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閑唐 作者:春溪笛曉(已完成)

 
BabOdin 2019-4-29 23:07: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1 129278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11
第 150 章

  長孫無忌幾人敢同情魏征, 卻沒人敢嘲笑李二陛下。長孫無忌還笑呵呵地勸說李二陛下讓李元嬰進來:「這叫嚷叫人聽了去像什麼樣, 指不定回頭被人參一本說陛下您在外惹了風流債。」

  李二陛下黑著臉讓人把李元嬰放進來。

  李元嬰進裡頭一瞧, 魏征等人都在呢。他屁顛屁顛地往魏征旁邊一坐,挨在魏征邊上質問起李二陛下做什麼不帶他去太和宮, 是不是想昧掉他的滕王閣!

  李二陛下罵道:「許你建了嗎?」

  李元嬰覺得李二陛下竟比他還不要臉, 當初他要怎麼弄都說好好好, 現在建好了就說沒許他建。不僅不誇他, 還想興師問罪!

  李元嬰氣鼓鼓地說:「你許了的, 你說國庫不出錢,我有辦法就自己建!我這不是有辦法嗎?」他繼續追問李二陛下為什麼不帶上他。

  李二陛下繃著臉不理他。

  長孫無忌替李二陛下解釋道:「殿下你的名字可是在隨行名單上的, 哪會不帶上你。這些天你不是在考試就是跟人出去遊玩, 才決定好的事怎麼告訴你?」

  李元嬰聽完就知道自己生錯氣了,趕緊挪了個位置,跑李二陛下身邊坐下大獻殷勤, 還對長孫無忌他們說:「你們有正事可以接著說,我在這裡給皇兄倒倒水捶捶腿!不用管我的,反正我聽不懂。」

  長孫無忌幾人覺得李元嬰著實無恥。

  別人不知道, 他們可是傳閱過李元嬰那份摺子的。雖然沒有人會贊同建立那種鐵血無情的監察機構, 但是現有的台諫也可以借這個機會稍微整改整改, 主要是調整開噴方向,私事不要盯得太緊,多著眼於朝廷大事,尤其得繞開李元嬰這傢伙。

  畢竟就算你噴了李元嬰這傢伙,李二陛下也不會聽的, 往這個方向噴純粹是浪費時間,至少得等李二陛下不那麼偏疼這個弟弟之後再找他茬。

  噴其他方面就好辦多了,可以走程式由大理寺、刑部等部門聯合辦案,查明實情。台諫只有檢舉權,沒有司法權,多方配合執行,還算公平公正,大家心裡比較安穩!

  李元嬰能想出那樣詳細的章程,還敢說自己聽不懂?

  不過李二陛下沒趕人,在場的人精們也沒多嘴。李元嬰聽了就聽了,還怕他傳出去不成?

  君臣幾人商議完政務,長孫無忌又問李元嬰考得怎麼樣,有沒有信心得頭名。

  李元嬰道:「頭名那麼好得,那國子監也太差勁了,反正我能考過就行了。」

  李元嬰心放得很寬,畢竟如果他非要得頭名不可,完全可以借助系統説明隨意查閱各種資料,所有經義都能在考場上搜索。但是那有什麼意思,他又不是非要考第一不可!

  長孫無忌被李元嬰噎了一下,不再多問。

  御駕還沒出發前往太和宮,國子監就放榜了,比起外頭的秋闈,國子監的考試要寬鬆許多,過了就能參加明年的春闈。正因如此,眾人對名次也不那麼在意,只有有能力爭前幾的人會急著去看,其他人只要知道自己榜上有名就成了!

  李元嬰興致很高,拉著魏姝她們一起去看榜。結果到那兒之後發現榜前被圍得水泄不通,他們根本擠不進去!

  李元嬰也不往裡擠,隻喊前頭的人幫忙看看:「有我嗎?」

  裡頭的人找了一會,回道:「有的!」

  「有我姝妹妹嗎?」

  「有的!」

  李元嬰一個個問過去,一干小夥伴都在榜上。再問頭名是誰,裡頭的人說是唐璿。李元嬰大喜過望,轉頭對唐璿說:「你是頭名,今兒該你請客了!」

  唐璿學得好,常得獎勵錢,生活要求又不高,再加上家裡也常給他錢,所以他的小金庫還挺豐厚,聞言爽快地答應下來,帶著小夥伴們去外頭吃頓好了。

  李元嬰這個背後東家一點都不想著照顧自家生意,反而說:「豐泰樓的菜常吃,我們換一家嘗嘗鮮!」

  其他人自然沒意見。

  女孩子們還是坐在一起,不摻和他們喝小酒。魏姝悄悄問武媚:「媚娘你這次還是壓著考嗎?」這麼重要的考試,她覺得成績不好把控,萬一壓過火了豈不是止步在這一環了?

  武媚笑而不答。

  她的名次稍微比平時高一點點,就是她寫文章時稍微放了放的結果。想拔尖難,想中庸還不容易?

  武媚那麼一笑,魏姝就懂了。她自認也不是笨人,但是還是有些佩服武媚的過人才華,武媚這麼一步步地鋪墊,怕是從一開始就想在科舉時來個大的!

  想想要是武媚遠遠壓過那些個寒窗苦讀許多年的士子,所有人的臉色都會很精彩!

  李元嬰考過了,雖然排名不怎麼高,還是屁顛屁顛地給所有人報了一遍喜。

  又過了兩天,閻氏一行人就要出發前往相州了。李二陛下狠心起來是真的狠,李泰就藩之後就沒讓回來過,連妻兒都是派人送去,沒許李泰回來接。

  李元嬰知道李二陛下沒能讓兒子們好好地兄友弟恭,被傷了心。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像早前他和李治說的那樣,尋常百姓家的兄弟一樣能為兩三畝地翻臉,更何況是出生在帝王家?

  李元嬰挺慶倖自己出生得晚,他是在大安宮出生的,那會兒太上皇已經退位,所有人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和那個位置沒半點沾邊的可能性。所以,他從小到大都快快活活的,沒捲進什麼糟心事裡面。

  李元嬰又是歎惋又是感懷,當天親自去送李小圓球出發。李小圓球怕李元嬰忘了他們的約定,又和李元嬰拉了次勾,讓李元嬰記得去找他玩。

  李元嬰送他們上了馬車,目送馬車遠去,騎著馬回了宮。接下來他又忙碌起來,忙著通知鄠縣的人按時趕往太和宮,掛牌儀式馬上要開始了,逾期不候,錯過別哭!

  這可是面聖機會!

  原以為李元嬰只是畫個大餅,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實現。結果李元嬰轉眼就來通知他們說李二陛下馬上要駕臨太和宮,他們的匾額也都備好了,統一規格、統一樣式,到時統一掛牌!

  所有出資人都激動不已地感慨:滕王殿下,實誠人啊,說一是一,說到做到!

  兩邊人馬先後出發,鄠縣人先到太和宮外守著,翹首以盼等待李二陛下到來。

  結果李二陛下來了嗎?當然來了,不僅李二陛下來了,長孫無忌、房玄齡、魏征等人都來了,陣容十分豪華,堪稱買一贈百。

  眾人萬般激動,紛紛上前行禮,恭迎李二陛下一行人的到來。

  李二陛下看到其中一些人的商賈裝扮就有點頭疼,李元嬰只看錢不挑人,出資的自然有不少商賈。一看見這群人,李二陛下馬上回憶起李元嬰做的好事,轉頭橫了李元嬰一眼,終是和氣地免了那群鄠縣人的禮。

  人家出現給你修行宮,你總不好再對人家冷眉冷眼。

  李二陛下見完鄠縣人,帶著群臣往太和宮走去。只見整座行宮的門面已經煥然一新,外頭的圍牆重砌了一圈,還粉刷得漂漂亮亮,全然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也不知李元嬰是從哪移栽來的梅杏桃李,遠遠便見它們剛巧高過宮牆,含蓄地伸出幾枝或綠或黃的枝條往外窺探,想來要是春天來了必然能看見滿園春色。

  李二陛下以前是來過太和宮的,光是從外頭這麼一看,他便感覺太和宮已和從前完全不同了!李元嬰也沒見過太和宮翻修出來的樣子,不過他在系統裡類比過效果圖,和現在的樣子差不離,讓他非常滿意。

  李元嬰興致勃勃地拉著李二陛下往裡走。

  到太和宮內,裡裡外外的建築更是煥然一新,無一處不精巧,不一處不雅致。眾多亭臺樓閣之中若要選出最引人矚目的,當然是建在高處的滕王閣。李二陛下也相中這地方,領著人逕自登上滕王閣遠眺,只見遠處長安依稀可見,群山環抱,綠水相繞,宛如置身仙境。

  再往下一看,整個太和宮盡收眼底。

  來時已經見過的景色自不必說,一旁寬闊的獵場、整齊劃一的馬棚更是對極了李二陛下的胃口,若不是還要主持李元嬰口裡的掛牌儀式,他已經過去挑馬行獵了!

  李二陛下對這處行宮非常滿意,覺得既然已經翻修成太上皇親自來都想不起原樣的新行宮,就該換個名,當場宣佈它更名為翠微宮。

  接下來,鄠縣的出資者們便有幸第二次面見李二陛下,在李二陛下的一番嘉許之後滿心激動地跟著自己那塊牌匾去掛牌,感覺自己走路都帶風!

  李元嬰頭一次辦成一樁大事,心情比鄠縣的出資者們更激動,看著偌大的翠微宮更是心潮澎湃。他想起上回去伊闕行獵時,李二陛下可是下令讓岑文本幫忙撰寫碑文、褚遂良執筆題字,雖然他以前覺得這事怪無聊的,但輪到自己頭上他又覺得不能少了它!

  李元嬰腆著臉跑李二陛下身邊說:「皇兄,這麼好的日子,你不該叫人寫篇詩文紀念紀念,再刻個碑豎在前頭嗎?」

  李二陛下見李元嬰沒臉沒皮地湊過來討要,本來有這意向都想收回了。好在今天他龍心大悅,也沒真和李元嬰計較,只叫這兩年他身邊的專業文手岑文本撰詩文一篇紀念一番。

  岑文本早接到指示,很快成文。

  李元嬰也如願拿到了褚遂良書成的原稿!

  他滿足不已,高興地招呼所有人入座,還小大人一樣給所有人敬了一輪酒。然後趁著大夥酒興正高,慫恿李二陛下叫所有人做了首詩,李二陛下先來,而後是長孫無忌、房玄齡、魏征……

  李元嬰決定把岑文本剛才寫的那篇文章命名為《滕王閣序》,跟這些讚美翠微宮的詩一起刊印成集!這可是在誇他修的滕王閣和他張羅著翻修的催武功,必須人手一本留著做幾年!

  李元嬰臭不要臉地做好決定,積極地把所有人寫的詩都記了下來,準備回頭就叫人排版下印。

  酒宴過後,李二陛下想去行獵,李元嬰尋著機會便往魏姝她們那邊留,和她們說起自己偉大的計畫。做好事,要留名!幹了大事,一定要讓別人知道!

  李元嬰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把自己的打算說完了,又改了主意,興致勃勃地說道:「不能單叫《滕王閣序》,得叫《翠微宮滕王閣序》,回頭我去封地還要修滕王閣的,要好好區分開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11
第 151 章

  李元嬰的主意一說完, 魏姝幾人都很好奇席上都寫了什麼詩詞。

  李元嬰不喜歡陪李二陛下打獵, 感覺那跟陪玩似的, 很沒趣味,便不跟去了。他笑嘻嘻地說:「想知道的話, 你給我磨墨, 我寫給你看!」

  魏姝見他一臉得意, 只差沒在臉上寫「姝妹妹你快來伺候我」, 有點想掐他臉。但有旁人在, 魏姝還是得給他點面子的,她本就愛書法, 磨墨對她來說實在再簡單不過, 聽李元嬰這麼一說當真將黃鶯黃鸝取來的硯臺和墨塊接了過去,熟練地給李元嬰磨起墨來。

  李元嬰更得意了,朝狄仁傑等人笑得一臉燦爛, 意思是「看看,我媳婦兒多好,你們抓緊找」。

  其他人都不想和他計較。訂婚早了不起啊?!

  狄仁傑更是白他一眼, 誰會羡慕他們兩個小屁孩的幼稚炫耀。他是有遠大志向的人, 才不愛跟李元嬰一樣早早被兒女情長絆住!

  李元嬰就是樂一樂, 樂完便給小夥伴們寫李二陛下他們作的詩。他把詩都默寫完費了不少功夫,不過這是草稿,用不著寫得太好,他的字自然寫得龍飛鳳舞。

  李元嬰寫一首,魏姝她們讀一首, 雖沒參加大宴,卻也能想像出當時的盛景。

  默完詩,李元嬰揉揉手腕,開始對他們的詩進行評價:「說實話,我覺得皇兄他們的詩寫得都不怎麼樣,不過看在他們都是在誇滕王閣和翠微宮建的好的份上我還是要印出來!」

  魏姝看了幾首,也大逆不道地跟著點頭,這些詩美則美矣,就是千篇一律,沒什麼新意,更沒什麼叫人眼前一亮的句子。就跟李元嬰說的那樣,讀下來只有一個感覺:他們在誇好!

  至於誇得怎麼樣,就不能做要求了。

  李元嬰又說:「早叫你們一起來了,你們偏不來。我建的滕王閣,我的朋友怎麼不能來?我跟你們說,老房他就帶了個他媳婦娘家的侄子,年紀和我差不多,詩寫得還挺好。」他在詩稿裡頭挑出一份給魏姝她們傳閱。

  這詩寫得清新雋永,頗有些趣味,和剛才那些辭藻優美、精雕細琢的「場面詩」完全不一樣。不愧是少年人,還沒被官場磨成老油條!

  武媚看了眼署名,念道:「盧照鄰?」

  狄仁傑對眾多世家也很有些瞭解:「范陽盧氏?」

  李元嬰想了想,點頭道:「老房媳婦好像是范陽盧氏的,這盧照鄰挺不錯,長得挺俊,臨場反應也快,皇兄都誇他這詩寫得不錯。」

  狄仁傑幾人都贊同李元嬰挑選出來的「全場最佳」。

  李元嬰頓時來了興趣:「不如我們去找他玩!」

  大夥都去行獵了,他們一直窩在這裡看詩也不好,所有人都點頭表示想去。李元嬰叫黃鶯黃鸝把詩稿拿去和《翠微宮滕王閣序》收好,帶著小夥伴們去獵場那邊玩。

  大人都進獵場打獵了,女眷和年紀小的、不擅騎射的沒跟去,但也有娛樂,高陽就很活躍,組織了兩隊馬球隊開始玩馬球。

  李元嬰一行人行到馬球場附近,正好看到意外的一幕:高陽坐在馬上拿著馬球杆,愣愣地看著場外待站著的少年。

  那少年長得眉清目秀,看得出是個翩翩君子胚子。他手裡拿著剛撿起的馬球,那馬球上頭沾著些許泥汙,叫人看了覺得那球汙了他的手!

  高陽愣了一會才回神,有點不自在,耳朵莫名紅了一下。她凶巴巴地說:「我的球,還我。」

  少年也回過神來,上前把馬球還給了高陽。

  李元嬰把少年認出來了,興致盎然地跑上去叫人:「盧兄!」

  少年自是剛才被李二陛下特許房玄齡帶到席上的盧照鄰。見了李元嬰,他斯文有禮地見禮:「殿下。」

  李元嬰道:「不興這麼多禮的,我們可是平輩,當尋常朋友相交就好。」

  盧照鄰聽盧氏說過李元嬰許多不好,讓他離李元嬰遠些,此時見了卻覺得李元嬰親善友好,與李元嬰說的大不相同。

  高陽下馬問李元嬰:「麼叔,你怎麼沒跟父皇去打獵?」

  李元嬰說的話堪稱大逆不道:「我才不去當陪玩呢。」他本就不愛打獵,對於追逐獵物沒什麼興趣,畢竟比他厲害的獵物追著累,比他弱小的獵物打來了也沒成就感,沒意思!

  比起打獵,還是認識新朋友要緊!

