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閑唐 作者:春溪笛曉(已完成)

 
BabOdin 2019-4-29 23:07: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1 129265
BabOdin 發表於 2019-6-3 17:38
230、番外:驕陽何曾羨楊柳

  高陽知道自己要嫁給房俊時, 曾偷偷去看過自己的未婚夫。

  哪怕她是被嬌寵著長大的公主, 也從未想過要自己擇婿, 父皇給她挑了駙馬,她嫁他便是了, 反正她也沒有喜歡的人。

  等她自己出去開府, 要是和駙馬過得不和睦, 她可以直接讓他滾, 自己住在公主府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她可不像長姐那麼傻, 明明能自己出去開府的,偏要效仿尋常女子與公婆住在一起, 當天下女子的表率。

  她才不要委屈自己當什麼表率!

  駙馬要是不如她意, 她自是過自己的舒心日子去,絕不會想什麼委屈求全。她是皇帝的女兒,大唐的公主, 憑什麼要讓自己過得那麼憋屈?

  可惜她和房俊相互看不順眼。

  隨著一次次交鋒,高陽發現房俊不想娶她,她也不想嫁給房俊。

  房俊喜歡那種扶風弱柳、溫柔似水的女人, 她一輩子都不可能活成那樣。她喜歡騎在馬背上痛痛快快地打馬球, 喜歡呼朋喚友游春踏青, 喜歡放肆地笑、放縱地哭,喜歡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永遠不可能為男人做出那種柔弱姿態。

  她天生少了溫柔的天分。

  當街與房俊撕破臉之後,她傷心地去鄠縣找麼叔。麼叔和別人都不一樣,哪怕天下人都不理解她的想法,麼叔也會理解。

  果然, 麼叔聽說她不想嫁房俊,很快帶著她回了長安幫她把婚約解除了。

  麼叔說她可以先當個女冠。

  她對著鏡子束起發,看著鏡子裡露出的脖頸,覺得怎麼看都很好看。

  她穿上道袍,在屋裡轉了一圈,覺得輕便又舒服。

  這天晚上她和麼叔他們一起登上觀星台,遠遠地眺望長安的夜色,感覺天地廣闊又美麗,而他們是自由的,像是鳥兒翱翔天際、魚兒翱翔大海,從身到心都沒有一丁點拘束。

  高陽覺得很快樂。

  她甚至覺得只要可以一直這麼快活下去,自己可以做一輩子女冠。

  直到在翠微宮遇到盧照鄰。

  那天她們在打馬球,她一個不小心讓馬球飛出場外,好巧不巧落到了盧照鄰腳邊。

  高陽覺得這是老天在給他們做媒,要不怎麼馬球不落到別處,偏偏落到盧照鄰面前呢?

  高陽第一眼看到彎身撿起馬球的盧照鄰時,就覺得世上再也不會有比他更好看的少年郎了。

  高陽回去讓人要回了盧照鄰在宴會上寫的詩,翻來覆去地讀,覺得他的詩寫得真好,既有文采,又不是那種文縐縐到讓她讀不懂的。老天對他真的很厚愛,既讓他長得那麼好看,又讓他那麼有才華!

  高陽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讀書,但是自從遇到盧照鄰之後,她每天都會抽出一點時間來看書。

  有時她能認認真真地把書讀完,有時她讀著讀著就走神,但不管如何,她總比以前多讀了許多好書,聽麼叔他們討論時也已經能聽懂大半,再不像以前那樣不耐煩。

  少年時的心思啊,甜蜜又煩惱。

  好在他們還是順順利利地成親了。

  與盧照鄰結為連理的那天,高陽覺得她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成親之後的日子對他們來說溫馨又美好,她們很快有了第一個孩子。

  盧照鄰那個傻子,高興得一整天都同手同腳,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時而哄哄孩子時而看看她。生孩子是真的疼,疼得她想狠狠咬盧照鄰幾口,可看著守在塌邊的傻子,高陽突然又覺得不疼了。

  她覺得很快樂。

  日子就這麼快快活活地過著,大唐越來越強盛、長安越來越熱鬧。

  太子登基後,她和盧照鄰也在長安定居,方便讓孩子們和他們的表兄弟們一起長大。

  新皇是她們的長兄,她們的日子自然過得分外舒坦,興起時可以到宗正寺那邊取個過所,夫妻倆一起周遊各地。就連最講規矩的長樂,近幾年也跟他們到外面遊玩過,兕子和衡山向來和她要好,結伴同行的次數更多。

  不僅她們經常在外玩樂,近年來許多重規矩的世家女子也開始走出家門,她們不再戴著籠罩全身、近乎曳地的幕籬,坦坦蕩蕩地露出自己的容顏。

  一開始還有不少市井閒漢聚在一起對女子的相貌品頭論足,後來大夥都習以為常了,閒漢們也都被安排去幹些跑腿的活,再也沒有人再大驚小怪,反而是戴著幕籬的女子更讓人側目。

  這麼多年了,高陽沒特意去打聽過房俊現在生活得如何。

  直至有次和盧照鄰帶著孩子在外面吃茶歇腳時才聽人提到過幾句。

  那些人議論說房俊娶了個纖弱的姑娘,一天到晚喝藥,可房俊特別喜歡,每天悉心照料。盧氏本來就不中意這個兒媳,看她一直沒生兒育女便冷言冷語地刺了幾句,結果把人刺得吐血了,是真吐血的那種。房俊回家和盧氏大吵了一架,又把房玄齡給氣昏了,新皇心疼房玄齡這個老臣,還親自駕臨房家去探病來著!真是可憐房老辛苦一輩子,老來還要受這樣的刺激……

  高陽聽著覺得無趣,這些家裡長短她一次都沒遇到過,偶爾帶著孩子隨盧照鄰一起回盧家,盧照鄰爹娘待她也和對待親女兒一樣,對她的孩子們更是萬分喜愛。

  高陽百無聊賴地聽著眾人的議論,支著下巴看向盧照鄰,欣賞盧照鄰的臉色。

  不管多大度的男人,都不會喜歡聽到妻子前未婚夫的消息。何況盧照鄰這人有點正經,哪怕聽到房家被鬧得雞飛狗跳也不會幸災樂禍。

  這樣的人呀,永遠苦了自己。

  看盧照鄰臉色臭臭的,高陽趁著別人不注意,偷偷往盧照鄰臉上親了一記。

  盧照鄰耳根倏然紅了,一臉正色地說道:「在外不能這樣。」

  都是幾個孩子的爹了,還這麼可愛,好想咬他一口,最好一口把他吞掉啊!

  高陽笑眯眯:「我偏要這樣。」

  天色還早,吃過茶點後高陽拉著盧照鄰去慈恩寺求籤,雖然她也沒什麼想求的,但是難得盧照鄰休沐,她想多和盧照鄰在外面逛一逛。

  高陽想去,盧照鄰自是不會反對,他抱著小女兒,高陽拉著二兒子穿過熱鬧的街道去了慈恩寺。

  最近玄奘大師已經把他從西域帶回來的經文翻譯完了,正在慈恩寺開壇講學,上午是跟慈恩寺的和尚們講,下午是面向百姓們講,高陽已經見過玄奘大師不少回,不覺得新鮮,也不想聽經,逕自帶著孩子去求籤。

  高陽拿到籤筒,還是沒想出求什麼,便問負責解簽的老僧:「沒什麼想求的事情能不能求籤啊?」

  老僧看她面色紅潤、精神奕奕,一看便是生活美滿、無憂無慮之人,當即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才說道:「也無不可。」

  高陽見老僧一臉寶相,很是信服,自己搖出一根簽,又讓小女兒也搖了一根,還問二兒子:「你想求什麼簽?」

  小女兒正兒八經地想了好久,奶聲奶氣說道:「我想知道今晚能不能吃魚。」她超喜歡吃魚的,就是她娘總怕骨頭去不乾淨,不經常讓廚房做給她吃。

  高陽一樂,捏捏她的包包頭說:「行吧,你求一簽,求到上上簽晚上就有魚吃了。」

  一家人輪流求了簽,最差竟也是上簽。高陽心情頗好,和盧照鄰一起往外走,迎面看見個樣貌俊朗的年輕和尚,年紀雖不大,僧衣卻有別於普通僧人,顯見是玄奘大師的親傳子弟。

  高陽見他長得俊,多看了一眼,手就被盧照鄰給牽住了。

  高陽轉頭瞧了眼盧照鄰表面看起來不動如山的臉色,暗樂在心。這端方君子有時候也很小心眼,永遠不愛她多看別的男子半眼!

  既是迎面撞上的,雙方自是不可能避開,對方上前來向他們行了一禮,直接喊出他們的身份。

  高陽奇道:「你見過我們啊?」

  對方自報家門:「小僧辯機,曾遠遠見過殿下與駙馬。」只是他們見這些貴人時大多垂眉順目地跟在主持身後,鮮少引起貴人們的注意。

  高陽點點頭,沒多在意,和盧照鄰一起去前殿聽了會玄奘大師講經,到底還是沒聽明白,又悄悄退出前殿。

  夫妻倆帶著孩子出了慈恩寺,踏著柔和的夕陽散步回家,不時應對一下一雙兒女的童言童語,感覺心情也被夕輝照得暖洋洋。

  他們前腳離開求籤處,辯機後腳就進去了,他和老僧交待了正事,對坐閒談起來。

  老僧和他說起剛才那一家人,說他們顯然是有福之人,一家求了四根簽都是上簽和上上簽,這還是其次,聽那家娘子的話,竟是沒什麼要求的,可見日子過得極為和美。他們家女兒也逗趣,那家娘子問她要求問什麼,她竟說要問晚上有沒有魚可吃,這一家人啊,當真是可愛至極,連他這種六根清淨的出家人聽著都覺得羡慕。

  辯機聽著也覺得高陽一家果真美滿。他打趣道:「師叔大可還俗娶位嬌妻。」

  老僧忙不迭搖頭:「不嘍不嘍,我這一把年紀了,還娶什麼嬌妻啊,老寡婦都看不上我哩。我也就嘴上羡慕羡慕,真要我過那樣的日子,我可過不來喲,光是柴米油鹽就夠我煩的。再說了,每日來來往往的人裡頭,像他們那樣快活的也少啊,許多人不是婚姻不順,就是命途多舛,與其還俗受苦受難還不如賴在寺裡過安穩日子。」老僧笑著調侃回去,「像師侄你這樣的,倒是可以還俗去騙小娘子。」

  辯機也連連搖頭:「不了不了,六根清淨挺好。」

  夕輝灑落在庭院之中,對坐談笑的兩人落在地上的影子被拖得很長很長。

  
BabOdin 發表於 2019-6-3 17:39
231、番外:巾幗不曾讓鬚眉(一)

  李泰一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 在李元嬰第一次給自己女兒當馬騎的時候沒有阻止。

  要是世上有後悔藥, 李泰一定一口吞下, 然後回去把李元嬰扔出門。可惜世上並沒有後悔藥,他只能和過去無數次一樣把苦往肚子裡吞。

  在李元嬰橫空奪走他們父皇對兒子的寵愛之前, 李泰的生活一向順風順水, 雖然他比太子大哥晚出生一年, 沒占到嫡長子的位置, 但父皇偏愛他啊, 他要開文學館,父皇給他人;他要造去伊闕佛龕, 父皇給他錢。他擁有的一切和太子並無二致, 甚至有許多朝臣暗暗支持他。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有一爭之力。

  李元嬰出生時,李泰並沒有太在意,因為太上皇自從退位之後就一直在生孩子, 一口氣生了十幾個,給他添了不少叔叔姑姑,哪怕李元嬰是最小的, 他也沒覺得有什麼特殊之處。

  李泰會記住李元嬰, 是因為他為了讓太上皇高興拿了本心愛的古籍去給李元嬰抓周, 結果李元嬰很不給面子,別的寶貝都拿起來玩了一會,只有拿到書時橫看看豎看看,最後嗤啦一聲,毫不猶豫地把它撕成兩半。

  李泰簡直心如刀割, 從此記住了這小子。

  那時他就隱隱覺得李元嬰可能和自己八字不合。

  後來發生的一切證明他的預感沒有錯,李元嬰生來就是為了克他而來。

  他努力宣揚自己愛書如命來拉攏讀書人,李元嬰夥同太子弄出個圖書館來拉攏天下讀書人。

  他努力宣揚自己孝心過人為母后修佛龕,李元嬰夥同弟弟妹妹哭了一場就把他們的名字加到碑上。

  就連他費心請到府上幫忙修《括地志》的蕭師,也對李元嬰另眼相待,害他每天都擔心人會被李元嬰挖走。

  更可恨的是,李元嬰特別能哄孩子,把他兒子哄得一天到晚麼麼麼麼地念叨。

  李泰越想越氣,終於忍不住對李元嬰下手,讓人傳揚李元嬰和太子招攬人才、收買民心,想讓父皇對他們起猜疑之心。

  結果很慘烈,他失了父皇的寵愛,灰溜溜地被打發去封地,還天天被權萬紀盯著罵,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就被噴得狗血淋頭。

  他鬱鬱寡歡,每日與酒作伴,喝得酩酊大醉。

  他原以為自己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安安分分地守在封地、沒聲沒息地過一輩子。

  沒想到父皇突然讓他出使高麗。

  他回京了。

  再見到父皇,他發現父皇鬢邊已有了白髮。他莫名有些心酸,卻再也做不出當初的小兒姿態。當初他做的事,肯定傷了父皇的心吧?那時候他覺得自己有一爭之力,一門心思撲上面,簡直和鬼迷心竅一樣。

  權勢富貴,可不就是惑人的鬼怪嗎?

