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閑唐 作者:春溪笛曉(已完成)

 
BabOdin 2019-4-29 23:07: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1 127969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40
第 80 章

  魏征在同僚們的側目之中告假帶著孫子孫女回了住處。

  裴氏沒過來, 魏征住處更冷清了, 行李只有小小的一包袱。看著兩個跟鵪鶉似的小孩, 魏征坐下,示意他們兄妹倆也坐下說話。

  魏姝乖巧地坐到一邊。

  魏膺有點怕魏征, 慫慫地不敢開口。

  魏征看了眼自己帶在身邊養大的孫女, 轉而望向魏膺, 繃著臉問魏膺李元嬰是怎麼把他們帶回來的。

  魏膺悄悄看向妹妹, 見妹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裝乖巧, 頓時來了精神,把李元嬰強攔馬車的事給魏征說了, 主要描述李元嬰怎麼驕橫無禮、怎麼不可一世, 活脫脫一個仗勢欺人的皇室子弟。

  魏姝聽得撇撇唇,但還是繼續眼觀鼻鼻觀心,沒反駁半句。

  魏征不可置否地聽著, 不時看一眼靜/坐一旁的孫女。等魏膺把李元嬰可惡至極的惡行說完了,魏征才問:「那你們父親怎麼又答應讓你們兄妹倆來洛陽?」

  魏膺啞了一下。

  這,剛才那狀告得太過了, 圓不了了啊。要是李元嬰真那麼壞, 他爹又輕輕鬆鬆答應讓李元嬰帶他們回洛陽, 豈不是顯得他爹很笨很容易被忽悠?

  魏征見魏膺無言以對,轉向魏姝:「你來說。」

  魏姝見魏征的神色瞧不出喜怒,隻和往常一樣板著臉,只好老實把整個過程都給魏征交代了一遍。

  魏征聽完,歎了口氣。

  李元嬰是打個照面就摸清了他那長子的性情, 對症下藥挑揀著他那長子愛聽的話說!這又是留下照料祖父母又是讓魏膺入國子監的,怎麼聽都合情合理。

  最要緊的是,這小子還敢打他的名號去辦這事!

  他那兒子樣樣都不錯,就是學不會應變,被李元嬰這個鬼機靈糊弄過去一點都不稀奇。

  魏征擺擺手說:「你們在外面野了這麼多天,去收拾一下歇著吧。」

  魏膺急了:「祖父,你就讓那傢伙那麼囂張地來拐騙妹妹嗎?」他也顧不得害怕魏征了,拉住魏征的手一股腦兒把李元嬰那通號稱從《禮記》裡學來的玩意給魏征講了。魏膺道,「他還說,這都是從祖父你這裡學到的,你說氣人不氣人?」

  氣人不氣人?當然氣人!

  魏征氣得臉皮抖了抖,卻也不能去把李元嬰揪過來算帳。

  畢竟,李元嬰那些話話糙理不糙,確實都是為人處世的道理。

  若是他魏征只懂得剛正不阿,而不懂得審時度勢,不能按照當前的情況進行恰當的勸諫、給出恰當的建議,他就算有十個腦袋也早掉光了!諫官是那麼好當的嗎?自古以來,勸諫君主都是最不好幹的活。

  只是這些道理魏征不會和別人講,李二陛下一直以來看重的都是他的「直」,他怎麼去教別人「曲」?

  看著孫兒急吼吼地向自己狀告李元嬰,魏征就知道這孫兒一句都沒聽進去,他覺得李元嬰不好,李元嬰說的話就全都不好。

  魏征淡淡說道:「我知道了,你且去歇著,這幾日好好讀讀書,改日我帶你去見孔穎達。即便你是我的親孫子,國子監收不收你還是得看你自己的能耐,別丟了我們魏家的臉。」

  魏膺一聽,懵了。他祖父不僅不打算追究李元嬰的胡說八道,還要按著李元嬰的提議把他送去國子監!聽說國子監的祭酒就是他祖父提到的孔穎達,這人出了名的古板難纏,他要是去了國子監鐵定沒好日子過!

  不等魏膺再掙扎,魏征已經打發他們走人,自己坐在屋內思考自己當初答應教李元嬰《禮記》是不是一種錯誤。

  幸好《論語》不是他教的,是蕭德言教的,要不然他可能會更氣。

  魏征這邊一個人坐著生悶氣,李元嬰那邊卻已經順利混過李二陛下那關,跑回去和他的小夥伴們相見。

  李治白天要讀書,感覺還沒那麼糟糕,高陽和兕子她們可就鬱悶壞了。沒李元嬰在,都沒人帶著她們到處玩了!

  李元嬰哄小蘿莉很有一套,把路上買的小禮物都抱出來,一一分給高陽她們,然後又和她們說起魏姝家裡那「專橫父兄可憐妹妹」的糟心事,跟她們分析要是他不趕過去,大家就再也見不上面了!

  高陽幾人聽了,這才沒那麼生氣了,改為問起李元嬰怎麼從魏家父兄手裡搶回魏姝的事,直把整個過程當跌宕起伏的故事來講,聽得一群小蘿莉時而義憤填膺,時而喜不自勝。

  到最後每個人都覺得李元嬰太應該去把魏姝接回來,要不然大家再也不能一塊玩了!

  聽完全程的李治只想說,人家父親兄長提防著你是對的,任誰知道你這麼個傢伙盯著自家閨女,一準都會擔心得不得了!

  當然,常年和李元嬰一塊玩的經驗告訴李治,有些話在心裡想想就好,千萬別隨隨便便說出口!

  要不然李元嬰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後悔莫及。

  哄好小蘿莉們,李元嬰又回歸到開開心心帶小夥伴玩耍的快活日子。他試探了兩回,發現魏征沒有看到他去找魏姝就把他掃地出門的想法,很快就和以前一樣大搖大擺地邀魏姝一塊玩耍。

  得知魏征當真要把魏膺送國子監去,李元嬰又熱情地去幫魏膺走後門,找上孔穎達誇了魏膺一通,對孔穎達說:「魏兄是他姝妹妹的哥哥,姝妹妹那麼聰明,哥哥怎麼會笨呢?您儘管對他提要求,比照著唐璿那樣提就好,他肯定能做到的。我覺得魏兄他去了國子監,一定能爭個頭名當當。」

  孔穎達冷哼一聲,罵道:「大言不慚!」

  李元嬰還挺維護魏膺的,很有擔當地說:「這都是我自己想來找您說的,老孔你可別覺得是魏兄讓我來的。」說完他又掏出一卷長長的書單,遞給孔穎達,「我回憶著蕭老學士過去的教導給魏兄擬了份書單,您看看這上面的書好不好?您覺得可以的話,我就把這書單給魏兄,讓他照著看。」

  孔穎達接過書單一看,發現都是不錯的儒家經典,其中雖然混雜著一些別家的著作,但也屬於可以一讀的行列。他把書單遞回給李元嬰,捋著須道:「不錯,你給他吧。」

  李元嬰道:「我這就帶去給魏兄!魏兄這麼聰明,您考校他的時候照著這書單考就可以了。」說完李元嬰還相當體貼地詢問,「要不要我給人抄一份書單在您這邊留個底。」

  孔穎達點頭應允:「可以。」

  李元嬰心滿意足地揣著書單離開,走出一段路後笑眯眯地吩咐戴亭回頭就把早已抄錄了好幾份的書單送來給孔穎達。他姝妹妹這兄長本心還是好的,就是太閒了,整天盯著妹妹那點事跟大人告狀!

