。

  褚玄良是第一次看見這畫面,不免心驚。臉貼近窗戶,謹慎地往下看。

  張陽陽有道士在旁,膽子倍增,跟著在旁邊張望。

  忽然一張臉從牆面飛了上來,貼在褚玄良的對面。

  二人同是一嚇。張陽陽發出一聲尖叫。

  緊跟著成百數十張臉皮,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全都貼在這房間的窗戶上,密密麻麻地層疊在玻璃外面,朝裡窺覷。

  張陽陽頭皮發麻,大罵出聲:「臥槽!」

  那些鬼臉張開嘴,露出一排尖細的牙齒,開始用力啃咬。

  硬物跟毛玻璃摩擦的聲音,叫二人煩躁不已,從脊髓深處生出不適感來。

  江風猛得坐起,殺氣騰騰走到窗戶邊,推開張陽陽跟褚玄良,一拳砸了下去。

  「砰」的一聲,餘音震顫後,世界終於安靜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32
32、夜五

  貼在玻璃上的白色臉皮,一片一片全掉了下去。

  張陽陽再次要給江風跪下:「偶像, 偶像你怎麼如此迷人?!」

  江風吐出一口氣, 披上外套說:「拿把火, 出去看看。」

  張陽陽:「……」

  褚玄良拎著張陽陽的衣領說:「你快跟上。」

  張陽陽嚎道:「兩位大哥!這是好玩的嗎?!」

  褚玄良在他手裡塞了張靜心符:「拿著, 別怕。你站我們中間。」

  三人粘粘糊糊地走上大街,才發現這夜溫度偏冷。

  張陽陽直接打了個噴嚏,噴出的氣都有了白霧。

  「這究竟什麼地方?你們覺得冷嗎?如果風大……」張陽陽說, 「誒,這裡是不是沒有風啊?」

  「有點像黃泉路。」褚玄良, 「噓!」

  路的盡頭緩緩開過來一輛卡車, 三人站在陰影的巷口處,遮擋住了自己的身形。

  張陽陽指著前面小聲道:「昨天也有這輛車,開到前面那個路燈……然後翻了。」

  那輛車順著他的話, 開到了前面第三個路燈,再次翻了。

  後車廂上滿載的貨物滾落下來, 發出一陣巨響, 張陽陽立馬抱住褚玄良。

  江風這裡離得近了,看得清楚。說道:「他撞到東西了。」

  褚玄良忙問:「什麼東西?」

  江風:「不知道。」

  張陽陽更怕了, 要把自己掛褚玄良身上。

  褚玄良:「……」

  褚玄良無奈歎了口氣:「是個男人……」

  「我不是了。」張陽陽慫道,「讓我做你的小甜甜吧!」

  褚玄良:「……」

  這什麼人呐!

  三人身後倏然傳來沙沙的紙頁翻動聲, 並不明顯。可這環境裡, 不管什麼聲,都足夠讓人發麻。

  張陽陽扭過頭看去,地上層層疊疊的臉, 如潮水般向他們靠近。正是之前從窗戶上掉下來的紙面人。

  豔麗的腮紅跟慘白的面色,這次沒有窗戶做阻擋,恐懼感成倍遞增。張陽陽產生了一種它們正爬在自己背上的錯覺。

  「我去我去!」張陽陽那手抖如篩糠,「怎麼辦啊?」

  「不過是些守路的小把戲而已,不是什麼厲害的東西。」褚玄良又往他手裡塞了張符,「跟著我念!鬼妖喪膽,精怪忘形。內有霹靂,雷神隱名。洞慧交徹,五炁騰騰。金光速現,覆護真人。急急如律令。 」

  張陽陽口齒不清地複述了一遍,以為沒用,握在手心的符籙卻開始發燙,同時三人周身漾出一層威嚴金光。

  三人像個閃閃發光的小太陽,光芒四散。那群紙面人被光線威懾,快速退去,縮如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誒?」張陽陽攤開手興奮道,「哇!這麼厲害的嗎?」

  他又看向江風,疑惑道:「為什麼江風沒念,也能變身?」

  江風真誠道:「他讓你念,其實是因為想讓你閉嘴。」

  張陽陽:「……」

  他往嘴上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我主動,成嗎?」

  褚玄良抬腳朝著大貨車的方向走去。

  三人原本以為車裡是沒人的,從朝上的視窗往裡查看,卻發現裡面竟然坐著一個中年男人。

  四人突然打了個照面,都是抽了口冷氣。

  那男人驚恐問道:「你們……是人是鬼?」

  張陽陽感動說:「聽你這麼說我們就知道你是革命戰友了!你是怎麼進來這鬼地方的?」

  那中年男人愣了愣:「你們是人?」

  張陽陽說:「我們不僅是人,我們還有道士呢。」

  中年男人立馬激動喊道:「救我!快救我!」

  三人中最習慣社交的張陽陽同志,看見生人後瞬間戰勝了他的恐懼。

  他圍著車走了一圈,為難道:「咱這也沒有工具給你撬出來啊。」

  「我可以自己出來。」

  他說著,從座位間靈活地爬出,然後跳出車窗,站到眾人面前。

  張陽陽:「……」

  張陽陽:「你能出來還縮裡面幹嘛?」

  中年男人說:「……我這不害怕嗎?」

  張陽陽看見了真正的革命戰友,握著他的手激動道:「我懂!我都懂!朋友!」

  「你不懂!這已經是我第四天過來了!」那司機跺腳道,「我每天晚上躺到床上,再醒來就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繼續下去我會瘋的!可我也去寺廟拜過了,什麼用都沒有!」

  江風問:「這是你的車嗎?」

  司機說:「是。」

  「車上裝的是什麼?」

  「公司的貨啊。」

  「你剛剛撞到什麼了?」

  江風這話一出口,司機臉色瞬間變了。

  「我……我沒敢看。」司機說,「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撞到了一隻貓。我當時恍惚一看,以為是個人,結果下來檢查,發現是隻貓。第二次撞的是條狗。也一樣,躥出來的時候是人影,再下來看就變成狗了。」

  褚玄良:「那第三次呢?」

  司機說:「第三次我沒敢看啊!這次我也不敢看!」

  褚玄良:「撞完就撞了嗎?沒有其他的事情發生?」

  「有!有我才害怕!」那司機急道,「我夢到我撞了貓之後,第二天開車,真的在路上攆死了一隻貓。它忽然跑到我輪子下面來,我都沒有發現,是我停下車才看見輪子裡卡的屍體。第二次做完夢,又撞死了一隻狗。之後我公司輪休,這兩天我都沒開車。所以這究竟是巧合,還是詛咒啊?」

  褚玄良沒有回答,又問:「那隻被你撞死的貓呢?」

  司機心虛道:「我……我沒管。」

  褚玄良搖頭:「任何生物都是有靈的。不管是什麼原因,既然你撞死了它,就應該跟它道個歉,說句對不起。否則,很難保證不會有什麼後果。」

  「那我現在怎麼辦啊?我給它燒紙錢還來得及嗎?」司機快崩潰了,「這到底什麼事兒啊?」

  張陽陽說:「別像審問犯人一樣嘛,我們先來捋一捋。從什麼時候開始說?你最早撞」

  「一個月前。」那司機小聲道,「我撞死了一個人。」

  眾人:「……」

  張陽陽:「嗯??」

  司機忙說:「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褚玄良:「他叫什麼名字?我可以差差是不是他。」

  司機眼神閃爍:「他……」

  他含含糊糊的,竟然連自己撞死的人的名字都說不出來。

  這下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

  江風往前走了兩步,剛剛被撞到的人現在還有一半身體卡在輪子裡。

  「這次就是個人。」江風問,「你撞死的就是她嗎?」

  司機被褚玄良拽過來看。他緊閉著眼睛,鼓起勇氣才偏頭去看。看清那人身上穿的衣服,頓時兩膝一曲直接給跪下了。

  「老婆!」司機抖著手去碰她的衣角,哭道:「這是我老婆啊!老婆!」

  褚玄良皺眉道:「把你的名字和八字報給我,快。」

  那司機抽噎一聲,抬起頭,正要張口,整個人連同那輛車,突兀地消失在原地。

  張陽陽揉了揉眼睛:「臥靠?」

  江風說:「天要亮了。」

  天空中浮動的橘色燈火正在逐漸散去。

  就像一個信號,整條街也開始恢復正常。他們耳邊出現了隱約的發動機運作聲,還有細微的交談聲。

  三人再一眨眼,已經回到原先的房間。

  張陽陽這次是徹底服了。

  「我的媽呀……」張陽陽說,「我會不會也跟他一樣,無限輪回回到這個地方?」

  褚玄良走到窗邊道:「這條街很奇怪。江風,你有什麼感覺嗎?」

  江風摸著自己的手指,不確定道:「我只是覺得路的盡頭,可能有點什麼東西。」

  幾人此時都認為,這條陽間「黃泉路」的出現,應該跟那貨車司機脫不了關係。

  「我今晚再過來,如果它還出現的話,我們就一起走進去看看。」褚玄良說,「我先找老葉查一下昨晚那個人是誰。」

  「冒昧打擾,那個複數的『們』裡面,是不是……還有個我?」張陽陽說,「其實我不是很想出現在你們二位的未來裡,能不能再給我找個厲害的道士托個孤?我只是個膽小的寶寶啊!」

  褚玄良拍了下他的肩:「你目前這種體質,別再去禍害別人了。不把這事查清楚,你躲哪兒都沒用。你放心,我有分寸。如果有危險,我再給你找個厲害的幫手。」

  褚玄良聯繫了葉警官,兩人開始在系統裡篩查那名貨車司機的身份。

  因為男人隻粗略地說了他一個月前出過車禍,具體在哪條道,哪個時間,都不清楚。這資料找起來有點麻煩,還得從不同的資料庫裡找。

  然而,剛過中午,a市市中心出了一起車禍。

  一輛大型貨車忽然失控,將車開上旁邊的行人道。正好有一名女子站在那裡,躲閃不及,直接被捲入車輪當場死亡。貨車司機被碎裂的玻璃紮傷。由於市區堵車,未能等到救護車及時到達,不治身亡。

  經過身份確認,巧合的是,這兩人竟然是一對夫妻。

  一時間整個a市都在熱議這個話題,叫人唏噓不已。

  褚玄良歎了口氣,按照男人的身份,找到了一個多月前發生的車禍記錄。

  死者是一名外來務工的年輕男人,三十一歲,有一個還沒上小學的孩子,是家裡唯一一個勞動力。在某天晚上加班回來的時候,站在路邊,被貨車掉下來的貨物砸死。

  這可真是天降橫禍。

  因為當時那個路口附近在施工,監視器損壞尚未修理,司機自己報的警,具體情形不知。事後勘察判定為意外,原因是路面出現不正常凹陷,顛簸後導致大車後車廂的貨物掉出。

  最後這事由公司出面協商,雙方達成私下和解,賠償十五萬元了事。

  所以是死者回來報仇嗎?

  可是既然雙方已經達成和解,不至於這樣報仇吧?

  褚玄良搜過魂,沒在陽間發現這人魂魄的蹤跡。最後還是用白無常給的權杖,召出了陰差,詢問他那名受害者魂魄的去向。

  那陰差說:「此人魂魄已於上月收歸地府,正在等待轉世,不會是他。」

  褚玄良就納悶了。

  所以究竟是怎麼回事?

  午夜兩點多,江風窗外,再次飄過一盞橘燈。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33
33、夜六

  從橘燈出現之後,江風跟褚玄良這次沒有耽誤, 直接跑出房間, 往樓下趕去。

  張陽陽顛顛跟在二人身後, 臉上身上都掛滿了符籙。小聲道:「等等兩位哥!你們不看路的嗎?」

  樓道裡的感應燈不亮了, 他得小心地踩著樓梯以防摔跤,就這低頭看一眼的功夫,前面倆貨都不見了。

  「靠靠靠!」張陽陽真是要哭了, 這倆監護人都不合格啊!