  李泰得知是李元嬰舉薦自己出使高麗,覺得李元嬰簡直是要害自己。高麗那麼遠,要走那麼多的路、翻那麼多的山、過那麼多的河、與那麼多心思叵測的人打交道,他這一去能好好地回來嗎?

  可李泰還是去了。

  他走過很長很長的路,翻過很多高高低低的山,渡過很多深深淺淺的江河,遇到很多生活在千里沃野、安居樂業的人,也遇到不少生活在貧瘠荒原、困頓不堪的人。他生在富貴安樂鄉,從未吃過這麼多的苦頭,也從未好好看過這麼廣闊的世界。

  他突然有點明白李元嬰為什麼總想往外跑。

  李泰雖然還是有點痛恨李元嬰,很多想法卻在漸漸改變。人生短短幾十年,並不是非要坐上那個位置才有意義,若是能像出使高麗這樣天南海北地走一走,似乎也是人間美事。

  這也是後來回到長安後,李泰忍著沒把自發跑上門找他兒女玩的李元嬰掃地出門的原因。

  這導致他後悔了許多年。

  李元嬰這個人,不管孩子想做什麼他都會鼓勵他們去做,他不僅禍害自己孩子,還要禍害別人孩子,甚至一度爭當皇家幼稚園院長,帶著一群小孩到處鬧騰。連父皇都拿他沒轍,看到他就頭疼,又捨不得讓他跑遠,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太子登基之後,李元嬰更加肆無忌憚。李元嬰在朝中黨羽眾多,李泰覺得他是在找死,好心地提醒了他幾句,李元嬰不僅不收斂,還興致勃勃地拉著他討論什麼時候舉薦他女兒統領一營之兵。

  誰家女兒要去領兵打仗啊?!

  李泰忍不住罵道:「你沒生出女兒來,也不用這麼禍害別人女兒吧?」

  這話似乎戳中了李元嬰的傷心處,李元嬰告病好幾天,再也不曾在人前露臉,聽人說他連府門都沒出過。連新皇李承乾擔心得不得了,親自過府看望,生怕李元嬰有個好歹。

  李泰輾轉難眠好幾天,還是歎著氣提著補品過去看望李元嬰。

  照他說,李元嬰活該沒女兒!想要女兒的話多生幾個孩子不就好?捨不得王妃生的話,納幾個侍妾生也成啊,別說皇家了,就是那麼些那些仁義道德的正人君子家裡有幾個是沒侍妾的?

  所以說,李元嬰活該傷心!

  可這麼個傢伙拗起來,真是讓人又好笑又心疼,李泰雖然沒像他父皇以及他大哥那樣慣李元嬰慣到鬼迷心竅的地步,看到李元嬰傷心這麼多天還是挺自責的。

  李泰被人引入內,就聽到李元嬰在裡面生氣地說:「我不要見他,我再也不要見到他,讓他趕緊走。」

  都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李泰真是太過分了,居然往他痛處上戳。

  要知道他三兒子生出來的時候,他是抱著三兒子跟那小子一起嚎啕大哭的。

  他真是真是太傷心了,再想想太上皇說他要生十八個兒子,一句都沒提女兒,他懷疑他生了十八個兒子都不會有女兒,當下和魏姝說他們再也不生了,他再也不要體驗這種傷心的感覺,他一輩子就沒那麼難過過!

  後來二兒子越長越皮,得知他想要女兒後偷偷跑去人家唐璿家裡拐了個特別可愛的小女娃回家,對李元嬰說:「耶耶你別傷心,我和囡囡說好了,以後她就來我們家給你當女兒!」唉,囡囡真可愛,臉盤有點小圓,嵌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又乖又聽話,看得李元嬰兩眼發亮,可惜唐璿很快追殺過來把女兒交了回去。

  很快大兒子和三兒子也知道了他們二弟(二哥)的豐功偉績,回來圍著他哄了一通,三兒子甚至還乖乖讓兩個哥哥把他扮作女兒打扮出來彩衣娛親,說若是想要女兒他可以多穿幾次,惹得李元嬰眼眶紅紅,和三個兒子抱頭痛哭,從此真正歇了要女兒的心思,專心教育三個兒子(主要是陪他們玩)。

  李泰每次見到李元嬰寵兒子的勁都覺得牙酸,感覺李元嬰三個兒子沒長歪還那麼懂事簡直是老天不長眼。誰會想到,都這麼久了李元嬰還會因為一句「你生不出女兒」傷心成這樣?他還以為李元嬰早不在意了呢。

  李泰把補品放下,坐到塌前拍李元嬰肩膀。

  李元嬰不理他,還是背朝外臉朝內,堅決不見李泰。

  李泰只能無奈地割女賠款:「只要你能說通陛下和其他人,幼玉入軍營的事隨你安排。」

  這幾天女兒也生他的氣,覺得他不懂她,天天帶著她那群娘子軍嘿嘿呵呵地在李元嬰給她建的校場裡操練,連飯都和她們一起吃飯,一副要和他這個耶耶決裂的態度。

  李元嬰手伸得已經夠長了,現在還要把他女兒弄到軍營去,他心裡恨啊!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看著李元嬰繼續病下去,不管是真病還是裝病都是他理虧。

  李元嬰聽了他的話,果然馬上轉過頭來和他確認:「真的嗎?」

  李泰道:「就算是假的,你不也能弄成真的?」對李元嬰蠱惑人心的能耐,李泰現在是一點都不懷疑了,要不怎麼連他都得巴巴地跑來哄這傢伙?李泰歎著氣和他道歉,「是我錯了,我不該對你說那樣的話。你也別病著了,早點好起來吧。」

  李元嬰頓時變得精神奕奕:「這可是你自己答應的,不許反悔。」他拉著李泰的手殷殷地說,「我就知道你是疼女兒的耶耶,要是我有幼玉這麼聰明可愛的女兒,真不知該怎麼疼她才好!你放心,我早把老李的畢生所學整理出來給幼玉研讀了,只要讓幼玉跟著薛仁貴他們磨練幾回,幼玉一定可以成為獨當一面的大將軍!」

  老李自然是李靖,李靖和紅拂同一年離世,屬於壽終正寢,李元嬰親自和李德謇他們一起替他們扶靈歸葬。

  李靖留下的書稿全給李元嬰抄了一份,有些所有人都該學學的被李元嬰整理出來當武學教材,有些只有少數有天賦的人才能領悟的則一直沒往外傳,只有李元嬰和李德謇手裡各自留著一份。李元嬰手裡那份外傳最多,他給過薛仁貴、給過唐璿、給過劉仁軌等等,但凡他覺得能為朝廷開疆擴土地,他都神神秘秘地塞給他們一卷《衛公兵法》。

  李幼玉自也得了一份。

  興趣是最偉大的老師,李幼玉從小被李元嬰鼓勵著往自己的將軍夢走,讀書識字全是為了學兵法,這幾年不僅把《衛公兵法》看得滾瓜爛熟,還研讀了不少市面上流通的兵法著作,閉上眼都是在排兵佈陣。

  要不是這樣,李泰特不會輕易鬆口讓李元嬰得逞。

  女兒心都飛向疆場了,他這個當耶耶的有什麼辦法?

  只能隨他們去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6-3 17:39
232、番外:巾幗不曾讓鬚眉(二)

  李幼玉入軍營的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李幼玉長得唇紅齒白, 明媚可人, 體態一點都不像李泰, 和李元嬰站在一起倒是挺像父女。哦不,其實看著像兄妹, 李元嬰臉嫩, 瞧著還像二十出頭, 一點都沒有三十多歲的模樣。

  李幼玉看長相雖然是個柔弱少女, 可她從小練武, 力氣又天生比別人大,到了校場一點都不慫, 率領著她的娘子軍把剛選入她麾下的新兵打得落花流水。

  李元嬰在旁邊看了一會英姿颯爽的侄孫女, 越看越得意,迫不及待地跑去和其他人炫耀了半天。有才不分男女,既然他侄孫女有過人的能耐, 怎麼就不能入軍營為國效力了?

  李元嬰時不時翹班溜去看李幼玉訓練士兵。

  快活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李幼玉把人訓練得差不多了,不再滿足於留在長安。每次朝廷有大小戰事, 她都積極地要求參與出征, 可惜一直沒機會, 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要求旁聽。

  李元嬰建議她先從後勤做起,掌握行軍之法。都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保障後勤是打勝仗的根本,比如當初諸葛亮北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糧草供應不上被耗死的。

  李幼玉一直爭取不到隨軍出征的機會,聽了李元嬰的建議後改為自請負責後勤工作, 果然很快可以隨軍出發了。

  李泰一想到李幼玉當真要帶兵離開長安,愁得頭髮都要禿了。唉,兒行千里母擔憂,當爹的也好不到哪裡去,真要是兒子還好,偏偏是個女兒!

  始作俑者李元嬰一點都不能體會別人當耶耶的心情,他歡歡喜喜地給侄孫女送完行,轉頭偷偷抱著隻雞去找李二陛下玩。雖然李二陛下已經退位當太上皇,但魏征和他一起退休了,很看不慣李二陛下天天玩兒,沒事就要過去勸諫一番。

  李二陛下心裡苦啊,當初他可沒管過太上皇怎麼玩,太上皇一把年紀了,兒子女兒還一個一個地生,六十四歲了還弄出個李元嬰來,簡直是要他把這麼弟當兒子養。怎麼輪到他這,就這樣不行那也不行了?他自認自己還挺修身養性的。

  這不,李二陛下來了鬥雞癮,還要偷偷摸摸和李元嬰約戰。

  李元嬰也怕老魏念叨,同樣偷偷摸摸地把鬥雞偷渡進翠微宮。

  兩個可以當父子的兄弟倆很快進入狀態,站在一邊給自家愛雞加油鼓勁,李元嬰的愛雞很快占了上風,撲騰著翅膀騰空而起,把李二陛下那隻啄得慘叫不已。

  李元嬰得意得不行,對李二陛下愛雞的垃圾戰鬥力表示鄙夷。李二陛下見他一臉得意洋洋,氣得不行,當場要人把李元嬰那隻雞宰了送去給魏征吃。

  李元嬰瞪圓了眼,沒想到李二陛下一把年紀了還能這麼耍賴,當機立斷地把自家愛雞抱起來撒腿往外跑。氣死人了,輸不起就別玩嘛,居然還想殺他精挑細選的戰鬥雞!