  所以,得想點辦法讓他忙起來才行!

  找完孔穎達,李元嬰沒耽擱,麻溜地跑去尋魏征給他家長孫送書單。

  魏征抬起眼皮看他。

  李元嬰積極地遊說魏征:「這些書我都看過啦,都很有用的,您記得讓魏兄看。老孔說了,回頭考校魏兄就照著這份書單考,您這個當祖父的可得督促他讀書啊。他這個當兄長的有能耐,將來姝妹妹才有依靠!」

  魏征無奈地說:「行,我會照著這單子給他備書。」

  李元嬰坑完魏膺,順便把在一旁給他們煮茶的魏姝捎走了。

  魏膺最近每天都在讀書,李元嬰過來的動靜他也聽到了,只是不願出來見李元嬰。等察覺李元嬰走了,魏膺才出來問魏征:「他又來做什麼?是不是又來找妹妹出去玩?」

  魏征看了自己孫子一眼,覺得這孫子被人揉圓搓扁真不冤,李元嬰嫌他這孫子礙眼,會想出些叫人無從指責的法子把他這孫子絆住。而他這孫子卻只知道避而不見!

  看來他確實該把長孫留在身邊,要不然他這鄭國公的爵位傳到兒子孫子手裡,可能會一代不如一代。

  魏征道:「回頭我讓人收拾一些書送回來,你都給好好看完,到時你進國子監時會考這些書上的東西。」

  一聽還要看書,魏膺臉色發苦,說道:「怎麼又要看?您不是說看完您給的書就差不多了嗎?」

  魏征道:「今天之前是差不多,今天之後不行了。」

  魏膺終於聰明了一次:「是不是剛才那傢伙幹的好事?!」

  魏征板起臉訓道:「別人和姝兒年紀都比你小,看的書卻比你多得多,你該好好反省自己,而不是怨別人幫你列單子讓你多看書!」

  魏征一凶起來,魏膺就不敢吱聲了,心裡暗暗叫苦。早知如此,他根本不該招惹李元嬰,父親雖然也嚴厲,但遠沒有祖父這麼可怕,祖父繃起臉來太嚇人了!

  魏膺像是霜打的茄子,蔫耷耷地回去埋頭苦讀。

  李元嬰可不會照顧魏膺的心情,解決完魏膺這個盯妹狂魔,他心情美得很,把書單也給了魏姝一份,說道:「你看看你有沒有沒看的書,回頭找來補一補。到時你兄長去參加考核,你也跟著去,在旁邊打擊打擊他,讓他早點意識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眼界放寬點,別整天只知道欺負妹妹。」

  魏姝道:「阿兄也不算欺負我,他天生就這樣。」

  魏姝並不是很生魏膺的氣,一來是她和魏膺相處的時間實在太少了,兄妹之間不夠瞭解,難免會有沒辦法相互理解的時候;二來是,現在魏膺已經被李元嬰折騰得挺慘了,她就算有氣也早消完了。

  李元嬰道:「沒有天生就這樣的說法,只要肯改,肯定能改的。」

  李元嬰琢磨了一下,覺得光靠魏姝打擊她哥還不夠殘忍,和魏姝表示等會他再去給唐璿和狄仁傑寫封信,到時來個內外夾擊,唐璿找幾個同窗一起來旁觀,狄仁傑則湊著時間一起去考國子監。

  李元嬰拉著魏姝計畫到一半覺得這事特好玩,興致勃勃地說:「你記得打聽好你兄長去國子監報到的日子,到時我帶著你過去,我們也一起考,讓他考個倒數!」

  魏姝道:「你要去國子監念書?」

  李元嬰道:「我才不去,我就是去考考而已,又沒說考完要去。」他信誓旦旦地和魏姝保證,「我和老孔那麼熟,叫他多備幾張卷子沒問題的。」

  反正就是要不留餘力地折騰魏膺這個沒點哥哥樣子的哥哥,要他再也沒空盯著魏姝!

  李元嬰帶著魏姝去和小夥伴們會合,和小夥伴們說起他宏大的「壞哥哥改造計畫」,問李治他們要不要一起來玩。

  高陽不喜歡讀書,選擇棄權。

  兕子和衡山發現書單上有太多書沒讀,選擇棄權。

  城陽向來內向沉靜,李元嬰本以為她不會想參加,結果城陽卻舉了手:「我想去。」

  李元嬰一口答應:「沒問題!」他又問唯一還沒發表意見的李治,「雉奴你呢?你要不要一起來?」

  李治一向是沒主意的,聽李元嬰問到他才答道:「去就去。」

  於是一群小蘿蔔頭的聚會內容從見天瘋玩變成了聚眾讀書,不管打不打算參加李元嬰那居心叵測的「陪考計畫」,都有志一同地捧著書認認真真讀了起來。李元嬰已不是頭一次讀了,魏姝她們有不會的地方,他就給她們講解;要是她們問出他也不懂的問題,他就捎著一串小蘿蔔頭去和孔穎達他們求教,每個人都很有求學的勁頭。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我沒想著玩,我就是想把魏兄帶上正途!咦,這事好像挺好玩,我叫上小夥伴們一起來玩!

  魏膺:!!!!!

  魏膺:我招你惹你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40
第 81 章

  李元嬰風風火火地聚眾讀書多日, 終於被李二陛下察覺了。李二陛下把李元嬰找了過去, 問他搞什麼名堂。

  聽到李二陛下這質疑的語氣, 李元嬰覺得挺委屈:「還不許我帶雉奴他們讀書嗎?」

  李二陛下懷疑地睨著他,覺得他不單純是讀書那麼簡單。

  李元嬰便把自己的陪考計畫給李二陛下講了一遍, 說他姝妹妹這個兄長一看就是可造之材, 他決定把他當成重點培養對象。成長的路上怎麼能不受點挫折?他要帶著雉奴他們一起去陪考, 到時誰考得差誰尷尬, 肯定能因此而備受激勵、發奮向上!