  李元嬰拉著盧照鄰把他介紹給小夥伴們,又給盧照鄰一一介紹了狄仁傑等人。

  盧照鄰這才知道剛才那個讓他看待了的明豔少女是自己表弟的前未婚妻高陽公主。解除婚約沒給她帶來任何影響,她看起來渾身散發著自內而外的明快,玩起馬球來暢快又自在。

  雖然有盧氏的告誡在前,但少年人哪裡經得起同齡人的誘惑,沒一會就被李元嬰拉入小夥伴行列。李元嬰見盧照鄰沒去打獵,便說:「你也覺得打獵沒什麼意思吧?太累人了!不過讀書之餘,打馬球放鬆放鬆倒是挺好的,我們去跟高陽玩玩。」

  除了兕子身體弱、李象和衡陽年紀小,剩下的人都是可以下場的,李象作為唯一留守當觀眾的男子漢,便英勇的當起了領頭人,帶著一干僕從在邊上替李元嬰搖旗呐喊:「麼麼,球在那!球在那!贏她們贏她們!」

  高陽氣得不輕,李象這小混蛋,光給他麼麼加油鼓勁,她們可是他姑姑好嗎!

  高陽可不是輕易服輸的人,卯足勁和李元嬰打起擂臺來了。

  李二陛下打獵歸來,便聽馬球場那邊熱鬧無比,一邊是李象和李元嬰的人在給李元嬰鼓勁,一邊是高陽她們的隨從們敗下陣來,同樣扯著嗓子喊得震天響。明明只是幾個小屁孩在玩馬球,愣是玩得聲勢浩大,活像隨時會來場大型群毆!

  李象正喊得臉紅脖子粗,見李二陛下一行人過來了,為首的還是李二陛下和他爹李承乾,頓時像被人冷不丁掐住了脖子一樣,面上一紅,合上嘴巴,上前向李二陛下見禮。

  都出來玩了,李二陛下自是不會覺得李象帶頭喊陣有什麼不妥,只問他兩邊打這麼久了誰占上風。

  李象老實道:「不知道。」

  李元嬰打起馬球來也是騷操作一堆,看的人眼花繚亂,氣得對手直跺腳,至於誰贏誰輸反倒沒人去在意了,都想看看他們還能玩出什麼新花樣、聽聽兩邊的人還能怎麼相互對吼。

  李二陛下見李象光顧著率眾和人對喊,連勝負都沒看,頓時覺得這孩子太黏李元嬰,指不定會被李元嬰帶歪。他說道:「你這嗓兒倒是適合領軍叫陣,吼一聲說不定能把人震住。」

  李象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李元嬰也玩累了,聽一旁沒了動靜,轉頭一看,看到李二陛下他們站在邊上看,馬上招呼小夥伴:「累了,不玩了!」他玩馬球是為了開心,可不愛玩給別人看!

  其他人自是跟著下了馬,跟著李元嬰去向李二陛下見禮。

  李二陛下讓李元嬰領他再去看看馬。

  去馬場的路上,房玄齡問李元嬰:「聽說你給養馬的人許諾說他們每養出十匹好馬就分他們一匹?」

  李元嬰道:「對啊。」他見房玄齡一臉肉疼,頓時語重心長地勸說起房玄齡來,「老房啊,人不能總計較眼前一分一厘的得失。哪有既想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的道理?他們自己能得好處,自是會盡心盡力拿出真本事來給我們養好馬。有些經驗不摸索十年八年是摸索不出來的,別的不說,就說造紙,現在紙價是便宜了,但我前頭讓人想法子壓低成本可投入了不少錢,照著現在的價錢,怕是賣個二十年紙都賺不回來,這還多虧了我遇上媚娘和鄧慶這些聰明人。所以,人才很重要啊!」

  房玄齡語塞。

  他當然知道人才重要,要不怎麼所有明君都求才若渴?

  可是,白把馬給這些吐蕃部族的人,他還是不太放心,怕他們反咬大唐一口。

  李元嬰見房玄齡憂心忡忡,湊到房玄齡身邊和他說悄悄話:「我跟你說,戴亭告訴我這些人大多和鬆贊幹布、祿東贊都破家滅族之仇,我們給他們馬,在他們心裡我們就是他們的朋友、是願意在他們瀕臨絕境時幫助他們的恩人,我們對他們越好,他們就越覺得鬆贊幹布和祿東贊不是東西,只要一有機會,他們一定逮著鬆贊幹布那邊瘋咬,絕不會反過來和鬆贊幹布聯手的。照我說,回頭還可以把那些個大唐將士不用了的兵甲武器悄悄賣給他們!」

  雖說鬆贊幹布算是他侄女婿,但李元嬰也不覺得對吐蕃下手有什麼負罪感。他覺得文成嫁太遠了,照他說,還是讓吐蕃成為大唐的一部分、讓鬆贊幹布成為大唐的臣子,這樣文成的日子一定過得更舒坦,想回長安就回長安,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用像現在這樣委屈求全。

  李元嬰說得心安理得、理所當然,房玄齡卻聽得頭皮發麻。他問李元嬰:「這是你想出來的主意?」

  這一招,當初隋文帝也做過,隋文帝為了分化草原部族,就採取了扶弱抗強的手段,哪邊處於弱勢就暗暗幫哪邊,好叫他們相互廝殺!後來不管隋煬帝還是李二陛下都暗中用過這一手,只是成不成功就另說了,反正這一招不新鮮,但是用好了用處不小!

  李元嬰道:「當時沒想,只覺得這些被破家滅族的人挺可憐,就給他們許了諾。後來我和戴亭一商量,就感覺這事是可行的,反正被人知道了也沒什麼,難道還不許我們大唐對人好嗎?我們大唐一向最寬仁友愛了!」

  房玄齡沒再多說。

  李二陛下走著走著發現李元嬰不見了,轉頭一看,就見他在和房玄齡湊一起嘀嘀咕咕。他招手讓李元嬰跟上,問他和房玄齡在說什麼。

  李元嬰道:「我在和老房聊大唐該怎麼敦親睦鄰。」

  房玄齡聽李元嬰這麼一說,腳下差點打滑。

  神他/媽的敦親睦鄰!

  李元嬰還一臉篤定地給李二陛下解釋是怎麼個敦親睦鄰法。所謂的敦親,就是他覺得大唐應該和侄女婿鬆贊幹布建立更親近的關係,比如把吐蕃變成大唐的疆土,這不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嗎?所謂的睦鄰,就是周圍這些可憐人雖然和鬆贊幹布他們有矛盾,但是我們得幫理不幫親啊,他們不是被殺了爹就是被搶了媽,那麼無辜、那麼可憐,我們難道不應該幫助他們嗎?所以,他就是在和老房商量如何才能敦親睦鄰啊!

  李二陛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11
第 152 章

  李元嬰被攆回了小夥伴隊伍裡頭, 不用他領路了。主要是李二陛下怕讓他再張嘴吧啦吧啦講下去, 自己會忍不住把這糟心弟弟揍一頓。

  見過能胡扯的, 沒見過這麼能胡扯的!

  虧得這些話是在自己人面前說的,要是跑去鬆贊幹布和祿東贊他們面前說, 這小子怕是活不過明天了。

  馬場就在眼前, 李元嬰被趕回去狄仁傑幾人身邊, 很不高興地控訴李二陛下過河拆橋的可恥行徑。在場的除了盧照鄰都是老熟人了, 大多清楚李元嬰是什麼德性, 一看他被李二陛下趕走就知道肯定他又發揮了他過人的氣人才能。

  好在李元嬰也沒真覺得自己是在幹好事,抱怨幾句就消停了, 沒在有外人的情況下發表敦親睦鄰言論。

  李元嬰改為瞭解新朋友, 主要問題盧照鄰范陽遠不遠,風景怎麼樣,有什麼好吃的。

  范陽離長安確實遠得很, 在幽州那一帶,隸屬於河北道。

  范陽盧氏是五大姓之一,源遠流長, 底蘊頗深, 盧照鄰言談舉止也比尋常少年要沉穩從容。他與盧氏其實不算特別親, 但房玄齡身居相位,他這次來長安求學自是得拜訪一下本家堂姑。

  沒想到盧氏聽說房玄齡要來太和宮,竟叫房玄齡帶上他,這才有了他參加滕王閣宴會的事兒。對於李元嬰的問題他都耐心地解答,說起話來不疾不徐, 自有一番異於尋常人的氣度。

  李元嬰誇道:「看來你不僅詩寫得好,文章也一定寫得不錯。」

  盧照鄰有些赧然:「我還在跟先生學習。」

  李元嬰讓他不用謙虛:「看你言談就很有章法,寫文章肯定好的。」提到這個,他又和盧照鄰說起自己和幾個小夥伴明年都要參加春闈的事,當然,高陽除外。為了不顯得高陽太不學無術,李元嬰挑了個優點來誇,「高陽不愛讀書,但也可棒了,馬球打得很好,每次登高也總衝在最前頭,好像永遠都不會累一樣。」

  高陽冷不丁被李元嬰揭了底,氣道:「誰說我不喜歡讀書了?我也喜歡看書的!」

  李元嬰覺得很稀罕,高陽居然反駁說自己喜歡看書!雖然不知道高陽怎麼突然轉了性,但李元嬰也沒戳穿她,只說:「對,其實也挺喜歡看書的。」

  盧照鄰自是不會對女孩子評頭論足,只能靦腆地笑笑。

  高陽覺得盧照鄰笑起來真好看,比她見過的所有少年郎笑起來都好看,要是天天能看著他這樣笑,肯定連吃飯都比平時香!

  一行人走到馬場,拉出從吐蕃帶回來的良馬看了看,又牽出繁育出來的馬駒溜了溜,都覺得這個馬場建得不錯,將來必然能給大唐養出一大批上好的戰馬!哪怕次一等的馬,也是難得的畜力,用起來可以減輕不少百姓的負擔。

  李二陛下心情大好,帶著人回翠微宮用晚宴,宣佈當晚在翠微宮住下。

  李元嬰閒不住,夜裡叫小夥伴們出來散步賞月,順便把盧照鄰也叫上了。一行人這裡溜溜那裡溜溜,想聊什麼就聊什麼,歡快得很。

  經過幾次接觸,盧照鄰對李元嬰已經徹底改觀,李元嬰絕對不是什麼不學無術的紈絝宗室,相反,他的很多見識比之世家子弟也不算差,他的胸懷和抱負更是遠超於同齡人。

  至少盧照鄰時不時被李元嬰說得熱血沸騰,恨不得長留長安和李元嬰一起做一番大事。

  李元嬰也從盧照鄰口裡聽說不少關於他的事。

  世家子也不好當,盧照鄰是同輩之中的佼佼者,所以從小被家裡嚴格要求,學什麼都要多要快,待人接物也得端方有禮。他從能記事起就已開了蒙,讀書練字從不間斷,本來就聰明的腦袋瓜磨練得越發靈光。

  家裡見盧照鄰出色又懂事,前幾年就送他前往揚州求學,拜的先生叫曹憲,是隋朝時極有名的文字學專家,曾給《爾雅》做注釋,李二陛下曾下詔讓他來長安當弘文館學士,他以年事已高為由拒絕了,但眾人也都知曉他是個連李二陛下都認可的飽學之士,各方士子絡繹不絕地前往揚州向他求教。

  盧照鄰跟著曹憲學了三年,曹憲認為他天賦頗高,跟著他一個老傢伙不太好,便給他推薦了另一個老師:王義方。此次盧照鄰來長安就是為了拜見王義方,同樣善治蒼雅之學。

  所謂的蒼雅之學,其實就是研究文字的學問,主要教材是《蒼頡篇》和《爾雅》,所以稱之為「蒼雅」。

  李元嬰稍微瞭解一下盧照鄰平時都學些什麼,頭皮就有點發麻。怪不得人家能是代代相續的世家,盧照鄰年紀小小的就這麼努力,真不是很多紈絝子弟能比的!

  李元嬰道:「真辛苦啊。」

  盧照鄰道:「習慣了便不覺得辛苦。」

  李元嬰更同情他了,這得苦多就才能苦習慣啊!

  小年輕們溜達了一圈,李元嬰屁顛屁顛地送魏姝回去,當然,主要目的是去關心關心魏征。最近魏征總對他擺黑臉,李元嬰覺得該獻的殷勤不能少,必須得在魏征面前多刷刷存在感。

  李元嬰跑到魏征那邊,和魏征說起自己新認識的小夥伴。他說道:「以前我沒怎麼接觸過世家子弟,現在認識了,覺得他們會成為世家是有道理的。」

  魏征自己娶的就是裴家之女,自是知曉世家的好。要不然的話,他也不會一反平時的節儉花重金為兒子求娶世家女。

  魏征道:「你能這麼想就好。」李元嬰最讓魏征滿意的一點不是他的身份,也不是他的受寵,而是他的可塑性。他教育李元嬰,「人最難做到的,往往是知人所長、知己所短。」

  很多人不喜歡一個人、或者與某個人敵對,眼裡就看不到對方的優點,覺得這個人渾身上下一處是好的。看別人成功,不去思考別人為什麼成功,隻氣憤老天不站在自己這邊。對於自己,很多人同樣非常盲目,總覺得自己哪都好,自己做什麼都對,失敗了都是別人的錯,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種盲目正是很多人失敗了一次又一次的原因。

  李元嬰被魏征肯定了一句,高興得很,把魏征的教導聽得格外認真。末了,他又和魏征提起盧照鄰要拜的老師叫王義方,不知道厲不厲害,厲害的話他也想去見見。

  聽李元嬰說盧照鄰要拜王義方為師,魏征便評價道:「義方清正方直,學問也不錯,眼下在弘文館任職。」

  既是自己人,魏征也沒隱瞞。當初他看這王義方品行端方,學識不凡,還想將裴氏娘家的侄女說給王義方,但是王義方拒絕了,明顯不願攀附權貴。

  李元嬰聽了,嘀咕道:「這有什麼,就算娶了,您也不可能給他走捷徑的!」

  魏征噴起人來張弛有度,該誇李二陛下的時候也誇得很有水準,所以一直都沒噴出什麼事。但是他既然是李二陛下豎起來的標杆,就不能輕易倒下,絕對不能讓人抓到小辮子!

  所以李元嬰覺得那王義方擔心攀附權貴什麼的完全是多慮了,魏征又不會給他以權謀私!

  魏征瞪他。

  李元嬰不吱聲了。

  魏征趕他回去睡覺。

  李元嬰和魏征那麼一聊,還真這個對王義方有了點興趣。他是要去封地,總是要有點藩佐的,雖然蕭師答應給他介紹點學生,但朝廷那邊不還得安排個長史之類的過來監督他、規勸他嗎?這剛正不阿的直脾氣,怎麼看都很適合當長史!

  最重要的是,要是把王義方挖走,盧照鄰不得跟著他老師走?他可以順便拐帶一個小夥伴,一舉兩得,美滋滋!

  李元嬰說幹就幹,回去後把《蒼頡篇》和《爾雅》找出來研讀了一番,挑出幾個角度刁鑽的疑難問題備用。回京之後,他屁顛屁顛地跟在盧照鄰屁股後面去拜會王義方。

  盧照鄰雖覺得李元嬰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奇怪,但也不介意與他結伴登門。但很快地,盧照鄰後悔了,因為李元嬰規規矩矩地跟他進了王家的門,接下來就開始放飛自我,和王義方討論得熱火朝天。

  李元嬰一點都不像是臨時抱佛腳的,提的問題既有深度又有廣度,連盧照鄰乍一聽都覺得一臉懵逼,還是王義方逐一解讀之後才看看聽懂。

  盧照鄰覺得有些羞赧:比起他這個來拜師的,李元嬰更像求知若渴的好學生怎麼辦?

  好在李元嬰問題問完後就消停了,乖乖坐在一旁看盧照鄰拜師。

  王義方知道盧照鄰是曹憲介紹過來的,又是范陽盧氏的子弟,自是不會拒之門外,爽快地收了這個學生。

  李元嬰又屁顛屁顛地跟著盧照鄰走了。

  走出大門,李元嬰還和盧照鄰誇:「你這老師不錯。」有的人自己飽讀詩書,能教給學生的卻很少,像蕭德言那樣善於引導、善於教人的終歸是少數。雖才見了一面,李元嬰卻覺得王義方是會教的那一類!