  李元嬰安頓好自己的寶貝愛雞,想去尋李承幹告狀,結果李承幹在忙,好像是討論什麼刑律啊賦稅啊之類的,李元嬰一聽就頭大。他怕李承幹讓自己去旁聽,順便來一句「麼叔你怎麼看」,趕緊溜去東宮找侄孫李象讓他管管無恥的李二陛下,這人真是越老越不要臉了。

  李象聽得一陣無奈,他是當孫子的,不能去指責自己祖父的不是啊。而且現在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連他這個太子都被分派了不少事,怎麼李元嬰還能優哉遊哉地去和太上皇鬥雞啊?

  李象說道:「父皇這幾天一直在找你呢,總找不著。麼麼你有空玩鬥雞,不如去看看父皇找你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

  李元嬰躲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自己往上撞?他覺得李象不可愛了,居然想把他往坑裡推。他說道:「雖然說能者多勞,但我已經很辛苦了,你父皇還想讓我升官,像樣嗎?我把現在這批人培養出來多不容易,我才不要升官。」李元嬰還給李象介紹偷懶經驗,「我跟你講,你也別傻傻地讓你幹什麼你就自己全幹了,你可以扔給適合的人去看。這樣你不僅少幹一樁事,還能給別人一個機會,不是兩全其美嗎?」

  李象早被李元嬰灌輸過這種「知人善任好偷懶」的偉大思想,只是還是覺得李元嬰把事情全扔給別人去做自己三天兩頭不見人影的行為很有問題,他對著李元嬰勸說了一通,讓李元嬰聽得渾身不得勁,又找藉口溜了。

  找不到人和自己一起批判李二陛下的無恥行徑,李元嬰只能晃悠去國子監等魏姝下衙。

  魏姝被孔穎達聘請去當字學博士,是國子監第一個女博士,這幾年才陸陸續續多了另外幾個。李元嬰在直捨外瞎溜達,迎面撞上了老當益壯的孔穎達,他歡快地迎上去說:「老孔啊,好久不見了!」

  孔穎達額角青筋抽了抽,說道:「是啊,好久不見了,殿下告病不去上朝這麼久,身體可曾痊癒?」

  自從發現裝病這一秘訣,李元嬰越發變本加厲,每逢初一十五就生病,風雨不改,定時定點病倒,常年堅持不上朝,平時也仗著自己是一衙之長堅決不點卯。要不是李元嬰底下的人都被他培養得能文能武十分能幹,很多人都要上書讓李承幹把李元嬰革職了!

  即使是現在,每次上朝彈劾李元嬰的摺子還是不少,李元嬰每次不是被罰俸就是被停職,根本不痛不癢。比如李元嬰上次被停職了,就帶著一幼稚園的皇子皇孫跑去洛陽玩,早上寫一篇皇子皇孫們快活玩耍的賦文,下午召集江南文人談詩論道,逍遙得不得了。讓他停職和讓他休假有什麼區別?

  要是把他革職了,他能馬上天南地北地跑,一整年不見蹤影!

  其他人沒辦法,只能捏著鼻子認了,由著李元嬰每天消極怠工到處玩兒。

  孔穎達一點都不想承認自己教過李元嬰這個沒臉沒皮的傢伙。

  李元嬰不介意孔穎達的黑臉,反正從一開始孔穎達看到他是臉色就這麼臭,從小到大都差不多。他拉著孔穎達去直捨吃茶,邊捧著茶喝了一口,邊歎著氣說:「我這也是沒辦法,您不知道啊,自從家裡多了三個小子,我天天抱著他們哄著他們,多辛苦啊,到現在一到初一十五就腰酸腿疼。」

  孔穎達一臉「你扯吧你儘管扯」的表情。

  李元嬰覺得自己是個好學生,離開學校這麼多年還是特別尊敬校長,不忍心看校長繃著一張臉。他拉著孔穎達聊了些關於國子監的未來規劃,和孔穎達一起商討怎麼把國子監的監生們教育成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優秀人才。

  孔穎達聽他想法確實有獨到之處,漸漸收了冷臉,聽李元嬰暢談他開書院這麼多年的經驗。

  李元嬰這些年跑了不少地方,每到一個地方沒圖書館的撒錢建圖書館,沒書院的撒錢建書院,帶著妻兒登門拜訪各地隱士遺才請人家出山,要是人家不同意,他就賴在人家家裡不走了,吃吃喝喝不說還要拐帶人家孫子孫女,天天帶著人家家裡的小孩打棗翻牆,弄得別人一聽是他來了就頭疼,只能認命地去給他開的書院做牛做馬。

  李元嬰雖然愛躲懶,看人的眼光卻是一等一地好,這些年來他越過越自在就是因為他把事情全扔給別人乾了。孔穎達聽他把看人、用人之說娓娓道來,雖然覺得他還是太疲懶了,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很多做法頗有可取之處。

  師徒倆不知不覺聊到夕陽西斜,李元嬰一看天要黑了,頓時回過味來,他是要來接他王妃的,怎地和孔穎達這個糟老頭兒聊了這麼久?李元嬰麻溜地站起來說:「都這麼晚了,我該回去啦!」說完他沒給孔穎達機會挽留,風風火火地跑了。

  人沒接到,李元嬰自個兒回了府,魏姝正叫人去找他呢,見他回來便問他去了哪兒。

  李元嬰自然是把自己一天裡頭的遭遇和魏姝講了個遍,重點抨擊李二陛下的不要臉、李象一點都不可愛的改變以及孔穎達總對他凶巴巴。

  三個小子陸續回到家,也聽了一耳朵,三個人各有想法,老大覺得李元嬰不該拉著太上皇玩鬥雞,老二覺得鬥雞沒什麼好玩的他已經過了愛看鬥雞的年齡啦,老三沒想那麼多,只問李元嬰:「耶耶你贏了嗎?」

  李元嬰一臉驕傲:「當然贏了,氣得你們伯父要殺雞,他真是太小氣了!」

  老三覺得自己耶耶說得對,點頭應和:「對,太小氣了。」

  李元嬰心花怒放,可算有人一起罵李二陛下了,當即洋洋灑灑地跟三兒子數落起李二陛下這些年的不要臉事蹟來。

  老三很捧場,聽得格外認真,不時還追問其中細節。

  老大雖然覺得李元嬰這麼非議太上皇不太好,可又想聽李元嬰接著講,只好豎著耳朵旁聽,裝作李元嬰不是在詆毀太上皇。

  老二就比較坦誠了,積極地給李元嬰溫酒倒酒,讓李元嬰多說點,時不時還拍掌叫好。

  李元嬰的話自然經過他的藝術加工,重點突出李二陛下的不要臉,這些牛逼他吹完就忘記了,自己都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

  直到幾年後,一本《太上皇秘史》悄然面世、李二陛下追著他說要打死他,李元嬰才發現自己好像坑哥了……

  唉,書又不是他寫的,皇兄做什麼追著他打?這人啊,真是越老越不講道理!
  
BabOdin 發表於 2019-6-8 10:39
233、番外:巾幗不曾讓鬚眉(三)

  不是所有將軍一開始都有上戰場機會, 李幼玉身份特殊, 更是很難爭取到親身上陣的機會。

  她從小就想當將軍, 當然不會甘心窩在後方,她踏踏實實搞了幾次後勤工作, 終於在第三次隨軍出征時找了個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帶人來了場奇襲, 漂亮地把敵人的糧倉變成自己人的糧倉。

  這次負責出征的人是薛仁貴, 他當初是東宮提□□的, 不僅對李承乾忠心耿耿, 和李元嬰也很是要好。

  由於李幼玉堅持認爲這也是在做後勤工作,薛仁貴聽了覺得沒毛病, 隻教育幾句了事。他發現李幼玉確實很有天分, 不管是對戰局的判斷還是對時機的把握都不輸許多軍中老將,只要稍加磨練肯定也能成爲一員能將。

  薛仁貴開始有意識地給李幼玉安排機會。

  李幼玉十分滿足,一路積極地做著她所認爲的「後勤工作」, 屢次奇襲成功,整場仗打下來竟立下不少功勞。

  這場仗的目的是征伐高麗。當年李二陛下就一直想打,但魏征他們一直攔著不讓打, 這次朝中高麗權臣淵蓋蘇文重病, 他的幾個兒子開始內鬥, 高麗王感覺處境危險,派人向大唐求援。經過十幾年的休養生息,朝廷財政略有盈餘,朝中也多了不少年輕氣盛的新面孔,於是朝廷上下終於達成一致:打它!

  薛仁貴帶著人一路殺向高麗王都, 李幼玉也跟著練手了一路,沒有遇到什麽格外危險的險境,反倒還瞎猫撞上死耗子,堵到了淵蓋蘇文的幼子。

  入秋之後,高麗降了。

  曾經在高麗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淵蓋蘇文得知高麗國主私下寫國書向大唐求援、自己兒子一個被薛仁貴俘虜一個被李幼玉俘虜,當場吐出一口黑血,慨然悲嘆:「天要亡我高句麗!」

  淵蓋蘇文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撒手歸西。

  以前李幼玉多在後方,手中的弓/弩沒見過血,這次薛仁貴給了她不少上好機會,倒是讓她真正見識了沙場的血腥。

  李幼玉天生膽大,幷不害怕。她畢竟是親王的女兒,真正要衝鋒陷陣時根本輪不到她,基本只要排兵布陣就好。

  淵蓋蘇文去世後,高麗人已經喪失了抵抗能力。李幼玉在此戰立下不小的戰功,幷不驕傲,不急不躁地跟在薛仁貴身後歸京。

  李幼玉還在高麗王都與新羅女王金勝曼見了一面。

  金勝曼這次也重新羅那邊協助大唐攻取高麗,大唐大獲全勝之後便親自過來和大唐主將會面。

  李幼玉好奇地看著這位看起來還很年輕的女王,宴會散去後好奇地與金勝曼相約聚一聚,金勝曼給李幼玉講了許多她在大唐留學時的事,主要和李元嬰有關,什麽稱霸國子監、鄠縣大開發,件件都講得跌宕起伏。

  李幼玉聽得兩眼熠熠發亮:「麼麼那時候就那麽厲害了啊!」

  金勝曼聽李幼玉說李元嬰如今也還是那無法無天的小王爺,心裡也很高興。

  次年春天,李承乾下旨在高麗王都設立安東都護府,分高麗地爲九府四十二州,遷高麗人往各地定居。

  李幼玉經此一戰,漸漸在軍中站穩脚跟,李承乾親封李幼玉爲郡主。這封號本來只有皇太子之女才能獲封,但李承乾宣布此後宗室之中有出色女子也可加封爲郡主,享同等食邑。

  李幼玉一躍成爲長安被議論最多的女子,許多人認爲女孩子上戰場實在不像樣,還有不少人討論李幼玉已經年過十八,還沒有許人家,也不知有誰敢娶。

  就連李承乾開宮宴宴請宗室同樂,也有人不長眼地酸了那麽一句。

  李元嬰當場炸毛了,不高興地說:「我們幼玉要是想嫁,自有大把的兒郎讓她選;我們幼玉要是不想嫁,我養得起她一輩子!有的人生爲男兒又怎麽樣,爲大唐立的功還沒有一個指甲蓋大。」

  李元嬰一開口,沒人敢再嗆聲。誰不知道當今陛下當初和李元嬰好得跟一個人似的,現在也一點都不防著他,他舉薦的人都放心用,他提的建議都放心採納,從未對李元嬰起過半點疑心。

  李元嬰也是個奇葩,讓他升官簡直是要他的命,明明滿朝上下多的是「滕王黨」,他也從來沒有聯合過誰;讓他聽點朝政吧,他永遠不耐煩聽,恨不得堵上自己耳朵,近今年更是連朝會都愛到不到。

  許多人都覺得正是他們一個不疑一個不貪,才能像現在這樣好這麽多年,許多老臣都因此對李元嬰多了幾分寬容。

  最明顯的就是別的宗室稍有出格,言官立刻把他們噴得狗血淋頭,李元嬰却可以逍遙自在地到處鬧騰。

  對李元嬰這個和太上皇、新皇都關係親密,輩分還挺高的親王,宗室們一向只有一個看法:不敢惹不敢惹。

  李泰這個親爹聽到李元嬰的話後簡直氣得肝疼:我的女兒要你養嗎?我的女兒嫁不嫁人輪得到你來說話嗎?

