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閑唐 作者:春溪笛曉(已完成)

 
BabOdin 2019-4-29 23:07: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1 127940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14
第 160 章

  李元嬰在李二陛下出面後成功取得魏征的同意, 整個人就徹底放飛了, 為了給媳婦兒求官, 他還屁顛屁顛地跑去找李靖,求李靖給他媳婦兒保薦。

  這廝天生臉皮厚, 走起後門來一點都不害臊, 還草擬好保薦摺子讓李靖照著寫。

  李靖和他相熟, 兩人算是忘年交了, 自是不會拒絕這點小事, 依言照著李元嬰寫了份通篇都是讚美的保薦摺子。一份寫完了,李元嬰腆著臉又摸出另外兩份, 說是一事不勞二主, 乾脆把武媚和城陽的也寫了。

  李靖沒奈何,由著他逮著自己薅羊毛,一次性按著李元嬰的原話給三個新科進士寫好保薦摺子, 他平時不沾這些事,這次倒是一下子把自己的保薦資格都用光了。

  李元嬰非常感動,順便在李靖家蹭了頓飯, 然後, 薅走了李靖兒子李德謇一家。

  李德謇也是在東宮任職的, 沒怎麼到外面歷練過,李靖聽李元嬰說李二陛下許他造海船,便答應只要太子那邊沒問題就讓李德謇跟去。雖然他自己以腿疾唯有不怎麼理事,但兒子還年輕,他還是希望兒子能有些造就, 而非庸庸碌碌地過一輩子。

  李元嬰走後,李靖叫人溫了酒,讓紅拂陪他喝一杯。

  紅拂道:「這小子就藩了,長安可就冷清多了。」李元嬰鬧騰起來一套接一套的,自從他能出宮了,幾乎年年都得鬧出點新動靜來。什麼圖書館、什麼向日葵、什麼千金茶、什麼翠微宮滕王閣,年年都不重樣的,熱鬧得不得了。

  李靖說比別人更瞭解李元嬰:「他去了封地一樣能鬧騰,冷清不了。」

  紅拂也覺得是這樣,只是難免有點捨不得:「話是這麼說,見面終究是不容易了。」他們家雖然有兒有女,孫輩也有了,但極少有李元嬰這樣鮮活歡快、能說會道的,哪怕李元嬰登門的次數也不算多,真見不著了實在叫人倍覺遺憾。

  李靖道:「反正最捨不得的可不是我們。」

  紅拂聞言笑了起來,給李靖添了半杯酒,自己也添了半杯,約定喝了這半杯便不再多喝。是啊,李元嬰隻時不時登門添點熱鬧他們都捨不得,那些個天天被他鬧騰的肯定更不習慣。

  李元嬰一點都沒捨不得,跑來跑去把事情搞定了,又去國子監問孔穎達實習人選報完名沒,他們要出發了。

  孔穎達看李元嬰像脫韁野馬一樣到處蹦躂,覺得他去了封地肯定無法無天,板著臉對他進行一番勸諫,讓他穩重些,都要就藩的人了,得拿出點樣子來!

  李元嬰想到自己往後聽不到孔穎達訓話了,乖得不得了,點頭如搗蒜,表示自己一定乖乖噠,堅決不犯錯誤。他還讓孔穎達一定要好好鍛煉身體、保持身心健康,過兩年他就把去泰山的路修好了,到時他得有好腿腳才能隨駕去泰山玩耍!

  孔穎達嚴肅告誡:「百姓生活不易,不可做那勞民傷財的事!」

  李元嬰直點頭:「當然當然,我要是幹了壞事,老魏不把姝妹妹嫁我了怎麼辦?」他老實聽完孔穎達的訓導,又反過來正兒八經地向孔穎達託付大事,「我這一去,就不能時常回來了。當年皇嫂囑咐我要照看好侄子侄女,現在我要去封地了,沒法護著他們。您平時常去東宮,要多鼓勵我大侄子啊,我大侄子實在不容易,**歲就沒了娘,皇兄對他要求又高,總板著臉訓他,一年到頭他就沒聽過半句誇。我知道您一向嚴格,要您天天誇大侄子也不容易,要不,您每個月幫我誇他一次?」

  孔穎達實在不知道李元嬰拿來的自信說是自己護著「大侄子」,他大侄子可是太子,用得著他護著?還每個月誇一次,要是這一個月裡頭太子都沒做甚出彩的事,他能怎麼誇?

  孔穎達虎著臉把名單給了李元嬰,讓李元嬰趕緊走人,別說這些不實際的話。讓他變著法子誇太子,他不成佞幸了嗎?

  李元嬰不高興地說:「誇誇承乾哪裡就佞幸了,我覺得承乾太子當得很不錯了。」本職工作做完了,有點興趣愛好怎麼了?又沒出去偷蒙拐騙禍害百姓!

  孔穎達不和他討論這個話題。

  李元嬰唉聲歎氣地走了,決定改天邀請大侄子帶侄孫去他封地玩耍散心,玩夠了再挨駡心情也好點!

  人點齊了,李元嬰便安排車馬舟船帶著實習生們浩浩蕩蕩地前往太原。

  李元嬰當初塞了龍骨專家到李治的隨行隊伍裡,一年多過去,好消息也傳來了:太原那邊也有龍骨!

  太原那邊的龍骨小的只有幾米,大的卻有二十米之巨,骨骼構成和葵園那條龍差別挺大——簡而言之,他們可以出新龍骨模型了。這麼大的龍骨不好運回葵園,只能就地買個莊子安置,等著李元嬰過去看。

  李元嬰已經讓系統在個人圖書館裡發佈預告,說是有兩種龍骨出土了,雖都不是整副骸骨,關鍵部位卻都找齊了,研究價值應該還不錯。

  這個預告功能李元嬰還是頭一次用,用法是系統告訴他的,說這相當於自己發佈任務,預約人數達到一定界限可以獲得相應的獎勵,比如積分加倍之類的。

  圖書館的基本功能大部分都要消耗積分,關鍵時刻說不準還得靠積分救命,李元嬰自然從善如流地按照系統知道發佈預約活動。

  經過幾輪掐架洗粉,李元嬰圖書館裡的訪客基本穩定了,都時不時過來佛系打卡,看看有沒有新東西開放。新恐龍化石的預約活動一上線,各方專家馬上蜂擁而至,一個兩個全對太原那邊的恐龍化石翹首以盼。

  李元嬰大方地包了全部人的車馬費,一路上走走停停,把沿途風光看了個遍,終於在七月中旬到底太原。

  這一路上,武媚幾個也時常上馬騎行一段路,好習慣習慣「抛頭露面」的生活。

  李治接到李元嬰抵達的消息,早早出城迎接,顯然很期待李元嬰的到來。叔侄倆許久沒見,見了面就把馬交給別人牽著,並肩走著入城。

  李元嬰看了一路,覺得太原繁華得很,很不錯。他先讓李治把隨行的實習生都安排下去,這是早就說好了的,李治也早有準備,派人給實習生們引路,全程表現得妥妥當當。

  李元嬰覺得李治不虧是當了爹,穩重了不少。他跟著李治回晉王府,路上還和李治說:「你王妃年紀這麼小便給你生了孩子,你可要好好對她,別讓人家受了累還得受委屈。」

  李治道:「那是自然。」別說他不是那等沒良心的負心人,就算他是,也不能那麼幹啊,太原可是他王妃的娘家,還是標準的世家大族,在當地極有名望的那種,他哪能做什麼狼心狗肺的事?

  李元嬰跟著李治去看他的大胖兒子,等見著了,李元嬰和李治嘀咕:「哪裡胖了,這麼瘦,還是小圓球可愛,小孩子就該多長點肉才好。」

  李治無語,覺得李元嬰和他父皇的喜好還真一致,都覺得多長點肉可愛又有福氣。

  李治道:「你自己不是說過,太胖不好,容易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嗎?」他看自己兒子覺得挺俊的,李元嬰倒好,看了兩眼就挑揀說肉不夠多。

  李元嬰一想也是,肉嘟嘟是可愛,但瘦點也有瘦點的好處。他去年已經抱過李小圓球出生不久的弟弟了,看到這麼個小不點也來了興趣,伸手讓人把小孩給他抱一抱,小心翼翼地接過來仔細打量,漸漸便覺得也挺可愛的,才要誇兩句,他就感覺手上一熱!

  這小子尿了!

  夏天穿得不多,襠是開著的,直接尿了李元嬰一手,熱乎乎濕漉漉的,還滴滴答答往李元嬰衣服上滴!

  小屁熊孩子尿了個痛快,還挺樂,在李元嬰手上露了個沒牙沒眼的笑臉。

  李元嬰:「……」

  男孩子就是調皮!

  李治樂了:「我兒子會挑人啊,早不尿晚不尿,到你手上才尿。」

  李元嬰忙把侄孫還回去,跟著人去換了身衣裳。

  轉眼到了晚膳的點,李治叫人整治了許多太原的吃食叫李元嬰嘗個鮮。李元嬰吃得飽飽的,晚上拉著李治一起登樓,好看看太原的夜景,順便和李治聊聊未來的宏偉計畫。

  得知李元嬰畫了那麼多大餅,李治忍不住替他的錢袋子擔心。

  李元嬰一點都不擔心,錢不夠,賺就是了!一想到自己的諸多計畫,李元嬰就坐不住,第二天一早便積極地跟著早前到太原尋訪龍骨的人出發,去把在太原發現的幾副龍骨都掃描了!

  經過系統的鑒定和復原,李元嬰很快得到結果:這次發現不只兩種恐龍化石,而是三種!

  李元嬰沒管那麼多,一股腦兒開放了三種恐龍化石的觀閱授權,順便兌換了三張龍骨模型圖紙,準備讓葵園那邊上新賺錢!上一款龍骨模型該買的都買了,是時候給遊客們一點新鮮感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43
第 161 章

  這回國子監實習生們是過來鍛煉的, 李元嬰卻是來玩的, 因此看完恐龍化石也沒急著走, 而是準備在莊子上留宿。

  城裡繁華是繁華,入夜天氣卻有點悶熱, 李元嬰是沒什麼, 兕子她們卻睡不太香, 所以李元嬰帶她們在莊子上逮螢火蟲玩, 順便叫人去瞧瞧十里八鄉有什麼好吃的, 能買回來的就買,買不回來的直接把人請回來現做, 讓兕子她們免遭大熱天到處跑的苦。

  沒想到李元嬰這一睡, 卻睡出件大事來。

  原來莊上有個佃戶叫王鐵生,是個孝子,他娘前兩個月生了重病, 莊子上的管事親自請了大夫給他娘瞧病,及時救回來了。

  管事是葵園那邊派來的,是李元嬰最早收留的那批孤兒, 早被董小乙他們洗腦得認為李元嬰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

  他們這些沒田沒地沒了根到處漂泊的可憐人, 死在外頭都沒人會管, 誰會給他們機會識文斷字,誰會讓他們有現在的大造化?因此他們對待有困難的佃戶,也比尋常主家要寬容幾分,能幫的都會幫。

  聽王鐵生千恩萬謝地磕頭,管事把他扶起來說不必如此, 一切都是主家人好,要不然他也不敢做這樣的主。

  接下來管事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給王鐵生一洗腦,王鐵生頓時對素未謀面的李元嬰充滿了感激和愛戴。

  因此得知李元嬰派管事過來就是為了尋莊子後頭那些巨大的龍骨,還為此盤下了這連片的荒山,他感覺自己可以幫主家把可能遺落的部分找齊,每天忙完地裡的活便在山裡轉悠,這裡挖挖那裡敲敲,瞧瞧能不能找著散落在別處的龍骨。

  這天王鐵生進山後遲遲沒回來,可把王鐵生他老娘急壞了,擔心不已地找上管事說了此事。雖然王鐵生是個漢子,但進了那荒山野嶺誰知道會發生什麼?指不定山裡還有吃人的野獸!

  管事一聽,覺得這王鐵生真是好心辦壞事,居然趕在他們小王爺過來時出事!

  人命關天,管事不好耽擱,趕忙去與李元嬰報備了一聲。

  李元嬰正領著兕子她們玩耍,聽說有人進了山沒回來,把自己身邊的侍衛也借了出去,叫他們領著莊子上的佃戶打上火把進山搜救。

  李治琢磨著這麼多人進山,應該能找著人了,便沒叫人回去搬救兵來幫忙,隻把自己帶來的人也分了幾個出去讓他們也跟著進山。

  王鐵生她娘哪裡見過這種仗勢,都呆住了。她原想著只叫幾個相熟的幫忙進山喊兩聲,怎麼都沒想過這些貴人會叫這麼多人進山去找她兒子!

  管事見王鐵生她娘反應不過來,便叫自家女眷扶她回去歇著。

  李元嬰身邊的人大多是去吐蕃歷練過的,野外生存經驗豐富,很快把男丁們編成一個頗具規模的搜救隊伍。

  李元嬰帶著兕子她們往不遠處的山上望去,只見侍衛們領著人分成三隊浩浩蕩蕩地進山去,手裡的火把連成長龍,分三路把整片荒山包抄起來,有這麼三條火龍點綴著,黑漆漆的夜色便也沒那麼嚇人了!