  李二陛下悠悠說道:「我看你就是記恨人家要把妹妹帶走, 不讓妹妹陪你玩。」

  李元嬰道:「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

  李二陛下斜睨著他,意思是「你就是那麼小氣的人」。

  李元嬰道:「那皇兄你覺得這法子不好嗎?」

  李二陛下道:「法子倒是不錯。」想到這弟弟前兩年還被所有人罵不學無術, 現在都有底氣要去和年長兩歲的魏膺比了, 李二陛下點了頭,「行,你回去讀書吧, 可別到時候自己考了倒數。」

  這事算是得了李二陛下的應允。

  李元嬰是最擅長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李二陛下這邊一點頭,他就去和孔穎達商量回京後要帶著魏姝、城陽和李治他們一起陪考的事。

  孔穎達對這種胡鬧行為很是不滿, 國子監乃是大唐最高學府, 怎麼容這小子這麼胡來。他擰著眉說:「哪有這麼胡來的?!」

  李元嬰道:「皇兄都說好, 有什麼不可以的,不就多給幾分卷子?」他不高興地哼了一聲,「我又沒想著去你們國子監念書,請我去我都不稀罕去呢,我以後要自己開大書院的!」

  孔穎達聽得怒氣上湧, 冷哼:「小小年紀就叫嚷著要開書院,可別誤人子弟。」

  李元嬰一點都不慫,當場堵了回去:「我開的書院肯定不會像你們國子監這樣,連讓別人去考個試都不敢。」

  孔穎達道:「行,你要考便來考,到時候可別連題都答不全。」

  李元嬰順著杆子往上爬,把陪考名單直接寫給了孔穎達。

  孔穎達收了名單,讓李元嬰趕緊走,免得他看著想揍。

  李元嬰目的達成,歡快地跑了。

  孔穎達被李元嬰一激,當即叫人抄了幾份書單,送去給自己的弟子們,叫他們從書單上的書裡出些難點的題目上來,到時他挑揀著最難的組合組合當做考題來考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看他們到時候還能不能這麼得意!

  孔穎達吩咐完,還有些不樂意,去找這幾個傢伙的大家長李二陛下,希望李二陛下管管他們,別讓他們把天底下所有地方都當成戲耍之地。

  李二陛下道:「既然國子監有國子監的規矩,那就按照國子監的規矩來。」

  孔穎達驚了一下,猶豫著詢問李二陛下:「陛下的意思是,他們要是考上了,就讓他們到國子監念書?」

  李二陛下道:「那是自然,既然他們覺得在宮裡學不到什麼了,就讓他們去國子監學點東西吧。什麼時候他們能從裡面考出來了,孔卿你再放他們出來。」

  到國子監讀書,衣食住行都是國子監全包的,就是條件肯定不如宮裡好,自己一間房、有人在旁邊伺候這種美事更是想都不用想。

  去年國子監擴招,找了一批難管的紈絝子弟進去,可把孔穎達給愁壞了,時不時會找李二陛下訴苦,說這些人不好管,個個都無視國子監綱紀,經常跑回家不說,還把寒門監生收買過去照顧他們起居。你逮了現行說要罰吧,他們眾口一詞說都是自願的,你根本找不著理由罰他們,難道還不許同窗之間相互幫助嗎?

  孔穎達一聽李二陛下這話就明白了李二陛下的用意:李二陛下對國子監十分看重,自然不可能放任它成為世家子弟的遊戲之所。要是把李二陛下的弟弟和兒子放進去,對他們一視同仁地管束,其他紈絝子弟肯定就不敢鬧騰了,你爹再厲害,能比當今陛下厲害嗎?

  孔穎達立刻道:「陛下英明。」他說完又想到名單上還有三個女孩兒,魏姝、城陽公主和曾經的武才人武媚。孔穎達詢問李二陛下的意思,「城陽公主三人也要一視同仁嗎?」

  李二陛下道:「朕記得新羅那邊的王女也在國子監求學,若她們當真能考過,你就把她們和新羅王女安排在一起便好。」

  新羅如今是女王當政,派來大唐求學的人中為首的便是女王的堂妹金勝曼。當初金勝曼爭取入國子監時自然也引起了一番爭論,最終因為她的據理力爭而成功入學,現在已經在國子監求學一年多了。金勝曼聰明好學,來時還言語不通,現在基本能通讀大唐文字,連孔穎達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外邦王女很聰慧。

  新羅的王女能去旁聽,沒道理大唐的公主不能。

  至於魏姝和武媚,那就當是陪讀的好了。

  孔穎達一心想治治國子監那群快要占地為王的世家子弟,便也沒和李二陛下爭辯下去,直接應下了李二陛下的提議。反正,她們考不考得上還是個問題,等她們考上了再討論此事也無妨!

  君臣倆議定,孔穎達回去後就改了出題安排。既然要把李元嬰和李治坑進國子監當「整治標杆」,題目自然不能太偏太難,稍微穿插幾道難題打擊打擊他們就行了,最終還是要讓他們考過的。

  此後,孔穎達每次看到李元嬰過來請教問題就格外耐心,只差沒把他當自家子侄來教導。

  李元嬰總覺得怪怪的,和李治嘀咕:「我覺著老孔要陰我。」

  李治沒感覺出什麼不對:「孔祭酒一向這樣的,以前孔祭酒對我們也挺和顏悅色啊!」

  李元嬰道:「那是對你們。」

  李治實話實說:「要不是你總氣他們,孔祭酒也不會總罵你。」

  李元嬰一琢磨,感覺李治說的也有道理,可能孔穎達看他最近那麼好學,態度才會有這麼大的變化,沒必要大驚小怪。他很快把一開始那點異樣拋諸腦後,每天帶著魏姝她們讀半天書玩半天,不時還去刺激一下魏膺,說什麼「我們已經看完某某書啦,你看到哪裡了」,弄得魏膺每晚挑燈夜讀,生怕自己真的被李元嬰這個自己曾經看不起、覺得不學無術的紈絝小王爺比下去!

  轉眼到了五月中,太史令觀察到夜裡有星犯太微,通俗點來說,就是出現了掃把星,不吉利。太史令一琢磨,上旨表示這是上個月定下的泰山封禪有悖天命,希望李二陛下明年不要明年不要去泰山搞封禪了。

  李元嬰都不上朝的,當然不知道李二陛下明天要去泰山玩。聽人說昨天夜裡有掃把星出現,他還挺遺憾夜裡睡得太死,沒看到這傳說中的掃把星。他宣佈今天不讀書了,大夥一起去找李淳風瞭解彗星的事,主要想從李淳風口裡聽聽那傳說中的掃把星到底長什麼樣。

  李淳風是專門研究這個的,給一群小蘿蔔頭科普彗星當然是信手拈來,把古往今來的彗星記錄都給李元嬰他們講了一遍,還動手給他們畫了肉眼可見的彗星犯太微畫面。

  李元嬰聽得津津有味。

  接著他才從李淳風口裡瞭解到許多學說都愛提的「災異論」,災異論裡的「災」有蟲、疫、水、旱等等,「異」有日食、月食、隕石、彗星等等。按照儒家理論,出現這類天象或者這類災禍屬於非常嚴重的「天譴」,所以朝廷得做點應對措施以免百姓為此惶恐不安。

  一般來說,所謂的應對措施就是皇帝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或者宰輔辭個職什麼的。這次還好,有件現成的事可以抵了:明年不去泰山搞封禪了。

  李元嬰聽到這個就覺得不樂意了。以前他也從史書裡讀到過這些東西,不過沒怎麼在意,讀讀就過去了。他記得史書裡寫漢武帝搞了封禪之後,幾乎是每隔五年就會去泰山溜達一圈,前前後後一共去了六七次,多自在!