  李泰一個人抱酒狂飲。

  李元嬰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搶了別人親爹幹的活,一晚上高興得不得了,給這個敬酒又給那個敬酒,比自己兒子考中狀元還開心。

  李幼玉這個郡主和小將軍也比狀元來得不容易,都是靠實打實的軍功掙來的。

  這年頭連男兒都不願背井離鄉受奔波之苦,李幼玉這樣的女孩子實屬异類。

  但古時就有木蘭代父從軍的故事廣爲傳揚,女子真要有天賦未必就不如男子,畢竟要論天才的話,不論男女都少,難得有這麽一個當然得給她試一試的機會。

  李元嬰喝得大醉,回去後也高興得不得了,拉著魏姝說了許久的醉話。雖然他們沒女兒,但是以後還是能有孫女的,再不濟,侄孫女們也老可愛啊,全都是他看著長大的。

  魏姝聽李元嬰顛三倒四地誇著侄孫女,輕輕拍著他的背哄他睡覺。

  她倒是不介意再生一個,怕就怕再生一個還是男孩子,李元嬰到時會更傷心。畢竟太上皇同時入他和李二陛下的夢,聽起來就很玄妙,要是真生了十八個兒子,李元嬰怕是要哭瞎眼睛。

  魏姝凑近親了親李元嬰的額頭,握著李元嬰的手和他一起進入夢鄉。

  李元嬰高興沒幾天,那本名爲《太上皇秘史》的書悄然刊行。

  不得不說,這書做得極其精美,發售渠道又挂靠在圖書館那邊,大夥覺得質量有保障,紛紛購入欣賞,很快讓《太上皇秘史》一躍成爲長安年度暢銷書。

  至於買這書會不會大逆不道,人家書坊都光明正大拿出來賣了,圖書館裡也擺著呢,怎麽就大逆不道了?沒看到圖書館的匾額還是太上皇親手題的嗎?第一期館報上還寫著當今陛下的名字來著!

  現在可有不少人重金求購第一期館報,價錢炒得可高了!

  於是不到半個月,長安幾乎人手一本《太上皇秘史》,李元嬰看到了也買了一本,看著覺得挺熟悉,不過作者顯然又進行了另一番藝術加工,梗是原梗,寫出來却更趣味橫生,李元嬰看得津津有味,一點都沒有自己是原梗提供者的自覺。

  李二陛下起初也不曉得有這麽一本書,直至察覺魏征他們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古怪,才知曉長安已經人手一本關於他的八卦書。李二陛下看了幾頁,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這不是李元嬰那小子的風格嗎?!

  李二陛下立刻叫人把李元嬰喊過來,抄起手杖追著李元嬰揍。

  李元嬰這才後知後覺發現這裡頭很多事他自己吹的牛逼哩。

  李元嬰被李二陛下臭駡一通,回去馬上把三個臭小子集中起來找始作俑者。

  都被駡了,總要挨得明明白白!

  老大表示自己剛考上狀元不久,正忙著呢,連《太上皇秘史》都沒空看,更別提寫了。

  老二表示自己在發憤圖强,要和幼玉侄女一樣爲大唐建功立業,同樣沒空搞這些玩意。更何况他最討厭讀書了,哪裡是寫書的料。

  只有老三老實承認:「耶耶,是我寫的。」他一臉靦腆,「我第一次寫,還以爲不會有人看,所以誰都沒說。」

  李元嬰看著面龐俊秀、表情靦腆的老三,開始頭疼了。第一次下筆就敢寫這種大逆不道的東西,長大以後還得了?

  李元嬰只能對老三諄諄教誨:「以後寫這種書要虛實結合,別讓人逮著是你寫的。」

  老三虛心受教。

  意外發現兒子挺有編故事天賦,李元嬰决定把自己悉心培養的編故事班底交給老三,讓老三先入行,以後好接手負責編書編劇的文娛一條龍産業。

  畢竟,好書難得,李元嬰想兒子多多産出,滿足他愛聽故事的小愛好。

  李元嬰當場交給老三一個小任務,去採訪他幼玉侄女東征高麗的事,回頭寫成精彩絕倫的女將軍傳記,劇情要跌宕起伏點,過程要富有傳奇色彩,故事得一環扣一環,停在哪都讓人巴巴地想往下看。到時要是書寫得好,可以改編成戲劇搬到豐泰樓舞臺上上演,讓天下人熟知他們的大唐小女將。

  老三還以爲會挨駡,沒想到李元嬰居然這麽支持自己,頓時一時高興地立下軍令狀,表示自己一定會圓滿完成任務。

  李元嬰興高采烈地拉著老三叮囑了一通,告訴他《太上皇秘史》哪些地方寫得好哪些地方需要加强。

  老大和老二看李元嬰和老三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心裡都有些泛酸。

  老大雖然同樣文采斐然,但對編故事是沒有天賦的,他比較擅長寫策論!

  老二更不用說了,壓根不是舞文弄墨的料。他文比不過哥哥弟弟,武比不過幼玉侄女,真是太氣人了!

  他也想讓耶耶因爲自己有出息而高興啊。
  
BabOdin 發表於 2019-6-8 10:39
234、番外:巾幗不曾讓鬚眉(完)

  老三奉李元嬰的命給幼玉侄女寫傳, 老實地跑去和幼玉約定時間。

  幼玉知道是李元嬰的安排, 自然大方地和老三交流路上見聞, 這幾年裡她經歷大小戰役好幾場,有些只是無關痛癢的小叛亂, 有的則像攻下高麗一樣的兩國之戰。

  老三聽得很認真。

  老三和李元嬰不一樣。

  李元嬰聽故事時兩眼放光, 經常催著人快些往下講;老三是別人怎麽講他怎麽聽, 每每遇到想要深入瞭解的還會建議先停下來梳理一下思路, 詢問一些自己想知道的細節。

  比如《太上皇秘史》, 他就是屢次趁著李元嬰心情好時逐點打聽清楚,又和魏征他們請教印證, 這才寫出現在這本老小鹹宜的暢銷書。試想一下, 一本八卦書劇情寫得跌宕起伏、精彩紛呈,細節又寫得非常有代入感,誰能頂得住啊!

  老三陸陸續續採訪著年紀比他稍大幾歲的幼玉侄女。

  這時老二也找他皇帝堂哥討了份差使, 帶著皇家使團去吐蕃看望文成堂姐。

  老二不想求李元嬰給他在軍中安排差使,所以决定另闢蹊徑,成爲長安紈絝頭領, 全面貫徹李元嬰當年提出的「帶著紈絝子弟禍害周邊國家」方針。

  鬆贊幹布是個短命的, 他們皇帝堂哥還沒登基他就已經撒手人寰, 留下年僅二十幾歲的文成堂姐。他膝下也沒有兒女,由祿東贊推舉他的弟弟繼任贊普之位。

  眼下吐蕃新君雖是大唐册命的,可到底不是文成堂姐的親生孩子,他們耶耶一直挺挂心,每年堅持讓人往吐蕃那邊送禮物, 順便看看文成堂姐過得好不好。

  老二决定親自幫李元嬰去看看。

  李元嬰自然十分贊同,他和魏姝過去沒少帶著兒子們到處跑,他們絕不是沒有邁出過長安的無知少年,難得老二自動請纓要去吐蕃,李元嬰沒理由反對。

  他不僅不反對,還積極地給老二圈目的地,讓老二替他去玩玩看。

  這些年李元嬰哪都能去,就是海上不能走,吐蕃不能進,心裡挺遺憾的。

  照他說,當初他也就隨便扯了幾句「敦親睦鄰論」,哪有人會一直惦記著他,依他看就是李二陛下自己不能去,也勒令承乾不許他去!

  李元嬰興致勃勃地給老二規劃完該怎麽玩,又叮囑老二一定要好好看看文成過得怎麽樣,要是可以的話,接文成回個娘家玩玩。

  明年又該開萬國博覽會了,初步定在太原,那邊礦産豐富,會開個礦物展和化石展,他讓老二告訴祿東贊多準備些吐蕃特有的礦産和化石過來展覽,順便讓文成回來看看。

  這主意也是李元嬰出的,現在書院培養出了不少實幹型人才,大唐的礦物都被他們翻來覆去研究十幾年了;各地也陸陸續續發現不少恐龍化石和其他化石,化石研究專家們現在是小孩子們心裡的偶像,也是很多小孩子的理想職業——誰不想發現一種別人從來沒發現過的恐龍呢?要是自己能搶先發現的話,說不定還能擁有命名權!

  李元嬰對兒子們想做的事一向持鼓勵態度,一點都不擔心老二有太大壓力,拉著他的手囑托了好些個想讓老二去做的事。

  老二懷著滿腔壯志帶著使團向吐蕃出發。

  第二年春天,老二果然把文成帶了回來,一同過來的還有現任贊普的兒子和祿東贊的次子欽陵等人。

  李元嬰親自出城迎接他們,看到闊別多時的文成,李元嬰非常激動,邀文成入城討論這些年的變化。

  文成嫁給鬆贊幹布九年之後,鬆贊幹布就去世了,他僅有的兒子也早早夭折,沒有留下任何子嗣。不過祿東贊對她照顧有加,幷沒有逼迫她按照吐蕃的習俗再嫁新贊普。

  坐下來聊過之後,李元嬰才知道自己也算誤打誤撞對吐蕃的局勢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主要是他動員僧人們前往吐蕃傳揚佛理(順便賣茶),發展了不少佛教教衆。本來這些人大多信仰巫教,從小生病了會向神靈祈禱,或者向巫師求助,佛教傳入對巫教造成了一定的衝擊。

  文成帶去了一批醫者,向當地人傳授醫術,讓他們知道生病可以用醫術治療,而不是迷信巫術;文成帶去了紡織技術,讓他們知道遇到嚴寒天氣不僅僅可以向天祈禱,還可以自己多做準備。

  此時文成再讓僧人們給他們講佛理,他們便有耐心坐下來聽。

  鬆贊幹布去世後,文成幷沒有困於一宮之地,也沒有再嫁新贊布,而是繼續向吐蕃百姓教授大唐文化和大唐技術,這些東西是大唐百姓都懂的,她覺得吐蕃百姓也該懂。

  她有種預感,吐蕃終歸會成爲大唐的一部分。

  這一感覺在大唐控制西域之後變得尤爲清晰。

  在教授吐蕃人十數年技術與思想之後,文成已經成了不少吐蕃人心中真正的王后,成了他們心目中的神使,是神讓她下凡來幫助他們的。

  這一點自然少不了李元嬰派人暗中推波助瀾、賣力宣揚,但同樣也少不了文成的努力。

  文成說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本來唯一遺憾的也就是一直思念長安,現在也把這樁遺憾了了。等萬國博覽會結束後,她還要回吐蕃去,她會讓吐蕃人真正感受到大唐的强盛與包容,讓吐蕃人心甘情願地成爲大唐人。

  李元嬰心中十分歡喜。

  誰說女子不如男啊,文成做的事就比許多只能嘴上說說的人强多了。

  結束與文成共用的宮宴後,喝到微醺的李元嬰樂陶陶地和魏姝一起回了家,一覺睡到天色大亮。

  這一年的萬國博覽會同樣圓滿落幕,派人把各方使者送回去之後,李元嬰和李承乾關起門在他們所掌握的「世界地圖」上標注起通過這一届萬國博覽會瞭解到情况,上面已經標注有植被、物産等等,今年還要加上各國礦藏。

  他們正一點一點地探索著他們已知的以及未知的世界。

  這一年,李元嬰家老三寫的第二本暢銷書也正式面世,這本書以征伐高麗爲載體講述了李幼玉的故事,不到一年,這位小女將軍的故事就傳揚得人盡皆知。

  李二陛下也請人到翠微宮演了一段女將擒敵的戲碼,一直坐在台下一言不發地聽戲,直至臺上的戲演完了,他才和李元嬰說:「把你家三郎叫來,我有事尋他。」

  李元嬰警惕得很:「你尋我們家三郎做什麽?」

  李二陛下道:「怎麽?我還見不得我侄子了?當初也不知是誰說的,說是生了兒子就任我差遣。」

  李元嬰哼了一聲,叫人去把老三喊來。

  那會兒不是不知道自己沒女兒嗎?有女兒的話,兒子隨便打發都沒關係,現在他只有三個兒子,哪裡捨得讓他們被人揉搓。李元嬰和李二陛下說:「三郎還小呢,你可別讓他做什麽苦差事。」