  人兵分三路地搜救,一路走一路喊王鐵生的名字,不到半個時辰,便有人聽到一處狹窄的山縫底下傳來王鐵生有氣無力的回應。

  說是山縫還真沒說錯,那地方稀奇得很,入口很窄,一般來說人鑽進去都會卡住,不知王鐵生到底是怎麼摔下去的!那裡頭倒是深得很,說話都有回聲的那種!

  領隊的侍衛傢伙帶得挺齊,還背了卷麻繩,找著人就好辦了,齊心合力把人拉上來。

  王鐵生乍一看這麼多人,愣了一下,得知是主家派出身邊的人來找他,他自是感動得無以復加,粗粗地把自己被野豬追趕摔進山峰的經過給來救援的人講了。

  野豬個頭大,而王鐵生吃得不好,人瘦得跟竹竿似的,自是打不贏的,只能跑。還好他瘦,摔進裡頭野豬擠不進去,這才沒被野豬傷著。

  但王鐵生還是有點背,熬到入夜都沒人經過,沒能從這山縫裡出去!

  王鐵生講完了,大家都覺得驚險,讓他別再往山上瞎溜達了。

  王鐵生卻不是為了講這個,他激動地朝為首的侍衛說了件大事:「這山裡,有鐵礦!上頭看不見,下去下面就能看見了,露出來的就有老大一片,看不見的肯定更多!」

  那可是鐵啊!

  他們耕地的,買件鐵器多不容易!

  他在底下等得焦急了,無意識地拿著傢伙對底下的山壁敲敲打打,結果,敲出鐵來了!這麼淺的鐵礦,開採起來非常方便,隨便開個口就能挖出來鐵!

  一般人發現了鐵礦了,都會先在別人沒發現前偷偷弄點回家很正常,畢竟鐵器那麼貴,誰不想給自家造幾件?

  但是主家這麼勞師動眾派人來救自己,王鐵生覺得自己但凡有點良心都不該幹這種事,所以一獲救便把這樁要緊事和為首的侍衛說了。

  侍衛一聽,也不急著回去了,給另外兩隊人傳了信便綁著麻繩靈活地躍進山縫裡頭想一探虛實。下去一看,侍衛發現王鐵生沒說假話,火把一照,滿壁都是礦!

  太原一帶本就多礦產,只是這山頭荒棄多年,聽說管事當初要把它買下時對方要價便宜得很。沒想到這看起來什麼都不太好長的山頭,居然藏著座看起來規模不小的鐵礦!

  侍衛叫人把自己拉上去,帶著搜救隊浩浩蕩蕩地回去。王家母子倆一見面,王鐵生他娘頓時對著他又哭又打,又拉著他一道去尋李元嬰道謝。

  李元嬰道:「不過是讓他們進山走幾步而已,沒什麼要緊的,人沒事就好。」

  侍衛把王鐵生發現鐵礦的事告訴李元嬰。

  李元嬰早前已知曉王鐵生的名字,聞言驚奇地說道:「你叫鐵生吧?沒想到你和鐵還真有點緣分!」

  王鐵生憨厚地笑笑,不懂該怎麼應對,只能依著他娘的意思實實在在地給李元嬰磕了幾個頭才離開。

  對於這座鐵礦,李元嬰倒沒什麼想法,鹽鐵這玩意都是朝廷把持的,按照系統的說法就是由朝廷壟斷,別人不可能染指。鐵礦是不可能自己開挖的,除非你想造反!

  李元嬰拉著李治聯名往上打報告,叫李二陛下派人過來研究研究這裡是不是真有大礦、要是有的話是要怎麼開採。荒山上交朝廷就算了,這莊子上還有佃戶得靠著這片地活命呢,要是有影響的話朝廷給不給發點安家費?

  這種大事當然是加急送往長安,傳信的人直接跑垮了幾匹馬,可算第一時間把發現鐵礦的消息送到李二陛下手上!

  李元嬰隨便圈個荒山居然圈到鐵礦的事把不少人驚著了,這小子什麼運道啊?

  哪怕還不知道鐵礦大小,李二陛下那邊還是第一時間派出專家過去實地勘察,要是真有大礦可得把控好。

  李元嬰把消息遞回去就不管了,帶著一群小夥伴在太原吃喝玩樂,把太原一帶玩了個遍才踏上歸程。回去時,他還和李治小酌了兩杯,端著長輩的架勢說了好大一通教育的話,讓他當個好藩王,也當個好爹!

  李治喝得微醺回房,王氏正在等著他歸來,見他身上有酒氣,叫人煮了茶給他醒醒酒,轉頭問他和李元嬰聊了什麼。

  李治也不瞞著,都給王氏說了,並說他麼叔一直是這樣的,年紀不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地來。

  王氏笑道:「你不就吃他這一套。」他們就藩之後,李治時不時會提一句「麼叔說」,有時還會流露出幾分明顯的落寞,顯見是在想念長安的日子。

  夫妻倆低低地敘話,入夜後便一起歇下了。

  李元嬰見李治夫妻倆還算和美,侄孫也養得白胖可愛,便放心地帶著人回長安。不過回去的時候他沒走原路,而是繞道往相州那邊走,履行承諾去找李小圓球玩兒。

  相州離太原不算太遠,李元嬰一行人往南走上幾天就到了。他提前給李泰那邊遞過信說要去看侄孫,李泰咬牙切齒地回了信說愛來就來,李元嬰就當李泰熱忱地歡迎他們,一點都不害臊地登門。

  李泰就沒見過李元嬰這麼厚顏無恥的。

  李二陛下對李泰還是很好的,至少魏王府修得富麗堂皇,比他當初建來給自己避暑的襄城宮靠譜得多。李元嬰帶著一群小夥伴直奔王府,和闊別已久的李泰打了個照面。

  李泰比離京時成熟了許多,也瘦了一圈,神色看起來有點陰沉,顯見是不怎麼歡迎李元嬰。但是人都來了,李泰也不能把人趕出去,畢竟同行的還有他兩個嫡親的妹妹。

  他們父皇怎麼就放心讓李元嬰帶著兕子她們到處跑?

  李小圓球是最高興的,一路拉著李元嬰不放,和李元嬰說起來相州後遇上的趣事。他雖不常出門,卻也從李元嬰那學了一招,叫身邊的人出去搜羅有趣的故事講給他聽,自己也跟著練出了很不錯的口才,說起話來伶俐得很。

  李元嬰見李小圓球精神勁十足,放心了,讓李小圓球帶他在相州到處找好吃的和好玩的,玩了個盡興。

  李二陛下是在李元嬰到了相州魏王府後才知曉李元嬰往那邊跑的,聽到這消息時眉頭狠狠地跳了跳。

  一邊是寵了那麼多年的兒子,一邊是養了那麼多年的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李二陛下自然也願意看到他們好好相處。只是那可能嗎?

  前頭兩個人都那樣交惡了,李元嬰還往李泰面前湊,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

  李泰也不知道李元嬰是怎麼想的,起初他還以為李元嬰是來向他耀武揚威,一直等著李元嬰出招呢。結果李元嬰也就一開始和他碰了個面,後面沒往他這邊露臉了,每天帶著人在外頭吃喝玩樂!

  李泰等不下去了,主動設宴招待李元嬰一行人,李元嬰吃也吃了喝也喝了,還是啥都沒幹。直至要走那天,李泰才終於確定:這小子單純就是過來看他兒子的!

  那是他兒子,又不是李元嬰兒子,李元嬰那麼上心做什麼?!

  李泰憋著氣送走李元嬰一行人,心情鬱悶得不得了。偏偏權萬紀還要來挑他刺,說人家李治全程陪玩,多麼團結友愛一家親,你怎麼連自己的叔父和妹妹都不好好招待。李泰簡直要氣炸了!

  他現在都沒和李承乾爭了,李元嬰還陰魂不散!誰要和他團結友愛一家親!

  真是氣死人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43
第 162 章

  李元嬰跑去相州溜達完, 終於乖乖回長安。

  因為有兕子她們在, 路上不可能走太快, 到李元嬰一行人回到長安時,天氣都開始轉涼了。他囫圇著把兕子幾人交還給李二陛下, 表示自己不辱使命, 好好地把人帶回來了!

  李二陛下雖然時不時會收到他們寫回來的信, 還是很不滿李元嬰跨界跑去相州玩, 劈頭蓋臉訓了李元嬰一頓。兩邊都是他偏愛的, 無論傷著誰他都不會高興。

  李元嬰乖乖挨訓,等李二陛下罵夠了, 才問起李二陛下太原那礦大不大, 大的話能不能給他分點。

  李二陛下橫他一眼,說道:「你還打起鐵礦主意來了?」自古以來鐵都是管制物,畢竟鐵可以用來制兵甲武器, 也可以用來打農具,戰場和田地都離不得它!因此鐵礦這東西只能控制在朝廷手裡,誰都不許私碰。

  李元嬰對兵甲武器沒什麼想法, 朝廷給配什麼他身邊的人就用什麼, 沒必要搞特殊。他和李二陛下說出一個相當奢侈的想法:「我想做一批鍋, 得用許多鐵!」

  李二陛下問:「什麼鍋?」

  李元嬰給李二陛下比劃了一下,就是圓溜溜、中間凹下去的那種。他給李二陛下說起這種鍋的用處:「這鍋比銅鐺要薄,往灶上一架,燜燒煮燉都沒問題,最要緊的是, 它還能炒!急火一燒,熱油下鍋,刷刷刷炒幾下,菜就燒好了,可方便了!做出來的菜特別香,聞著就叫人食指大動。」

  要是沒碰著機會,李元嬰也不會有這個念想,但既然碰上了,李元嬰就想碰碰運氣看李二陛下答不答應。

  這炒菜做法他是在《齊民要術》上看到的,看完他饞了,央著柳寶林試著給他做。結果銅鐺用起來不太方便,柳寶林試了好幾次才做成,李元嬰便問系統有沒有什麼更方便做炒菜的東西,很快叫人造出鍋來試了試。

  這次李元嬰回來就吃到了柳寶林做的各式炒菜,可香了!

  但是要用鐵打鍋的話,隨便打幾個可以,多的話就由不得他了。

  李元嬰怕李二陛下不信,信誓旦旦地表示李二陛下可以讓膳房的人把鍋拿去試試,他可以讓柳寶林派兩個人去現場指導!

  李二陛下被李元嬰勾起了點興趣,還真讓人去取鍋,留李元嬰吃了頓現炒的午膳。隨後,李元嬰叫人給柳寶林精心打造的鍋就被李二陛下扣在膳房,沒收了!

  李元嬰回去和柳寶林抱怨:「那可是我專門叫人給娘做的,皇兄吃著覺得好吃竟搶了去,太過分了!」

  柳寶林道:「難得陛下喜歡,有什麼過分的?別人想給陛下送東西還送不了。」

  李元嬰覺得自己才不是想送東西給李二陛下的人呢,他又不用那樣討好李二陛下。好在李二陛下答應他了,要是這鐵礦當真很大,可以給他造一批鍋,專供豐泰樓各分號使用!

  這當然不是因為李二陛下偏愛李元嬰這個弟弟,而是李元嬰說這關乎他們的泰山大計。

  要知道外頭少有這樣的鐵鍋賣,炒菜自然也沒多少人會做,那這炒菜生意就是獨一份的,現在他們暗暗造些鍋備用,等他去封地途中沿途考察哪些地方可以開分號,到時開業統一做那炒菜生意,賺筆新鮮錢!

  有了錢,路就能修了。沿途的豐泰樓站穩腳跟、生意紅火,吃住的地方也有了,這樣要不了多久,泰山之路就通暢了!

  在李元嬰的賣力遊說之下,李二陛下才勉強鬆口。不過新鐵礦盯著的人多,暗箱操作不太容易,李二陛下表示會讓人挑另一處鐵礦勻些鐵給他。

  兄弟倆密謀完造鍋大計,都覺得有種隱秘的快樂,偷偷摸摸搞事情的感覺很不錯!

  至於東窗事發後會不會被魏征他們噴,李二陛下和李元嬰都覺得反正又不是頭一次被噴,完全沒問題,他們扛得住的!

  因為密謀搞事,李元嬰連柳寶林都沒說,隻交待董小乙尋一批信得過的鐵匠學習並練習造鍋手藝,爭取一次性把沿途分號要用的鐵鍋一次性打出來。

  李元嬰安排好一切,巴巴地等著李二陛下下旨讓他去封地,結果李二陛下那邊卻沒動靜。

  李元嬰去和魏征一打聽,才知道魏征正和其他文臣一起和李二陛下以及一干武將撕得天昏地暗,撕起來的原因很簡單:到底打不打高麗。

  李元嬰咋舌:「這麼久了,還沒商量出結果來啊?」他記得他去太原看侄孫之前,朝廷就繞著這個話題討論很久了。

  前段時間他還收到新羅那邊的來信,不是戴亭寫回來的,而是金勝曼寫給他的。

  金勝曼說戴亭送她回新羅後並沒有立刻回去,也沒有留在新羅,戴亭往高麗去了。

  金勝曼並不清楚戴亭在做什麼,但戴亭時不時會讓人來找她、叫她命人到某個地方接應一下。聽底下的人說,戴亭好像在做高麗生意,經常弄回一船一船的貨物,幹得熱火朝天。

  可消息雖然沒中斷過,金勝曼卻再沒見過戴亭的面。她心中有點擔憂,這才寫信和李元嬰報備一下,讓李元嬰心裡有個數。

  李元嬰不知道戴亭在怎麼自由發揮,但是聽到一船一船的貨物就有點興奮,當初戴亭去高昌也是這樣滿載而歸,要是用船來裝的話,能弄回來的寶貝豈不是更多?

