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閑唐 作者:春溪笛曉(已完成)

 
BabOdin 2019-4-29 23:07: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1 129272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52
第 180 章

  河南道有一大片地方連著海, 要數「鄰居」, 得數隔著海的新羅百濟高麗以及獨佔一島的倭國。

  李元嬰這才把心思動到倭國那邊去。

  李元嬰將倭國的大致局勢給李二陛下講了, 又把沿途見聞說了個大概:蘇我氏大興土木,徵調了無數民夫, 沿途皆有面帶悲色、形容憔悴的倭國百姓。

  李元嬰道:「戴亭他們都認為要不了多久, 倭國一定會有一場動盪, 所以我把戴亭留在那邊了。」他給李二陛下描述了一下當面把戴亭交托給葛城皇子的畫面。

  李二陛下覺得這畫面真是生動極了, 那葛城皇子活脫脫的引狼入室而不自知。戴亭這人還真是哪裡有亂子哪裡跑, 偏他不好出風頭不貪功,搞完事就走, 不帶半點留戀。

  相比起來, 倒是他們這樣的身份比較受限。

  見李元嬰提起往外跑就眉飛色舞,李二陛下再次敲打:「你既享受了皇室的富貴尊榮,就得負起你應盡的責任。滕州不大, 但要讓底下百姓都過上好日子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當初你也當個幾個月縣令,就那麼大一個縣,你做到了人人不挨餓人人能讀書嗎?」

  李元嬰頓時沉默下來。哪怕是京畿的縣城, 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配合的, 有的人能學也不想學, 有的人想學卻騰不出空。哪裡都是有貧又有富,再好的政令都有時過境遷不再適用的一天,所以要把一州之地發展好並不是喊喊口號就能做到的事。

  李元嬰蔫耷耷地說:「我沒有做到。」他的興趣只在於搞出個計畫,具體怎麼落實就靠武媚她們了,真要他踏踏實實去做事著實有點為難他, 畢竟他滿腦子都是玩。

  李二陛下見他一臉沮喪,在心裡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他黑溜溜的腦袋:「你啊,什麼時候才能真正長大。」

  李元嬰哼哼著說:「有皇兄在呢,沒人敢欺負我!我就不長大!」他又得瑟起來了,興致勃勃地和李二陛下描繪遠景,「我們把大侄子三侄子四侄子他們全都培養起來,還有什麼朝中大臣的子侄啊寒門裡的人才啊全給好好提拔,把事情全給他們幹。等他們都能扛事了,皇兄就帶著我到處玩,豈不美滋滋!」他說著說著太興奮,不小心牽動了傷口,頓時疼得齜牙咧嘴,剛才還在笑呢,眼淚又刷刷地落下來了。

  李二陛下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叫人來給李元嬰換藥,讓他消停點別亂動。

  李元嬰怕疼,乖乖趴著不吱聲了。

  李二陛下承諾道:「到那時我要是還走得動,就帶你去走遍大唐的大好河山。」

  李元嬰想起了他可憐的大侄子,又把巡遊計畫完善了一下:「那承乾好慘,哪都不能去!不如這樣,我們先帶象兒他們去,等象兒他們玩夠了回來再讓承乾好好栽培他們。只要象兒能獨當一面了,就輪到承乾去玩了!」

  李二陛下睨著他:「承乾去玩的時候再帶上你?」

  李元嬰一臉的理所當然:「那是自然,我去過一次,知道哪兒好玩,能給承乾領路啊。」

  李二陛下懶得和他計較了,叫人好生伺候著他,有什麼事第一時間來報,這才帶著摺子走了。

  李元嬰趴在那兒哼哼唧唧地讓人換藥,換完了,百無聊賴玩床頭的花紋,把那光滑漂亮的紋理當做巡遊路線溜來溜去。老魏他們年紀大了,怕是都走不動了,真是太可惜了,看來到時他得讓駱賓王多寫點遊記,再多添幾張自己畫的畫,一準叫他們身臨其境!

  第二天,長孫無忌等人明顯都能感覺李二陛下昨晚睡得不錯,心情也極好。

  長孫無忌與房玄齡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的想法:得了,人兄弟倆又和好如初了,杖責什麼的都是給他們看的,一說上話又是老樣子。

  李二陛下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變化有多明顯,向文武百官表示自己已經懲戒過三個犯事的,其他人起初並不知情又及時上報,暫且不罰,看看以後的表現再說。李元嬰這次私自出海,杖責三十,禁足(養傷)三個月,到時都過年了,就過完年再回封地。

  所有人聽完李二陛下的懲罰之後都一陣無言。這算什麼懲罰,也就打了三十杖比較像樣,禁足三個月難道不是李二陛下想弟弟了,趁機讓他留在長安過完年再回去?

  不過李元嬰挨打後燒得昏迷了一整天,弄得李二陛下連朝會都不開了,下午好不容易露了臉也像個一點就著的火藥包,誰提意見都被他罵得狗血淋頭。李二陛下都把態度擺到這份上了,自然沒人敢再提出罰得不夠狠、得繼續罰。

  他們又不是傻子,要是李元嬰真有個好歹,李二陛下說不準真會讓他們陪葬。畢竟李二陛下弟弟雖多,親自養大的卻只有這麼一個,三天兩頭把他氣得暴跳如雷的也只有這麼一個!

  大家都是養過孩子的,乖乖巧巧不讓人費心的孩子養著當然舒心,但是心裡最記掛的肯定是投入最多、鬧騰最歡的那個。

  要是這孩子還能撲騰出點水花來,那就更了不得了,不僅心裡牽掛,還要天天掛在嘴邊!

  李元嬰出海一事算是揭過了。

  李元嬰住處開始迎來各方慰問,最先過來的自然是李承乾和李象,他們消息最靈通,李元嬰昏迷時就來過一趟,現在李元嬰醒了,他們自然早早過來看他。

  李承乾不是婆婆媽媽的性格,見李元嬰雖然趴著養傷,瞧著不太舒服,精神卻很不錯,便坐下和他閒聊起來:「麼叔你膽子可真夠大的。」他聽說李元嬰出海時也擔心得不得了,好在人平安回來了。

  李象也一臉關心地看著李元嬰,不過長輩之間沒說完話,他不能插嘴。

  李元嬰道:「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他就著趴在床上的姿勢讓李承乾爺倆調整一下坐的位置,好讓他能面對面地和他們聊天。瞧見李象,李元嬰挪動一下腦袋把他上上下下掃了幾眼,點頭滿意地說,「不錯,長高了,有希望長得和我一樣高。」

  李承乾覺得這小子真是沒治了,誇李象長高還要捎帶上自己。

  李象覷了眼李承乾,見李承乾沒再說話,便逮著機會問李元嬰疼不疼,缺不缺什麼東西。

  李元嬰被侄孫一陣噓寒問暖,很是滿足,開始仗著自己有傷在身開始差遣後輩,又說想聽故事又說想喝水。

  李承乾見李元嬰把自己兒子支使得團團轉,看不下去了,提出自己要去李二陛下身邊跟著處理政務。

  李元嬰想到他和李二陛下的巡遊計畫,立刻催促李承乾快去。等李承乾走了,李元嬰才和李象說悄悄話,把自己慫恿李二陛下帶他們出去玩的事告訴李象。

  李象聽了十分高興:「太棒了!」他當即表示自己一定會守口如瓶,堅決不告訴李承乾,免得李承乾不能去玩會很傷心。

  兩個人密謀一陣,李象便拿了本新出的傳奇故事給李元嬰念了起來,直至魏姝入宮他才乖巧讓位,回去跟先生讀書去了。

  接著兕子和衡山又聞訊而來,她們早前就想來了,但是李二陛下不許她們來。

  一見到李元嬰,兕子兩人就和李象一樣關心地問來問去。

  兩個小公主年紀和魏姝相仿,漸漸有了少女模樣。李元嬰反過來安慰了她們一番,心裡酸溜溜地想不知什麼人會把她們拱走。想到魏膺悄悄和他說李二陛下還想過把衡山許給魏膺他爹那一輩的,李元嬰就覺得李二陛下很不靠譜,這都不是可以當爹了,是可以當爺爺啊!

  李元嬰陪兕子她們聊了一會,答應等他把滕州搞好了,就把她們接去和高陽一起玩。他可能左右不了她們的婚事,但是在那之前他可以給她們爭取到李二陛下允許範圍內的自由!

  兕子擔憂地道:「麼叔你先把傷養好再說。」

  李元嬰認為自己身體非常棒,很快就能好。等李承乾忙完再過來一趟,李元嬰才曉得李二陛下要把他留到年後。

  李元嬰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也沒轍,禁足是對他私自出海的懲罰。

  既然身上有傷又出不了門,李元嬰只能安安分分養傷,每天和媳婦撒撒嬌,再換著人給他講各種新故事舊傳聞。過了小半個月,他就能下地走動了,再過一段時間,他又能活蹦亂跳,一點都沒有挨過打的樣子。

  若不是他被禁足在宮裡,任誰都能看出那三十杖水分有多大!

  李元嬰毫無自知之明,還琢磨著能不能提前解禁出去溜達,每天只能在宮裡轉悠可把他悶壞了。

  李元嬰這個要求被李二陛下無情駁回。

  李元嬰也不失望,陪李二陛下用膳時還和李二陛下感慨:「皇兄你當皇帝真辛苦,每天都要悶在宮裡和那麼多摺子打交道,太難受了,我被禁足還不到一個月就受不了了!」

  李二陛下道:「你是在宮裡長大的,以前也沒見你受不了。」

  李元嬰道:「那不一樣,那時候我還小,光宮裡就夠我玩的。」他天天上躥下跳,忙得不得了,哪會覺得悶。李元嬰道,「現在我大了,我覺得外面好。」

  李二陛下壓根不想搭理他。

  說自己不要長大的人是他,說自己長大了的也是他。就他這樣的,也敢評議當皇帝辛不辛苦?

  李二陛下罵道:「若是生在尋常人家,你想一展抱負都難,哪由得你像現在這樣放肆撒野?」

  李元嬰一聽,覺得也是這個理。他又挪到李二陛下身邊,很是積極地獻了一通殷勤,恬不知恥地承認自己就是仗勢胡來:「全靠有皇兄在,我才能放肆撒野!我每次遇到佛寺和道觀之類的,都會進去求滿天神仙保佑皇兄長命百歲!」

  李二陛下:「……」

  估計他都沒弄清楚自己拜到底是哪些神仙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53
第 181 章

  李元嬰磨了李二陛下好些天, 發現李二陛下這次心硬如鐵, 絕對不會提前給他解禁, 慢慢也就消停了,每日和魏姝看看書, 偶爾溜達去東宮和李象搶老師, 日子也算平和。

  滕州那邊得了京中消息, 知曉李元嬰雖挨了頓打, 卻好得挺快, 已經能活蹦亂跳,眾人也就放心地各忙各的, 準備等著年後李元嬰回來再輪番念叨他一輪。

  對於李二陛下借機把李元嬰留在長安過年的事, 眾人都在心裡犯了好一會的嘀咕,沒了李元嬰,感覺總是不一樣的。

  雖然李元嬰平時就是吃吃喝喝到處玩鬧, 但是不可否認地,他們這些人都是因為李元嬰才聚在一起,彼此間雖也有交情, 可沒有李元嬰在, 他們斷不會像現在這樣融洽。李二陛下倒好, 打就打了,還趁機把人截下!

  相比狄仁傑等人的鬱悶,李二陛下心情就好多了,吃飯都比往日要香。他也沒忘記還有高陽這個女兒落在滕州,特意叫人去把高陽接回來過年, 年後再和李元嬰一起回滕州去。

  高陽是不太樂意回去,在滕州的生活自由又快活,她才不想回長安去。不過李二陛下的人過來時盧照鄰勸她說該回去,父母有命,兒女不得不從,更何況李二陛下是一國之君,他的話更不能違逆。

  從某些方面來說,高陽的脾氣和李元嬰一個樣,這些陳詞濫調換別人來說高陽肯定不愛聽,但盧照鄰來說她就聽得進去。她咬咬唇,明亮的眼睛灼灼看著盧照鄰:「我一去幾個月,你會想我嗎?」不等盧照鄰反應,高陽又說,「盧照鄰,我會想你的!」

  說完,高陽就提起裙擺跑了。

  少女的身影明豔又美麗,像是一朵蓬蓬盛放的花。

  盧照鄰站在原地,感覺自己的心臟狂跳不止,就好像明知道心愛的花兒佈滿紮人的刺,他還是想把它種在心口,用心頭的血供養它長大開花,哪怕會被尖刺紮得鮮血淋漓也不會後悔。

  高陽回京那天,坐在馬車上撩起車簾看著來送別的友人們,一眼便瞧見了長身玉立的盧照鄰。她朝他綻開笑顏,直至人影漸遠,才放下車簾開心地坐在車中。

  第一眼看到就喜歡的人,不一定會一直喜歡,但有的人一旦有了足夠的瞭解,就會越來越放不下。他是端方君子,不敢先開口,她來開口就好,等她從長安回來,也許他也能對她說起他的心意,到那時不管有多少困難,他們都可以一起面對。

  這邊高陽滿心期待,站在原地一直目送馬車遠去的盧照鄰卻一直沒回神。直至狄仁傑神色嚴肅地拍拍他的肩膀,盧照鄰才收回目光。

  對上好友銳利的眼神,盧照鄰知道自己和高陽暗生情愫的事瞞不過狄仁傑的眼睛,所以他誠懇地說:「今年我想回范陽一趟。」婚姻之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在沒有取得父母的支持之前,他不敢逾越半步,連面對高陽也不敢吐露自己的心意。

  狄仁傑擔憂地說:「這不容易。」

  盧照鄰道:「殿下不是常說,世上本就沒有容易的事。你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注定會有千難萬險,除非你甘心一輩子都當一個平庸無為的人。所以,不管多難,總要試試看才甘心。」

  狄仁傑道:「殿下自己做事讓人不省心,說起勸人的道理來倒是一套一套的。」李元嬰就是靠著一張嘴吧啦吧啦,把一堆人騙來給他幹活,好讓他自己天天逍遙快活!

  盧照鄰主意已定,狄仁傑也沒攔著,和武媚商量著將盧照鄰手上的事情交接好放他回家一趟。送走盧照鄰,狄仁傑問武媚:「你覺得他們能成嗎?」

  兩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人,真的能突破重重艱險在一起嗎?