  等他出了樓梯口,發現兩人竟然站著等他。

  張陽陽縮在他二人身後, 小聲問:「怎麼?又出現一輛車了?」

  褚玄良說:「這次沒車。」

  張陽陽聽他這樣說, 壯著膽子看出去。

  是,是沒大卡車了,但道路兩邊, 卻出現了兩排穿著白衣短褲的少年。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排著隊,沿著大路往前走。

  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 邁出腿後身體歪歪扭扭, 好似腳不站穩。

  而他們的臉,跟之前扒在他們窗戶外面的鬼面皮一模一樣。鮮紅的圓形腮紅, 咧開至耳側的唇角,尖利的牙齒和詭異的笑容。

  張陽陽問:「這是提燈小僧?」

  褚玄良說:「提燈小僧是日本傳說中的妖怪。十一二歲左右, 臉色鮮紅, 手上提著的燈,就是他們的頭。據說只要有提燈小僧出沒,就會發生殺人事件。」

  張陽陽:「啊?現在鬼都這麼高端了, 還接軌國際的嗎?」

  褚玄良一陣無語:「我是說!這不是提燈小僧!」

  江風說:「他們不是小僧也不是鬼,他們只是一個傀儡,臉上貼著面皮。手上的動作也不是提,而是兩隻手捧著。」

  「捧著什麼?」張陽陽揉了揉眼睛說,「我去你們怎麼什麼都看得見?我的天呐那麼遠。還是我打遊戲眼睛打廢了?」

  褚玄良將他拉回來一點,以免他暴露,說道:「是頭骨。他們捧著的是頭骨。」

  張陽陽已經覺得很滲人了。

  江風補充道:「頭骨裡裝著東西,看起來像血。」

  張陽陽整個人都要炸裂了。

  「最近城裡死了多少人啊?」張陽陽一個個數過去,驚悚道:「不會吧?這數量很壯觀啊,得社會恐慌了吧?」

  褚玄良說:「沒死那麼多人,只是或多或少地受到了懲罰。有的人生病,有的人被嚇得失魂落魄,還有的人被割了舌頭或手腳。但死的人數不算多。」

  張陽陽:「那這些頭骨是……」

  褚玄良點頭:「不知道哪裡刨出來的。」

  褚玄良給自己掐了個隱匿身形的法咒,領著另外兩人走出去。示意他們保持安靜,不要輕易出聲。

  三人沿著馬路一直往前,江風心裡那種違和感也越發加重。

  是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卻形容不出來。

  這條陰陽路的前端跟原本的街道是一模一樣的,只是越往深處,天空中橘燈增多,光線反而開始變亮。

  一直走了半個多小時,道路終於連向一個不同的地方。

  似乎是片荒野,這裡沒有高樓大廈,只有林立的巨樹跟雜草。

  三人隱約聽見一些叫喊聲,循聲快步走過去,看見兩顆環抱成長的大槐樹,樹前有一個空地,空地正中是一個祭台,邊上圍著成群的黑影。

  此時祭臺上跪著一個女人,穿著黃色的連衣裙,毫無形象地大喊:「救救我!放開我!不要殺我!」

  張陽陽「咦」了聲:「這女的……有點眼熟?」

  江風提醒說:「之前河裡被我救回來的那個人。」

  張陽陽:「對對對!她怎麼會走到這裡的?」

  褚玄良:「看來她也是對方要殺的人。」

  褚玄良環顧四周,估算敵人的戰力,以及他們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似乎不大妙。

  他掏出幾張符籙,再次發給同伴:「拿著,見勢不對就跑,跑越快越好,但千萬別迷路了。」

  三人正在瓜分褚玄良的護身符籙,在他們沒注意的時候,祭臺上泠泠銀光閃過,女子的頭顱跟脖子分離,滾了下來。

  幾人動作都是一僵,沒想到變得發生得這樣快。

  那顆頭在地上滾了五六圈。眼睛還是睜大的,塗著口紅的嘴唇不停張張合合:「放開我!我知道錯了,求求你們原諒我,我什麼都願意做!」

  張陽陽用力搖頭,將畫面甩出大腦。

  血從祭臺上流淌下來,站在下方的面紙人捧著頭骨上前,接住滴落下來的鮮血。

  那血源源不斷地流下,從數量看,已然遠遠超越了正常人的可出血量。

  那群小鬼在接到血之後,仰頭對著月亮示意一舉,再一飲而盡。

  褚玄良驚道:「它們這是在做什麼?」

  張陽陽說:「這次真的是鬼才知道!」

  話音未落,一個鬼面驀地出現在他們面前,緊貼著江風的鼻尖,跟他四目相對。

  「來,喝掉這杯壞人的血,讓我們一起懲罰她。」

  他晃動著頭骨裡的血液說:「判官大人在為民間冤屈主持公道,你們也想到進入地府的話,就要趕快了。」

  隨著他出聲,遠近上百個鬼面人一齊扭頭,盯住了他們。

  那場面真叫人毛骨悚然。

  他們暴露了。

  江風手指微動,推開那鬼面人說:「不喝。你剛才說誰是判官?」

  「為什麼不喝?」那鬼面不依不饒地貼上來說,「你不會是在同情她吧?這個女人,插足別人的婚姻,還把懷孕的元配推下樓梯,導致一屍兩命。陽間的法律懲罰不了她,你看她過得多滋潤?每天揮霍、瀟灑,還在嘲笑那個可憐的女人。可判官大人是公平的,他懲罰了這個驕傲又可惡的傢伙。」

  那鬼面人的聲音沙啞低沉:「不喝,你們是進不到地府大殿,見不到判官的。喝啊。」

  褚玄良腦海中電光火石地一閃,忽然問:「你是誰?」

  鬼面人:「我?我們是地府陰差啊。」

  張陽陽:「啊?!」

  無數雙眼睛巴巴地盯著他們,且朝他們又逼近了一步。

  張陽陽不敢抬手推卻,卻又無處可躲,咬著牙後仰身體。

  褚玄良喉結滾動,正想高喝一聲「跑」,天空中的橘燈再次消失,眾人在房間裡醒來。

  「臥靠!」張陽陽回想那血腥的畫面,冷汗糊了全身,心有餘悸道:「什麼玩意兒!」

  簡直千鈞一髮。

  褚玄良沉沉吐出一口濁氣,用力眨了下眼睛。

  「我看著,像是在審判。」褚玄良說,「你看,陽間的黃泉路。一群橘燈和假扮做陰差的紙人傀儡。加上犯錯受刑的罪犯。他們還有所謂的『判官』。像不像一個陽間地府?很有可能就是無常大人說的,那個拿著假判官筆的傢伙在裝神弄鬼了。」

  張陽陽:「昨天那個貨車司機也是被審判的?可是……那不是一場意外嗎?出一次意外就得死?什麼樣的仇還要這樣報?」

  「不對!」褚玄良按著額頭說,「昨天晚上遇到的那個司機,他自己說的是,『一個月前,他撞死了一個人』,可白天翻到的檔案上寫著,那個民工是站在路邊,被卡車掉出來的貨物砸死的。『撞死』跟『砸死』,還是有區別的。」

  昨天聽著遺漏了,都沒懷疑到這個。

  褚玄良站起來說:「今天我再找無常大人問問清楚。」

  其實不用多問,幾人心裡已經有了預感。

  白無常特意喊了那位年輕工人的魂魄上來問話。

  一個多月前,那名貨車司機在紅綠燈的街口,因為疲勞駕駛跟超速,撞死了正在過馬路的民工。

  隨後由貨車公司出面,利用那條路段沒有監控,半是恐嚇半是利誘,擺平了這件事情。而起初說好的十五萬賠償款,最後付到八萬,見他遺屬一家全是孤兒寡母好欺負,就不再付了。

  「十五萬,買一條命,他們還覺得貴了。在他們眼裡人命這麼廉價。」那民工低著頭,諷刺笑道:「現在好了,死一條賠一條,我覺得解氣。如果讓我在地府看見他們夫妻兩個,也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白無常說:「你看不見他們,他們的魂沒拘回來。」

  「那我覺得好。」那民工說,「你們活了那麼多年,不會懂我的!」

  「鄭氏!是非對錯的把握,在你自己心中。你是有冤屈,可他妻子又做錯了什麼?你現在不也跟他一樣,覺得人命如此廉價嗎?」白無常冷聲道,「如果人命是翻雲覆雨間就可以隨意決定的,那命又能高貴到哪裡去?他今日遂了你的意,就必然會背了別人的意,誰又應該是理所應當該被辜負懲罰的?何況,你怎麼就知道,地府不能還你公道?他先一步代地府進行懲戒,沒有一點對的地方。」

  白無常說著歎道:「你只是個凡人。我的確不需要懂你。罷了,你先跟我回去吧。」

  褚玄良忙道:「無常大人慢走。」

  「今天晚上,」白無常指著江風說,「你一個人去。一直沿著『黃泉路』向前,應該能看見假的『閻王殿』。你們兩個都不要跟著。」

  「為什麼?」張陽陽忙道,「那我江哥多可憐啊?」

  「地府會派人跟在他身後。其他事情你們不必擔心。」白無常說著臉色嚴肅起來,「此人膽敢冒充我地府肆意審判,決不姑息。必會嚴懲不貸,以正視聽。」

  作者有話要說:  給大家擼個時間線。

  1•

  先是陽間有假判官筆,但眾人都沒發現。

  然後地府真判官筆忽然丟失

  再然後判官出來找,意外發現了假判官筆的事情。

  最後陽間假判官筆造成的惡**件開始氾濫——也就是現在的時間點

  2•

  司機死亡事件是:

  一個月前,司機出了車禍,撞死了一個民工

  四天前開始不斷做夢

  該司機撞死了自己的妻子——現在的時間點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33
34、夜七

  白無常說地府會派人過來幫忙,江風本以為來的人能靠譜點, 結果到了晚飯時間, 家裡門邊的餐桌上, 忽然坐了一個穿白衣服少年。

  閻羅臭著脾氣拍桌道:「給本君先上盤烤肉!」

  江風:「……」

  烤肉沒有, 竹條煸肉有,要不要吃?

  白無常看江風沉下臉的表情,忙把他拉到一邊, 說道:「江風,你現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嗎?」

  「大概知道有一點不同。」江風收回視線說, 「但還是不記得。」

  白無常鬆了口氣, 說道:「知道就可以,不記得也沒關係。我來教你,關鍵時候, 什麼都不用管,哪裡危險往哪裡去就可以, 不用惜命。睡一覺就什麼都解決了。」

  江風:「……」

  他二人以前肯定有仇。

  閻羅見江風沒理, 又繼續嚷嚷道:「我還要加個雞蛋!豬羊牛肉,還有狗肉我都要吃!那卞城王欺我太甚, 看他能耐我何?!」

  六殿殿主卞城王,極其注重禮節, 平日最喜歡抓著人叨叨。討厭大量吃牛肉、狗肉, 葷食和肉類的人。

  「快去!你們不是能叫外賣嗎?本君上次給你留的一百萬拿到了嗎?」閻羅用力磨自己的後牙槽,「你要是聽話,本君姑且可以原諒你。」

  江風說:「泡面在小倉庫裡。」

  閻羅:「我不要吃泡面了!」

  黑無常說:「點餐要手機, 閻君我幫您點,還想吃什麼?上次那個叫褚玄良的陽間修士似乎有錢,我現在就聯繫他。」

  白無常那邊繼續拉著江風胡侃。

  「你的判官筆丟了之後……」白無常掩面哀歎道,「大家都以為是閻君拿的。他在地府過得真不好。」

  江風一愣。

  這樣一個小孩子被污蔑,那他的確是太可憐了。旁人質疑的目光是很叫人難受的。

  白無常接著說:「秦廣王總怕他覬覦自己的大鏡子,整天派人守在台邊,每個照鏡子的小鬼,都要先問一遍,你是不是從五殿來的?」

  江風皺眉。

  白無常:「尤其是五官王,沒事就過來打擾閻羅王,讓他不要玩了,趕緊把判官筆拿出來。哦對,你知道五官王是誰嗎?」

  四殿殿主,五官王——是一個很小氣又很摳門的閻王。生平最討厭賣假貨,偷東西,貪圖小利,鋪張浪費的傢伙。

  「總之他特別煩,趕都趕不走。地府平靜了多少年,難得有點新鮮事,一個個都急著來看熱鬧。」白無常頓了頓說,「他們都想知道,閻君是怎麼偷走判官筆不被您發現的,然後也想去偷支筆玩玩。最近吧,地府裡另外幾位判官的筆,都是寸步不離地綁在身上的。看見閻君就繞道走。唉,也是可憐。」

  江風:「……」

  判官筆由判官原身仙骨所鑄,照理來說是丟不掉的。誰要說判官筆丟了,就是件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絕對會遭人恥笑。畢竟,判官筆與判官心心感應,誰能把自己給丟了呢?

