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閑唐 作者:春溪笛曉(已完成)

 
BabOdin 2019-4-29 23:07: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1 129280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58
第 110 章

  魏王府還是魏王府, 但李泰已經離開長安, 府中便只有魏王妃閻氏主持各項事務。閻氏現在懷著身孕, 許多事也不想打理,一部分人跟著去封地了, 閻氏也沒再添置, 偌大的魏王府顯得有些寂靜。

  李元嬰跑進來找人時, 閻氏正在教李小圓球念詩, 念的是樂府詩裡的《江南》。閻氏聲音溫柔婉轉, 仔細地讓李小圓球跟讀:「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李小圓球乖乖跟著讀了一遍, 回頭問閻氏:「田田是什麼意思?」

  「田田是重重疊疊的意思。」閻氏給他解答, 「你看過荷葉的,荷葉有高有低,相互遮掩, 就是『田田』。」

  李小圓球恍然點頭。

  李元嬰跑得快,等他遠遠聽完母子倆的對話,伺候的人才氣喘吁吁地跟上來, 堪堪爭在前頭和閻氏通報說李元嬰找過來了。

  閻氏轉頭一看, 李元嬰就站在旁邊。

  李元嬰不知道閻氏現在還喜不喜歡他來, 不過還是跟閻氏說李二陛下在外頭候著,他想帶李小圓球去李靖將軍府上玩一玩。李元嬰跟閻氏保證:「我好好兒把他帶去,一定好好兒把他帶回來,絕不讓他少一根頭髮!」

  閻氏便問李小圓球要不要去。李小圓球好久沒見過他麼麼啦,要不是被母親環抱著, 早飛到李元嬰身邊去了,聽閻氏這麼一問,自然是高興地答要去。

  李元嬰開開心心地扛起李小圓球走了。

  閻氏叫平日裡伺候李小圓球的人跟上,自己坐在原處輕輕撫著還未顯懷的肚子。李泰一就藩,魏王府很快變得冷冷清清,往日裡熱絡登門的命婦們都消失不見。但是清淨有清淨的好處,她現在不指望別的,只希望她的兩個孩子能平平安安長大。

  另一邊,李元嬰扛著李小圓球出去,馬上被李二陛下罵了一頓,說哪有他這樣接人的。

  李元嬰便把李小圓球塞進李二陛下懷裡,把李二陛下的嘴堵住了,李小圓球已經兩三歲,又長得圓滾滾,抱起來死沉死沉。李二陛下是好面子的人,自是穩穩當當地把人接住,親自把人抱到馬車上讓他和李象一塊乘馬車。

  李靖要養他的奇珍異獸,平日裡住的府邸就離鬧市有些遠,門庭也十分清靜。早有人提前過來說李二陛下要過來看犛牛,李靖便讓人把該拴起來的飛禽走獸都拴好,僕從侍女統統嚴陣以待,好迎接李二陛下一行人的到來。

  一到李府大門前,李元嬰便把小蘿蔔頭一個個從馬車裡接下來,領著人搶在李二陛下前頭往裡跑。都出來玩了,李二陛下也不在意李元嬰這沒大沒小的舉動,隻轉頭問李承乾:「看過犛牛嗎?」

  李承乾沒怎麼和李二陛下閒聊過,猛地聽李二陛下這麼一問,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他很快回歸正常,搖頭說:「沒見過。」他雖然愛玩得很,但也沒看過這種生長在寒冷高原上的大傢伙。

  李二陛下道:「我以前也沒見過,不過聽江夏王說他去為文成送嫁時見過,個頭很大,肉挺好吃,還兇猛得很,他們一到那邊鬆贊幹布就組織了一場用過犛牛相搏的比賽。」

  說話間,李靖和紅拂已經迎了出來。李靖腿腳不好,走得有點慢,見了李二陛下便開始告罪。

  李二陛下讓李靖不必多禮,本就是他們臨時起意要過來,哪能要求他們處處周全。幾個大的才往裡走,李元嬰已經帶著一群小蘿蔔頭去圍觀犛牛了。活回長安的犛牛只有這麼兩頭,一頭黑的,一頭白的,那黑毛白毛都又長又密,那角也果真像戴亭說的那樣又長又威風。

  一群小孩趴在圍欄邊上哇哇叫著,都覺得這兩頭高原來客漂亮得很。李元嬰等李靖引著李二陛下他們過來了,還特別期待地問李靖:「這犛牛能騎嗎?它們的毛看起來好長啊,坐在它們背上一定很舒服!」

  李靖是奉命打過吐谷渾的,聞言應道:「吐蕃和吐谷渾的人都養犛牛,騎犛牛的當然也有,不過你才讓人把它們送過來,餵養的人還弄不清楚它們的習性,暫時不能騎,怕它發狂傷人。」

  李元嬰很失望。

  李二陛下道:「你倒是膽子大,什麼東西都敢騎。」

  李元嬰道:「馬沒馴養好一樣凶的,我們還不是照樣騎,只要馴服了,自然都能騎!」他又問李靖,「那什麼時候能騎呢?到時候我再過來騎!」

  李靖道:「我這裡也不一定能養活。」他給李元嬰講了講裡頭的門道,這犛牛似乎是種不願離開故土的生物,離了它們故鄉高高的高原很快就會消瘦下去,甚至死去。像眼前這兩頭犛牛,明顯也在路上消瘦了不少,送來之後也懨懨地不想吃東西。

  要不然的話,這犛牛耐力好,馴養好了是很不錯的畜力,而且它們皮毛厚實,剝下來做衣裳能保暖,連犛牛糞都是好東西,曬乾了用來燒火可以燒很久,在某些地方甚至還能用來造房子。

  李元嬰聽了,又跟其他小蘿蔔頭一起趴在圍欄上看那兩頭犛牛,不知是不是受李靖那番話的影響,他覺得它們精神懨懨,仿佛在思念著它們遠在高原上的故鄉。

  那裡有廣闊的草原、延綿的雪山,天特別藍,世界也顯得特別寬廣。

  李元嬰看夠了犛牛,轉頭和李二陛下說:「連這些犛牛都知道故土難離,文成她們遠離長安,肯定更難過。」

  李二陛下沉默片刻,叫李元嬰坐下說說邏些城那邊的各種消息。

  一群小蘿蔔頭都是沒怎麼出過長安的,聽說李元嬰要起吐蕃的故事都很感興趣地圍坐下來旁聽。

  李元嬰把從戴亭那邊聽來的消息編排了一下,娓娓給他們講述吐蕃的風土人情以及文成的近況,一個女孩子在言語不通的困境裡努力融入進去,想都知道有多難。文成在信裡和他說,雖然也有艱難的時候,但是看到自己親手種下的、向陽而綻的葵花時她就不氣餒了,她會好好地盡好身為大唐公主的責任,讓他不用擔心她。

  等李元嬰念到文成寫的詩時,兕子和衡山都哭了。她們想到要是她們也去了那麼遠的地方,那該多想念長安啊!兕子撲進李二陛下懷裡,哽咽道:「父皇,您讓人去把文成姐姐接回來吧,那裡太遠了,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文成姐姐多孤單啊!」

  李二陛下瞪了李元嬰一眼。

  有兕子她們在,講講開心的事不挺好嗎?還念起詩來了!

  李元嬰馬上閉了嘴。

  李二陛下好言安撫兩個多愁善感的小女兒:「鬆贊幹布年輕有為,是個很不錯的夫婿,你們文成姐姐嫁過去不會受委屈的。」

  兕子和衡山似懂非懂地點頭。

  既然父皇這麼說了,她們就信了。

  回去的路上,李元嬰又冒出個新主意來,驅使著自己的馬挨近李二陛下:「皇兄,我有個想法你聽聽成不成!」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59
第 111 章

  人還在馬上, 李二陛下才不聽他閒叨, 叫他回宮後再說。李元嬰答應是答應了, 口裡還要嘀咕:「路上又沒什麼事幹,說說怎麼了, 您只要出個耳朵便好。」

  李承乾在一旁聽了一耳朵, 覺得自己需要學習學習李元嬰的厚臉皮, 他們父皇顯然就吃這套。

  李元嬰說不動李二陛下, 又攬下把李小圓球完璧歸趙的任務, 扛起李小圓球要將他抱回魏王府。進了府,和李象高高興興玩了半天的李小圓球抱著李元嬰不撒手, 軟乎乎地喊:「麼麼!」

  李元嬰「哎」地應了一聲, 問他怎麼了。

  李小圓球說:「耶耶走了,不帶我。」他的聲音有些難過,問李元嬰, 「耶耶喜不喜歡我?」他最相信麼麼,麼麼肯定不會騙他的。

  李元嬰用自己的腦袋碰了碰李小圓球的腦袋,說道:「當然喜歡, 只是去封地路太遠, 你阿娘肚子裡又有了你的弟弟妹妹, 所以才把你們留下。你爺爺去了封地,家裡唯一的男子漢只有你了,往後你就是家裡的頂樑柱!」

  李小圓球兩眼一亮,很驕傲地說:「頂樑柱!」

  男子漢李小圓球不用李元嬰抱了,掙扎著下了地, 自己興衝衝地往裡屋裡跑,撲到閻氏身邊把李元嬰的頂樑柱理論跟閻氏複述一遍,高興得不得了。

  李元嬰還完李小圓球便去追李二陛下他們,回到宮裡,李元嬰亦步亦趨地跟著李二陛下去議事堂,一副「我有話我一定要說」的堅定模樣。李二陛下便把他和李承乾一起帶進了議事堂,問他到底又有什麼新主意。

  李元嬰又拖了個小蒲墊坐到李二陛下身邊,和李二陛下說起自己本來的打算,戴亭去了一趟吐蕃,開了條路,後頭的人順著走就成了。所以今年再去,他是準備讓戴亭往其他方向走的,好把整個吐蕃都走一遍,知道哪裡有好東西可以買賣。

  李元嬰道:「到時我叫戴亭把走出來的經驗整理整理,那我們就可以知道吐蕃都有什麼地方好玩、什麼東西好吃了。」

  李二陛下和李承乾對望一眼,點頭說道:「可以。」真要能把吐蕃都走一遍,那就不僅是摸清好吃好玩的東西了,簡直連人家的老底都摸透了。

  李元嬰道:「以前我覺得把所有能逮著的飛禽走獸都養到襄城宮那邊去,大家就可以一次性看完所有奇珍異獸了。今天聽老李說犛牛隻習慣生活在吐蕃、吐谷渾那些地方,我就想到可能不是所有東西都適合在長安洛陽這邊養活,所以,我們可以動員大家多出去走走,走遠一些也無妨,尤其是我們李家的子弟,天天在家吃喝玩樂多沒趣,也起不到什麼用處,不如讓他們每年代表我們大唐去走動走動。」

  李二陛下瞥他一眼:「你想出去玩了?」

  李元嬰不上他的套,一臉正色地說:「沒有的事,我是記起了當初蕭師和我說的賦稅之事。您想想,宗室子弟越來越多,全都不事生產讓朝廷白養活,朝廷要花的錢越滾越多,他們占走的地也越來越多,百姓怎麼供得起?所以身為宗室子弟,總要為大唐盡點責任的。」李元嬰哼了一聲,「文成能去吐蕃,他們為什麼不能去?難道堂堂男兒還比不過一個女孩兒嗎?照我看,不僅吐蕃、吐谷渾要派他們去,北邊、南邊更遠的地方也要派他們去去。那些剛考上進士還沒什麼事可幹的官員、年紀還小天天悶頭苦讀的讀書人,都可以把他們塞進使團,讓他們都出去看看。您看看您手底下得用的人,哪個不是走南行北、見識過人的?」

  李二陛下面帶思索。

  李元嬰麻溜地講完自己的想法,才興致勃勃地說出自己的最終目的:「要是您怕別人不願意,可以先讓我去一趟,我保准給您起個好頭!」

  李二陛下想把他趕出去。

  繞這麼大一圈,還不是自己想去玩?

  李二陛下道:「在家吃喝玩樂是不事生產,出去吃喝玩樂難道就不同了?那還更費錢。」

  李元嬰道:「當然不一樣,在家吃喝玩樂是給自己人做壞榜樣,出去吃喝玩樂是彰顯大唐氣派,再不濟,那也是當別人的壞榜樣,那不是挺好的嗎?叫外頭的人也學學吃喝玩樂!」講到這個,李元嬰又要給李二陛下講《世說新語》裡周處改過自新的故事了。

  周處被鄉里騙去打虎殺蛟,都以為周處和惡蛟死一塊了,都高興地慶祝。周處這才知道別人是怎麼看自己的,頓時有了悔改之意。所以,應該把那些個「第三害」預備役都趕出去禍害禍害別人,禍害完了,說不定就能幡然悔悟了!