  要知道許多世家一向不太愛和皇室有牽扯,當初李二陛下有意將公主下嫁某個世家子,那家人聽到風聲立刻拒絕,轉頭迎娶范陽盧氏之女。李二陛下也生這些世家的氣,編《氏族志》時強行把他們的姓氏全降到第三等。

  在利益與權勢的較量之中,小兒女間的小情小愛著實不值一提。

  武媚道:「不是還有殿下在嗎?」李元嬰這人平時不著調,關鍵時刻還是靠得住的,有他在就像有一根定海神針似的,什麼難處都不會影響到他們。

  狄仁傑點頭。

  李元嬰在這方面其實有點遲鈍,盧照鄰和高陽那點小心思他們都看在眼裡,李元嬰怕是一點都沒察覺。

  要是李元嬰知道了,肯定會暴跳如雷,覺得盧照鄰居然敢勾搭他侄女!只不過氣完了,李元嬰還是會盡心盡力幫他們爭取。

  狄仁傑道:「那我們要不要寫信告訴殿下?」

  武媚道:「高陽不是不敢開口的人,她自己會和殿下說。」

  ……

  李元嬰在長安又熬過一段禁足日子,高陽終於到了。

  高陽先去見了李二陛下。闊別一年,李二陛下打量著出落得越發俏麗的高陽,覺得她長高了,性格也穩妥了許多。

  李二陛下勉勵幾句,由著她去尋李元嬰。李元嬰正和魏姝練字,聽人說高陽回來了,還楞了一下,這段時間他兩耳不聞窗外事,乖乖地當個好弟弟,都不曉得李二陛下讓人去接高陽回來的事。

  李元嬰讓高陽坐下說話,問道:「一路上可順利?我娘她們可還好?」

  高陽端起茶喝了一大口,才對李元嬰說起路上的情況和滕州的近況。她全首全尾地回來了,路上自然沒遇到什麼意外,滕州那邊也一切安好,這也多虧了李元嬰平時愛當甩手掌櫃、把事情都扔給別人乾,要不然滕州沒了主心骨還真不行。

  聽高陽說滕州沒了他一切如常,李元嬰一點都不失落,還非常滿意地說:「就該這樣。」要是朝廷也能這樣的話,他隨時都可以慫恿皇兄帶他們出去玩了!

  高陽見李元嬰果真平安無事,心裡的擔心全沒了。她覷了眼坐在一起的李元嬰和魏姝,很羡慕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膩在一起,要是將來她和盧照鄰也能這樣該多好!他要寫字,她陪著他寫;她去打馬球,他也陪她一起;他們每天都能快快樂樂地一起玩一起讀書,一起吃吃喝喝一起努力上進。

  高陽猶豫再猶豫,終究還是緊張地攥著衣角開口:「麼叔,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李元嬰鮮少見到高陽這麼認真,好奇地問:「有事你說就是,吞吞吐吐做什麼?」

  高陽道:「我喜歡盧照鄰。」她把話說出口後還真不吞吞吐吐了,坦坦蕩蕩地說,「我想嫁給他!麼叔,你可要幫我!」

  李元嬰被高陽這話震驚了。

  回想一下,高陽和盧照鄰確實處得挺好,不過李元嬰一直沒放在心上。他的小夥伴們和他的侄女處得好有什麼稀奇?他就喜歡看大家都高高興興、融洽相處。

  結果,高陽和他說,她要嫁給盧照鄰!

  李元嬰一時消化不了這個事實:是他侄女要禍害人家盧照鄰,還是盧照鄰居然來勾搭他侄女?!

  再想想自己曾經幫高陽去要盧照鄰的手稿,間接幫他們私相授受,李元嬰憤怒了。這兩個混帳,居然利用他勾勾搭搭!

  李元嬰怒道:「你當初突然說想要看書,還說要學那蒼雅之學,是不是就存了這個心思?!」

  高陽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說:「那時候我還不確定是不是真喜歡。」到滕州後相處久了,對彼此的瞭解越來越深,她才確定自己真的喜歡盧照鄰,而且還是越來越喜歡的那種。要是不努力爭取,她一定會後悔的!

  李元嬰何曾見過高陽這小女兒姿態,心裡堵得慌,隱約有點瞭解魏膺和魏征為什麼老看自己不順眼了,他現在回想起盧照鄰來也覺得那小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真是太可惡了,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勾走他侄女的心,虧他還把他當好朋友!

  李元嬰不說幫不幫,打發高陽去找兕子她們玩,自己氣鼓鼓地坐在那兒生悶氣。

  魏姝見李元嬰氣得臉頰都鼓起來了,臉龐明顯顯出點還沒褪去的稚氣來,不由勸慰道:「他們哪怕暗生情愫,也是發乎情止乎禮,沒做出過什麼逾越的事來。」

  李元嬰怒道:「他們敢?!」

  要是盧照鄰真做了什麼,李二陛下不發飆他都要打斷盧照鄰的腿!

  魏姝覺得李元嬰凶起來真有點長輩的樣子。她知道李元嬰是愛護高陽這個侄女才會這麼生氣,抓著他的手說道:「連你都不支持,高陽更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你以前不是說過要幫她找到喜歡的人,讓她快快活活過一輩子嗎?」

  李元嬰被魏姝的手一握,就不那麼生氣了。高陽當然該嫁給喜歡的人,他就是氣不過他們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他哼道:「算她還知道和我商量。但是,這事成不成還要看盧照鄰的表現,要是這只是高陽一頭熱的話,我是不贊同她非要嫁他的。」

  魏姝道:「你能和他交好,說明他的品行和能力都是你認可的,應當不會辜負高陽才是。」李元嬰認識的人不少,真正交好的卻是現在留守滕州的那批人,有時連魏姝都佩服他的眼光,哪怕是初看有些平凡普通的人,被他安排在適合的位置上都會大綻光彩。

  李元嬰還是哼哼著說:「是就最好。」

  風平浪靜地過了幾日,李元嬰收到了滕州那邊的來信,信裡提到兩點,一點是李德謇和杜荷的傷差不多好全了,沒什麼大礙;另一點則是盧照鄰回范陽見父母的事。信是狄仁傑寫的,沒特意說盧照鄰回去做什麼,隻提了一句他回去了。

  李元嬰現在敏銳得很,一看狄仁傑這話就和魏姝嘀咕:「你說他是不是回去和他父母提高陽的事?」

  魏姝道:「說不定是。」

  李元嬰道:「聽說老房媳婦兒準備幫房俊說她娘家侄女,只是還沒挑到願意嫁房俊的。」高陽和房俊鬧出的鬧劇雖然已經落幕很久,知情人還是會私底下告訴相熟的人。盧氏覺得自己兒子哪都好,一心在自己娘家挑侄女,她娘家那邊卻也不是人人都願意嫁給她兒子的,兩邊相互挑來揀去,一直沒成。

  這麼看來,高陽和房俊這對未婚夫妻解除婚約後都逮著人盧家薅羊毛,還是真是孽緣!

  想到盧氏知曉後臉色會有多精彩,李元嬰渾身都舒泰了,再不計較高陽和盧照鄰的欺瞞,笑眯眯地說:「若是兩邊都說成了,盧家豈不是雙喜臨門?」

  魏姝一看李元嬰興致勃勃的模樣,就曉得他要幫高陽了。她說道:「還是要慎重些,高陽畢竟是陛下的女兒。」

  李元嬰道:「我曉得的。」連他知道高陽喜歡盧照鄰都那麼生氣,更別說李二陛下了。他讓魏姝去叮囑高陽消停些,別急著把自己的心思往外嚷嚷,李二陛下那邊交給他。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54
第 182 章

  范陽盧家。

  范陽盧氏作為雄踞范陽多年的世家, 家族之中有許多分支, 盧照鄰一家在其中並不起眼。當初若不是房玄齡對他的才華多有贊許, 他也不可能受邀到房家做客。

  也因此,這次盧照鄰遊學歸來, 不曾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但就是這麼不起眼的盧照鄰, 給他父母帶來了一個把他們炸懵的消息:他想尚主!

  而且, 盧照鄰喜歡上的公主, 還是和房玄齡家房俊解除婚約的那個。哪怕他們家在家族裡有點邊緣化, 但也聽說了高陽公主跑平康坊堵房俊的事。

  這出鬧劇無論對哪方來說都有很不好的影響。房俊就不說了,還沒成親就流連平康坊, 看著不是良配;高陽公主也好不到哪裡去, 哪家女孩兒像她這樣直奔平康坊逮人的?聽人說,在那之前他們這對未婚夫妻已經在平康坊遇上過,甚至還爭奪同一個歌姬!

  盧照鄰認真而柔和地說:「她和傳言不一樣。」她有著與他截然相反的衝動、開朗、熱情, 他們的相遇就像是兩個世界的碰撞與融合。盧照鄰挑揀著高陽的好與父母細細地說了,目光灼灼地望著父母說道,「孩兒知道很難, 但是孩兒想試試。」

  盧父盧母對望一眼, 都看到對方眼裡的歎息。他們頂著范陽盧氏的名頭, 聽著清貴不凡,但也有許多難以對人言說的難處。盧照鄰想娶公主,若是能得族長點頭也不是辦不到,但族長肯定不會點這個頭。

  本家那邊顯然不會為了盧照鄰去開這個口。

  盧照鄰鄭重地朝父母一拜,說道:「爹娘不必為我去求人, 只要你們應允了,我自會盡全力去爭取。我如今隨著王先生學習,在滕州也出任不錯的職務,等我在滕州做出些貢獻再請滕王殿下幫忙做媒,求娶高陽之事就有成功的希望。」

  盧照鄰這一趟回來並沒有非讓父母豁出臉去求人幫他求娶公主的心思,他只是想獲得父母的認可,不在這期間被塞個未婚妻,其餘的他準備自己去爭取。

  見盧照鄰神色堅定,盧父盧母歎了口氣,沒有提出反對意見。他們這個兒子自幼出色又好強,總勤勉得讓他們都擔心他身體吃不消,難得他遇到個喜歡的人,他們怎麼好阻攔?

  盧照鄰父母這邊剛應允個盧照鄰時間去爭取,房家那邊的信又送到了盧家,信是盧氏寫的,目的自然是為房俊求娶盧家女兒。不娶公主不要緊,娶個盧氏女也足以讓很多人羡慕妒忌恨!

  盧氏算盤打得很好,這封信卻讓她嫂子很惱火。她上回給盧氏提了兩個人選,盧氏都不滿意,話裡話外是想娶她嫡出的女兒,誰不知道他們家女兒秀外慧中、相貌出挑,屬於一家有女千家求的那種,盧氏輕飄飄一封信就想娶了去,做夢吧!盧氏不滿意她挑的人,她還不想幫盧氏出這個面呢!

  盧氏嫂子和盧氏兄長鬧了場脾氣,夫妻倆默契地對盧氏這封信採取冷處理的態度。

  ……

  范陽盧家被逮著薅了兩次羊毛,雖然暫時沒薅著,但也足以讓盧家諸人鬱悶了。盧照鄰在家中陪伴父母數日,又去拜見了諸位長輩,這才懷揣著迎娶心上人的勃勃野心踏上回滕州的桂城。

  李元嬰在長安沒閒著,他不能出去,但他身邊的人可以出去。他叫人去打聽了一下房家的近況,很快瞭解到盧氏把房俊身邊收拾得乾乾淨淨,一心求娶娘家侄女,好來個親上加親。

  由此可見,盧氏不是不能管兒子,不是不能把兒子拾掇得像模像樣,而是著實不想給兒子娶個要供著的公主,所以才放任兒子放肆風流。這妥妥就是瞧不上皇室啊!

  李元嬰把情況摸得透透的,開始去李二陛下身邊煽風點火。李二陛下和房玄齡每天見面,對房玄齡很是倚重,自也知曉房家在給房俊說親的事。

  解除婚約已經過去一年,房家此舉無可厚非,李二陛下也不忍心看老房天天發愁,自然不會怪罪他給房俊另覓良緣。

  本來李二陛下對這事是樂見其成的,可禁不住李元嬰在旁邊吹風,漸漸地也覺得老房媳婦不地道。怎麼和高陽訂婚就管不好兒子,想求娶娘家侄女卻能管好了?

  當然,沒弄清楚李元嬰葫蘆裡賣什麼藥,李二陛下沒上他的當,老神在在地聽李元嬰告叼狀。到李元嬰急得抓耳撓腮了,李二陛下才問他:「那依你看,我得下令讓他別娶妻了?」

  李元嬰一聽,知道機會來了,馬上說:「別人的家事,皇兄您怎麼好插手?我聽說您上回插手老房和他媳婦的事,結果他媳婦二話不說把你讓人端上來的假毒酒給灌了下去。所以說,別人的家務事不好管!」

  李二陛下點頭說:「那你來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李元嬰道:「老房家的事您管不了,但是高陽的事歸您管啊!您一道旨意就能把高陽的婚事定下來,可比老房他們快多了。」李元嬰哼哼著說,「我們搶先把高陽的婚事定下來,氣死老房和他媳婦!」

  李二陛下肅顏看向李元嬰。

  李元嬰一臉鎮定,看不出半點心虛。見李二陛下直直地望著自己,他還很奇怪地問:「怎麼?我這個主意不好嗎?我覺得挺好的!」

  李二陛下淡淡詢問:「那你說,我把高陽許給誰好?」

  李元嬰馬上接茬:「我倒有個人選,皇兄你看看成不成!」

  李二陛下挑眉看他,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李元嬰道:「盧照鄰您記得嗎?在翠微宮的詩會上他寫了首詩,您還誇他寫得好的,多有才華一年輕人是不?您想想看,老房他媳婦還在為房俊求娶她侄女,我們已經搶先一步把高陽許給盧家子弟,她豈不是會更氣!」

  李二陛下道:「聽起來是不錯。」

  李元嬰大點其頭:「當然不錯,我和盧照鄰相識也一年多了,對他也算了解。」他有理有據地給李二陛下分析,「他人聰明,做事又踏實,為人沉穩可靠,性格完全和高陽反著來,正好可以包容高陽有點任性的小脾氣。」

  李二陛下聽了未置可否,打發李元嬰自己玩去。

  李元嬰不曉得李元嬰是同意還是不同意,灰溜溜地跑了,準備改天再繼續遊說。

  李元嬰不知道的是,他前腳剛走,李二陛下後腳就讓人去徹查盧照鄰,看看盧照鄰是什麼時候和高陽有接觸的、有沒有和高陽亂來。

  李元嬰給高陽和盧照鄰牽線的心思昭然若揭,繞那麼大一圈猛誇盧照鄰一通,李二陛下看不出來才怪。若是盧照鄰當真優秀,李二陛下也樂意把高陽許給他,但前提是他們沒有私底下攪和在一起。

  世上沒有一個家長想把女兒許給一個沒定親就想把人騙到手的惡劣傢伙。

  要是李元嬰不僅不攔著,還敢從中牽橋搭線,李二陛下也不打算輕饒他!

  李元嬰對李二陛下的一系列安排一無所知,每天兢兢業業地跑去李二陛下面前煽風點火。結果有一回他抹黑房家抹黑得正起勁,沒注意到房玄齡到了外頭,當場被房玄齡逮著了。

  房玄齡氣得不輕:「不知臣哪裡得罪滕王殿下了,讓滕王殿下對臣這般不滿!」

  李元嬰忙不迭地說:「沒有沒有,我就雖口說說,老房你別當真,就當沒聽到好了!」

  房玄齡氣不打一處來,這次還是他聽見的,他沒聽見的時候李元嬰不知告了多少回叼狀!他自認也沒得罪過李元嬰,李元嬰為什麼天天跑李二陛下面前上他眼藥?