  可是判官筆偏偏就是丟了,而且到現在都找不回來。判官上陽間尋了那麼久,隻發現幾件贗品的蹤跡,沒找到任何真筆的線索。

  那麼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判官筆已經被毀,二是判官筆……自己願意躲起來。

  大概是有因為閻羅跟二位無常在這兒,今夜這「黃泉路」來得特別早。

  不到十二點就出來了。

  閻羅還在看電視,忽然沒了信號,見一個小圈圈不停地在視頻中間轉,就走到窗邊查看情況。

  街上這場面,比以往更熱鬧。看著已經不像是黃泉路,而是什麼邪祀現場。

  依舊是一群假扮做「陰差」的面紙人,他們列在道路兩側,手裡捧著白色的頭蓋骨,骨頭裡盛著一半的鮮血,歪歪扭扭地走著。

  他們的數量比昨天要多了些,每隔一米就會站著一個,隊伍長得望不到頭。

  而在大路中間,站著的都是普通鬼魂。

  有的穿著白色長袍,拖著一米多長的紅舌,手中拽著鐵鍊向前行進。鐵鍊的另外一端,則捆著幾個正在痛哭流涕的生魂。

  天上的橘燈飄下來照亮諸鬼的臉,陰森恐怖,兇神惡煞。

  「不倫不類!」閻羅看得火冒三丈,「簡直是在羞辱我地府大殿!」

  黃泉路是一段很安穩的路,任何人不得喧嘩。陰差領著鬼魂打黃泉路上過,是要去各殿閻羅那裡受審待判。在這之前,拘來的鬼魂不會受到任何私刑。

  如果卞城王或宋帝王在此,怕是要被生生氣活過來。

  閻羅揮手:「走!」

  黑白無常還是陰差的狀態,他們將自己的陰氣覆在江風和閻羅身上,混在隊伍中往前走。

  走了大約半個小時之後,眾人到了一個分岔路口。隊伍也停住了。

  紙面傀儡返身回去,留下一干普通鬼魂。

  一群鬼在路口互相拉扯著舌頭,一面吃痛,一面大喊:「快快快!我就快變成白無常了!」

  江風:「……」

  白無常看了許久才明白過來,咬牙陰森道:「他們是在模仿我?」

  說真的,他已經是很久不打人了,可當年的輝煌戰績還是在的。

  幾名鬼拉完舌頭,又快速跑到旁邊,請另外幾個守路的鬼拿尺子丈量。

  「不夠,還差十一釐米!」

  「啊——靠!」

  一陣哀嚎後,不合格的傢伙,重新過去拉扯自己的舌頭。這場面看著真是即可笑又恐怖。

  這是多蠢的人設立的規則?或者只是為了折磨這群無知的小鬼而已。

  白無常率先走去找看路的幾名小鬼,問:「判官在哪裡?」

  那小鬼的頭抬也不抬,就答說:「人人都想見判官,但哪是人人都能見的?好好排隊!」

  白無常吐出自己的舌頭,舌頭溜出並開始拉長,一直快要垂落到地上,問:「這樣夠不夠?」

  小鬼瞪大眼睛:「你……」

  白無常收起舌頭,左手召出招魂幡,在胸前一陣揮動。喝道:「放肆小鬼,竟敢羞辱無常鬼差!」

  那招魂幡上出現一股強大引力,距離最近的小鬼直接被吸了進去。

  白色布幡周圍卷起一股肉眼可見的黑色強風,並不斷擴大,席捲向四面八方。

  「啊——!」

  眾鬼見狀倉惶逃竄,慌不擇路地往來路逃去。

  因為有的人拖著一條大舌頭,行動不方便,忙亂中還被人踩了幾腳,當下吃痛地翻滾在原地。

  黑無常兩手合十,在四圍召出了三排黑色鏈條,圍成一個正方形。撞上鎖鏈的鬼魂,像是撞上蜘蛛網的小蟲,被牢牢黏住動彈不得。

  有些法力稍高強一些的鬼魂,還是突破重圍跑了出去,兩位無常鬼差一個個抓住丟圈子裡去,暫時騰不出多餘的手。

  外邊一陣鬼哭狼嚎,帶得陰風陣陣。沒過多久,果然驚動了裡面的「判官」。

  那人驚怒道:「是誰在外面喧嘩,擾亂我地府公序!」

  閻羅哂笑:「連地府都沒見過的傢伙,也有臉稱這破爛地是地府?」

  他尾音剛落,一陣冷風拂面,路口出現了一團被黑氣繚繞的不明物體。他漂浮在半空中,身後跟著上百位統一著裝的「白無常」。

  白無常乍一看見又是跳腳:「為什麼只有我!」

  黑無常心裡好笑:「哥,能者多勞嘛。」

  那團黑氣開口問道:「你們怎麼能到這裡來?也是活人——是道士?」

  閻羅也沒料到他會變成這樣。

  判官筆就不是常人能用的東西,不管是真是假,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

  眼前這位假判官,已經被反噬得千瘡百孔了。他法力高深,身上的黑霧濃度,堪比鬼王。然而鬼王強在陰氣,是有益的。這位濃在戾氣。這戾氣會自傷。

  穿破黑霧,看清他原本的身體,裸露在外的皮肉在不斷出現新的傷口,然後快速癒合。憑他現在所帶的冤孽,恐怕下到地獄,會被判個真的「無期徒刑」。

  閻羅:「膽敢冒充判官,還敢在人間私設地府,爾等小鬼豈敢放肆?等我將你們押回地府,必當重罰!」

  「判官」身後出現一陣騷動。

  那「判官」從腰間掏出一支碧綠色的長筆,在兩人中間比了比,然後指向江風道:「在陽間這個地方,我就是判官!你們再不乖乖束手就擒,我就撕裂他的魂魄,叫你們再也回不去!」

  判官筆?

  閻羅跟江風都是神色一動。

  閻羅冷笑:「有本事你就試試。」

  那假判官肆無忌憚,握緊筆端輕輕一劃。筆尖溢出一道白色的流光,直直衝入江風印堂。江風兩眼一閉,將將栽倒。

  假判官輕哼:「呵。你們……」

  他尚未來得及放出威脅的話,前方江風的魂魄開始脹大。

  在這野外,沒了多餘的阻礙,判官身形變得尤為高大。高約三米,紫衣飄飄,頭戴金冠。

  眾小鬼仰起頭,看著方才還提到、此刻驟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真判官,露出驚駭神色。

  判官緩緩睜開眼,雙目如炬,雙唇緊閉。拂袖一揮,風勢強烈,飛沙走石。在抬手向下一壓,釋出層層威壓,有如摧枯拉朽,將眾小鬼按到地上。

  法力低下的小鬼當場就受不住了,身上像背著千萬斤的巨石,連頭也抬不起來。

  假判官還倔強地站著,最初錯愕過後,依舊昂頭直視著他。

  判官在陰間行事多年,手下掌萬萬鬼魂,多年積威,神力使然,靠的從來都不是一支判官筆。何況那判官筆還是一個贗品。

  眾鬼以為自己可以抵擋,卻不想原來不堪一擊。

  「何人給你們的膽子,以為自己可以脫離地府,自立門戶?」判官左手召出功過格,嚴正道:「堂下犯人謝氏,你越俎代庖,倒行逆施,妄自尊大,狠奪人命。誰人給你的判官筆,叫你敢犯下如此大錯?」

  「我……」他眉毛一揚,依舊堅定道:「沒錯!我不認錯!」

  他激動道:「錯的是你們!我受夠了,我生前是一名律師,我曾經也相信過所謂的律法公正,可我卻不斷看見各種無奈和冤屈。只要有錢,只要不要臉,就可以為所欲為!法律不能保證正義,不能保證對錯,有時候甚至不能保證公正!我告訴自己,法律是為了保護大多數人,這些人死後是會遭到報應的!可是呢?活著是這樣死後還是這樣!我們只是從一個規則的圈子裡跳到另外一個圈子,我不接受!」

  判官說:「人間種種,皆有功過格記錄。」

  「你的那本破本子上記著他們的錯,可你記著他們之間的不公平了嗎?」那鬼斜勾起嘴角,表情顯得猙獰邪氣:「有錢人生來高人一等,他們可以任性妄為。那些窮人呢?一步步被逼上絕路。這些又該怎麼辦?說他們懦弱不知反抗,那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他們的生活環境隻教會他們不斷服從,他們反抗後沒有第二條生路!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你們卻還照著這變態又扭曲的規則繼續下去!」

  他拍拍胸口道:「誰才是真判官!我才是!你看看他們,他們全都追隨我,他們認同我,這就是證據!你不過是仗著官威在任性施為!」

  判官伸出手,假判官頭頂淩空出現一隻金色手掌,將他整個握了進去。又勾勾手指,把掉落在地的判官筆招了過來。

  他拿著筆在手上轉了一圈,再五指成爪,把它捏碎。

  這支假筆很有意思,頭尾兩截碎成粉末,中間一段卻留了下來。判官摩挲一陣,辨不出它是什麼材質,只覺得其中蘊藏著濃厚又極為熟悉的靈氣。先行收進袖裡,又抬頭去看假判官。

  那假判官似要被巨力擠碎,一陣接一陣地痛嚎。判官鬆開一些,讓他有精力能聽見自己說話。

  「本君活了上千年,見過無數鬼魂,處理過無數錯案。他們或有不甘、怨恨、愁苦,或自以為是,自命不凡。你這樣的,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判官抬起頭道,「本君可以告訴你。你實則愚昧無知,不過坐井觀天。所謂大義,只是私情。你即覺陽間不公,又隨之同流合污。你口稱不公,卻又一葉障目。多的是兢兢業業,恪盡職守的人,你全然無視。」

  判官手上功過格快速翻動。他隨手一指,說道:「那個人,他入室搶劫,殺害一家三口。至死未被捉拿歸案。」

  「那一個,他奸^殺婦人,又誣陷他人。」

  「還有那一人,他身為醫者,售賣假藥,致人死亡。」

  「這些人,你為什麼不罰?不僅不罰,還委任陰差。陰間鬼差豈是如此兒戲?各殿閻王剛正不阿,從不徇私,豈會容許這樣的人身著官服出現在大殿之上?」

  「他們追隨你不是因為你公正,而是恰認為你這裡可以徇私。你想要的也不是公正,只是一個閻王殿,是旁人對你的尊重和追崇。你所做的,不過是為了迎合這些小鬼的諂媚之舉而已。你生前死後,都是一樣的卑劣小人。」

  一個都不會珍惜生命的人,所謂審判,究竟是為了公義,還是為了私心?

  判官道:「本君親自來拿你,不是因為你多成氣候,而是要讓你見識一下,何為巍巍地府。爾等小卒,也敢妄想!」

  他說著一跺腳,地面泛出絲絲黑氣。眾陰差垂首出現在眾小鬼面前,整齊列開,黑壓壓一片地望不見頭。

  面色嚴肅,手執鐵鍊,不怒自威。

  漫山遍野都在回蕩著陰差的聲音。

  「參見閻王。」

  「參見判官。」

  聲音震得他們耳朵陣陣發疼。

  判官合上功過格:「押走審問。」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33
35、山一

  這一次大約是判官筆的影響,判官遲遲沒有回到江風的身體。鬼差將那群聚眾鬧事的小鬼壓回地府, 閻羅抓緊時間開始審訊, 判官索性也帶著自己的神識, 去地府旁聽。

  假判官可謂一問三不知。

  問他是從哪裡來的, 他說自己是從a市爛尾樓裡來的。

  問他判官筆是從哪裡拿到的,他說是以前遇到一個大鬼送給他的。那鬼是誰,他不知道。

  再問他判官筆是用什麼做的, 他又根本不知道自己那支筆是假的。

  聽起來那人只是一個專幹壞事的小嘍囉而已。

  鬼魂:「他給我判官筆,讓我幫他報一個仇。他說了, 用過判官筆的話, 去了地府是會下地獄的。」

  判官問:「你不怕?」

  那鬼道:「呵,不怕。」

  白無常:「沒關係,你很快就會怕了。」

  判官將那截斷筆的殘骸, 帶到地府閻王殿,各殿閻王過來看過, 但是都沒能認出來。不知道它為何會跟丟失的判官筆有所關聯。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 那也是一節骨頭,只是被打磨得很光滑, 手感摸上去光華如玉。骨頭裡面流光溢彩,靈氣充沛, 已經看不清原先的模樣。表面上還印有密密麻麻的符籙法咒。