  李二陛下沒好氣地說:「只有你才會胡來。」

  李元嬰才不承認。他很好奇李二陛下到底找他家老三做什麽,死賴在一邊不走。

  李二陛下也不趕他走,留他在一旁旁聽。

  老三年紀不大,性格却綜合了李元嬰和魏姝的優點,他敢暗中搞事情,也不急不躁永遠一副很沉得住氣的模樣。

  受李元嬰影響,他們既不怕李承乾,也不怕李二陛下,上前規規矩矩地喊了聲「皇伯父」。

  李二陛下讓老三坐下,打量了他幾眼,覺得老天可真不公平,李元嬰三個兒子都長得像模像樣,淨挑父母的優點長。

  老三看起來文弱了些,相貌却格外俊美,要是再長開些怕是要迷倒長安大半小娘子。

  更可氣的是,李元嬰分明一天到晚帶他們到處玩耍,他們却個頂個的有出息,老大已經考了個狀元入朝爲官不說,老二也遺傳了李元嬰的交游天分,放他出去出使周邊各國簡直如魚得水。

  眼前這老三年紀尚小,却也已嶄露頭角,寫的書老少咸宜,連他都捧讀不倦。

  李二陛下打量完人,才說出把老三喊到跟前的原因:他想讓老三也給平陽公主寫一本傳記,要像幼玉這個故事一樣能編成戲文的那種。

  李二陛下很少去回想從前的事,主要是一路走來有太多的血泪,要是終日回想,怕是連夢裡都不會安寧。看到李元嬰爲侄孫女鋪路,李二陛下覺得自己也該爲平陽做點什麽。

  當初他沒登基之前,平陽和駙馬柴紹對他助益良多,雖然平陽已經不在了,但他還是想讓人看一看平陽當年的風姿。

  亂世兒女,能出頭的永遠沒有平庸之輩。

  老三從未見過平陽公主,突然被李二陛下這麽委以重任,不由停下來陷入思索。他想了好一會,才問李二陛下:「我可以經常來問皇伯父關於平陽姑姑的事嗎?」

  李二陛下答應下來。

  老三又提了不少要求:他要見一些當初伺候過平陽公主的故人、追隨過平陽公主的將領,還要出入柴家詢問往事。

  李二陛下一一允了,越發覺得這小孩和李元嬰真不太一樣,這份鎮定和認真怕是隨了他娘!

  老三提完所有要求,終於答應下來。

  過了兩年,《平陽公主傳》才終於面世,許多人看到作者就購入,回家細看之後不是驚嘆連連就是掩卷嘆息,仿佛被帶回了當初那段烽烟彌漫的歲月。

  由於印刷業的蓬勃發展,《平陽公主傳》又帶起一陣新風潮,在接下來的數十年間大唐開國以來數得上號的女子都被許多男女文人演繹成一段段或纏綿悱惻或大氣磅礴的精彩故事。

  李承乾一朝初期,史官專門設有《列女傳》,記錄當朝出色女子;到後來漸漸不再專門設立《列女傳》,而是男女同在諸傳內,杰出的女子遍布各行各業,同樣以自己的姓名列入史書之中。
  
BabOdin 發表於 2019-6-8 10:40
235、番外:功名利祿皆塵土

  「年年打仗, 又碰上灾年, 誰家都撑不住啊。」語重心長的聲音自外間傳來, 戴亭躺在鋪著茅草的土床上聽著外面的對話,安安靜靜沒有動, 沒讓任何人聽到他已經醒來。外面的人還在勸, 「這是碰上那裡頭缺人, 換成前朝可不會輕易讓人進。你這孩子長得雖好, 臉上却有胎記, 往後是不能靠功名的。你大兒子就不同了,多聰明啊, 你讓我帶這孩子走, 開春不就有人讓他上學堂了?」

  戴父終於還是答應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戴亭就被塞進一輛牛車。

  牛車轆轆地駛往長安,一路上陸陸續續上了幾批人, 都在抽抽噎噎地哭。

  戴亭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角落,不哭也不鬧。旁邊有個叫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哭累了,也止了泪, 好奇地打量起一旁的戴亭來。他開口說:「我叫董小乙, 你叫什麽啊?」

  戴亭不說話。

  董小乙再接再厲地問:「你不難過嗎?」

  戴亭沒有回應, 隻轉頭看了董小乙一眼。

  就那麽一眼,董小乙不由自主地住了嘴。

  到了長安之後,那邊要檢驗他們的家世和身體。戴亭臉上有胎記,算是略有缺陷,但總體還行, 還是被留了下來。

  要入宮伺候,首先給淨身,小孩子對這些還沒有什麽概念,一個個被送入淨身房「處理」,嚎哭聲在淨身房內外久久不散。

  入夜之後,陸陸續續有人發高燒,戴亭也發燒了,不過他挺了過來。接下來好幾天,和他們住在一起的人慢慢少了,董小乙暗暗和戴亭嘀咕:「有些人怎麽不見了啊?」

  戴亭吐出兩個字:「死了。」

  董小乙如遭雷擊。

  對還不怎麽懂事的小孩子來說,死亡實在太遙遠了,他不明白戴亭怎麽能這麽平靜地是說出「死了」這種話。

  戴亭沒再多說。

  人都是會死的,他不被賣,也會被餓死,沒什麽好說的。

  戴亭安安分分地當差,都是剛入宮的小孩,平時得由年長的太監帶著教。

  戴亭話不多,做事却挺利落,帶他的年長太監挺喜歡他。

  只是那種喜歡却帶著點別樣的味道,連看過來的眼神都帶著種叫人噁心的感覺。

  戴亭覺得要是對方真做點什麽,他可能會忍不住把對方殺死。

  他不害怕死亡。

  就算已經爲了活下去放弃了許多東西,他也幷非什麽事都能忍受。

  他甚至已經想好要怎麽殺人。

  好在對方沒來得及做什麽,他便被一位皇子要了過去。

  那是太上皇最寵愛的麼兒,名叫李元嬰,今年年方四歲,還是個奶娃娃。

  奶娃娃身邊少了個人,太上皇便把所有人聚在一起讓他自己挑。

  才四歲的奶娃娃長得玉雪可愛,睜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在自己面前一排站開的閹人,仿佛真的在認真挑選。他由人抱著在衆人之間走了一圈,忽地兩眼一亮,來到了戴亭面前。

  奶娃娃回頭和太上皇撒嬌,指著戴亭說:「耶耶,要他!」

  太上皇隨意地看了一眼,大方應允:「好,就讓他伺候你吧。」

  戴亭上前伏跪在地,向太上皇和奶娃娃報出自己的名字,從此便跟在奶娃娃身邊伺候。

  奶娃娃的生母只是個寶林,却溫柔可親,對待伺候的人也頗爲客氣。

  戴亭過了一年過去從未想過的安逸生活。

  直至太上皇去世。

  太上皇去世後,衆嬪妃惶惶不可終日,都在擔憂自己的未來。

  帝後都忙著準備太上皇的喪事,一時半會不曾提安置衆嬪妃之事,底下一些人便趁機開始欺辱一些低位嬪妃。

  柳寶林也受了輕慢,找上門的正是當初帶他的那個太監。

  戴亭擋在柳寶林面前護著人,却被對方言語猥/褻了一番。

  柳寶林何曾聽過那些不堪入耳的話,當場氣得滿面通紅。他們年幼不知愁的殿下正被幾個內侍帶著玩,聽到動靜後跑出來一看,正好看到柳寶林滿臉的憤怒。

  他們殿下當下生氣了,招呼左右把對方拉到雪地裡去,氣勢汹汹地下令:「埋起來,把他給我埋起來!」

  聽他們殿下這麽吩咐左右,戴亭心中莫名一陣翻騰,竟也跟著衝了上去,捧起冰凉的雪往對方臉上砸去。

  對,把他埋起來,把這卑劣下作的傢伙埋起來!

  他們殿下看著覺得挺好玩,也跟過去用雪砸人。

  這場鬧劇持續到皇后親自趕到。

  皇后命人把被埋在雪裡的人挖出來,看向動手的幾個內侍。

  他們殿下把人都喊回自己身後,和皇后告狀:「他壞,欺負娘。」

  戴亭感覺皇后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

  他們殿下跑上去抓皇后衣角,不依不饒地告狀:「皇嫂,他壞。」他說著眼裡還含了兩泡泪,配上被凍得紅通通的鼻子顯得特別可憐。

  皇后彎身把人抱了起來哄:「好,我知道了,他壞。」

  他們殿下這才滿意,用力地點頭:「可壞可壞了。」

  那個噁心的傢伙被帶下去審問。

  在他們殿下噙著泪力保之下,他們幷沒有受到懲罰,隻被告誡下回不可再做這種話。

  他們殿下還小,下這種不懂事的命令情有可原,他們得勸著他們殿下別胡來。

  當天晚上,李元嬰就病了一場,一整夜都昏昏沉沉。

  戴亭幾人在旁邊守了一夜,都立誓要忠心跟隨李元嬰一輩子。

  接下來幾天,李元嬰都病懨懨的,皇后親自來看過幾次,在李元嬰稍稍好轉之後把他接到大興宮住下。

  戴亭從此一心一意地在李元嬰伺候。

  自從大病過一場之後,戴亭發現李元嬰時不時會做出一些古怪的舉動,有時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某個看不見的人在對話,後來還會拿出一些幷不是膳房送來的食物。

  戴亭幷沒有和別人提起,而是每日儘量寸步不離地跟在李元嬰身邊伺候,幷且在李元嬰拿出那些奇怪的食物時提出先由他試食。

  李元嬰很大方地和他分享自己的秘密食物。

  戴亭漸漸也就習慣了,不時幫李元嬰打打掩護,讓別人不至於對李元嬰生出疑心。

  隨著李元嬰漸漸長大,有些東西越發隱瞞不住,李二陛下這個兄長兼一國之君也開始注意到李元嬰。

  李元嬰想做的事也越來越多。

  戴亭原以爲自己這一輩子只會伺候在李元嬰身邊,和其他內侍一樣在宮中或在諸王封地慢慢老去。

  可李元嬰却對他說,伺候人的事誰都能做,他應該去做一些別人做不到的事——他應該去做一些別人無法取代的事。

  李元嬰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他希望身邊的人都能活出自己的樣子來。

  誰願意一輩子都做隨時能被人取代的事?