  想到自己馬上要去滕州,李元嬰叫人回了封信給金勝曼,讓金勝曼轉告戴亭說東西不必運回長安來了,直接運到滕州那邊去。滕州所在的河南道和新羅隔海相望,東西運回來也就是跨個海的功夫,方便得很!

  這時新羅那邊的戰火已經停歇,三方暫時處於休戰狀態,送個信問題不大,便隨便派了個人快馬加鞭跑新羅一趟,早早把消息遞過去。

  李元嬰聽魏征講了許多這時候征伐高麗的壞處,被說服了。他自告奮勇要去勸李二陛下,在魏征懷疑的目光中屁顛屁顛回宮求見李二陛下去。

  李二陛下正生著悶氣,區區一高麗,他想親自去殺殺它的威風,順便活動活動筋骨,沒想到那麼多人攔著不讓他去!

  聽人說李元嬰找來了,李二陛下覺得他准是來說去封地的事,更不高興了,但還是讓人把李元嬰放進來。

  李元嬰跑到李二陛下身邊坐下,開門見山地說道:「皇兄,你們還在為打不打高麗的事吵來吵去嗎?」

  李二陛下睨他一眼,答道:「對。」

  李元嬰說:「照我說,肯定得打!他們簡直不把大唐放在眼裡,這麼不要臉,怎麼能不給他們點教訓!」

  李二陛下哼道:「魏征可不是這麼想的。」魏征這幾個月見天兒堵他,開口就是征伐高麗不應該,親征遼東更是不明智!他才四十多歲,難道就再也不能到戰場上一展雄風了?

  李元嬰道:「要我說,今年開春就該打過去的,眼下卻是不太適合了。」

  李二陛下望著他。

  李元嬰道:「眼下才出發,走到遼東都冬天了,士兵不得受凍?想要士兵不受凍,您得給他們準備更厚實的冬衣,那可不是小數目,不知得費多少錢!而且我聽老李說,往北的地方冬天守城老方便了,把水往城牆上一澆,水就能結冰,不僅讓城牆高出一大截,還滑溜溜的,叫人不好攀爬。要攻城可得多費不少功夫!這麼算下來,冬天去打他們太虧了。」

  李二陛下還是頭一次聽人從這種角度給他分析的,聽下來竟覺得頗有道理!

  李元嬰不知給李二陛下講了,還當場拿紙筆過來給李二陛下演算一番,把各種成本一算,衣服加厚費多少錢,冬天吃喝費多少錢,冬天宮城費多少錢,最後得出的結果是一個十分巨大的數目!

  李二陛下一看,覺得這預算要是給戶部的人看見了,肯定更加堅定地反對征伐高麗。

  李二陛下道:「看來你也覺得不能打了。」還繞著圈子先表示可以打,這小子真是有能耐了!

  李元嬰道:「我覺得冬天不能打,還是夏天打最好。」他給李二陛下分析,「您想想看,春暖花開的時候出發,大家都不用穿冬衣了,行軍多輕便啊,走到高麗,那可是夏天,那麼熱的天氣,指不定連衣裳都省了,他們壓根不想穿!」

  李二陛下罵道:「再不濟,甲衣肯定是得配備的!」哪有讓人光膀子上戰場的?他在軍中待了那麼多年,可做不出苛待將士這種事。

  李元嬰嘟囔:「我也就那麼一說。」他給李二陛下分析,「春天出發,肉菜都便宜,花一樣的錢,將士們能吃得更好,精神養得更足,打起仗來肯定更帶勁!所以我覺得,還是明年開春打好。反正高麗那麼小一地方,打一夏天肯定打完了,正好在冬天前回來,冬衣不用加厚了!」

  李二陛下覺得李元嬰的出發點雖然全是錢,但是也挺有參考價值。他點頭:「行,你說的我知道了。」

  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44
第 163 章

  秋冬打高麗耗資甚巨, 春夏也不好, 春夏正是地裡離不開人的時候, 大肆征伐會讓糧食跟不上來。一年四季裡頭並沒有特別適合打仗的,都有這樣或那樣的壞處, 算下來都耗錢。

  想省錢, 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打。可這高麗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大唐威嚴, 簡直就像是牛尾巴上的蒼蠅, 你說它威脅很大吧, 算不上;你說不管它吧,又煩人。不把它打服了, 怎麼能讓四方來朝?

  李二陛下還是不想放棄, 繼續和魏征等人杠著。

  李元嬰左等右等等不到李二陛下下旨讓自己就藩,又跑去給李二陛下出了個主意,說高麗這麼弱小, 突然大軍壓境會讓他們嚇死的,不如讓皇家使團再出使一次,去高麗那邊宣個旨, 再給他們一次改過機會。

  上回是老三領隊, 這回該是老四了, 就讓老四去跟高麗那邊說,你再不聽話,明年不早一天不晚一天,準時准點打你!你占新羅四十城,就吐出八十城來, 四十城還給新羅,剩下四十城大唐幫你保管,不多要你的,也不少要你的,讓你也嘗嘗被人占掉四十城的痛苦!再把大唐出師要用的整體軍費算出來讓他們還,一個子都不能少,還不上可以分期付款。

  李元嬰這廝為了去封地,卯足勁把軍費預算添油加醋地算了出來,李二陛下看到都心驚肉跳,這小子可真不要臉的,居然把地裡沒人造成的損失都算上了,怎麼不把「如果這人在家養頭豬過年還能賣大豬」也算上?!

  李元嬰還覺得自己挺占理的,這不都是打高麗帶來的損失嗎?既然要打了,那就得全算高麗頭上,讓他還!不能光投降認輸,必須一個子都不能少地還錢來!

  李元嬰道:「我聽老李說,高麗可不要臉了,說投降就投降,一點骨氣都沒有,回頭又繼續幹壞事,我們得先把事情和他說們清楚,讓他們知道輸了要付出什麼代價,打明明白白的仗!」

  李二陛下覺得天底下最沒臉沒皮的就是李元嬰這小子,結果他還振振有詞地說人家不要臉!他收下李元嬰寫上來的摺子,讓李元嬰且先回去,他得和其他人商議商議。

  李元嬰一走,李二陛下讓人把魏征他們叫來,給他們看李元嬰上的摺子。

  為了早早讓征高麗之事有個定論,李元嬰是下足了功夫的,這幾天都在和小夥伴們費心搜集資料和進行資料推算,雖說有的款項看起來相當無恥,但仔細一琢磨好像確實是該高麗賠的。

  若是平白無故要人賠這麼多錢、割這麼多城,那是要叫人戳脊樑骨的,可要是先派個使者過去給他們選擇,讓他們自己決定聽不聽話、說明他們違逆大唐旨意要承受什麼後果,那不是挺名正言順的嗎?是他們自己選的!

  魏征木著臉看完李元嬰詳實有據的「軍費預算」,覺得李元嬰對戰爭的害處理解得還挺透徹的,怎麼就不用這個來勸說李二陛下別打,偏偏用來勸李二陛下明年再打?個混帳小子!

  君臣一人坐下來一討論,都覺得提前劃出道道來的建議挺好,既然要打,那就不能白打,至少不能讓朝廷虧了。是高麗的錯,當然得讓高麗出這個錢!

  至於那四十城,自然是大唐派人幫他們代管,要是他們表現好可以考慮還他們,表現不好就算了!

  就是這使者的人選,長孫無忌等人都覺得李泰不太適合,李泰到底是李二陛下和長孫無忌的親兒子,讓他去做這事不太好,萬一高麗那邊突然發難對李泰下手怎麼辦?

  別看李二陛下現在把李泰圈在封地裡不讓他回京,李泰真要出了事,他們這些沒阻止李二陛下選他出使的人保不准會被李二陛下記上一筆。

  長孫無忌還提議:「照我看,誰出的主意誰去最適合。」

  魏征嘴動了又動,終歸沒說出什麼話來。

  這事他不能反對,他反對了,豈不是坐實了李元嬰在坑李泰。他知道李元嬰肯定沒那個意思,畢竟要是李二陛下真讓李元嬰去高麗,李元嬰肯定高興得蹦上天去!

  李二陛下看了一圈,見沒人反駁長孫無忌的話,心裡覺得自家麼弟在朝中真沒人緣,連個幫他說話的人都沒有,他王妃的祖父還是魏征,整天橫眉豎臉一臉凶相!他拍板定案:「就讓青雀為正使,馬周為副使,擇日啟程前往高麗。」

  決定完了,李二陛下又讓岑文本、褚遂良擬份國書出來,照著李元嬰的摺子擬,但是要寫得語句優美些、措辭婉轉些,總之,得寫得聽起來比較要臉,但是實質上還是那麼不要臉。

  岑文本和褚遂良臉上的表情都很一言難盡。

  不管怎麼樣,朝中的拉鋸戰總算拉下帷幕。李元嬰從魏征那得知長孫無忌曾經提議讓自己去高麗,很是扼腕地跑去問李二陛下怎麼不答應,早知道還能讓他去,他就提名自己好了!

  李二陛下挑眉:「你還敢去高麗?」但凡有人洩露出這主意是誰的手筆,李元嬰就別想回來了,人家高麗可能覺得反正都要被大唐打得回不了血,索性先弄死他再說!

  李元嬰道:「怎麼不敢了?他們要是不先幹壞事,大唐又怎麼會要打他們?皇兄您都說了,我們大唐是仁義之師!我就和他們算算帳,他們還敢對我動手不成?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弟弟!」

  李二陛下對這話很受用。當然,該打擊的還是得打擊。他睨著李元嬰說道:「出使的事你就別想了。」

  李元嬰有這種一張嘴就能出損主意的本事,李二陛下真不放心他往外跑,挺怕一個不注意他就被人弄死了。畢竟,也不是沒人知道他都提出過什麼想法的,至少長孫無忌和房玄齡他們就知道,而且他們看起來都不那麼喜歡李元嬰。

  李元嬰本來就清楚出使肯定沒戲,聽李二陛下這麼說也不失望,又暗搓搓地提出去封地的事。

  自從李元嬰從太原回來,不管話題是什麼他都能想法子繞到就藩上去。李二陛下聽他腆著臉再提,面上淡淡的,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隻讓他先回去。

  過了些時日,李元嬰收到了鄠縣那邊送來的葡萄和萇楚。葡萄是他教人種的,有些已經結果了,有些還在長,都被照料得挺不錯。這不,有人給他送來讓他嘗鮮了!

  其實西瓜成熟時也有人送來了,但那會兒李元嬰在太原,沒吃著。

  至於萇楚,那本是終南山中的野果,後來大夥發現挺好吃,就各自圈起來當自家的了。系統告訴他這東西其實就是獼猴桃,營養挺豐富,應季時吃點對身體好。李元嬰叫人切出來給他嘗嘗,酸酸甜甜的還挺不錯,便拿去給柳寶林獻寶。

  這幾天天氣有些熱,柳寶林照著櫻桃酪的做法給他做萇楚酪,往切出來的萇楚果肉上澆些飴糖汁和鮮羊奶,再擱冰裡凍一凍,取出來嘗了點,口感很不錯,滋味也比現吃要好,便叫人拿去給李元嬰解解饞。

  李元嬰吃了柳寶林給他做的萇楚冰酪,心情舒爽,感覺日子美得不得了。

  這時李泰也回到了長安。

  這是李泰就藩後第一次回長安。一路走來,李泰心裡始終憋著一股氣,很想去找李元嬰問個清楚: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放過我啊?我不叫你麼叔了,叫你祖宗行嗎?!

  可到了長安,李泰心裡那點氣突然沒了。

  要不是他父皇想讓他去,李元嬰再怎麼說都沒用,說到底,這是他父皇的意思。是好是壞,是高是低,其實都是他父皇一道旨意的事,逮著李元嬰恨實在沒意思。至於父皇,那也不是他能恨的。

  李泰規規矩矩地接旨,規規矩矩地準備,除了必須出席的場合,基本沒和任何人接觸。李二陛下兩年多不見這個兒子,覺得他瘦了,人也消沉了,有些心痛,留他說了會話,但父子間終究沒了往日的親密無間。

  李承乾本來聽說李泰回來就很擔心,再知曉李泰被李二陛下留下,心裡更擔憂李二陛下會因為李泰撒個嬌又把李泰抬起來。這種事他以前經歷過太多回,由不得他不多想。

  就在李承乾坐立難安之際,賀蘭楚石找過來說侯君集想和他見一面。

  李承乾和侯君集沒什麼接觸,但賀蘭楚石是他身邊的人,又是侯君集女婿,他想了想,叫賀蘭楚石把侯君集帶到東宮。

  侯君集是來投效李承乾的,實在是他被壓著沒事可做,想走走東宮這邊的門路。別看他位列淩煙閣,實際上現在只是個沒實權的富貴閒人,這樣的日子叫他如何過得甘心?

  侯君集朝李承乾抬起自己的雙手說道:「殿下,你看我這雙手可還用得?若殿下用得上,單憑殿下差遣!」

  李承乾心中一跳。他穩住心神勸勉了侯君集一番,說來年朝廷征高麗,必定有這雙手的用處。

  侯君集見李承乾只說朝廷,不提其他,心裡有些失望。若不是沒自己的機會,他怎麼會來投效李承乾?他跟著李二陛下打天下的時候,李承乾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現在也好不到哪裡去!