  實在不行,那也沒損失,反正也是要白養著的,怎麼給錢不是給?不肯履行義務的,得到的封賞自然少點,誰都別怨誰,誰叫你不幹事。

  李二陛下道:「道理一套一套,說到底,你還是想出去玩。你不是說你要當進士親王嗎?」他瞅著李元嬰,「怎麼?知道太難,決定不考了?」

  李元嬰道:「才沒有,我才不怕考進士!難道讀書就一定要悶在屋裡讀嗎?出去見識見識,白天多走走,晚上再讀點書,可能還能學到更多。」

  李二陛下未置可否,擺擺手說:「行了,這事我知道了,你們都回去吧。」

  李承乾都不知道李元嬰和李二陛下還有考進士這一出。出了議事堂,李承乾問李元嬰:「麼叔你真打算考進士?」

  李元嬰道:「皇兄許我考的,不考白不考!」

  李承乾點頭,說看好李元嬰考個榜頭。就前兩年,李元嬰還是所有人口裡不學無術的混世小魔王,現在都把該讀的書讀了個遍,有底氣考進士了!要是再學個兩年,指不定還真能考個頭名!

  李元嬰很謙虛地說:「進士我肯定是要考的,榜頭就太難了,主考不喜歡我的文章我也沒轍。」他把自己月考得了末等的事跟李承乾說了,表示自己一定要想法子說服馬博士。他覺得自己出去走走,說不定就能想出來了,先去吐蕃看看文成、看看雪山,再跟金勝曼去新羅看看,人家新羅都能讓王女當國主了,女孩子肯定都很厲害!

  李元嬰興致勃勃地和李承乾勾勒出自己美好的出遊計畫。

  李承乾確定了,剛才那通冠冕堂皇的話全是虛的,這小子是聽說那犛牛可能活不了,就想去吐蕃騎當地的兇猛犛牛!

  雖然不想潑李元嬰冷水,李承乾還是得實話實說:「我覺得父皇可能不會讓你去。」就這麼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誰放心他往外跑?別說李元嬰是李二陛下看著長大的,就算是其他宗室子弟,這個年紀也不可能帶著使團去外頭玩耍。都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誰家派使者派你這樣的半大小子?

  李元嬰聽李承乾這麼說,也覺得這事沒戲了。他唉聲歎氣地說:「要是我再大點就好了。」他摸了摸自己還光溜溜的下巴,恨不得自己也一早能和李二陛下一樣長出鬍子來。

  李承乾道:「等你大點了,又會覺得小點好。」

  李元嬰不認這話,他覺得自己要是大點,能做的事就多了。不過,現在提了建議,哪怕不能馬上出去玩耍,往後也許也有機會能去,所以提了不虧!李元嬰又高興起來,和李承乾在回廊盡頭分別,跑回去陪柳寶林用膳去了。

  柳寶林最近得了許多菜譜,又經常能收到豐泰樓那邊的回饋,生活日漸充實起來。李元嬰漸漸長大,柳寶林知道兒子守在自己身邊的時間會越來越少,所以她妥當地安排著自己的每一天,不讓李元嬰牽掛自己。

  李元嬰回來了,柳寶林自然歡喜,邊給李元嬰嘗自己做的新菜邊聽李元嬰說白日裡的趣事。

  這邊母子其樂融融,另一邊的李二陛下用過膳後又想起李元嬰那個歪主意。

  眼下宗室已經挺多了,太上皇兒子有二十個,活下來十幾個,除了李元嬰都已經就藩;他的兒子也有不少,年長的也都去了封地,只有幾個小的留在身邊。等將來他這些封了王的兄弟和兒子又會有許多子子孫孫,確實得給他們找點活幹。

  本來李二陛下是準備讓兒子和功臣們世襲刺史之職,世世代代當各地的一把手,但是這個主意遭到魏征和長孫無忌他們的一致反對。他們寧願自己也不要這份殊榮,也不希望地方上的刺史變成世襲制,畢竟,誰知道那些個後代是不是蠢人?

  既然不能讓他們世襲刺史這種實職,那麼讓他們代表大唐出使各國興許是個不錯地主意。他們乃是大唐宗室子弟,代表的是大唐皇室,走到哪別人不得好好招待?

  至於危險,危險肯定也是有的,但是李元嬰說得有道理,連文成一個女孩都能遠嫁吐蕃,難道堂堂大唐皇室後裔連出使外邦的膽氣都沒有?

  每年的賀歲、賀誕、封賜等等都可以派遣使者前往各國穩定邦交,派誰能比派宗室子弟更能代表大唐的重視?

  要是能因此鍛煉出一批得用的宗室子弟,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獨木不成林,李家越枝繁葉茂、能人輩出,大唐江山就越穩固。

  李二陛下拿定了主意,便叫人讓魏征他們進宮商量這樁事。現在就讓李元嬰去是不可能的,等李元嬰再大些、出使各國的章程再完備些,興許還可以考慮考慮。

  魏征等人一到,李二陛下便和他們說了李元嬰那個損主意:放最會吃喝玩樂的那批宗室子弟出去禍害禍害別人!

  魏征等人聽得臉皮直抽。

  這對兄弟真是絕了,一個比一個不要臉,這種主意都敢說出口。

  李元嬰就算了,人家本來就是個混世小魔王,李二陛下你怎麼回事?

  你堂堂一國之君,一點都不會害臊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李二陛下:我只是轉述我弟弟的想法,你們覺得我弟弟這主意怎麼樣?

  小王爺:無恥皇兄!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59
第 112 章

  李元嬰出了個主意就跑, 也不管李二陛下答沒答應, 會到國子監後他又恢復了一貫的好學, 天天帶著小夥伴們堵夫子。不過最近他多幹了一件事,那就是規劃吐蕃出遊路線, 給每一個地點琢磨一個說法, 串聯成一個完整又激勵人心的故事, 好吸引眾人前往吐蕃觀光旅遊。

  編故事李元嬰是最擅長的, 但要編得真實, 便要立足於現實。李元嬰接下來邊搜集資料邊整理故事線,偶爾還寫信去詢問江夏王他們這些送親使具體細節。

  一個多月下來, 李元嬰把「文成和親」的故事編了出來, 先用漢代公主和親的種種遭遇作為對比,襯托出和親的不易,接著便是著重描繪文成的聰慧、大唐的慷慨。

  這一段立足於商隊帶回來的吐蕃風土人情, 圖文並茂、十分真實:吐蕃的人衣物簡陋,大多是皮毛經簡單縫製做成,只有實用性, 缺乏觀賞性, 大唐的衣飾華美精緻;吐蕃沒有精烹細炙的習慣, 大多粗吃粗飲,不會燒制精美的餐具;這些還是其次,重要的是吐蕃無人學醫,大多信虛無縹緲的巫術,有傷病要嘛努力熬過去, 要嘛去求助部族裡的巫師。

  文成帶去的工匠、醫者、繡娘正在改變著這一切。

  吐蕃也有許多值得一玩的東西,兇猛的犛牛,成片的羊馬,無邊無際的草原,經年不化的雪山。提到玩李元嬰可是專業的,他逮著自己想玩的東西吹了一通,最後表示不走一次吐蕃算不得大唐人,不騎一騎吐蕃的馬不是好男兒!

  李元嬰寫寫畫畫到六月初,終於把《文成和親》弄出來了,托人把稿子帶去給李淳風,讓李淳風幫忙儘快印出來,先分給宗室子弟,然後對外也賣一些,給日後的出遊做鋪墊。

  忙活完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李元嬰還沒來得及快活玩耍,又從媚娘那裡看到篇特殊的文章。

  這文章的作者是個外地來的讀書人,叫張柬之,是襄州人士,今年年方十七。張柬之到長安後一下子被圖書館迷住了,每天幾乎都早早在圖書館外排隊,館報更是一期不落地讀完了。

  後來光是讀不夠過癮,張柬之決定自己動手寫,內容他早在打腹稿了,下筆洋洋灑灑就是一篇完整的文章。張柬之寫完,自己檢查一遍,覺得沒什麼大問題,就把文章投到了館報上。

  雖然武媚也進了國子監,但還是會定時收取館報那邊的文章細讀,看到張柬之的文章後大受震動,很快把他交到李元嬰手裡。

  這篇文章寫的是關於「福手」「福足」的事。

  隋朝末年,隋煬帝屢征高麗,又搞了許多勞民傷財的大工程,直接導致百姓賦稅繁重,日子越發艱難。為了逃避賦稅,許多百姓自殘手足,以殘缺之身示人,表示自己不符合徵集條件!

  這種事情李元嬰以前沒聽說過。因為不堪賦稅之重,百姓寧願弄殘自己的手或者腳,還稱它們為「福手」「福足」,這朝廷的賦稅得是多可怕啊?

  更可怕的是,這隋末興起的風氣,到大唐立國之後仍未根除,比如張柬之家鄉就還有人這麼做。

  張柬之出身寒門,家中累世都沒出過官宦人士,獨他一人聰明機敏、得了重重舉薦,這才有機會到來長安求學。

  少年離家,他自是想要闖出一番名堂來的,這文章就是他投出去試探的小石子。

  現在看來,這顆小石子扔得很准,至少李元嬰讀了就覺得張柬之文章寫得好,有條有理又發人深省。李元嬰道:「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事。」他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和魏姝她們感歎,「我手上哪怕破了個小口,都覺得疼得受不了,他們怎麼下得了手?」

  魏姝道:「不到迫不得已,誰會想傷自己的手腳?這約莫就是苛政猛於虎。」

  李元嬰也是讀過禮記的,自然知道苛政猛於虎的故事。

  那講的是孔子帶著弟子路過泰山,遇到個居住在猛虎出沒之地的婦人,一問,才知道婦人一家三代男丁都是被老虎咬死的。孔子問婦人為什麼不搬離這個地方,婦人說他們更害怕苛刻的暴政。

  於是孔子便感慨「苛政猛於虎」。

  武媚另有一番見解:「比起隋末,大唐的賦稅已經輕了許多,不至於如此。這裡頭應該有一些人單純是為了逃避苦差事,寧願廢了自己一隻手或者一隻腳當個別人眼裡的『廢物』,長此以往,投機取巧、好逸惡勞的人可能會越來越多,應該下令禁止這些做法。」

  狄仁傑也讀完了張柬之的文章,他也贊同武媚的看法。賦稅重的時候這麼做可以理解,而且很讓人同情;賦稅輕的時候還這麼幹,那就太不應該了,不管對朝廷還是對自己都是不好,應該儘量禁絕這種做法。

  唐璿道:「聖人應該會有決斷。」

  李元嬰點頭。館報雖然不是什麼正經刊物,但是百官之中愛讀館報的人還是有的,肯定會有人把這篇文章呈到李二陛下面前。

  當然,坐著等人辦事不是李元嬰的習慣,他說道:「這張柬之文章寫得真好,想法也很好,我要去和老孔說一聲,趕緊把人招進國子監來,別擺架子白白將人送到其他地方去了!」

  李元嬰說幹就幹,當即帶著文章去尋孔穎達。

  正巧孔穎達在直捨中,見李元嬰來了,眉頭跳了跳,問他來做什麼。

  李元嬰把館報的頭版文章給孔穎達看。

  孔穎達不明所以,接過文章仔細看完了,心中也有些震動。他雖歷經兩朝,卻是少年成名,沒吃過什麼苦頭,一輩子都在研究經籍,於民生民情不甚瞭解。

  看完這篇稍顯稚嫩的文章,孔穎達也覺得作者是個人才。看末尾的小字介紹說作者張柬之年方十七,是入京求學來的,孔穎達便明白了李元嬰的意思:「這麼多同窗還不夠你結交,又想招別人進來陪你玩了?」

  李元嬰不服氣:「什麼叫陪我玩,我做的可都是正經事。您看看我進了國子監後什麼時候幹過壞事了?」

  孔穎達回想了一下,李元嬰確實乖得不像話。他點頭說道:「憑這文章,進國子監是足夠的,等他來了我會儘早安排他入監。」

  李元嬰高興了。他又慫恿孔穎達:「皇兄可沒時間看我們這館報,不如您把文章呈給皇兄,讓他看看這事該怎麼辦。」李元嬰說完又把剛才小夥伴們的討論和孔穎達說了,不管是賦稅過重還是百姓懈懶都不是他們這些沒進朝堂的人能判斷的,還是得房玄齡他們這些專業的來。

  孔穎達應了下來。雖然他只管教育,但是李二陛下重文治,他若有事求見,李二陛下自是會見他的。這篇文章寫得詳實有據,應當不會是作假的,這些情況確實該讓李二陛下知曉。

  打發走李元嬰,孔穎達便收拾收拾進宮面聖去。

  李二陛下聽人說孔穎達來了,還有些納罕,這早不早晚不晚的,應該沒孔穎達什麼事才對。

  李二陛下讓人把孔穎達放進來,邀孔穎達坐下說話。

  孔穎達便把館報呈了上去,讓李二陛下看看上頭的頭版文章。

  李二陛下聽說過圖書館那邊辦的館報,也知道上頭時不時會出些不錯的文章。不過館報到底只是非官身的讀書人自由組織的東西,每期品質良莠不齊,雖說李元嬰每日都讓人送一份進宮,李二陛下卻沒那麼多功夫每期都去讀。

  既然孔穎達特地過來讓他看看這篇文章,李二陛下便接過館報細讀起來。

  讀完了,李二陛下歎了口氣。他說道:「朕做得還是不夠好,不能讓百姓安心啊。」

  孔穎達當然不能接這話,他讚頌了李二陛下一番,又把李元嬰等人的討論轉述給李二陛下。他也覺得不管是為了朝廷還是為了這些自傷手足的百姓,都應該明令禁止這種做法。

  李二陛下點頭贊同,又看了眼館報上的小字介紹,對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張柬之有了點印象。他說道:「這小孩的文章寫得不錯,等進了國子監你們要好好栽培。」

  孔穎達應下了,又提了一嘴:「滕王殿下可是已經迫不及待地想拉人家一起玩。」

  李二陛下道:「那小子見到什麼人不都想拉著人玩?」提到自己這個弟弟,李二陛下不動聲色地誇了起來,「好在眼光不錯,認識的人都挺有本事,沒和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廝混在一塊。」

  孔穎達能說什麼?孔穎達只能說確實如此,滕王殿下眼光精准,交好的朋友個個都不錯,經常輪流霸佔頭名。

  李二陛下很滿意,又叫人把魏征他們找來說了「福手」「福足」之事,順便讓人把太子也叫來旁聽。

  君臣商量完明令禁絕「福手」「福足」的對策、對坐感歎了一番之後,李二陛下又狀似不經意地誇起自家弟弟來,誇得還挺曲折,說這文章是館報上的,館報誰弄的?他弟弟!文章又是誰呈給孔穎達的?他弟弟!他們現在商量的這些東西,他弟弟身邊的人也都討論過,這說明什麼?他弟弟人聰明,他弟弟身邊的人也聰明!