  至少戴亭不願意。

  戴亭帶著人去了高昌,第一次感覺到什麽叫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接下來幾年,戴亭去了洛陽、去了吐蕃,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一開始跟著他出去的人大多攢下頗爲豐厚的家業,很快娶妻生子。

  每回一起出去,他們都在討論家中父母、討論家中新婦、討論何時可以回去見媳婦孩子,有的人跟著他久了,還會壯著膽子問他:「聽說有些內侍也能娶妻,你何不也娶一個,再收幾個義子承歡膝下?這樣每次回去也有個家可回。」

  戴亭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不必。」

  他不必有另外的家,他只需要一個歸處即可,不需要更多了。

  戴亭在洛陽對付鄖國公時,其實曾見過他的兄長。當時他的兄長見他地位不凡,曾有過相認之意,怕他拒絕甚至還讓侄子先來試探。

  戴亭還是說:「不必。」

  他幷不怨恨兄長,甚至也不怨恨把自己賣入宮中淨身爲閹奴的父母。

  但他同樣不在意他們。

  從他坐上那輛開往長安的牛車開始,他就沒有親人了。

  戴亭沒有和李元嬰提起過這件事。

  他不需要父母兄長,也不需要後代。

  後來李二陛下因爲占婆之事對他起了戒心,問他願不願意入朝爲朝廷效力。

  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他也不需要功名利祿。

  如此過了許多年,戴亭曾穿過沙漠、跨越草原、遠渡重洋,所有車馬能到的地方他都去過,所有海船能到的地方他也盡數踏遍。

  他在許多大小國家留下過不少傳說,却從來沒有長久地停留在某地,不管走了多遠,他總是要回去的。他最後一次遠航,把大唐的旗幟和滕王的旗幟同時插在一片從來沒有大唐人踏足過的大陸上。

  他在那片大陸上停留數月,留下不少滕王府的人曾來過這片大陸的證據才載著一船船珍寶返航。

  他的身體已經經不住再也遠航。

  他回到了滕王府。

  他們殿下和過去無數次一樣熱絡地拉他坐下,問他此去遇到了什麽,問他那片大陸和大唐所在的大陸有什麽不同之處。

  他們挑燈夜談,沒有半點久別的生疏。

  第二日府裡幾位小郎君歸來,對他也敬重有加,年紀最小的還親厚地跑過來抱他腿,問他有沒有給他們帶禮物。

  戴亭把人抱了起來,拿出早早準備好的禮物哄幾個小郎君,當然,每樣禮物都多備了一份,專門留給他們殿下的。

  他們殿下收了禮物,果然非常高興,得意洋洋地和幾個孫子炫耀:「你們只有一份,我樣樣都有!」

  戴亭抱著年幼的小郎君莞爾。

  不管多少歲,他們殿下都是小孩子心性。

  他不必有另外的家,他只需要一個歸處即可。

  滕王府的大門永遠會向他敞開。

  這便是他的家。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孫子?

  小王爺:我孫女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6-8 10:40
236、番外:勞碌命

  從李治記事起, 李元嬰就整天在他面前擺麼叔架子, 明明比他還小, 一天到晚都在說什麽「雉奴啊你吧啦吧啦」。

  李元嬰特別橫。

  每次李元嬰和高陽見面,都會大眼瞪小眼, 誰都不服誰, 只差沒打一架。

  後來熟悉起來, 他們還真打起來了。

  李治看著都替他們母后心累, 兩邊都不是自己親生孩子, 兩邊都又倔又强,幫誰都不行, 得和他們擺事實講道理, 也就他們母后才有耐心。

  可惜好景不長,他們母后很快也不在了。

  李元嬰和高陽倒是握手言和,只是李元嬰越發變本加厲地要給他們當「麼叔」, 天天帶兕子她們到處玩耍。他怕兕子她們受傷,只能每天跟著他們一起跑,他可不是想跟著玩, 他是想保護妹妹!

  不知不覺間, 李元嬰便成了他們兄妹幾個最親近的人之一。

  父皇日理萬機, 長姐早已出嫁,太子兄長和四哥都忙著自己的事,每天能和他們待在一起的也就只有李元嬰了。

  李治必須承認,在玩這一道上李元嬰敢稱第一沒人敢稱第二。

  日子高高興興地過著。

  他們一起玩耍一起長大,不知不覺便都到了要就藩的年紀。在就藩之前他要先成婚, 王妃是太原王氏的女兒,世家之女,樣樣都好。在成婚之前,李元嬰悄悄拉著他問:「你喜歡她麽?」

  李治覺得沒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婚姻之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由他們自己做主。

  李元嬰偏不,李元嬰說:「我一定要娶自己喜歡的,不能皇兄說什麽就是什麽。」

  李元嬰的很多想法都和別人不一樣,天知道他到底那冒出那麽多天馬行空的念想來。他連挖到副龍骨,都能給它起個新名字叫「恐龍」,還往外賣對應的模型。

  李治覺得模型沒什麽好玩的,到封地後他拆了李元嬰送他的幾套模型,沒事的時候隨手拼一拼,陸陸續續過了幾個月才拼好,真是又耗時又麻煩。

  他可不是喜歡搗鼓這些幼稚的玩意,他只是覺得這是李元嬰送他的,好歹是李元嬰的心意,還是把它拼起來吧。

  李治原以爲他們一輩子就這麽舒舒坦坦地窩在封地過自己的小日子,隻偶爾從書信中瞭解一下彼此的近况。沒想到他安逸地在太原生兒育女好些年,竟接到一紙詔書要他回京任職。

  王家大舅子悄然過來找他,告訴他長安出事了,大哥竟被侯君集挾持脅迫,引得他們父皇非常不滿。他發現王家大舅子的目光變得异乎尋常地亮,這種亮光也陸陸續續出現在他身邊不少人身上。

  李治本來就是很容易受人影響的人,心裡也不由自主地開始動搖起來。

  他從來沒肖想過那個位置,但,要是父皇說要給他呢?

  李治懷著忐忑的心情和王妃一起回長安。

  在長安城門前,他們的車馬和四哥李泰的車馬不期而遇。

  李治有些炙熱的心驀然被澆下一盆冷水。

  他想起過去自己感嘆過四哥和大哥兄弟相爭,真情實意地難過了許久。

  現在他怎麽會生出那種心思來?

  李治覺得自己最近可能著了魔。

  他很快歇了心思,專心和李元嬰他們一起準備萬國博覽會。

  這時候他怎麽都沒想到,這會是他勞碌生涯的開始。

  在接下來長達十幾年的日子裡,他不是連續抽中留守簽,被迫留在長安天天讀他們從外面寫回來的信,就是被安排去蜀中那種道路崎嶇的地方修路通山組織萬國博覽會。

  李治還以爲這已經到頭了,沒想到父皇也不知怎麽回事,突然把他叫到跟前問他對高麗有什麽看法。問完之後,父皇就讓他負責經略高麗,先是讓他配合薛仁貴他們出征,接著高麗納入大唐版圖了,父皇還讓他接著管,看起來很相信他能管好一樣。

  李治一點經驗都沒有,什麽都要重頭開始,好在他也不必事事親力親爲,只要把人妥當地安排下去就好,也還算應付得來。

  李治勤勤懇懇地把高麗之地治理得妥妥帖帖,任滿三年才回長安覆命。

  這時在位的早不是父皇了,而是他太子大哥。大哥竟也對他十分信重,特地設宴給他接風洗塵,然後,再第二天又給他安排了新差使。

  大哥拉著他的手說道:「雉奴啊,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大唐想要長治久安,少不得你們一起出力。」

  李治:「……」

  他橫看竪看,從大哥的行徑裡看出了一種强烈的熟悉感:大哥這是徹底被麼叔教壞了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6-8 10:41
237、番外:不思量

  柳寶林出身南方, 初到北方時不是很習慣乾燥的天氣。不過興許是因爲年紀小, 沒多少鄉愁, 安安分分地跟著年長的宮女當差。

  十幾歲的女孩兒,雖還不太懂怎麽妝點自己, 更不懂該怎麽展現自己的美麗, 看上去却還是花兒一樣。

  太上皇退位後沒什麽別的喜好, 隻愛酒色琵琶, 遠遠見了柳寶林一眼, 覺得她笑起來挺好看,便讓人把她帶來伺候。

  不想只一晚, 柳寶林便懷上了。

  太上皇前幾年陸續添了許多兒女, 倒不怎麽稀罕孩子了,但這兩年他身體逐漸空虛,很少再添兒增女, 乍聞柳寶林懷孕還是挺欣喜,連要搬出大興宮、入住大安宮的不樂都少了大半。

  生下兒子後,柳寶林從此成了寶林。

  因著大安宮中再無別的女人懷孕, 這孩子便成了太上皇的麼兒。

  都說麼仔麼心肝, 太上皇對這孩子也格外喜愛, 時不時會叫人把他抱去逗著玩,沒過多久便給他取名爲「元嬰」。

  有太上皇慣著,兒子沒憂沒愁地到處撒歡,每個來訪的人但凡有鬍子的都被他揪過,但凡有簪子的都被他拔過, 偏太上皇還一臉「我兒真厲害」的得意表情,讓柳寶林也不好說什麽。

  有次柳寶林遠遠看著兒子爬到李二陛下腿上,膽大包天地伸手去扯李二陛下鬍子,嚇得柳寶林差點跪地求李二陛下不要和他計較。

  好在李二陛下十分大度,沒和一個沒長大的小娃娃生氣,隻和太上皇他們說:「我們這麼弟手勁還挺大。」

  太上皇哈哈笑道:「那是自然。」

  這樣的日子過了五年,太上皇就去世了。

  柳寶林原以爲自己和兒子會隨便封個地方安置出宮,沒想到皇后居然做主要把兒子養在大興宮中。

  柳寶林當初也去過大興宮,那時太上皇已經退位,朝廷還有不少事會找上太上皇。後來找太上皇的人漸漸少了,太上皇也按著李二陛下和朝臣的意思搬出大興宮。

  柳寶林沒想過自己還有機會踏入其中。

  相比太上皇在世時,他們母子倆的日子沒那麽好過了,主要是她要約束著兒子不要和從前一樣放肆。兒子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見她哭了幾次便比從前聽話了許多,每日乖乖認字學畫。

  柳寶林逐漸放下心來。

  兒子漸漸長大,想法也多了,柳寶林心裡有些矛盾,既想讓他自由自在地成長,又擔心他活得太過張揚、太過惹眼。畢竟兒子是太上皇的麼子,幷不是李二陛下的兒子,在大興宮裡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

  好在皇后去世之後,李二陛下沒怎麽管過她兒子,隻由著他和兕子他們幾人一起讀書玩耍。

  直至兒子的聰慧逐漸顯露在人前,李二陛下對他的關注也多了起來。

  柳寶林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兒子却總是報喜不報憂,從不與她說起在外面遇到過什麽,隻挑揀著高興的事告訴她。

  有些事她們母子倆其實心知肚明,只是很多話其實都不能宣諸於口,她們住在大興宮裡,伺候的人裡只有那麽幾個是一直跟隨她們的人。

  雖然不一定有人會注意到他們說了什麽,可有些話還是能不說就不說。

  這個道理連她年幼的兒子都懂。

  她兒子其實比誰都聰慧。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計劃著就藩之事。

  在滕州的那幾年,柳寶林體會到從未有過的自由和輕鬆。

  兒子也順順利利地娶了妻。

  只是兒子有些重女輕男,兒女還沒生就說什麽女兒要好好疼兒子隨便使喚,柳寶林覺得還沒出生的孫子著實可憐,自己一定得好好疼愛他們。

  她的兩個孫子在華亭出生。

  當時外面大風大雨,兒子不在,她急得團團轉,兒媳還反過來安慰她讓她安心。

  柳寶林怎麽能安心,尋常女子生一個就已經够艱難了,兒媳這可是懷著兩個。她怕自己影響了兒媳,只能退到外間來回地走,等著兩個孫兒出生。

  天放晴的時候,産房裡也傳來了一陣啼哭。

  柳寶林心中一喜,更衣淨手入內看兒媳和兩個孫子。這也是她兒子交待的,說所有進入産房的人都得換身衣裳、洗淨雙手,小孩子和産婦都是很脆弱的,不能把外面的病氣帶進去。

  柳寶林還是在兒子出生時抱過這麽小的孩子,乍然把孫兒抱到懷中,她心中涌起一種難言的感動。

  這是她的孫子啊。

  男女有別,兒子長大成人後,她就不能和兒子太親近了。

  她已經快想不起兒子這麽大一點的時候是什麽模樣了,現在輪流抱著兩個可愛的孫子,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再沒有什麽念想,只管好好疼愛孫子們就好。

  柳寶林以爲兒子會爲失望,做好了兒子不太喜歡兩個孫子的準備,結果兒子對孫子非常好,甚至每天不去上衙帶孫子玩耍,倒是辛苦兒媳去處理公務。

  兩個孫子由李二陛下賜名,長子叫循琦,出生稍晚一些的次子叫循珌,兄弟倆從小就不太一樣,循琦長得像娘,性格隨娘;循珌長得像爹,性格也隨爹。

  不管在華亭還是在長安,王府裡每天都熱熱鬧鬧的。待他們年紀稍長,兒子就帶他們回滕州一趟,看看他們已經繁榮富庶的滕州,弄得循琦和循珌驕傲得不得了,逢人就說「我們是滕州人」。

  有人逗他們說沒聽過滕州,他們還不樂意了,不依不饒地要給他們說滕州有多好,讓別人去長長見識。

  不少人都以逗兩個小孩爲樂。

  相比當初在長安時的小心翼翼,柳寶林已經不再那麽憂心。

  她的兒子已經長大了,羽翼足够豐滿,可以把她們保護得很好。

  兒子有兒子的胸懷,兒子有兒子的抱負,她這個當娘的別的幫不上忙,只能儘量不拖兒子後腿。

  兩個兒子無憂無慮地成長到四五歲,王府終於迎來一位新成員,這次依然是一個兒子,李二陛下給他起名爲循瑀。

  兒子聽産婆說出這次還是個孫子時,當場抱著三孫子嚎啕大哭,看得産婆一陣默然,都沒見過這麽盼女兒的!