  現在他皇兄登基十五年了,一次泰山都沒去過!最重要的是,他出生到現在還沒去過泰山呢。

  李元嬰很失望:「那明年真的去不成泰山了嗎?」

  李淳風道:「太史令已經上書,接下來其他朝臣應當也會勸阻。」

  李淳風給李元嬰分析其中因由:大唐立國二十餘年,雖然一直輕徭薄賦讓百姓休養生息,國庫還是沒能充盈起來,遠遠沒有隋朝時的富裕。如今天下之財大多還聚攏在各地世家大族手中,朝廷想做點什麼都抓襟見肘。這樣的情況下,魏征他們是不願意勞師動眾搞封禪的。

  簡而言之就是,朝廷沒錢,朝廷缺錢,所以大夥都不支持李二陛下去泰山。

  李元嬰聽了暗暗咋舌:「原來皇兄這麼窮啊。」

  李治道:「不是父皇窮,是朝廷要做的事太多了。」

  朝廷要做什麼李元嬰才不關心,李元嬰隻關心自己能不能去泰山。他說道:「等我把茶賣起來了,我就把錢借給皇兄,讓皇兄帶我去泰山玩!」

  李治提醒他:「你封地離泰山不遠,到時你愛去玩幾次就去玩幾次。」

  李元嬰回憶了一下,泰山在東邊,他封地滕州也在東邊,確實離得不遠啊!李元嬰毫無心理壓力地出爾反爾:「那我不借了!」他皇兄那麼老奸巨猾,萬一他把錢借出去有去無回了怎麼辦?

  李治一陣無語。

  當天傍晚,兕子就毫無防備地把李元嬰和李治賣了。她先是和李二陛下說起自己幾人去李淳風那邊瞭解到的天文知識,接著把李元嬰兩人的對話告訴李二陛下:「麼叔本來說借錢給您去泰山玩的,結果皇兄說滕州離泰山很近,麼叔就說不借了!」

  自從得知彗星的事,李二陛下心情就不太好,誰提起他臉色都不太好。不過兕子不一樣,兕子是他最偏愛的女兒,他聽著不覺生氣,只看向在一旁大快朵頤的李元嬰,挑眉說道:「說了要借又出爾反爾,不是男子漢該做的事。」

  李元嬰擱下筷子,有理有據地反駁:「現在我手上才這點錢,對皇兄您來說完全是杯水車薪,還是先不借了!」他很有擔當地給李二陛下打包票,「皇兄您放心,等我去了封地,我一準給你修條從長安直通泰山的大路,沿途給你造好舒服的住處,到時候不花國庫一分錢就讓您到泰山玩兒。別說去一趟了,您想年年去都行!」

  李二陛下道:「好,你這話我可記下了。要是到時你做不到,我就治你個欺君之罪,把你扔到崖州去。」

  李元嬰轉頭問李治:「崖州在哪裡?」

  李治想了想,回道:「在最南邊的海島上,往北和嶺南道隔海相望,往西和交州隔海相望,到處都是海,離長安老遠老遠的。」

  李元嬰聽得直點頭,興致勃勃地對李二陛下說:「聽起來很好玩,您只管把我扔去!您放心,等我在那邊住下了,會造些大船繞著海岸回北邊,隔個十年八年就回來看看您。」

  李二陛下罵道:「不是要陪人考國子監嗎?吃飽了就滾去看書。」

  李元嬰帶著李治他們滾了,出了門口還要和李治嘀咕:「又不是我說要去的,是他自己說要讓我過去,還生起氣來了,真是喜怒無常,難怪人家會說『伴君如伴虎』!」

  李治:「………………」

  作者有話要說:

  李治:你心裡就沒點數嗎?

  小王爺:沒有!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40
第 82 章

  過了兩日, 李元嬰便迎來了在南邊負責茶葉諸事的蘇大郎。

  這年頭消息傳得慢, 茶葉在北邊賣開的消息並沒有傳回南方, 只有些北方商賈陸陸續續南下買茶山。蘇大郎占了先機,按著李元嬰的意思在江南東西兩道把能出好茶的茶山都盤了下來。

  今年春茶大大地豐收, 為了便於運輸, 除了製作成茶團、茶粉保存之外。蘇大郎手底下還有人琢磨出了炒茶之法, 把一些次一等的茶葉炒制出來。

  這種炒茶之法處理起來比原來的法子便捷許多, 且耗損少, 更易保存。更妙的是,這茶衝出來的茶水還瑩澈漂亮, 喝起來別有一番滋味, 與眼下的煮茶之法大不相同,可以說是各有千秋。

  蘇大郎前兩個月來信與李元嬰說了此事,李元嬰便去信讓他嘉獎想出炒茶之法的人, 趕緊趁著春茶豐收弄一批送來推廣一番。到五月下旬,今年的「千金茶」就陸陸續續送到洛陽和長安。

  長安那邊主要有媚娘負責,調配商隊人手、延請僧侶沿途俗講都是早前商量好的, 媚娘有條不紊地調配各方人手, 沿著既定路線帶著茶前往吐蕃和吐谷渾。

  洛陽這邊, 李元嬰鄭重地與蘇大郎見了一面,與蘇大郎言明茶葉貿易的重要性。

  這一年多來蘇大郎混得順風順水,走出去都能挺直腰杆,和最初到處奔波銷茶的辛苦日子完全不一樣了。

  聽李元嬰親自與自己言明茶葉買賣的利害,又描繪將茶葉賣往吐蕃各部和突厥各部的前景, 蘇大郎激動得不得了:「願為殿下效力!多的小民做不了,管好這些茶山小民還是可以的。」

  李元嬰將茶葉之事交托給蘇大郎,自然不會虧待他:「你若有兒子或者侄子,大可送到長安來,我先替他們謀個差使,將來他們的兒女也好參加科舉。」

  蘇大郎自是喜不自勝。大唐律法之中良賤有別,工匠、商人之子都不能參加科舉,甚至連良賤通婚都不行,李元嬰許他兒女脫了商籍,無疑是讓蘇家有了擺脫商籍涉足官途的途徑。

  古往今來,幾乎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兒孫能光耀門楣,很少有例外。

  李元嬰道:「這茶葉買賣前面可能比較艱難,你莫要心急,過個一兩年,你就知道茶利有多巨大了。」

  蘇大郎點頭。他頓了頓,遲疑著提了一個要求:「小民的義妹一直有個心病,就是七娘年紀漸長,若長留在挽翠樓,肯定免不了重蹈她的覆轍,永遠身陷在那煙花之地。殿下您是見過七娘的,以她的相貌與聰慧,若是生在尋常人家,如今早該許了好親事。從前義妹擔心七娘一個弱女子脫籍後無處可去,如今我要送兒女來京,我可以認她為義女,買個宅子讓她與我兒女同住,不知殿下能不能幫七娘脫籍?」

  李元嬰痛快答應:「哪有什麼難的,我著人悄悄幫你辦了,提前將人送到你置辦的宅子裡去。」

  蘇大郎歡喜地道謝。

  李元嬰把茶葉之事完完全全交待下去,回頭便讓戴亭記下蘇七娘之事,回京後第一時間把幫蘇七娘脫籍。

  回到行宮,李元嬰聽李治說李二陛下又被人堵了,魏征和褚遂良今天輪番勸諫李二陛下明年不要去泰山,李二陛下生起了悶氣,午膳都沒吃多少。

  雖說前兩天說起時,大夥多多少少都預感到這事可能會被拉出來反復上諫,但李二陛下該生氣還是會生氣:他繼位以來勤勤懇懇處理政務,幾乎是全年無休,也就避暑時放鬆放鬆。結果每次提封禪,魏征他們都追著反對,難道在他們眼裡他這個皇帝當得那麼差勁,根本不配去封泰山?難道所有人都覺得,這天譴當真是衝著他來的?