  盧照鄰點頭。

  兩個人在天街分別,一個回了房家,一個回了宮。李元嬰回宮後徑直去尋李二陛下,和李二陛下說起自己相中了一個長史!

  既然盧照鄰已經拜師了,可得抓緊拐走他老師!

  李二陛下聽李元嬰這次不僅提要去封地,還把長史都挑好了,一時也不知該不該讓他滾出去。他說道:「你說說,你相中誰了?」

  李元嬰說:「叫王義方的!老魏和我說,他曾經想給他和裴家做媒,他給拒絕了。這脾氣多臭多硬啊,當長史正適合!有個這樣的長史,我要是做點不該做的肯定會被他挑出來上報!」

  李二陛下被他氣笑了:「你就不能不做不該做的嗎?」

  李元嬰道:「我怎麼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都說術業有專攻,這該留給專業的幹,長史不就是做這個的嗎?」

  李二陛下道:「行了,我心裡有數。」

  李元嬰聽李二陛下沒再說不讓他去封地,心中暗喜。果然出了國子監,去封地的事就有希望了!他也不多留,說完了長史人選就跑,堅決不招李二陛下煩。

  李二陛下看著李元嬰歡快跑走的背影,擱下手裡的摺子,無奈地搖了搖頭,覺得長孫無忌老來說得提防李元嬰著實是多慮了。要是給這小子當皇帝,說不準沒三天他就鬧著要退位讓賢!

  不,三天太久了,大概過不了夜!

  宮裡風平浪靜,房玄齡家卻不怎麼平靜,主要是盧氏聽盧照鄰說今天是和李元嬰一起去拜訪王義方的,氣得肝疼。房玄齡回來後,盧氏和他說起這事還氣憤得很:「我都已經讓照鄰避著點他,怎麼還是讓他找上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12
第 153 章

  盧氏和房玄齡抱怨得直白, 在盧照鄰面前卻沒表現得太過。她好歹是范陽盧氏出身, 不好明著說太過火的話, 只能隱晦地再三提醒。

  盧照鄰不是笨人,自是聽懂了盧氏的告誡。他雖覺得盧氏是為自己好, 但年紀擺在那, 早有了基本的判斷力, 心裡覺得李元嬰是可以結交的, 不說李元嬰本身才學很不錯, 光是看狄仁傑幾人的學識與氣度便能知曉這些都是良朋益友!

  所以盧照鄰聽是聽了,卻沒有放進心裡去。晚上盧照鄰早早睡下, 夜裡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在埋頭讀書,爭取讓父母誇讚自己,讀著讀著越發苦悶, 忽聽有人在窗外嬉笑。他抬頭看去,只見窗外有一群人在打馬球,玩得很是快活。

  他跑到窗邊往外看, 努力想看清是誰在外面玩, 卻怎麼都看不清楚。正焦急著, 一個精緻可愛的馬球忽地掉到他面前。他一愣,彎身拾起,抬頭看去,只見少女坐在馬上,長得明麗又嬌俏, 也直愣愣地看著她。

  過了一會,她才凶巴巴地說:「我的球,還我。」

  她真可愛。

  盧照鄰這樣想。

  然後盧照鄰醒了。他摸摸自己的心臟,覺得它跳得有點奇怪。他默念幾句「於禮不合」「於禮不合」「於禮不合」,心裡卻仍是莫名滾燙。

  反正也沒人知道,盧照鄰決定允許自己再胡思亂想一次。

  就一次。

  「她凶起來真的很可愛。」盧照鄰認真地想。

  ……

  李元嬰不曉得盧照鄰居然狗膽包天地夢見他侄女,他還覺得盧照鄰是個很好的小夥伴,堅定地想要拉他一起去封地玩耍。這天早上天氣不錯,他一早起來制定春闈複習計畫,高陽卻悄悄溜過來找他。

  李元嬰奇怪地問她:「一大早的,你來做什麼?」

  高陽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開了口:「麼叔,我想看點書,你覺得看什麼好?」她知道現在入門有點晚,可也不能一直幹坐著,她昨天跑去藏看了一圈,眼都花了,也不曉得從何下手。這些讀書人怎麼這麼壞啊,天天寫書,寫這麼多書!

  高陽想來想去,找李元嬰問最適合,李元嬰從不笑她們,她們想學什麼想玩什麼都願意帶著她們。

  李元嬰聽高陽想讀書,也沒問為什麼突然想讀。高陽底子其實還行,至少字是認全了的,就是坐不住,一天到晚想玩。都說女大十八變,都十三歲了,理當有點變化了。

  李元嬰很有耐心地問:「你對什麼感興趣?」

  高陽被李元嬰問住了,心裡那點小心思她是打死都不會說的,可她又不知道讀書人都喜歡讀什麼書,一時有些發懵。她不懂就問:「那天我聽你們說什麼蒼雅之學,那是什麼啊?」

  李元嬰給她解釋了一番,就是專門研究文字的學問,逮著每個字琢磨它怎麼來的怎麼寫怎麼讀怎麼解釋,老難了老枯燥了。他對盧照鄰很是佩服:「盧兄能靜下心來學這個,真是太難得了。」

  高陽點頭。

  李元嬰道:「前頭幾年盧兄都在揚州向一個叫曹憲的人求學。這曹憲很厲害,聽人說皇兄每次讀書遇到疑難文字,都會讓人帶去問他,他也從來沒有解答不出來的時候。我記得藏裡有他注的《爾雅》和其他書,你要是有興趣倒是可以找回去看看,既然你想多看點書,先多認幾個字總不會錯。」

  高陽聽李元嬰這麼說,很高興地走了,帶著宮人們一起去藏尋曹憲注的《爾雅》,打定主意一定要多看看。

  高陽來像一陣風,走也像一陣風,李元嬰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和自己一樣最愛胡鬧的侄女也知道上進了,李元嬰當然高興。他拿著複習計畫去找魏姝時還悄悄和她說起這事,很高興高陽也要加入讀書隊伍,他現在覺得讀書可有用了。

  魏姝也覺得不錯。

  高陽剛解除了婚約,能有點想做的事當然最好,做自己想做的事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快活的。

  李元嬰便拉著魏姝看複習計畫,這計畫死讀書的時間不多,更多的是到處走走,看看民生民情,讀讀各地邸報,讀讀別人的文章,瞭解天下大事小事。李元嬰決定把能搜刮的文書檔案都搜刮了,全借來和小夥伴們分析研究,再每天輪流出題寫文章,寫到大夥都想吐為止。

  唐璿和狄仁傑他們是准備考明經科的,主要考經義的背記和釋義,對文章要求沒那麼高,錄取率比較高。他們和考著玩的李元嬰不一樣,都是想正兒八經科舉出仕的,不能一下場就叫嚷著要考進士。

  進士這科實在太難考了,據說今年進士隻選二十人,若沒有適合的連二十人都可以不選夠!

  捫心自問,唐璿和狄仁傑等人覺得自己沒把握在各地青年俊傑之中脫穎而出,成為那二十個進士之一。

  相反,明經科就好考多了,至少有經義保底,他們對自己的識記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最重要的是,明經科可以錄取一百人!

  李元嬰沒有干涉他們的選擇,只是在確定他們經義沒問題之後也沒有放過他們,拖著他們一起來進行一場寫文章寫到吐的複習。

  盧照鄰雖然不考,但李元嬰覺得他老師王義方白天要當值,沒空總教他,他一個人在長安怕是會無聊,便邀他一起來玩頭腦風暴。

  盧照鄰一開始跟不上他們的節奏,後來參與的次數多了,漸漸也能插上話了,跟著李元嬰他們把事情分析得頭頭是道,偶爾還能提出些獨到見解。

  李元嬰一向最會壓榨人,盧照鄰偶爾說一句自己不擅長這個但是某某友人擅長,他立即很來勁地慫恿盧照鄰把疑難問題寫信送去他某某友人那,或者讓盧照鄰帶回去問房玄齡,充分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資源。

  盧照鄰對此沒有任何反感,反而覺得求學問道理當如此。

  房玄齡也不反感,現在他算是看出來了,李二陛下對李元嬰這個弟弟的看重和偏愛堪稱不講道理,太子那邊也和李元嬰好得不得了,盧照鄰和他交好沒有壞處。

  當然,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把這事告訴盧氏,免得又鬧得家宅不寧。

  可惜房玄齡和盧照鄰不說,別人也不是沒有眼睛的,很多人都注意到盧家子與李元嬰走得近的事,房俊那批紈絝自也知道了。有回在外頭碰上,盧照鄰顧著和李元嬰他們說話,壓根沒看到他這個表哥,讓房俊很沒臉。

  房俊和李元嬰的仇怨數起來可多了,先是當初李元嬰帶高陽去平康坊,害他挨了頓打,坊間還流傳起他和高陽搶歌姬的荒唐傳言!

  後來他在國子監幫李泰遞消息,李二陛下讓李泰就藩之後把他扔去禁軍裡歷練,之後就事情就沒再順利過,他在禁軍那邊吃了不少苦頭,接著又被安排護送皇家使團去吐蕃。別人吃喝玩樂挺快樂,他卻不適應那邊的氣候,差點沒死在吐蕃!這讓房俊怎麼喜歡李元嬰?

  得知自己表弟成了叛徒投靠敵營,房俊氣得不輕,回去便和盧氏說了這事。說盧照鄰是白眼狼,他們家好吃好喝好住地招待他,他卻整天和李元嬰玩在一塊,路上見到他這個表哥連招呼都不打!

  房俊雖不是長子也不是幼子,但面對盧氏最會討喜,一向最得盧氏偏愛。

  盧氏聽房俊這麼說,對盧照鄰也很不滿,不過盧照鄰到底不是她兒子,她沒法真去管教,只能寫了封信給她嫂子說明情況,免得到時候她嫂子說她沒照顧好盧照鄰,放任盧照鄰和李元嬰這樣的人廝混在一塊。

  寫完信,盧氏對盧照鄰的態度也冷淡下來,全然沒了最開始的熱忱。

  盧照鄰隱隱感覺出了盧氏的不悅,猶豫過後也給家裡寫了封信,言明自己在長安的境況,又把這些天的所學所聞理了出來,向盧父表明自己沒有荒廢學業,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少年人都是愛交朋友的,盧照鄰很喜歡李元嬰這個朋友,所以也希望家裡人能贊同他的判斷和選擇。盧照鄰覺得不應該因為李元嬰出身皇家就先入為主地認為他不能相交,更不應該聽了外面的傳言就斷定李元嬰不學無術、荒誕不羈。

  李元嬰聽說盧照鄰要給家裡寫家書,感覺普通送信的要把信送回范陽不知得跑多久,便提出叫人快馬加鞭幫忙送過去。他還提議盧照鄰買點小禮物送回去,母親是一定要送的,要是有姐姐妹妹什麼的也不能少,你男子漢出門求學,家裡母親姐妹見不著你,總得有點驚喜和念想。

  他又讓盧照鄰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今年金勝曼要回新羅,他準備叫戴亭跟去看看,正好讓人先打前站探探路。戴亭已經去過兩次吐蕃了,李元嬰讓他歇了大半年,不必再親自往吐蕃跑。

  新羅什麼的也可以去看看的,要是金勝曼回去後遇上什麼麻煩也有個人幫把手!

  盧照鄰聽李元嬰說只是順道去一趟幫忙送信,沒再推拒。他聽李元嬰一通掰扯,竟覺得很有道理,還真跟著李元嬰出去買了些方便攜帶的小玩意。

  李元嬰作為東道主,又積極地帶著盧照鄰出去挑些新鮮玩意,自己也給兕子她們捎帶一點。男孩子逛起街來簡單粗暴,看上就買,買完就走,一路上收穫頗豐。

  李元嬰還順嘴和盧照鄰提起高陽在看曹憲注的《爾雅》,說道:「你不是跟著那位曹老學士學了幾年嗎?有沒有什麼讀書筆記什麼的,回頭我拿去給她看看,難得她喜歡。」

  盧照鄰耳根一紅,結結巴巴地說:「這不好吧?」在他接受的教育裡,外男和女子交換文稿屬於私相授受,實在於禮不合。

  李元嬰沒注意到盧照鄰微紅的耳根,他認為盧照鄰什麼都好,就是太守禮了點。他對盧照鄰進行了一番思想教育:「有什麼不好的,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高陽想學,你又正好會,別說要你點文稿,便是當面向你討教也不成問題啊。要是把這段寫進史書裡,後世的人看了也只會說你們一個學得好、一個特好學,怎麼看都是一段佳話!你年紀小小的,一天到晚想這個不合禮數、那個不合禮數,活得累不累啊?」

  盧照鄰被李元嬰說服了,答應回去整理出文稿給李元嬰。

  李元嬰帶著盧照鄰把家書和禮物打包拿給負責前往范陽送信兼踩點的人,與盧照鄰各自回了家,。

  第二日,盧照鄰便把整理出來的《爾雅》筆記交給李元嬰,懷著點小忐忑等著李元嬰把它轉交給高陽。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12
第 154 章

  李元嬰回宮後去高陽那邊走了一趟, 將盧照鄰整理出來的《爾雅》筆記帶給高陽。高陽這幾天還真轉了性, 乖乖坐在屋裡練字, 旁邊還擺著已經讀了一部分的《爾雅》。

  李元嬰和高陽往來得多,伺候的人見了他只是行禮, 壓根不須往裡通報。他找過去時, 高陽正停筆看向窗外, 也不知在想什麼, 唇角隱隱帶著笑。

  李元嬰卷起手裡那疊文稿敲高陽腦袋:「想什麼呢?」

  高陽被嚇了一跳, 捂住腦門轉頭看他,哼道:「沒想什麼!」她才不讓李元嬰知道她在想什麼, 要不李元嬰肯定會笑她的!

  李元嬰看高陽是真在練字讀書, 沒弄虛作假,便把帶來的文稿給她,說道:「這是我跟盧兄討來的, 他跟曹老學士學過三年,裡頭寫的內容應該比書裡的要詳盡許多,也易讀很多。你若是有什麼不懂的地方且寫下來, 回頭我幫你去問問盧兄或者他老師。」

  高陽聽得一愣一愣, 等理解了李元嬰的話, 整顆心瞬間被喜悅淹沒了。她寶貝無比地接過李元嬰手裡的文稿,嗔怪道:「你怎麼把別人給的文稿卷成這樣?太不尊重別人了。」

  李元嬰見高陽珍而重之地把文稿收起來,有點意外她真能靜下心來讀這略顯枯燥的蒼雅之學。他哼哼兩聲,還是很大方地說:「只要你有心讀書,什麼書我都給你弄來。」

  高陽知道李元嬰不是在說虛話, 心裡有點小心虛,當即拉著李元嬰坐下,親自煮茶給李元嬰喝。

  李元嬰被高陽這麼一哄就高興了,吃了碗茶便高高興興離開,回去後免不了和柳寶林感慨:「高陽也願意讀書了,還以為她一輩子都不愛看書。」

  柳寶林知道李元嬰以「當個好麼叔」為己任,笑著說:「誰小時候不愛鬧?人總是會長大的,你自己以前不也不願意看書?」

  李元嬰想想也對,不再多想,每日仍是和狄仁傑他們聚眾複習。

  到十月下旬,天氣漸冷,李元嬰遣去范陽的信使回來了。因為還有別的任務在身,信使在范陽多留了好些天才往回趕,一到長安信使便來見李元嬰,把范陽那邊的情況告訴李元嬰。

  盧家那邊得了盧照鄰的家書和禮物,留信使宿了一宿,第二天要給信使酬金作為答謝,他沒有收。盧照鄰父母看起來都挺高興,但並沒有讓他帶信回來,說是家中會遣僕上京打點,正好把回信帶過去。

  盧家父母這樣說了,信使便沒再多留,自顧自地完成李元嬰交待的任務去了。

  比起盧照鄰的家書,信使帶回來的消息更要緊。李元嬰沒機會上朝,自然不能得到第一手消息,這信使去北邊走了一遭他才曉得北邊出了事,高麗和百濟在聯手搞新羅。新羅內憂外患,看起來不太能支撐下去!