  李元嬰見房玄齡真生氣了,乖乖坐在一邊聽他們議事。等他們商量完正事,李元嬰亦步亦趨地跟在房玄齡屁股後面往外走,要給房玄齡賠禮道歉。他對房玄齡真沒意見,只是戰略性抹黑而已!

  抹黑了這麼多天也沒見成效,李元嬰現在有了個新主意,屁顛屁顛追在房玄齡屁股後面跑了一段路,成功磨得房玄齡停下腳步問他到底要做什麼。

  李元嬰拉著房玄齡的手說:「老房啊,高陽和你們家房俊的婚事沒成,我和皇兄都很遺憾。本來是君臣相得的千古佳話,硬生生鬧成這樣,真是太叫人惋惜了。」

  房玄齡很想把李元嬰的手甩開。

  李元嬰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討人嫌,還把房玄齡的手抓得死緊:「我有個好主意,可以把這事再次變成千古佳話!」

  房玄齡深吸一口氣,問道:「什麼好主意?」

  李元嬰道:「你幫你外侄盧照鄰提個親,讓皇兄把高陽許給盧照鄰吧!這樣一來,你們家房俊迎娶盧家女,我們家高陽嫁給盧家子,彼此恩怨全消,又成了親戚,豈不成就了一樁足以流傳千古的妙事?」

  房玄齡被李元嬰的奇思妙想驚住了。

  虧他敢說!

  雖說盧氏現在對盧照鄰這個侄子不太喜歡,可也不等於盧氏願意讓他出面幫盧照鄰出面求娶高陽!

  這算什麼事?!

  房玄齡望著李元嬰:「你這些天就是在忙活這事?」

  李元嬰都說破了,也不藏著掖著。他說道:「我覺得高陽和盧照鄰挺般配的,讓他們湊一對有什麼不好?你要是能親自幫盧照鄰提個親,才顯得解除婚約不是因為別的原因,單純是因為高陽和房俊不適合。要是他們能各自嫁娶,幸福美滿過一輩子,還有誰敢說他們半句閒話?反正我覺得這樣對誰都好。」

  房玄齡沉默下來。

  聽李元嬰掰扯了一通,他竟覺得李元嬰講得挺有道理,要是他能給兒子和高陽都謀樁好姻緣,往後再沒有人會拿他們過去的婚約來說事。

  只不過,李元嬰提出盧照鄰這個人選,莫不是因為高陽和盧照鄰已經有了私情?

  房玄齡隱晦地把自己的疑問問出口,

  李元嬰聽了,哼道:「他們敢?沒過明路之前他們敢亂來,我第一個打斷他們的腿!」

  見李元嬰的話不似作假,房玄齡便點頭應了下來,說道:「我回去再想想。」這事他得和盧氏商量才行,要不然盧氏一準要撓花他脖子!

  李元嬰也不急,讓房玄齡只管好好想。

  房玄齡無奈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殿下莫要再在陛下面前抹黑房家了。」

  李元嬰小雞啄米一樣點頭答應:「一定一定!」

  李元嬰答應得痛快,心裡卻覺得自己也沒黑房家,現在房家撐得起來的也就只有在他大侄子身邊當值的房遺直。但房遺直沒遺傳到房玄齡的多謀,卻遺傳了房玄齡的優柔寡斷,守住爵位還可以,開拓進取不太行。

  至於房俊和房俊以下的,都沒看出什麼出色之處,不像是能在哪個領域大放異彩的。所以他針對房家發表的一些評議,在他看來都是大實話!

  房玄齡看得出李元嬰答應得很敷衍,卻也拿他沒辦法,只能讓李元嬰別跟著自己了,李元嬰還在禁足期間、什麼事都不用幹,他可忙得很!

  李元嬰目的達成,自也不跟著房玄齡跑了,屁顛屁顛回去和魏姝她們一塊玩耍,耐心等著李二陛下那邊拿主意。

  實在不行,他再想別的法子!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54
第 183 章

  房玄齡回家後猶豫著和盧氏商量幫盧照鄰提親的事。

  盧氏一聽, 不大樂意, 雖然她不太喜歡盧照鄰這個侄子了, 但也不樂意推盧照鄰去尚主。她說道:「我那堂弟雖不甚起眼,卻也是盧家子弟, 家裡如何肯讓他尚主。而且你提了, 聖人不一定答應, 到時你兩邊都討不了好。」盧氏說著就對提這事的李元嬰很是不滿, 「真要是好事, 滕王也不會找你。」

  房玄齡閉了嘴,不敢提李元嬰天天跑李二陛下面前抹黑他們的事, 怕盧氏更記恨李元嬰。

  第二天, 李二陛下卻主動問起房玄齡昨天的事,想知道李元嬰找房玄齡都說了什麼。一般人背後說壞話被正主聽見,肯定沒臉再找上人家了, 李元嬰不一樣,李元嬰臉皮特別厚,還能追上去說個半天。

  李二陛下對李元嬰怎麼忽悠房玄齡很感興趣。

  房玄齡雖沒和盧氏商量出結果, 此時卻沒敢瞞著, 把李元嬰那套說辭都給李二陛下說了。

  李元嬰渾身上下最能耐的就是他那張嘴巴, 一張口連黑的都能說成白的。李二陛下把李元嬰給房玄齡說的話聽完了,問房玄齡的意見:「房卿你認為如何?」

  一聽要自己拿主意,房玄齡面色就有點苦。他著實不太擅長做決定,尤其是不確定李二陛下到底是何想法的時候。

  猶豫半天,房玄齡找個適合的說辭:「滕王殿下既然這般看好他們, 這樁姻緣應該不會錯才是。」

  李二陛下道:「你倒是信任他。」

  房玄齡道:「滕王殿下科舉那年的明經科和進士科榜頭可都是他的至交好友,足見滕王殿下看人眼光極准。」

  提到這一點,房玄齡心裡其實有點歎息,別看杜荷雖然因為李元嬰私自出海挨了板子,但論起前程,杜荷肯定比房俊要好。當初兩家小子同是長安有名的紈絝子弟,如今杜荷有長進了,他兒子卻還是老樣子!

  李二陛下聽了房玄齡的回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又過了幾日,李二陛下就知曉了高陽和盧照鄰之間發生過的種種。這兩小孩雖然相互喜歡,卻沒有坐過什麼逾越的舉動。連交換的文稿也是通過李元嬰給對方的,可憐李元嬰在情愛一事上有些遲鈍,壓根沒開竅,自然不曉得他們之間的小心動。

  得知女兒沒被人拐騙,李元嬰也沒有明知故犯,李二陛下心情稍霽。

  既然盧照鄰看著不錯,把高陽許給他也不是不行。

  不過就李元嬰不開竅的,李二陛下再不放心讓李元嬰把他的公主們帶出去,免得他的女兒們又被人盯上。

  李二陛下沒再釣著李元嬰,把自己的決定告訴李元嬰。李元嬰不曉得短短幾天李二陛下已經把高陽和盧照鄰之間的往來查了個底朝天,只覺得李二陛下終於鬆動了,高興地給李二陛下獻了好些天的殷勤。

  反正禁足在宮裡也沒事可幹,他給自己兄長跑跑腿捏捏肩怎麼了!

  於是李元嬰雖沒出宮,一干大臣卻都天天看到他在李二陛下身邊轉悠。

  這馬屁精!

  再看不得李元嬰這馬屁精,眾人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誰叫李二陛下連禁足範圍都劃那麼大,由著他在宮裡到處蹦躂。

  轉眼到了年前,李元嬰繞著李二陛下轉悠了兩個多月,終於迎來第一次出宮機會:陪李二陛下去驪山過生辰。

  雖說翠微宮是新修的,但驪山那邊的湯泉泡起來比較舒坦,李二陛下今年決定去那邊過壽,舒舒服服地泡個溫泉。李元嬰被關在宮裡這麼多天,四捨五入也算滿了三個月,李二陛下便拎上他一起去。

  這一年雞飛狗跳地進入尾聲。

  對於大唐來說,這是平靜的一年。但是對於高麗來說,這一年並不平靜。對於倭國來說,這更是非常動盪的一年。

  葛城皇子謀劃著刺殺了蘇我入鹿。

  皇極天皇禪位。

  風光了三代的蘇我氏,終於退出歷史舞臺。

  可惜在這次皇位更迭之中,又有許多變數,到處紛亂頻起。葛城皇子誅殺蘇我入鹿有功,在倭國聲勢日高,戴亭一行人也備受優待。

  這大大的方便了戴亭行事。

  戴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幫李元嬰準備了一船給李二陛下生辰禮:滿滿一船的白銀。

  這一船白銀外觀其貌不揚,一路輾轉竟也沒人注意到。李元嬰聽人說戴亭送回了好東西還挺好奇,過去一看,驚住了:倭國那邊那麼多白銀的嗎?!

  再一細看,清單上甚至還記錄有一小撮黃金。

  這可是實打實的真金白銀!

  以前戴亭出去也總帶回好東西,可貨物看起來遠沒有真金白銀那麼直觀。這可全都是白花花的白銀啊!這麼大一堆,像小山一樣高,看著可震撼了!

  李元嬰沒有猶豫,當即叫人把東西往驪山腳下送。這批白銀送往驪山時東西還是相當不經意地胡亂裹著,一路上壓根沒人注意到,等禁衛例行檢查時掀開一看,都被李元嬰的大手筆震住了:難道李元嬰在滕州那邊偷採銀礦了?

  負責搞安檢的禁衛不敢輕忽,馬上去稟報李二陛下。李二陛下正和長孫無忌他們議事,聽人說李元嬰帶著人拉了一車車的白銀過來,也都驚了一下,一起過去看李元嬰怎麼又搞出這樣的大動靜來。

  李元嬰還坐在那裡生悶氣呢,檢查就檢查,怎地還去稟報他皇兄。這樣一來,他就沒法在生辰當天給他皇兄驚喜了!雖然他也沒弄清楚這些金銀到底有多少,不過滿滿當當裝了這麼多車,看著多有氣勢!

  現在好了,這些人先去告訴他皇兄了,一點都不驚喜了!

  李二陛下行至行宮停放馬車的偏院前,就見李元嬰一臉鬱悶地坐在那裡,一副「我特別不高興」的樣子。都是能娶妻的年齡了,偏還是這副長大不的模樣,真是讓人又是操心又是無奈。

  見李二陛下來了,李元嬰蹦了起來,跑過去和李二陛下抱怨:「皇兄,我本來想給您個驚喜的,結果他們非要去把這事稟報給你。您生辰那天沒有驚喜可不能怪我!」

  李二陛下橫他一眼,問道:「你哪來那麼多金銀?」瞧李元嬰這興奮勁,顯見是剛得的,而不是他在滕州攢下來的。

  一提到這些金銀哪來的,李元嬰就更來勁了,拉著李二陛下說起戴亭在信裡簡略提及的一些事。

  重點提到戴亭「不小心」在倭國圈了個大銀礦經過:本來他不願意在倭國買地的,畢竟倭國離大唐那麼遠,又只是個小島兒,不是置業的好地方,但是當時倭國動亂,那一帶的主人非要連山帶地全賣他,戴亭也沒有辦法,只能救他們於水火之中。誰知道,買下之後他發現裡頭居然有個大銀礦!

  由於當時倭國百姓流離失所,困苦不堪,戴亭看在眼裡也覺戚戚然,當即挑選了一批踏實肯幹的百姓幫忙開採這處銀礦。他們之所以這麼快開採出這麼多銀礦,還這麼迅速地煉成白銀,都是因為這些勤勤懇懇、掙扎求生的百姓們想努力養活一家老小!

  銀礦開採之易、勞動力之廉價,大大地提高了白銀產量。眼看著白銀越積越多,防砸手裡不安全,戴亭就悄悄通知挨了杖責的李德謇他們,讓他們偷偷過去把開採來的白銀運回來。

  至於為什麼要偷偷的,那也很好解釋,當時倭國那麼混亂,大家的財物都是藏著掖著的,財不露白啊!哪怕葛城皇子對他們禮遇有加,他們也不能不提防著財帛動人心的可能性。

  李元嬰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戴亭信上簡略的「趁著倭國內亂圈了個銀礦」轉化成自己的語言告訴李二陛下,李二陛下面色沒什麼表情,長孫無忌等人都被李元嬰這段話透出的無恥震住了:聽他這麼說,這事確實幹得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甚至還有一咪咪的悲天憫人大胸襟。

  可歸根結底,李元嬰底下那些人乾的事不就是趁著人家亂成一團把好東西往自己碗裡扒拉嗎?!

  這礦藏在倭國,李元嬰要是能讓人去採,那還真沒人能攔著。畢竟那又不是大唐的礦藏,沒什麼私採不私採的說法。

  李元嬰把每輛車子上灰不溜秋的布掀開,日光下白花花的顏色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李元嬰給李二陛下說起自己的構想:「我認為,我們可以鼓勵船隊往海上走,遇到有人需要幫忙的我們要儘量幫,要是看到我們大唐用得上的礦藏,也都用公道的價格買回來。畢竟,礦藏得千千萬萬年才能生成,用完了就沒有了,不到必要時,我們盡可能不去挖,給子孫後代多留點家底。」

  李二陛下點頭,覺得李元嬰說得有道理。

  李元嬰說出自己的構想:「但是也不能讓人隨隨便便私自出海,要不然誰都不知道他們去幹什麼勾當。海船不比普通小船,海船一般比較大,停靠也不方便,須得有配套的大碼頭。往後我們在適合的地方建好大碼頭、設下海關,所有進出的物品都要經過檢查和抽取一定的海關稅,沒有海關頒發的憑證不能出海!既然收了稅,我們就要保護好出海的百姓,不能讓他們在外面被欺負了,所以我們的海師也得好好操練起來!」

  李二陛下道:「這些事朝廷都有過相關的政令,但實施起來並不順利。」不是誰都和李元嬰一樣不怕死,面對茫茫大海也一點都不畏怯。

  李元嬰道:「年初我搬到海邊住了幾個月,看著他們早起就去海裡捕撈,身手矯健又敏捷,哪怕海產賣不出什麼好價錢,他們還是每天兢兢業業地忙碌著。到了海邊,皇兄您就知道了,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海的人許多歐以海為生。他們從一出生就在浪裡浮沉,狂風巨浪他們看得多了,心裡就不會害怕。他們缺的,其實是方向,是領頭的人。我們只要給他們方向,給他們個領頭的,他們都能馳騁大海。」

  李二陛下瞪他一眼。

  他連去個泰山都被三攔四阻,這小子卻到處玩耍,連出海都試過了。

  李元嬰一看李二陛下瞪過來,明白了,李二陛下被他戳中了痛處:想出去玩卻不能去!

  說實話,被禁足三個月,李元嬰就覺得這不是人過的日子。他皇兄奪了皇座,自己也被皇座綁在了原處,不能像他一樣自在放肆地過自己的美日子!