  混世小魔王弟弟現在變得這麼出眾,光對孔穎達誇哪夠,當然要叫上所有心腹要臣一次性誇個夠,還要讓承乾過來聽一聽,好好學習學習!

  所有人都聽得十分沉默。

  長孫無忌甚至還在心裡想,對,您這麼弟眼光精准,連您的才人都給討了去。您只管再這麼縱容著他,很快這小子就能躥上天去!

  作者有話要說:

  李二陛下:當面使勁損弟弟,背後使勁誇弟弟。

  小王爺:垃圾哥哥!(指指點點)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00
第 113 章

  李元嬰翹首以盼等待新小夥伴加入, 沒等幾天, 張柬之就補缺進了國子監, 進的是太學,專收低階官員子弟或格外優秀的寒門子弟。

  經孔穎達把他的文章往上一送, 張柬之這個人算是在李二陛下那邊掛了個號, 雖說能不能出頭最後還是要靠他自己, 但若是他能冒頭, 往後的前程就比別人的要遠大。

  李元嬰沒琢磨這麼多, 他只想結交新朋友。一聽說人進來了,李元嬰馬上溜達去找人。

  乍一見, 李元嬰覺得這人平平無奇, 長相並沒有多突出,身量也不算格外高大。好在李元嬰現在不以貌取人啦,上去便熱情地邀張柬之坐下一塊吃飯, 問他那福手福足的事。

  張柬之本來不曉得李元嬰為什麼找上自己,聽李元嬰起了話頭他才明白過來。弄清楚李元嬰的身份和來意之後,張柬之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不是因為李元嬰出身皇室、尊貴非凡, 而是因為李元嬰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不管是開設圖書館還是別的事,都有趣得很!

  張柬之也是個有趣的人,他和李元嬰的急脾氣不一樣,他說話不慢不緊,吃飯喝水也不慢不緊, 整個人都慢騰騰的,但是說的話、做的事都很勾人,李元嬰時常被他吊得抓耳撓腮。

  沒過幾天,張柬之就融入到李元嬰的小夥伴圈子裡面,和每個人都處得挺不錯。

  國子監這邊風平浪靜,外頭卻不怎麼平靜。李淳風把印刷《文成和親》這本新書的任務安排下去,很快將成品轉交給戴亭那邊去安排。

  戴亭按照李元嬰的吩咐將新書送到每一個該送的人手裡,反響不一,有的人感慨和親不易,有的人想去吐蕃玩玩,有的人則對這種粗淺的行文不屑一顧。隨著《文成和親》流傳開,粗淺的好處也顯出來了,這書上至八十歲的老嫗、下旨三歲小孩都能看得懂,一時之間幾乎人人都在談論此事。

  李二陛下那邊也選好了第一個領頭去吐蕃的皇室代表:吳王李恪。

  太子李承乾自然不能隨意遠行,太子往下數就是李恪。對這個三兒子,李二陛下不算特別上心,但也還算滿意,既然想把宗室子弟扔出去鍛煉鍛煉,領頭的人自然得選壓得住他們的,算算李恪也二十三四歲了,放出去走一遭正適合。

  李二陛下有了決定,立即下令叫李恪回來,到時正好可以帶著人到吐蕃走一圈。這兩年的茶稅收上來後,百官都對往吐蕃這些地方賣茶的事不抵觸了,因為李元嬰交上來的不僅有錢帛,還有於耕地征戰都大有用處的牛馬,大大地緩解了各地畜力急缺的問題。

  為了穩固這樁買賣,把茶葉貿易變成長線收益,所有人都贊同李二陛下打發兒子或宗室子弟去穩定邦交。反正,去的不是自己兒子,有什麼好不答應的?

  沒等朝臣們幸災樂禍完,李二陛下又點了一份名單,名單上個個都是長安城內有名的紈絝子。這些紈絝子沒別的優點,就是會吃會玩,吃喝住行樣樣都要最好的,長安城內能玩能鬧的地方都被他們玩遍了。

  李二陛下表示,這些人也要挑一部分跟著出去,好好歷練歷練,讓他們也跟他們親爹一樣成為能為國效力的棟樑之才!

  不少人臉上的笑意都凝固了,包括房玄齡。名單上頭一個名字,就是他兒子房俊,後頭還跟著一串他的狐朋狗友。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哭,除了他兒子之外,名單上另一夥人就是杜荷和他的朋友們,名字點的非常精准,沒一個是冤枉的!

  房玄齡回去後沒敢說這事,但他妻子盧氏還是從別人口裡聽說自己寶貝兒子在那份「出使名單」上。

  盧氏當場逮著房玄齡罵道:「你說你,當上大官又有什麼用?竟要讓兒子遭這種罪!哪有這樣的?非要俊兒出遠門算什麼事?他從小到大可沒離開過我們身邊!」罵完了,她又開始哭。

  房玄齡被盧氏又哭又罵的架勢弄得糟心不已,卻不敢反駁什麼。身在朝廷,兒女不用像百姓那樣服勞役,不已經挺好的?百姓為了逃避服役,都弄出福手福腳來了。現在只是讓他們跟著使團走一趟,又沒讓他們真吃什麼苦頭、冒什麼危險,哪裡遭罪了?

  前頭他們都極力贊成李二陛下讓宗室子弟代表皇室出使各國了,難道牽扯上自家子侄之後又不要臉地反悔?這種事李二陛下和李元嬰兄弟倆做得來,他們做不來,他們還是要臉的!

  房玄齡好生哄勸了半天,才堪堪把盧氏哄好,夫妻倆都在心裡暗罵:哪個王八羔子給李二陛下送了那麼一份名單?!

  這王八羔子自然是李元嬰,李元嬰進國子監後混得如魚得水,不僅學業精進了,八卦也聽了不少,把各家關係摸得門清,誰和誰玩得好,誰和誰臭氣相投,李元嬰現在閉上眼都能說出來。

  一聽說李二陛下採納了他的建議,已經下旨把老三李恪召了回來,李元嬰馬上給李二陛下提供了一份詳盡無比的名單,把自己認為可以放出去禍害別人的人才都列了出來。

  李元嬰認為先挑選一批出去就好,不能做得太明顯,咱要走可持續禍害路線。

  李元嬰塞完紈絝名單,過了幾天又給李二陛下寫了封長信,說是為了不惹出大亂子,還得配套一批人隨行監督他們,這批人的人選可以從於志甯、張玄素和孔穎達他們的門生手底下挑。

  李元嬰在信裡洋洋灑灑地發表自己的看法:他認為這三個人很是了得,像於志寧,罵人都能編成本《諫苑》,連載好幾十卷;像張玄素,什麼事都能噴一噴,明顯是找茬專業戶;還有孔穎達,現在孔穎達對他挺好,他就不說孔穎達壞話了。他們的年紀都大啦,不能讓他們來回奔波,但是他們的一些學生太適合放出去了,最好讓他們在吐蕃開班講學,教化教化吐蕃人,先別那麼快回來。

  李二陛下看得眉頭直跳。

  很明顯,李元嬰這是在明捧暗損。李二陛下回憶了一下,過去給皇子們講學的大多是孔穎達幾人的門生,李元嬰一天到晚和他們對著幹,這是逮著機會想讓別人吃點苦頭了。

  不過李元嬰這雖然是明目張膽的打擊報復,理由卻找得實在好,李二陛下聽了很有些意動。當年秦始皇統一各國後,做的頭一件事便是「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若是能派人前往吐蕃開班授課,讓吐蕃人學大唐人的文字,學大唐人的度量衡,言行舉止皆以大唐為方向,買賣相同,往來自由,那吐蕃和大唐又有什麼區別?

  李二陛下拿定了主意,又叫來房玄齡他們進宮擬了另一份名單。全按李元嬰說的範圍來選人當然是不可能的,但是李元嬰說的有一定道理,要選學問好的,大抵離不開孔穎達他們的門生!

  就這樣,皇家旅行團,哦不,皇家使團的規模一步步擴大,人員構成越來越複雜,主要人選分為相生相剋的兩撥人:一撥是專愛吃喝玩樂的宗室子和紈絝子,論起沒事找事瞎鬧騰他們敢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另一撥則是思維古板、半輩子都埋在書堆裡的老學究,張口規矩閉口規矩,論起找茬他們是最擅長的。

  李恪還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局面,到中秋時他正好回來過了個團圓節。

  聽李二陛下說要他去吐蕃,李恪懵了;再聽李二陛下說要帶著哪些人去,李恪更懵了。這是鬧哪出啊!

  這麼個大團圓的日子,李元嬰也從國子監回宮了,他拉著李恪表達了一番羡慕妒忌恨的心情,和李恪感歎:「皇兄怎麼就不讓我去呢?我可想去了!」

  李恪沒想到這事還和李元嬰有關係,甚至可以說是李元嬰出的主意。對李元嬰這位麼叔,李恪還是挺敬重的,主要是,不敬重李元嬰的下場,他們這些已經就藩的皇子都有所耳聞。

  李泰夠被他們父皇偏愛了吧?結果兩個人一對上,他們父皇的選擇是把李泰送到封地上去,連閻氏有孕都沒能改變父皇這個決定!

  他們這麼叔雖只是他們父皇同父異母的兄弟,卻是從小在他們父皇跟前長大的,又特別能鬧騰,於他們父皇而言自然是不一樣的。現在看來,和他們這麼叔不對付的人,下場都挺慘,比方說以前教過李元嬰的一些夫子這回也被塞進「皇家使團」裡頭,奉命去吐蕃開班講學了。都是些埋首書堆半輩子的讀書人,遠行一趟不知得吃多少苦頭啊!

  李恪雖然遭了無妄之災,但也知道這是因為自己排行最靠前,心態挺平和。他說道:「麼叔你還小,父皇捨不得你吃苦。」

  李元嬰道:「哪能說是吃苦?多好玩啊!」他興衝衝地給李恪介紹自己看好的遊玩路線,要李恪一定得去試玩一番,回來告訴他好不好玩。

  李恪聽完李元嬰充滿嚮往的話,明白了,李元嬰是真的想去玩,而不是想坑誰。他答應下來,表示不僅會幫忙試玩,還會跟其他人集思廣益開發各種新玩法。

  李元嬰聽了非常高興,跑去和李二陛下誇了李恪一通,說什麼「知我者,三侄子也」。

  李承乾也在旁邊聽著李元嬰由衷的誇讚,他覺得李元嬰心目中的天下第一好侄子又要換人了。不過這種「第一好」沒什麼可爭的,反正有青雀墊底,他們總不會掉到最後去!

  皇家使團的事算是定了下來,要去探望人家,自然得提前通知一聲,使團還沒出發,李二陛下便讓人去信通知鬆贊幹布那邊。大唐的公主嫁了過去,家裡人要去看一看,多名正言順的事是不是?

  李二陛下還表示,自己會派一批搞文教工作的讀書人過去幫助吐蕃搞好教化,現在紙價降低了,他還贊助了一批經籍,讓他們有機會學學四書五經,學學詩詞歌賦,要是學得好了,歡迎來大唐留學,大唐甚至還能給留學生考科舉的機會!