  雖然李元嬰沒去過新羅,可他的小夥伴金勝曼是新羅來的,還是新羅女王的堂妹,四捨五入就是和他有關係!李元嬰把信使整理出來的消息帶去給金勝曼,勸道:「要不你先不回去吧,情況聽起來不太好。」

  金勝曼謝過李元嬰的好意,搖搖頭,堅定地說:「我要回去。」她是新羅人,更是新羅王族的後裔,不知道還好,既然知道新羅有難,她肯定不能躲在長安尋求安穩。她朝李元嬰露出明亮的笑容,「新羅不會有事的。」

  李元嬰見金勝曼堅持要回去,也沒再勸說,只說道:「到時我叫戴亭帶人送你回去,讓他在北邊多留些日子,你有什麼事可以找他。」

  金勝曼感激地答應下來。

  既然北邊有戰事,原先的安排自然要作調整,李元嬰叫戴亭自去做準備。戴亭畢竟沒去過新羅,李元嬰有點不放心,叮囑道:「不要貿然涉險,看清楚情況再出手,有什麼需要只管便宜行事,錢和人都放開了使。」

  戴亭點頭應下。

  聽說新羅那邊有戰事,他不僅不覺得害怕,反而還隱隱有一絲興奮。有李元嬰這番話在,他覺得自己可以做的事多得很!

  李元嬰知道戴亭最擅長見機行事,便也不多叮嚀,由著-  戴亭自己去取錢點人。

  要讓自己手底下的人出遠門,李元嬰還是得去和李二陛下面前通個氣的,免得過所辦不下來。

  所謂的過所,就是水路各關隘的通關證明,沒有這份文書的人是不許到處亂跑的。李元嬰和戴亭商議完,繞道去議事堂外頭溜達,想尋個好時機再進去和李二陛下提一句。

  李二陛下今天心情並不好。

  張玄素跟於志寧又輪番和他陳述太子的不是,不是說太子奢靡就是說太子又跑去玩。照李二陛下看來,太子現在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沒有太過火。可人家當老師的都來告狀了,你當爹的不得表示表示?

  李二陛下只能把大兒子叫過來罵了一通。接著再看政務,就覺得諸事不順,內憂沒解決,高麗又作妖,簡直沒一處消停的。

  李二陛下正氣悶著,卻聽左右在送茶時提了一句,說李元嬰在外頭鬼鬼祟祟轉悠兩圈了,也不知是有什麼事。李二陛下當即把茶擱下,叫人把李元嬰拎進來。

  李元嬰進了議事堂一看,李二陛下面色不太好,眉頭也緊皺著,顯見又有許多煩心事。他湊到李二陛下跟前坐下,問李二陛下:「皇兄你怎麼了?是不是誰又惹你生氣了?唉,惹你生氣的人肯定是朝廷命官,這個我沒法幫你揍,得你自己想法子。」

  李二陛下見他一坐下就說個沒完,叫人給他也送了碗茶,瞅著他問:「你又有什麼事?」

  李元嬰道:「也沒什麼事,本來我安排戴亭送新羅王女回新羅,趕巧我新認識的朋友要送家書回范陽,我便讓人快馬加鞭跑了趟范陽,順便探聽探聽新羅那邊的消息,免得新羅王女離家多年不知道情況。結果一打聽才知道,新羅出事了!」

  李二陛下點頭,讓他繼續往下說。

  李元嬰說:「我是勸新羅王女先別回去的,但是她堅持要回,所以我打算讓戴亭多帶點人送她去。東西肯定也要點,畢竟新羅那邊亂起來了,什麼都得準備些。」李元嬰來就是和李二陛下報備這事的,說完便巴巴地看著李二陛下,等李二陛下發話。

  李二陛下道:「我準備派相裡玄獎為使者去一趟高麗,既然新羅王女要歸國,朝廷自也會派使者相送,不用你操心。」

  李元嬰一提讓戴亭去打仗的地方,李二陛下立刻想起當初戴亭隨軍去高昌賺得盆滿缽滿,叫朝中許多人逮著噴了很久。李元嬰這小子不用上朝,對此一無所知,數錢數得特別開心,可慘了他這個直面言官炮轟的人!

  李元嬰道:「朝廷派的歸朝廷派的,新羅王女與我同窗一場,我不派人送送她心裡不安寧。」他拉著李二陛下的手不放,「皇兄,我保證讓戴亭不亂來,你且讓戴亭帶幾個人護她回國!」

  李二陛下兒子眾多,就沒一個有李元嬰這臉皮。這次只是遣使,不是開站,左右帶上幾個人也做不了什麼大事,李二陛下也懶得再和李元嬰計較,擺擺手說:「行了,你要叫人送就叫人送,出了事你自己頂著。」

  李元嬰滿意了,樂滋滋地走人,回去告訴戴亭到時可以跟著使團出發。

  到金勝曼離開長安那天,李元嬰自是親自去相送。金勝曼看著這幾年結識的友人們,終是紅了眼眶,與他們一一道別。

  李元嬰一如既往地打包票:「你放心,將來我們會去找你玩的!」

  金勝曼含著淚笑了,這兩年可能是她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她永遠都會記在心裡。她說道:「好,到時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們,叫人採最好的山參,捕最好的魚蟹,嘗最好的吃食。」

  這話李元嬰愛聽,一個勁叫她別反悔。

  在城外依依惜別的不止他們,還有不少遠行人,來給親友送行的人都注意到李元嬰這批人,主要是他們男的俊、女的俏,個個都相貌出挑、氣度不凡,若非年紀還小,肯定會讓無數男女趨之若鶩。

  有些心思活泛的人認出是新羅王女和滕王在話別,心裡都暗暗給滕王的風流韻事裡添上一筆:新羅王女一定也在滕王的群芳譜上占了一席之地!

  對於好事者添油加醋的想像,李元嬰自是不曉得的,他壓根不知道在許多文人騷客心裡他已經在眾多皇親國戚之中一騎絕塵,成為最出眾、最博愛的風流小王爺,甚至還暗暗認為「做人當做小滕王」!

  李元嬰送完人,才騰出空來瞭解盧照鄰那邊的情況。到這會兒李元嬰才曉得盧照鄰家裡派了老僕過來替他收拾了王義方家旁邊的宅子,方便盧照鄰就近求學,盧照鄰現在已經搬出房玄齡家。

  李元嬰道:「你搬家也不叫我們,我們可以去給你暖暖屋啊!」

  盧照鄰靦腆地道:「算不得搬家,何況殿下最近不是在忙嗎?」

  其實盧照鄰離開房玄齡家時還鬧了點不愉快,房俊過來對他冷嘲熱諷了一番。他想著房家招待了自己這麼久,沒好意思反駁,只能老實聽著房俊刺他。等房俊刺完了,他照舊跟著老僕離開。

  他父親在回信裡和他說了家裡先後收到兩封信的事,說既然他與堂姑姑在李元嬰一事上達不成一致,索性不要再借住在房家。理由也是現成的,既是求學,怎麼能離先生那麼遠,肯定得跟先生住一起。

  家裡怕他臉皮薄,特地派了靠得住的老僕過來幫他忙前忙後辦得妥妥當當。

  現在,他可以隨著自己的心意大大方方和李元嬰他們往來了!

  李元嬰道:「現在我不忙了,你得帶我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盧照鄰自是答應,帶著李元嬰一行人去家裡玩耍。一夥人順便在盧照鄰家又寫了一輪文章,暢所欲言地聊到傍晚才各自歸去。

  高陽也跟著李元嬰一起去了,全場幾乎插不上話,李元嬰問她:「你肯定覺得無聊吧?」

  高陽哼道:「才沒有,我覺得挺有趣的。」大家要嘛很投入地討論,要嘛全神貫注地寫文章,她坐在中間沒聽也沒寫,光顧著看人了。

  明明就那麼一個人,每次看過去感覺都不太一樣,一點都不無聊啊,哪裡無聊了!

  李元嬰聽她這麼說,覺得她越發有長進了,高興地說:「你要是不覺得無聊,以後想跟來也可以跟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13
第 155 章

  對長安考生來說, 春闈貢試還早, 考試前還能有不少應酬。今年貢試出了個新規則, 卷子要糊名謄錄,也就是說閱卷考官看文章時不曉得你是誰, 只憑文章高低定等次。

  按照往年的慣例, 科舉取士考慮的東西比較多, 出身, 名氣, 才華都在考慮之列。若是過往文章之中有格外出彩的,考官平定等次時會酌情加分!

  今年也不知是誰給出的主意, 愣是變成了糊名謄錄, 想趁著春闈前參加詩會寫點詩、想給考官送點文章留個印象的人全消停了,趕在年前來到長安的考生們通通傻眼,最後只能把詩會變成單純的詩會, 拜會變成單純的拜會,歇了走捷徑的心思。

  如此一來,這一年的長安倒是風平浪靜得很, 年關一近, 街頭巷尾都是年味。李元嬰想到自己可能馬上要去封地, 又起了個念頭,想帶他娘柳寶林出宮走走,看看她待了十多年的長安。

  柳寶林被送入宮時還小,路上規規矩矩什麼都不敢做,自是沒機會見識京城繁榮;後來她就一直在宮裡, 再沒機會出去。他們很快要離開長安了,李元嬰想帶柳寶林出去看看!

  李元嬰知道要是和柳寶林商量,柳寶林肯定不會說想去,因為柳寶林一向儘量讓自己活得像不存在一樣,免得被人注意到。他直接去磨李二陛下,說想帶柳寶林去寺裡上個香。

  李二陛下琢磨著也不是什麼大事,便答應了。

  李元嬰興致勃勃地規劃好路線才去和柳寶林說。柳寶林知道李元嬰什麼都安排妥當了,也已經得了李二陛下許可,只能由著李元嬰高高興興地拉著她出宮。當然,女眷出門的幕籬之類的她都叫人仔細備好,不能叫人抓到錯處。

  年前的長安城熱鬧非凡,不僅天街上人潮如織,坊市間更是熱鬧非凡。李元嬰慫恿柳寶林下車走走,柳寶林拗不過他,戴著幕籬下了車。踩到青石街面的一刹那,她感覺自己仿佛重回了人間。

  上一次走在街上,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母子倆在相對沒那麼熱鬧的街道上走了一段路,李元嬰對柳寶林說:「等我們去了封地,娘你想什麼時候上街去,就什麼上街去。」

  柳寶林道:「外頭有什麼好,我還是喜歡多給你做點好吃的。」

  李元嬰帶著柳寶林在街上溜達,不一會便轉到魏征家門前,一點都不見外地去把魏姝拉了出來陪柳寶林去上香。

  魏姝不知道聽李元嬰說柳寶林來了,心裡有些緊張,李元嬰給她鼓勁:「不怕,都說醜媳也要見公婆,何況你又不醜!」

  魏姝本來正忐忑著,聽李元嬰這麼一勸,全變成了氣。這說的都是什麼話?有他這麼安慰人的嗎!

  魏姝被李元嬰牽著走出門外,又被李元嬰送上柳寶林坐的馬車。柳寶林拉著她的手讓她坐下,說李元嬰不懂事,這麼突兀登門著實唐突,太不應該了。

  柳寶林一如既往地和氣,魏姝那點小忐忑也沒了,大大方方地和柳寶林說起話來。到寺門前時她們還聊得正高興,李元嬰就在外頭嚷嚷:「到了到了!」

  來寺裡上香的不乏權貴妻眷,佛門清淨地沒那麼多避忌,柳寶林便也沒再戴幕籬,隻牽著魏姝的手入內上香。

  李元嬰看柳寶林牽著魏姝,兩邊都沒自己的份,哼哼兩聲,勉為其難地擔當起男子漢的責任送她們去只許女眷進出的佛堂上香祈福。

  柳寶林趕他自己玩去。

  李元嬰對這種過河拆橋的行徑很是不齒,卻也沒臉再死皮賴臉說自己還是小孩,只能一個人在寺裡溜達來溜達去,最終去前頭聽和尚講故事。和尚們留住信眾的法子一套接一套,喜歡清靜的就往僻靜的佛堂禪院裡引,喜歡熱鬧的則留他們在前頭聽些佛理故事,一般稱之為「俗講」。

  今天寺裡講的是目連救母,目連的母親墜入地獄,目連歷盡千辛萬苦前去相救。群眾愛聽的,當然是地獄有多可怕,目連救母過程有多驚險曲折,這寺裡的俗講僧很有一套,不僅講得高/潮迭起,時不時還配上點木魚聲或者其他動靜,讓香客們聽得十分投入。

  李元嬰也聽得津津有味,琢磨著要不要添點香油錢,卻聽有人過來見禮:「殿下。」

  李元嬰轉頭看去,來的正是蘇七娘和稱心。這兩個人目前都投身於音樂事業,每天什麼都不用想,隻須專心琢磨新歌舞就好。

  李元嬰奇道:「你們也來上香嗎?」

  蘇七娘道:「不是,我們聽人說這裡的俗講講得最好,特地來聽聽,沒想到殿下今天也來了。」

  李元嬰一聽,明白了,他們是來偷師的。不管是歌舞還是俗講,能吸引人肯定有長處,要是能把它們的長處學來肯定很棒。李元嬰對他們的好學予以肯定:「那你們好好學。」

  稱心給李元嬰提了個想法:「寺裡可以講俗講,豐泰樓也可以不止有歌舞。」李元嬰叫他們給詩文譜曲,這個他們已經在做了,但是聽了幾天俗講,他和蘇七娘都隱約有了新主意,想學在豐泰樓裡這個**。稱心說道,「我們想試著講講殿下的《韓子寓言》,回頭再尋些新故事接著講。」

  酒樓裡當然不能講佛門故事,所以他們準備先從李元嬰寫的那些故事講起,也算是向百姓宣講點書中道理。

  李元嬰很贊同他們的奇思妙想:「你們想試就試,要是缺故事了,我讓人給你們說幾個。」都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李元嬰把音樂班子交給稱心兩人,自是會放手讓他們去做。

  蘇七娘兩人歡喜地謝過李元嬰,見李元嬰對這邊的俗講已沒了興趣,蘇七娘提議:「聽說後山有士子在開文會,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李元嬰琢磨著柳寶林她們不知還要拜多久、聊多久,聞言便領著蘇七娘兩人往後山走去。

  後山果然有士子在開文會,瞧著人還不少。

  李元嬰一向喜歡熱鬧,頓時加快了腳步。不想他剛走近便聽有人在抱怨:「真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今年進士科還得糊名謄錄,我等苦練書法多年豈不沒了用處?那些個疲懶的倒是占了好處。」

  這是在抱怨今年新出的糊名謄錄制度了。

  李元嬰擺擺手讓蘇七娘兩人停下,站在原處準備偷聽幾句。結果這個話題一起,大夥都是埋怨的多,有的是覺得自己的好書法被埋沒了,有的是覺得自己興許能在春闈前打出點名氣來,有的是覺得自己被當小人提防了。總之,沒一個人覺得好。

  李元嬰聽了,決定不去和這些人玩了,免得這些人找自己算帳。這個主意是武媚給出的,他覺得挺可行,又找系統完善了一下整個糊名謄錄的操作流程,整理出來交給孔穎達。

  這法子不僅僅是針對作弊,還是針對結黨。現在還好,進士科其實不大顯眼,朝廷更多的是選拔專業人才,比如搞經義的、搞算學的、搞律學的等等,進士科選的人挺少。

  可惜系統告訴李元嬰,到後來進士科會成主流,連世家子弟都想得個進士鍍鍍金,但是他皇兄想用科舉來壓制世家大族的設想也沒戲了,科舉成了朝中文臣結黨的新途徑,同科的稱「同年」,考官被稱為「座師」,有這麼一重關係他們就有了天然的同盟關係!