  李元嬰道:「皇兄,我在給你賀壽時就把這些金銀全獻給你。」他這次獻的不僅僅是金銀,而是獻給到場的人看看:海外世界遼闊寬廣,還藏著巨大的寶藏。

  碼頭修好了,只要把碼頭連通從長安直修到泰山的寬敞官道,這個碼頭就會迅速成為大唐首屈一指的貿易港灣。交通這樣方便,利益這樣巨大,他們難道能不動心?而有機會參加李二陛下壽宴的,正巧就是只要動心就能行動的那類人!

  他們手裡有田有地,有人有錢,哪怕自己湊不齊一個船隊,弄個三五艘海船卻是不成問題的。

  在場的都不是蠢人,一下子聽出李元嬰的言外之意。

  以前魏征幾人只覺得李元嬰頗多奇思妙想,但是他們驀然發現,李元嬰這天馬行空的一步步連起來,竟像是一張嚴密無比的巨網!

  有了海港、有了直道,河南道與長安的聯繫就更緊密了,各地在運輸物資時都會優先考慮往這條路線走,好減少點損耗。而那些本來沒考慮過派人出海的,看到李元嬰獻上來的真金白銀,也會對那個「金銀島」動心!

  畢竟只要出海航行幾天就能弄回這麼多金銀,好像也不虧?

  長孫無忌有些心驚,看向李元嬰的眼神越發凝重。

  李元嬰到底是誤打誤撞走到這一步,還是一開始就計畫好的?如果是一開始就計畫好的,他怕是沒有表面上那麼荒誕不羈。

  要知道這事真要做成了,他就要坐擁大唐最大的海港、每年光是海關稅就是一筆巨額利潤。

  到那時,他手裡有兵有錢,還能從海上弄來海外礦藏!更妙的是,經他出海那遭一鬧騰,李二陛下一點都不疑心他!

  長孫無忌覺得自己有必要再給李二陛下提個醒。

  李元嬰壓根沒管長孫無忌的想法,繼續拉著李二陛下得瑟戴亭有多能幹。下回再有機會,他還要讓戴亭去別的地方,讓戴亭多撈些好東西回來。

  李二陛下心情也頗佳,由著李元嬰興致勃勃地時而誇戴亭,時而誇自己眼光超凡一眼挑中戴亭。當然,他覺得李元嬰完全是在吹牛逼,看看李元嬰身邊那些人的長相就知道了,李元嬰挑人肯定不是看才華看本領,李元嬰是看臉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55
第 184 章

  李元嬰獻完寶又蹦躂去找小夥伴們玩耍, 雖則許多小夥伴留在滕州幹活, 但幾個侄女也夠他熱鬧的了。他顯然對自己偷懶不管事三個月一點負擔都沒有, 舒舒服服地泡澡玩樂。

  長孫無忌倒是憂心忡忡地找上李二陛下,提起對李元嬰的憂心。按照他的想法, 李元嬰的封地既是滕州, 那海港就不該歸他, 這樣要緊的地方還是該捏在朝廷手裡比較妥當。

  李二陛下對長孫無忌還是頗為信重的, 耐心地說道:「元嬰沒去滕州前, 那只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碼頭。如今海港建剛起來,他發行的票券也還未還清, 朝廷現在就想把它收回來, 換了你,你能樂意嗎?」

  長孫無忌心道,朝廷要收, 哪用管樂意不樂意?不過這話他沒說出口,隻隱晦地提醒李二陛下不要養大了李元嬰的心。

  李二陛下道:「朕讓元嬰放手施為,不僅因為元嬰是朕的麼弟, 更因為大唐需要這樣一個有想法、敢作為的人。我希望不管是藩王還是刺史, 都能大膽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大膽地施行自己的決策。試出好的, 我們推而廣之;試出不好的,我們引以為戒。」他對自己的妻舅說出心中願望,「世界那麼廣闊,朕希望車馬船舶能及之處,都能知曉大唐的威名、都能傾慕大唐的繁盛。要做到這一點, 光是守成是不夠的,我們需要更多能開拓進取的人才!朕希望,天下能人都能為我所用,各司其職,各展其能!」

  長孫無忌聞言大震。

  他恍惚間感覺自己又看見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那時候的李二陛下,當真是個明亮灼人的翩翩少年,多少人明裡覺得他遛狗鬥雞、縱情遊獵,特別不務正業,暗裡卻又有些羡慕他的肆意飛揚。

  這麼多年了,雖然見慣了生死,雖然多了猜疑,他骨子裡還是留存著當年那個與旁人格外不同的靈魂。

  對李元嬰,他未必沒有疑心過,只是最終還是愛惜占了上風。如果有一天李元嬰當真生出異心,李二陛下肯定會毫不留情地處置他。因為他李二陛下先是個皇帝,而後才是父親和兄長。

  這一點,李二陛下自己比誰都看得清楚。

  但是在那之前,他先想當個兄長。

  長孫無忌斂手道:「臣明白了。」

  李二陛下微微頷首,沒有再多談這個話題。既然他把海邊那一塊許給了李元嬰,就不會依長孫無忌的提議把它收回。他還是要臉的!

  轉眼到了壽宴當日,也不知李二陛下是有意還是無意,邀請的人居然比往年多上不少。等到每年最受矚目的獻賀禮環節,眾人都打起精神誇讚每一樣禮物、爭取多說些吉利話。

  李元嬰的禮物被排在宗室最後頭,理由也是最現成的:他排行最末。

  其他兄弟人沒到了,禮物卻到了,都沒什麼新意。到場的人都誇得詞窮了,才輪到李元嬰。

  李元嬰今天一身正服,瞧著比壽星還壽星。幾個月前李元嬰挨了杖責,大家都挺遺憾可能沒機會再見到光彩照人的小王爺了,不想這日他又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人前,瞧起來神氣活現。

  他的賀禮也很引人注目。

  他叫人抬了兩大箱金銀進正殿!

  眾人一看,都覺無語。知道你小子能賺錢也有錢,但你也不能直接送金銀啊!俗氣!

  面對眾人的鄙夷,李元嬰泰然自若。他上前朗聲給李二陛下祝壽,大意是整個大唐江山都是屬於皇兄的,他不管獻什麼當壽禮都是慷皇兄之慨,不合適啊不合適。所以他特地叫人越洋渡海去外邦尋找適合的壽禮,沒想到一找之下竟找到個金礦銀礦,所以緊趕慢趕地挖了一船回來。

  這兩箱金銀不是全部,只是樣本,更多的正等著搬進皇兄你的庫房裡!

  李元嬰還誠懇地說:「希望皇兄福壽延綿、壽與天齊,等將來大唐海船行遍全世界,皇兄就能坐擁天下珍寶!」

  饒是長孫無忌等人已經知道李元嬰要獻金銀、造一造「海外遍是金銀島」的聲勢,還是被李元嬰的一番說辭給驚到了。按照李元嬰的說法,他們這些人準備的壽禮都是慷李二陛下之慨,一點誠意都沒有!要有誠意,就得跟他一樣,去海外找,去還不屬於大唐的地方找!

  這小子還要不要臉!

  為了大興海運,他也太無恥了吧!

  李元嬰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無恥,李二陛下也不覺得。

  李二陛下覺得自家麼弟最懂自己,他剛和長孫無忌說過想要開拓進取,李元嬰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著實讓他龍心大悅。李二陛下撫掌大笑,直接讓李元嬰坐到自己下首,顯見非常滿意李元嬰送的壽禮、編的賀詞。

  李元嬰屁顛屁顛跑到離李二陛下最近的位置坐下,高高興興地朝對側的太子李承乾和皇孫李象擠眉弄眼打招呼。

  李承乾拿這個長不大的麼叔沒轍,只能朝他笑。

  李象還小,被李元嬰帶得生性活潑,也和李元嬰擠眉弄眼做交流,李元嬰的一番話也聽得他心潮澎湃,很想跟著李元嬰出海玩耍,親自給皇祖父搜羅些海外珍寶回來。

  等看眾朝臣開始獻禮,眼看得獻老半天,李象還悄悄從李承乾身邊溜到李元嬰身邊去,兩個小的湊一起嘀嘀咕咕。

  李二陛下瞥見了他們的小動作,但今天他心情頗佳,沒計較李象小小的胡鬧。這個皇孫聰明機敏,很得他喜愛,這點小事他還是可以縱容的。

  一場壽宴順利結束,眾人三三兩兩散去,相熟的人碰在一起聊得最多的自然是李元嬰提到的「金銀島」。

  誰都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因為李元嬰說那麼幾句就爭相派人出海,有的人決定先去打聽李元嬰到底弄回多少金銀,有的人則是直接持懷疑態度。當然,還有一批到場的人不缺錢,就缺機會,他們揣摩上意,覺得李二陛下非常贊同李元嬰的想法,他們要是用行動表示支持,李二陛下說不定會給他們一個進身之階!

  眾人各懷心思,但大多準備投點錢,區別只在於數額多少。畢竟要是明年大家都拿出來自外邦的壽禮,只有自己還在「慷陛下之慨」,那就糟糕了。在朝為官的,不怕表現不突出,就怕落後一步被上頭懷疑不盡心!

  李元嬰在壽宴上吃了點酒,臉上微微發紅,但他喝酒上臉不上腦,人還是清醒的,積極地送上了年紀的魏征回住處,對魏征好一陣噓寒問暖。

  即便魏征心硬如鐵、總被李元嬰氣得吹鬍子瞪眼,被李元嬰這一通殷勤都沒了脾氣。一老一少坐下說話,魏姝主動幫他們煮起了茶,順便偷偷聽一聽他們在聊什麼。

  魏征對李元嬰借李二陛下壽宴宣揚海運不是很贊同。大唐眼下人丁不多,經不起海上損耗,與其大興海運,還不如先把眼下的局面經營好。

  他擰著眉給李元嬰分析其中弊端。

  李元嬰另有一番見解:「土裡能長出來的東西就那麼一點,我一直在叫人搜集各地稻種搞雜交,提高米糧的產量和品質,還有尋找肥田養地的法子。若是將來一畝地裡長出來的糧食比如今翻一倍或者翻數倍,那是不是只要一部分人去種地就能養活所有人了?」

  魏征道:「但你還沒有做成。」

  李元嬰道:「總能做到的,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他還年輕,所以並不覺得二十年是多漫長的時光。李元嬰目光熠熠,「與此同時,我們可以取海外的無主珍寶充盈國庫,取海外的無主之地供養大唐百姓。朝廷有了餘力,就可以興教化、強軍力。若是海外有人被欺壓得難以生存,我們可以把他們帶回來,將土地給他們耕種,讓他們吃飽穿暖,接受大唐教育。若是他們之中有人想回歸故土,我們再送他們回去,讓他們宣揚大唐的仁善,再有人遇到困難之時就會主動像我們大唐求救,皇兄也會成為真正的天可汗!」

  魏征靜了下來。

  若是這些話由別人來說,魏征會認為對方在吹牛,但是李元嬰不一樣。

  這些事李元嬰已經在做了,不管是對待吐蕃還是對待高麗新羅,李元嬰都是這樣做的。

  從一開始,他的目光就沒有囿於大唐一隅。

  他從小生在皇室,與兩任帝王都極為親近,既知曉權勢的誘人也知曉權勢的可怕。所以李元嬰沒有與任何朝臣有過多的往來,從不插手朝中之事,哪怕當了他的准孫女婿,李元嬰也鮮少從他這裡探聽朝中消息,更別提求他做些什麼。

  至於與李靖交好,那也是志趣相投的往來,顯見不會提及軍中之事——哪怕提了,李靖如今也已是解甲歸田狀態,並沒有什麼用處。

  他在朝中半點人脈也無,能肆意妄為全憑著李二陛下的縱容。

  若是有一天,李二陛下收回了對他的寬縱,他在朝中就真的孤立無援、孑然一身了。

  也正因如此,李元嬰才能避過一次次猜疑,讓李二陛下放心讓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這樣的局面,是不是李元嬰有意為之?

  這個問題魏征沒有問題,李元嬰也沒有說,兩個人對坐吃茶,醒了酒。

  天色已晚,李元嬰該回住處去了。

  魏姝送他出門,親手替他系上披風。

  李元嬰趁機握住她的手,借著夜色的掩映往她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他怕魏姝反應過來要打她,飛快碰了一下就拔腿跑了,累得在一旁裝不存在的內侍趕忙追上去。

  魏姝立在簷下看著李元嬰跑遠,耳根微微泛紅,直至李元嬰的身影消失不見才收回視線。

  她喜歡的人啊,是天底下最好也最可愛的人,她希望他一輩子快快活活,永遠都沒有煩惱。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55
第 185 章

  李二陛下生辰結束, 轉眼便到了過年。李元嬰往認識的人家裡都溜了一圈, 厚顏無恥地討壓歲錢, 這個時候他不說自己是李二陛下一輩的了,只說自己年紀小又未婚, 合該討個吉利。

  來都來了, 李元嬰又順便討了一圈墨寶, 說是回去辦個書畫展印些字帖什麼的給書院學生們看。要是你會畫畫, 那就更好了, 給幾幅丹青説明一下落後地區滕州的無助孩童。

  總之,李元嬰把能討的好處都討了, 又收割了一批上次遺漏的人才, 才乖乖回宮待著。

  李二陛下知曉李元嬰出去給人「拜年」,把他叫到跟前問他都厚著臉皮跟人要了些什麼。

  李元嬰不高興地道:「這怎麼能叫厚著臉皮?我年紀小,去給大夥拜年不是應該的嗎?我帶了年禮去, 他們回一點點禮不也很正常!」反正他絕口不提自己平時仗著是李二陛下的弟弟一口一個「老李」「小閻」地叫,這種關鍵時刻,當然得把自己當小孩子。

  李二陛下再問了一次, 李元嬰才掏出一張長長的回禮單子攤開給李二陛下看。他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說道:「這都是黃鸝給記的, 我才不耐煩記這些。不就是禮尚往來嘛!」

  李二陛下看完, 決定堅持原來的意見:這小子臉皮真厚。

  人家是書法大家他就要字稿,人家是丹青妙手他就要畫作,人家家裡有人才他就跑去借人,這簡直是要討光別人府裡的好東西!

  李元嬰一點都不害臊,由著李二陛下用「我怎麼有你這麼個糟心弟弟」的眼神看他。等李二陛下把禮單遞回給他, 他便一溜煙跑了,生怕李二陛下會搶走他苦心搜刮來的寶貝。

  上元節這天,李二陛下已經讓禮部那邊準備停妥,給高陽和盧照鄰下了道賜婚旨意,把高陽留在長安待嫁。高陽早從李元嬰口裡知道李二陛下答應給他們賜婚,過年期間一直又是期待又是緊張,到賜婚旨意終於下來了,她一蹦三尺高,把兕子她們都邀到觀星樓下相聚,幾個小的在李元嬰監督下小酌了兩杯,臉蛋都紅通通的,眼睛更是明亮如星。

  李元嬰也替高陽高興,不過高興之餘又有點鬱悶。

  和他年齡相近的城陽早嫁了,和他年齡的高陽也待嫁了,他和姝妹妹還沒能成親。

  怪只怪他離京前說了那通先不成親的話,現在他稍微暗示一句,李二陛下就一臉「你不是說要讓你姝妹妹一展所長嗎」的表情,叫李元嬰有話說不出。姝妹妹每天高高興興的,他也很開心,但高陽她們一個兩個都成親了,只有他還不能抱著姝妹妹睡覺,真是太氣人了!