  李元嬰有機會讀了這封信,覺得非常滿意,要氣度有氣度,要內涵有內涵,很能顯出大唐雄風!他還不死心地磨李二陛下:「明年讓我去麼?」

  李二陛下瞥他一眼:「什麼時候你能從國子監考出來了,我就讓你去。」

  李元嬰道:「我想考的話,明年就能考出來!」

  李二陛下慢悠悠應道:「等你考出來再說吧。」

  李二陛下不給準備,李元嬰也不糾結,又換了個主意:「早前我不是讓人去挖龍骨,他們早挖齊了,我還讓人照著它們拼起來的模樣做出個大傢伙,可大可大了,就放在水車對面!明兒沒有大朝會,您要不要去葵園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想去的人不能去,不想去的人非得去,大人的世界真複雜!(指指點點)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00
第 114 章

  照李元嬰的想法, 既然都有人拿他尋得龍骨做文章, 那他更要大張旗鼓地展示這塊巨大的化石。

  葵園現在陸陸續續修成了小縣城規模, 光靠葵園產出雖也能支撐下去,但是算起來有點虧, 李元嬰決定跟襄城宮一樣對外開放, 每天接納一些人過來遊玩。當然, 人數得限定一下, 不能讓人把他的葵園糟蹋了!

  既然要向外人開放, 讓人過來看「龍骨」,李元嬰自然得到李二陛下面前過個明路。這不, 他積極地遊說李二陛下一起去葵園玩, 只要李二陛下都看過了,就沒有什麼祥瑞不祥瑞之說了!

  李元嬰努力給李二陛下數去葵園玩的好處:「現在有不少玉米可以吃,我們看中哪根就讓人掰哪根, 當場烤來吃,多棒!還有花生也可以拔了,剛□□的花生生吃都特別鮮甜, 煮熟也好吃!」

  李元嬰從李二陛下左耳念到李二陛下右耳, 終於把李二陛下說動了, 決定拖家帶口去看看李元嬰所說的「龍群」。

  第二天一早,李元嬰早早找齊小夥伴等著李二陛下忙完一起出發。

  對這件事,魏征就有話要說了。

  主要是李元嬰這小子在國子監裡讀書還挺安分,一從裡頭出來就能鬧出動靜來,還總愛把李二陛下慫恿出宮玩。

  皇帝出遊問題多多, 耽誤政務還是其次,安全才是大事!你那葵園還住了許多高昌人,誰知道裡頭會不會有對大唐把高昌變成安西都護府這件事懷恨在心的人?

  魏征堵著李二陛下一行人勸諫一通,大意就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咋能老聽弟弟的慫恿往危險的地方跑?你要是出事,江山社稷怎麼辦,天下動盪誰負責?

  李二陛下聽得一陣頭疼,覺得這趟大約是去不成了。

  李元嬰帶著一串小蘿蔔頭跟在李二陛下後頭聽魏征噴人,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也在被噴之列。

  見李二陛下靠不住,葵園之行馬上要泡湯,李元嬰馬上捋起袖子自己上場:「老魏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安西都護府已經是大唐的一部分,曾經的高昌人如今都是我們大唐的百姓,你又不認得他們,怎麼能憑空猜測人家心懷怨憤?如果在天子腳下都能說是『危牆』,那世上還有什麼地方是皇兄能去的?」

  魏征被李元嬰噎了一下。

  李元嬰還繼續噎他:「皇兄自登基以來勤勉為政,時刻想著的都是怎麼把天下治理好,讓百姓安居樂業,你卻說皇兄長安邊上的地方都不能去,那豈不是說皇兄連長安城都管不好?」

  魏征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他後悔了,後悔曾經教這小子《禮記》,教順嘴了還傳授他一些辯論經驗。這下好了,教會徒弟逼死師父!

  李二陛下見魏征臉都青了,心裡樂得很。魏征勸諫起來一套一套的,他從來只能聽著,不能分辨,李元嬰不一樣,李元嬰可不是朝堂中人,他反駁起魏征來簡直一點都不留情。

  看魏征被堵得無話可說,李二陛下哈哈一笑,大方地邀請道:「魏卿你也一同去吧。」

  魏征能說什麼,魏征只能跟著加入出行隊伍。

  有魏征在,李元嬰又堂而皇之地說想去接上魏姝兄妹倆。

  魏征臭著臉答應。

  一行人繞了個路把該接的人都接上,浩浩蕩蕩地出了城。

  到葵園後,魏姝才逮著空問李元嬰:「我祖父他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李元嬰便把自己堵魏征的話給魏姝說了一遍,說她祖父可能是辨輸了心情不好,這些大人就是好面子,說不贏人就不高興。兩個人嘀咕完,再往魏征那邊看去,李元嬰成功發現魏征臉色比剛才又黑了一重。

  李元嬰在心裡感慨,這老魏真是喜怒無常啊!

  李元嬰決定小人不計大人過,熱情地帶他們去看龍骨化石。

  穿過連片葉子已經開始泛黃的玉米田,繞過爬滿葡萄藤的葡萄園,前頭便是一條綠瑩瑩的河。河的對岸屋宅鱗次櫛比地相依而建,最前頭有個巨大水車,正源源不斷地把水流輸送到每一戶人家的後院。

  短短一兩年,每家宅院都已經帶上濃濃的生活氣息,屋外掛著今年豐收的玉米,有的還帶著籽粒,有的已經只剩下梗,但是瞧著都很喜慶。遠遠看去,每家由籬笆圍成的院子內都晾著大大小小的衣物,雖不是什麼綾羅綢緞,可也能看出所有人生活還挺富足,至少全家老小都置辦了應季的衣裳。

  再走近一些,遠遠能聽到咯咯咯的雞叫聲,可能是葵園的佃戶們散養的。李二陛下喜歡鬥雞,遠遠聽著母雞叫,挺想去看看有沒有驍勇善戰的公雞可以撈一隻回去。

  可惜李二陛下轉念一下,魏征是一起來的,沒戲了!

  李二陛下只能遺憾地問李元嬰:「龍骨在哪裡?」

  李元嬰指著水車方向。

  石頭還沒見著,一個跟巨輪水車差不多高的木制模型先映入所有人眼簾。那「龍」比人高好幾倍,脖子長,身軀龐大,正彎下腦袋做喝水狀,雖說只做出了骨架,乍一看還挺像樣!

  李元嬰還說:「本來我想叫人照著這副龍骨本來的大小弄的,可是那麼高搭起來太危險,所以只能做現在這麼大的。」

  對於跟著過來的一群小蘿蔔頭來說,這木制模型已經夠大了,他們不能想像更大的「龍」到底有多大。

  李小圓球和李象一左一右地跟在李元嬰身邊,另一隻手又一人被一個姑姑牽著,齊齊邁開小短腿往龍骨模型那邊走。等到了龍骨模型,每個人都揚起小腦袋看向那頭「龍」俯下來的大腦袋。

  李小圓球驚歎:「哇,好大。」

  李象也說:「它的嘴巴好像能塞下好幾個人!」

  李元嬰客觀地評價:「可以塞下好幾個你,但是塞不下好幾個小圓球。」

  李二陛下在後頭抬手拍李元嬰腦袋。

  人家李小圓球招你惹你了?總說人家長得圓!

  李小圓球一點都不覺得他家麼麼在埋汰他,還覺得挺驕傲的,挺著小胸脯說道:「塞不下!」

  李象比劃過自己和李小圓球的體型,不得不點頭承認:「確實塞不下。」

  李元嬰轉過頭得意地朝李二陛下笑。

  李二陛下懶得理他了。

  恐龍化石就擺在木制模型不遠處的開闊空地上。整副恐龍骸骨拼起來之後占了十幾平米的地方,這還是董小乙命人把一些不帶龍骨的邊邊角角裁掉的結果,要不然簡直得把一小座山搬過來!

  由於年歲久遠,這副骸骨還是丟失了幾塊,好在缺的部分正好有對稱面,掃描進萬界圖書館之後系統可以輕鬆把它補全。

  沒錯,系統久違地給李元嬰發放了一個任務:儘量收集齊這副恐龍骸骨。

  董小乙命人把能找到的化石都搬回來之後,李元嬰跑了葵園一趟,把這塊化石掃描進萬界圖書館裡,又引來了久違的積分狂漲。沒辦法,化石這種東西是沒一塊少一塊,再不可能憑空弄出來的,而大唐又是萬界圖書館目前所能連接到最早的時代,哪怕前頭有過「造假風波」,聞訊而來的專家學者還是數不勝數——他們可是專業的,化石真假他們難道還不能辨別嗎?

  最終李元嬰順利完成任務,得到了相應的恐龍模型圖紙。

  正因為有了這份圖紙,李元嬰才琢磨著吸引點人來葵園看「龍骨」。

  來都來了,不得買點東西嗎?到時他讓葵園這邊的木匠做些小模型賣給他們,人手一條龍,又能看又能玩,多棒!還有什麼玉米花生葵瓜子,也能叫來遊玩的客人們嘗個鮮,畢竟李二陛下已經培育夠足夠多的種子往外種了,他再不能三顆三顆賣種子了!

  李元嬰對葵園接下來的發展計畫信心滿滿,一點都不操心。他興致勃勃地帶著一群小蘿蔔頭圍到龐大的「龍骨」面前,給他們指出哪邊是腦袋、哪邊是尾巴,大致有多長多大!

  一群小蘿蔔頭聽得哇哇直叫,只恨自己看不到它活著的樣子。

  哪怕是李二陛下,看到這樣的龐然大物心中也十分震動。

  李元嬰帶著李象他們看了一會,扭頭和李二陛下討論起來:「皇兄你覺得這樣的大傢伙為什麼會消失啊?」

  所有人都沒見過這樣的生物,自然無從探知它們為什麼會消失。李二陛下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對這東西一無所知,他沉吟片刻,說出自己的看法:「有時候體型大也不一定很厲害,大象體格這麼大,還不是要聽人驅使或者被人殺掉取象牙?」

  李元嬰覺得李二陛下說得有道理,點頭贊同:「對,它們長這麼大,要是遇到對頭,想躲都沒地方躲!」

  好奇的問題有了答案,甭管對不對,李元嬰都不去糾結了,歡快地帶著小蘿蔔頭們到處玩耍。

  半天下來,魏征擔心的意外自然沒有發生。回去的路上李元嬰還湊到魏征身邊說:「您看,什麼事都沒有對吧?皇兄也是人,怎麼能老悶在宮中?換了您自己,您肯定也不高興天天待在一個地方的。古人都說,我們要以己度人,以心度心,以情度情!」

  這話還是漢時韓嬰所說的,原話是「聖人何以不可欺也曰:聖人以己度人者也,以心度心,以情度情,以類度類,古今一也。」

  魏征總覺得好好的話被李元嬰這麼一用,聽著就很不對味!

  李二陛下前腳從葵園離開,董小乙後腳就緊鑼密鼓地開始對外宣傳,說葵園接受預約,歡迎大家過來舉辦聚會,最好是帶著一家老小過來秋遊。看過龍骨嗎?沒看過就對了,來葵園玩耍吧!不僅可以看到獨一無二的龍骨,還可以把小龍模型帶回家!聖人親自來看過的,絕對沒有犯禁嫌疑,老少咸宜,童叟無欺,恭候諸位駕臨!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00
第 115 章

  李元嬰敢公然賣龍骨模型, 董小乙可不敢, 他對外宣稱這是「恐龍」, 名字也是李元嬰給的,李元嬰解釋說「恐怕是龍吧, 簡稱恐龍」。是不是龍不要緊, 要緊的是這大傢伙給人的視覺震撼非常大, 看到它的人沒有不被它震住的。

  很快地, 不少人陸陸續續都聞風而至, 就算沒有這恐龍化石,能去皇家莊子走走也是好的。聽說李元嬰的莊子上有許多新鮮吃食, 還有一批高鼻廣目的高昌人定居其中, 這麼好玩的去處,怎麼能不加進秋遊熱門候選地裡?

  莊子的管事們很快忙碌起來,每天都要登記第二天的預約人數, 限制莊子客流量。要是派來預約的僕從晚到了,那對不起,只能往後挪。人都是愛湊熱鬧的, 葵園這邊得預約到小半個月後能有機會進園的消息傳開後, 更多的人對這個從外面看去其貌不揚的莊子滿懷好奇, 都試探著去排個隊。

  反正,進了園子買不買東西、吃不吃裡頭的玩意,還不是全看自己?他們偏就不花錢,隻進去逛逛,李元嬰還能趕他們走不成?

  李元嬰已經回到園子裡安心讀書。張柬之雖是個慢性子, 消息卻挺靈通,知曉葵園開放的事情後問李元嬰:「進你這園子又不花錢,你不怕你的葵園白白被他們糟蹋了嗎?」

  李元嬰道:「只有人少窮死的地方,沒有人多窮死的地方。葵園只是把人吸引過去,能不能賺到錢就看他們自己的本領了。而且拼模型這麼好玩,誰會不喜歡拼模型呢?」

  事實證明李元嬰的話是對的,看過巨大無比的恐龍化石,再去看河邊立著的木制模型,許多人的想法就不一樣了:這麼好的東西,怎麼能不帶回家呢?反正,我要帶一個回家,我有別人沒有,讓別人眼熱去!