  由於進士科不糊名,考官可以參考士子們過往的文章才評等次,所以進士科投卷成風,大家爭相往主考和其他達官貴人府裡投自己精心製作的行卷,以求得貴人青眼。世家大族培養自家子侄之餘,也可以靠科舉拉攏人才,原本是朝廷選拔人才的途徑,漸漸地倒變成「座師」選拔人才的途徑了。

  李元嬰瞭解了這些,便把糊名謄錄的法子遞給了孔穎達,還提了個「天子門生」的說法,表示可以讓李二陛下當個掛名主考。既然座師這麼好,憑什麼讓別人來當,自然是讓他皇兄來當最好!

  孔穎達當時看完了,對李元嬰的想法部分贊同,對天子門生一說頗有微詞,覺得李元嬰有見縫插針給皇家貼金之嫌。不過整體來說,孔穎達覺得這個方法是可行的,想了想還是打回去讓李元嬰刪改,直接呈給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這人有點自戀,雖是馬上得的天下,卻覺得自己也是飽讀群書、極有文化的,自然對「天子門生」這個詞一見鍾情。這主意不錯,天底下有才華的讀書人都該是他的學生!

  李二陛下當場就叫人改了今年進士科的章程,其他科是選拔專業人才的,依然照舊!

  其實李二陛下覺得,要是其他科的舉子們強烈要求要當天子門生,他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好在看到孔穎達臉色其黑,一臉「我很想噴你」「你再說我就要噴你了」的表情,李二陛下聰明地吞回了將要出口的話,勉強隻改進士一科。

  李元嬰見這些士子都不喜歡糊名謄錄的主意,不想和他們玩耍了,又帶著蘇七娘她們離開。這時才有人注意到李元嬰來了又去,給旁人提了個醒,士子們見李元嬰帶著人走遠了,免不了討論起來——

  有人說:「那莫不是滕王?」

  有人說:「看身邊那女子,是蘇七娘吧?」

  有人則說:「來了又走,難道是瞧不上我們?」

  起了話頭,知道些傳言的人便給與會者科普了一番,什麼滕王巧得美才人,什麼滕王金屋藏嬌娥,什麼滕王下鄉逢寡婦,還有新出爐的滕王情牽俏王女,總之,別看滕王年紀小,人流連花叢瀟灑著呢!聽人說,他今年也要參加進士科考試,說是考上進士才能叫風流才子!

  有人提出疑問:「不是說,滕王與魏太師孫女定了親嗎?」

  搬運傳言的人理所當然地說道:「就是這樣才了得啊!」

  語氣聽著還挺羡慕的。

  可不是嘛,要娶以清正方直聞名的魏太師家孫女,還敢到處拈花惹草。偏偏魏太師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像壓根沒聽說一樣,真了不得啊!

  李元嬰不曉得自己成了眾人羡慕的物件,他想著溜達夠了,便讓蘇七娘她們忙自己的去,自己跑佛堂那邊接柳寶林和魏姝。出寺路上,李元嬰憤憤不平地和魏姝說起那些士子的話,不滿地批評:「他們真沒遠見!」

  魏姝點頭誇道:「又不是誰都像你這麼聰明。」

  李元嬰被誇得美滋滋,尾巴立刻翹得老高,與魏姝說起許多不糊名謄錄的壞處來,都是他先前從系統那聽來的,現學現賣起來一點都不害臊。

  柳寶林聽著李元嬰和魏姝湊一起聊得高興,心裡也歡喜。她這兒子脾氣就是這樣,得順著毛捋,哄他高興了什麼都好說,准兒媳拿得准這一點,兩人往後相處起來應該不會有問題才是。

  出宮一趟,柳寶林的生活沒什麼改變,心裡卻對未來有了更多的期盼。兒子孝順,還越來越懂事;兒媳性子好,和她又處得來,她還有什麼好愁的?只等著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過日子便好!

  唯一可擔心的,大概是怕李二陛下還是不想放李元嬰就藩。幸好看李元嬰最近這高興勁,李二陛下那邊似乎已經鬆動了!

  ……

  過了年,李元嬰又長了一歲,和城陽一樣滿十四了。

  李二陛下叫人著手操辦城陽的婚事。杜荷最近辦差挺用心,年紀又不小了,過年時李二陛下登上淩煙閣,想起杜如晦,萬分想念,便想起這樁往後拖了一兩年的婚事,當即叫李淳風挑個好日子,把婚期定在春闈後最相近的吉日。

  李元嬰一想到自己的侄女馬上要出嫁,心裡很不捨得,嫁到別人家,他就不能時時看顧著了。幸運的是杜荷家中關係簡單,又沒繼承國公爵位,城陽出嫁後會和駙馬自己開府,倒是不用受什麼氣。

  李元嬰聽李二陛下把婚期給定下了,時不時跑去找杜荷聊人生聊理想。比起以前只能拉著李治試探杜荷和房俊,李元嬰現在光明正大得很,勻了好些賺錢的營生拉杜荷入夥,要帶杜荷一塊賺錢。

  杜荷很懂地投桃報李,回去後把伺候的丫鬟都打發了,身邊收拾得乾乾淨淨,堅決不留半點煩心事讓城陽勞心勞力。

  不是杜荷貪李元嬰勻出來的好處,是杜荷旁觀了房俊的一系列遭遇,又看李承乾和李元嬰叔侄倆親近得很,皇孫更是見面就黏李元嬰,他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該怎麼做!

  李元嬰雖還是覺得杜荷沒什麼出眾才華,但也勉強認可他算是個合格的准駙馬。

  這邊城陽婚期剛定,李治那邊又來了個好消息,他過年沒回來時因為王妃身懷六甲。開春他王妃就生了,生了個大胖小子。這不,李治派人快馬回來送信,向李二陛下報喜,順便求李二陛下給他家大胖小子賜名。

  李元嬰沒想到李治這麼有效率,得了消息有點酸溜溜地跑去和李二陛下說:「雉奴這麼快就有孩子了,皇兄你又當祖父了!」

  李二陛下聽他語氣泛酸,悠悠道:「是啊,我又當祖父了,有的人連爹都沒當。」

  李元嬰氣鼓鼓地說:「我年紀小,當然沒當爹!」而且孫師和系統都和他說,太早生孩子不好的,對女孩子尤其不好,他才捨不得姝妹妹那麼早生孩子!他說出自己找過來的主要目的,「等春闈考完了,你讓我去太原看看侄孫吧!」

  李二陛下睨他一眼,答應了。

  李元嬰高興地跑了,收拾好歡快的心情和小夥伴們完成最後的備考衝刺。

  轉眼到了貢院開考的日子,這天一早李元嬰幾人就帶著自備的考試用具來到禮部貢院前準備入場。他們一行人雖然也都穿著國子監統一發放的衣裳,全場僅有的三個女考生還是讓他們一下子被人認了出來,不少人頻頻往他們看過來。

  李元嬰從小就不在乎別人的眼光,魏姝幾人也從容自若,其他人看了幾回,見李元嬰一行人都一臉泰然,便也覺得沒甚意思,甚至自覺失禮,都不再多看。倒是有個別反格外憤世嫉俗的,憤憤不平地嘟囔:「什麼人都能來考了,有權有勢真是了不起!」

  有些離得遠的聲音小,李元嬰沒聽著,前邊有個四十出頭的中年舉子像是生怕他聽不見一樣嚷嚷。李元嬰哪是忍氣吞聲的人啊,只是看上幾眼還好說,誰敢當著他的面說閒話,他就不幹了,衝上去和對方對質:「你再說一次!」

  那中年舉子也是個橫性子,還真重說了一遍,還表示女子進考場簡直汙了聖賢地,女子就該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別出來拋頭露臉、招搖過市。女子即便有學問,那也不是用在科考上的,盡心撫育兒女便是!

  李元嬰哼道:「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還沒考出頭,肯定是自己沒什麼才能,怕以後各家小娘子都來考,更沒你考中的份!」

  中年舉子被李元嬰紮了心,惱得怒道:「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哪有女子參加舉試的道理?」

  李元嬰早和馬博士辨過許多回,一點都不怕他耍橫,毫不猶豫地堵回去:「照你這麼說,早些時候還沒舉試呢,那當初開舉試時是不是得說『自古以來都沒舉試的,哪有考個試就能當官的道理』。乾脆別開舉試好了,就和『自古以來』一樣選官!」

  禮部的人聽到動靜,一看,李元嬰和人吵起來了,硬著頭皮過來喝道:「貢院之前安敢喧嘩!」

  中年舉子閉了嘴。

  李元嬰雖有點不甘心,但還是讓魏姝她們勸了回去。那些人再有意見,她們還不是順順當當地通過了國子監的考試得了春闈資格?她們既是堂堂正正考過來的,自是不怕別人說。

  士子們陸陸續續過了院門,進入貢院待考。比起早些年,今年貢院這邊把考場修得更像樣了,每個人都被單獨分隔開,無從與別人相通,只能各考各的。李元嬰對號入座,坐進自己的位置上靜候考試開始。

  貢院這邊風平浪靜,李二陛下那邊也得知了貢院前的爭執。

  城陽、武媚、魏姝這三個女考生都是李元嬰帶進國子監的,但是要說她們是靠身份進去的又不對,她們的學問和文章都是穩打穩紮學來的,每次考試的成績也都清清楚楚地記錄在案,沒半點弄虛作假!

  更何況其中一個還是他的寶貝女兒。

  李二陛下和李元嬰一個想法,她們都是靠自己得來的資格,憑什麼不讓她們考?這個中年舉子沒見地,沒眼光,沒胸襟!

  李二陛下既然當了掛名主考,與魏征等人商量完政務自是不會閒坐著,他準備去貢院巡考,提前看看今年的青年俊傑們,瞧瞧哪些最有可能當他的天子門生。

  若是見著了李元嬰這糟心弟弟,自然也順便看看。

  李二陛下打定主意後一點都沒有猶豫,領著魏征等人低調地往貢院而去。許是因為今年進士科出了不少新規,尤其是那「天子門生」一條,激得不少人滿心振奮,一個兩個拿到考題後都奮筆疾書,答題答得入神,壓根沒注意到李二陛下的到來。

  李二陛下也不是來擺威風的,一處一處尋過去,對今年這些舉子們的精神面貌非常滿意。直至巡了好一會兒,李二陛下才看到同樣在認真答題的李元嬰。

  李元嬰也沒注意到李二陛下的到來,他寫得老認真了,草稿打得龍飛鳳舞,自我感覺思路從來沒這麼順暢過。他寫得入了神,當然沒心思關注別的,直至李二陛下在魏征提醒下繼續往前巡考他都沒發現他皇兄來過。

  長孫無忌見李二陛下繃著一張臉,出了貢院便笑道:「滕王殿下寫得那般用心,看來會有個好名次。」

  長孫無忌這麼一誇讓李二陛下很是受用,剛才被糟心弟弟無視的鬱悶全沒了。當然,他面上還是謙虛又客觀地評價:「這小子才認真了這麼幾年,哪能和別人十年寒窗苦讀的比?」

  房玄齡接著誇:「滕王殿下聰慧過人,好好學了幾年自然比很多人強。」

  李二陛下龍心大悅,哈哈一笑,心情大好地領著他們回宮去。

  魏征一路上都沒吭聲,他覺得長孫無忌和房玄齡真不要臉,他要把孫女嫁李元嬰都沒誇李元嬰半句,他們倒誇出花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李二陛下:我順便去看看我糟心弟弟,只是順便!

  小王爺:專心考試,不知道你來過.jpg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13
第 156 章

  李元嬰還真不知道李二陛下到過貢院, 進士科現在沒那麼多雜七雜八的考法, 只要做個時論文章就差不多了, 但這文章不是那麼好寫的,既要切題, 又要出彩, 必須得有自己的主意。

  所以這場考試允許自帶乾糧考一整天, 到天黑了還可以點燭續一下, 由著你考個一晝夜。

  這次的考題李元嬰一行人雖然沒有直接猜到, 卻也曾經討論過類似的問題。論起出主意他可不比任何人差,刷刷刷地就草擬好大意, 開始往答卷上寫自己的文章。寫到一半, 他覺得餓了,拿出帶來的乾糧啃了幾口,挺遺憾沒得吃茶, 不過勉強也算是飽了,繼續刷刷刷地寫。

  到晌午,李元嬰的答卷就寫完了。李元嬰拿著瞅了一遍, 沒寫錯別字, 沒寫違禁內容, 行文也挺流暢,至於文采,反正他就這樣了,實在改不出什麼好文采,寫通就成了。

  李元嬰對自己的發揮很滿意, 早早交卷離開貢院。他左看右看,魏姝她們還沒出來,便跑貢院外頭的酒肆裡借了個茅房解放一番,坐下叫人給他煮茶喝。

  酒肆的掌櫃還是頭一回聽人說來酒肆裡要茶喝的,一臉無語地說自己店小,沒臉面沒門路買達官貴人愛喝的茶葉。李元嬰知道茶葉賣得好,卻不知道普通人根本買不到,他讓掌櫃派個跑腿的去千金堂取些茶葉來,反正他要喝茶。

  李元嬰給錢大方,掌櫃和夥計都樂意做他生意,收了錢便幫他跑腿。茶有了著落,李元嬰便問掌櫃茶到底有多難買,他愛聽這個,越難買,表示賣得越好,他們賺得越多!

  不久之後,夥計回來了,不僅帶回茶葉,還帶來黃鶯黃鸝等人。今天李元嬰來貢院考試沒讓人跟著,說是不想搞特殊,打發她們在千金堂和圖書館那邊看看書或者學點醫理。

  酒肆夥計過去取茶,她們一聽李元嬰考完了,自是帶著侍衛和內侍趕過來伺候,順便把煮茶的傢伙全帶來了,占了人家酒肆的一角熟門熟路地開始給李元嬰煮茶。

  此時酒肆中人雖不算多,但也不少。見兩個豆蔻少女行雲流水般煮茶,眾人都覺賞心悅目,有大膽的便跟李元嬰討茶喝,說自己想嘗個鮮。

  李元嬰大方答應:「有何不可。」

  眾人聽他如此慷慨,不由自報家門,要與李元嬰通個姓名。

  李元嬰也痛快地報了自己的名字,可惜旁人只知滕王,卻不知李元嬰是誰,只覺得有點耳熟,不知在哪聽過。

  得知李元嬰是剛考完出來,有幾個人頓時過來和他搭桌,問他今科考了什麼題,難不難,又問他答得怎麼樣。李元嬰一一答了,表示覺得自己一準能中,考題一點都不難!

  見李元嬰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眾人都覺得他過於自信了。看在李元嬰請大夥吃茶的份上,所有人默契地沒說實話,只對李元嬰報以真誠的祝福。

  李元嬰和酒肆裡的酒客們分完茶喝了,才陸陸續續等到武媚三人出來。至於狄仁傑他們,他們考的內容比較繁雜,暫時還沒見到人影。李元嬰坐在臨窗的位置呢,見到人出來便打招呼,把三個人都喊進酒肆吃茶等人。

  酒肆裡的酒客都沒散去,看到三個小娘子自考場裡出來,年紀還一個比一個小,頓時都想起最近的傳聞。聽說今年的進士科很亂來,當今陛下不僅把他弟弟塞進去考,還把他女兒也塞進去了,另外還有兩個女考生,其中一個是他弟弟的未婚妻!

  看著三個小娘子絲毫不在意旁人的側目,都很大方地在李元嬰周圍落座,酒客們莫名地覺得她們這麼光明正大地走進酒肆來沒什麼不妥,倒是他們過久的注視有點失禮。

  接著很多人知曉李元嬰的身份了:原來他就是當今陛下最小的弟弟!難怪連身邊的兩個小婢女都這麼嬌美可愛!

  李元嬰當然不會知道酒客們轉來轉去的心思,他等來武媚三人便問她們發揮得怎麼樣。

  武媚三人都覺得自己正常發揮,武媚眉宇間更是帶著幾分明媚光彩。雖然她知道自己哪怕拿了好名次也會被擼掉,但既然給了她這個機會,她就要牢牢把握住!