  李元嬰在心裡唉聲歎氣一會,很快又跟著高陽她們一起跑上觀星樓看上元燈景。

  觀星樓視野極好,可以將長安城的夜色一覽無遺,李元嬰帶著一串侄女挨在欄杆前看燈,趁著兕子她們不注意悄悄伸手去牽魏姝的手。

  兕子她們都在旁邊,魏姝轉頭暗暗看向李元嬰,讓李元嬰別胡來。不過一觸及李元嬰亮亮的眼神,魏姝就敗下陣來,微微紅著耳根回握李元嬰熱乎乎的手。

  上元節後,李元嬰就要回滕州了。這次李元嬰離京的聲勢沒就藩是浩大,但也不算小,又是一車車的寶貝、一馬車一馬車的人跟著走。百姓們自是不會知曉李元嬰偷偷出海的事,只當是李二陛下和李元嬰感情好、把他召回來過年。看到李元嬰的車隊,百姓自然又感歎一番,認為李二陛下對李元嬰真不錯,回來一趟就給這麼多賞賜!

  長孫無忌等人聽了有些想吐血,這些東西都是李元嬰從他們府上要走的,可不是李二陛下的賞賜。

  李二陛下那廝縱著李元嬰一家家地「拜年」,回頭還要對他們說:「有你們給元嬰這麼多好東西,我就不必給他賞賜了。」

  這兄弟倆是故意的吧!

  東西他們給了,現在倒好,百姓說是李二陛下和李元嬰兄弟情深,好東西一車車地給!

  這種事,誰有臉去澄清?

  長孫無忌等人現在只盼著李元嬰少惹點事,李二陛下少動點讓李元嬰回京的心思,免得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大出血。

  李元嬰宰完大戶,很是得瑟地帶著魏姝回滕州,一點都沒有這次其實被逮回來挨一頓打的自覺。

  路上魏姝接手了黃鶯黃鸝給她的禮單,等她看見上面那一大串珍品,簡直要替長孫無忌和閻立本他們心疼。到傍晚停下休整時她讓人開箱收拾一番,多包了些厚紙免得路上把東西磕壞了。這可都是壞了一件就找不出第二件的寶貝!

  相比李元嬰的快活,李泰的日子就過得不怎麼美妙了。

  自從去了趟高麗,他心態也轉變了不少,沒再每日抱酒狂飲,不時會出去巡視一下封地,很有點藩王該有的樣子。但是權萬紀並沒有消停,權萬紀還是兢兢業業地挑他的刺,著實讓李泰不勝其煩。好在妻子兒子都時常開解他,要不然李泰真的要冒著權萬紀回京告狀的危險揍他一頓!

  聽人說李元嬰帶著長長的車隊回滕州去了,李泰心裡酸氣直冒,和閻氏嘀咕:「父皇真夠偏心,明明他回京是受罰的,又賞他這麼多好東西。」

  他是動過和太子爭權奪位的想法,但那不是沒爭成嗎?年底李二陛下過壽,他也只有壽禮能進京,自己沒能回去。

  閻氏替他揉著額角,柔聲勸慰:「聽人說麼叔在東邊建了個海港,父皇許是看重這個。」

  李泰哼道:「帶了這麼多好東西,半路可別被人盯上。」李泰這話不是憑空說的,雖說李二陛下當初玩了一出釋放死囚之後每年執行死刑的僅有二三十例,但也不代表到處都很太平。都說財帛動人心,有些在山裡窩著不出來的盜匪知曉李元嬰帶著這麼多寶貝經過,指不定會生出為下半輩子狠撈這一把的心思!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嫌李元嬰過得太順遂,還是覺得自己太虧待李泰了,這回竟真的被李泰不幸言中:李元嬰在經過一處谷道時被山匪堵在裡頭了!

  李元嬰上回就藩很順利,沒想過自己會遭遇這樣的事,這回知曉自己被人兩頭包抄還愣了一下。不都說現在天下太平嗎?怎麼還有人落草為寇,過這種以命博錢的日子!

  李元嬰叫人備好弓箭、嚴陣以待,轉頭想安撫一下魏姝,卻見魏姝一言不發地立在自己身邊,沒有害怕更沒有躲藏。

  李元嬰把安撫的話咽了回去,看了看陰沉沉的天色,和魏姝一人抄了一把弓箭在手裡。他說道:「這些人來得蹊蹺,我看不一定是為財而來。」

  不是為財,就是為人了。李元嬰雖不是與人為善的好脾氣,但似乎也沒有真把誰得罪狠了,魏姝倒寧願這些人只是為財而來!倘若真是衝著李元嬰本人來的,那就糟糕了,錢沒了、東西沒了不算大事,要是對方非要了他們的命不可,這種身在甕中的局面他們可不佔優勢!

  魏姝緊緊握著弓箭。

  若是有人膽敢傷害李元嬰,她一定會先要了他們的命!

  雖然她們都只在騎射課上動過弓箭,甚至連像樣的獵物都沒射殺過,但,誰要敢存著害李元嬰的心思,她就敢殺了他們!

  負責偵查的侍衛給李元嬰帶來不好的消息:「殿下,山上擺著投石機。」

  這說明,這些人是有備而來,而且是衝著把李元嬰永遠留在這裡的目的來的!

  李元嬰毫不猶豫地下令:「東西丟了,不擅弓馬的人都進車裡,弓馬好的人取弓上馬,我們先護著女眷衝出去!」不管外面是什麼情況,衝出包圍總比被動地困在谷中要好。他就不信了,在大唐境內這些盜匪還能弄出幾千人來不成!雖說這次護送他們回滕州的只有兩百侍衛,但這兩百侍衛都是見過血的精銳,不是一般士兵和盜匪能比擬的,衝出山谷不是問題。

  李元嬰一聲令下,眾人都迅速把裝著重物的馬車棄在原地,砍斷連接處的粗繩,抄弓上馬把坐著女眷的馬車團團護在中間。李元嬰沒有躲進車裡,一馬當先地率人往谷口衝去。

  眾侍衛見李元嬰如此身先士卒,眼眶一熱,更愧恨自己的無能,一往無前地急追而去,咻咻急箭直射盜匪咽喉。

  那些堵在谷口的盜匪本也是刀鋒舔血的兇悍之徒,見一身錦袍的李元嬰躍馬而來,一時間竟來不及反應。不是說李元嬰是個只會吃喝玩樂的紈絝親王嗎?真要是紈絝,怎麼敢衝在最前頭!

  這些盜匪還沒能驚愕太久,尖銳的利箭已經刺入他們最為脆弱的咽喉,他們到死都隻睜著眼。

  李元嬰帶著人以最快的速度衝出谷口。

  山上潛伏的人第一時間把早前備好的巨石投入谷底,可惜已經太遲了,山谷裡只剩下李元嬰命人棄下的馬車,半個人都沒留下。

  由於這批盜匪來歷不明,李元嬰率人把堵在谷口的盜匪清剿完畢,讓人留了幾個活口,沒有分散人手上山查探,只在空闊處暫駐休整,派人去向就近的營地求援。混亂初平,李元嬰逐一詢問有沒有受驚或受傷,最後才繞回魏姝身邊。

  剛開始突圍時,李元嬰就讓黃鶯黃鸝把魏姝拉回車裡護著。不是他不相信魏姝的應變能力,而是魏姝才十三四歲,李元嬰不願讓她經歷這些。男子漢大丈夫,關鍵時刻當然得保護好媳婦兒!李元嬰握著魏姝的手說:「這些人都是烏合之眾,不值一提,我們一個人都沒有受傷。」

  魏姝想到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手心還泛著冷。若不是李元嬰領著人殺了對方個措手不及,全程沒有絲毫猶豫,他們怕是真的會被人截殺在山谷裡。現在他們突圍了,遭殃的只有他們帶著一車車行李!魏姝都顧不得心疼那些珍品了,緊攥著李元嬰的手說:「太冒險了,你剛才太冒險了。」

  李元嬰衝出去的時候她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若不是李元嬰這麼毫不猶豫地一衝,後頭砸落的那些巨石砸毀的就該是她們乘坐的馬車。

  李元嬰道:「我既然把他們帶來了,就要平平安安地把他們帶到滕州。」他將魏姝攬進懷裡,「你祖父放心地把你交給我,我也絕不能讓你少一根頭髮,要不然你祖父會罵我一輩子。」

  兩個人相偎片刻,李元嬰便放開了魏姝,親自去審問逮住的幾個盜匪。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56
第 186 章

  李元嬰沒審過人, 不過他不用親自審問, 看著人審就好。

  李元嬰叫黃鶯黃鸝就地給他煮了碗茶, 自在地坐下看人對那群盜匪嚴刑拷打,眼睛都沒眨一下。對於這些想要他們命的傢伙, 李元嬰是不會生出半分同情的, 邊吃茶邊冷眼看著哀嚎不已的幾個活口。

  隨行侍衛羞慚於自己偵察不力, 審問時各顯其能, 折磨得那些盜匪都想求死了。

  李元嬰看了半天, 見這些盜匪對皮肉之痛一點都不在意,哀嚎歸哀嚎, 該吐露的一點都沒吐露, 便說:「你們把這幾個人分開審,再比對一下他們的供詞,誰的供詞有問題, 等找出他們的老巢就把他們全家給端了。」他撇撇唇,「老的是個強盜,兒子肯定也是強盜, 早殺早好。」

  那幾個盜匪年約三四十歲, 看著都不是無家無業的年齡, 聽到李元嬰這話頓時怒目而視,一副要殺了李元嬰的兇狠樣。

  有那麼多人在旁相互,李元嬰一點都不害怕,叫黃鸝給自己再斟一碗茶,慢悠悠地說:「怎麼?讓你們動手的人沒告訴你, 按照律法,對皇室動手是要抄家滅族的,你們還想保住自己家小不成?誰要是老實交待,我倒是可以上書說他首告有功,讓皇兄饒過他家裡人。你們的小命肯定是保不了的了,」他掃過變了臉色的幾個盜匪一眼,覺得不通刑律真可怕,口裡卻沒留情,「誰先交待,誰能保住自己兒子。」

  李元嬰交代完便不再多說,叫人把幾個盜匪拖下去分開審問。他擱下茶碗,歎了口氣,感覺很疲倦。

  如果可以,這些打打殺殺生生死死的,他一點都不想摻和。

  過了不久,附近的各方人馬都趕到了,李元嬰遇襲可是大事,誰都不敢耽擱。要是李元嬰真有個好歹,他們不僅官當到頭了,小命也該不保了!李元嬰打起精神應對了趕過來的眾人幾句,讓他們派人追查餘黨的行蹤。

  有這麼多自己人在,李元嬰安心地讓人去清點損失。這些人投石機用得不是很准,有幾輛馬車沒被砸中,但還是有很多輛不幸遭殃。玉器瓷器之類的難免被砸得稀巴爛,哪怕是魏姝提前加固過也無濟於事,倒是字畫因為有重重包裹,挑挑揀揀倒是找出不少逃過一劫的。

  這都是李元嬰努力給人拜年討來的寶貝,他看了一圈,眼眶都紅了。這些人太過分了,不會用投石機就不要用,非往沒人的馬車上砸算什麼事!更讓人後怕的是,要是這些大石頭砸在人身上,人怕也要被砸得稀巴爛。

  李元嬰叫人繼續清點,自己去給李二陛下寫信,不僅詳細描述這批盜匪的強悍與兇狠,還附帶慘遭投石機打擊的馬車畫像。

  等李元嬰把義憤填膺地把信寫完了,底下的人也審出結果來了,這些人確實不是主謀,他們是流竄在周圍的盜匪。前些天有人告訴他們會有一個商隊從這邊經過,對方表示可以提供武器和行動方案,讓他們在這個險要谷地伏擊李元嬰一行人,但是獲利要分他們一半。這種分成他們當然不會同意,兩邊討價還價半天,最終決定三七分,但他們要把李元嬰一行人全弄死,因為裡頭有對方的仇人!

  至於這些人是誰,幾個盜匪也不知道,幹他們這一行的一般不會問對方的來處。不過據他們所說,他們拿到弓箭和投石機之後已經翻臉把對方關起來,就是不知道對方逃走了沒有。

  問到這種程度,李元嬰也知曉再也問不出什麼了。他叫人把給李二陛下的信連著活口和供詞快馬送回京,帶著眾人入城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並沒有停留太久又重新往滕州出發。

  這次不管是府衙還是駐軍都不放心,派了人牢牢把李元嬰一行人護在中間,送到下一個地界還主動和當地交接,讓地方上繼續派人接棒,絕不能讓人再有可乘之機。

  李元嬰的急信很快送抵長安。

  這天李二陛下本來心情頗佳,收到李元嬰這封信後勃然大怒。

  李元嬰是大唐親王,是他的親弟弟,誰敢對他下這樣的狠手?!

  這些人不僅配著弓箭,還用上了投石機!

  是誰恨不得置李元嬰於死地?

  李二陛下怒不可遏地讓人接手李元嬰送回來的幾個盜匪,務必要嚴加審問。

  哪怕事情發生在遠離長安的地界,李二陛下要端了這群盜匪的老巢也不是難事,沒過幾天,結果就有了,果然是有人說動他們對李元嬰一行人動手。本來他們已經過河拆橋地把那幾個找他們「一起發財」的人關起來,沒想到出事之後那幾個人居然不見了,連帶看守他們的人和留守的老少都被滅了口!

  這樁刺殺明顯不是圖猜,而是衝著李元嬰來的!

  幕後之人明顯心狠手辣,一計不成便把盜匪老巢直接血洗了,斷了所有線索。

  李二陛下面沉如水,命人繼續審問。

  妻兒老小被殺,那些被生擒的盜匪哪怕前面有所隱瞞,這回也會徹徹底底地交待清楚。

  李元嬰遇刺的消息迅速傳遍朝中上下。得知有人膽敢對李元嬰下手,許多人都覺得這人莫不是活膩歪了,當然,也有人覺得李元嬰太張揚,活該被人盯上。

  只是再看不過眼,也不該衝著要李元嬰的命去,套個麻袋打一頓得了,想要置人於死地就太過分了!一時間不管是看得上李元嬰的還是看不上李元嬰的,都上書表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這些賊人居然這麼大膽,必須嚴懲!