  李二陛下原本沒怎麼在意的,被魏征和褚遂良他們反復勸諫後反而越想越氣,氣得都吃不下飯了。

  李元嬰聽了,興衝衝地跑去看他皇兄怎麼個生氣法。他幸災樂禍得太明顯,被李二陛下朝他扔了一方硯臺,砸得他趕緊又溜了。回去之後,李元嬰和李治確定自己的觀察結果:「你說得沒錯,你父皇確實氣得不輕。」

  李治道:「知道你還去!」

  李元嬰道:「人有七情六欲,皇兄生氣也很正常,沒必要大驚小怪。」

  李治鬱悶地說:「你不是說父皇的身體得好好養著,不能總生氣嗎?」上回父皇病倒,可把他嚇壞了。

  李元嬰道:「看來你和老師學的《孝經》沒白學,還挺孝順的。」李二陛下曾讓蕭德言給李治講過《孝經》,成效斐然,只是當時李元嬰只顧著玩,壓根沒和蕭德言碰過面,沒機會蹭課聽。李元嬰琢磨了一會,給李治出主意,「既然你想替皇兄排憂解難,我倒是可以給你出個主意。」

  李治忙問:「什麼主意?」

  李元嬰道:「據我所知這災異論,在漢朝以前是不興的。難道漢朝以前就沒有這些天災了嗎?」

  李治咀嚼著李元嬰的話,提出自己的想法:「你的意思是,要推翻災異論?」

  李元嬰一臉「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在漢朝以前,這些災禍和君王、朝廷很少聯繫在一起,依然能有堯舜等治世明君出現,能讓百姓安居樂業、歡樂升平。漢朝以來,許多人常拿上天預警說事,但是也沒見他們永保江山,還不是被人改朝換代?當然,你要說那是因為他們沒有遵從上天警示,那就沒得說了。」他和李治發表自己的看法,「要我說,這些都是人編出來的,硬是往上天警示上湊。你想想看,假如北邊大旱,南邊大豐收,那上天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要是我們把南邊豐收的糧食運到北邊,平息了大旱帶來的影響,那是不是扯平了?」

  李治覺得李元嬰的想法太過離經叛道,完全顛覆他過去的認知。

  李治說道:「雖然你說的有道理,但是別人不會認同你的說法。」

  李元嬰道:「他們不認同,那就擺道理說服他們啊。小李不是說了嗎?他查閱過所有關於星孛的記錄,你只要去和他討來看看,再查閱一下相關典籍,瞧瞧那一年的君王有沒有做什麼、那一年有沒有出什麼大事,不就可以判斷這星孛到底是不是所謂的『天譴』了嗎?哪怕沒有用,你整理出來寫一篇文章遞上去,你父皇也會高興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千鈞一髮!!!!!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41
第 83 章

  李元嬰成功說服了李治, 拖著李治去找李淳風, 很快拿到相關的記錄。

  李淳風聽說李元嬰要搞災異論, 還勸了幾句,讓他不要隨便把這些想法捅出去。

  任何人想要推翻災異論之類的「天人感應」學說, 都等同於得罪了天下儒生。要知道君主都自認受命於天, 臣下想要規勸君主, 自然只能借助天命之說。

  把種種「災異」和君王及朝廷施行的政教聯繫在一起, 其實是一種「儒術」。

  儒學儒術, 一字之差,意義卻大不相同。

  學是學問, 術則是策略和手段。

  所以誰要是想把災異論搞死, 無異於是把儒生手裡的一大工具奪走,肯定會成為許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甚至會被群起而攻之!

  李淳風上頭有個太史令頂著, 凡事不用自己出頭,雜七雜八的東西研究了挺多,觀測天像是他的專業, 不過隨著他根據觀察到的天象越多、研究得越深入, 越發現以前一些學說著作站不住腳。

  無論是他自幼開始研讀的陰陽雜學, 還是儒家學說裡的各種說法,都有悖於他觀測到的各種天象出現規律。

  李淳風是個聰明人,他甚至自己才三十出頭,年紀在他們這一行來說不算大,資歷更是淺之又淺, 貿然把一些話往外說只會被人當成瘋子攻擊。相反,他可以把自己掌握的東西混入曾經學過的學問裡頭,借助其他人深信不疑的固有認知來獲得晉升之途。

  像李元嬰這樣簡單粗暴地想要搗毀固有的說法,李淳風是想都沒想過的。

  李淳風考慮片刻,還是給李元嬰推薦了一本書:「殿下可曾看過《論衡》?」

  李元嬰搖搖頭。

  李淳風道:「我這裡收藏著一本,殿下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拿回去看看,裡頭可能有你需要的東西。」

  李元嬰一聽要自己看書,擰著小眉頭問:「有趣嗎?」

  李淳風捋須道:「有趣,百家之說皆在其中,又自有一番特別的見解。」

  李元嬰便歡歡喜喜地抱著李淳風給的彗星記錄和《論衡》和李治一起回去了。

  李治道:「既然太史丞都說不要寫這篇文章,要不我們就不寫了吧?」

  李元嬰一開始是沒想那麼多,現在他聽了李淳風的說法,也覺得慫恿李治去幹這事不太好。李治一直是個乖寶寶,孔穎達他們對李治全都讚不絕口,突然讓他寫這種離經叛道的東西確實不太好。

  李元嬰道:「行,不用你寫了。」

  李治看著李元嬰抱著的記錄和《論衡》,說道:「那我們把這些書稿還回去?」

  李元嬰道:「不寫又不是不學,我還是要看的,你看不看隨意。」他想了想,把今天帶小蘿莉們讀書的任務交給李治,準備自己回去讀《論衡》,順便再研究研究彗星記錄。

  李治提出異議:「我可教不了你姝妹妹。」

  李治覺得李元嬰這小子學起東西來挺打擊人的,什麼學問都學得特別快,明明前兩年還是白紙一張,現在讀的書都快比他多了。最近李元嬰帶魏姝過來和他們一起讀書,李治又受到另一重打擊,這個小女娃年紀比兕子大不了多少,不管書法還是理解力都遠比許多人強,一點都不像只有七八歲的樣子!