  出售的模型是木頭做的,倒算不得多貴重,稀罕就稀罕在它件數眾多,每一個小件都磨得十分精細,一看就是精心製作的,甩外頭那些粗製濫造的玩具好幾條街。買了這模型回去,可以一家人一起組裝,也許得費些時間,但是大晚上的閒著也是閒著,陪孩子玩玩不挺好的嗎?

  可恨的是,葵園這邊說因為造一個模型得費不少功夫,一天隻往外賣三個,所以預約在同一天過來的一批人裡頭只有三家人能買到!多了的,沒有了,因為做不來那麼多。

  你拿著圖紙去叫別人給你做,那你去啊,反正又不差你一個,我這裡就這麼賣,愛咋咋滴。

  還真有人氣不過,朝買了模型的人借了張圖紙去叫人照著做,結果一算下來,那價格確實是童叟無欺的,要做到那麼精細,玩起來不傷小孩子的手,拼起來又栩栩如生,著實得請有名的能工巧匠才能做到!至於玩粗製濫造的仿製品,看過那上手就讓人愛不釋手的真東西之後,誰還玩得下手?

  沒辦法,眾人只能繼續排隊預約,看看下次有沒有運氣買到葵園出品的恐龍模型。

  這下哪怕是一些看李元嬰不順眼的人,也對李元嬰的生錢能力服氣了,一堆木頭賣個天價,還那麼多人上趕著要買。連帶他那其貌不揚的園子也成了眾人眼裡的遊覽勝地,一堆人蜂擁而至,連吃帶買,買不著模型,便買些葡萄酒或者玉米花生,反正樣樣都很受歡迎,價錢高些都讓人掏得心服口服。

  李元嬰盤活了自己莊子,便不再關注,他現在忙著呢。

  原因在於他跟李二陛下大放厥詞說明年就要考出去,結果李二陛下一點都沒替他瞞著,轉頭就告訴孔穎達。

  孔穎達還從李二陛下那裡聽說了李元嬰建議挑他門生去吐蕃的事。

  按照正常的情況來看,宗室與文臣向來是不可能深交的,畢竟宗室自詡出身高貴,瞧不起窮酸讀書人;文臣自詡清高,也瞧不起不學無術、很可能成為朝廷蛀蟲的宗室。

  以前孔穎達等人和李元嬰的關係也是這樣,處得好是不可能處得好的,不噴你就算好了。不過這幾年李二陛下對李元嬰這個弟弟的態度有著明顯的變化,眼瞧著是想讓這個弟弟立起來,多少幹點實在事的,畢竟李二陛下都親自問他「朕這弟弟可還教得」。

  李二陛下都這樣問了,孔穎達能不好好教嗎?

  好好瞭解之後,孔穎達對李元嬰也改觀不少,至少,心裡是認了他是國子監的學生。可聽聽,這小子把從前教過他的人都報上去,告訴李二陛下最好讓他們留在吐蕃別回來了!再聽聽吧,這小子說他明年就能考出國子監!

  一氣之下,孔穎達便叫人只管給李元嬰留點難題,讓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國子監的試不是那麼好考的。真當隨隨便便讀個一兩年書,就比天下讀書人都聰明了?

  孔穎達這邊下了令,馬博士等人心裡雖犯嘀咕,卻也沒違背他的話,大大地提升李元嬰這邊的功課難度。

  本來孔穎達覺得李元嬰被為難個幾天就該找人哭訴了,沒料到李元嬰是個倔脾氣,他頭一天被難住了,當晚便念念不忘地琢磨了半宿,琢磨到半夜突然跳起來說「我想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李元嬰沒受什麼影響,活蹦亂跳地去上早課,反倒是唐觀唐璿頂著個黑眼圈出現。

  如此過了幾天,到後來李元嬰遇著什麼難題,唐觀他們便都很熱心地和李元嬰一起研究,兩個研究不出來,就多找幾個人加入。總之,絕對不允許李元嬰把問題留到夜裡,否則他自己一個人在那琢磨,誰都不曉得他琢磨到多晚!

  他自己不睡也很精神,別人還得睡呢!

  於是李元嬰壓根沒覺出孔穎達叫人為難他了,還覺得馬博士他們當真厲害,這麼高深的問題他就想不出來。

  李元嬰不僅在心裡這麼想,他還信奉「有話就該直接說出口」,跑去和馬博士對答案時十分欽佩地和馬博士感慨:「都長著腦子,怎麼馬博士你們就這麼厲害呢?我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些絕妙的問題!」

  馬博士看著李元嬰亮晶晶的眼睛,覺得,這小孩他為難不下去了。

  回頭馬博士就去找孔穎達提了這事,說李元嬰不僅沒覺得自己在被人刁難,還挺樂在其中。你能難住他你自己去難!

  孔穎達聽完撚斷了自己兩根鬚。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孔穎達叫人為難李元嬰偏還沒難住李元嬰的事很快傳到了李二陛下耳裡。雖然幸災樂禍挺不好,但李二陛下還是就著這個消息多吃了一碗飯,越想越覺得自己讓李元嬰去國子監是一記妙招,這糟心弟弟就讓孔穎達頭疼去!

  李元嬰在國子監裡禍害到年底,交了不少朋友,不管是住一起的還是不住一起的,他都能說上幾句話。臨近年關,國子監才放了次大假,讓監生們回家過年。

  李元嬰回宮乖乖待了兩天,又出宮跑了一趟,不過不是去玩,而是去歐陽詢府上拜訪。

  歐陽詢去年撒手人寰,前頭的幾個兒子都已長大成人、謀了官職,只有個小兒子才十幾歲出頭。目前歐陽家的男丁都在家丁憂,聽人說李元嬰上門來,都覺得有些納罕。

  還是作為當家主母的徐氏說:「早前滕王殿下來找過你們父親,你們父親與他相談甚歡,還替他下帖子請了城中高僧相聚。」後來大家都曉得了,李元嬰請了一批僧人去吐蕃講經,順便往吐蕃賣茶。具體哪個才是李元嬰的目的,那就自由心證了!

  人都來了,自然不好不見,歐陽家諸人雖摸不著頭腦,還是親自出去把人迎進府。

  戴亭不在身邊,李元嬰消息不甚靈通,歐陽詢去世時他都不曉得,到他知道時又過了登門吊念的時機,所以只能隔空感傷了一下。歐陽詢活到八十多歲,算得上是喜喪,所以哪怕是在守喪時期,大夥也沒真天天愁眉苦臉。

  李元嬰這次來不是空手來的,他帶來了許多歐陽詢的手稿。給人家送人家親爹的手稿聽起來有點古怪,不過他是聽董小乙說在歐陽家在高價買回歐陽詢的字稿,說是想給最小的兒子練字,他便把自己手頭上那些收拾收拾,再去李二陛下和相熟的大臣那邊討了一批,攢了三大箱子叫人抬著過來。

  李元嬰一向不愛講那麼多虛頭巴腦的客套,叫人把大箱子擱下,便和帶著兒子出面招待他的徐氏說明來意,說歐陽詢與他是忘年交,他聽人說歐陽家在收這個便去跟認得的人都討要了一遍,不知不覺就要了這麼三大箱子,實在唐突了!

  說完他在徐氏的邀請下吃了杯茶,便又撒腿跑了,顯見就是想到這一出就去幹。

  徐氏也不知該哭好還是該笑好。丈夫歐陽詢最終不過封了一從五品的縣男,在長安城裡根本算不得什麼,自他去後他們家門庭越發冷落,人情冷暖在這種時候便分外分明了。

  徐氏上前打開李元嬰命人抬來的箱子之一,入目便是收拾得整整齊齊、沒有損壞分毫的字稿。她取出其中一卷攤開,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落下淚來,將小兒子歐陽通拉到身邊說:「通兒,你要好好學你耶耶的字。」

  歐陽通認真點頭。

  李元嬰給歐陽家送完字稿,想著時間還早,又騎著他的馬兒溜達去魏征家找小夥伴玩耍。

  不想還沒進院門,李元嬰就聞到香香的雞湯味兒。人家家裡在做好吃的,換成別人肯定不好意思往裡走了,李元嬰不一樣,他把馬兒給別人牽去系好,高高興興地跑進去說道:「姝妹妹,這湯我一聞就知道是你熬的!」

  李元嬰邊說腳邊往屋裡邁,還沒邁進去呢,他又往後退了一步,覺得自己可能走錯門了。他看了看外頭,發現是魏征家沒錯,再邁進屋裡,對上六雙兇神惡煞朝自己看過來的眼睛。

  最老的,就是魏征了,小老頭兒永遠凶凶的。

  中間幾個,明顯是魏征的四個兒子,大兒子他是見過的,魏姝的親爹;剩下三個年紀逐個遞減的明顯是魏姝的三個叔父了。

  最小那個是老熟人,魏贗。

  魏膺在國子監裡和李元嬰處得還算不錯,主要是他覺得與其讓李元嬰把妹妹拐帶到他看不見的地方,還不如跟他們一起行動。

  現在不在國子監了,還有祖父、父親和叔父們在,魏膺又覺得李元嬰這個天天找他妹妹的傢伙是個混帳。再聽李元嬰還沒進門就嚷嚷什麼「這湯我一聞就知道是你熬的」,魏膺更來氣了!

  有你這麼敗壞別人名節的嗎?還一聞就知道,我妹妹天天給你熬湯不成?!

  魏家所有男丁齊刷刷瞪著李元嬰,臉一個個都板得跟魏征似的,看著非常嚇人。

  李元嬰眨巴一下眼,一臉無辜地往後退去,退到門邊後立刻腳底抹油、轉頭就溜!

  在魏家受了驚嚇,李元嬰沒了找其他小夥伴玩耍的心思,摸摸自己撲通撲通直跳的小心臟,回宮跟李二陛下告黑狀去。李元嬰逮著李二陛下就滔滔不絕地批判起魏征來:「上回老魏被我噎了幾句,就不愛理我了,這次我去他家玩兒,他還叫上幾個兒子一起兇神惡煞地瞪我,太嚇人了。還好我機靈,走得夠快,要不然一準叫他指使兒子揍了去!這個老魏真不講道理,說不贏我就叫兒子上,分明是欺負我沒兒子!等我將來生十個八個兒子,一準贏他!」

  作者有話要說:

  李二陛下:總覺得這小子的話不太可信。

  更新!

  足足三千八!

  今天依然是勤快的甜甜春!

  今天又看到李二陛下一個小故事,宇文士及晚年,李二陛下天天找他聊天兒,人家休假都讓人騎馬去宣召。有次李二陛下站在一棵樹下,說這樹長得真好!宇文士及順嘴誇了幾句,李二陛下馬上翻臉說,「魏征他們都說我身邊有奸佞,以前我還不覺得,現在才知道是真的,你這樣就是!」

  到人家死了,李二陛下還給人家弄了個「縱」字當諡號,「忘德敗禮曰縱」的縱!

  小王爺:翻臉無情!(指指點點)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00
第 116 章

  李元嬰這種混帳話, 李二陛下聽多了, 也知道李元嬰才敢來他面前叨念這些破事。李二陛下道:「我怎麼記得你說生了女兒要當寶貝寵著, 生了兒子要扔出來自己掙前程,怎麼現在又說要生兒子去幫你了?」

  李元嬰道:「掙前程歸掙前程, 耶耶被欺負了, 兒子不得幫耶耶出頭, 要不生他們做什麼?」

  李二陛下道:「我只聽說父母給兒女出頭, 沒聽說兒女給父母出頭的。」

  李元嬰說道:「才不是, 我從小就會給我娘出頭啦,誰欺負我娘, 我就揍他, 要是拳頭比不過,我咬他!」李元嬰還挺驕傲的,「小時候, 我還教我娘認字呢,父母又不是生來就樣樣都會、樣樣都好的,有擔當的兒女當然能幫上父母的忙!」

  李二陛下睨李元嬰一眼, 對柳寶林這個沒什麼存在感的先皇遺嬪倒是高看了一眼。能慣出這麼個無法無天的混世小魔王, 果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麼軟弱, 還懂得這麼引導兒子向學。

  李二陛下毫不留情地點出事實:「都這麼大了,還看不出來你娘是哄你多讀書嗎?」

  李元嬰一下子啞火了。

  他坐在李二陛下旁邊想了想,覺得他皇兄說的好像是事實,他小時候真叫他娘哄了去。

  李元嬰想明白了,唉聲歎氣地說:「皇兄你做什麼要告訴我, 我一直挺為這個驕傲的呢!」

  李二陛下心道,就是看不得你那瞎嘚瑟的模樣。當然,李二陛下面上又是另一套說辭:「我要不說,你豈不是一直看不出你娘的苦心?可憐天下父母心!」

  李元嬰道:「你這麼說也有道理。」他原就是被魏征他們嚇了一跳,徑直跑來和李二陛下告黑狀的,現在狀告完了,李二陛下看著沒和他一起罵魏征的意思,他便跑回自己住處跟柳寶林裝乖賣巧去了。

  第二日魏征當值時,李二陛下提了一句李元嬰來告狀的事,問魏征怎麼那麼嚇唬李元嬰。

  難得有自己找魏征茬的時候,李二陛下問得還挺愉快。

  魏征一聽,臉都黑了。

  昨天李元嬰自己沒規沒矩地跑進來,口裡還嚷嚷著一聽就叫人誤會的話,人親爹能不瞪他?人親叔父能不覺得他是不著調的紈絝子?更別提還有魏膺在旁邊添油加醋地說李元嬰在國子監多張狂,簡直可以橫著走,房俊、杜荷那些紈絝子原本和他有點不對付,中秋後都被李二陛下打包去吐蕃了!