  原以為東宮在軍中沒什麼得用的武將,只要自己表露投效的意圖李承乾肯定會萬般熱情,不曾想李承乾居然連拉攏他的姿態都沒擺。

  侯君集不好拉下臉再說什麼,想到李泰回京之事,便說起另一件事:「聽聞魏王回京後不曾來拜見殿下?當真是目無兄長!」

  李承乾道:「青雀此番回京是有要務在身,既已見過了,就不用另外拜見了。」

  侯君集意有所指地道:「這『要務』可是滕王替他求來的。」

  李元嬰這人侯君集看不透,但自從李元嬰來獄中勸他認罪,他對李元嬰便多了幾分關注。經過這幾年的觀察,侯君集發現不知是有意的還是運氣著實好,李元嬰行事看似沒有章法,實際上卻每次都十分巧妙地踩在安全線上。

  既然投效東宮不成,侯君集想往李承乾心裡埋根刺,讓李承乾警惕警惕李元嬰這個邪乎的傢伙。

  這小子整天左右逢源,做什麼都像在玩兒,偏李二陛下慣著他,李承乾又和他親近,著實讓人礙眼!

  李承乾客客氣氣地送走侯君集,想到侯君集最後提起了李元嬰,心情居然奇妙地安定下來。

  對啊,這事是李元嬰提議的,李元嬰總不會害他,他擔心什麼?何況青雀現在也不是當初的青雀了,哪怕他還是對東宮之位有想法,也沒人再往他身上下重注了。

  李承乾豁然開朗,每日勤勤懇懇地跟在李二陛下身邊學習如何處理政務,見著李泰也能擺出好兄長的架勢詢問侄兒們的近況,還問他可有請得名師,沒請到的話可以從弘文館撥人過去,麼叔說了,好的老師很重要,給侄兒們開蒙一定要選對人。

  李泰著著實實被李承乾的好哥哥好伯父作派噁心了一把,只想早點出使去!

  這傢伙該不會是跟李元嬰學的吧?!

  要不怎麼一個兩個都關心起他兒子來了!

  李二陛下對此卻很滿意,覺得承乾總算有點兄長的樣子了。他們兄弟間哪怕有些嫌隙,也不必延續到下一代,回頭讓小孩子湊一起處一處,兩家的關係自然回來了,也算是另一種和美元滿。

  李二陛下一高興,終於把讓人把讓李元嬰就藩的旨意擬了出來。

  只不過這旨意才送到中書省那邊,房玄齡等人就炸了,連袂找李二陛下提反對意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45
第 164 章

  一道正式詔書的頒佈, 並不是李二陛下叫人擬好就成了的, 還得經房玄齡他們的手蓋個戳, 確定沒問題,再發到門下省讓門下省審核審核, 不行的話還是得打回重寫。

  把守著門下省關卡的不是別人, 正是經常擺黑臉的魏征。這些年慘死在魏征手上的詔書多不勝數, 它們死得很有意義, 給魏征提供了許多開噴素材。

  李二陛下雖然覺得這老魏脾氣又臭又硬, 但還是捏著鼻子認了,誰叫魏征道理講得那麼好聽, 看事情又看得那麼准, 真換了他還有誰能做得這麼好?

  這次詔書雖然在房玄齡那邊就卡住了,但房玄齡覺得有必要把魏征拉下水,要不然可能勸不住李二陛下。

  魏征一看詔書內容, 也覺得房玄齡和長孫無忌炸得很有道理。

  這詔書是讓李元嬰就藩的,但是李二陛下不僅把原定的滕州給了李元嬰,還把原來齊王的封地也分撥給李元嬰!齊王前兩年造了個反, 人沒了, 朝廷一直沒把這些地方分給別的藩王, 那一片都和滕州連著呢,而且比滕州更加寬闊富饒!

  早幾年給李元嬰封在滕州時,李二陛下對這個弟弟還沒有這麼偏愛,所以選的地方雖還算好,卻不怎麼大。李二陛下對著輿圖一琢磨, 覺得這麼小的地方太委屈他麼弟了,大手一揮,將齊王封地和周圍的地方全往李元嬰手底下扒拉。

  這麼多弟弟裡頭就這一個是他一手養大的,封地怎麼能小,封地就要大!

  州縣要多,占地要大,怎麼氣派怎麼來!

  滕王府早前已經叫人修好了,就不換了,還設在滕州,但是管轄的地方一定要多。至於什麼年紀小沒經驗,他給配備一批人才過去幫著管,多大的地方管不好啊?何況李元嬰自己也扒拉了一堆人讓人家跟他走,這不正適合嗎?

  李二陛下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很完美,一點問題都沒有,揮灑自如地給出內容讓岑文本擬旨。

  岑文本捏著鼻子把這詔書寫好了,面無表情地遞到房玄齡他們那邊去。不能讓他一個人看到李二陛下這令人驚歎的絕妙想法!

  這可真是平地一聲雷,直接把房玄齡他們給炸懵了——

  李二陛下居然把大半個河南道劃到李元嬰封地裡去。

  房玄齡幾人齊齊帶著詔書去堵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正想像著他那糟心弟弟拿到詔書得樂成什麼樣,結果房玄齡他們都堵著他說把這詔書打回重寫。

  李二陛下不高興了,不許他去打高麗就算了,怎麼還不許他給弟弟把封地擴大點?這要是不把封地連到海邊去,還造什麼海船?肯定得連過去!

  李二陛下又和幾個心腹要臣杠上了,兩邊都寸步不讓,繞著李元嬰的封地大小吵了起來。

  不管魏征幾人怎麼說,李二陛下都堅持認為給李泰他們封地多大,給李元嬰也可以多大。更讓人氣結的是,過來旁聽的太子更闊氣,非常豪爽地表示把整個河南道交給李元嬰都沒問題。

  哪怕自家要把孫女嫁給李元嬰,魏征也覺得這對父子倆不是中了邪就是昏了頭!

  當事人李元嬰對此一無所知,他還在等旨意呢。直至長孫無忌提醒魏征去找李元嬰說說這事,魏征才黑著臉叫人把李元嬰找來,和他說明他就藩的事卡在這麼個環節。

  李元嬰一聽,覺得他皇兄和大侄子真好,居然悄悄給他弄個大封地。他高興到不行,還埋怨起魏征來:「這麼好的事,你們做什麼攔著?還不興皇兄多給我分點地方了!」

  魏征覺得這姓李的一家子都不可理喻。

  好在魏征知道李元嬰一向吃軟不吃硬,忍著開罵的衝動從各方面給李元嬰分析了一通,遠了說會埋下禍患,近了說會招致不滿,一旦開了這個先例,整個大唐都不夠分的。

  當初李二陛下想要搞刺史世襲制,把諸王和勳貴都弄成世襲刺史,就遭到了長孫無忌等人的強烈反對!他們自己放棄這個世襲機會,為的就是不開這種壞頭。現在李二陛下又憑著自己的偏愛劃給他大半個河南道,他們怎麼能不勸阻?

  李元嬰不是聽不進話的人,聽魏征好言好語地給他分析完了,他心裡那股子想要大封地的熱乎勁也消退了。

  他固然對皇位沒什麼念想,但他不能擔保自己兒子個個都優秀、個個都拎得清,要是生出個不肖子孫,好事也會變壞事,還不如別搞特殊。兒孫之中要是真有哪個是能耐的,大可自己想辦法拼出頭;至於那些沒能耐的,有皇室尊榮給他們沾沾就好了,給他們留那麼大的封地做什麼?平白害了百姓!

  總的來說就是,有能耐的不用靠他留什麼,沒能耐的留給他們守受不住,還會讓旁人眼紅!

  李元嬰想明白了,唉聲歎氣地點頭說:「我曉得了。我還想著那麼大的封地,我和姝妹妹多生幾個孩子都夠分呢!」

  魏征臉皮抽了抽。

  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居然已經想著要多生幾個孩子了!生孩子那都是在鬼門關打轉!

  李元嬰見魏征臉色不太好,趕緊不再和魏征暢想有兒有女的未來,拍著胸脯給魏征保證自己一定儘快把大封地的事推拒掉,絕不開這個壞頭。

  李元嬰也沒騙魏征,知曉就藩旨意為什麼一直下不來之後他馬上去找李二陛下,表明自己不需要那麼大的封地。

  李二陛下被長孫無忌幾人堵著勸了幾天,都生出點逆反心理了,一心要杠到底。聽李元嬰自己跑來說不要,李二陛下臉色很不好。

  李元嬰察言觀色,知道李二陛下是杠了兩場都沒杠贏,心情非常糟糕!他把自己的想法囫圇著給李二陛下說了,才說道:「皇兄您要給我大封地,大可以等我將來立了大功才分給我!現在您就把好東西一股腦兒全給我了,以後還能賞賜我什麼呢?」

  李二陛下見他自信滿滿,大言不慚地說什麼「立了大功」,剛才的惱火頓時煙消雲散。他指著李元嬰說道:「你對自己倒是有信心!」

  李元嬰道:「那是當然,要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誰會相信你!皇兄您等著,我一準給您立大功!到時要是再有人說您不該給我大封地,我就帶人去揍他們,不,我叫人去他們家門口潑糞!寫大字!扔死雞死狗死老鼠!」

  李二陛下聽前頭還挺感動,聽到後面就開罵了:「給我閉嘴,你從哪聽來這麼些醃臢手段?!」

  李元嬰乖乖住嘴。

  李二陛下這會兒也覺得自己的決定不太對了,李元嬰好主意不少,歪主意更多,鬧騰起來十頭牛都拉不住,真要把大半個河南道劃給他糟蹋,指不定會有多少百姓遭罪。他說道:「行,這事我會再和房卿他們商量商量。」

  李元嬰點頭如搗蒜,又說:「那我可以有個小小的要求嗎?」

  李二陛下睨他。

  李元嬰眼巴巴地看著李二陛下:「我聽說就藩後是不許擅離封地的,但是我得去泰山看看,也想去海邊耍耍,要不怎麼給皇兄您修路造大船呢?要不這樣,不用把這些地方劃歸到我封地裡,隻須許我在這些地方自由行走就成了。」

  這事李元嬰本來就準備和李二陛下商量的,現在有了現成的機會他自然要抓緊。

  李二陛下點頭應下李元嬰的要求,讓他回去等旨意。

  李元嬰不要大封地,只要在河南道內自由行走的權利,房玄齡他們商討了一會就答應了。

  這事好辦,李元嬰好歹是個進士王爺,給他加個有巡察職責的官職便是,不算搞特殊。要是別的藩王也想要這樣的許可權,那就叫他們也考個進士!比起李二陛下的弄出來的大手筆,李元嬰這個要求實在太好打發了!

  爭議告一段落,就藩詔書很快在各處蓋好戳,送到李元嬰手裡。這份詔書上自然都是溢美之詞,李元嬰聽完都沒太懂,拿到手裡重看了兩遍才確定自己提的要求全滿足了,自己和李二陛下要的人也全在隨行名單上!

  李元嬰高興到睡不著了,第二天就開始跑來跑去和認識的人道別,表示自己會想念他們的。

  雖然李元嬰嘴上這麼說,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李元嬰一點不捨都沒有,整顆心都已經不在長安了!與其說他實在告別,不如說他是在到處炫耀自己馬上可以自由玩耍!

  李二陛下看著李元嬰遍地撒歡,覺得這小沒良心的當真沒心沒肺,生在長安長在長安,對這地方卻一點眷念都沒有,就藩的日子沒定下來前他就天天來找他明示暗示想去封地,定下來之後更是一刻都坐不住了!

  李元嬰把能想起來的人都告別個遍,毫不意外地多撿了幾個人才。

  比如歐陽詢的幼子歐陽通,歐陽通今年不過十九歲,還未及弱冠。

  這幾年歐陽通一直在苦練書法,但是眼下他遇到了瓶頸。得知李元嬰要帶著一批青年才俊前往封地,歐陽通也起了跟去開闊開闊眼界的心思,畢竟他一個人出門母親不放心,跟著這麼大一隊人馬母親總能放心了!

  李元嬰一家一家地挖過去,就藩隊伍越發壯大。到臨出發的前一天晚上,他才想起自己沒好好和李二陛下話別,趕緊拎著醇厚甘美的高昌葡萄酒去和李二陛下把酒夜談。

  李二陛下本來沒給他好臉,但李元嬰一向最能迎難而上,愣是磨得他沒了脾氣,兄弟倆坐下來聊到夜深,沒說什麼家國大事,隻聊什麼拔鬍子什麼氣走先生。

  到李元嬰要回去了,李二陛下才繃著臉要他去了封地不可任性,要當真能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能再把自己當小孩。

  李元嬰自是滿口答應,撒腿跑了。

  第二日,李元嬰便要啟程去滕州。一大早李元嬰就帶著車隊浩浩蕩蕩地出宮,他帶的人多,帶的東西也多,長長的車馬長隊便從天街頭延伸到天街尾,引得不少百姓跑出來圍觀,看得目瞪口呆。有人閒著沒事數這車隊到底帶了幾車東西,數著數著自己數暈了,只能放棄!

  再看看人,馬車裡的看不到,但騎在馬背上的人有男有女,都長得極俊,氣度不凡!以前他們可都不知道長安城裡藏著這麼多俊男美女啊!

  這都是誰?!