  李元嬰一點都不照顧李治的心情,還挺得意的:「那是當然,你看書都沒姝妹妹看。這樣好了,你問問姝妹妹要不要過來和我一起看《論衡》,這樣我們就可以兵分兩路,各學各的!」

  李治點點頭,去和城陽她們會合。過了一會兒,魏姝是過來了,但李治和城陽她們也一塊來了,讀書地點改成李元嬰住的院子裡,一撥人讀「考試參考書目」,一撥人讀《論衡》。

  高陽對讀書沒興趣,呼朋喚友打馬球去了。

  李元嬰把分成許多卷的《論衡》分給魏姝看,兩個人很快沉浸在這本全新的著作之中。

  接下來幾天,李元嬰邊讀《論衡》邊和魏姝討論其中有疑義的內容,很快把多達好八十餘卷的《論衡》全掃完了。

  這本書不能說它是儒家的,又不能說他是道家的,只能承認它確實是李淳風所說的「奇書」。

  書中所表達的觀點,甚至和李淳風這個太史丞平日裡幹的事相背違:寫《論衡》的是個東漢人,叫王充,他是個無神論者。

  漢代儒生信奉的天人感應理論,王充也進行了反駁,他的觀點是這樣的:假如真的有天道的存在,肯定也能直接任命聖明的君主。為什麼天道不選堯舜那樣的人當政,而要選那些無能的庸君,再反復降下天命譴告世人呢?天道他就不嫌累嗎?!

  於是,對於東西兩漢經常被人掛在嘴邊的「祥瑞說」「災異論」,王充統統都進行了否決。王充表示,人家天地異寶自己生自己長,和君王和朝廷沒什麼關係,你們偶然看到了而已;災禍異象自己發生、自己消弭,和君王和朝廷也沒什麼關係,你們偶然碰上了而已。

  比如日食,王充就記了這麼一段:「在天之變,日月薄蝕,四十二月日一食,五六月月亦一食,食有常數,不在政治,百變千災,皆同一狀,未必人君政教所致。」也就是說,日食和月食都是可以推算出來的,和人君政教半點沒有,不信你按照我說的規律推算推算看是不是這樣!

  李元嬰把《論衡》讀到這一段,精神一振,又叫人跑李淳風那邊一趟,去尋李淳風討要日食、月食記錄,看能不能對上王充這個演算法。

  可惜的是,光是貞觀年間觀測到的日食就不太符合「四十二月日一食」之說。

  不過對不對得上並不重要,李元嬰隻挑揀自己覺得有道理的部分來信,其他像福祿靠命定、出頭靠時遇之類的說法,李元嬰看看就過,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既然不準備拉李治這個乖寶寶下水,李元嬰改為和魏姝分工合作,魏姝負責從李淳風給的記錄裡整理出過去三百年內關於彗星、日食和月食的記載,李元嬰則負責整理出過去三百年內的重大災禍和重大事件。

  忙活了幾天,他們終於把兩張可以相互對應的長卷理了出來。

  按照年份把這兩方面的內容排列出來,所謂的「譴告」和君主德行到底有沒有關聯就一目了然了:發生「天譴」的年份雖也有災禍出現,卻不是年年都有,而沒有發生「天譴」的年份,也有不少災年,甚至還有些亡國的年份都是毫無「譴告」的。

  可惜這兩份對比長卷出得有點晚了。

  就在他們埋頭忙活的這幾天裡,李二陛下已經下詔表示明年不會去泰山封禪。

  李元嬰得知這個消息後雖然很遺憾明年不能去泰山玩、找機會提前瞅瞅自己未來的封地,但還是帶著兩份長卷去找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聽李元嬰來求見,想著眼下也沒什麼事,便讓人把他們放了進來。

  李元嬰興衝衝地跑到李二陛下面前:「皇兄,我和姝妹妹整理了兩份文稿,拿來給您瞧瞧!」

  李二陛下點點頭,看了眼他手裡厚厚的長卷,命人把眼前的書案暫且清空。

  李元嬰麻溜地往李二陛下案上鋪開兩幅長卷。

  二卷合一,上面的記錄和下面的記錄按照年份列成了表格。

  水旱冰霜、兵禍民患與亡國之災,根本沒和日食、月食、彗星等等「異象」重疊在一起。

  李二陛下沒想到李元嬰會拿出這樣的東西。

  這種一目了然的對比,李二陛下自然不可能看不懂。

  李元嬰坐到李二陛下近前,說道:「這些天象和『天譴』本就沒什麼關係。有這些天象的年份裡也有大豐收、大捷的,沒這些天象的年份裡也有大災、大敗甚至亡國的。」他拉著李二陛下的手篤定地說,「所以,不管出現日食、月食還是星孛,都和皇兄你這皇帝做得好不好沒有關係!皇兄你是個好皇帝,最好最好的那個!」

  李二陛下看看坐在自己的小不點,又看看案上兩幅長卷,說道:「你們有心了。」

  李元嬰見李二陛下眉目舒展,心情瞧著還挺不錯,又把李淳風告訴他的「儒學」與「儒術」之論和李二陛下說了。

  李元嬰擰著小眉頭問李二陛下:「皇兄和老魏他們相處起來也這麼複雜的嗎?」

  李二陛下睨了他一眼,伸手輕輕叩了叩記載著異常天象的那幅長卷,緩聲說:「這些說法,自己信不信反而是其次。」

  李元嬰坐直了身體,等著李二陛下往下說。

  李二陛下道:「這些說法是面向天下人的,天下人信,它們就是真有其事;天下人不信,它們就是子虛烏有的。若要天下人承認君王是受命於天的天子,就要接受對應的『天人感應』之說。」

  李元嬰聽李二陛下說完,感覺有點明白,又有點茫然。他安靜地琢磨了一會,才說出自己領悟到的東西:「皇兄你是覺得並不是所有君王都能克制自己,所以被老魏他們追著罵也沒有否決這些說法,還照著天下人信奉的那一套去做。」

  這就等同於自己往枷鎖裡面套,以此垂範後世,儘量不讓後世子孫中出現閉目塞聽、禍國殃民的昏君。

  李二陛下點頭。

  李元嬰很懂怎麼挑找事的角度:「皇兄你不信也不早說,害我們白忙活了!」

  李二陛下覺得自己這麼弟聰明是聰明,就是吧,有時挺討人喜歡,有時又特別討人嫌。

  他少年時便隨著太上皇起兵,手上沾染了無數人的鮮血,連這皇位都是他踩著兄弟的屍體得來的。若當真有天命,他又怎麼會因為皇位之爭走到兄弟相殘的那一步?若是真的信了佛道之說,他死後豈不是要入地獄受苦受難?