  李元嬰知道武媚三人的身份容易被人拿來說事,已經想妥了一個好主意:「你們還能把文章重新寫一遍嗎?要是能寫出來的話,我們把文章刊到館報上去,讓天下讀書人都評議評議。我們領個頭,再對外說但凡今科應考的舉子都可以把文章投過來,分批次刊出,館報這邊給他們一筆稿費,好讓他們在長安吃住都寬裕些。」

  魏姝點頭說:「我可以寫出來。」

  武媚和城陽也表示沒問題。

  李元嬰還提議,每期都公佈四篇文章,也不署名,隻讓別人自己看好與不好。真正的好文章是沒有界限的,只要給它一個展示平臺,它就能廣為傳播!

  這時狄仁傑幾人也出來,李元嬰與剛才互通過姓名的酒客們話別,告訴他們明天他們四個人寫的文章會印在館報上,讓他們記得來看。

  一干酒客本就是好事之人,聞言自然表示一定去看,還會叫親朋好友一起去看!

  狄仁傑幾人聽李元嬰說要公佈自己寫的文章,都有些後悔當初沒選進士科,要不然可以和李元嬰他們一起熱熱鬧鬧地玩。

  唐觀倒是有點擔心:「你這麼做,聖人會不會生氣?」排名都沒出來,李元嬰就提前往外公佈應試文章,叫外人來評個高低,看著有逼迫聖人給他們個好名次的嫌疑。

  李元嬰道:「我又沒讓他徇私,他生什麼氣啊。」他只是讓眾人來讀讀文章寫得怎麼樣,又沒做什麼!貢院那邊閱卷期間是封閉的,外頭即便鬧出什麼動靜也影響不到閱卷結果,憑什麼不能放?

  李元嬰說幹就幹,當場帶著魏姝幾人往圖書館跑去,趕在天黑前把應試文章默寫出來。

  第二天一早,習慣看館報的人便發現這天的館報多了個特別版,這個特別版附帶四篇沒署名的應試文章,這四篇文章風格各異,有的細膩縝密,有的自然大氣,有的尖銳犀利,但總的來說讀來都讓人覺得酣暢淋漓。

  不酣暢是不可能的,因為過去幾個月他們四個人幾乎每天都會寫至少一篇文章,寫得自己要吐了,相互看對方的文章也要看吐了,不管給他們什麼考題,他們都能閉起眼寫出幾千字來!

  拿到館報的人都忍不住反復品讀這四篇文章,在心裡默默地評出個高低來。有的應試考生讀了,頓時失魂落魄起來,覺得若是其他考生都是這個水準,他們肯定要落榜了!

  有的人心裡沒底,想知道別人的評價,也大膽地把文章送到圖書館讓館報幫忙刊出。既能摸清自己的水準,又能拿筆稿費,何樂而不為?

  於是第二天館報又刊出四篇應試文章。

  考生們放寬了心:感覺也不全是高手。

  貢院評卷還得好多天,很多人都等不及了,提議圖書館別四篇四篇地放了,每收到一篇就立刻叫人傳抄,這樣大家時刻都有新文章看,也能比較比較自己到底是什麼水準。圖書館那邊從善如流地改成即時傳抄、即時張貼,已經平靜運營許久的圖書館又重現了剛開張時的熱鬧景象!

  外頭鬧出這樣的大動靜,朝中眾人自也得了消息。

  孔穎達一聽就知道這是李元嬰的主意,氣得鬍子直翹。這小子才剛考完就不消停,居然還砸錢讓考生把應試文章往外公佈!現在大家都在討論今科的應試文章哪篇最好,大多覺得公佈出來的這些文章裡面應該在第一天那四篇裡挑一個!

  這明擺著就是覺得定名次可能不公平,先下手為強把文章傳播出去。他們對自己的文章可真自信!

  孔穎達沒幫李元嬰兜著,直接把這事捅給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黑著臉叫人把李元嬰逮回來。

  李元嬰做完公佈應試文章的安排便沒再管這事,歡快地叫董小乙調撥人手、和國子監商量實習安排,籌備接下來的太原之行。

  眼下沒什麼殿試的說法,考完就是等放榜,然後來個御前覲見、衣錦還鄉什麼的,這些對李元嬰來說都沒什麼意思。要是武媚得個榜頭,他倒是可以安排著到豐泰樓擺個流水席,搞個大的!

  因此李元嬰做完能做的事,就不關心了,積極地準備來個考後旅行,帶上兕子她們一起去太原找李治玩耍,看看李治的大胖兒子。

  李二陛下叫人把他拎過去,李元嬰還挺莫名其妙呢,湊過去問李二陛下怎麼突然找自己。

  李二陛下把館報最近出的那堆「特別版」扔李元嬰面前,問他是怎麼回事。

  李元嬰說:「交流交流!」他理所當然地反問李二陛下,「皇兄你讀書時考完了不和別人討論的嗎?這些文章又不是見不得人,怎麼不能放出去了?」

  李二陛下瞪他。

  哪怕李元嬰沒署名,他也能猜出頭一天的四篇文章是他們這幾個人寫的,只是一時還摸不准寫得最出彩那篇到底出自誰的手筆。

  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其中一篇寫得深刻又尖銳,遠遠甩開所有文章一大截,連弘文館的學士們都表示這篇文章拿來應試有些可惜,這是一篇句句正中痛處、足以讓作者流傳千古的好文章!

  能把時論寫到這程度,但凡缺了見識、缺了眼界、缺了胸襟都不可能做到。

  李二陛下私心裡很想認為這文章是李元嬰寫的,但推敲了幾次,發現不可能出自李元嬰之手。

  李元嬰完全沒有這篇文章裡透出來的尖銳,另一篇字裡行間透出種「其實我還可以更奔放」之感的文章才是李元嬰的風格,看得出他很努力地在收斂自己的小尾巴!

  魏姝和城陽也不可能。

  那就只有一個人了:武媚。

  這個「媚」字還是他給起的,認為她長相出眾、媚態天成。

  結果這武媚出了宮,漸漸如利劍出銷、鋒芒逼人!

  李元嬰見李二陛下臉色很不好看,積極地給自己解釋:「皇兄,雖說內舉不避親,但是我是你弟弟,城陽是你女兒,姝妹妹是你未來弟媳,都連親帶故的,難免會有人張嘴就扯閒話!我知道你難做,所以先把文章放出去讓別人看看。到時他們要是覺得自己名次低了不公平,罵你偏袒自家人,我就讓他們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去!」

  李二陛下冷哼:「要是貢院給你們的名次低了,你們也能叫人評評理是不是?」

  李元嬰斷然否認:「不可能的,皇兄您要是沒一視同仁的胸襟,直接不許我們考不就行了?當初突/厥人來降,您給他們地方安家落戶,您讓他們當官為將;不管是哪兒來的百姓,只要願意當大唐人,您對他們就跟對其他大唐子民一樣,許他們入籍,許他們從軍,許他們科舉;不管哪來的使者,只要他們想學大唐的文字、大唐的學問,您都許他們到國子監旁聽。皇兄容得下天下人,難道還容不下幾個大唐女子?」

  李二陛下聽了李元嬰一番話,臉色稍緩。他倚在憑幾上揉揉額角,神色有些疲倦,問道:「你近來和范陽盧家的子弟交好?」

  李元嬰見李二陛下看起來挺累,機靈地湊上去給他按摩太陽穴,口裡說道:「對啊,就是上回去翠微宮時老房帶去的,您還誇他詩寫得好!我跟您說,他可聰明了,學什麼都快,我覺得他被家裡耽誤了,他家讓他去學什麼蒼雅之學,清貴是清貴,就是難學得很。要是他早點來長安,一準能和我們一起考進士!」

  李二陛下正舒舒服服地讓李元嬰獻殷勤,聽李元嬰這麼說又想起那些令人惱火的世家大族。

  要是世家子弟都來考進士科,怕就沒李元嬰什麼事了!雖然朝廷設立了官學,給了寒門子弟進學的機會,但寒門子弟一來沒人開蒙,二來地裡離不開人,能選出來真正地用的人還是太少了,能馬上上手就用的人才基本都攥在世家大族手裡。

  其實李二陛下也不介意用這些世家大族的人,問題就是,他們不太瞧得起李唐皇室,很多人甚至不來應試。像這次進士科他讓李元嬰和三個女考生應考,就有一些考生默不作聲地罷考,認為這樣的科考侮辱了他們!

  李二陛下也是有氣性的,這些世家大族不愛和他們李唐皇室玩,他對這些擁據一方的世家大族也不太喜歡,前些年叫高士廉編纂《氏族志》時還特意讓高士廉把這些家族往後挪了一等。

  李二陛下聽李元嬰由衷誇讚盧照鄰,頗覺稀奇。若說世家大族最瞧不起什麼,那肯定是李元嬰這種名聲不大好的皇親國戚。這小子是怎麼讓人對他另眼相看的?

  李元嬰聽李二陛下不信他能交上盧照鄰這個朋友,不高興地說:「我誠心和他相交,他自也誠心和我往來,有什麼稀奇的!我還和他許多朋友有書信往來呢,平時我們遇到不會的問題,便寫信問他們!」

  李二陛下道:「看來他確實把你當朋友。」

  若非真心往來,盧照鄰斷然不會和友人們提起李元嬰,更別提捎帶上李元嬰一起和友人們通信。

  李元嬰得意起來:「那當然,我最會交朋友了!」

  李二陛下見他這麼得瑟,不想再聽他炫耀,讓他玩自己的去,別再搞東搞西。

  李元嬰矢口否認:「我沒搞東搞西!」李二陛下趕人他也沒走,而是追問,「皇兄是不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李二陛下本不想和李元嬰提,但李元嬰和孫思邈學過幾手,替他揉頭揉得挺舒服,他便靠在原處和李元嬰說了一嘴。

  煩心事關於帶不帶人去打高麗,前兩年高麗就不安份,主要是高麗那個叫蓋蘇文的權臣不□□分。蓋蘇文全名淵蓋蘇文,淵是姓氏,大夥默契地隻稱他為蓋蘇文,或者隨便給他改個姓。

  蓋蘇文手握兵權,在高麗為所欲為,上一個想弄死他的高麗國主已經被他大卸八塊了,現在的高麗國主是他扶持上去的,聽話得不得了,他幹什麼都支持。這蓋蘇文搞完內部鬥爭,又把手伸向了周邊國家,首當其衝的自然是新羅,畢竟新羅自己內部不平靜,高麗百濟兩邊聯合搞它,它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這些都是大唐的附屬國,附屬國不聽話,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天可汗權威,李二陛下覺得不能忍,必須打!

  對此,朝中武將都表示贊同,他們很久沒活動筋骨了,一心想要撈點軍功。至於什麼國庫空虛、什麼百姓困苦,那都不是他們會考慮的,武官要能把這些都搞定,要你們這些文官做什麼?

  對於這種增加自己工作量去幫別人添功勞的行為,大部分文臣自然都不贊同。

  其中魏征反對得最激烈,逮著空就追著李二陛下勸諫,說這些年連年征戰,又是突厥吐谷渾,又是吐蕃高昌,百姓苦啊!

  高麗遠在遼東,土地貧瘠,物產貧乏,即便打下來了也沒什麼益處。最重要的是,這戰線太長了,不管調兵還是調糧都太難,真要遠征高麗,百姓的徭役加重、成年男丁又全部出征,日子要過不下去了!

  李元嬰這才曉得自己閉關複習這段時間你朝中已經吵過一輪,戴亭一如既往沒什麼消息傳回來,也不知新羅那邊是什麼情況。

  聽李二陛下說那蓋蘇文那麼可惡,李元嬰緊張了:「戴亭和曼曼她們會不會有事啊?」

  李二陛下道:「相裡玄獎回來時說他們早已平安到達新羅,沒別的消息。怎麼,你派去的人都沒給你傳信?」

  李元嬰道:「戴亭向來不愛寫信,說隔這麼遠,寫了信也沒什麼用處,回來一併稟報就好。」

  以前李元嬰也想派人專門跟著負責寫信,後來想想這有點像在監視戴亭,也就作罷了,由著戴亭自由發揮。

  李二陛下挑眉道:「你就不怕他帶著你的錢一去不返?」

  李元嬰說:「戴亭眼裡要是只有錢,他就不會辛辛苦苦天南地北地跑了。」

  李二陛下道:「哦?那他眼裡有什麼?」

  李元嬰語塞。

  他哼道:「我怎麼知道!反正他看不上那點錢。」

  李二陛下覺得這小子要不是運氣好,挑上的人都不錯,肯定早把他手裡那點錢敗光了。

  這時有人說長孫無忌和房玄齡求見,李二陛下便讓李元嬰去找李靖,李靖那邊有軍報,可能有新羅的消息。

  李元嬰也不愛聽他們討論政務,撒腿跑了。

  長孫無忌入內,見李二陛下心情變得不錯。他坐下問了句李元嬰怎麼來了,李二陛下就一臉「糟心弟弟太愛往我身邊湊了怎麼辦」的無奈表情:「那小子從孫老那邊學了一手,非要給我按一按,就順便聊了聊。」

  長孫無忌能怎麼辦?

  長孫無忌只能順勢誇李元嬰真是個孝順弟弟。

  李元嬰不知道自己又不小心讓長孫無忌噁心了一把,逕自跑去尋李靖討軍報看。

  李靖本來都申請退休了,李二陛下沒讓,最近還讓他接著幹兵部尚書的活。

  聽李元嬰是李二陛下讓來的,李靖自是把軍報都給他看。

  李元嬰只從李二陛下那兒瞭解了幾句,看完軍報後對那堪稱罪魁禍首的淵蓋蘇文印象頗深。他和李靖討論:「這人有點厲害。」

  李靖道:「遼東諸國獨據一隅,不過是自恃偏遠才這麼膽大妄為。一旦王師北上,他們肯定很快降了,算不上什麼厲害。」

  李元嬰道:「那打過去他們降了,我們還要不要打到底?」

  李靖道:「既都降了,自是不打了。」

  李元嬰道:「聽起來打著沒什麼意思,不就是投降嗎?他們本就是大唐屬國,降不降都是要稱臣的。要是碰上不要臉的,這頭跟你降了,等你前腳一走又繼續亂來,難道又得倒回去打一場?」

  李靖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總不能別人願意降你還把人趕盡殺絕。」

  李元嬰唉聲歎氣地感慨:「這世上最難對付的,就是不要臉的人啊!」

  小王爺沒看到和新羅有關的軍報,不過金勝曼順利歸國的消息是使團帶回來的,他倒也沒太擔心,謝過李靖便走了。

  第二日一早,貢院那邊要放榜了。天才濛濛亮,坊市大門初開,分散在各坊的士子們蜂擁而出,齊齊趕往貢院看榜。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發朋友圈:這世上最難對付的,就是不要臉的人啊!

  很快收到新提示:你的好友皇兄,魏征,長孫無忌,房玄齡已點贊。

  小王爺:?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13
第 157 章

  這可是關乎自己能不能考中進士的重要時刻, 李元嬰也沒睡懶覺, 早早呼朋喚友過來等候放榜。

  李元嬰不知道的是, 關於這次進士科的排名,閱卷考官們的意見很不一致, 差點沒捋起袖子打一場。

  一開始大夥都還挺冷靜的, 心平氣和地坐一起改卷子, 畢竟卷子都是糊名謄錄的, 他們都不知道自己拿到的是哪個考生的考卷, 便都按照自己的看法給評了等次。

  今科考官都是李二陛下點的將,主考官是馬周, 當然, 李二陛下掛名進士科主考之後,他就光榮退位為副主考了。

  但是活依然都由馬周來做。馬周是個很有想法的人,當初李二陛下登基後給昔日夥伴佈置作業, 讓他們都寫點心得總結交上去給他瞧瞧。結果其中一個人寫得特別好,李二陛下一看,這不對啊, 怎麼這大老粗想法這麼多這麼細緻了?

  李二陛下把人叫來跟前一問, 才知道這傢伙找人代筆了, 代筆的人正是馬周。李二陛下於是給馬周安排了官職,時常聽取馬周的意見。

  比如以前宵禁時一直是派人奔走呼告,馬周看了覺得費人費力,當即上書表示可以擊鼓為號。自那以後,坊市開門關門都以鼓聲為准!