  判官於是將外層的符籙複製摘抄下來, 準備帶上去找人看看。

  第二天大早褚玄良打電話過來,當時江風還沒醒。於是褚玄良在兩個小時之內打了三十幾通電話,最後乾脆蹲到他家門口就地等著。

  快中午的時候, 江風走出來淡淡說了一句:「解決了。」

  褚玄良握著他的手感激道:「謝謝,謝謝。如果有人來問,記得在立功名單加一個我的名字,功勞就是招待地府人員,不然我的外賣單都不能報銷了。」

  江風:「……」

  褚玄良說:「開個玩笑,我來當然不是問這個。我就是想問問,那條黃泉路究竟是怎麼回事?」

  江風哪知道?他睡了一覺就什麼事都解決了,現在整個人還特別疲憊,腦海中有些斷斷續續的片段在不斷閃現。

  隨後閻羅走出來,跟他大致說了一下。

  褚玄良頭疼道:「又是爛尾樓?」

  閻羅問:「那下面壓的鬼很厲害?你們為什麼不收?」

  「是挺厲害……」褚玄良揮了下手說,「唉也不是說很厲害,那一塊完全是歷史遺留問題。中國數千年文化死過多少代人你也知道,現代工程作業的時候總能挖到那麼幾座墳。以前糙啊不注意,加上a市這一塊地理位置原因,山多墳也多,炸山開地的時候成片祖墳被刨,就有點損陰德了。可是有錢才能處理這件事情,當時大家都急著求發展。人手不夠,法力不足,處理不了,上面又要求從快,沒辦法,就先壓著了。壓著壓著把鬼給養大了,養大了之後開始吸引新的鬼……」

  褚玄良歎說:「其實以前六方神像下都是一群不成氣候的小鬼,但是近幾年,爛尾樓那一塊開始出名。就像上次直播特意選的那個地方,它已經開始進入公眾的視線。你看人知道,鬼當然也會知道。吹啊吹啊,它就真成了鬼魂聚集地。六方神像這麼多年了,一些法力高超一些的鬼,已經可以做到隨意進出。我們派了人時時關注,就是耐不住總有人過去送死。」

  江風:「……」

  褚玄良悲痛道:「我恨網路。」

  江風:「……」

  「那就先這樣吧。你們想辦法加固一下那邊的禁制,不要再因為同樣的原因出現問題。」閻羅說,「普通的陰差已經無法靠近那個地方,我會轉告白無常,讓他去那地方做一個搜查。將危險的鬼魂帶走。」

  並不是所有的人鬼都能進地府的,進了地府就意味著有投胎轉世的機會。有些鬼是自願留在人世,有些鬼是為了逃脫地府的制裁,有些鬼是因為心願未了或者沒有求生**。還有些鬼是因為本身腦子不正常。他們在人世間飄蕩,等時間久了忘記前塵往事,就會慢慢消散。

  這些鬼一般危險性不大,想蕩就任由他們蕩了。可難免還是會有意外情況發生,那就是陽間修士修功德的時候了。但凡出現冤魂作亂的事情,陰差無法及時趕到,道士就可以補上。

  陽間有一個鬼魂聚集地就不好嗎?也……不算吧。人畢竟是群居動物,變成鬼還是一樣。住在一起能互相監督降低一下犯罪率。地府沒必要趕盡殺絕,自找麻煩。何況已經人手不足,沒必要再去搶道士的飯碗。

  褚玄良忙道:「多謝使君。」

  張陽陽自從這件事之後,從一位資深遊戲青年,轉變成了一個有飽滿熱情的道教追隨者。他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跟褚玄良背下了道教四大神咒,以及幾本淺顯有用的道家著作。

  可惜他道跟佛分不清楚,口頭禪變成了阿彌陀佛,還整天問哪吒跟孫悟空到底是佛教還是道教的?玉皇大帝的官比較大還是如來佛祖的管比較大?太上老君難道不是天庭那個專門煉丹的傢伙嗎?傳說中的老子跟張道陵到底哪個比較牛逼?他們究竟活了多少年了?

  ……諸如此類的問題,讓褚玄良相當蛋疼。

  但張陽陽同學,有滿血復活的自救技能。經過這次驚心動魄的撞鬼事件,不到一個星期,已經能夠繼續獨居生活了。

  他買不起符籙,全靠褚玄良救濟。借此只能請他吃飯以作感謝。

  江風還是在送外賣,然而遭到閻羅的嚴重反對。

  「地府那麼忙,你卻在送外賣?是本君給你的錢不夠多,還是你腦子又壞了?」閻羅說,「早點回家,處理公務!」

  江風決定送完這個學期,就不做了。當然不是因為閻羅的催促,而是他覺得自己送外賣,容易撞鬼。

  運氣不好的人,自覺一點,還是少走夜路。

  江風休息兩天之後,正常過去送單。

  最近天氣冷得很快,溫度直線下飆,下過一場雨後,早上起床都得直哆嗦,誰讓南方沒有暖氣。

  中午,江風從店裡拿了餐盒以後,走平常不怎麼去的a大東南區大門。餘光間到幅奇怪的場景,好像有一雙小短腿栽在旁邊藍色的大垃圾桶裡。

  江風以為是自己的錯覺,車開出去一百來米後,覺得不對,重新倒了回去。

  得,那條腿還在。栽更裡面了。

  任誰看見這一幕,都得起層雞皮疙瘩。江風火速停下來,走過去抓著那雙腿將人拉出來。

  活的。溫熱的。是人。

  江風不由鬆了口氣。

  這是一個大概只有三四歲的小孩兒,小傢伙嘴裡還叼著一個吃過的飯盒。身上全是垃圾桶裡的臭水。

  眼睛明亮有神,一頭柔順茂密的頭髮,臉胖嘟嘟的,沒穿衣服,就掛了一個紅色的塑膠袋。

  看來是個男孩子。

  被倒提起來,還知道去捂自己的蛋蛋。

  南方一月份的天,隨便刮陣風,都能把人給凍感冒了。這裡又是經濟開發區,環境不好,強風一直不停。

  江風立即脫下外套,把人包起來,然後用電瓶車帶著他去張陽陽的宿舍。

  「你要帶我去哪裡?」他仰起頭口齒清楚,很伶俐:「唔……我沒有偷東西。這是他們不要的嗎?」

  江風沒有理他,只是按了下他的頭,示意他別亂動。

  那小孩兒頓時急了:「你別吃我別吃我!我還小!我……把垃圾桶讓給你。」

  江風已經停下電瓶車。一手外賣盒,一手小孩兒,拎著他上三樓。

  小孩兒兩腿離地,很沒安全感,喊道:「你要把我掉了!」

  江風敲響那扇木門:「借你們廁所用一下。」

  過來開門的張陽陽愣愣道:「哦。」

  江風帶著人進衛生間,調好熱水,把他身上的塑膠袋給撕了,直接從他身上澆了下去。

  「喔。」小孩兒打了個噴嚏,眯起眼睛樂呵呵道:「我不喝水,我不渴,我想吃飯。」

  張陽陽站在廁所門口看,驚道:「我的天,善哉,你哪裡偷來的小寶貝?」

  江風說:「不知道哪家孩子又走丟了。」

  張陽陽看清那張白白嫩嫩的臉,繼續驚道:「我的天,阿彌陀佛,誰能把他給丟了?看起來多好玩一娃?」

  室友飽受摧殘,忍不住了,吼道:「張陽陽你給我夠夠的了!我告訴你你這樣褻瀆神明早晚有一天還得翻船!」

  張陽陽瞬間閉嘴了。片刻後摸著自己的腦袋,滿懷誠意說:「我是認真的。光頭都剃了你看。」

  張陽陽翻出了一件乾淨的棉毛衫還有棉大衣,給小傢伙洗完先穿了。江風打電話給老闆,讓把那幾單的錢記他賬上,麻煩再找人送一遍。帶來的外賣直接給他先吃了。

  「哇——」他吸了口面,「你愛我。」

  趁小不點坐在一旁吃飯,江風掏出手機撥打110。

  「對。走失兒童,身上沒有外傷。」江風低頭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兒說:「敢達姆!」

  張陽陽疑惑道:「這名字怎麼有點耳熟呢?」

  小孩兒繼續說:「誒娃!」

  江風:「??」

  「漩渦鳴人。」小孩兒繼續說,「草帽賊王!」

  室友:「阿彌陀佛,最後兩個我聽懂了。」

  「前兩個我也聽懂了好嗎?」張陽陽說,「鋼彈跟新世紀福音戰士對不對?這個年紀的小朋友還看這兩部番的嗎?簡直驚訝!」

  江風頓了頓,直接道:「他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

  小孩兒細聲說:「其實我知道。委屈巴巴。」

  江風:「你住在哪裡?」

  「一條河的旁邊。那條河的水臭臭的。」

  「旁邊有什麼建築?」

  「有很多小土包,每個包包都有個碑子。但是我不認識字。」

  張陽陽發寒道:「……墳啊?」

  江風又對著電話說:「是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住在哪裡。」

  小孩兒擦擦嘴,張口喊:「爸爸。」

  張陽陽:「喔~!」

  江風嘴角微抽:「對,他什麼都不知道。智商有沒有缺陷也不知道,看起來挺正常,交流起來不大正常。」

  小孩兒伸出手,捧到他面前殷勤道:「爸爸送給你。」

  只見他手心平白長出了一朵纖細的小白菊,隨著他的動作還晃了晃。

  江風:「……」

  張陽陽噤聲了。江風直接掐斷電話。

  室友剛躺在床上沒看,聽兩人忽然沉默下來,扭頭問:「怎麼了?」

  張陽陽兩手包住小孩兒的手說:「朋友,答應我,永遠不要送一個人白菊花好嗎?不然你可能會被打死的。」

  小孩兒:「咦?」

  「啊!」張陽陽的手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鬆開手,發現是玫瑰的刺。

  他舉著玫瑰又靠近一步,問道:「那這個呢?」

  江風單手扛起他,走出宿舍門。他吸了口冷氣,蹬了蹬腿,將光溜溜的兩隻腳縮進大衣裡。

  室友正好餓了,爬下來找吃的。

  「誒,我記得江風帶了很多吃的來啊,那孩子不就吃了一盒嗎?」室友撓頭道,「他剛剛不是沒帶走嗎?」

  江風帶來的大袋子裡應該裝有十幾份餐盒,現在連同袋子都不見了。

  張陽陽之前都跟江風胡扯來著,都沒注意到。現在急出了一身冷汗,乾笑道:「沒有沒有,你看錯了吧?」

  江風將那孩子帶到閻羅面前,讓他好好認一認。

  這小東西沒合適的衣服,被他擺到沙發上,像木頭人一樣坐著不動,巴巴看著他們。

  兩人進了旁邊的臥室交談。

  「他應該是什麼會化形的精怪。但不是花精、狐妖一類明顯的本體,或許是靈物幻化而來。」閻羅沉思道,「像是靈泉、靈石,或者是文物類的東西。」

  說完點了點頭,感慨道:「真是難得。你看他雙目清明,周身靈氣流動順暢,呈吸納之相。很有道緣。」

  江風想了想說:「他住在一條污水溝旁邊,還有很多墳。」

  閻羅:「那可能真是什麼藏在墓穴裡的文物。你用判官筆給他搜個試試。」

  江風眉間一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二人小心走到門邊,側耳去聽外面的聲音。

  閻羅遲疑道:「本君聽見外面有人在說話,是嗎?」

  江風點頭。

  江風用手指推開房門,去找那小孩兒的蹤跡。

  那小不點正蹲在沙發的一端,房間的最角落,獨自竊竊私語。

  江風這身體耳聰目明,聽了個大概。

  「你快吃你快吃。」

  「我不喜歡酸的誒。有堿的嗎?」

  「為什麼酸的反義詞是甜?甜對應的不是苦嗎?」

  「為什麼沒有堿味的?堿也不好吃,但是吃酸的難受。」

  「我明天就帶你去呢。花園社區,我記住了。」

  「你別害怕,我陪你一起看電視。我這裡有信號,可以偷一點點給你。」

  「要怎麼偷?吃掉可以嗎?」

  閻羅不信邪,又確認了一遍,確認房間裡的確沒有鬼。

  「啊……」閻羅大為遺憾。

  幾百年沒遇到一個靈物化形的精怪,好不容易出現一個,就這麼傻了。

  江風:道長,你見過精神分裂的妖精嗎?

  褚玄良:??

  褚玄良:張陽陽?