  所以,他心裡不信佛也不通道,更不信自己真有什麼天命。

  他只想好好活好這一世,治理好這曾經歷經大亂的天下,留給子孫後代一個穩固的大唐江山。

  要不是李元嬰帶著他姝妹妹辛辛苦苦弄出這麼兩幅長卷來哄他,李二陛下也不會和李元嬰說這番話。

  李二陛下肅顏望著李元嬰:「往後少琢磨這些東西,多讀點有用的書。天下聰明人不止你一個,你能想到的,別人也能想到;你能看到的,別人也能看到。」

  見李二陛下神色認真,李元嬰忍不住道:「皇兄你真辛苦,」他也認真地向李二陛下保證,「皇兄你放心,將來等我去了封地,一定會早早把路修好讓皇兄你經常去泰山玩的!」

  李二陛下聽李元嬰張口就是信誓旦旦的話,也生不出什麼嚴肅的心情來了。他悠悠地往憑幾上一靠,抬手指了指李元嬰整理的那幅長卷,淡淡說道:「看看你這字,比你姝妹妹差遠了。與其天天說大話,不如先把字練起來。」

  李元嬰:「……………」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氣鼓鼓.jpg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41
第 84 章

  李元嬰好氣。

  他好心好意忙活這麼多天想哄哄他皇兄, 還連累姝妹妹跟著抄抄寫寫做長卷, 結果居然被說字寫得不好!

  李元嬰氣鼓鼓地跑了, 等跑出一段路又覺得不對,姝妹妹的字一直寫得比他好, 他有什麼好生氣的!李元嬰頓時把剛才那點小氣憤, 屁顛屁顛地跑去尋魏姝說了這事, 說他已經把兩幅長卷送給李二陛下了。

  李元嬰和魏姝分享李二陛下剛才說的話:「皇兄還誇你的字寫得比我好!不過皇兄這人真不會講話, 明明是誇你的, 還要連帶著損我一句,太壞了。」

  李元嬰沒提李二陛下對那兩幅長卷的看法, 魏姝也沒追問, 反而還開解李元嬰說她從小就練字,和他隻認認真真練了一兩年根本不一樣。魏姝道:「而且你還學了畫畫讀了那麼多書,字能有這麼大的進益已經很了不起了。」

  小孩子的氣憤本來就來得也快、去得也快, 李元嬰被魏姝一哄就高興了,心道還是他姝妹妹會說話,和他皇兄完全不一樣!

  高興歸高興, 李元嬰還是不樂意自己被人瞧扁了, 和魏姝約好第二天去尋李二陛下身邊的褚遂良討教一番, 最好能弄點褚遂良最近新寫的字來學學。若不是歐陽詢遠在長安,李元嬰還會跑去找歐陽詢蹭字,臉皮就是這麼厚!

  魏征這天回到家,便聽有人來送李二陛下的賞賜,不是給他的, 而是給魏姝的。魏征帶著魏姝接了賞賜一看,原來是上好的文房四寶,筆墨紙硯一應俱全,瞧著都是挺名貴的東西。

  魏膺好奇地問:「妹妹,聖人為什麼賞你?」

  聖人便是百姓平時對李二陛下的稱呼。

  兄妹之間也沒有長久的芥蒂,魏膺被李元嬰繞著圈子折騰了那麼久,已經認命地接受李元嬰經常來拐帶他妹妹、他祖父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的事實。

  魏姝捧著李二陛下上下來的木盒子,沒有與魏膺細說其中原委,隻簡單地說自己和李元嬰合作抄錄了點東西,李元嬰把它獻給了李二陛下,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賞賜下來。

  魏膺道:「原來是這樣。」

  魏姝每日回來都會挑揀著一些有趣的事情和家裡人說,魏膺起初還有些氣憤李元嬰天天跑來找他妹妹,後來聽得多了,心裡竟隱隱有些羡慕起來。怪不得祖父默許妹妹出去玩,尋常人家的女孩兒能做這麼多好玩的事嗎?她們寫的字能呈到聖人那裡去、還從聖人那裡得賞嗎?將來到了嫁娶年齡,這些都是說親的資本!

  魏姝見魏膺面上有著難以掩藏的羡慕和失落,知道自己每天的潛移默化有了效果,沒再多說,倍加珍惜地去將李二陛下賜下的文房四寶收好。

  魏膺好哄,魏征卻沒那麼好糊弄。魏姝才跑進書房把賞賜收好,魏征就進來了,要她坐下說話。

  魏姝一坐,魏征就問她們到底給李二陛下寫了什麼。

  現在魏征怎麼看李元嬰怎麼不順眼。

  一般來說,那小子幹的不會是什麼好事。

  書房裡只有爺孫二人,魏姝也沒瞞著,簡單地把李元嬰讀《論衡》和查閱典籍的事和魏征說了。

  魏征一聽就知道李元嬰想幹什麼。

  魏征道:「他是覺得不能去泰山,想要直接把這些說法一鍋端了吧?」

  魏姝道:「殿下是覺得你們合夥欺負他兄長。」當然,不能去泰山肯定也是原因之一,魏姝這幾天就聽李元嬰提過好多次,說將來一準要帶她們去爬泰山,絕不許人再亂說。

  魏征沒反駁魏姝的觀點。

  這對天家兄弟,確實越處越親厚,當真有點兄友弟恭的樣子了。這是好事,魏征挺看好他們繼續這樣親厚下去。皇室之中能出李元嬰這麼個異類,說不定真能少些紛爭、多些溫情。

  不過,要是將來李二陛下給李元嬰的榮寵太過,魏征還是會勸諫的。李泰被李二陛下偏寵的事,他們就前後勸諫過許多回。若不是他攔著,李二陛下怕是真的會把李泰安排到武德殿去住!

  魏征聽魏姝說李元嬰只是抄了兩幅長卷,沒幹別的,便也不再多說,打發魏姝自己玩去了。

  李元嬰這邊定好練字計畫,戴亭那邊也和蘇大郎一起整合好西行的商隊。李元嬰詢問戴亭的意見:「你要再跟著商隊走一趟嗎?」

  戴亭點頭,表示自己願意去。

  李元嬰尊重他的意願,把洛陽這頭的商隊交給戴亭領著,與長安那頭的商隊分頭出發,走不同的路線前往吐蕃。

  李元嬰道:「聽說上個月吐谷渾內亂,是一個叫席君買的將領帶人去平息的。也不知弘化有沒有受驚,你路上拐個彎去一趟吐谷渾,給她送些東西。」既然知道有位宗室之女嫁到吐谷渾去,李元嬰自然不會厚此薄彼,對文成怎麼樣便對弘化怎麼樣。

  戴亭應下李元嬰的話,帶著浩浩蕩蕩的商隊從洛陽出發前往吐谷渾,這商隊之中還帶著近百名僧人,一隊亮亮的光頭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眾人相互打聽,才曉得這些僧人是跟著去吐蕃給那些未開化的吐蕃部族傳播佛教經義的,至於商隊的貨物,那都是上好的茶葉,據說是長安千金堂賣的「千金茶」!

  那千金堂可了不得了,有神醫孫思邈坐鎮,每天去重金求醫的人數不勝數。最近孫思邈來到洛陽,不僅和不少醫者坐下談論醫技,還行走各處給人看病,醫術高,心也善!千金堂賣的茶,能不好嗎?聽說連聖人喝了都說好!