  好在想女兒歸想女兒,兒子對循瑀也和對他兩個哥哥一樣好。

  三個孫兒都快快活活地成長,各有各的出息。

  唯一的遺憾,大概是兒子和兒媳不打算再生,兒子始終沒有盼到心心念念的女兒,她也沒有抱上過孫女。

  循琦三兄弟長大之後,循琦先娶了個女狀元。

  據說兩個人一開始不太對盤,時常針鋒相對,就這麽針對著針對著不知怎地看對了眼,在一起了。

  兒子高興得不得了,大擺宴席不說,還逢人就誇口說自己家一門雙狀元,兒媳婦也是他們家的人嘛!

  循琦成親後,兒子就開始他的孫女,結果過了一年多,循琦喜獲雙麟兒。

  接著老二循珌也成了親,娶得媳婦出身不怎麽高,還是胡漢混血兒,長著一雙漂亮的藍眼睛。柳寶林初一看覺得不太能接受,但兒子和她促膝長談之後,仍是大擺宴席幫循珌把人迎進門。

  第二年,循珌夫妻倆生下一對雙生兒子,一個黑眼睛,一個藍眼睛。

  兒子漸漸也習慣了自己沒有孫女緣分這件事,慢慢也看淡了,沒早早催著循瑀成親。

  直至循瑀長大成人,娶妻生子,果然又得了個兒子,好在這次只有一個。

  王府陸陸續續添丁,數下來竟全都是兒子,不少生不出兒子的人家看得眼紅不已,還登門來求生子秘訣,氣得兒子把人全趕了出去,把自己關起來生了一整天的悶氣。

  自己沒有女兒孫女,晋陽公主她們家中倒是都有女兒,兒子便時常跑去人家家裡哄別人的女兒,休沐時身邊時常跟著一串小女娃兒以及死皮賴臉要跟他一起玩的男娃兒們。

  日子雖有遺憾,却也歡歡喜喜地過著,她兒子當了一輩子的小孩,到年過半百也依然是人人都慣著他的孩子王。

  在她過完六十六歲生辰後,王府終於迎來這麽多年來的第一個女娃兒,是循珌的小孫女。

  她兒子高興得破例喝得大醉,說了一通胡說,說是這是他這輩子最高興的一天。

  其他人都知道他盼了大半輩子的女兒,都陪著他喝酒說話,第二天一早,她兒子居然在酒醒後跑去看娃娃,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哄,像是抱著世上最寶貝的珍寶。

  所有人都有點哭笑不得,但都由著他去。

  柳寶林含笑在一旁看著兒子逗還沒完全睜開眼的重孫女玩。

  她覺得這一輩子再沒有什麽遺憾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我有重孫女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00:30
番外:曲江宴

  上元十年, 是新皇李承乾繼位的第十年。

  去年年底朝廷又新進了不少「滕王党」, 連和李元嬰有過師生之誼的孔穎達都上書李承乾不要讓朝中有人找到機會結黨。

  李承乾還是很給孔穎達面子的, 至少當面聽諫時一臉虛心聽取意見的模樣。孔穎達滿意地走了,結果沒過幾天, 新年開春春闈的考官定了, 定的主考是滕王李元嬰

  李承乾很快受到各方轟炸。

  李元嬰光是靠著圖書館和他那群「同年」就已經够他影響到整個士林, 現在李承乾還讓李元嬰當主考, 這是嫌弃皇位太穩固, 閒著沒事培養一位權傾朝野的親王出來找刺激嗎

  李承乾被噴得狗血淋頭,鬱悶地去找李二陛下訴苦。

  年底李元嬰來和他喊缺人, 給他其他人他不要, 說要等今年考出來再好好挑,別人帶過的人他嫌弃腦子轉不過彎。

  李承乾一琢磨,人反正是李元嬰要用的, 讓他當主考最適合,好歹李元嬰也是正經科舉出身的進士來著,怎麽就不能當主考了

  李承乾還和李二陛下批評起孔穎達來「好歹師生一場, 孔師也不知怎地總和麼叔過不去。」孔穎達當初在東宮也給李承乾當過老師, 李承乾至今仍尊稱他一聲「孔師」。只不過父子倆私底下該一起吐槽的還是會一起吐槽, 左右只有他們父子倆知曉,別人不會知道

  李二陛下一直到現在還被魏征盯著噴,很能理解兒子的心情。他說道「孔卿年紀不小了,你該聽的得聽著。」意思是不該聽的就別聽了。

  李承乾很贊同李二陛下的話,第二天的朝會上仍是堅持要讓李元嬰當主考, 對百官狠誇了李元嬰一通,說他覺得再沒有比李元嬰更適合當主考的人了。

  李承乾一意孤行,不少人見阻止不了,開始玩罷工,李承乾挑的副主考和其他考官人選很多都表示自己不能勝任,讓李承乾另選高明。

  孔穎達還開始請病假。

  李承乾氣結。

  李元嬰本也沒想著當考官的,他想著春闈結束後隨便挑幾個合眼的也能用,沒想到這麽多人不想他當。他才不吃罷工那套,跑去和李承乾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商量一通,第二天李承乾就列出份新名單,名單上主考副主考和其他考官全都是「滕王黨」。

  這可把那些個表示自己年邁體衰不能勝任、病弱不堪難當大任的清流們急壞了,當場表示自己還能繼續盡心盡力爲朝廷服務。

  開玩笑,所有考官全是滕王黨,選出來的就全是滕王党苗子了。有他們把關,至少不會讓李元嬰太胡來

  滿朝老弱病殘一下子又變得活力四射,只有老孔還病著。

  李元嬰提溜著一包好茶去探病,見孔穎達還真臥病在床,不由讓人取來燒茶的傢伙在孔穎達房裡煮起茶來。

  孔穎達臉頰抖了抖,說道「我還病著,不能喝茶。」

  李元嬰說「我知道啊。」他一臉的理所當然,「我煮給自己喝的。唉,老孔你也算是朝中大員了,府上伺候的人還是這麽不盡心,有客人來都不上茶,還得我自己討。」

  孔穎達不想理他。

  李元嬰煮好茶,還真自己喝了。

  茶香飄了滿屋,光是用聞得就知道李元嬰拿來的絕對是難得一見的好茶,這厮邊喝還邊誇說這茶隻出了十斤,有錢都買不到,本來想拿來給老師嘗嘗鮮的,結果老師居然病倒了,真是不好意思。

  孔穎達氣得想把他趕出去。

  李元嬰優哉游哉地吃完一碗茶,才坐在病榻旁朝著孔穎達唉聲嘆氣「人活短短幾十年,老孔你想太多啦。承乾一輩子不疑心我,我一輩子不生出野心,我們叔侄倆將來一起出現在後世的記載裡,人人都會誇我們是千古好叔侄,豈不是也算一樁佳話到那時候,你們可就慘了,你們會被寫成破壞我們叔侄感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反角」

  孔穎達被李元嬰氣得坐了起來,對著李元嬰吹鬍子瞪眼「誰是小人」他對上李元嬰澄明如初的眼睛,嘆了口氣,「人心易變,你今天這樣想,明天不一定這樣想;哪怕你能永葆初心,你又怎麽保證陛下不會變一旦將來你們任何一個變了,都會造成朝野動蕩。」

  李元嬰還是頭一次知道自己這麽重要。他說「放心好了,我肯定不會變的,承乾也不會變。」李元嬰毫不猶豫地賣了自家大侄子,「我跟你講啊,你不要告訴別人,承乾他現在就在琢磨著什麽時候傳位給象兒。象兒才那麽大一點,要不了幾年就要開始日理萬機的艱苦日子,真是太可憐了。」

  孔穎達「」

  孔穎達不病了,當天下午就入宮覲見,再次對著李承乾引經據典噴了半天,表示皇位頻繁更迭不是好事。

  雖然當初在東宮時他們總輪流給李承乾添堵,但李承乾繼位後的表現可圈可點,既不會貪圖享樂,又不是偷懶耍滑,大家提意見他大多數也能聽進去。

  目前雖還不能誇口說李承乾是個千古明君,但總的來說,李承乾還是很有明君相的,不管文臣還是武將都對他挺滿意。

  得知李承乾登基沒多少年就想找機會退位,孔穎達自然原地痊愈,急匆匆地進宮勸諫。

  李承乾聽了好一會才明白是李元嬰把自己給賣了,只能捏著鼻子認真聽孔穎達訓話。

  到傍晚李承乾留李元嬰用飯,控訴李元嬰居然泄露他的退位大計。

  李元嬰道「我順嘴說的,沒想到老孔病好得那麽快,這就入宮勸你了」

  李承乾一向拿李元嬰沒辦法。

  孔穎達這些有點小固執的老臣,有時其實也挺可愛的。

  朝中很快沒了反對李元嬰擔任主考的聲音,他們挺怕惹急了李承乾,這位對李元嬰非常信重的新皇會突發奇想直接禪位給李元嬰。

  到那時他們可能會看到這叔侄倆相互推諉,誰都不想當皇帝

  太子李象也不是個省心了,有傳言說李象曾把冠冕戴到最小的弟弟頭上,哄他弟弟「太子給你當好不好啊」

  他弟弟忙不迭地搖頭「不要」

  別人怕不怕孔穎達不知道,反正他是怕了。

  李元嬰主考的事就此敲定下來。

  李元嬰一點都不避諱,第二天就在王府設宴邀請一干考官商討春闈事宜。考官之中有個比較年輕的,長得也挺不錯,李元嬰一眼看去就覺得這年輕人挺不錯,主動問了姓名,便知曉這人叫王勃,今年年方二十六。

  李元嬰平時交游廣闊,却沒怎麽接觸過王勃。一聽這名字他就對上號了,興致勃勃地追問「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那個王子安嗎」

  王勃謙虛地說「正是。」

  李元嬰誇道「你的詩文寫得當真不錯,我讀了不少,很多讀完後都讓我酣暢淋漓,像是痛飲了幾碗酒。」他給王勃分派了一個重要任務,「科舉之後聖人會在曲江那邊親自宴請新科進士,到時大家都得作詩文,這曲江宴序就由你來寫吧」

  這麽難得的展示機會,王勃自然不會拒絕,謙虛兩句之後便應了下來。

  李元嬰一一熟悉過去,接下來一段時間又與兩個副考官商量著如何出題,一直忙碌到春闈開始。

  他考進士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了,自那以後再沒有踏入過考場半步,連兒子應試時他都沒去看,他相信兒子的才學,進士什麽的隨便考考都能考上,根本不必他操心

  既然是主考,自然也要和考生一起被關在貢院。好在他是主考,相對比較自由,除了開始時要正兒八經地露個臉之外,剩下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想巡考巡考,想休息休息

  李元嬰時不時在考場裡溜達一圈,看看有沒有特別合眼緣的考生。他走走停停,還真看上了幾個瞧著不錯的好苗子,滿意地回去吃茶。

  萬事俱備,只等他們考上了

  春闈結束之後,就是緊張的閱卷工作,李元嬰不親自參與閱卷,隻負責評判有疑義的卷子和優秀的卷子。

  題目是李元嬰出的,策論內容自然也是李元嬰感興趣的,他沒有懶洋洋地等其他人評完卷在過目,而是時不時挑一叠卷子坐在主位上翻著看。

  經過一番討論,名單擬出來了。

  李元嬰對著人名拿出名狀一一核對,確定南北考生所占數目不太懸殊,世家寒門差距也不太大,便把名單微調一下遞上去給李承乾做最後的核定。

  人是李元嬰挑的,接下來也是李元嬰要用,李承乾看了自然覺得沒太大問題,當初批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貢院外裡三層外三層都是人,所有人都伸長脖子等著放榜。