  李二陛下看完朝臣的摺子,神色稍霽。

  哪怕李元嬰沒有在信裡哭訴,更沒有折返回來讓他做主,他也不會讓李元嬰白白受這一趟驚嚇。想到送信回來的侍衛說李元嬰當時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李二陛下一方面覺得「果然是我弟弟」一方面又覺得李元嬰不該以身涉險。

  這事畢竟是李元嬰受了委屈,李二陛下也不好再寫信罵他,只好開了私庫親自挑了批寶貝叫人送去滕州安撫李元嬰,表示一定會徹查到底。到信末他才告誡李元嬰,下回不許再衝在最前面,刀劍無眼,這回能占了先,下回不一定還能這麼幸運。

  李二陛下給李元嬰寫完信,第二天上朝時提出要嚴厲打擊山匪,杜絕這類謀財害命的事件再次發生。

  百官自是沒人反對。

  一場浩浩蕩蕩的剿匪招安行動就此拉開序幕。

  只是光這樣做還不足以泄李二陛下心頭怒火,按照那幾個盜匪的供詞,明顯是有人躲在背後想要李元嬰的命。

  到底是誰?

  李二陛下在心裡列著懷疑物件,一列之下才發現李元嬰得罪的人還真不少,比如老四當初一直和他不對付,比如他在侯君集入獄時跑去和人說了一通,比如他跑來告張亮養了五百義子不知想做什麼,再比如他幫高陽和房俊解除了婚約又讓房玄齡幫盧照鄰求娶高陽。

  只不過,這些恩怨都不至於要李元嬰的命。

  最有可能動手的老四身邊有權萬紀盯著,不可能搞出這樣的動作;張亮侯君集哪怕覺得李元嬰說得不對,不至於生出殺李元嬰的心。

  至於房家,他們沒有那樣的能耐。

  如果不是舊怨,那就是新仇。

  李元嬰最近的動作就是當眾提出修直道、興海運,大肆鼓動所有人搞海上貿易、走河南直道運輸。這中間涉及到的利益並不少,首先,這可能讓原本大搞走私、偷偷吃這一塊紅利的人被人搶了好處;其次,每一條漕運、陸運路線上都有附著在上面獲利的人,李元嬰這一變更,就等於斷了人財路!

  李二陛下心中怒氣翻湧,叫人沿著這個方向追查下去,看看那些人最近有異動。這一圈人裡頭剔除掉拿不出投石機和弓弩的那批,剩下的不難徹查,底下很快給李二陛下呈上了追查結果:這事竟和勳國公張亮有點關係。

  張亮當然不會傻到對李元嬰動手,他還是有腦子的。但是有腦子的張亮在一件事上非常糊塗:他非常喜歡妻子李氏。

  李氏不是他原配,他喜歡上李氏之後休棄髮妻娶了李氏,對李氏萬般寵愛,連李氏和人偷情他都不在意。這次對李元嬰下殺手的人是李氏的弟弟,李氏姐弟驕橫慣了,對禮法律法都不放在眼裡。

  李氏弟弟本來沾著張亮的光靠漕運獲利,結果他管著的那條航道因為攔船收錢太過頻繁,大家寧願麻煩點繞著走,害他這大半年來獲利大大減少。年後從張亮那知道李元嬰還要大興海運,遊說所有人都走他修的海港、走他修的直道,李氏弟弟又氣又急,就暗中布下殺局要弄死李元嬰。

  這事張亮也不無辜,他察覺李氏弟弟幹了這樣的事不僅沒告發,還派人去滅了那窩山賊的口,替李氏弟弟遮掩!

  李二陛下怒不可遏地宣張亮回長安。

  張亮接到宣召,又驚又怕,連夜和義子們商量了許久,沒去見李氏,第二天一早徑直回京覲見李二陛下。一見到李二陛下,張亮就抱上去痛哭流涕,說自己做錯了,自己不該替李氏弟弟遮掩這樣的大罪,哭求李二陛下降罪、削了他的爵位和官職。

  李二陛下看著抱著自己大腿痛哭的張亮,心中歎息。當初侯君集有反心,張亮直接來告訴他,可見張亮對他忠心不二。哪怕李元嬰和他說張亮養了五百義子,他也只是叫人多盯著點,並沒有真的疑心張亮要反。

  現在張亮這樣哭著認罪,李二陛下免不了又想起當初張亮替他去招攬義士被元吉告發、不管如何嚴刑拷打都沒有供認的情分。他說道:「這事,朕必須給元嬰一個交代。」

  張亮表示不管如何處置,他都心甘情願。

  李二陛下叫人把李家查抄了,但讓張亮回去繼續坐鎮洛陽。

  這樁事到此算是瞭解了,李二陛下讓人把結果送去給李元嬰。為了安撫李元嬰,李二陛下除了第一批送過來的寶貝之外,又特許李元嬰多招三千精兵,並賜三爐鑄錢。民間鑄私錢是犯法的,但是部分藩王有錢爐可以自行鑄錢,所鑄錢幣也是可以全國同行的合法貨幣。

  只是有這個資格的藩王並不多。

  當年李二陛下被封為秦王也僅得了三個錢爐。

  李二陛下下這道旨意顯然是和百官有過激烈爭吵的。

  李元嬰收到信時,已經抵達滕州接受了一圈噓寒問暖。對這個旨意,李元嬰還算滿意,雖然李二陛下沒有處置勳國公,但勳國公追隨李二陛下時他還沒出生呢,有什麼可比的。他也沒瞞著狄仁傑他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給他們講了。

  狄仁傑道:「我們和這勳國公算是結下死仇了。」那李氏弟弟能靠著勳國公作威作福,顯見和那李氏很親厚。現在李二陛下為了李元嬰把李家給抄了,那李氏還不天天給勳國公吹枕邊風?再說了,便是李氏不吹枕邊風,他們也不會原諒勳國公!

  一想到一旦這個毒辣的殺局得逞,李元嬰就再也回不來,他們就恨得不得了。難道因為李元嬰反應及時,這事就能這麼算了?那勳國公還敢幫他妻弟遮掩!

  李元嬰無所謂地道:「我們在滕州,他們在洛陽,結了死仇也見不上幾面。」

  一直立在角落裡沒吭聲的戴亭說話了:「我去洛陽。」

  李元嬰看向戴亭。

  戴亭接到李元嬰遇刺的消息就第一時間趕回來。只是倭國到底隔著一片海,回來時事情都已經有了了結。

  戴亭抬起頭,眼底有著幽冷的火光。他又重複了一遍:「殿下,我去洛陽。」李二陛下和張亮有舊情,他們可沒有!

  李元嬰見戴亭這般堅持,猶豫片刻還是應了下來:「好,你去吧,小心行事。」

  戴亭喏然應是。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56
第 187 章

  戴亭沒聲沒息地出發。

  按理來說, 李二陛下處置了李氏弟弟這個禍首, 還把李家也查抄了, 還給了李元嬰豐厚的賞賜作為安撫,他們不應該再追究到勳國公夫婦身上。

  要知道李二陛下可是把洛陽這個重要門戶交托給勳國公, 可見對勳國公的信重。相比起來, 李元嬰到底只是個遠離朝堂的藩王。

  李元嬰心裡亮堂堂的, 從不去碰觸不該碰觸的東西, 也從沒想過要和朝中重臣較量。

  不過這次勳國公的妻弟是想要他的命就有點不講道理了, 你覺得財源被搶了只管說,說不定還能商量出新的生財之道, 偏偏你一言不合就要置人於死地!膽子肯定不是一天肥起來的, 都敢對他下手了,可見平時沒少幹這種勾連盜匪謀財害命的事。

  勳國公這次這麼乾脆俐落地幫忙遮掩,顯見也知曉這妻弟是什麼德性。李元嬰不反感愛妻如命的人, 相反,像魏征他們那樣與妻子相敬相愛他覺得很棒。但是若是愛妻愛到是非不分,對方偷情你幫著望風, 對方殺人你跟著埋屍, 李元嬰覺得不應該!

  所以李元嬰沒反對戴亭去洛陽, 隻叮囑戴亭針對勳國公一行人即可,不能讓洛陽傷筋動骨。

  洛陽不是高麗和倭國,那是大唐的地方,近在長安之側,不能為了勳國公禍及洛陽。

  而且, 真要是鬧到那種地步,李二陛下不可能容得下戴亭。李元嬰別的不行,感覺還是很敏銳的,哪怕李二陛下從沒說出口,他還是能察覺出李二陛下曾生出過殺掉戴亭的念頭。

  就在戴亭告發勳國公私自收養五百義子的時候。

  若是當時戴亭進一步查探下去,落在李二陛下眼裡就是他們在窺伺朝中重臣動向。他們在大唐之外做什麼都行,但是不能把手伸到大唐境內、朝堂之上。

  這次他讓戴亭去洛陽,也不知是對是錯。

  可若是什麼都不做,他同樣不甘心。

  李元嬰在戴亭出發後懨懨了好些天,武媚幾人看在眼裡疼在心裡,連即將要出發到長安迎娶高陽的盧照鄰都跟著情緒低落。他們還是太沒用了,連報復想要李元嬰命的人都要再三衡量。

  但是,他們現在還太弱。

  有些賬且先記下來,以後慢慢算!

  武媚和魏姝商量著安排一場春獵,讓李元嬰熱鬧熱鬧。

  李元嬰這人一向沒什麼煩惱,只要一熱鬧起來他肯定高興了。何況這三月鶯飛草長,也正適合出去散散心。

  李元嬰是愛玩的,滕州自然不缺獵場,以前大夥怕他玩起來野得沒邊,很少攛掇他出去行獵。這次武媚叫人做了充足的準備,鷹犬都備上了,還叫人趕了好幾頭駱駝牽去馱獵物。

  李元嬰一見這仗勢,馬上把這些天的煩悶拋諸腦後,興致勃勃地呼朋喚友出去玩兒。

  盧照鄰他們都集體休假,陪著李元嬰一塊去鬧騰,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騎馬而去,後頭跟著負責訓鷹訓犬訓駱駝的人,聲勢十分浩大,引得不少百姓駐足觀看。

  百姓們有的在辨認李元嬰等人胯-下名駒,有的在認人,有的則驚奇地看著平日裡見得不多的鷹鷂駱駝,覺得滕王殿下果真氣派,連打獵都有這仗勢,瞧著簡直跟出征差不多!

  李元嬰一行人到了獵場,只見春來四野蔥蔥,遠處的矮山上綴著零星野花,雖沒人來觀花,卻仍自顧自地在野草叢中爭妍鬥豔。這日天氣晴好,李元嬰仰頭一看,只見獵場空闊,碧色接天,讓他的心情也不自覺地明快起來。

  一行人分坐下來先就著無邊春景用早飯,狄仁傑說:「還是媚娘說得對,出來外面用果然暢快些。」

  天為蓋、地為席,碧空蒼蒼,草野茫茫,如何能不暢快!人生天地間,本就只有短短數十年,若是連這數十年都不能放縱肆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豈不白來人間一遭!

  李元嬰舉杯,一敬天地,敬謝天地孕養萬物,讓他得見春華爛漫、夏木濃蔭、秋實累累、冬雪延綿;二敬父母,敬謝父母他能降生於世間,縱享世間萬般美好;三敬在場的不在場的所有人,敬謝他們陪伴在他的身邊,讓他永遠不覺寂寞孤獨。

  敬完三杯,李元嬰臉上已染上淡淡紅暈,其他人也陪他飲盡了三杯,只是喝起酒來沒李元嬰容易上臉,瞧著都還好。

  魏姝把黃鸝端上來的茶捧到他面前,讓他喝了醒醒酒,可別醉著騎馬打獵。

  李元嬰借酒逞兇:「姝妹妹你喂我。」

  魏姝看了其他人一眼,拿瞅准機會耍賴的李元嬰沒辦法,只好親自把茶喂到他嘴邊。

  李元嬰有滋有味地吃了半碗茶,酒頓時全醒了,拉著魏姝一起去狩獵。

  魏姝她們雖學過騎射,但終歸沒怎麼派上過用場,頂多只是打打馬球。李元嬰覺得她們也該下場實戰一番,免得遇事發揮不出來,畢竟誰都不能保證下次是不是還會遇到李氏弟弟那種沒腦子的人、遇上那些個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於是但凡能上馬的全抄著弓箭進了獵場。

  早已得了命令的侍衛們一部分負責防衛,一部分負責從三面把獵物驅趕到李元嬰等人的活動範圍。李元嬰一行人很快分散開,開始拿那些被驅趕入獵場的獵物下手,半天下來,每個人身上都大汗淋漓,隨行的駱駝背上也馱滿了獵物。

  李元嬰興致勃勃地跑去找王義方,讓王義方來評定他們誰勝誰負。李元嬰信心滿滿,感覺第一已經是自己的了,誰獵得都沒他多!不想這時候武媚和狄仁傑才回來,身邊還跟著好幾頭馱滿獵物的高大駱駝,瞧著很是壯觀。

  李元嬰一看,不敢置信地睜圓了眼,跑過去繞著幾頭駱駝轉悠了一圈,不甘心地說:「不可能,你們一定作弊了!」

  武媚翻身下馬,整個人看起來熠熠發光。她含笑應和李元嬰的話:「是啊,這些獵物都是一頭撞死在樹下,被我們撿起來的。」

  李元嬰哼哼兩聲,更不滿意了:「這謊話一聽就很假,你編也不編好點。」不甘心歸不甘心,出了一身大汗之後李元嬰心裡卻是快活多了。春天是飛禽走獸繁衍生息的季節,李元嬰下午沒有繼續再行獵,而是挑了想吃的獵物留下,剩下的仍放到駱駝背上馱著回城。

  回到城中,李元嬰叫人去尋城裡善於料理獵物的屠夫過來支上一排攤子,給他們付了工錢,讓他們幫忙把肉分給過往的百姓,見者有份,雖然不多,但大夥都分一截肉回去嘗個味。

  眾人一聽可以吃到李元嬰親自獵的獵物,自都蜂擁而至,有序地排著隊領肉,有的領走個蹄子,有的拿了截胸肉,都歡歡喜喜地散去。李元嬰見大夥都挺高興,又當場宣佈這個月不宵禁,大家白天晚上都可以出來走動,滕州人為人坦蕩、行事磊落,不懼那宵小之徒!

  百姓自是歡喜不已,高聲回道:「要是有人膽敢作亂,不說官府不放過他們,我們頭一個不放過他們!」

  滕州這一天極為熱鬧,領到肉的都得意洋洋地回去和鄰裡炫耀,沒有領到肉的也不氣餒,暗暗決定下次看到李元嬰帶人出城就等在肉鋪周圍,好第一時間分點肉回家。他們倒也不是吃不起肉,而是要沾沾滕王殿下的貴氣!

  傍晚時分,幾乎家家戶戶都飄出了肉香,有的是分來的,有的是自家買的,都爭相煮出誘人的香氣來,仿佛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晚上吃肉。入夜之後,得知晚上不宵禁的商賈們紛紛使出渾身解數招攬客人,坊間瞧著竟比白天還熱鬧。

  有外來的客人見此情景都呆住了:這滕州怎麼這般繁榮?