  有的人消息靈通,告訴身邊的人這是滕王要就藩了,一傳十十傳百,出來圍觀的人全知曉了,自然都感慨李二陛下對這個麼弟的疼愛——

  瞧瞧吧,這是給了多少寶貝、給了多少人啊!

  除了出來驚歎驚歎的百姓,還有一些受過李元嬰恩惠的人一路送到城門外,依依不捨地看著車隊往外走,瞧著倒有幾分萬人空巷的架勢。

  李承乾親自送李元嬰到城外,但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行到長亭外便不能再送了。他有些捨不得李元嬰這個麼叔,李元嬰卻很瀟灑:「承乾你回去吧,我們要走了,這麼多人堵在城門外不好,回頭老魏要說我們擾民了!」

  李承乾便不再相送,駐馬看著李元嬰領著他那長長的就藩隊伍往東行去。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45
第 165 章

  李元嬰說得好聽, 說是會天天寫信回長安, 可事實上長安離滕州並不相近, 否則魏征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勸阻李二陛下的泰山之行。

  李元嬰的就藩隊伍著實龐大,走到哪都備受矚目, 為了不驚擾沿途百姓, 李元嬰下令說除了女眷們去驛站休息之外, 李元嬰都領著人在縣城外安營紮寨, 免得一群人呼啦啦湧進去把人家的縣城擠滿了。

  唐觀等人還好, 和李元嬰湊一起玩多了,對於紮營之類的事情已經習以為常, 很是俐落地配合侍衛們選營地紮營。

  歐陽通和盧照鄰等人對這種事就陌生多了, 有些茫然地立在原處不知自己該幹什麼。

  李元嬰自是不會冷落朋友們,而且難得有他能擺顯的機會,他也很樂於表現, 很臭屁地過來指導他們一起搭營帳。

  盧照鄰算是知道李元嬰的東西為什麼那麼多了,李元嬰顯然一開始就沒打算住驛站,早把要用的傢伙都準備得滿滿當當。

  既然是跟著老師王義方一起上的賊船, 盧照鄰不好說什麼, 只能趁著還沒入夜籌備離京後的第一次露營兼野炊。

  李二陛下點給李元嬰的藩佐不僅是李元嬰自己相中的王義方, 還有幾個同在弘文館的學士,對於藩王來說規格算是非常高了。許是李二陛下親自過問過,點的學士都不是張口經義閉口經義的迂腐之人,李元嬰沒叫他們動手,他們便歇在李元嬰叫人先行打理出來的落腳處坐下看年輕人們忙碌。

  李元嬰挑人自是年輕的居多, 年長的少,年紀稍長的只有隨行的禁衛,比如李靖兒子李德謇算是所有人裡頭年紀最大的。一群鮮活的少年人高高興興地在營地裡跑來跑去,光是看著就能讓人跟他們一起開心起來。

  王義方也在觀察李元嬰。

  長史這份工作不是那麼好做的,若是遇上個安分的藩王還好,遇上不安生的藩王可就糟糕了,你勸阻吧,可能讓他記恨你;你不勸阻吧,回頭出事了李二陛下清算你。總之,這事實在吃力不討好。

  尤其是李元嬰這人比較複雜,說他名聲壞吧,有的人又對他讚譽有加;說他名聲好吧,罵他的人又多不勝數。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是那種會安安靜靜待在王府裡啥都不幹的安分藩王,光是這次就藩鬧出來的動靜就可見一斑!

  滕王府的長史不好當啊!

  他好好地在弘文館當值,李二陛下怎麼會突然選上他?難道是魏征提議的?想到曾經想給自己做媒的魏征,王義方覺得好像有點可能。

  王義方正琢磨著,李元嬰已經擺顯完一圈,屁顛屁顛地跑來尋王義方幾人說話。這都是弘文館學士,皇兄把人給他們做什麼?當然是讓他建大書院的!

  李元嬰快快活活地安置完自己的小夥伴們,便領著魏姝去見自己的長史和其他學士,以免讓他們覺得自己受了冷遇。

  聽他們都對在縣城外紮營沒有意見,李元嬰覺得李二陛下給挑的人都棒極了,又和他們說起他建大書院的構想。

  李元嬰決定把滕王府後頭那一大片山地和平原都劃入書院範圍,平原上的田地正好作為學田供給書院運轉。但凡來讀書的、能通過考核的,不僅免除賦稅徭役,還可以往家裡領錢!

  這書院不拘特別去學哪方面的學問,只要有用的都教,有讀書天賦的便衝著科舉去,沒有讀書天賦的便學點手藝、學點本領,總歸會成長成對大唐有用的人。

  書院裡的學生既然拿著書院發的錢、吃著書院發的糧,那也要盡點教化義務,在書院學了認字便該輪番回去教人認字,學了算術便回去教人算術,一教十十教百,他要滕州境內再沒有不識字、不識數的人!

  王義方等人精神一振。明明他們是坐在京畿縣城的東郊,沒有富麗堂皇的亭臺樓閣、沒有美豔動人的歌姬舞姬,天氣已轉涼了,吹來的風有點凍人。但,李元嬰這番話卻驅散了他們所有冷意,甚至覺得體內有什麼東西正激越翻騰。

  李元嬰若說要培養多少進士、培養多少國之棟樑,他們會覺得李元嬰好大喜功,不切實際,但李元嬰說的卻是要叫滕州人都識字、都識數!

  百姓不識字、不識數是再正常不過的字,農戶家出個識字的孩子可都是家裡合力供出來,哪有那麼容易?若是認得幾個大字,又能算數,那就足以去城裡當個帳房先生了,指不定還特別吃香!

  誰要費那個勁教所有百姓都認字識數?

  李元嬰沒那麼多想法,他是覺得書像是寶山一樣能夠承載不少道理,文字更是頂好頂好的發明,但是哪怕他開了圖書館,出入其中的更多的也只是些讀書人,很多人終其一生都不會踏入其中。

  這是因為書雖然是寶山,但他們還不得其門而入。像許多養殖和種植經驗,其實寫下來照著操作就行,但是想要真正教會大多數人,還是得面對面、手把手地教!

  李元嬰覺得要是能普及基礎教育,在滕州境內進行全面掃盲,這樣很多事做起來就更方便了!他希望將來他的兒女孫子孫女們出個門,遇到的人都能與他們聊上兩句,即使出不了什麼鴻儒,那也都能接上話。

  封地在哪不是他能選的,但封地的未來是他能改變的。這可是他留給後代的根底啊,當然得好好打基礎!

  李元嬰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想法,把這些考慮一股腦兒告訴王義方等人。他不要什麼經天緯地的大才,要有那樣的好苗子一定雙手奉上給他們教導,將來讓這些大才報銷朝廷。他只希望王義方等人助他搞好教化,不要阻攔他開些雜學課,讓學生有什麼天賦就學什麼。

  王義方雖覺得李元嬰想得太輕鬆,但這種有助於教化的事他們自然不會反對。

  李元嬰也說了,好苗子會優先挑來學聖人之學,餘下那些學個百八十年也不會有出頭之日的教他們學點別的也不錯,至少隨行的人之中就有一批當初葵園學堂教出來的人。

  雖說這批人頂了天隻學了三年多,但李元嬰讓較為年長的那批連學帶練,如今也看著都是得用的人才!那些天賦實在差的也在葵園或豐泰樓謀了差使,未來都算有了著落。

  以李元嬰的身份地位和財力,他想培養人斷不會養出廢物!

  李元嬰與王義方等人推心置腹地聊了許久,王義方等人也不再幹坐著,撩起袖子表示要露一手給李元嬰看,給李元嬰的野炊大業添兩個菜色。

  李元嬰拉著魏姝一起給他們打下手。

  大夥見李元嬰和王義方等人都動手了,自是各顯神通,把縣裡能買來的、周圍能採來的、水裡能撈來的,全給禍害了一遍。雖然最後做出來的成品並不算色香味俱全,但沒有人在意這點小事,吃的時候都覺得挺香!

  李元嬰這邊還沒歇下,他們頭一天學人安營紮寨的事就傳回了京城,聽人說,王學士他們還動手做菜了!

  這年頭《孟子》還不怎麼流行,所以君子遠庖廚的話還不是很多男人拿來拒絕下廚的藉口,不管男女,會整治一手好菜款待親友都是值得稱道的雅事。

  王義方出身寒門,他會下廚倒是不讓人意外,讓人意外的是他居然跟著李元嬰在野外玩露營!

  這個滕王長史真的靠譜嗎?不會沒兩天就被李元嬰拉攏過去,李元嬰做什麼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李二陛下對此很快也有所耳聞。他對李元嬰這種做法嗤之以鼻,畢竟他年輕時就曾和將士同吃同住,好得跟親兄弟一樣。李元嬰玩的都是他玩剩的!

  李二陛下回想了一下當年,有些惆悵,想叫個人來陪自己一起回憶回憶,卻想到當年陪自己征戰天下的人死的死、病的病、外放的外放,留在長安又能來和他說話的著實沒幾個。他歎息一聲,打消了宣人進宮的念頭。

  結果第二天一早,李二陛下就收到了李元嬰的信,李元嬰信寫得賊厚,對李二陛下一通讚美,大意就是皇兄你太好啦皇兄你怎麼這麼好!看完好幾頁浮誇的誇讚,李元嬰才說到為什麼要寫這封信,他說他昨天邀請王學士幾人秉燭夜談,發現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幾個學士都很不普通,個個都很厲害,他有他們的幫助簡直如虎添翼!

  接下來就是李元嬰闡述他的掃盲計畫,李元嬰對他家大書院的規劃是比照著國子監的規模來想的,不招個三五千學生絕不甘休!李元嬰表示等他去了封地,馬上就讓閻立德給畫個設計圖往回送,讓皇兄也能第一時間看到書院長什麼樣!

  沒錯,李二陛下把閻立德塞進了李元嬰的就藩隊伍裡,他知道李元嬰肯定得改建王府之類的特意,叫閻立德過去幫他參謀參謀。

  最後,李元嬰還首尾呼應地狠誇李二陛下一通馬屁,表示這才剛走一天,他就十分掛念皇兄,希望皇兄身體康健、長命百歲,好叫他能繼續當個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

  李二陛下每天收到的各方來信不少,但是,像李元嬰這樣一句一個皇兄你真好,一句一個皇兄真是無比聖明,一般人真寫不出來,人家是要臉的!

  李二陛下不覺得李元嬰這麼寫信有什麼不對,相反,他被李元嬰誇得挺舒坦,他為弟弟著想,弟弟懂他的好承他的情,這怎麼能叫不要臉?這叫兄友弟恭,他堂堂天子,理當給天下人做個示範!

  李二陛下叫人去把房玄齡他們宣來。

  自從昨天李元嬰離開長安,整個長安城好像安靜了不少,哪怕有些議論聲,那也是在討論李元嬰就藩的事。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心情不錯,李元嬰雖不幹什麼傷天害理、窮凶極惡的事,但他本身就是個不安定因素,隨時能弄出點新動靜來。現在,這個不安定因素終於離京了!

  許多人都想相約喝一杯慶祝這樁大喜事。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在議事堂前相遇,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裡的疑惑:這不早不晚的,李二陛下怎麼突然宣他們過來?

  兩個人的目光短暫接觸之後就分開了,都沒從對方那裡得到啟示,只能齊齊入內。

  長孫無忌坐下往李二陛下手邊一看,心裡突然咯噔一跳。

  他覺得這一幕有點熟悉!

  上一次,李二陛下也把他叫過來,然後給他看了封信。

  那封信看得他好幾天吃飯都不太香!

  沒辦法,實在太噁心人了!

  好在這次李二陛下先點了房玄齡的名:「玄齡啊,早上元嬰給我寫了封信,有個想法我覺得不錯,」他讓人把李元嬰的信拿給房玄齡,「你先看看信。」

  長孫無忌笑呵呵地看向房玄齡,幸災樂禍地說道:「沒想到滕王殿下才剛離京就給陛下寫信了。」

  房玄齡跟著誇了兩句,接過信展開一看,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長孫無忌:幸好不是讓我看!

  老房:笑容逐漸消失.jpg

  小王爺:我說的都是大實話,你們幾個意思?(指指點點)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46
第 166 章

  房玄齡捏著鼻子往下看, 看完沒完沒了的馬屁, 才終於看到李二陛下所說的主意。

  李元嬰大手一揮, 劃了一大片地當學田。李元嬰在信裡說,這學田是他仿著寺院福田設置的, 寺院之中往往設有悲養院, 用信眾獻來的土地當做福田供養鰥寡孤獨。因著這一重, 佛家慈悲之名廣為人知!

  既然寺院做得, 書院當然也做得, 他還準備效仿佛家俗講,每日對百姓宣講些深入淺出經義故事, 以達到教化百姓的效果。

  別的內容李元嬰平日裡或多或少都提過, 聽著不怎麼新鮮,但這個學田卻是李元嬰新想出來的。李元嬰見稱心他們跑去寺院學俗講,便思索起和尚們還有什麼可學之處, 怎地搞教化那麼難,佛寺卻能遍地開花?

  這一琢磨,就讓李元嬰琢磨到學田上頭。

  李元嬰想出了關鍵字, 系統和王義方他們再提些建議讓他參考著完善, 到宋朝才盛行的學田制度就給他齊齊整整地整出來了!