  江風:……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34
36、山二

  閻羅有點急。這孩子壞了怎麼辦?得治。

  「要把他送回去。靈物化形萬中無一,這是他難得的機緣。可他還太小了, 能讓他化形的地方必然靈氣充裕, 鐘靈毓秀, 他太早離開那個地方才可能導致他腦子有點不清楚。」

  「送回去吃垃圾?」江風說, 「他今天在垃圾桶裡翻吃的東西。」

  閻羅簡直要瘋了:「啊啊啊!他吃什麼垃圾!他又不是人!!」

  江風無語道:「……人一般也不吃垃圾。」

  閻羅抓狂道:「我是說他根本不需要像人一樣吃東西!!」

  「難道是水土不服?肯定是哪裡出錯了。」閻羅摸著下巴道,「他到底是什麼化形?一般靈物化形根本不吃東西的啊。」

  江風:「他今天還吃餛飩了。」

  閻羅:「你不要給他亂喂,會消化不良的。」

  江風問:「那把他送到褚玄良那裡去, 他們有條件養。」

  閻羅面露遲疑之色:「如果送他回去之後他又跑出來就糟糕了,會被人抓去煉丹的。」

  小傢伙聽力也很好, 聞言低聲說道:「他們要把我送走了。怎麼辦?他們說我會被抓走煉丹!」

  他耳邊立即嗡嗡響起一大群聲音, 給他出主意。

  「你就打死都叫他爸爸,他送不走的!」

  「他如果要叫員警,你就說你是個黑戶。他就是你爸爸!」

  「賄賂他!」

  小傢伙說:「我送過花了, 可是他不喜歡。」

  「送人參!送蟲草!」

  「送他們紅豆杉!」

  「送他們金礦!」

  小傢伙:「我沒有金礦!」

  「還是叫他爸爸最有用。」

  「先不說這個,趁天還早, 給他買套衣服。」江風低頭按手機, 「我喊找褚玄良去買東西。」

  閻羅:「也可以。」

  江風把吃的都擺在桌上,電視也開了, 提醒小孩兒不要亂跑,然後就跟閻羅出門去。

  關門的聲音響起, 小傢伙從沙發上站起來,

  小傢伙:「他們出去了!」

  「小山神你別怕,他們還留你在家裡呢!」

  「中國有未成年人保護法,對小朋友很好的。」

  他重新往沙發上挪了挪, 讓自己坐穩。

  一道女聲畏懼道:「教官在外面砸門了,我現在好害怕。」

  小傢伙說:「別害怕,進我的屋子躲起來。」

  一男生哭道:「小山神,我後悔了,我還是想回家……我想我爸媽了。你送我回去吧。」

  「我就說回去幹什麼?你爸媽根本不想看見你。」

  「不是說好了一起留下來的嗎?教官記得你,你回去會被他們殺死的!」

  男生說:「爸媽其實只是不想我學壞。」

  「他們是根本不想要你!最多死了能通知他們來收個屍。」

  被他們吵得沒有辦法,小山神祉能說道:「想回去就回去吧……我現在帶你去你家看看?」

  江風走的時候沒有鎖門,正好給了他方便。小山神抓著把手試了試,可以出去。

  那人提醒道:「從他家裡拿點錢,坐車要錢的。」

  小山神於是開始滿房間找錢。

  無奈江風家裡沒什麼現金,最後在眾人指導下,從江風放在窗臺上的錢包裡翻出了一張十元鈔跟幾個硬幣。

  眾人又喊道:「夠了夠了!」

  那男生激動道:「坐18路,還有169路都可以去我家!」

  小山神一路小跑衝到公車站,正好車停下來,耳邊的人嚷嚷:「就這輛,快上去!」

  司機大叔見他吃力爬上車的臺階,整個人都呆住了,深深看了他一眼。

  又往他身後確定一遍,懷疑道:「你一個人?」

  小山神剛想說他身上帶著很多很多人,耳邊人繼續提醒道:「一個人!」

  小山神點了點頭:「我回家。」

  大叔不放心問:「坐到哪裡下車?」

  「花園社區。」小山神說,「十五個站。」

  聽他認路,司機這才放心了,說道:「到了叔叔叫你,你選個位置坐好,不要摔了。不要隨便跟別人走知道嗎?」

  小山神點頭。

  旁邊有乘客笑道:「真乖。坐阿姨邊上來。」

  正值上下班高峰期,這輛公車的路線要繞過主城區去往城市的另一邊。中間又有一所學校正好考完放假,嚴重堵車,水泄不通。私家車佔據了公車道,他們用了半個多小時,隻往前挪動了一站。

  小山神身體裡一人擔心道:「天黑了……我害怕。教官又要來了。」

  冬天天黑得特別快,過六點半的時候,外面已經是一片漆黑了。

  小山神終於到了花園社區的網站。

  那司機還是很擔心:「你沒事吧?你待在這裡我叫員警叔叔送你回家!你認不認得路的啊?」

  小山神說:「我認得!」

  他邁開腿又開始小跑。

  那司機還是不放心,打電話報了警,讓他們過去看看。

  小山神在社區門口報了住戶門牌號,因為還小,門衛沒有攔他,還給他指了路,讓他一路順暢地走進去。

  路上空無一人,綠化的樹影斑駁照在地上。

  腳踩上未掃淨的枯枝,發出哢嚓的細碎聲。

  耳邊有人緊張喊道:「他們來了!快跑!」

  小山神回頭一看。

  社區的路燈已經點起來了。燈柱在地上映下細長的投影。距離他最近的一根影子發生的扭曲,像是什麼東西爆破出來,然後變成一個健壯青年的外形。

  虎背熊腰,手裡拿著一根短棍,朝他快步靠近。

  小山神拔腿就跑。

  那影子一直跟著他,連帶著旁邊的樹影也開始變化。水流般湧動,拉長成觸鬚的模樣,擋在他面前。

  觸鬚勾住了小山神影子的腳踝,他緊跟著感受腳腕處受到一股拉扯的力,一個趔趄摔下去。臉即將碰到地面的時候,路面上出現了一張青白色的臉。鬼臉張開嘴,就要咬上他的鼻子。

  他兩隻手也被影子按住,手腕上立馬留下青紫的痕跡。

  「啊——!」小山神用力將趨勢頓住,醞釀了一下,往鬼臉嘴裡吐出一快石頭。

  鬼臉合下牙齒,將那石頭咬成了碎渣。

  緊跟著小山神又吐出一塊石頭,朝著鬼臉的眼睛紮去。鬼臉終於吃痛,暫時放開了他。

  小山神伺機爬起,繼續逃跑。

  前方黑影叢叢中,像張大網將他包在其中,怎麼跑都逃不出去。黑影間飄蕩著一張臉,陰惻惻地看著他,寸步不離地跟著。

  距離那男生的家越來越近。

  小山神伸出手召喚道:「山魈,回來!」

  「姜廈原」正坐在家裡吃飯。

  薑母給他夾了一筷子,笑道:「小原真是聽話,都知道心疼媽媽了。你老師今天表揚你了,成績進步很快啊。」

  「姜廈原」突兀地站了起來,朝門外跑去。

  姜父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兒子,你怎麼了?」

  「姜廈原」快跑起來,朝著樓下飛奔。

  薑母在後面大喊:「兒子,你去哪裡啊?飯還沒吃完呢!」

  山魈衝到樓下。一樓大廳的感應燈開始閃爍,明明滅滅跳個不停,最後才終於穩定定亮。

  原先糾纏在一起的樹影恢復正常,重新退到道路兩旁。

  山魈朝著小山神跑去,牽住他的手過了路口,化回猴形的原身。

  山魈長著一張人臉,渾身黑毛,手臂過膝。

  當下屈膝一跳,有如閃電地掠向鬼臉,一隻爪拍了下去。那鬼臉躲閃不及,發出痛嚎。山魈刺出鋒利的指甲,還想將他撕裂,但鬼臉快速隱入影子中,重新躲藏起來。

  正好薑母追出來,山魈不再深追,而是回到小山神的體內。

  薑母是緊跟著「姜廈原」出來的,到了樓下,卻只看見小山神,沒有另一個人。

  她四面找了一圈,問道:「我兒子呢?我兒子去哪兒了?」

  附近連一個影子都沒有,不可能跑那麼快不見的。

  小山神喘著粗氣,沒有回答。

  薑母抓住他繼續問:「我兒子呢!他去哪裡了?」

  「你們在幹什麼?」小路盡頭的民警小哥快速跑過來說,「你是他家長嗎?」

  薑母急道:「我不是!但我兒子不見了!」

  民警小哥:「什麼時候不見的?」

  薑母:「就剛剛!跑下樓就不見了!」

  民警小哥有點無語,蹲下去問小山神:「你怎麼一個人來這裡?你家真的住這裡嗎?」

  小山神沒出聲,抬手一指,二人一起看去。

  從住戶大堂的玻璃門邊,走出來一個身形狼狽的男生。

  姜廈原站在那裡,花著臉哭道:「媽!我好想你!」

  薑母怔住:「啊?你怎麼弄成這樣子了?你……你剛剛穿的不是這件衣服啊。」

  江風跟閻羅拎著袋子回來的時候,發現那小孩兒已經不在家裡了。正好天黑,判官順勢出現,翻出功過格,開始查詢它的出身。

  沒有他的名字跟任何線索,查找起來不方便。判官只能用外貌先粗略翻查。然而試了幾次,都沒有結果。

  閻羅在一旁看著,急道:「不是這樣的,他的眼睛還要再大一點,臉要圓一點。你沒看見他身上有什麼痣嗎?」

  判官:「……」

  「還是搜不到。」閻羅說,「你連畫畫都不會了嗎?」

  判官:「……」

  筆給你,你來。

  閻羅也想自己上,正要開口,江風褲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他過去幫忙接起。見是褚玄良。

  「怎麼了?」

  「你們不是問嗎?我想了想,雖然沒什麼大關係,但要說奇怪的話,可能還真有一件事。」褚玄良說,「上個月,城外的山發生了山體滑坡,救援隊去了以後,找到了十幾個教官的屍體。查證了身份,發現都是同一所行走學校的教官。」

  「一般來說,教官穿著制服帶著工具去山上,肯定是領著學生的對吧?但是沒有,那裡一個學生的屍體都沒有。那是一家無證辦理的非正規行走學校,聘請的工作人員都沒有教師資格證,裡面有兩個是退役軍人,有暴力傾向的犯罪記錄。警方去找院長拿了名單,然後按照上面的名字做了調查,發現學生都已經回家了。大部分學生精神狀態很糟糕。完全說不出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就說教官帶他們去山上,忽然發生山體滑坡,而他們一眨眼就站在山腳了。見終於可以回家,就回家了。」

  他停下來,問道:「哦,你們知道什麼叫行走學校嗎?」

  閻羅:「那是什麼?」

  「就是一些父母將自己管不好的,有叛逆、網癮、不合群等等問題的孩子丟過去,讓學校進行軍事化管理,扭正他們的錯誤。」褚玄良說,「其實就是帶著學生吃苦、爬山、走路,來消磨他們的精力。非正規化的行走學校,你可以認為是一所私人少年監獄,電網高牆,暴力教學。」

  閻羅微微皺眉:「然後呢?」

  褚玄良:「我一位道友當時覺得不對勁,就和警方跟進了後續。幾個學生已經被送到另外的行走學校,幾個學生離家出走,幾個學生選擇自殺,還有幾個學生變得很乖巧。大部分學生顯然更暴躁了。他們見了幾個人,都沒什麼大問題。但就是那個變乖巧的孩子——說實話我覺得那是不可能的——聽家長描述,簡直像換了一個人。我那道友很想見見,可那幾個孩子堅決不同意,道友就回來了。因為事情不大,他沒再管。」

  「這裡面最大的問題是。山體滑坡嘛,山頂都給滑沒了。頂部被削平,憑空消失。本來靠近山頂的地方還有一個座小的山神廟,後來也沒找到。當時還以為是被哪位道友給轟了,現在看來不是。」褚玄良求證似的問道,「你們看,山有可能修煉成人嗎?」

  判官翻動功過格,重新開始尋找名冊。

  靈山能化形的寥寥無幾,這樣一找,還真翻到一個。

  「少陵山群?」

  褚玄良:「那一片好像是這麼個叫法。」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34
37、山三

  少陵山群修煉成形?

  從功過格上來看,這似乎還是近一兩月的事情。所以本體長相如何尚沒有記錄。

  這樣比對他之前說過的污水、墳地, 就可以理解了。畢竟那一代近年來開始著手開發, 周圍入駐了幾家企業, 在排汙治理上陽奉陰違, 管不到位。

  風水好的地方,墳墓難免是多的。

  那他是在跟誰竊竊私語?