  很快地,添了金邊的名榜被取了出來。

  榜頭竟是個年紀小的,名叫賀知章。

  第二名是個叫楊炯的,本是童子科出身,許是遺憾沒有考過進士科,今年又來參加這一場春闈。他一向才名在外,本來許多人都認爲他今年可能能當榜頭,結果最後居然是那個叫賀知章的少年人橫空奪了第一

  今年賀知章可才十七歲

  李元嬰橫看竪看都覺得今年春闈收穫喜人,麻利地組織起了曲江宴,讓今年的新科進士們相互熟悉熟悉。往後大家可是要一起建設美好大唐的同僚啊

  這一年的曲江宴群星璀璨,不僅新科進士表現出色,創作了不少流傳後世的佳作,更有王勃、駱賓王、盧照鄰等朝臣與會留下詩文,其中王勃所寫的曲江宴序更是成了傳世之作,千百年後依然膾炙人口。
  
BabOdin 發表於 2019-7-11 00:30
番外:一日游(一)

  地府裡頭有不少釘子戶, 都是仗著有功德在身不想去投胎的, 閻王高升了幾撥, 釘子戶還是不願走,甚至還要求增加福利, 要離開地府去觀光。

  真要不行, 讓他們托個夢去找後代說說話也成。

  反正這些個釘子戶一個兩個都跟熊孩子似的, 不給糖就搗蛋。

  來自唐朝的釘子戶很多, 他們還有個釘子戶直接當了判官, 名叫魏征,原因是他很凶很能勸人, 閻王讓他負責穩定釘子戶們的情緒, 別讓他們太鬧騰,太太平平是政績,平平安安好升官。

  最近地府不太平, 前段時間李淵去某個小世界游了一趟,在夢裡見了自己兩個兒子,回來吹牛逼說自家麼兒特別牛逼, 做啥啥成, 老厲害了。

  不久之後, 在人間待到大唐覆滅的李世民下來了。見到當了判官的魏征,李世民很是激動,拉著他的手大叙衷腸,只說自己對不起老魏你啊。

  魏征被他說得很動容,回憶起了生前君臣相得的事, 表示可以悄悄讓李世民去小世界一日游,聽李淵說那個小世界和他們頗有淵源。

  但是,每個月釘子戶們去小世界一日游的名額是有限的,所以魏征讓李世民偷偷地去偷偷地回,回來後最好別和別人提起。

  李世民爽快地答應。

  魏征暫時隱去李世民關於地府的記憶,把李世民送去小世界。

  李世民顯然不是個信守承諾的人,回來以後見著一群唐朝釘子戶,很是熱情地和他們叙了舊,然後就開始吹噓自己一日游的見聞,說什麽大唐做到了真正的萬國來朝,可繁榮可昌盛了。

  魏征聞訊趕來時已經太遲了,一群釘子戶齊刷刷地轉頭看他,連平時最講規矩的長孫皇后都忍不住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表示對他這種給李世民開後門的行爲很失望。

  這誰頂得住啊

  老魏很煎熬,老魏頭要禿。

  既然魏征來了,李世民又改了吹噓方向,說在小世界裡,魏征的孫女也是極有出息的,妥妥的女中英才,乃是全大唐年紀最小的女進士,一直到他七老八十了都還沒人破這個記錄。

  更難得的是,她居然和他麼弟成了一對,這緣分可真是奇妙啊。

  相比他們這些心有牽挂不肯去投胎的釘子戶,李元嬰那厮就瀟灑多了,他在地府玩了一圈,覺得沒意思,自己找魏征要求要投胎,沒過多久就興致勃勃地迎接新生活去了。

  眼下見不著人,大夥竟都挺想念,强烈要求魏征讓他們組團去李淵和李世民去過的小世界看一看。

  一旁喝著酒凑熱鬧的李白也興致盎然地說「我也想去看看,我還聽說我是這位小王爺的後代呢,讓我也去瞻仰一下我這位先祖的風姿。」

  混過來蹭李白好酒的蘇軾忍不住抬杠「我還是頭一次聽人說聽說誰誰誰是我先祖的,你是誰的兒孫你還不曉得嗎」

  李白回嘴「不知道就不知道,孔子不是說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嗎死都死了,還講究那麽多作甚」他拍拍蘇軾的肩膀,「你啊,酒還是喝太少了。你看你在世時不是做東坡肉就是做什麽羊蝎子,現在好了,後世的人拜祭你時都用猪肉和羊骨頭,膩不死你。酒就不一樣了,酒怎麽喝都不膩」

  話題歪了一圈,最後也沒讓魏征無聲無息揭過組團旅游的事,所有人意見很統一,一定要去看看李淵和李世民這對無耻的父子倆是不是在吹牛逼。

  魏征自己也覺得納罕,聽李世民說自己在那個小世界裡非常長壽,不知有沒有在那邊做成判官。他表示自己要和那邊商量商量,畢竟一次性送這麽多人過去旅游太引人注目,得討論出一個影響不大的章程來。

  魏征回去先和閻王商量。

  閻王覺得魏征兢兢業業管理釘子戶這麽多年,也該出去旅游一趟了,當下同意了魏征帶團去小世界旅游的事。不過,他還是得强調一下旅游紀律,不能對小世界造成太大干擾,不能和李淵上次那樣說禿嚕嘴,說什麽「你怎麽生十八個兒子」,害得李元嬰直接不生了,其他小孩只能排隊當孫子,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泪。

  可以的話,最好還是別讓他們玩托夢那一套了,隨便游玩游玩就回來。畢竟,人家是小世界,很多事和這邊還是不太一樣的,人家孫子外孫重孫重外孫可不一定是你孫子外孫重孫重外孫啊。

  魏征覺得閻王這話是衝著自己來的。

  魏征覺得閻王多慮了,他又不是沒有孫子沒有外孫,更不缺重孫一輩的,難道還會羡慕那個小世界的老魏不成他死得比那邊的早,在地府看起來年輕許多,誰羡慕誰還一定

  魏征打通所有關節,和小世界那邊接了頭,帶著一群唐朝釘子戶前往小世界旅游。人這麽多,自然不能再搞附體那一套,只能他們自己溜達觀光,吃不到什麽也碰不到什麽。

  小世界也派了個接引人,來的竟也是小世界的老魏。這老魏看起來比魏征年長三四十歲,鬍子花白,眉眼多了幾分慈和。

  老魏笑呵呵地對魏征說「聽說你們要來,我特地請假來接待你們。我也挺久沒看過我的重孫們了,聽說他們都已經兒孫滿堂,我也該去看看了。」

  兩邊組成一個規模不算小的觀光團,浩浩蕩蕩地往人間而去。

  他們直接到了皇宮。

  李象正在接待朝臣,每個人都投入地發表自己的看法、提出自己的建議,李象也認真側耳聆聽。

  李世民領頭走過去看了一會,和其他人誇道「看,這是我孫子,怎麽看都是明君相。」

  李淵看不得李世民驕傲的嘴臉,撇撇嘴說「他還是我重孫子,我說什麽了」

  在場的挺多都是當過皇帝的,沒興趣陪著看李世民炫孫子,紛紛提出要自由活動。

  老魏和魏征對看一眼,覺得分開行動也行,隻再三叮囑所有人不得干擾小世界的一切,一定要當個安分守己的好游客。

  所有人都一口答應。

  約法三章之後,衆人各自散去。

  李淵和李世民在皇宮裡隨意溜達著,長孫皇后却牽挂幾個孩子。

  上輩子長孫皇后幾個孩子命都不好,大多不是早逝就是婚姻不和,很讓長孫皇后心痛,哪怕已經親眼看著他們再次投生爲人,她心裡還是很遺憾。

  要是自己再多活個十幾二十年,是不是能看著他們順順利利地娶妻生子

  長孫皇后先就近去看了承乾,孫子剛才她已經看過,她想看看承乾現在好不好。她無聲無息地尋至大明宮湖畔,只見承乾坐在那裡教髮妻釣魚,兩個人老夫老妻了,竟還會拌嘴,你說我心不靜我說你教不好,說著說著哈哈一笑。

  這時已經是太后的蘇氏看到魚漂動了,看准機會拉起魚竿,成功釣到了一條肥美的魚。她轉頭對承乾笑得眉眼彎彎「你看,你都沒釣到,我已經釣到了。」

  承乾被她這麽一刺激,孩子氣地挪了個位置,仿佛發誓要和蘇氏一較高下。

  兩個人年紀都不小了,看起來却像一對少年夫妻,恩愛得不得了。

  長孫皇后看了一會,心中又酸又軟,莫名很高興。

  她又去看了青雀和雉奴。

  青雀和雉奴都兒孫滿堂,很是美滿。

  看完了兒子,長孫皇后又去看女兒。

  她三個女兒此時都在長安,倒是不用走太遠,只是要比青雀他們府上多找一段路而已。

  長孫皇后先去了長樂府上。

  長樂還健健康康地活著,還有了自己的孩子。

  一開始他們夫妻間不算太和睦,頂多只是相敬如賓而已,現在夫妻倆感情却很不錯,孩子們都長大了,他們閒暇時邊再周圍游山玩水。

  長樂寫的山水游記很受歡迎,今年剛出了一本,這天正好送到府上,夫妻倆正人手一本翻著看。

  長孫皇后站在他們身後跟著看了幾篇,覺得確實寫得很好,看得她都心向神往。

  沒想到她的女兒竟能去這麽多地方。

  長孫皇后注視著凑在一起翻看新書的女兒女婿,心裡竟隱隱有些羡慕。她的丈夫算是千古明君,任誰提起都會誇一句好,但是他們夫妻倆其實沒有這種到老仍親密無間的親近。

  長孫無忌又去看城陽。

  城陽正在批閱學生的文章,她已經五十出頭,但一點都不顯老態,整個人精神奕奕。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仔細翻看著一叠叠文稿,一枝帶雪的梅花忽地從窗外伸到她面前。

  城陽抬起頭一看,是杜荷抱著小孫子站在窗外。小孫子半個身子探進屋內,奶聲奶氣地給城陽獻花「花花香祖父摘的」

  城陽看向杜荷,夫妻二人相視一笑,時光讓他們無可避免地老去,却也讓他們之間的感情越發醇美。

  也許一開始,他們對彼此都不算特別喜愛,一個覺得對方是紈絝子弟,一個覺得對方過去沉默內斂,可歲月把他們打磨成了最適合對方的模樣。他們有兒有女,白頭偕老,遠勝於世間千萬夫妻。

  長孫皇后立在梅樹下看著他們許久,才轉道去看兕子她們。

  兕子和高陽是鄰居。

  高陽到老還是火爆脾氣,聽人說孫子欺負了兕子孫女,二話不說撈起孫子就是一頓揍,還拎著人過去兕子府上道歉。她孫子和她一樣倔,非說不是他的錯,拒絕不認錯。

  小孩子嘛,在一塊難免會起摩擦,有時會因爲一句氣話吵翻天,有時會因爲一件玩具打起來,哪有每天和和氣氣的那就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

  兕子已經開導過自己孫女了,見高陽家的皮孩子被揍得屁股紅紅眼眶紅紅,非常心疼。

  這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啊

  雖然皮了點,但大體上還是懂事的,和他講道理他會乖乖地聽著。小孩子之間的小爭執而已,用不著動真格的,哪用真動手揍

  兕子趕緊把人拉到身邊哄了起來。

  天不怕地不怕的皮孩子被兕子溫柔地圈在懷裡,越發覺得委屈,哇地哭了起來「姨祖母,我不要當祖母孫子啦,我要當你孫子」

  高陽氣得差點想當場開揍。

  這混帳小子,怎麽一點都不像他祖父啊

  兕子見高陽又氣又惱,邊輕拍著皮孩子的背邊笑著對高陽說「這孩子多像你,簡直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高陽「」

  高陽無奈地說「你就慣著他吧,到時他再欺負你孫女可別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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