  宋朝, 那可是遍地讀書人的地方,讀書人最幸福的時代!所謂的學田不是讓學生去耕種,而是把它分撥到官學名下,交由佃戶耕作,佃戶交上來的租稅不必上交朝廷, 隻供給官學所需!

  土地就是人的根基,只要有學田在,頂死規矩來個專款專用,官學所需的經費既不必另外分撥,也不必擔心被挪作他用!長此以往,何愁文教不興?

  不得不說,李元嬰這種舉一反三的能力還是很讓人羡慕的,至少房玄齡看完就覺得自己勉強可以忍受前半截和後半截內容的荼毒,隻細細琢磨中間那一段。

  想到長孫無忌笑呵呵的模樣,房玄齡覺得不能光自己一個人受難,也堆起笑把信遞給長孫無忌,讓長孫無忌也看看。

  長孫無忌只能接過信,一讀開頭,還是熟悉的感覺,還是熟悉的肉麻。他懷著一言難盡的心情往下看,也和房玄齡一樣找到了重點。

  長孫無忌抬頭與房玄齡對視一眼,開口道:「我覺得此事可行。」他知道李二陛下重視文治,做夢都想經營出一個文治武興的盛世。設置學田這種可以惠及後世子孫的建議,李二陛下肯定會採納!

  李二陛下聽長孫無忌這麼說,又詢問房玄齡的主意。

  提出想法很簡單,要把想法執行下去卻不容易,要是讓李元嬰去辦,李元嬰肯定二話不說辦了再說,絕對不會想太多。但是治理天下不是兒戲,在做出一個決定之前得考慮方方面面的影響。

  李二陛下時不時會犯渾,自詡「我雖然是皇帝,但是經常包攬文臣武將幹的活」,可總的來說還是清醒的,行事原則之一就是「遇事多問問」。他與房玄齡兩人開了個小會,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回去後又各自找人開了個小會,這才把李元嬰提出的學田制度敲定下來。

  這時候李元嬰已經走到半路了,一路上他們行走如風,沒人喊累,全都對即將到達的滕州充滿期待。哪怕那裡可能貧瘠落後、可能遠不如長安繁華,但是那是他們可以一展身手的地方!

  李元嬰每次紮營,都會按計劃到城裡溜達一圈,考察考察當地的情況,然後派管事和掌廚的留下來開豐泰樓分號。

  前些時候李二陛下偷偷勻給李元嬰的鐵礦都分撥給他了,一口口又大又圓的鐵鍋陸續造出來,被李元嬰塞進了就藩車馬隊伍裡頭,沒到一個地方就留一批人和鍋,留下指令讓他們到時候統一開業,第一時間搶佔市場、獨領風騷!

  當然,每到一個地方,李元嬰也不忘給李二陛下寫信彙報自己做的事。

  李元嬰一向覺得做好事要留名,既然他誠心誠意幫李二陛下籌謀泰山計畫,怎麼能不把自己的努力寫到信裡告訴李二陛下?所以,李元嬰見天兒給李二陛下寫信,殷勤得不得了。

  李二陛下收信收得挺愉快,覺得他這麼弟真是個好弟弟,多親近他啊!

  別人都當他是皇帝,這個不敢和他說、那個不敢和他聊,不是一副表現得剛正不阿就是表現得誠惶誠恐。皇帝也是人,皇帝也是要人哄的,反正李二陛下被李元嬰哄得很高興。

  這可苦了房玄齡幾人,若說那設置學田的想法還有點討論性和實用性的話,後面這些信純粹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獻媚了,每封信的中心內容都是在表示「皇兄你太好啦我記著你的好所以我也在好好地在為答應你的事努力哦」。

  李二陛下自己愛看這些純馬屁內容就算了,興致上來了還要邀請他們一起看,讓他們想忘記李元嬰那個禍害都忘不了。

  到底哪個缺德人教他寫文章的啊?還不如讓他一直不學無術下去,別像現在這樣變著法兒拍馬屁!!!

  直至李二陛下把心腹要臣都禍害了遍,李元嬰才終於抵達滕州。這時候他要往長安送信已經得跑垮好幾匹馬了!

  由於已經入冬,天氣冷得很,一行人在路上已經換上冬衣。李元嬰裹著披風騎在馬上,感覺刮面而來的北風都那麼親切可愛,合該這是他的封地!

  李元嬰一馬當先地在最前面領路,得兒得兒地帶著人奔向滕州城。相比長安城的高大巍峨,滕州城看起來著實有點秀氣,李元嬰一點都不嫌棄,怎麼看怎麼覺得滿意。

  不知是不是老天感應到他要來了,天空忽然簌簌地飄起了雪。眾人駐足往天上看去,只見細細的冰花徐徐落下,天地驀然間蒙上了一層淺淺的白。李元嬰高興地轉頭和小夥伴們分享喜悅:「下雪了,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武媚也騎在馬背上,她沒戴什麼幕籬,身穿女子喜愛的騎馬裝,整個人看起來明豔逼人,宛如出匣明珠、明亮奪目。她笑道:「瑞雪兆豐年。」

  狄仁傑也道:「對,看來今年會有好收成。」

  李元嬰最喜歡聽這種吉利的話,聽兩個小夥伴這麼說自然高興不已。

  這時滕州刺史已經親自出迎,雖然李元嬰沒來過滕州,但是他沿途鬧出的動靜無人不知,滕州府衙上下自是都翹首以盼,一聽他們差不多要到了就早早候在城門外等著李元嬰到來。

  滕州府衙的官員按著品階高低一溜排開,一眼看去很是壯觀,應該是能來的都來了。李元嬰在鄠縣管過事,現在已經算是有點地方經驗的人,看見府衙的官員們給足了自己面子,自也沒讓他們為難,下馬與他們打過招呼,在他們的引領下攜著他長長的就藩隊伍入城。

  比起離京時的盛況,李元嬰的車馬其實已經減了大半,畢竟他沿途卸鍋和留人,一路走來行李至少少了三分之二。但是這樣的仗勢還是免不了引來滕州百姓的關注,哪怕天上飄起了雪,還是有不少人圍在道路兩旁看著李元嬰一行人往王府行去的壯觀場面。

  李元嬰沿途不忘高高興興地和百姓們打招呼。

  百姓們初時見到李元嬰笑著朝自己招手,還覺得自己眼花看錯了。等確定李元嬰確實在向自己笑,百姓們都驚到了,一路追隨著李元嬰走到滕王府外都沒散去!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46
第 167 章

  李元嬰帶了那麼大一批人過來, 自然有人要挪位置, 這點李二陛下早有準備, 年末考核時已經騰了些位置出來,讓李元嬰把帶來的人安插進去。

  刺史姓崔, 是個和氣的胖子, 胖得挺均勻, 並不顯得難看, 倒有些和氣。

  崔刺史剛到任不過一年, 考課還算不錯,他聽說李元嬰今年要就藩就提心吊膽, 集簿做得格外認真, 杜絕任何弄虛作假成分。

  別人可能覺得不必對李元嬰太上心,畢竟李二陛下弟弟那麼多,李元嬰頂多只是占了出生晚的便宜才被李二陛下抱到身邊養。但崔刺史不是一般人, 他見微知著的本領遠超於旁人。

  若只是單純地接到宮中讓人養大那一點都不稀奇,在宮中長大的皇子多得是,隔壁齊王不就是李二陛下的親兒子嗎?還不是說殺就殺!

  李元嬰不一樣。

  別人不知道, 崔刺史卻是知道的, 當年位列秦/王府十八學士的許敬宗可是因為李元嬰遭了秧。雖然因為姻親關係保住了性命, 前途卻是沒了,對於一個一心向著權勢富貴的人來說比殺了他更殘忍!

  李元嬰在李二陛下心裡要是沒點分量,絕對動不了許敬宗。

  崔刺史心裡警惕得很,上邊讓空哪個位置他就空哪個位置,絕對不做半點掙扎。要知道李二陛下腦子一熱是能給眾多功臣和自己年僅十幾歲的兒子們許個世襲刺史的人, 他坐到刺史位置上心裡不安寧啊,總擔心李二陛下腦子又熱了!

  接完李元嬰,崔刺史問明李元嬰什麼時候得空可以開接風宴就走了,既不顯冷淡也不顯殷勤,瞧著很會做人。

  李元嬰對崔刺史的印象還不錯,不過也沒把過多的精力放到探究崔刺史為人上,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反正他得在滕州紮根,將來總能看清的!

  現在的李元嬰一心紮進了他的滕王府上頭。

  滕王府的選址很符合他的喜好,明明王府是後來才修的,看起來倒像是整個滕州城繞著這王府來建似的,氣派得很!

  後山也很大,登到山腰就能俯瞰全城。若是翻過後山去,那就是一片肥沃的小平原,這片小平原也全屬於滕王府。

  最讓李元嬰高興的是,王府裡頭還圈了個湖,湖水由活水引來,瞧著清澈漂亮。李元嬰繞著王府裡裡外外地跑了一圈,著實驚喜不已,當即回去揮毫疾書,又給他皇兄寫了封厚厚的長信拍了一通馬屁,說自己對這王府實在再滿意不過了!

  末了他還給李二陛下提了句崔刺史的事,說崔刺史長得胖胖的,讓他想起四侄子,不知道四侄子走到哪了,遼東冷不冷。聽說長得胖比較不怕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回頭他問問崔刺史!

  李元嬰寫完信便叫人幫他把信送回京,慢慢送也不打緊,反正沒甚要緊事。他還不曉得李二陛下有和心腹要臣分享他馬屁信的喜好,只覺得自己是在和自己兄長閒嘮嗑呢。

  都說什麼血脈至親、手足情深,照李元嬰看來都是虛的,即便不是生在皇家,父子相殘、兄弟相爭的事也不是沒有。想要真有點感情,還是得靠自己好好維繫!

  李元嬰相當自得。

  看看,他多努力啊!

  魏姝也不知道李元嬰時不時給李二陛下寫的都是什麼玩意,直到她收到魏征的來信,才知曉李元嬰已經被長孫無忌等人拉入黑名單,蓋戳他是天底下最無恥的人。

  哪怕隔著信紙,魏姝都能看到魏征橫眉豎眼的凶相,可見魏征也被李元嬰那些馬屁信荼毒得不輕。

  照魏姝看,李元嬰這個寫信的是有點不要臉,但李二陛下更不要臉啊!別人收到這種信都是自己暗中舒爽,李二陛下不同,他不僅自己看爽了,竟還發展出和別人分享馬屁信的興趣愛好!

  魏姝悄悄和李元嬰說起這件事。

  魏征給她寫這個的意思就是讓她勸著點,讓李元嬰寫信別寫那麼諂媚了!

  李元嬰聽了,卻對李二陛下這個興趣愛好很不錯,他還教育起魏姝來:「換成收到信的是我我也會同你們分享的,皇兄怎麼就不能和老房他們分享了?這是人之常情,你們可不能因為皇兄是一國之君就這也不許他幹那也不許他幹!這又不影響皇兄治理天下,百姓聽說了指不定還要誇我們兄弟感情好呢!」

  魏姝覺得百姓看了這些信只會覺得這兄弟倆真是臭不要臉。

  不過想想李元嬰要是得了李二陛下一句誇肯定是要昭告天下的,魏姝也就不勸他了。

  李二陛下喜歡聽李元嬰這麼狂吹狂誇也挺好,總比回信把李元嬰一通臭駡要強,真要那樣,李元嬰還不得傷心死!反正,受折磨的只有房玄齡這些天子近臣。

  李元嬰給李二陛下寫完信,又跑東跑西,看看柳寶林、王義方等人對住處滿不滿意、需不需要調換,一番忙碌下來,他們抵達滕州的頭一天便過去了。

  李元嬰高高興興地在完全屬於自己的王府裡歇下,心情好得不得了,夢裡都是笑出了兩個可愛的酒窩。

  比起李元嬰的歡喜,這一夜許多人都睡得不太踏實。狄仁傑就沒睡著,走出自己挑的別院在花園裡走來走去,剛下了場雪,園中處處披霜戴銀,映得月色都寒冷了幾分。

  狄仁傑行至一處涼亭之外,卻見前頭有盞燈點亮了夜色,他抬頭看去,只見武媚立在庭中看著湖面,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夜色幽深,湖面也幽深,伊人獨立月下,遠遠看去讓人生出種清冷虛渺之感。

  狄仁傑一時沒想那麼多,走上去問:「這麼晚了,你還沒歇下嗎?」

  武媚回過神來,轉頭見是狄仁傑,笑了笑,說道:「剛看了點書,有點睡不著,出來走走。」對待自己人,她一向斂起鋒芒,看不出半點銳利。

  狄仁傑順勢問:「看了什麼書?」

  武媚道:「也不是什麼特別的,就是《氏族志》。」

  《氏族志》不止排名定序,也記錄著眾多家族的興衰榮辱。《氏族志》中李氏皇族位列第一,外戚位列第二,剩下的才是世家大族。對於這個排名,許多人心裡都是不服氣的,一干山東士族也一樣,連房玄齡他們選姻親也是暗暗在山東士族裡選。

  武媚重讀《氏族志》不是臨時起意,一路上她都在思考此事。

  李氏皇族屬於關隴貴族,這個所謂的關隴貴族滿打滿算隻起來不到百年,在許多士族眼裡和泥腿子出身沒什麼區別。

  而且關隴貴族胡風盛行,哪怕李二陛下追求文治,很多做派也流露出他打心底的不講究,什麼禮數、什麼倫常,在李二陛下表面上耐著性子聽聽,心裡其實都不怎麼當回事。

  要不是有那麼多一路跟過來的心腹要臣在旁邊拉著勸著,李二陛下不知會鬧出多少事來!