  聽聽,這不就是個無法無天的混世小魔王嗎?

  魏征送孫女去國子監本就惹了不少非議,兒子兒媳對此也頗有微詞,昨天鬧了那麼一出,更是讓兒子兒媳很有些意見!

  有李元嬰這樣的嗎?你說你心裡沒鬼,來了就來了,轉頭就跑是怎麼回事?

  跑了也就算了,回頭還跑去惡人先告狀!

  魏征**地回道:「寒舍簡陋,滕王殿下這般尊貴的人物待不習慣,所以才進門就轉頭離開。想來是臣不對,臣沒有提前打聽到滕王殿下要來,親自到門口迎接他,讓滕王殿下覺得被怠慢了!」

  李二陛下被魏征這麼一堵,自然曉得李元嬰告的是叼狀。他面色不變,好生安撫了魏征幾句,說自己一定會好好教育李元嬰。

  快年底了,上上下下講究的都是「和氣」二字,魏征倒也沒逮著李二陛下和李元嬰噴。對這對兄弟倆的一堆破事,魏征也懶得理了,只要與朝政沒太大關礙,他都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魏征偃旗息鼓,朝堂上卻不安寧。

  今年年底不太平,先是高麗那邊出了問題,高麗有個權臣叫蓋蘇文,實力了得,權傾朝野。高麗王和心腹合計著要把他弄死,結果保密工作做得不到位,被蓋蘇文提前知道了,帶著人直接闖到高麗王面前把他大卸八塊,扶植了另一個人當國王。

  高麗好歹是大唐附國,常年納貢的那種,現在高麗國王冷不丁被人切塊了,手段極其殘忍,一干朝臣哪裡忍得了,很快有人上奏提出征高麗,誅殺那個蓋蘇文匡扶正義!

  李二陛下想不想征高麗?李二陛下也是想的,畢竟附國立國主都是要大唐發國書封賜的,這蓋蘇文的做法顯然是沒把大唐看在眼裡,想換人就換人。

  可是,現在沒錢啊,打不起消耗太大的仗。君不見當初隋朝國力數倍於現在的大唐,三征高麗還是把它拖垮了!眼下文成才剛去吐蕃不久,西邊局勢仍未明朗,不適合貿然東征!

  李二陛下只能表示「雖然很想誅殺逆賊,但是人家在國喪期間,突然殺過去不太道德」。

  這一仗憋著沒打,李二陛下心裡氣不太順。結果更讓他氣不順的事情還在後頭,有人上奏說,黨仁弘在廣州貪污百萬,理應處死。

  這黨仁弘乃是太原起兵時期就投奔太上皇、與李二陛下交情極好的功臣,李二陛下這些年看著秦瓊這些人一個個死的死、老的老,心越發硬不起來,雖則黨仁弘犯的這事按律當斬,他卻捨不得親自下令把人砍了。

  當大理寺連續上了五道摺子讓李二陛下處理党仁弘時,李二陛下召集了百官,當眾表示自己要去南郊向上天請罪,以此徇私一次饒了黨仁弘的死罪。

  李二陛下也是個倔脾氣,勁頭上來了十頭牛都拉不住,房玄齡等人勸阻也勸不動,當場就叫人好好準備,決定趕明兒就去南郊向天請罪去。

  百官沒法子,第二天一早就跪在庭前堵著路。真要讓李二陛下這樣幹了,那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哪有君主為了保個臣子跑去向天謝罪的?

  百官從早跪到晚,跪暈了好幾個。

  李二陛下這才軟化下來,歎著氣表示自己不去南郊了,讓大家都會去好好休息。

  李元嬰晚上在小書房裡練字呢,聽底下的人說起前頭的動靜,聽得津津有味。這麼多人齊刷刷跪一整天,可真夠折騰人的,好在許多身子骨不好的老臣都在家歇著,沒跪出個好歹來。

  李元嬰這廝看熱鬧不嫌事大,叫人去備些跌打損傷藥明兒送去給自己認得的大臣,像老魏啊,老孔啊,這些人平時對他這麼好,這次遭了罪,他不得表示表示?

  李元嬰吩咐完了,又想到那個貪污百萬的黨仁弘。不就一百萬嗎?做什麼要伸這個手?自己賺不成嗎?這下好了,說不得命都得丟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不就是一百萬嗎?為什麼要貪污?賺錢都不會,真笨!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01
第 117 章

  聽李元嬰叫人準備傷藥, 柳寶林擔憂地問他是不是摔傷了。李元嬰雖然到哪都有人跟著, 但也抵不過他天天上房揭瓦, 傷藥都是常年備著的。

  李元嬰見柳寶林擔心,信誓旦旦表示自己沒事, 他還很不害臊地說可以脫光光給柳寶林看看, 他渾身上下就沒半道傷口!

  柳寶林當然不會要他脫衣服, 見他不像在說謊便放心了, 又聽他說要給師長送藥, 柳寶林便親自替他張羅起來。李元嬰第二天一早起來,底下的人就把柳寶林分裝好的傷藥取了過來, 一個個小罐子弄得還挺精緻。

  李元嬰揣著藥去尋魏征他們, 見著魏征就說:「聽說您昨天跪了一天,真是辛苦了。皇兄也真是的,都多少歲的人了, 居然還想一出是一處!」

  魏征覺得李元嬰那天被李二陛下打死了,和他這張嘴絕對脫不了關係。瞧瞧他這看熱鬧的勁頭!嘴上說來送藥,實際上不過是想來看笑話!

  魏征不理他, 李元嬰只能直接塞藥, 轉到去找孔穎達, 還和孔穎達分享經驗:「這藥可好用了,我從小用到大,每回摔著了、傷著了,頭一天晚上抹一點,第二天又好啦!不是我說, 我覺得您和馬博士他們身子骨都不太好,應該多愛護著點,別看跪個一回不算什麼,要是跪傷了年年都疼,您還是把這藥拿回去抹一抹!要是下回再有這樣的事,您早點裝暈,我聽人說,鄂國公就暈得很快!」

  本來看李元嬰來送藥,孔穎達還覺得這小子挺敬愛師長,聽完李元嬰這番話只想破口大駡。你堂堂皇子,怎麼會天天摔著傷著?還不是自己調皮搗蛋!還有,有你這麼明晃晃叫人欺君的嗎?被你這麼一說,下次自己真要暈了指不定還要被人戳脊樑骨說裝暈!

  李元嬰自覺好心地給孔穎達送完了藥,又給長孫無忌送去,還很是抱怨了一通,說孔穎達和魏征不僅不領情,還想罵他,還好他走得快!

  長孫無忌長得白白胖胖,都說外甥像舅舅,李泰應該就是像他的。收了李元嬰的藥,長孫無忌面上滿是笑,問李元嬰在國子監待得怎麼樣、可有遇到什麼難事。

  李元嬰懂事極了:「沒什麼難事,裡面可好玩了,夫子們學問都很高,同窗們也都很好。」李元嬰還和長孫無忌說出自己的構想,「我們把五經都學得差不多了,我準備明年叫大家一起去當志願者,做點什麼都好。明年您要是需要能讀會算的人就讓人給我們說一聲,我們什麼都肯幹的!我覺得文章不可能從天上掉下來,所以還是得幹點實事,寫起文章來才能言之有物。」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現在一個是司徒、一個是司空,都算是朝中的一把手,李元嬰從長孫無忌這裡得了准話,又跑去和房玄齡送藥獻殷勤,順便讓房玄齡也給他們蟄摸點實習崗位。

  房玄齡現在對李元嬰的觀感非常複雜,他兒子房俊現在還在去吐蕃的路上,要說他對李元嬰很有好感那肯定不可能。不過,當父親的誰不想兒子成器?這次房俊去吐蕃,跟的是皇家使團,到哪兒都會受到禮遇,沒誰會不長眼對他們下手,不會有安全問題,讓兒子跟去鍛煉鍛煉他也是願意的。

  所以要說房玄齡很反感李元嬰,那也不算。和長孫無忌當場笑呵呵答下不同,房玄齡是思考片刻,才點頭說:「若有需要,我會和孔祭酒商量。」

  李元嬰大喜過望,直誇房玄齡人好,屁顛屁顛走了。

  李元嬰這邊給一干朝中重臣獻完殷勤,那邊長孫無忌收完藥,靜坐片刻,揣著藥去求見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正思考著黨仁弘的事,聽人說長孫無忌來了,以為長孫無忌又要勸自己,原想不見的,話到嘴邊又改了:「讓他進來吧。」

  長孫無忌是為李元嬰來的。本來滿長安沒幾個人把李元嬰放在眼裡,畢竟這小子從小惡名在外,是宮裡赫赫有名的混世小魔王。李二陛下要拿他當筏子,展示李唐家兄友弟恭的一面,大家就心照不宣地看李二陛下寬縱弟弟。

  結果這兩年李元嬰突然開了竅,不僅變得勤勉好學,還廣結善緣。宗室之中人人都愛讀他玩票般弄出的書冊,士林之中人人都誇李元嬰弄出來的圖書館和便宜紙張,甚至暗暗稱它為「滕王紙」。

  年初那場風波絕對不是無風起浪,李元嬰這兩年的所作所為的確值得引起警惕。要是「滕王紙」再普及一點,天下讀書人只要習字抄書,便會想到滕王的恩惠,到時再來後悔就晚了!

  更可怕的是,李二陛下對李泰這個兒子萬般寵愛,一天不見都想念得緊,結果李泰和李元嬰對上之後,李二陛下居然偏向李元嬰這個麼弟!李二陛下不僅不防備,還把他放在國子監這個為朝廷儲備人才的地方裡頭,任由他肆意結交士子!

  現在,他還送藥籠絡朝臣。

  看看這一樁樁一件件,哪樣不值得重視?有李泰這個例子在前,長孫無忌覺得自己有必要來當惡人。長孫無忌坐下之後,把揣進來的膏藥取出來放在案前,與李二陛下說出它的來處。

  李二陛下注視著長孫無忌,等著長孫無忌往下說。

  長孫無忌囫圇著把李元嬰給自己送藥、讓自己給監生們安排實習工作的事告知李二陛下,說完便住了嘴。

  李二陛下神色淡淡,沒接他的茬。

  長孫無忌沒扛住,繼續勸說道:「陛下,縱子如殺子。滕王殿下雖不是您的親子,但長兄如父,他自幼在您膝下長大,您不能對他過於寬縱,讓他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李承乾雖算是長孫無忌的侄子,但是李二陛下春秋正盛,長孫無忌自然不可能提前站到李承乾那邊去,這也是李二陛下寵著李泰時沒人明著站出來指出問題的原因:李二陛下顯然還能活許多年,誰知道李承乾能不能一直穩坐太子之位?

  可李元嬰不一樣,李元嬰不是李二陛下的兒子,任由他經營出自己的勢力只會導致大唐動盪。

  李二陛下倚在憑幾上,神色莫測地聽著長孫無忌娓娓說出自己的擔心。他手上染過兄弟的血,自是不會信什麼兄弟情義,但對李元嬰他自有一番計較。該疑心的,李泰年初已經明明白白地他揭出來了,不需要任何人再提醒。

  李二陛下道:「他有沒有心思朕不知道,朕只知道孔穎達他們不是一罐子藥能收買的。你看你收了他的藥,轉頭就告到朕這裡來了,難道孔穎達他們就是傻子?」

  李二陛下讓長孫無忌稍安勿躁,畢竟魏征他們真要傻到支持李元嬰這混帳小子,那就等著天天給李元嬰栓繩吧。誰知道他會搞出什麼事來?

  長孫無忌沒敢說當年他把妹妹嫁到李家之前,也聽過李家老二的種種荒唐傳言,不說吃喝玩樂樣樣精通,鬥雞走狗一件不落,好意思說別人得栓繩?

  便是後來登基了,李二陛下前前後後鬧出的荒唐事也不少,比如把弟媳收進後宮,比如和人唐儉下棋下輸了就想把人砍了,比如在朝堂上吵不過魏征就拔劍嚷嚷說要殺了這個鄉巴佬。

  長孫無忌無聲無息地腹誹完了,心裡也明白過來:難怪李二陛下對這麼弟格外特別,敢情是這小子和他少年時一樣能鬧騰!