  褚玄良那邊問:「他既然是少陵山群化形,延綿一整片都是他的本體, 為什麼只帶了一個小山頂出來?」

  閻羅:「我也沒想到少陵山群會在這個時候化形。一般從開靈智到化形,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他修為根基不穩, 大概是受到了外力的影響, 強行化形。法力低微,能帶著一個小山頂跑已經很厲害了。」

  褚玄良:「可是他好好一個山神跑城市裡來做什麼?行走學校的學生是他救他的嗎?」

  閻羅說,「先把他找回來送回去。那所學校建在哪裡?少陵山群裡面還是周圍?」

  「裡面。」褚玄良說, 「我不知道,大概是某處炸出來的山腳。」

  閻羅慍怒道:「拆掉!爾等凡人欺人太甚!山靈的棲息之所都要破壞。是不是全天下的秀山靈水, 你們都要霸佔過去?」

  靈智開到一半, 可能用了近千年的時間,然後被炸了/燒了/改建了/污染了, 修為毀於一旦,的確是……很常見的事情。尤其是最近幾年。還有別的靈物化形也是這個問題, 本體壞了, 它們就跟著毀了。

  褚玄良頭冒冷汗,也很尷尬:「沒有沒有。現在好多了。之前國家建條軌道為了避免破壞山林,還特意繞開了呢。」

  閻羅說:「違規的學校為什麼能建?為什麼不查?為什麼不拆?普通的學校也就算了, 學生的怨氣跟戾氣會影響到山神。如果他們有事沒事就對著山神說些什麼求點什麼,對靈山修煉有很不好的影響。」

  他們正說著,閻羅拿著的手機出現新的來電顯示。閻羅沒什麼好說的,先掛掉了褚玄良的電話接新通話。

  對面開口就是一句:「你兒子在我這兒。」

  如此熟悉而有格調的一句話。

  判官安靜了片刻,問道:「勒索?」

  「……」對面的人大聲道,「什麼勒索!我是員警!你們家小孩跑出來了知道嗎?!」

  領孩子這種事情,又是要身份證的事情。

  判官讓閻羅打給葉警官。

  葉警官氣得發瘋,想打人。然後讓同事過去把小山神領回來,送回江風家。

  小山神走的時候,穿的是江風的衣服。襪子跟褲子太長了,包在他的腳上。

  警官送他回來的時候,他手腕上還有未消掉的淤青,整個人懨懨的。那員警進門看他們的眼神都不對了。

  江風把人接進來,給他換上新衣服,讓他去睡覺。

  閻羅晚上將神識收回地府,不跟他在陽間睡地板。

  因為小山神精神不佳,江風直接讓他睡在床鋪一側。自己也躺下休息了。

  夜裡,熟睡之後。

  江風感覺有風吹在自己臉上,風裡帶著一股潮濕的發黴味。被子剛剛曬過,那不是他家裡會有的味道。床鋪變得堅硬如石,咯得後背很不舒服。

  耳邊傳來幾聲模糊的打罵,還有一些壓抑的哭聲。

  他睜開眼,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壯漢,用腳踩著一個青年人的臉,還用鞋底用力磨了磨。察覺到江風的視線,他轉過頭來。

  那本來是一張很正常的臉,可在看見江風的一瞬間,五官漾成血肉模糊的樣子。

  沒有鼻子,兩隻眼睛空洞地望著他。沙啞的喉嚨裡吐出三個字:「你是誰?」

  江風厲聲一喝:「誰!」

  場景轉瞬消失,他回到自己的床上,床墊柔軟溫暖,仿佛一切只是江風的錯覺。他皺了下眉。

  躺在旁邊的小山神驚醒,一個打挺坐起來,眼睛還是閉著的,揮舞著手臂:「不怕不怕!」

  他終於回神,眯出一條縫,轉過頭問:「怎麼了爸爸?」

  江風抬手擦了下額頭,說道:「沒什麼。」

  「你做噩夢了嗎?」小山神好奇問,「爸爸,你也會做噩夢嗎?」

  江風把他小毯子拉上去,人按回床上:「睡吧。」

  閻羅暫時不在,江風不知道這究竟是正常還是不正常,但他猜測,也許只是單純的一個夢而已。

  第二天,江風問小山神關於行走學校的事情。可是他拼命搖頭,什麼都不說。

  說要把他送回去,他又搖頭,不肯。

  早上,褚玄良按照昨天的報警資訊去見了姜廈原,這次對方願意見他,神情恐懼,閃爍其詞。問了跟最近相關的事,都答不出來,或者跟母親證詞有衝突。除此沒發現任何異常,是一個普通人。

  褚玄良覺得很奇怪。

  第二天晚上。江風再次夢見了那個奇怪的地方。

  身體的感覺是真實而強烈的,只是地換了一個地方躺著。

  上次應該是在宿舍,而這次似乎是教學樓。

  他順著教室外邊的走廊走出來,來到前方的空地。

  正要邁出走廊,「砰」的一聲巨響,黑影閃過,一個人直接從他面前跳了下來。

  下一秒,痛呼跟哀嚎從他嘴裡流出,男生蜷縮成一團,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音。

  他是從二樓跳下來的,樓層高度低,不會死,甚至沒有砸到頭暈過去。但腳似乎骨折了,牙撞掉了一顆,血水流出來,整個人很痛苦。

  兩個壯漢從旁邊教室走到他身邊,罵罵咧咧道:「把人拖走!想跑是吧?我跑你mb!有本事跳個十八次直接給我跳地獄去!」

  一男人回頭,對上從教室裡走出來的那群學生臉上驚恐的眼神,舉起手裡的棍子道:「其他人滾回去!叫你們出來了嗎?」

  這些人的身影在光色下,都有些許說不出的透明,像是褪色了一樣,也像是投影,給人的感覺有點不大對。

  他們似乎全都看不見江風,沒人往他的位置多掃上一眼。

  ……不,也是有的。

  直覺告訴他有人在看他。

  江風四顧搜尋,果然看見個不一樣的人。抬了下頭,探究地定住目光。

  那是一位女生,被剃成平頭,穿著統一的著裝。她張著嘴,正錯愕看著江風。

  她身上的顏色要更濃、更真實一點,但擠在一群人中間並不明顯。

  江風以為是他自己的錯覺,然而緊跟著,那女生悄悄抬起手,指向了他。

  江風回頭。

  沒有,這個方向只有他一個人。

  對方無聲地做出口型,臉上像是要哭出來了,還兩手合十,懇求地拜了拜。最後無奈隨著人流往教室走去。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口型的意思應該是「救救我」。

  江風覺得這地方讓人非常不舒服,正要朝她過去,身邊小山神再次醒來,他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間。

  「爸爸?」小山神揉揉眼睛問,「你又做噩夢了?」

  這次江風可以確定,肯定是小山神有關。

  翌日。

  江風把這件事跟褚玄良說了。

  褚玄良也覺得有點詭異,可小山神還太小,而且不排除受到當地學生或教官的思想影響,導致心智不健康。決定親自去少陵山群調查教官集體死亡的後續事件,順便看看要怎麼才能把他安回去。

  有他去幫忙,江風就放心多了。

  褚玄良走後沒兩天,江風再次收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

  那人說:「江風先生是嗎?有空的話請來一下花園路的派出所,幫忙協助調查。」

  江風:「什麼調查。」

  那客服似乎自己也很鬱悶,頓了下才說:「有位女士指控你三歲的兒子,拐走了他十六歲的兒子。希望找你過去問明情況。」

  正常人這時候可以掛電話了。

  江風卻說:「我現在過去。」

  客服頓時如臨大敵:「派出所內不能動手打人的哈。和諧相處就送你們一盒盒飯,我們單位的盒飯特別好吃。」

  江風:「……」

  江風跟小山神到派出所,被工作人員帶到旁邊。領他們進來的小哥哥低聲一指:「先看看熱鬧。」

  民警跟姜母對立而坐,薑廈原則坐在另外一角,有位小姐姐給他端了杯水。

  薑母正在吵吵鬧鬧。

  民警用筆尖點著桌子,面色不善道:「為什麼說他不是你兒子?」

  薑母歇斯底裡道:「他變了!他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民警小哥看了姜廈原一眼:「哪裡變的?瘦了還是胖了?這跟你給的照片不是一模一樣嗎?換身衣服你就看不出來了?」

  薑母說:「我兒子我能認不出來嗎?他跟我兒子長著一樣的臉但他不是我兒子!」

  民警小哥摸了摸脖子,歎了口氣。問道:「他是打你了還是罵你了?」

  薑母:「他就跟個死人一樣在那裡站著,還總是喜歡哭。整個人特別不正常。作業寫不出來,看見電腦就手癢。上了一天學就不肯再去了,整天拿著個手機不撒手,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

  姜廈原垂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聞言諷刺地笑了下。眼神沒什麼光彩,流露出深深的失望。

  民警小哥:「那你是怎麼樣的啊?」

  薑母:「他成績很好,平時喜歡幫老師的忙,懂事有禮貌,所有老師都誇獎他。回到家以後,會幫我拖地、洗衣服、做飯、洗碗。我生病了還會給我按摩。他什麼都會做!」

  那民警聽不下去了,咋舌道:「你是找兒子呢,還是找保姆啊?模範二十四孝子呢?」

  姜母不樂意了:「什麼意思呢你?你老婆不幫你洗衣服帶孩子?你找老婆還是找保姆呢?」

  民警小哥連忙伸出手否認道:「誒可別亂說,家裡衣服是我洗的飯也是我做的。她要是累了儘管休息。她是我愛人,我可沒錢請這樣一天仙做保姆。」

  如此強烈的求生欲讓旁邊的同事登時笑出聲來。被小哥瞪了一眼,他又去端了杯水給姜廈原。

  民警小哥說:「我看過你兒子的檔案記錄,你還把他送去過行走學院,上個月才回家不是?這樣一神光閃閃的孩子你送那種學校幹嘛?你知道非正規的行走學院是什麼樣子的嗎?」

  「他以前有網癮!」薑母,「那是病!」

  民警小哥撇嘴,說道:「那現在小幅度反彈不行嗎?」

  「那成績總不可能忽然就差掉吧?」

  「成績突然差掉很正常啊!成績突然好起來才不正常吧?學如逆水行舟……」

  「別跟我說這些,反正他們肯定不是同一個人!你問他這個月都發生過什麼事情,他一件都說不出來!」

  「自欺欺人啊姜女士,你就不想要這兒子了是吧?」

  薑母拍桌:「我要我兒子!我要我真正的兒子!」

  小山神走到姜廈原面前,兩人埋頭,竊竊私語。

  「你怎麼了?你回家了不開心嗎?」

  姜廈原咬唇,捏著手裡的塑膠杯,熱水從邊緣溢出來,燙紅了他的手背。他卻好像沒有察覺,哽咽道:「我想回去了小山神,他們根本不想要我這個兒子,我讓他們丟臉了。還不如留在神廟裡,有你跟婷婷他們。你讓山魈再把我換回去吧,做他們的好兒子。」

  小山神:「為什麼?爸爸那麼好。山神廟裡什麼都沒有,連信號都沒有。」

  姜廈原抽噎聲一停,提醒道:「……他不是你爸,你這是碰瓷碰來的。」

  「是嗎?」小山神說,「那也是我爸爸啊。」

  「你……」姜廈原無力道,「也對。你命好,跟我不一樣。」

  說完後他又自己否決道:「不,不是你命好,是我自己太沒出息。我活該。可我就不是那樣的人,我有什麼辦法?非要母豬學會上樹嗎?基因就錯了好嗎?」

  小山神想了想,搖頭:「我不懂。」

  片刻後,薑廈原故作放鬆地問:「不說了,婷婷他們還好嗎?生我氣了嗎?」

  「婷婷他們已經好幾天沒跟我說話了。」小山神掏掏耳朵說,「前幾天他們跑出了山神廟,再也沒回來,我現在聽不見他們說話的聲音。」

  「他們跑出山神廟幹什麼?外面有教官在追啊!」姜廈原臉色慘白道,「他們不會跑下山去了吧?會有危險啊!」

  小山神心虛道:「山魈在找,但是它下不去山頂。他們可能真的下山了。」

  姜廈原問:「幾個人?」

  「十一個。」小山神說,「除了你都下去了。」

  「啊……」姜廈原憂愁,「下山會怎麼樣?教官的鬼魂會殺了他們嗎?」

  「我不知道啊……」小山神無辜說,「我還小,弱弱的。」

  姜廈原:「我們要救他們啊!」

  小山神:「可是你們說不能隨便告訴別人你們住在山上,那現在怎麼辦?」

  「我……」姜廈原泄了氣,「我也不知道……」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34
38、山四

  薑母那邊的聲音忽然停了,江風已經坐在桌角開始吃盒飯。

  薑母指著小山神道:「他們不可能認識的啊!我兒子一年多前被送到行走學校, 那時候這小子才多大點啊, 怎麼可能見過我兒子?而且我問過社區的保安了, 那孩子在門口就說是要來我家, 地址說得清清楚楚的。哪有那麼巧的事情?他一看見我兒子我兒子就變了?我兒子那天下樓而再次出現,穿得衣服都不一樣,邪門了沒有?」