  李氏皇族自己都這樣了,自然不能指望各地士族對他們有多少敬畏,更不能指望他們會讓耗盡舉族心血栽培出來的子弟為朝廷盡忠。

  李二陛下也私底下和人嘀咕過這件事,說這些士族進退如一,團結得很,發表的意見都很一致,對朝廷的政令都是意思意思地挑揀著遵從。

  李二陛下察覺出了這些士族的輕怠,卻拿他們沒什麼辦法。

  人家寧願不做官,也不來捧你李家臭腳,你有什麼辦法?你要把公主許過去或者讓人家閨女當王妃,人家都不樂意!

  李元嬰打心裡覺得李二陛下想把大半個河南道扒拉給他當封地是好心,武媚卻不得不多想:李二陛下這麼做到底是真想給李元嬰個大封地,還是破罐子破摔想讓李元嬰把這向來文教興旺的齊魯一帶攪個天翻地覆,好好打壓打壓世家大族的氣焰?

  武媚拿不准李二陛下的用意,所以讀完《氏族志》便靜不下心。

  李元嬰雖然交了許多朋友,可真要讓他來和山東士族掰腕子還是不夠看的,他們的根基還是太淺薄了,李二陛下貴為天子都做不到的事,李元嬰拿什麼去做?

  既然沒有別人在,武媚也沒瞞著自己的憂心,把自己思慮的東西都給狄仁傑說了。

  狄仁傑聽完也沉默。

  他出身太原,從小聽著太原王氏的名聲長大,哪怕朝代更迭,世家依然是世家,並沒有因為江山易主而動搖他們的根基。換句話來說就是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你李氏皇族不一定能有多長久,誰要盡心盡力幫你穩固江山?

  狄仁傑道:「殿下不會想這些。」

  李元嬰腦子裡就沒有這些東西,能來封地他高興得要一蹦三尺高,哪有心情想這些彎彎繞繞。李元嬰交朋友也不問出身,和他玩得來的他都樂意結交,瞧不上他的他也不會巴巴地貼上去。所以,哪怕齊魯士族輕視他,他也不會在意的,按李元嬰的想法肯定是「你不愛和我玩我就不帶你玩」!

  武媚聽狄仁傑這麼說,也覺得是這個理。

  李元嬰絕對不會去考慮這些問題,只想著玩得高不高興。

  武媚說道:「那我也不想了。」

  李元嬰天生有種奇妙的氣運,別人磕破腦袋都求不來的好事,他隨隨便便就能撞上!他們與其在這裡千想萬想,不如先和李元嬰一起琢磨接下來怎麼把滕州玩個遍!說不定玩著玩著,他們擔心的事就解決了!

  兩個人立在亭中聊了一會,都不在憂慮,各自散去,安心歇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李元嬰早早起來了,呼朋喚友要出去玩耍,好好巡視一下他的封地。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47
第 168 章

  李元嬰初來乍到, 百姓對他自是好奇得很, 他帶著人呼啦啦出門去, 有些機靈的便湊上去和他攀談。李元嬰來者不拒,誰要帶他玩他都直點頭, 讓人帶他去尋好玩的好吃的, 漸漸地往他身邊湊的人便多了。

  李元嬰在城裡巡視一圈, 很是滿意, 雖然城不算大, 但百姓安居樂業,瞧著都挺富裕, 就是不曉得城外的百姓是不是也過得好, 就是安靜了些,來時他看到西郊有個大湖,便琢磨著回頭把整個湖給圈進滕州城。

  王府裡頭雖有個小湖, 瞧著挺賞心悅目,但終歸還是太秀氣了些。這大湖邊風景好,鳧水遊船都好玩, 來點什麼水上雜耍之類的也不錯。

  李元嬰正在心裡想著擴建外城, 崔刺史又找了過來, 說是接風宴準備妥當了,誠邀李元嬰出席。

  這事李元嬰剛到時崔刺史就提過,時間也是早前約定好的。有人請客吃飯,李元嬰當然欣然答應。

  李元嬰擺出成熟穩重的樣子和崔刺史往回走,和崔刺史聊了幾句滕州的情況, 很快又原形畢露:「我跟你說,我今天早上起來給皇兄寫信還提到了崔刺史你。」

  崔刺史有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李元嬰接著往下說:「我說崔刺史的體態和我四侄子有點像,讓我想起四侄子,不知道四侄子現在是不是還在高麗。眼下高麗應該很冷吧!崔刺史,你們這麼有福氣的體態,是不是又怕冷又怕熱?」

  崔刺史腳下差點打滑。

  他不就長得有點圓潤嗎?!

  李元嬰要不要特意寫信給李二陛下說這事?!還要說他和魏王李泰像!魏王李泰,那也是因為李元嬰倒楣的人之一,李元嬰和李二陛下最疼愛的親兒子掰腕子,居然掰贏了!贏了就贏了吧,這廝還要時不時把人家拎出來折騰一下!

  胖子怕不怕冷關你什麼事?你還寫信和李二陛下討論!

  你這是歧視胖子!

  崔刺史不能和李元嬰理論,只能努力維持笑容:「下官不怕冷。」

  李元嬰點頭說:「我覺得也是這個理,說人冷的時候不都說寒風刺骨嗎?肉多的話,想要凍到骨頭也不容易,所以多長些肉應當是不怕冷的。不怕冷最好,我對四侄子的愧疚也少點,畢竟這麼冷的天出遠門著實太苦了些,合該窩在王府裡享樂的。」

  李元嬰設身處地地想一想,雖然他很樂意出去玩,但要他大冬天往北邊跑他還是不太樂意,他從小到大都沒真吃過苦頭,李泰和他也一樣!

  唉,他沒考慮周全,坑了四侄子一把,心裡有點小慚愧。

  ……

  與此同時,李泰也順利抵達高麗。

  一路上,李泰吃得苦頭不算少,出門在外總不那麼方便的,衣食住行都遠沒有在王府周全。李泰自出生後便錦衣玉食,哪怕早年在秦/王府長大也沒有遭過什麼罪。

  換成以前,李泰肯定怨氣衝天,恨天恨地,恨他父皇恨他大哥,當然,最恨李元嬰。但一路走來,李泰心情莫名平靜,甚至還能主動和馬周攀談幾句,聊聊路上看到的風土人情。

  如果李二陛下隻派他自己出使,李泰會覺得李二陛下故意折騰他,但李二陛下把馬周也派來了,李泰便知曉李二陛下讓他們來是真的想讓他們好好完成這件差事。

  大唐使團持節而至,在高麗境內不僅暢通無阻,還收到了最高規格的款待。

  李泰一路冷眼旁觀,發現高麗百姓面黃肌瘦,屋捨低矮,田地貧瘠,覺得高麗著實沒什麼可稱道的地方,不管那方面都比大唐差遠了。直至到了高麗王都,他才覺得像點樣子,勉強比得上大唐一個赤縣!

  這樣貧弱的小國,難怪會出現主弱臣強,臣子控制軍政大權的情況。偏偏就這麼個小國,還有餘力聯合百濟攻打新羅,想要吞掉新羅這個鄰居!

  這情況在李泰眼裡就像是家裡養了三隻家禽家畜,其中兩只想要啄死另一隻。真是豈有此理,當主人家是死的嗎?

  雖然李泰覺得要高麗出大唐攻打他們的軍費,他們怕是湊個幾十年都湊不出來,但是他們要是不想賠,乖乖聽話不就成了?高麗新羅百濟都別鬧騰,好好搞好文教好好發展經濟,才能更好地給大唐下蛋,哦不,納貢!

  李泰雖然被李二陛下趕去封地,不怎麼風光地退出了皇位之爭,但他從小到大養成的驕傲還在,作為使者進入高麗王都也是派頭十足。

  這兩年他的體態瘦了下來,瞧著沒那麼富態了,騎馬倒是方便了許多,圍觀的高麗百姓看著他那高大健壯的體魄,都覺得天可汗之子當真氣派,比他們的國王都要有威儀!

  當然,比之他們的莫離支還是有點差距。

  想到莫離支淵蓋蘇文,不少人都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為了攻佔新羅的城池,淵蓋蘇文廣征兵卒,百姓都不敢反抗,只能乖乖聽命。在許多百姓看來,打下更多城池又如何,他們又耕不了更多地,住不了更多屋子?打仗苦了士卒,成就的卻是莫離支的威名!

  要是天可汗怪罪下來,受苦受難的還是他們這些百姓!

  李泰不知道高麗百姓心中的悲歎,但還是能看出沿途百姓的日子過得不怎麼好。他與馬周對視一眼,下馬闊步走向出來相迎的高麗官員。

  李泰很快見到莫離支淵蓋蘇文和他扶持起來的高麗王。

  所謂的莫離支,其實是淵蓋蘇文自己設立的、淩駕於所有軍政大臣之上的官職,牢牢把控著高麗軍政大權,和自立為王沒什麼區別!

  高麗王顯然是個傀儡國主,瞧著就是個軟弱的,說話總要先望向淵蓋蘇文,徵求淵蓋蘇文的意見。

  李泰看在眼裡,覺得高麗果然是野蠻之地,國主被個臣子控制,一點一國之主的威儀都沒有。這樣的國主,當著有什麼意思?

  李泰頭一次覺得自己生為大唐人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李二陛下雖也常被魏征他們噴得狗血淋頭,但那都是因為李二陛下想治理好大唐、想當個明君,而不是像高麗王這樣受制於人!

  哪怕是對上淵蓋蘇文這個滿身戾氣的高麗猛將,李泰也傲然地背脊挺得筆直,沒有絲毫畏怯。

  馬周對李泰的表現有點意外。他以為李泰在路上會喊苦喊累,李泰沒有;他以為李泰不會有心完成這次出使的使命,李泰也沒有。

  不得不說,李泰認真起來真有點當初人人誇讚的樣子。

  馬周沒有走神太久,全心全意配合李泰與高麗王、淵蓋蘇文打交道。

  很快地,他們把國書遞交給高麗王。

  不管是李泰還是馬周,都挺直背脊坐在位置上,面色冷凝地望著那主從顛倒的君臣二人。

  馬周注意到淵蓋蘇文看著國書時緊攥起手掌,瞧著想在忍住怒氣。

  李泰也注意到了,但他泰然自若,表示會在高麗王都停留幾天,給淵蓋蘇文考慮的時間。如果淵蓋蘇文重新羅城池撤軍、上書向大唐認罪,那接下來來到高麗王都的就不是他們,而是大唐王師!

  李泰挺直腰杆說:「本王一路走來,發現百姓滿面饑色,衣不蔽體,顯見過得並不好。在本王的封地內百姓安居樂業、老有所依幼有所依,你們若不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不如徹底併入大唐,改稱高州!到那時,大唐定會派王師進駐保護百姓,派大儒前來教化百姓!」提到大唐,李泰一臉傲色,盡顯大唐親王的威風。

  接下來幾天,李泰還真和馬周在高麗王都領略異國風光,一點都不認為自己威脅了淵蓋蘇文和高麗王會遇到危險,甚至不認為自己是在威脅高麗。

  他們大唐是堂堂正正地來宣戰,這是他們給高麗的最後一次機會,要是他們死不悔改,那怎麼能怪大唐出手?

  人要是自覺自己是正義的一方,做什麼事都特別有底氣!

  這時候戴亭還活躍在高麗境內。打聽到大唐派使者前來高麗的消息,戴亭第一時間關注皇家使團的動向。得知來使是李泰和馬周,戴亭考慮了兩天,悄然去求見馬周,準備從馬周那邊打聽打聽朝廷的打算。

  戴亭雖然從李元嬰遞來的消息知曉李元嬰要就藩了,也知道李元嬰勸李二陛下開春再開戰,卻不知道朝廷是不是真聽了李元嬰的意見。這會兒他與滕州雖然隻相隔一片海,但互遞消息也不是那麼容易,所以戴亭決定直接與馬周接觸。

  馬周見到戴亭有點意外,戴亭雖不是朝中紅人,馬周對他卻印象深刻。因為當初侯君集領兵打高昌,李元嬰就是派戴亭去高昌撿了大漏!後來李元嬰又派這戴亭去了吐蕃,開拓了兩條深入吐蕃的商路。

  這是個能人!

  可惜啊,他是個內侍。

  馬周看著不卑不亢坐到自己下首的戴亭,心中有些惋惜。

  想到戴亭過去做成的事,馬周精神大振,問戴亭停留在高麗境內做什麼。

  戴亭想從馬周這邊打聽消息,自也不會對自己的打算閉口不談。戴亭道:「蓋蘇文弑君奪權,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誅之。」他露出一絲淺淡的笑,「小的不過是給忠君愛國的人一點方便,讓他們有機會為效忠的君主報仇雪恨或者幫自己效忠的君主撥亂反正,再順便做點小生意而已,並沒有做什麼。」

  馬周看著戴亭帶著淺笑的臉龐,心裡免不了感慨:幸虧這人生為男兒,要不然不知會是什麼樣的禍害!

  轉念一想,馬周覺得戴亭即便是生為男兒怕也不會安全。真不知道李元嬰怎麼能從這美得雌雄莫辨的外表下看出他的真本領!