  馬周就是這麼個思維活躍的人, 他出身寒門,銳氣十足,一力推舉自己評閱的那份考卷為第一。他認為這個考生能著眼現實、針砭時弊,同時還兼顧文采,整篇文章讀來痛快淋漓,其中提出的許多舉措又不失可行性。不管怎麼看,這都當得頭名!

  別說什麼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一篇好文章和一篇普通文章擺在一起,差距還是非常明顯的!

  有人喜歡,自然有人不喜歡。有人就認為這個考生語氣太狂傲,帶著點指點江山的狂妄,不太符合他們中庸和謙和的追求。

  如果說這時候大家只是因為個人偏好不同而爭執的話,那等到初始排名擬定出來、找出原卷核對名狀之後,兩邊的爭執就徹底白熱化了,甚至有人臨陣倒戈認同了反對一方的觀點,認為這不僅不能得頭名,還應該黜落!

  馬周雖也覺得這個第一不好定,但是聽其他人說不僅不能得頭名還要黜落,他反而堅定了保它第一的想法。他直接提出最終解決方案:「那就讓陛下定奪!」

  沒辦法,這份答卷出自武媚之手。這武媚曾是李二陛下的才人,外頭現在還偶爾能聽到「莽國王一言失美」的傳奇故事,武媚該不該得第一還真得李二陛下來定奪,畢竟誰也不知道李二陛下是不是和故事裡那個「莽國王」一樣痛失所愛、輾轉反側!

  有武媚這個靶子在,其他人的排名反而沒人在意了,都按照草擬的排行直接定下,由馬周拿著這份極具爭議的排名去找李二陛下核定。

  李二陛下接過看了起來。

  這次進士科取了二十五人,比原定的二十人多了五個。

  這也是李二陛下授意的,因為哪怕城陽她們考上了也沒法外出為官,等於白占了名額。為了保證人才輸入,他多許了五個名額,允許他們有符合要求的就挑足二十五個,沒有的話自然寧缺毋濫。

  看到馬周寫在最前面的名字,李二陛下臉就黑了。雖然早有預料,但馬周真把這樣的名單呈給他,還是讓他心情不太好。主要是,武媚曾經是他後宮裡的女人,現在不僅混進了科舉裡,還占了榜頭!

  哪怕李二陛下覺得李元嬰編的什麼「莽國王一言失美」完全是瞎扯淡,這一刻還是忍不住代入那個看著「心愛的女人」吐氣揚眉、越活越精彩的「莽國王」。

  讓他來決定讓不讓武媚排第一,豈不是等同於讓他自己打自己的臉?!

  李二陛下不滿地看了馬週一眼,覺得馬週一點都不會做人,居然讓他來做這樣的事!

  可惜李二陛下比馬周清楚外面的情況,武媚那篇文章已經越傳越廣,基本上長安城裡能識字的人都能幾句!

  主要是李元嬰這廝覺得光在館報上刊出不太夠,還叫人把裡頭振聾發聵的幾段話編成歌兒在豐泰樓裡唱,現在人人都知道今科舉試出了篇精妙絕倫的好文章!

  要是把這個頭名換給別人,那最好就是把這個人的文章死死捂好,絕對不叫外頭的人看到,否則兩篇文章很容易被擺在一起比較!偏偏這一年的考生之中沒有特別出彩的,完全沒人的答卷能明顯壓過這篇文章!

  這件事其實一如李元嬰所說的那樣,既然他已經允許她們參加科舉,就該有容忍她們可能金榜題名、名列前茅的胸襟。

  人的才識與學問,一靠天賦,二靠培養,缺一不可,所以真正的人才都得萬里挑一。既然武媚的才學已經達到這種程度,那麼給她一個頭名又如何?

  至於這會不會導致天下女子爭相效仿,都來走這科舉之途,其實也不必擔心。朝廷招賢令發了不是一天兩天,放不下鋤頭的百姓依然是大多數,連許多男丁都邁不出讀書這一步,更何況是女子?

  退一步來說,倘若她們當真都能讀書,那也不是壞事,須知教養兒女大多是由女子來做的,世家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原因就在於他們教出來的女兒知書達理、□□過人,少有愚昧無知的蠢婦!

  李二陛下有了決斷,便細細看起餘下的排名來。前頭一直沒找著李元嬰的名字,到第十個,李二陛下才看到「李元嬰」三個字。

  這名次不算靠前,但也絕不算靠後,畢竟這次來應試的人可不少,李元嬰能排到第十已經足以讓許多人吃驚!

  再往後,李二陛下才依次看到魏姝和城陽分據在名單末尾幾位。考慮到這三個小鬼的年齡,李二陛下覺得他們四個人都能榜上有名就很了不起。

  想找的名字都找到了,李二陛下心滿意足地把名單交還給馬周,竟是一個名次都沒改動,難得好說話地讓馬周直接按這個名單公佈!

  這時眾考官重新細看排名,才發現僅有的三個女考生竟都入選了,李元嬰的名次居然也抓住了前十的尾巴!

  眾考官趁著馬周去和李二陛下核定名次的空檔,把幾篇文章找出來重讀幾遍,想挑點錯處,卻發現這幾篇文章都流暢得很,沒有半分淤滯感。

  能當上考官的都是飽學之士,又頗得李二陛下信重,做不出故意找茬的事來,只能歎了口氣,在心裡感慨自己的學生天分太差,連幾個才十來歲的小孩都比不過。

  所有人都沒意見,名單便被拿去抄錄,於放榜當日按時放出。

  李元嬰等人雖來得早,卻也沒擠進前排,只能和平時一樣守在外頭等著裡面的人往外遞消息。不知道為什麼,禮部的人將榜貼出來之後,最先看到排名的那圈人都靜默下來,每一個人都不敢置信地盯著榜頭位置上的名字。

  外頭裡三圈外三圈的人都有些焦急了,推搡著前頭的人追問:「怎麼了?榜頭是誰?你們怎麼都不說話?看完了就讓一讓,讓我們也看看啊!」

  這時裡頭那圈人才如夢初醒,失魂落魄地驚叫:「怎麼會這樣?」「武媚?女的?」「榜頭是女的?」「不可能!怎麼會是這樣?」

  有人甚至當場失聲痛哭起來,覺得老天著實不公,怎麼讓個女的占了頭名,自己卻連尾巴都上不去!

  李元嬰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很是驕傲地讓人給他們讓路:「讓讓讓讓,都讓讓,榜頭在這裡呢,都讓我們進去瞧瞧!」

  別人一聽他這麼說,都給他騰出道來,讓他領著武媚等人擠進前頭看榜。李元嬰往最上面一看,上頭果然寫著武媚的名字!

  這可把李元嬰高興壞了,轉頭朝武媚賀喜:「媚娘,真的是你,你得了頭名!」

  武媚也有點不敢置信,她看著榜上的名字,心情有著從未有過的快活與明朗。她出宮之後,母親與姐姐都曾寫信來責問她,問她為什麼這麼糊塗,好好的才人不當,竟跟了個眾人口中的混世小魔王。

  只有她知道,她現在的日子有多快活。

  李元嬰活得自由又放肆,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最要緊的是,他不僅自己這樣活,也願意讓身邊的人都這樣活。

  也許這份快活是有代價的,但是那又如何,世上本就沒有盡善盡美的事。至少這一刻,她堅信自己的選擇是對的,離宮之後她一次都沒有後悔過。

  武媚高興地跟著李元嬰笑了起來,又在榜上找起了李元嬰他們的名字。等確定他們四個考進士科的人都中了之後,他們才擠出人群去和狄仁傑幾人會合,幾個月的魔鬼式複習還是有用的,但凡今年下場應考的人都榜上有名,狄仁傑這廝平時不顯山不露水,這次竟也拿下了明經科的頭名!

  李元嬰有想過自己的小夥伴們都能考上,但沒想到兩邊的榜頭都是自己的小夥伴。他一手拉著一個頭名跑去和來看榜的考生們炫耀了一圈,說自己左手一個進士科榜頭、右手一個明經科榜頭,天底下再沒有比他更厲害的人了!

  瞧見李元嬰那嘚瑟樣,很多人都想套麻袋打他一頓,對武媚和狄仁傑的羡慕妒忌恨反而少了。

  很快地,許多人都誠心誠意上前向他們道賀,尤其是同在國子監裡念過書的同窗們——他們都很為李元嬰這幾個為國子監增光的新科進士們感到驕傲!

  李元嬰就喜歡這種熱鬧,當場發出邀請,說今天下午豐泰樓擺流水席,所有人都能來吃,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喝什麼喝什麼。

  貢院一放榜,報喜的差役在大街小巷裡奔走,今年榜頭是個女子的消息很快傳遍整個長安城。

  豐泰樓也第一時間得了喜訊,知道不僅李元嬰成了大唐頭一個進士王爺,他們還將有個進士王妃!更了不得的是,榜頭也是他們家的!

  這可怎麼得了,不等李元嬰叫人來傳擺流水席的口信,豐泰樓這邊已經第一時間廣收食材,著手開始準備宴席。

  稱心最近醉心於琢磨舞臺設計,聽了這喜訊便把整個豐泰樓當舞臺來裝扮,往樓裡樓外裝點了許多彩綢,還叫人紮了個漂亮的彩門立在豐泰樓外頭用來迎客,將豐泰樓整成了整條街最亮眼的風景,一看就知道東家有喜!

  蘇七娘跟著稱心出來看彩門紮得如何,見所有夥計都幹勁十足地忙裡忙外,心裡也歡喜得很。她仰頭望著高高的彩門,笑著和稱心感慨:「這樣的日子,我以前想都沒想過。」

  稱心一頓,也笑著回道:「以前誰想得到呢?」

  現在這樣的日子,是以前做夢都想不到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14
第 158 章

  豐泰樓大擺流水席的消息傳開, 很快有無數人往豐泰樓湧過來, 有來道賀的, 有來沾喜氣的,有純粹來蹭點吃喝的, 熱鬧得不得了。

  李元嬰大方得很, 來的都讓吃個盡心, 好酒好菜管夠, 除了不能吃不了還兜著走之外來了就給添碗筷杯盞。他還親自領著小夥伴們露了把臉, 特地穿了朝廷給的淺青色衣裳出來顯了把進士威風。

  不管什麼時候,大部分都是看臉的, 見李元嬰一行人無論男女都長得特別俊俏, 氣度也相當不凡,大家自都覺得他們當真中舉中得名副其實,皆是誠心恭喜。

  李元嬰帶著小夥伴們在外頭擺顯得起勁, 李二陛下卻在接受各方朝臣的轟炸。

  你選自己弟弟當進士沒問題,讓自己女兒下場考試也沒問題,怎麼還胡來到選個女人當榜頭?以後大家還樂意考進士科嗎?!

  半路上位的就是不靠譜, 自己私生活亂來就算了, 連朝廷大事也當兒戲!有些氣性大的老臣, 甚至憤怒地遞上辭呈,表示自己不幹了,這朝廷實在待不下去了!

  房玄齡這邊首先接到不少人乞骸骨的摺子,一個頭兩個大,趕忙去和李二陛下說起這事。

  李二陛下正憋著氣, 聽房玄齡說有一批人用辭官來威脅他,當即怒道:「他們要回老家養老就讓他們回去,正好騰出位置給有能者上去!」

  房玄齡沒聲了,回去給眾人轉達李二陛下的意見。現在的李二陛下已經通過科舉篩選了好幾批人才,還真不缺可用之人,再不像剛登基時那樣苦哈哈地一個人當兩個人使了!

  更何況,人家真的是憑本事上考上進士的啊。

  ……

  李元嬰樂了半天,下午又去東宮拜訪蕭德言,和他說起自己考上進士的事,和他的蕭師分享這份巨大的喜悅。

  蕭德言早就知道了,畢竟照著李元嬰那鬧騰勁,長安城裡只要不是眼瞎耳聾的都能知道。他笑著向李元嬰道賀。

  李元嬰和蕭德言聊了一會,才知道李二陛下被人炮轟了一天,慘得很。他忙別過蕭德言,積極地去給他皇兄送溫暖!唉,他是高興了,可苦了他皇兄啊!

  李元嬰跑去找李二陛下好生關懷了一通,讓李二陛下別管那些胡說八道的人,有本事他們就自己寫一篇比媚娘那答卷還好的文章出來!李元嬰安慰完李二陛下,又試探著問:「皇兄,等我從太原回來,您是不是就讓我去封地了?」

  李二陛下原本聽李元嬰張嘴叭叭半天都沒分他一個眼神,聽他這麼問才扔下手裡的摺子看他一眼。

  李二陛下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李元嬰心裡打著小鼓。他積極表態:「等我去了封地,一定時時給皇兄寫信!要是皇兄您許我回來,我就每年回來看您!」李元嬰極力遊說李二陛下,「不是說要幫您修一條路到泰山的嗎?我先去探探路,到了封地一準想辦法給您把路修出來!」

  李二陛下這才應了他一句:「行。」

  李元嬰高興不已,趁機問出更得寸進尺地問題:「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去吐蕃看看文成?」

  李二陛下道:「等大唐做到你說的敦親睦鄰再讓你去?」

  背後搞事要有背後搞事的覺悟,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的意圖。當初隋煬帝也想用驅虎吞狼之計,可惜做得太拙劣,被人殺得倉皇南逃。

  別人去吐蕃李二陛下都放心,有信心讓吐蕃那邊好生接待。但李元嬰不同,李元嬰出了那麼個主意,還自己暗搓搓搞了那麼多動作,萬一鬆贊幹布和祿東贊覺出不對,找個由頭把他弄死在吐蕃怎麼辦?

  見這件事沒商量的餘地,李元嬰不吱聲了,又同仇敵愾地幫李二陛下罵了一會人才溜走。

  雖然吐蕃沒得去,但去太原和就藩之事定了下來,也夠李元嬰高興老久了。

  可惜城陽不能一起去。

  城陽的婚期本就定在春闈放榜之後。

  中舉之後衣錦還鄉的、覓得良緣的都不少,朝廷很人性化地留了段空檔讓他們享受人生各大喜。

  城陽的婚期正巧在這個空檔裡。

  皇家嫁娶還是挺容易的,一切都有人操辦好,自己只要出個人就好,當初李治也是這麼和王氏成婚的。城陽也沒操半點心,在此之前甚至還全副身心投入到複習之中。

  如果說李元嬰是大唐頭一個進士親王,那城陽其實是大唐頭一個進士公主。

  比起對武媚的複雜觀感,眾人對城陽還是很欣賞的,對杜荷這個准駙馬都十分羡慕,因為不是每個公主都像城陽這麼性情溫柔、才學出眾,駙馬真不怎麼好當!

  城陽出嫁當日,李元嬰這個當麼叔的自是當仁不讓地當了送親使,親自把她送到杜荷手裡。

  等他們正式搬進公主府後,李元嬰尋了機會過去遊說杜荷跟他去封地。

  杜荷在東宮當差,既然成了李承乾的妹婿,前程自是不會差的。不過李元嬰還是覺得男兒志在四方,總窩在東宮著實沒什麼意思。

  雖然他和太子不能比,但是外頭天大地大,做什麼都痛快,城陽好好的進士身份也不會白白浪費!

  到那時,他叫他皇兄許他造大船,大夥一起出海耍耍!