  民警小哥於是走到小山神身邊, 蹲下問:「你們兩個在說什麼?」

  「在說爸爸。」小山神說,「為什麼他爸爸不喜歡他?」

  那小哥很尷尬。轉移話題道:「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認識的呀?」

  小山神:「就上次認識的。」

  民警想所謂的上次應該就是門口那一次。

  小哥繼續問:「你當時有沒有見過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哥哥?」

  小山神搖頭。

  派出所民警們顯然是唯物主義信仰科學的, 偏偏不按著姜母的思維方式去猜測。

  那邊另外一位小哥說:「根本就是胡鬧, 實在不信就去驗個DNA,是不是你兒子不就知道了吧?」

  薑母:「我的意思就是說——這事根本不正常!」

  民警小哥被氣笑了:「那就不歸我們員警管了。」

  薑母還想說話,員警小哥忽然制止她, 說道:「姜女士你想清楚,他是你兒子, 目前來看還是你唯一的兒子。他現在還小, 你是監護人,你當然可以折騰他, 打他罵他甚至送行走學校裡弄死他,可等你老了以後呢?你是就不想要這個兒子, 他也是你在這世界上最親的人了。」

  薑母欲言又止:「我……」

  小山神跑過去扒在桌邊, 看江風吃飯垂涎三尺,委婉問道:「好吃嗎?」

  江風說:「好吃。」

  派出所的飯是真的好吃。名不虛傳。

  小哥說:「哎喲小朋友想吃嗎?我再給你點一份啊。」

  江風直接拒絕道:「他最近忌口,不能吃。回去要吃藥。」

  小山神:「……委屈巴巴。」

  民警小哥又問了些小山神關於他那天去花園社區的細節地方, 小山神回答起來流暢自然,口齒清楚,思維敏捷。他畢竟還太小,沒察覺出異樣,就讓江風先把他帶回去了。

  姜廈原依依不捨地看著他。

  小山神問:「如果他父母又把他送去那種學校怎麼辦啊?」

  江風低頭看了一眼,說道:「不知道。」

  姜廈原沒有成年,他父母是法定監護人。行走學校的老師跟教官們,只要家長簽字,就能把他們帶過去。

  褚玄良跟黃玉站在少陵山群的山腳,順著地圖上的標識,找到了那家行走學校。

  在經歷教官集體去世,學生集體失蹤又回家之後,這所學校終於被關了。哪怕它本來就是無證經營的。

  褚玄良在門口轉來轉去,想找缺口翻進去,但他畢竟不是靠拳頭吃飯的,身手不是非常好。主要業務還是看風水,做法事,偶爾被強拉上陣,才會做前線工作。

  就是倒楣催地遇到了江風。

  黃玉則在一旁刷手機查新聞。她認為規律,可以從現實著手。主要是本人也比較八卦。

  這所學校,雖然地處偏僻,但也曾經被媒體曝光過。

  學校裡死了好幾個學生,大部分是自殺跟意外。一位出校了的女生鼓起勇氣向媒體舉報,但因為沒有證據,加上是本地新聞,沒有推動跟炒作,很快石沉大海。學校照常經營,也沒有家長來把孩子領回去。

  行走學校的學費並不低廉,相反還很高。普通家庭可能還負擔不起,所以許多家長是醫生、老師、白領等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份子。

  在學校被關之後,出來求情為學校辯解的也是這些家長。在知道自己孩子受到這種虐待之後,依舊保持這種態度,簡直叫人難以置信。

  這些家長的說辭極其統一,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不相信自己孩子的陳述,認為他們在誇大其辭,為了翹課說謊污蔑。這些孩子自己是已經教不好了,為了防止放出去危害社會,所以送行走學校吃吃苦。事實證明確實是有用的,他們回到家以後都變得更加殷勤聽話了,他們滿意這樣的結果。

  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這樣認為,還是在自欺欺人。

  黃玉摸著嘴唇道:「我說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專門請幾個變態來虐打羞辱自己的孩子,真學好了還是在害怕都不分不清嗎?舊社會都沒這麼扭曲人性吧?」

  「眼不見為淨吧。自己不捨得打,怕被說家庭暴力,但又覺得他該打,就送個地方找別人打。」褚玄良說,「而且這裡魚龍混雜,送過來的學生裡,還真有一些人不是個東西。就是因為未成年奈何不了他們。」

  「如果真不知道,我還能理解,以為家長是被學校給騙了。可是……」黃玉歎了口氣,「唉。我兒子以後要是敢這樣翻天,我肯定會自己打死他,不假手於人。」

  褚玄良回頭道:「別看了!過來幫個忙。」

  二人圍著校門開始布下法陣,擺放符籙。

  褚玄良站在中間,念誦口咒,召請五方鬼差,搜尋幾位教官鬼魂,前來一問究竟。

  然而陣法開始生效後,五鬼卻沒出現。符籙中金光閃現,一陣狂風刮過,周圍寂靜了一秒,好像有什麼東西出現斷檔。那感覺相當奇怪。

  二人戒備退出法陣,手執符籙戒備。

  黃玉眼睛發澀,用力眨了眨,然後睜開查看四周。

  還是原先的校門,一時說不出來哪裡有變化,只是隱隱覺得不對。這時有一道人影從前方走過。

  「我去!有人!」黃玉說,「看起來是教官!」

  對方好像沒聽見也沒看見他們,繼續往前走著。

  褚玄良先攔住她,看了一圈,說道:「這座山,有點奇怪。我們剛才好像不是在這個地方。」

  黃玉不解:「哪裡奇怪?」

  褚玄良往上一指:「有山頂。」

  是的,這一塊山頂連著山神廟,明明都被小山神給帶走了,可是現在卻有了完整的樣貌。

  「是不是山神已經送回來了?」黃玉說,「你打個電話給江風問問。」

  褚玄良拿出手機劃了下,又收回去:「沒信號。」

  黃玉對著山頂詫異道:「這顏色是不是分層了?」

  褚玄良確認道:「葉子有點變化。」

  冬天的樹葉都枯黃落了大半,可此時山頂顯得更加蕭條。遠遠看上去,色差對比還是挺明顯的。

  校園門口種著一顆長青的鬆柏,道路兩側是其他的植物。先前沒注意看,但也知道,一個來月不打理,地上應該是有不少落葉的,此時沒有,跟被人定期清理過一樣。

  「這什麼情況?」黃玉鼻子動了動,抓緊手上的長棍說:「陰氣好重,這地方有鬼。明明人都沒了,何人還在此作怪?」

  她正想進學校看看,被褚玄良一把拽住。對方抬手指了指山頂。

  二人暫時離開學校,往山頂走去。

  直到走過那條顏色的分界線,才直觀地感受到了兩者的不同。

  兩個地方的空氣味道不一樣,風向也不一樣,太過詭異。修道人的直覺,下面的山體,有一種逼仄沉悶的壓迫感,好像沒有生命氣息的死物。而在上面,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舒爽感,連帶著心情都輕鬆了不少。

  褚玄良重新拿出手機,這次道:「有信號了。」

  黃玉一驚:「不會吧?」

  有信號了反而覺得更玄乎了。

  褚玄良沒答,低頭開始按動手機。

  這一代信號本來就弱,褚玄良一條資訊轉啊轉轉了一分鐘才發送成功。

  很快江風回信過來,說小山神還在他那裡。

  褚玄良又發了一條,這次運氣要再糟糕一點,一直轉啊轉的,都轉不出去。他乾脆不管了。

  以這條線為界,往上,是小山神帶走的本體,少陵山群某處山頂。往下,更像是一個幻境。

  褚玄良說:「我猜,小山神因為法力不夠,只帶走了一處山頂,但他本體畢竟是少陵山群,所以,自動補足了整個地圖。如果我沒有猜錯,那裡的時間應該還停留在」

  黃玉:「我們這是……順勢進到山神的地盤了?」

  「大概少陵山群間有什麼聯繫,教我們撞上了。」褚玄良也不知道,「下邊陰氣好重,的確有鬼在……算了,我們還是過去看看。」

  二人重新回到校門口。

  裡面教官正在集結隊伍,似乎是要帶學生出去爬山,隊伍就暫時列在校門口前面的空地上,而教官在說注意事項。

  果然,這一片都是幻境。裡面的人根本不能看見他們。

  側門已經開了,二人在人群面前大大方方地走進去,開始搜尋這一代是否有惡鬼存在。

  黃玉兩指捏著褚玄良送她的聚靈符,感受上面的靈氣流動,以分辨惡鬼的方向。可無論面向哪個位置,符籙都沒什麼反應。照理說,聚靈符是最靈敏的符籙,這地方連她都能直接感受出陰氣,符籙表現應該很強烈才對。

  黃玉懷疑道:「你的聚靈符好像壞了。你這是放久了發潮吧?劣質產品。」

  褚玄良皺眉:「你別胡說,我畫的符供不應求,根本就沒受潮那機會。」

  黃玉:「可是就沒用啊。」

  褚玄良:「那也是這地方的問題。」

  二人就站在虛幻的人群面前爭辯,這時候耳邊突兀地響起一道女聲:「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那聲音很細很小,夾雜在教官粗獷的聲線中難以察覺,但音色卻很特別,叫兩人清楚聽見。

  他們一起循聲看去,面露驚訝。

  女生躲在集合的隊伍裡,被遮掩了,並不明顯。

  三人視線在半空交匯,那女生有如驚弓之鳥,整個人崩了起來,本能地想要逃跑。剛轉過身,咬咬唇,又定住了。問道:「你們是誰?是活人嗎?」

  褚玄良扯起嘴角笑道:「我是個道士。別怕。」

  女生聽見道士兩個字簡直要喜極而泣,問道:「是小山神請你來救我們的嗎?」

  褚玄良沒應聲,點了下下巴問:「你站在他們中間幹嘛?」

  女生臉色發白,招手示意他們也過來,說道:「我害怕,我在躲人。你們說話聲音小一點。」

  褚玄良:「躲誰?」

  「躲教官。他們從山上追下來了。」女生補充說,「他們已經死了,這裡有他們的鬼魂。」

  褚玄良走過去。

  他周身的氣質就很讓人安心,加上他的身份使然,果然他一過去,女生臉色就好了不少。

  褚玄良:「什麼意思?你慢慢說,不急。」

  「就是鬼啊……小山神救我們的時候,把鬼也給放進來了,可是他又趕不出去,就讓他們一直躲在山神廟裡,說山神廟鬼進不來。」

  褚玄良:「那你們怎麼又下來了?」

  「我們……」那女生說,「我們本來躲在山神廟裡,那天為了把姜廈原送出去——就是我們中的一個同伴,他說想回家——然後開了山神廟。當然教官悄悄躲在外面,然後就趁機衝進來了。我們害怕,逃下了山,混進學生裡。之後就一直躲在這個地方。」

  女生說著哽咽道:「我好害怕……我們走散了。這裡很可怕,我快受不了了。不知道教官什麼時候會出現。天黑我不敢出門,白天我也不敢離開,都不知道其他幾個人現在在哪裡。」

  黃玉:「不是,你們回家啊,躲小山神這裡幹什麼?其他學生不都回去了嗎?」

  「我們害怕,怕教官報復我們,來殺我們。」女生擦了擦眼淚,「那天就是因為我們十二個人跑上山躲起來,教官才會帶隊上山,想讓其他學生跟著一起找人的,結果就發生山體滑坡,他們全死了。」

  黃玉:「不對不對,你們不回家,那你們家裡的人是誰?」

  「是小山神養的山魈。」女生說,「我們當時也不想回家,小山神就讓山魈假扮了我們。」

  褚玄良敲著手指,隨後問道:「現在這裡的時間是幾月幾號。」

  「就是山體滑坡發生的那一天。」女生抽了抽鼻子,「他們現在整隊,然後就要上山了。我得跟著一起上山,不然學校就空了,教官的鬼魂一來就會發現我……可是我……」

  她抱住頭精神崩潰道:「可是我看著他們被埋進土裡砸成肉泥,然後再一個人走山路跑回來,重複一模一樣的一天,我也好害怕,我快怕死了!」

  二人看著實在很唏噓。

  褚玄良拍著她的肩安撫了一下:「沒事了,別哭。我會帶你們出去。」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1 19:35
39、山五