  大概是因為李元嬰還沒有到關注美色的年紀?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48
第 169 章

  馬周很快從短暫的失神裡回過神來, 他是寒門出身, 與勳貴那些追求享樂的人不太一樣, 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得知戴亭已經在高麗經營半年,在新羅那邊也有些安排, 馬周又一次感慨李元嬰運氣驚人。要不是運道好, 怎麼連這麼個年僅弱冠的內侍, 都能在高麗暗中佈局!

  別看高麗只是個小國, 朝中許多人可能不放在眼裡, 但李二陛下是有意親征高麗的!李二陛下親征,那可不是小事, 那是足以牽動整個大唐的大事!

  站在馬周的角度來看, 他也覺得能不打就不打,不是為了不讓武將撈功勞,而是為了百姓安定。國書之中給高麗的兩個選擇, 一個是讓他們還能喘口氣,另一個是直接讓他們死得透透的,那淵蓋蘇文不是會服軟的人, 馬周也不確定他會不會選擇負隅頑抗!

  馬周只考慮片刻, 便把國書內容告知戴亭。主意是李元嬰出的, 朝廷給出的兩個選擇戴亭也從李元嬰的來信中知曉,確定朝廷沒對整個計畫有太大的改動之後他便安心了。他平靜地詢問馬周的意見:「如果高麗將有一場內亂,您認為該在使團離境後開始,還是在使團離境前開始?」

  馬周被戴亭給震住了。

  這話聽起來怎麼像是「你今天想喝粥還是吃麵」?

  戴亭送新羅王女回國也不過是一年左右的時間,他在高麗這邊到底做了什麼?他這麼扎眼的相貌, 高麗居然沒人注意到他嗎?

  由於戴亭的態度太平和,馬周甚至生不出質疑的想法,他還認真地考慮了一會,表示希望等他們離境後再開始。如果只有馬周自己,他可能會選擇添一把火,逼著高麗表態認罪,但這次的正使是李泰,李二陛下的親兒子,他不能讓李泰有半分閃失。

  戴亭明白了,悄無聲息地離開馬周的落腳處。

  對於不能坑李泰一把、趁亂給李泰吃點苦頭,戴亭還是有點遺憾的。

  當初在李泰散佈李元嬰勾連太子的流言、李元嬰最孤立無援的時期,他遠在吐蕃,對李元嬰遭遇的困境一無所知。

  知曉李泰就藩的前情之後,戴亭一直非常自責,認為是自己沒有盡到忠僕應盡的責任。

  若不是他一門心思往外跑,肯定能在流言興起之初發現端倪!要知道,他的自由是維繫在他們小王爺身上的!讓小王爺受委屈,就是他們最不該犯的過錯!

  哪怕李元嬰從來沒有提過要他們如何,戴亭還是把賬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有機會肯定是要咬那些試圖欺負李元嬰的人一口。哪怕他們都沒欺負成功,也不能輕易放過!

  可惜他們小王爺最心軟,總想所有人都好好的。

  李泰正喝著高麗特有的參酒,聽說喝這酒能延年益壽,他準備品嘗一番,若是覺得好便帶回去獻給他父皇。現在他們父子間關係疏淡,沒法再像當初那樣每日執手歡談,但父皇依然是他父皇,他誠心誠意求他父皇長命百歲,免得兄長登基後日子更難過。

  有的東西,總是在失去之後才顯出珍貴來。

  李泰飲了兩杯,覺得身體有些熱,命人打開窗準備透透氣。不想窗剛打開,他就看到一抹昳麗的身影自窗外走過。

  許是察覺了他的目光,那身影停頓下來,轉頭往他所在的方向看來。

  李泰暖烘烘的身體莫名變得渾身冰涼,感覺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他再仔細看去,卻見那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好似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李泰心撲通撲通直跳,卻不好和旁人說起自己居然因為一個眼神而背脊生寒。他堂堂大唐親王,李二陛下的親兒子,對上高麗那個手刃自己國君的亂臣都不怕,怎麼會怕這麼個來歷不明的傢伙!看那人的年紀,怕是還不到弱冠!

  李泰連喝兩口壓了驚,回想著剛才對上的那個眼神,不知怎地覺得有點眼熟。等他與馬週一起用膳時,才從馬周口裡得知戴亭來過的消息。

  李泰想起來了。

  這戴亭,是李元嬰的走狗!

  以戴亭的長相,本來不該沒人注意到,但戴亭就是有讓人看不見他的本領,哪怕從小寸步不離地跟在李元嬰身邊依然沒有人對他投乙太多的關注。直至李元嬰派他帶人去高昌!

  那時李泰有心爭太子之位元,需要用人才和財務的地方很多,所以自然把李元嬰派人跟著侯君集大發橫財的事打聽得清清楚楚——他甚至比李元嬰自己更清楚戴亭帶回來多少好東西!

  後來戴亭幫李元嬰去吐蕃賣茶,李泰數著朝廷收上來的茶稅推算出李元嬰賺了多少,更是眼紅不已。

  怎麼李元嬰隨便把身邊的內侍打發出去,就能賺這麼多家底!

  偏這戴亭對李元嬰忠心耿耿,不管辦了多少事、立了多少功,只要一回長安永遠會恭恭敬敬地跟在李元嬰身邊伺候,當李元嬰最忠誠的狗!

  李泰得知戴亭在高麗搞的各種動作,臉上都麻木了。他一點都不羡慕李元嬰手上有這樣的人才,真的,他壓根不羡慕!

  天殺的,怎麼這樣的人才就不掉到他手上來,偏偏讓李元嬰撿了去?!

  李泰憤憤不平地罵完老天的不公,最終還是選擇在高麗王都隨便轉悠轉悠,看看還有什麼可以撈回去獻給李二陛下的東西。他再恨李元嬰又能怎麼樣,要是他敢搞點小動作坑害李元嬰,李元嬰養的那隻瘋狗怕就要撲上來咬死他!

  高麗離長安那麼遠,他可不想死在這貧弱小國!

  大唐使者表現出來的強硬姿態讓高麗王心驚膽顫、讓高麗朝臣人心惶惶,不少人都求見淵蓋蘇文,讓他同意向大唐服個軟認個罪,不然高麗根本不可能抗衡大唐王師!

  淵蓋蘇文自弑君奪權,日子過得意氣風發,哪曾被人這樣輪番質疑過。

  大唐固然強盛,但是長安路遠,駐守遼東附近的邊軍又不甚強盛,淵蓋蘇文其實不太擔心大唐真的會打過來。哪怕真打過來了,意思意思投個降不就成了?

  大唐本就地多人少,就不信大唐真能讓人遷來高麗安家!所以,淵蓋蘇文心裡是有恃無恐的,大唐兵馬要打就讓他打,該降直接降,打完一切照舊!

  可惜能看清這個事實的人太少,都被大唐少有的不客氣震懾住了!

  淵蓋蘇文想到李泰傲然的姿態,心裡充滿怒意。這個大唐皇子,不過就是會投胎而已,若是這傢伙生在高麗,連給他提靴都不配!

  可,最近國內隱隱有亂象,他殺了好幾批叫嚷著要「撥亂反正」的亂賊,結果不僅沒起到震懾作用,還激起了不少人的憤怒。要是不儘快打發走這個盛氣淩人的大唐使團,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要是有人狗急跳牆對李泰下手,那就真的完了,李泰可是李二陛下和長孫皇后嫡出的皇子!

  淵蓋蘇文心裡有了決斷。

  第二日淵蓋蘇文就叫人擬好國書,言辭懇切地表示高麗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即日就下達命令讓人重新羅城池撤離,堅決不再犯。

  李泰看完國書,挑剔地讓淵蓋蘇文加上「如果再犯要如何如何」的條款。

  等淵蓋蘇文叫人加上了,他又說淵蓋蘇文的姓氏衝撞了他祖父的名諱,要淵蓋蘇文隨便改個姓好了,要不然國書上最好別出現淵蓋蘇文這個名字!本來就是國書,有高麗王署名不就成了,你淵蓋蘇文給自己加什麼戲啊!

  馬周不得不承認,李泰這份倨傲擱平時挺欠扁挺失禮的,但用到敵人身上卻很不錯,聽得人渾身舒爽!

  李泰把一通邪火發洩到淵蓋蘇文頭上,壓根不管淵蓋蘇文心情如何,拿著高麗重擬的國書拍拍屁股離開高麗王都。哪怕淵蓋蘇文仇恨值被拉得再滿都沒用,他又不會再來這鳥不生蛋的地方!誰管你恨不恨,呸!

  ……

  李泰前腳離了高麗國境,高麗內部就起了亂象,不知誰把淵蓋蘇文叫人擬的國書散佈出去了,同時還有人暗中傳播淵蓋蘇文在大唐使者面前卑躬屈膝、賣國求榮的表現。

  這種傳播可不僅是嘴上傳播,還有不知誰畫的圖!那圖上,他們威風凜凜的莫離支奴顏婢膝,雙手把國書獻給大唐使者!

  這樣的畫被無聲無息地貼在街頭巷尾!

  流言傳得再多,都沒有看到畫面的衝擊性強。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歌謠悄無聲息地在各地興起,在孩童口裡傳唱。他們沒唱什麼不好的東西,而是唱過去他們的生活多麼平靜美好。

  百姓日子苦,總不能讓他們有個念想都不許吧?人在絕境之中特別容易美化過去,不少人走在路上聽著那動人的童謠,都駐足聆聽,潸然淚下!

  是啊,淵蓋蘇文沒有窮兵黷武之前,他們的日子多麼幸福!

  隨著國書上的隻言片語越傳越光,高麗百姓逐漸認定淵蓋蘇文準備割地賠款,拿高麗的城池、百姓的賦稅去討好大唐。

  很快地,不少人都對淵蓋蘇文有了個全新的印象——

  賣國賊!

  淵蓋蘇文勃然大怒,又叫人挨家挨戶地搜查可疑人士,活剮了一批叛賊以儆效尤。

  他是賣國賊?

  他是高麗的英雄!

  是他為高麗開疆擴土!

  該死的大唐人,居然卑劣至此!

  真是豈有此理!

  早知如此,他就該直接殺了那個趾高氣昂的大唐皇子,和大唐死戰到底!

  真是一步退,步步退,再難有前進之機!

  ……

  轉眼到了年末,李元嬰還不曾知曉高麗的變故,他正穿著柳寶林給他做的新衣裳,準備去給百姓們發表新年講話。

  這是李元嬰第一次在宮外過年,也是第一個他自己做主過的年,他渾身上下都透著股難掩的興奮勁。

  照理說只有正月初一和上元節是開宵禁的,但李元嬰想著這麼高興的日子,怎麼能隻與民同樂兩天?李元嬰當場宣佈,整個正月裡頭都開宵禁,未婚男女不僅上元節可以約見面,整個正月都可以出來相看!

  李元嬰已經叫人把西面的城牆推了一截,從王府修了條寬敞的街道直通湖邊,又讓人用花燈裝點沿岸的樹木,弄得整個湖岸明亮如晝。

  滕州百姓頭一次發現,西郊這個大湖這樣美麗,沿岸風景這樣好!有些心思活絡的貨郎、伎人已經早早去占了好位置,沿途叫賣,絕不讓任何遊人感到冷清。

  這熱鬧又漂亮的地方,當真是年輕男女相約見面的好地方!

  大唐民風開放,普通百姓在成親之前是允許年輕男女先相看一番的,畢竟成親是一輩子的事,很難有後悔的機會,所以大夥都理解!只要發乎情止乎禮,不鬧出什麼醜事來,大多數人家都允許他們先接觸接觸。

  有熱鬧的地方自然有李元嬰,他雖嫌棄來滕州的日子太短,沒把這大湖完全改造成他想要的樣子,但有那麼多百姓給他面子過來玩已經讓他很滿意。他在小夥伴們的簇擁下登上臨水築起的高臺上給百姓們發表新年講話,聲音傳得很遠,大意是新的一年到來了,大家要吃好喝好玩好,爭取新的一年裡勁頭更足,大家齊心協力讓滕州越來越好!

  李元嬰一番話毫無文采,全是大白話說出來的,百姓們卻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給他高聲喝彩。他何曾被人這樣捧場過,頓時尾巴把翹得老高,一臉高興地給百姓們許諾要讓大家都吃上最香的米、最肥的肉、最甜的瓜,要讓大家都能識字算數讀書!

  李元嬰高聲說道:「哪怕是整個滕州最笨的人,走到外面也要會寫自己的名字,也要能堂堂正正地挺直腰杆做人!我們走出滕州,大家要能驕傲地告訴別人自己是滕州人;我們走出大唐,大家要能驕傲地告訴別人自己是大唐人!大唐每一個人,都該會說大唐的官話,都該認得大唐的文字!」

  百姓聽得心中激蕩。

  雖然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離開故土,他們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揚名立萬,但是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想像李元嬰說的那樣不管走到哪裡、不管遇上什麼人,都能昂首挺胸地應對。

  哪怕官話不好學,哪怕識字算數都是聰明人才有機會碰的東西,但是滕王殿下說讓他們學,他們就願意學,再難都學!

  誰甘心一輩子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誰都不會甘心!

  魏姝定定地注視著立在前方的李元嬰,他也許沒什麼驚天大才、也許沒什麼遠大志向,但是他永遠是最耀眼的存在。

  永遠明亮如星。

  從他們見面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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