  李二陛下都說不必疑心了,長孫無忌只能道:「是臣枉作小人了。」

  李二陛下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把自己親自寫好的罪己詔給長孫無忌看。他肯定要保下黨仁弘,既然不能去南郊,那就下道罪己詔說是自己識人不明,怎麼都得免了黨仁弘死罪。

  長孫無忌知道了李二陛下的底線,事情就好辦了,馬上去勸說其他人給李二陛下一個臺階下。最後君臣都各退一步,李二陛下不去南郊,大理寺不要求處死黨仁弘,大家安安心心過個好年。

  李元嬰不認得黨仁弘,只知曉黨仁弘最終被罷為庶人。他聽了很有感觸,跑去和李二陛下提要求:「皇兄您真好,要是有人和你說要你砍了我,你也得這樣保我才行。」

  李二陛下一聽就來氣,當場罵道:「你不犯事,誰會要我砍了你?」

  李元嬰道:「找罪名多容易啊,隨隨便便就能找十條八條!書上說,『欲加之罪,其無辭乎?』,意思不就是想要治你罪哪愁沒詞兒!到那時,您至少要跟保那黨仁弘一樣保我當個庶人!」

  李二陛下道:「党仁弘征戰有功,你有什麼?」

  李元嬰有些發愁,坐在李二陛下琢磨了一會,唉聲歎氣地說:「我不想去領兵打仗,我不會打。」

  李二陛下見他還真琢磨起來,樂道:「所以你還是自己想轍吧。」

  李元嬰覺得李二陛下一點都沒有手足情,對他這個兄弟還不如對那個黨仁弘好,頓時不想理李二陛下了,起身撒腿就跑。

  李二陛下這個生辰準備去驪山行宮過,點人的時候又把李元嬰點上了,要帶他一起去泡湯泉。李元嬰牛脾氣上來,氣咻咻地說堅決不去驪山,他要在宮裡好好讀書,明年考個第一,聽皇兄的話自己給自己找出路!

  李二陛下會和他一般計較嗎?當然會的。

  出發當天,李二陛下就叫人去把李元嬰扛上馬車架,強行帶著一起去驪山了。

  隨行諸人目睹了這麼一場鬧劇,一致決定當做沒看到。

  作者有話要說:

  李二陛下:李三歲!

  小王爺:你才是李三歲!(指指點點)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01
第 118 章

  李二陛下走著一趟, 除了泡湯泉之外, 還有給李治商量婚期的打算。在婚事上頭, 李治是沒有自主權的,李二陛下也打算給他選擇的機會, 早前已經給他選定太原王氏之女為王妃。

  因著李治被扔去國子監, 婚期也就推後了一些, 不過李二陛下聽孔穎達他們說李治學問平平, 算不得特別突出, 想參加科舉一鳴驚人不太可能,便不再把婚期往後挪了, 準備讓他和王氏女儘早完婚。

  李元嬰聽說還有這事, 馬上不鬧騰了,跑去問李二陛下什麼時候選的人,他怎麼不知道。李元嬰很是責怪李二陛下:「我可是雉奴的叔父, 都沒給人備個禮,多不好!」

  李二陛下道:「沒人會和你計較的。」

  李元嬰纏著李二陛下追問給李治定了什麼人。李二陛下懶得給他解釋,讓他問長孫無忌去。

  李元嬰又去尋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聽李元嬰是李二陛下打發來的, 就給李元嬰解釋了一番:如今有『五姓七族』之說, 五姓就是李、崔、盧、鄭、王, 分別是隴西李氏、趙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和太原王氏。

  這些都是有名的世家大族,而李二陛下給李治挑的就是太原王氏女,家世好,教養好,可見李二陛下對李治有多愛重。

  李元嬰道:「那她是什麼樣的人?長什麼樣?性子好不好?高不高?身量是瘦還是胖呢?」

  長孫無忌聽得一陣無言, 搖頭說道:「人家還未出嫁,怎麼能去探聽這些?」長孫無忌少不得要對李元嬰勸說一番,讓李元嬰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什麼話都敢說,什麼問題都敢問,要考慮話出說來、問題問出來以後的後果。你一個當人叔父的,怎麼能問這些問題?該避嫌的時候還是得避嫌!

  李元嬰乖乖點頭,回去把原話給李治說,非常惋惜地拍李治肩膀:「我幫不了你了,你舅舅不肯跟我說!」

  李治也覺得無語:「大婚時自然能見到了。」他一早便知道自己的婚事會由李二陛下安排,也知道李二陛下大致會在什麼範圍給他挑王妃,對李元嬰這些問題一點好奇心都沒有。不管長成什麼樣、性子如何,事情都已成定局,難道他還能換人不成?既然自己做不了主,還不如安安心心等著李二陛下安排。

  李元嬰覺得沒趣。

  李承乾和李泰大婚時他還小,沒機會摻和,好不容易李治要娶妻了,李治卻一點興頭都沒有,著實讓人失望。

  李治和李元嬰說起別的話題:「我書讀得不夠好,父皇約莫不想讓我留在國子監了。等我完婚,可能就要到封地去。」他的封地在太原,王妃王氏也是太原人,李二陛下可能打算等他完婚後就打包他就藩。

  李元嬰慫恿:「你不一起考進士嗎?」

  李治搖頭道:「我的學問還夠不著進士的邊。」

  李元嬰也不失望,興致勃勃地說:「你去太原也不錯,到那邊以後多和你王妃到處走走,再給我們留意幾個缺。到時我和老孔商量一下,帶人去太原找你們玩,順便看看太原有什麼可以用來練手的事!反正是你封地,做什麼都行!」

  李治聽李元嬰這麼說,也有幾分高興。這兩年經李元嬰反復洗腦,李治也覺得早點去封地很棒,時不時會瞭解一下太原那邊的情況。

  兩個人當即湊到一起你一眼我一語地討論起怎麼玩轉太原來。

  等說夠了,李元嬰才和李治琢磨起來:「你要去封地了,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去。」

  李治道:「你不是要考進士嗎?你過了年才十三歲,哪有那麼快能考上。」李治悄悄給李元嬰分析起他父皇的心理來,「我看父皇是捨不得讓你就藩的,你一個人能鬧騰出十個人的動靜,你不在,父皇身邊可就冷清多了。」

  李元嬰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你這個兒子他都捨得,怎麼就捨不得我了?」李元嬰和李治嘀咕,「我看皇兄他就是壞,我說不來驪山,他偏要叫人把我扛上車;我說要去封地,他偏不讓我去。就是不讓我如意!」

  李治深信李二陛下有自己的考量,他們父皇才沒李元嬰這麼幼稚。

  李治道:「那你下次跟父皇說你不想去封地,想一直留在長安,看父皇是不是真和你反著來。」

  李元嬰一聽,還真覺得這主意不錯。第二天晚上,李元嬰就跑去和李二陛下一起泡湯泉,跟李二陛下說:「皇兄,我和人打聽過了,滕州離長安老遠了,我又認不得那邊的人,不好玩,我想留在長安不走了!要不,您別讓我就藩了成不成,我一直在長安陪您!」

  李二陛下倚在湯泉邊,雙手撐在石岸上,老神在在地聽李元嬰說話。等李元嬰說完後瞥了眼李元嬰滿是期待的臉龐,李二陛下慢悠悠地道:「成啊,朕許你在長安住一輩子,一步都不用你邁出長安。這樣挺好,朝廷還省了塊封地。」

  李元嬰一聽,急了,他皇兄怎麼不按說好的走。李元嬰立刻改口道:「我想了想,還是去封地好,這樣不合規矩。」

  李二陛下道:「沒關係,你也沒幹過什麼合規矩的事,不差這一件。」李二陛下看起來越說越心動了,由衷感慨道,「朕還想著你去了封地,朕想見你一面挺難,既然你也想留下來,那就留下來吧。」

  李元嬰可不想一輩子留在長安,急得都上手去拉李二陛下了:「我不要!」

  李二陛下瞥他一眼,淡淡道:「不是你說要留下的嗎?」

  李元嬰氣鼓鼓地賣了李治:「都是雉奴出的餿主意。他說讓我試試你是不是真會和我反著來!」結果根本沒反,還害他差點連長安城都出不去了!

  李二陛下道:「你要做的事朕哪次沒依著你?」

  李元嬰想想也是,他想做的事他皇兄都讓他做了!李元嬰也不害臊,馬上又化身為殷勤狗腿好弟弟,賴在李二陛下身邊說起白日裡的趣事,壓根不覺得自己早前懷疑李二陛下愛和他反著來有什麼不好意思。

  有幸和李二陛下一起泡湯泉的人都覺得,這位滕王殿下別的不說,臉皮真是夠厚的。一般人哪怕不要臉,也不會像他這樣一下子一個樣,轉換起來根本不帶喘氣!

  君臣在驪山湯泉度了幾天假,都挺開心,李二陛下這段時間以來的憋悶也一掃而空。馬上要過年了,李二陛下給大夥都升職加薪,魏征也被任命為太子太師。

  回京的路上李元嬰聽說了這事,一回到宮中便去尋李承乾,安慰安慰這個可憐的大侄子。

  一個魏征的找茬功力,完全可以超越孔穎達、於志甯、張玄素三個人合起來的效果了,皇兄可真會挑的,最會罵人的全塞東宮了。

  李承乾近來心情還挺不錯,雖然也被張玄素他們罵了幾回,不過想玩就得挨駡,他已經很習慣。李承乾客觀評價:「魏師是父皇極倚重的人,父皇讓魏師當太子太師挺好。」

  李元嬰還是覺得當太子太辛苦,跑湯泉不能跟著去,狩獵不能跟著去,避暑也不能跟著去。他很是同情地說:「要是我的話,我肯定受不了。」

  李承乾不想聊這些掃興的事,跟李元嬰說東宮來了批新樂人,讓李元嬰聽聽他們的歌舞好不好。若是覺得好,過年他可以找兄弟幾個過來好好熱鬧熱鬧,當然,李元嬰他肯定也是要邀過來的。

  李元嬰不通音律,不過聽和看自然沒問題,他從小就泡在美人堆裡長大,品鑒的能力不會差。

  李承乾命人去叫新來的樂人來為李元嬰獻一曲,叔侄倆坐一塊邊吃茶邊欣賞起樂人們精心準備的歌舞來。能選為宮廷樂人,技藝自是都不差,李元嬰聽著覺得還成,就是缺點朝氣,轉頭對李承乾說:「不夠熱鬧,倒是侄子們可能覺得悶了點。」

  李承乾知道李元嬰的喜好,拍拍手讓人停了下來,換首熱鬧些的。

  李元嬰滿意了,他就喜歡熱鬧。曲子合他心意,李元嬰又看起舞來,能上來獻舞的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不過對李元嬰來說相貌和身段都不怎麼重要,看了一會兒便覺有些乏味,又聽琵琶彈得格外歡快,目光便被彈琵琶的樂人吸引了去。

  這樂人姿容秀美,比之正在獻舞的女子們也差不到哪裡去,琵琶也彈得極好。

  李元嬰問李承乾左右伺候的人:「左邊那個彈琵琶的是誰?」

  左右抬眼看去,辨認片刻,回道:「那是稱心,琵琶彈得好,也擅歌舞。」

  李承乾沒怎麼注意過彈琵琶的人,聽李元嬰這麼一問也望了過去。

  東宮不缺美人,這稱心雖相貌姣好,卻也沒多特別。李承乾看了一眼,沒什麼印象,便對李元嬰道:「麼叔你要是喜歡他,年後我叫太常那邊把他分撥給你。」

  李元嬰原本沒想著要,聽李承乾這麼一說倒是有了個新想法,不客氣地應道:「我這邊還真有要用到的樂人的地方,你要是願意把人給我我就收下了。」

  李承乾這人愛恨分明,和他玩得好的什麼都能分享,和他玩不到一塊的壓根不愛理會,他無所謂地道:「有什麼不願意的,本就是太常那邊分過來的。」說完他又好奇起來,追問李元嬰,「麼叔你又有什麼想法?」

  李元嬰道:「豐泰樓不是號稱國子監專供嗎?既是如此,怎麼能沒點特別的東西。這稱心琵琶彈得不錯,我準備讓他先把一些同窗的詩譜上曲子,讓人在豐泰樓傳唱。往後豐泰樓在外頭的分號多了,一首詩能唱遍大江南北,願意往豐泰樓投詩的人一定人多。」

  讀書人誰不想名揚天下?名聲在考科舉和授官時都是重要的考慮因素,所以李元嬰覺得可以專門培養一批能把詩彈唱出來傳頌的樂人,進一步提高豐泰樓在文人們心目中的地位。

  李承乾聽李元嬰轉念間就是這麼個主意,不由問道:「麼叔你是不是早想好了來跟我要人?」

  「沒啊,」李元嬰道,「你說要把人給我,我才想出來的。難道你又捨不得給人了?」

  李承乾道:「怎麼會?麼叔你想要的話,全給你都沒問題,我這裡難道還缺幾個樂人了?」李承乾感慨,「我就是覺得你腦子怎麼這麼好使,轉眼間就能冒個主意。」

  李元嬰驕傲地道:「那是當然,我腦子最好使了。」他又把自己準備將豐泰樓一路開到泰山的事告訴李承乾,這是他和李二陛下說好的,當然不能忘記。他得多想些新花樣,把豐泰樓做成天底下最好的酒樓,這樣他的本錢就多了!