  教官帶著集合的學生要出校門了,女生想要跟過去, 褚玄良拉住她。

  「跟我們走。現在人少, 聲音也小, 找你的朋友們。」

  女生點頭。

  尋人, 道家有百八十種方法。搜魂、圓光術、占卜、役使小紙人幫忙,再或是問鬼神。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在小山神幻境裡的原因,他們的式神召不出來, 符籙也不能用了。只能靠著人工慢慢找。

  有褚玄良二人在,女生的情緒明顯穩定不少, 回答問題的思路也清晰起來。

  褚玄良說:「你說說你們那天是怎麼跑出來的, 那幾個教官到底是怎麼死的?」

  「跟我們沒有關係!」那女生臉色又唰地變成慘白,「真的不是我們殺了他!不對,他們本來就該死!」

  這是一所非正規的行走學校, 校方管理極其不嚴格,對於教官打人現象一向不插手。

  裡面部分教官, 別說執教資格了, 本身文化素養低,道德素質差, 喜歡暴力跟施虐,三觀就不大正常。請這樣的人來管教一群所謂的「問題少年」, 試圖「扭正」、「教導」學生走回正途, 簡直是無稽之談。

  甚至有教官將監獄裡折磨犯人的手段帶到學校裡折磨學生,除卻平時日常的訓練,還會逼迫他們吞食煙絲、牙膏, 喝污水,互相監督,互相毆打,諸如此類。

  這裡沒有人權,監護人的簽字同意,等於將他們「賣」進了學校。無法與外界溝通,無法自由出入校園,沒有言論自由,沒有**尊嚴。

  「你們不知道這裡面都是什麼人,教官可怕,學生也可怕。一個宿舍裡有八個人,他們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所有人身上都有傷口,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被送到行走學校裡的,有些是暴力學生。犯過錯,進過管教所,不知悔改,且沒什麼是非觀,囂張跋扈。但因為未成年受到保護,父母沒有辦法,只能將他們丟到這個地方來。

  還有一些,是諸如網癮少年、早戀少女、同性戀、自閉症、厭學等,被家長認為有「精神疾病」的孩子。

  這些人混雜在一起,教官統一管理,注定學校裡會有新的階級。

  教官欺壓學生,學生再去欺壓學生。

  對於軟弱又沒有武力值的孩子來說,在監獄都開始講求人權的現代,他們過得比窮凶極惡的殺人犯還要可憐。

  可他們做錯了什麼嗎?他們起碼沒有傷害到別人啊!為什麼沒有活成父母理想的樣子,就要承擔所有的過錯?難道父母就沒有錯嗎?他們不是也失職了嗎?就算是打個遊戲,玩個養成,除了金錢,還要投入時間、精力,還有耐心啊。

  當年孫猴子蹦出靈石,也曾大鬧天宮,單是懷胎十月,國家就能分配他們一個理想孩子?他們又不是葫蘆裡崩出來就能跑能跳了。

  三人先到了男生的宿舍樓找人。

  女生一直在控訴著這所學校,想讓他們相信自己的說法,並分析著他們的情緒。褚玄良二人沒什麼表情,讓她特別忐忑。她似乎很害怕別人的質疑。

  「看。」女生指著一扇門說,「他們兩個,因為昨天惹教官不高興,屁股都被打破了,今天動不了,免訓。」

  裡面一個男生正在打另外一個男生洩氣,挨打的男生抱頭蹲在牆角,一聲不吭。

  雖然是幻境,黃玉一瞬間也想衝進去抽那人一頓。

  女生輕呵一聲道:「跟我同宿舍的女生,一個很幸運,很早被父母接回去了。一個靠著跳樓受傷住院,暫時離開了這個地方。還有一個直接自殺了。」

  「你知道這所學校裡有多少人想自殺嗎?如果不是我慫,我也自殺了。」

  黃玉覺得這地方簡直悶得叫人難受,歎了口氣,說道:「良啊,我很矛盾。以前看一些少年犯罪新聞的時候,我就想,未成年人保護法簡直一部犯罪保護法,那些學生父母如果良心未泯就應該嚴厲懲罰讓他們感受一下。可是,什麼樣的學生才能叫『問題學生』呢?誰保證其實不是『問題家長』呢?可因為家長成年了,他們就有絕對的主導權,所以錯誤的就必然變成了孩子。可有些孩子很無辜啊。」

  「有正規的行走學校,那裡管理起碼比較上心,不會像這裡你們糟糕。不知道對不對,但它至少是合法的,家長管不好,要把孩子丟去這種地方,你也沒有辦法。」褚玄良說,「可是這種非法學校裡面管理混亂,部分行為已經到了觸犯刑法的地步。不管是犯過什麼錯誤的學生,都不應該送到這種地方。父母如果明知故犯,還為學校開脫,就是失格。」

  這種現象連學校裡的部分老師都看不下去,曾幫助學生聯繫家長,給他們傳遞紙條透露消息。可惜家長依舊選擇相信校方,漠視了這件事情,將他們繼續留在學校。

  在這裡,除了逃,似乎只有死這條路了。

  那天,他們十二個人終於忍不住,決定集體逃跑。再待下去,他們一定會瘋的。

  周圍都是電網高牆,背面是山。一個女生進管電網的保安室裡,兩個小時後走出來。

  他們趁著電網關閉的一個小時,翻出圍牆,逃上了山。並在山上發現了一座山神廟,然後躲進去。

  走到這一步,他們又開始害怕。外面天色漆黑,風聲鶴唳。一群人縮在神像下瑟瑟發抖。

  他們能去哪裡?一定會被抓回去的,抓回去以後呢?更殘酷的對待,更嚴厲的看管。

  被哭聲和情緒感染,兩個女生想乾脆在這裡自殺。

  他們又開始冷靜地策劃。留一份遺書,指控家長和學校的不堪。他們還商量了,一定要有人活下去,以免證據被校方破壞。

  這時候,山神的神像發出了稚嫩的聲音。

  ……

  眾人向山神祈求保護跟制裁。

  ……

  第二天,教官帶著人上山尋找學生,中途發生山體滑坡。

  學生們都被小山神救了下去,十三名教官一同遇難。

  他們看著教官死後化成厲鬼,並繼續在山上搜尋他們十二人的蹤跡。就再次躲入山神廟避難。

  褚玄良靜靜地聽著。

  他們從一樓排查到了三樓,都沒發現什麼異常,倒是在幾個空房間裡,發現裡人住過的痕跡,可惜現在已經走了。

  到三樓的時候,女生眼睛,看見走道盡頭處衝出來的人,跳起來喊:「小傑!小傑是我!」

  從樓梯口裡跑出來三個男生,那三人逃竄般地衝下樓梯,本來想找個宿舍躲進去,沒想到看見了自己的朋友。

  幾人眼睛一亮,看見後面的褚玄良跟黃玉又是畏懼,不敢上前。

  「他們是誰?」

  「他們是道士!」

  「道士……」三名男生衝過去抓住褚玄良的手臂哭道,「救救我們,他快來了!」

  正說著,他們已經聽見聲音了。

  「噠噠」的腳步聲在黑夜裡顯得特別清晰,仿若一道催命符。緊跟著一個已經看不出五官的高壯男人從樓梯後面走了出來。

  他面目血肉模糊,腦袋被石頭砸扁了一塊,全身的衣服都被血給沾濕了,手裡捏著一根棍子,動作僵硬地朝他們靠近。

  幾人迅速閃到褚玄良的身後,尋求他的保護。褚玄良跟著一個閃身,躲到黃玉的身後。

  四位學生:「……??」

  褚玄良面不改色。

  他不是戰鬥人員,他需要撤離。

  黃玉解下背後驅魔棍,兩手橫在胸前,挑眉道:「你們先走,這裡姑奶奶解決。」

  褚玄良抓著女生的肩膀往前帶,同時問道:「你們知道其他人在哪裡嗎?」

  「不知道!怕被教官發現,我們就一直在不同宿舍裡換來換去。」一男生說,「我一天沒吃飯了,還一直在跑,我已經快死了!」

  褚玄良:「你們一共多少人?」

  「留下來的是十一個人。七個男生四個女生!另外三個女生應該都在一起,但不知道躲在什麼地方。」男生又補充道,「這附近有六個教官的鬼,還有七個跟著小山神跑了。」

  褚玄良說:「知道了,我先送你們去山頂,然後找人過來接你們。」

  褚玄良挑的是小路。

  幸運的是,從這裡去山頂,沒遇到教官的追擊。

  他們走到一半的時候,正好遇上山體滑坡。山上有一大批學生。教官被滾下來的碎石擊中,學生則突兀地消失在原地。

  褚玄良站了會兒,看著那十三人被石頭砸下去,又被碎石深深掩埋,歎了口氣。

  後面幾位男生也忍不住抖了抖,互相攙扶著,繼續上前,

  那些教官就是在這裡死的,他們會本能地恐懼這個地方,反而不會貿然靠近。

  再之後的路,就更安全了。

  一直順利推門進了山神廟,那四人重重舒出口氣。

  他們的東西被察覺到,小山神的聲音從上面的神像上傳出,驚喜喊:「你們回來啦?婷婷!」

  女生跪在山神廟前面,忽然開始失聲痛哭。她整個人貼在地上,哭得毫無形象。

  小山神害怕道:「婷婷?你餓了嗎?」

  「小山神。」褚玄良問,「江風在你旁邊嗎?」

  小山神:「爸爸在呢。」

  褚玄良:「你在這些人家裡放的都是什麼東西?」

  小山神:「都是我養的山魈。他們很乖的。」

  「讓江風帶著你去把山魈收回來,把這些學生放出去。教官冤魂的事情,由我門派來解決,你不用擔心。」褚玄良說,「我們會保證這些學生的安全。但我這邊信號不大好,你讓江風幫忙打個電話給我師父,把事情跟他說清楚。」

  旁邊一男生聽見直接喊道:「我不回去!我回去他們會再把我送走的,我還不如留在這裡!」

  「留在山神廟?」褚玄良說,「這裡什麼都沒有。」

  男生:「家裡也什麼都沒有,我不回去,我不會原諒他們。我不!」

  褚玄良暫時不和他爭執:「這些事情再說,你們需要休息。我先去找其他的學生,你們幾個都待在這裡別動。」

  褚玄良拍了拍他們以作安慰,讓小山神送點吃的進來。不放心這個地方,又在廟門口布下了一道法陣,繼續往山下走去。

  婷婷哭了許久,眼睛一片通紅。坐正問:「小山神,我……我向你祈求殺了教官,我算是殺人了嗎?」

  「沒有!那真的是巧合,是天意。」小山神一本正經道,「你不要多想。」

  一男生問:「真的嗎?」

  小山神:「真的。」

  小山神不會說,他根本沒那麼大本事,他還是個孩子。對整片少陵山群來說,只是一個小啾啾。

  只不過,他的確沒有救那幾個教官。

  那些人沒有參拜過自己,自己就沒必要保佑他們。似乎沒毛病。

  a市中心,江風出了派出所之後,買了十幾份外賣,讓小山神全部帶過去。

  「也讓我進去。」江風說,「我知道你可以。你睡著做夢的時候,應該把我拉進去過。」

  小山神驚道:「真的嗎?可是裡面很危險……哦,外面好像也挺危險。」

  巧。哪裡危險……他就要往哪裡躺。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的大家不要太激動,後臺發現被刪除了-。-#

  其實行走學校最被詬病的,並不是它的創辦理念,我不敢斷言說理想化的行走學校,它的存在是不是就沒有意義,我不知道,但起碼它不是現在這樣的。不合格學校在經營過程中,缺乏管理,發生了一些甚至已經觸犯刑法的虐待行為。但因為種種原因,施害者得不到懲罰,被害者無法申訴,這已經不是所謂的教育了,更加脫離了學校最初的目的。幾所即便是有辦學許可證的行走學校,在管理上也很難讓人苟同。更別說非法學校。

  何況,一個人的品行究竟是由先天還是後天決定,這個無法肯定,但家庭教育肯定有很大的影響。會變成今天不可挽回的地步,家長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被丟進這種學校的,一部分是真的問題少年,可還有一部分,只是因為家長觀念的無法接受所導致的悲劇,就像lol電一王者,即將步入職業,然後被他爸媽送去電療。這部分人群就不管了嗎?

  無論是哪種學生,那些選擇視而不見,自欺欺人,甚至在事件被曝光後,依舊為學校聲援的家長,都不是合格的家長。孩子的錯誤不可否認,可他們又不是垃圾,就算要丟,好歹丟個靠譜點的學校丟不行嗎?這種來自父母的冷漠和推脫,才是整件事情背後最讓人感到氣憤跟心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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