  杜荷到底是個年輕人,被李元嬰這麼一說自然很心動。他去和李承乾說了此事,正巧李承乾也覺得自己沒什麼能幫李元嬰的,便讓杜荷只管跟著李元嬰去封地。

  李承乾向杜荷保證,將來要是他想回來,東宮肯定會留著他的位置。

  於是李元嬰成功把杜荷撬上自己的賊船。

  李元嬰暗搓搓地這裡挖點人、那裡挖點人,隨行名單越寫越長,長得他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艱難地劃掉了幾個候選人。他強忍住把相中的人才搜刮一空的衝動,腆著臉去找他皇兄把需要走正規手續帶走的人都過個明路。

  李二陛下看了李元嬰擬出來的名單,額頭青筋直跳。

  李元嬰還說:「我都問過他們的意思才寫的名單,他們都願意的。」他湊到李二陛下近前和李二陛下說悄悄話,「皇兄您不是和老魏他們在吵要不要征高麗嗎?我去東邊造大船,幫您練出一批特別厲害的海師來。到時您一聲令下,船就咻咻咻地渡海,直接跑高麗家門口去,嚇死他們!」

  李二陛下覺得李元嬰簡直異想天開:「等你練出海師來,高麗早打完了。」

  李二陛下打高麗的決心還是很堅定的。

  李元嬰道:「那也要造大船,聽說大海老大了,看起來無邊無際,一直往東走能走到倭國,倭國外頭還是海,根本看不到盡頭。不知道更遠的地方是什麼,我想去看看!」

  李二陛下見李元嬰一臉的躍躍欲試,板起臉警告:「要是讓我知道你敢出海,那你封地裡就別想再有任何能造船的地方。」海上遇到危險可不是開玩笑的,哪怕你是天潢貴胄、福運無邊,遇上狂風巨浪也無計可施,李二陛下是不會允許李元嬰去冒那種險的。

  李元嬰也不氣餒,再接再厲地提出自己的新主意:「那我不出海,就造個大船讓人繞著岸一路走過去,看能走到什麼地方。等以後船造得更大更好,經驗也更足,再讓人去看看海到底有多大。」

  這次李二陛下沒駁回他的想法:「你造得起來只管造。」

  李元嬰在心裡把自己的封地建設計畫整理了一下,首先要建個大書院,招攬各方人才,然後要修一條從長安去泰山的路,最後,還要造些大船鼓勵大夥出海探險。

  李元嬰想著覺得挺好挺完美,又跟李二陛下討了個准話,問李二陛下這些事自己是不是真的都能做,不能做的可得提前說,免得到時有人說他要造反!

  李二陛下道:「朝廷不會給你多撥錢糧,也不會給你多撥人,你能做便做。」

  李二陛下的態度很明白:路你可以修,反正朝廷沒錢,你自己想辦法;船你可以造,反正朝廷沒錢,你自己想辦法。想要搞文教想要搞基建想要出海探險都沒問題,但朝廷不會給你人,你自己想辦法!

  至於什麼造反不造反的,李二陛下覺得這點根本不用考慮。瞧李元嬰人還沒走心已經飛到外頭去,就知道他有多不喜歡悶在長安。

  還是擔心他憋不住跑去海上玩耍比較實際。

  李元嬰也不要李二陛下給錢給人,他覺得李二陛下老窮了,只要李二陛下許他盡情去玩就好。

  兄弟倆議定就藩之事,李二陛下還叫人送來壺酒,和李元嬰飲了兩杯才散去。

  李元嬰喝得臉紅紅的,跑回去叫柳寶林擔心地拉著看了半晌,煮了茶給他醒酒。

  李元嬰捧著茶吃了,方才那點酒意散得一乾二淨。他說:「皇兄讓我喝,我才喝了小兩杯。」李元嬰和柳寶林分享喜訊,「我和皇兄討了批人,皇兄都許了,等我們從太原回來就可以一起去封地。」

  李元嬰給柳寶林數人頭。

  武媚肯定是要跟他去的。

  武媚她們都是正經進士出身,按慣例朝廷該給她們安排官職,但是哪怕是進士出身,能出任的職位也不太多,哪怕是一方縣令也得有朝中五品以上官員舉薦才能當。

  按現在的情況來看,哪怕有人認為這個進士出身是他們正正當當得來的,怕也不願意保薦她們去外頭任職。

  何況,既然去哪都是當地方小官或者朝中閒差,那為什麼不跟他去封地?到了封地,她能做的事多著呢!

  狄仁傑他們也願意跟他去。

  蕭師給他推薦了一批學生,有的是有官身的,有的是白身。他都和他們見過了,聊得很投緣,他很喜歡,準備都帶上。

  大侄子給他撥了批人讓杜荷帶著,怕他整天讓人出去做這做那,身邊沒個人保護。

  皇兄答應讓王義方給他當太史,倒是盧照鄰也會和他們一起去封地。

  高陽肯定是要一起去的,早前他就說好帶她去封地玩。

  兕子和衡山不能帶,一來她們還小,二來她們沒高陽那可以便宜行事的女冠身份,三來,他也不能把皇兄身邊的人全帶走,要不然皇兄可就成孤家寡人了!

  李元嬰一一給柳寶林數過去,說得眉飛色舞。

  哪怕遠還沒到去封地的日子,柳寶林也已經想像出將來出發時會有多熱鬧,她的眉眼也跟著染上笑意,心裡同樣盼著那一天的到來。不過,柳寶林發現一個問題:「那,你姝妹妹呢?」

  李元嬰猛地一驚,發現自己忘記了這個要緊的問題。

  他還沒有把姝妹妹娶進門,萬一老魏不許他帶姝妹妹去封地怎麼辦?!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什麼?我媳婦還不是我媳婦?!滿地打滾.jpg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14
第 159 章

  李元嬰滿長安「招兵買馬」, 要帶走這個帶走那個, 動靜鬧得那麼大, 大夥自然都曉得他今年要去封地。

  魏征不是聾子,自然也聽了不少李元嬰鬧騰出來的事兒。

  聽說李元嬰把他能說動的人都說動了, 魏征還等著他上門來商量, 不想左等右等, 連人影都沒瞧見。

  魏征問自家孫女什麼打算, 魏姝不假思索地說:「我肯定要跟去的啊。」早幾年李元嬰剛說要建書院就準備帶她一起去的。

  魏姝回得理所當然, 魏征那叫一個氣。

  真是女大不中留!

  魏征每天黑著一張臉,明顯心情不爽, 逮誰噴誰。你說你好商好量, 大家坐下合計合計,他也不是不可以變通一下的,但你門都不登是什麼意思?

  李元嬰經柳寶林一提醒, 才想到自己這些天太忙,竟忘了登門和魏征商量此事。

  他一刻都不耽擱,趕緊出宮去魏家, 趁著魏征還沒回來早早把裴氏哄好, 讓她給自己說說好話。

  裴氏自是喜歡李元嬰這孩子的, 李元嬰長得俊,嘴巴又甜,哪個長輩不喜歡呢?

  只是涉及魏征最偏愛的魏姝,裴氏也做不了主,隻背著魏征提醒李元嬰:「這些天她祖父心情都不大好, 他要是罵你,你也別往心裡去。」

  李元嬰道:「我曉得的!」

  老魏可是連他皇兄都能罵得狗血淋頭的,罵罵他這個孫女婿又算什麼?更何況這事確實是他忙忘了!

  李元嬰認錯態度很誠懇,一看到魏征回來就跟在魏征後頭進進出出,一個勁地說自己最近太忙竟忘了登門商量。

  李元嬰當起跟屁蟲來那是相當敬業的,連魏征進了茅廁,他都在外頭問魏征裡頭紙夠不夠要不要他給遞紙。

  魏征忍無可忍地破口大駡:「給我滾回屋坐好!!!」

  李元嬰訕訕然地折返。

  回到屋裡,李元嬰溜到魏姝身邊挨著她坐下,和魏姝嘀咕:「我聽你祖父這嗓門著實洪亮得很,聽著中氣十足,想來身體是越來越好了。這樣我們去滕州也放心!」

  魏姝也聽到魏征吼得震天響的話,心裡覺得自家祖父碰上李元嬰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除了發飆還是只能發飆。她勸道:「你別老惹祖父生氣。」

  「我才沒有,我很努力想爭取他的諒解來著。」李元嬰道,「在我心裡你都是我王妃了,肯定會跟我一起去封地的,要不是娘及時提醒就糟糕了!」他說著還偷偷抓住魏姝的手問她,「要是你祖父不許你跟我走,你願意偷偷跟我走不?我們就當那什麼來著,哦,我想起來了!我們當亡命鴛鴦!」

  魏姝:「……」

  魏征回到屋裡看到的就是這樣的誘拐現場:李元嬰拉著他孫女的手要他孫女偷偷跟他走,當亡命鴛鴦!

  魏征勃然大怒,當場把李元嬰掃地出門,讓他往後別再來了!

  接下來李元嬰喊門翻牆都無果,碰了一鼻子灰,眼看宮門馬上要落鎖,只能灰溜溜地回宮去找李二陛下讓他幫忙緩和緩和。

  李二陛下起初覺得這老魏太小氣了,李元嬰不就是忙忘了嗎?李元嬰都登門道歉了,居然還發這麼大的火,把人掃地出門!

  可聽完了李元嬰是怎麼道歉的,李二陛下靜默了好一會兒,指著李元嬰罵道:「活該你丟媳婦!」

  這小子到底哪來的勇氣過來找他出面?

  李元嬰梗著脖子說:「我媳婦才沒丟,我和我媳婦好著呢!」反駁完了,他又軟磨硬泡求李二陛下出面轉圜一下,許他帶他姝妹妹一起去封地。

  李二陛下終是鬆了口,答應當個說客讓魏征和他坐下商量。

  李元嬰這才一溜煙跑走。

  第二日,李元嬰一早跑李二陛下身邊候著,改成亦步亦趨地跟在李二陛下後頭。

  李承乾現在得經常跟李二陛下身邊學著怎麼治理國家,也早早過來報到,見李元嬰在當李二陛下的跟屁蟲,不由逮著空問:「麼叔你怎麼一大早跟在父皇后頭?」

  李元嬰把自己惹魏征生氣的過程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給李承乾講了,說自己得等李二陛下幫忙說和,要不魏征不許他進門,他再見不到他姝妹妹了!

  李承乾聽了也是無語,任誰聽到有人拐自己孫女去當什麼亡命鴛鴦都會暴跳如雷,更何況是魏征那小暴脾氣。他說道:「你不會挑個寓意好點的詞?亡命鴛鴦聽著怪不吉利!」

  李元嬰道:「當時哪想得出來?」

  兩個人湊一起嘀嘀咕咕嘀嘀咕咕,直至李二陛下一個眼神掃過來,才默契地閉上嘴,旁聽李二陛下接見各方要臣。

  今天不用上朝,隻陸陸續續有人過來彙報工作。

  李元嬰聽著覺得有點無聊。

  他最不愛規規矩矩地做事,在鄠縣時常規的縣務都是讓武媚分給其他人去做的,自己隻負責新鮮的部分。

  閒著也是閒著,李元嬰悄悄和李承乾討了筆墨對著來來去去的大臣刷刷刷畫速寫,誰耳朵邊有顆痣,誰鼻子小嘴唇厚,誰笑起來有幾分奸詐,都被他放大到紙上。

  李承乾本來不知道李元嬰在做什麼,湊過去一看,樂得不行,李元嬰這神/韻抓得太准了,明明只是寥寥幾筆,卻把每個大臣的特徵勾畫得惟妙惟肖,叫人一看就知道這人是誰。而且,往後見到他,也會特別關注他某個特徵!

  李元嬰見李承乾湊過來欣賞他的傑作,更來勁了,壓低聲音表示要給李承乾畫張東宮三大諫臣。

  這東宮噴人三巨頭裡頭,孔穎達是李元嬰最熟悉的,相處久了,李元嬰覺得他嚴肅之餘竟能瞧出一咪咪的慈眉善目!

  至於張玄素和於志甯,李元嬰接觸不多,但都見過,勾畫起他們噴人的模樣來一點都不帶停頓的。

  很快地,一副《東宮三諫臣》出現在李元嬰筆下,三個頭大身小的小老頭都板著臉,但看得出他們各有各的凶!他們手上捧著一卷超長的諫書。

  那諫書長到什麼程度呢?

  孔穎達三個人站在那裡捧著其中一端,每個人手裡都分到了長長一段,上頭密密麻麻都是字。而在孔穎達身側,還有更長的一端在旁邊堆積如山,看起來他們噴個三天三夜都噴不完!

  李承乾:「……」

  雖然很對不起孔穎達他們,但是這畫畫得太逗,他真的憋不住想笑。平時他都乖乖給他們噴了,現在看李元嬰的畫樂一樂,應該不算大逆不道吧?

  事實證明李承乾還是小看李元嬰的膽子了。這廝等一波朝臣出去後居然挪到李二陛下身邊坐下,膽大包天地和李二陛下分享他的即興創作。

  李二陛下看完只覺得難怪魏征要把這小子掃地出門!他冷酷無情沒收了李元嬰那疊歪圖,叫李元嬰坐一旁面壁思過,不許再胡抹亂畫埋汰往來的大臣。

  正事忙完,李二陛下終於履行諾言,叫人把魏征宣過來商量兩個小的的婚事。

  照李二陛下的想法,就是趁著李元嬰去太原這段時間準備起來,回來讓他們大婚就好,反正婚事早定下,早成親晚成親都一樣。

  都說長兄如父,他們家中已沒有長輩在了,李元嬰的婚事可不得他來操心嗎?這樁婚事他早同意了,吉時讓李淳風在指定範圍內挑就完事!

  當然,當著魏征的面李二陛下沒好說得這麼隨便,而是誠懇地代表李元嬰長輩詢問魏征的意思。

  不想魏征還發表意見,李元嬰已經搶先反對:「不好,我和姝妹妹不要這麼快成親。我們都還小呢,穿喜服不好看,要再長大點才好看!」

  魏征臉色黑如鍋底。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延後婚期的混帳理由!

  李元嬰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混帳,他積極地向兩個家長表達自己的意見,說他和他姝妹妹就成這次親,當然得等最適合的時候才完婚,要不然難免會留下點遺憾!然後他還從健康角度來給魏征分析:「兩人成親了,要生孩子吧,生孩子多疼多辛苦啊,姝妹妹才那麼小,怎麼好生孩子!您這個當祖父的怎麼都不心疼孫女!」

  魏征要噴火了:「我沒同意讓你們完婚!」

  李二陛下懶得開口了,讓李元嬰盡情作妖去,等他把他王妃作沒了看他哭不哭!

  李元嬰連李二陛下都敢招惹,自然一點都不怕魏征的怒火,他認真地迎上魏征帶怒的目光,說出自己的想法:「姝妹妹是新科進士裡年紀最小的,甚至可以說是大唐立國以來年紀最小的進士。她的能力難道比男孩子差嗎?她的進士出身難道是弄虛作假得來的嗎?」

  魏征道:「當然不是。」

  李元嬰道:「如果有人願意保薦她當一縣縣令或者保薦她管一州州學,是不是正兒八經地依著朝廷的規矩來?」

  魏征不說話。

  李元嬰道:「姝妹妹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和才學,為什麼非得讓我們成親才能讓她跟我去封地?我不希望姝妹妹一輩子都只能以滕王妃的身份被人知曉,姝妹妹可以當『魏姝』的,為什麼一定要讓姝妹妹早早地當『滕王妃』?她明明比許多人都要出色,她明明可以做得比許多人都要好!」

  魏征心中震動。

  如果是平時聽到這番話,魏征會覺得李元嬰離經叛道。

  古往今來那麼多女子,有多少能在青史之中留下自己的姓名?女子都是要嫁人的,嫁人了就該出嫁從夫,從此安心當夫家的人,相夫教子,養兒育女。

  李元嬰說女子可以當「自己」,不是離經叛道是什麼?

  但是,李元嬰這番話是為他孫女說的!

  李元嬰比世上任何人都要懂他的孫女,也願意放手讓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魏征注視著李元嬰。

  李元嬰見魏征態度有些鬆動,正正經經地朝魏征一拜,認真地懇求道:「請您放心地把姝妹妹交給我,我會保護好她,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更不讓她受半點傷害。」

  魏征見李元嬰擺出如此姿態,心裡那點不滿頓時潰不成軍。這小子看起來大大咧咧、愛玩愛鬧,實則有著很多人都比不上的通透和聰慧,他太懂得怎麼說動別人了,每一句話都直擊人心。

  魏征歎著氣說:「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旁觀李元嬰說服魏征的李二陛下和李承乾對視一眼,都覺得往後不能輕易讓李元嬰開口,看看這小子多有能耐,連魏征都能讓他給說服了!

  正常來說,聽到有個混帳不想和自己孫女完婚又要帶自己孫女走,不是該打死那混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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