  既然開了宵禁,李元嬰自然也做兩手準備。滕州府衙那邊人力有限,不能全天值守,李元嬰便把李二陛下給的兩千個名額招滿,分編到滕州各坊、各鄉,把這兩千人作為滕州的安防網路,無事時他們負責解決百姓一些小問題,有事時他們有資格身披盔甲、動用刀弓,格殺有歹心的人。

  李元嬰安排完安防,又打起錢爐的主意。

  兵他不打算練,反正有身邊這一批已經足夠了,一般人不會像那李氏弟弟那麼蠢,真刀明槍地要他命。但是鑄出屬於滕州的錢,這是相當誘人的事。

  他要讓滕州變成和其他地方不一樣的地方,與長安不一樣,與世間任何地方都不一樣。

  這種不一樣還不能明著展現出來,可但凡是能與其他地方區別開的事,他就想去做。

  李元嬰登樓遠望長安方向許久,回想著從出生到長大的種種。他不知道皇兄會不會喜歡這個不一樣的滕州,也不知皇兄會不會想把這點不一樣早早掐滅。

  「殿下。」武媚的聲音自扶梯處傳來。

  李元嬰轉頭看去,只見武媚登上樓來,行至他身邊與他一起遠望長安。

  其實滕州是看不到長安的,武媚卻知道他是在看向哪兒。

  武媚認真地說道:「不管殿下想做什麼,我們都會支援殿下。」她抬起明亮的眼睛灼灼地望向李元嬰,「殿下不該有任何猶豫,那不適合殿下。」

  李元嬰合該意氣風發、一往無前,什麼都敢做,什麼都敢說,不應該受任何拘束。只要在滕州,李元嬰就能做任何事!如果有人想束縛住李元嬰,那他們就把繩索砍斷!若是長安容不下他們,他們就再也不回去了!

  李元嬰對上武媚堅定而決絕的目光。

  李元嬰道:「我沒猶豫。」他頓了頓,接著說,「我只是在想,滕州能不能變得像長安一樣繁榮,讓長安人來了都捨不得走,讓你們不後悔跟我來滕州。」也讓他有本錢護住所有想護住的人,有仇自己可以報,不需要顧忌太多!

  武媚道:「沒有人後悔。」哪怕李元嬰偷偷出海,也沒人真的生他的氣,只是擔心居多。

  李元嬰沒吭聲。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只在滕州,我只在滕州做我想做的事。」他的聲音不大,像是在和武媚說話,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武媚沒有打擾李元嬰,由著他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遠眺長安所在的方向。

  李元嬰是在長安長大的——是在宮裡長大的——是在李二陛下身邊長大的,他從來沒有動過別的心思,更從來沒有覬覦過不屬於他的位置。但是,當他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發現自己連護住身邊的人都有些吃力時,他不得不承認他過去有些天真了。他認為自己光明坦蕩,不沾手任何李二陛下不希望他沾的東西,別人就奈何不了他,可事實上衝著他們來的明刀暗箭並不少。

  他們還是要變得更重要一些。

  變得對大唐來說更重要一些。

  他們也要變得更有鋒芒一些,所有敢對他們伸手的人都狠狠地打回去。

  只有那樣,才沒有人敢再朝他們下手。

  李元嬰既已長大成人,就不能再把一切都綁在他與李二陛下淺薄的兄弟情義之上,畢竟皇家本就沒多少情義可言。

  李元嬰與武媚聊了一會,回去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李元嬰表現得一如往常,瞧著沒什麼不同。

  用過早膳之後,李元嬰溜達去書院那邊,尋了批畫學的夫子和學生一起出去踏春採風。他想要繪下滕州境內的一山一水,收集錢範靈感。所謂的錢範,就是用來印錢的模子,既然要鑄錢,那肯定鑄好看的,鑄別處找不到的。

  李元嬰帶著畫學的人呼啦啦地出行,於百姓而言又是一番熱鬧,得知李元嬰要鑄錢,眾人都滿心期待等著看屬於他們滕州的新錢。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今天又在思考人生!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57
第 188 章

  滕州這邊的消息依然定時傳回京中, 免不了又有人認為李元嬰私開宵禁、帶著百姓肆意享樂很不妥當, 李二陛下許李元嬰鑄錢之事更是又被人翻出來議了一遍。

  李二陛下這又給人又放權的, 著實讓很多人心驚肉跳,從眼下看來, 李元嬰是沒什麼野心, 每天只知道吃喝玩樂瞎胡鬧。但李元嬰這才十五六歲, 年紀比太子還小一大截, 誰知道他長大後會是什麼想法?

  所有人都覺得李二陛下太放縱李元嬰了。哪怕李元嬰受了委屈, 那也不能開這種先例!看看吧,李元嬰馬上就鬧騰起來了。

  李二陛下最近沒收到李元嬰的私人信件。

  李元嬰都按著規矩往長安遞摺子, 寫得辭藻華美、用語規範, 一看就不是李元嬰自己寫的。

  李二陛下也按著規矩批復,回得一板一眼,該罵就罵, 該訓就訓,一點都沒含糊。

  對於朝臣們的彈劾,李二陛下也沒攔著, 照著原樣送去滕州, 讓李元嬰好好讀讀, 接受一下長輩們的教誨。

  李二陛下表現如此,心情看起來並不壞。

  長孫無忌他們倒是有點不得勁了。

  李二陛下向他們得瑟李元嬰這個弟弟時,他們覺得太噁心人了,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現在李二陛下和李元嬰因刺殺一事有了嫌隙,不冷不淡地例行公事般靠文書往來, 他們又覺得渾身不舒坦。他們一路追隨李二陛下,雖不能說一心為君大公無私,但這麼多年處出來的君臣情誼也不是假的。

  那麼要好的兩兄弟,怎麼突然就鬧成這樣了?

  不僅長孫無忌他們不得勁,李承乾也覺得不對頭。

  李承乾現在很有點儲君樣子,今年李二陛下要去翠微宮避暑,長安依然是交托給他,上了年紀的魏征這次沒有隨駕。

  李承乾想著魏征和李元嬰關係近,便邀魏征入東宮問及李元嬰之事。

  魏征聽李承乾言語間俱是關切,想了想,對李承乾道:「陛下是想試一試。」

  至於試什麼,魏征卻沒有再細說,留給李承乾自己琢磨。

  李承乾送走魏征,一個人坐在那裡思索魏征的話。

  李二陛下想試一試,是試誰?

  是試探勳國公張亮,還是試探李元嬰?

  或者兩者皆有。

  李元嬰長大了,不知不覺已到了成家立一業的年紀,不能再當小孩兒。所以,逼一逼他,看他能做到什麼程度;試一試他,看他是不是真的能始終如一。

  也試一試勳國公,看他是不是真的沒有異心。

  李二陛下輕輕放過派人滅口的勳國公,放任他們結下這樣的仇怨,李元嬰未必不懂,但懂又如何,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李二陛下做了決定,他們就得接受。

  至於私底下怎麼做,那只能各憑本事。

  李二陛下就是要看看這個「本事」。

  試探總是傷人的。一邊是早早追隨自己的親信,一邊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弟弟,李二陛下還是毫不猶豫地在他們之間澆了一把油,怪不得李元嬰生氣不肯再寫信。

  李承乾想明白了,正要寫信勸勸李元嬰,就聽門外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是兒子李象跑來了。

  李象在東宮一向來去自如,不過見李承乾在凝神思考就乖乖先敲門提個醒。

  李承乾讓他進屋說話。

  李象噔噔噔跑過去,在李承乾身邊坐下。他在宮裡,年紀又小,消息知道得比較慢,知曉李元嬰被人刺殺時什麼都結束了。

  李象很生氣,氣鼓鼓地想了好多天,沒有想出什麼保護麼麼的好辦法,只能每天跑去校場看禁衛們訓練,堅持了整整一個月,親自挑了十個他覺得最厲害的人列到名單上,揣在懷裡來找李承乾。

  李承乾見李象巴巴地坐到自己身邊,眼神兒和他麼麼有事相求時一個樣,不由問:「有什麼事嗎?」

  李象便把名單交給李承乾,說道:「耶耶你要讓人去滕州送信的話,順便把這十個人也帶過去,我看過了,他們最厲害!」

  李承乾道:「沒問題,不過得和你祖父說一聲。」

  宮中禁衛都是有定數的,哪怕是跟著李象的人也不能隨隨便便調到滕州去。

  李承乾問李像是想自己去說還是由他代為打個招呼。

  李象說:「我自己去!」說完李象又噔噔噔地跑了,腳步和來時一樣輕快。

  李承乾看著兒子小小的身影踩著屋外的光影消失,心中忽地有種奇妙的感覺,他清晰地體會到,有些東西確實在變得不一樣。

  這一年多來,他時不時會生出這樣的感覺,就好像自己不該有這樣平和的心態,不該還穩穩當當地當著太子。

  這種感覺真是沒有道理。

  他明明還是大唐的太子。

  對的,他是大唐的太子,大唐的儲君,大唐未來的天子。

  李承乾一顆心突然安定下來,給李元嬰寫了封信,只是信裡沒和一開始打算的那樣勸李元嬰服軟忍著,而是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寫信上:我當時看著勳國公抱著父皇的腿痛哭,又是認錯又是回憶舊事,一把年紀哭得涕淚橫流,真是太不要臉了。平時你總逮著機會撒嬌賣好,這次怎麼被他比下去了?覺得委屈就罵他!覺得不滿就打他!堂堂大唐親王,遇到這種事不需要忍著,出了什麼事侄子幫你兜著!

  李承乾寫完這封信,心裡就痛快了,他站起來走到窗邊。

  正值春夏相交,窗外陽光明媚,花開正好,李承乾心情暢快地站了一會,繞回桌案邊主動看起桌上擺著的文書來。

  既然誇下海口要給自家麼叔當靠山,他自是要當個合格的太子,讓自己的話在朝堂上更有分量!

  這會兒李象也成功見到李二陛下。

  李象現在也不怕李二陛下了,噔噔噔跑到李二陛下身邊坐下,和李二陛下說出自己要派十個最好的禁衛給他麼麼的事。李象道:「祖父,你就讓我把人派去吧!」

  李二陛下道:「怎麼?你覺得多招兩千精銳還保護不了你麼麼?」

  李象道:「不是!不都說禁衛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嗎?臨時招的人哪裡比得上!我還是想送。」

  李二陛下點頭允了。

  李象學著李元嬰湊到李二陛下身邊獻殷勤,左忙活一下右忙活一下,反正就是賴著不走。

  長孫無忌他們來議事,見此情景都覺得像是看到了當初的李元嬰!

  李二陛下倒是挺享受,由著李象在自己身邊轉來轉去。這小孩以前總愛往李元嬰身邊湊,別的沒學到,拍馬屁的本領倒是學了大半!

  ……

  相州那邊聽到消息比較晚,畢竟涉及一個親王和一個重臣,消息並沒有傳到長安之外。

  李泰還是從李小圓球那兒知道的。

  李小圓球長大了幾歲,也不那麼圓了,他收到李象的信後也氣鼓鼓地跑去翻自己的庫藏,人他給不了,只能看看自己有什麼珍藏的寶貝可以送去給李元嬰。

  這動靜讓李泰察覺了,不由問他怎麼了。

  李小圓球便把李元嬰遇刺的事給李泰說了。

  李泰沒料到自己竟還有烏鴉嘴的一天。當著兒子的面他沒好意思樂呵,隻大方地叫人開府庫讓李小圓球去挑,看中什麼只管讓人送去。

  李小圓球高興地跑去庫房挑寶貝。

  兒子一走遠,李泰忍不住大笑兩聲,覺得李元嬰也有這一天。結果李泰的好心情沒維持多久,就聽管事偷偷跑來說他兒子把庫房裡的字畫珍寶挑了兩車!

  李泰眼前一黑。

  個敗家玩意!

  李小圓球興衝衝挑完了,還帶著清單跑來找李泰請示:「耶耶,我挑這些可以嗎?」他的語氣和表情可小心可尊敬了,只要李泰說不可以,他馬上就還回去。

  李泰對上兒子烏溜溜的眼睛,能說不可以嗎?他只能說:「可以,我安排人送去。」

  李元嬰花了一個月慢慢把滕州的山水走了個遍,帶著一群畫學的學生們給每處山水畫了個特寫。因為這次李元嬰始終在滕州境內,想找隨時能找,也沒人攔著他外出。

  李元嬰帶著用駱駝背著的一大摞畫稿回到滕州城,正巧碰上來自長安和相州的心意。

  李治他們早就送過東西了,李元嬰聽人說李象他們叫人送東西來也不覺得稀奇。

  等看到兩邊送的東西,李元嬰才站在那兩車堆得老高的寶貝面前笑了,對魏姝說:「這小子搬了這麼多寶貝,青雀還不氣死!」

  再聽李象送來的十個禁衛說他們是李象親自挑的,而且挑了整整一個月,李元嬰心裡又熱乎乎的。其實所有人都對他夠好了,連李二陛下都是第一時間又給寶貝又給人,是他快活慣了,受不得半點委屈。

  李元嬰興致勃勃地看完了兩個侄孫送的寶貝,才去拆李承乾給他的信。

  看完信後,李元嬰仿佛看到自己的好侄子豪情萬丈的模樣。不錯,有大侄子幫他兜著!

  李元嬰被李承乾的豪言壯語一刺激,也來了勁頭,帶著伺候的人呼啦啦去了書房,揮毫疾書,寫了封痛駡李二陛下的信,說我是不是你最疼愛的弟弟啦!這勳國公的妻弟要殺我他還幫著遮掩,你居然沒有罰他!還動不動寫信罵我!不關心我就算了,還讓我看彈劾摺子反省!

  李元嬰痛駡完李二陛下,又表示自己已經派戴亭去洛陽了,他就是不服氣!當然,他們肯定不會搞殺人栽贓那一套,他們是很講道理的,頂多只是讓勳國公也受受驚嚇。

  李元嬰把想說的話說完了,怕自己反悔,第一時間叫人快馬加鞭送去長安。

  這信寫完了,李元嬰站起來在書房裡轉悠了兩圈,察覺看見黃鶯黃鸝兩個小侍女腦袋在跟著他轉,樂得笑了。他打趣道:「象兒又給我送了十個禁衛,都是未婚的青年才俊,你們要是看上哪個只管和你們王妃說。」

  黃鶯黃鸝對視一眼,齊齊應道:「殿下,我們還小呢!」兩個小丫頭活潑愛動,像是兩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又長得一模一樣,齊聲說話時很叫人喜歡。

  李元嬰道:「那你們先觀察觀察,看到覺得好的趕緊下手。」

  黃鶯黃鸝都害羞了,不再接話。

  李元嬰散了一個月的心,那一丁點憋悶早已消散無蹤。他開始挑選喜歡的草圖,好好地細化調整,回頭選出三種張當錢范,錢範每年一換。

  這種錢不鑄多少,每種隻鑄金銀銅各三千枚,代表的是這個地方好山好水好風光。

  對於選中的地方,優先修路建驛站,他親自帶人去當地入駐三個月,帶著名師大儒去、帶著各種技術去。倘若將來還選上了這一帶,他們就可以畫一畫它的改變!