  李承乾心道,怪不得父皇那麼喜歡你,原來你是這麼討好父皇的。

  但是大話誰都會說,動動嘴皮子表孝心誰做不了?難得的是李元嬰當真在做,一心一意要履行諾言。對李元嬰的言出必行,李承乾還是很欽佩的,他說道:「你缺人缺錢都可以來和我說一聲,我這邊可以出。」

  李元嬰覺得李承乾真是個好侄子,隔天就去找李二陛下誇了李承乾一通,說李承乾慷慨又大方,願意出錢出人支持他們的泰山計畫。

  李二陛下聽了也挺感動。不過感動完了,他又搖頭說:「東宮的支出也是從朝廷那邊分撥的,用多了,戶部那邊還是會有意見。」事實上不僅戶部會有意見,魏征、張玄素、於志寧他們都會開噴,從東宮那邊支錢根本行不通。

  李元嬰本來也沒打算跟大侄子開口,拍著胸脯保證道:「皇兄你放心吧,我早說了不用朝廷出錢的,自然也不會和承乾要。」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今天是兄友弟恭的一天!
  
BabOdin 發表於 2019-4-30 00:01
第 119 章

  宮中過了個熱鬧年, 年後李承乾還真讓太常那邊把稱心分撥給李元嬰。

  李元嬰聲名在外, 稱心自然有所耳聞, 過來見禮時分外小心。他入了樂籍,命運便不能自主, 名義上雖隸屬於太常, 實際上比外頭那些賣唱賣笑的人好不到哪裡去, 太子與滕王幾句話便能決定他的歸屬。

  李元嬰玩了好些天, 險些都忘了還有這一茬。看到人, 李元嬰還和柳寶林感慨:「承乾真是守信啊,說年後把人給我就當真給我了。」

  聽到李元嬰對太子的稱呼, 稱心眼觀鼻鼻觀心, 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李元嬰讓稱心起來說話,仔細地跟柳寶林交待起稱心的來歷。

  柳寶林乍見這麼個容色姣好的樂人,還以為兒子把太上皇的風流學了去, 甚至青出於藍地在外頭沾上了好男風的臭毛病。聽李元嬰把事情說清楚了,柳寶林才放下心來,安心地聽李元嬰說他的構想。

  李元嬰道:「我準備先讓人在豐泰樓唱文成的詩, 回頭我再讓人排幾出戲, 演文成和親的事。」話本他已經畫好往外賣了, 只需要尋幾個人演一演就好。李元嬰道,「等客人們習慣了邊吃邊聽詩,豐泰樓就每個月唱幾首新詩。對了,娘你也得讀些詩,將來豐泰樓的菜都要取好聽的名字, 您的菜那麼受歡迎,菜名也要風雅又別致才行!」

  柳寶林道:「娘都這個年紀了,你還要讓我學詩。」

  李元嬰道:「娘都沒到三十歲,什麼叫『這個年紀了』,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您得迎難而上,不能因為不好學就不學!」他積極慫恿,「賣得好的都是照著您的菜譜做的,您不給它們起名,難道還得我邊讀書邊為這個費心?」

  柳寶林說不過他,只得應了下來。

  李元嬰說服了柳寶林,這才將自己的安排告訴稱心。琵琶他從小聽到大,稱心是什麼水準他一聽就知道,雖說稱心看起來年紀也不過十五六歲,不過按照系統的說法,他給稱心安排的職位應該是音樂總監,負責豐泰樓連鎖店專屬音樂團隊的創作和演出安排。

  李元嬰經系統一梳理,安置起稱心來心裡就有譜了,他給稱心講了這職位的重要性,然後又給他畫餅:缺人缺錢只管說,不管是太常寺那邊的樂人還是民間的高手,只要稱心需要,他都可以重金挖來,什麼都不用煩惱,只要能做出好曲子、給豐泰樓吸引足夠多的文人墨客就可以了。要是做得好了,回頭他還可以給這個音樂團隊爭取御前表演的機會。

  到那時,恐怕天底下所有讀書人都想讓豐泰樓的音樂班子唱他們的詩!

  經過李元嬰一通交待,原本早已心如止水的稱心一下子活了過來,當場伏身跟李元嬰行了個大禮。他自曉事以來就被教導樂理、教導如何取悅權貴,從未想過自己會被委以重任,更未想過自己可以擁有這樣的自由。

  倘若可以,他自是願意終日與琵琶為伴,不必再費心去討好他人。若是當真有那一天,天下文人墨客都只為他譜的曲子而來,天下讀書人都以新詩能被他們傳唱為榮,那他便是死也無憾了!

  李元嬰道:「你若願意,就好好做事。要是有什麼要好的朋友想現在就要過來也行,只管列出名字來,我回頭就去給你討人。」

  稱心點頭應是,很快給李元嬰交了個名單,把整個音樂班子搭好了骨架,只等著招募些民間伎人負責對外演出。雖然眼看著差不多到上元節了,稱心還是給李元嬰打包票,要在上元節就讓豐泰樓熱鬧起來。

  李元嬰願意把這麼一樁大事交給他,他必須得儘早拿出點本事來,不讓李元嬰對他失望!

  李元嬰原本還覺得稱心美則美矣,卻少了幾分生氣,只有在彈琵琶時還能看出點少年人的蓬勃朝氣來。此時見稱心眼中光彩熠熠,一副迫不及待要大展身手的模樣,李元嬰也跟著高興起來:「那我等著看你們怎麼讓豐泰樓變熱鬧。」

  稱心信心百倍地走了。

  李元嬰安置完稱心,卻聽底下的人說出個不太好的消息:魏征病倒了。

  魏征今年六十三歲,身體一直挺硬朗,就是瘦了些。沒想成今年雪一下,他就病了,還一病不起,直接連床都下不了。李元嬰一聽這消息就急了,年前不都好好的嗎?怎麼突然病倒了?他一來擔心魏征的身體,二來又怕魏姝把眼睛給哭腫了,當下便與柳寶林說了一聲,直接冒著風雪出了宮。

  下雪天路不好走,馬都險些打滑幾次,嚇得隨行的人都勸李元嬰等雪小了再去。李元嬰不聽,一門心思地驅著馬兒去魏征家。

  這次李元嬰還是突然造訪,卻沒人再和他計較了,魏家上下一片愁雲慘霧。雖說魏征四個兒子都已長大成人,勉強也算有點出息,但魏家的頂樑柱仍是魏征,他一倒下,所有人都慌了手腳。

  魏姝顯然也哭過,看起來有些憔悴。見李元嬰一身是雪地趕來,往外望瞭望,只見風雪呼嘯,瞧著冷得要命。魏姝聲音有些啞,拉李元嬰在火爐邊坐下問道:「這麼大的雪,殿下你怎麼來了?」

  李元嬰怕自己一身寒氣凍著了病倒的魏征,便也不急著去看病人,關切地拉著魏姝打量來打量去,看她眼紅通通,自是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擔心說了出口:「我不放心你祖父,也不放心你,你是老魏教大的,出了這事得多難受啊。」李元嬰說著便叫人把自己從庫存裡翻出來的好藥材都送上來,「人老了最怕病,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次病好了可得好生養著。」

  人總是這樣,沒人安慰時眼淚還能忍住,有人安慰眼淚可就憋不回去了,嘩啦啦地流個不停。魏姝聽李元嬰說「也不放心你」,眼淚就開始往下掉了,哭得格外傷心。

  魏姝向來要強,李元嬰沒見她哭過,看她這樣哭立刻慌了手腳,伸手拍魏姝的背好言哄道:「不哭不哭,老魏他一定能好起來的。叫過太醫嗎?」

  魏姝也覺失態,抬手想把淚抹掉,淚珠子卻越抹越多。她只能難過地說:「聖人讓太醫來過了,太醫說熬得過就沒事,熬不過去就醒不來了。」

  李元嬰篤定地道:「一定能好的!」他見自己身上的雨雪都被烤幹了,便拉著魏姝入內去見魏征。

  其他人也曉得李元嬰來了,換成平時魏膺少不得要和李元嬰杠兩句,將妹妹從李元嬰手上搶回來,可看妹妹剛失控地哭了一場,魏膺閉了嘴。在他們面前,妹妹總是忍住不哭,他們想安慰也不知該如何開口,這下能哭出來了倒是件好事,總比一直把傷心憋在心裡好。

  太醫雖來過了,李元嬰還是坐到塌旁伸手給魏征把了把脈。人到老年,五臟六腑都在退化,身上連通各處的管子也都年久失修,不是這裡有問題就是那裡有問題。

  李元嬰邊分析魏征的脈象,邊用醫療通道給魏征做了個全身掃描,發現魏征的身體比李二陛下還糟糕些,真不知道魏征是怎麼在這種情況下每天中氣十足噴到李二陛下狗血淋頭的。真不容易啊!

  李元嬰眼也不眨地把恐龍化石換來的積分全都用在魏征的治療方案上,從系統裡給魏征換了顆藥。他趁著其他人不注意,和魏姝咬耳朵:「你替我擋一擋,我給老魏喂顆藥。」

  魏姝一愣。

  見李元嬰一臉認真,魏姝在相不相信李元嬰之間掙扎片刻。事關魏征的身體,哪怕魏姝再放心李元嬰也會有猶豫。可想到太醫們都束手無策,說要看看老天仁不仁慈,魏姝很快點頭答應給李元嬰打掩護。

  兩個人合力把藥喂給了魏征,齊齊盯著魏征緊閉的雙眼。見魏征沒有醒來的徵兆,淚水又開始在魏姝眼裡打轉,還是她竭力忍著才沒讓淚珠子往下掉。

  李元嬰見魏姝要哭,頓時急了,開始說胡話威脅魏征:「老魏你要是不醒來,我明兒就帶姝妹妹去吐蕃玩,讓你追不著。你知道吐蕃離長安多遠嗎?好幾個月才能走到!」

  魏姝伸手拉他,讓他別說了。

  李元嬰才不住口,他繼續威脅魏征:「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帶姝妹妹去爬雪山,特別高特別高的那種,我們玩個一年半載才回來,到時你可別哭!」

  不知是不是被李元嬰氣著了,魏征眼皮還真動了動。李元嬰一看,心中大喜,叫人去把孫思邈請來,這邊離千金堂近,孫思邈應該很快能到!

  其他人沒看到魏征動眼皮,委婉地上前讓李元嬰去外頭吃茶,別這麼擾著魏征這個病號了。他們爹真要能聽到李元嬰說話,說不得會被他氣死!

  李元嬰雖還沒說夠,但也不好在這種時候耍橫,只能乖乖拉著魏姝出去等孫思邈過來。

  孫思邈自也被請來過,上次的診斷結果和太醫差不多,覺得藥石難進,只能靠熬。聽人說李元嬰相請,孫思邈歎了口氣,還是仔細收拾了藥箱再跑魏家一趟。

  孫思邈來得快,李元嬰剛心不在焉地吃了半碗茶,他就到了。

  李元嬰高興地拉著孫思邈往裡走:「孫師您來了!我剛看到老魏眼皮動了動,你快看看他是不是要醒了!」

  孫思邈與其他人點頭致意,入內替魏征把脈。一上手,孫思邈便發現魏征的情況大大好轉,血脈通暢了,脈搏也有力多了。孫思邈沉肅的面容舒緩開來,說道:「殿下沒看錯,魏太師應該很快就能醒來。接下來只需要悉心調理,身體應該不會再有大礙。」

  李元嬰歡喜不已。

  魏姝聽了也很高興,但眼淚還是簌簌地落了下來。自魏征病倒,她們沒有一天不在擔心——擔心魏家的天會塌!

  李元嬰看魏姝又哭了起來,倒沒剛才那麼無措了,只覺得魏姝果然還是女孩子,平時再怎麼不愛哭,傷心起來還是會變成淚人兒。他想了想,跟哄侄女一樣伸手把人拉進懷裡抱著哄:「不難過不難過,老魏馬上就好了!他再不醒,我就真帶你到吐蕃玩去!」李元嬰哄得專心致志,沒注意到魏膺正用想殺人的眼光瞪他。

  等魏姝不哭了,李元嬰還在魏家守了一會,直到魏征醒來了他才安心回宮去。

  第二天李元嬰又重新去自己的小庫房翻找了一遍,把系統認為可以幫魏徵調養身體的好藥材選出來,再一次出宮到魏家去。不想他找藥材費了些時間,到魏家時,魏家已經有了別的客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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