  配合新幣發行的,還有寄信用的郵票,郵票便宜量多,一文錢一張,貼上就能幫你送到對應的地方。

  這年頭百姓要送信是很麻煩的事,遠的沒資格用驛站,只能托熟人相送,通常一等就是幾個月;近的吧,自己跑一趟,一天就耽擱了,而且都跑一趟了,做什麼還要寫信?

  所以,驛站往往和普通百姓沒什麼關係。

  可現在李元嬰說,只要花一文錢,就有人專門幫他們把信送到對應的地方去,不收高價錢,也不需要等熟人,他們可以輕鬆地寫信和四里八鄉的人交流。而且驛站那可是官老爺們和達官貴人才能進去的地方,現在居然願意幫他們跑腿送信!

  滕州百姓都很激動,很想李元嬰選上自己那一帶,這樣他們就能擁有自己的錢幣和郵票了。更何況隨之而來的,還有修路鋪橋建驛站等動作!

  比之普通百姓的激動,滕州境內的豪強富戶們坐不住了。

  這要是修了路鋪了橋,再實現李元嬰所說的村村通信,對百姓來說只是便利些,對他們來說卻是大好的機會!他們的田莊作坊價值都會翻一番,甚至翻幾番!

  最要緊的是,有名師大儒來授學,他們的子弟也可以受益!那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好處!

  一時間有資格登門拜訪李元嬰的給李元嬰遞帖子,沒資格的對李元嬰身邊的人下功夫,不是誇自家那邊的好山好水,就是表示自己自願捐贈道路橋樑。

  李元嬰見他們如此熱情,便對外公佈說請各地鄉老過來投個票,大家不用費心找門路了,只管明著來。

  與其把錢費在走後門上,不如大家一起光明正大地把願意出的錢寫下來,到時也好確定錢款是不是落到了實處!

  眾人雖覺得自己好像掉進陷阱裡了,不過他們都已經一腳踩進去,誘餌還那麼香,沒人捨得吐!

  於是眾人開始忙碌地打聽彼此的出價,本縣的鄰縣的都摸個底,反正湊起來總要比鄰縣高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我狠起來連自己都賣!

  多年以後,滕王一箱書信出土,震驚考古界。

  李二陛下:吾弟blabla

  李承乾:麼叔blabla

  李象:麼麼blabla

  李小圓球:麼麼blabla

  後世眾人:你們李家人都這麼肉麻的嗎?(指指點點)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57
第 189 章

  商賈的消息一向靈通, 李元嬰當初在鄠縣做的事沒瞞過他們的耳朵, 即便不提那麼遠的事, 眼下河南道最大的海港也是在他們眼皮底下建起來的。

  除了暫時還沒到手的分紅,他們這些持有東方之珠一號券的人還有提前預定新型海船的資格, 若不是李元嬰說為了慎重要先試航一年, 他們早就下手了, 畢竟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從外頭運回來什麼東西, 但李元嬰眼也不眨地砸大錢修整和擴建通往長安的官道, 就曉得其中大有賺頭!

  消息更靈通些的,已經知曉最近湧入河南道的一批新面孔是為何而來:聽說對岸有個「金銀島」, 李元嬰的船隊過去後直接運回一船船金銀!

  這個說法著實太吸引人了, 何況航行個三五天而已,又不遠,去試試也無妨。而且人家滕王可實誠了, 他們要預定海船,滕王還勸說他們海上航行有風險,海外貿易有盈虧, 大家要謹慎行事。

  若是李元嬰大肆鼓動他們出海, 他們反而會很猶豫, 怕這個怕那個,現在李元嬰明明白白把危險告訴他們,他們反而堅定地要去了:誰知道李元嬰是不是怕他們搶了自己獨佔著的海外寶地才不讓他們去?總要先試一試才行,一艘船、一船人又不費多少錢!

  眼看一年之期將至,大夥的錢和人都已經準備好了。

  這節骨眼上李元嬰又提出新計畫, 所有人心裡都覺得「這傢伙又來宰我們了」,行動上卻實誠得很,都積極地寫下自己用來投票的金額。

  有些同縣的湊在一起把總數加了加,發現各家出的錢湊起來足以把縣裡的道路修得四通八達了!就是人手可能不夠,要是每個縣都同時動工肯定修不動,怪不得李元嬰要先挑出三個縣。

  不管李元嬰說得多好,要拿出這麼多錢總是讓人心疼的。一縣鄉老坐在一起,都覺得這兩年割的肉比他們過去十幾年都要多,可這錢他們居然掏得心甘情願,甚至還好奇李元嬰下次又能想出什麼新名目來。

  有人捋須道:「滕王殿下行事與旁人不一樣。」

  其他人點頭認同。

  李元嬰做的很多事看起來都跟玩兒似的,可要是認真往後看看,他走的每一步都大有用處,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

  反正李元嬰來滕州這麼久也沒吃過虧就是了。

  去年李元嬰被李二陛下被逮了回去,他們還擔心滕州會不會有變,他們投進海港的錢會不會打水漂。結果年後李元嬰不僅帶著一車車寶貝回來了,隨後各方禮物隨之而來,李二陛下還特賜李元嬰三個錢爐允他自己鑄錢。

  所以,跟著李元嬰混有前途啊!

  滕州諸人都認定了這個想法,打聽出別人的出價後都很有心機地加了一成,非常豪爽大氣。

  相鄰各州的人聽說了滕州那邊的新動況,有的人心生羡慕,有的人則覺得滕州這些豪強富戶莫不是都魔怔了。不就是鑄幾個印著他們家鄉的錢幣嗎?不就是印幾張薄薄的郵票嗎?有什麼稀奇的,瞧把他們勾得巴巴地把錢往外掏!

  過不了多久,就有人跑到滕州來遊說李元嬰:您看鄰州也不遠,也有好山好水,要不把鄰州也加入候選範圍?今年趕不上了,可以明年再加入,這一年裡頭你可以過來我們這邊遊山玩水體驗體驗,我們提供免費食宿招待,免費陪聊陪玩。

  李元嬰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表示此事要先請示他皇兄,就算是鄰州他也不能隨便出去,要不然他皇兄又把他逮回京城一頓臭駡怎麼辦?當然,要是你們那邊正好在去海港的路線上,倒是可以考慮中途在你們那兒休息兩天,畢竟趕路那麼辛苦,停下歇歇腳也很正常。

  雙方初步達成一致,滕州的豪強富戶不幹了,他們州內競爭已經這麼激烈,再加入外頭那些實力強勁的傢伙還得了?一時間本縣的和鄰縣的、本州的和鄰州的都處於一種相互較勁的狀態,較勁的方式是大夥都在票選錢範的投標書上進一步加碼。

  這事看得人目瞪口呆。

  不就是錢上的圖案嗎?有必要砸這麼多錢嗎!這些人出的錢都能把那幾千個「滕州錢」全買回家了吧?

  這等奇事自然口口相傳,隨著商賈的跑動一路傳回長安。

  這時李二陛下已經收到李元嬰的信,李元嬰似乎是憋狠了,洋洋灑灑罵了好幾頁紙,最後還得瑟地表示「承乾說要給我撐腰,你雖然對我不好,但是你生了個對我好的好兒子!要不是他鼓勵我說想罵就罵,我還沒想到可以寫信罵你呢」。

  李二陛下本來看到李元嬰的信還挺樂,看到這裡鼻子都氣歪了,把李承乾叫到跟前一通臭駡。

  李承乾這才曉得他麼叔把他賣了,他讓李元嬰罵勳國公,李元嬰居然說是他讓罵李二陛下的!

  有這麼個麼叔,李承乾能怎麼辦,只能上前請罪解釋:「兒臣指的是勳國公,沒想到麼叔理解錯了。」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哪能鼓動李元嬰寫信罵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也知道李元嬰的話不靠譜,倒沒有真把帽子扣到李承乾身上,只叫李承乾關注一下洛陽那邊的消息。

  李元嬰說他派戴亭去洛陽,這會兒一點動靜都沒有,李二陛下覺得莫不是要出大事。

  李承乾聽李二陛下讓自己去盯著,立刻明白李二陛下心裡是偏向李元嬰的,心中大定,表示自己一定會好好跟進。他被李二陛下趕走後馬上讓人把洛陽那邊的邸報都送來讓他看看,再找幾個經常往來洛陽的人入東宮說話,行事相當俐落。

  事實上李二陛下不僅叫李承乾關注這事,打發走李承乾後又叫來別人及時彙報洛陽的近況。

  洛陽是長安的門戶所在,要是那個戴亭把洛陽也當成高麗倭國來攪動風雲,他是不會再讓這樣的人留在李元嬰身邊的。

  李二陛下重新打開李元嬰的信,把李元嬰提及戴亭的那兩段重看了一遍,扔開信,靠在憑幾上揉揉額角。

  這小子會服軟可不僅是因為承乾給他撐腰,還因為要保這個戴亭。

  他這個弟弟看著大大咧咧,實際上可聰明得很。還一口一個「我派戴亭去的」,信誓旦旦保證絕不會擾亂洛陽,但這小子真的約束得住他手底下這隻鷹犬嗎?

  洛陽那邊沒有消息傳來,滕州那邊的奇聞倒是先傳到了。

  一聽到滕州人爭相出錢修橋鋪路,長孫無忌等人都一臉木然,對這樣的「奇聞」已經不再覺得稀奇。畢竟,李元嬰早幾年就已經空搜套白狼套來一座翠微宮,現在他們都還在翠微宮避暑呢!

  李元嬰的「滕州錢」攏共隻鑄九千枚,也讓長孫無忌等人鬆了口氣,這點錢哪怕流入百姓手中也生不出什麼亂子來。而且看這勢頭,普通人怕是想買都買不到,買到了也捨不得往外用!

  既然李元嬰這麼有分寸,長孫無忌便放下心來,大方地到李二陛下面前誇了李元嬰一通,說他能想出這個法子著實聰明機敏,不枉李二陛下把他帶在身邊悉心教導這麼多年。

  李二陛下和長孫無忌少年相識,很瞭解長孫無忌的脾氣,他這舅兄一向很講究與人為善。前頭覺得李元嬰有威脅長孫無忌就來勸他,這會兒覺得李元嬰沒威脅了,又來給李元嬰一頓誇,還說是他教得好!

  不過不得不說,長孫無忌搔到了李二陛下的癢處,他免不了又和長孫無忌說起李元嬰的來信:「這小子可不這麼想,最近他給我寫了封信,句句都在說我不疼他了,對他不好!」

  長孫無忌:「……」

  得了,又來了。

  長孫無忌捏著鼻子搭話,李二陛下果然把李元嬰的信前前後後給他展示了一遍,說這小子簡直目無尊長、無法無天。

  如果這時候長孫無忌應和一句「對對對」,那就太傻了,李二陛下肯定要翻臉。所以長孫無忌很識趣地說:「要不是打心裡把陛下當最疼愛他的兄長,滕王殿下怎麼敢這麼和陛下說話?」

  李二陛下滿意了,一臉無奈地說:「真拿他沒辦法。」

  長孫無忌起身告退。

  長孫無忌出去時遇到房玄齡,房玄齡見他一臉菜色,不由問他:「怎麼了?可是遇到什麼難事?」

  長孫無忌搖頭:「沒事,」他幽幽地說,「就是滕王殿下給陛下寫信了。」

  房玄齡沉默片刻,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奏本,覺得裡頭的事也不是那麼緊急。

  他果斷地轉過身跟著長孫無忌一起往回走。

  長孫無忌問:「你不是有事要求見陛下嗎?」

  房玄齡說:「現在沒有了。」

  長孫無忌:「……」

  這兄弟倆真是的,不好的時候讓人愁,好起來也讓人愁。

  相比長安這邊的安詳,洛陽最近不怎麼平和。

  這份不平和不是對於洛陽百姓而言的,而是對於勳國公張亮而言的。

  百姓們每日都過得熱熱鬧鬧,甚至感覺往來的商賈比從前要多得多,他們每天都能看到不少新鮮的百戲表演、每天都能買到各種來自各地的貨物。

  在普通百姓察覺不到的地方卻到處暗湧洶洶。

  勳國公張亮手下眾多義子有的在軍中,有的則在行商供養勳國公府。最近這些人發現,只要是他們經營的產業生意都一落千丈,究其原因,不是競爭對手出了新方子就是競爭對手大肆降價,把客人全吸引過去了。比新巧他們比不過人,搞價格戰他們同樣比不過人,可不就一落千丈嗎?

  若說這種不平和只是和錢有關,那另一件事就和性命有關了:只要是勳國公府的人出門——包括勳國公本人,都會遇到點小意外,比如走在路上花盆突然砸在面前,比如上著茅廁橫木突然斷開,比如正在喂的獵犬突然口吐白沫毒發在自己面前。

  一次可以說是巧合,日日如此那可就有點嚇人了,勳國公府上的人一時都不太敢出門。

  勳國公暴跳如雷,叫人去徹查,卻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底下的人得出的結論很一致:這都是意外!

  狗屁意外!

  勳國公一路順風順水,沒受過這種窩囊氣,聽人回稟說底下的產業全被人打壓得快經營不下去,更加確定這是有人在針對他。他不向不怎麼和人結仇,最近跟他有仇的人只有一個:李元嬰。

  最近李氏總在他面前哭哭啼啼,說她弟弟沒了,李家也敗了,他跟著李二陛下打天下時李元嬰還沒出生,憑什麼他就能坐享榮華富貴、天生高他們一頭?難道就因為他會投胎!

  勳國公本來覺得李氏弟弟行事魯莽,經李氏日日哭訴,也覺有些不甘。李元嬰未建寸功,怎麼能淩駕在他們頭頂上?

  最近這些事肯定是李元嬰的手筆,說不定李二陛下明裡放過他,暗裡也推了一把!侯君集說得對,李二陛下可能容不下他們這些有功之臣了!

  勳國公目光沉沉。

  他沒有輕舉妄動,也沒有再去李氏那邊。而是召來自己最愛往來的術士談天論地,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些術士與勳國公相熟,和勳國公相處起來相當隨意,邊喝酒邊閒談。其中一個酒到酣處,掏出張秘圖給勳國公推算未來走勢,算完之後他一臉的震驚與驚喜。

  勳國公奇道:「怎麼了?」

  術士道:「國公爺這姓氏,有騰龍之勢!」

  這話的意思是,未來的天下該是姓張的!

  勳國公心中一陣激蕩,卻沒表露在臉上,只叫人別把這話外傳。這可是要殺頭的死罪!

  送走術士們後,勳國公哈哈一笑,陰沉沉的目光裡透出幾分凶光。

  姓李的也是從楊家手裡奪來的天下,那天下怎麼就不能姓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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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Od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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