  各種說法不脛而走,蘇大郎從南邊運來的春茶很快銷售一空。蘇大郎和李元嬰分了賬,喜笑顏開地去長安置辦屋宅,準備供蘇七娘和自己兒女居住。戴亭走了,脫籍之事李元嬰便挑了個得用的內侍跟著蘇大郎回京去辦。

  三個蘇姓結義兄妹坐下說起此事,蘇七娘淚落如雨,不願離開挽翠樓,怕蘇二娘一個人孤單寂寞。

  蘇二娘道:「老娘身邊有的是人伺候,樓裡也有那麼姑娘在,豈會寂寞!倒是你,馬上便要及笄了,到時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打你主意。你雖出身不祥,但觀你相貌、觀你慧心,絕不是該待在這種地方的。你若是想我高興,就乖乖脫了籍早些離開,往後你過得好便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蘇二娘自認不算好人,一生大約只做了兩件好事,一件是幫了蘇大郎一把,一件是收養了蘇七娘。也不知是不是她運道好,這兩個人都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那類人。

  往後能有這麼個得力的兄長可以依靠,蘇二娘自是不可能再讓這個自己一手養大的「妹妹」淪落成供富家公子任意褻玩的玩物。她不是會說軟話的人,交代了一份便給了蘇七娘一匣子寶貝,告誡蘇七娘往後不許再到挽翠樓來,有本事就把日子過好,找個頂天立地、知道疼人的好夫婿,將來出閣嫁人時讓她可以聽個熱鬧。

  蘇七娘哭著喝過蘇二娘倒給她的送別酒,一步三回頭地抱著寶匣跟著蘇大郎走了。

  此間別離李元嬰並不知曉,他帶著一群小蘿蔔頭跑去騷擾了褚遂良好些天,終於把褚遂良手邊的好字全掏光了,繼聚眾讀書之後高高興興地帶著小蘿蔔頭們開始聚眾練字!

  畢竟,他們書讀得挺多了,字卻沒好好練,到時考試要是寫出一手醜字,豈不是要被孔穎達那個老古板看輕了去?

  練,必須練,必須好好練!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41
第 85 章

  有事情可做, 接下來的日子裡李元嬰都挺安分。孔穎達等人知曉李二陛下要把李元嬰和李治塞進國子監, 還是隨他們管教的那種, 都很樂於解答他們的問題,瞧起來倒是很有些師生相得的勢頭。

  轉眼由秋轉冬, 小雪這天天氣不錯, 李二陛下決定按計劃帶著一群小蘿蔔頭去伊闕行獵。伊闕這地方像洛陽的門戶, 所以稱之為「闕」, 後來隋煬帝所建的皇宮正對著伊闕, 許多人便稱這地方為龍門。

  李二陛下到了洛陽後仍是每日處理政務,帶李元嬰他們出去玩的次數並不多, 一聽大家長要帶大家出門玩, 李元嬰等人自是一大早就興致勃勃地換上獵裝。

  出發時李二陛下就看到李元嬰那股想要衝到最前面撒野的勁頭,都想找個由頭把這小子扔回去禁足了。

  李元嬰緊跟著李二陛下,還特意問李二陛下:「怎麼青雀不和我們一起騎馬啊?是不是又胖了, 騎不動馬?唉,要我說,青雀這一點可一點都不像皇兄你啊, 皇兄你多英俊瀟灑!上馬彎弓比老程他們都不差!」

  李二陛下道:「胖是有福氣。」

  李元嬰騎著他的小馬得兒得兒地緊追李二陛下, 嘴裡也不肯停:「太胖還是不行的, 皇兄我跟你說,孫師告訴我人太胖會生病,睡覺都容易喘不過氣來。而且心臟您知道吧,您這麼愛打獵,肯定看過剖開獵物時它們心臟周圍裹著一層油脂, 人一胖起來,這些油脂就會越長越多,心臟每時每刻都要跳來跳去的,裹在周圍的油脂太多的話,它跳起來可累了!」

  李二陛下訓斥:「閉嘴!」

  這混帳小子說得太形象具體,他都擔心起他家老四來了。他家老四是不是真的胖了點?

  一行人到了伊闕,周圍都已經清過場,偌大的獵場周圍靜悄悄,除了提前抵達的禁衛之外沒有半個外人。李元嬰一到獵場就去接他的小夥伴們下車,帶著一群小蘿莉到處撒歡去了。

  李二陛下看了眼在自己身邊想去又不敢去的李治,開口道:「帶著人跟上你妹妹們,別讓她們出意外。」

  李治歡快地應了一聲,帶著李二陛下分出來的禁衛去和李元嬰他們會合。

  李泰帶著閻氏下車,手裡牽著圓滾滾的李小圓球。李小圓球左看右看,很快看到了帶著他小姑姑們玩耍的李元嬰,央求地搖著李泰的手說:「找麼麼,我要麼麼。」

  李泰臉上的肉抖了抖,哄他:「先去和你翁翁請安,我再帶你過去。」

  李小圓球認真考慮了一會兒,點點頭同意這個交易。

  李泰覺得自己兒子但凡把對李元嬰的喜歡分一點給李二陛下,李二陛下都會比現在更寵愛他!李泰牽著李小圓球去見李二陛下,李小圓球乖乖和李二陛下問好:「翁翁好!」

  李二陛下偏愛李泰,自也喜歡李小圓球這個孫子,他把李小圓球抱起來掂了掂,覺得沉了。他說道:「不錯,欣兒長肉了。」

  李小圓球怕摔,小心地揪著李二陛下的衣服,奶聲奶氣地問:「翁翁,我想找麼麼玩。」

  李二陛下一聽,這又是個被李元嬰哄了去的小蘿蔔頭!

  李二陛下收緊手臂把李小圓球困在懷裡,笑著逗他:「要是翁翁不讓你去呢?」

  李小圓球看看李元嬰帶著小姑姑們越走越遠的背影,又看看橫在自己面前的手臂,扁扁嘴,想哭又不敢哭,委屈地吸鼻子。

  李二陛下見他眼裡蓄了淚,哈哈一笑,放他下地,讓閻氏帶他去找李元嬰玩,留李泰在身邊說話。

  李泰有點恨兒子不懂得該親近哪邊,不過李二陛下特意留下他,他心裡也挺高興的,湊到李二陛下跟前喊人。

  李二陛下一向喜歡李泰這個兒子,過去看他圓滾滾的心裡就高興,覺得兒子有福氣才能長肉。可這會兒李泰挨到近前來了,李二陛下卻想到李元嬰剛才說的「心臟跳起來很累」。雖說眼下他們家老四身體還算康健,可要是將來他再長胖些,會不會像李元嬰說的那樣連睡覺都會喘不過氣來?

  李二陛下心中憂慮,口裡便道:「青雀,你是不是又長胖了?」

  李泰記著李二陛下喜歡他胖,聽了這話立即驕傲地說:「兒子這是心寬體胖,陪伴在父皇身邊每日都沒什麼煩憂,自然就長肉了。」

  李二陛下很愛聽這話,但考慮到兒子的健康問題,他還是開口告誡李泰:「還是注意一些好,不要再長了。你麼叔剛和我說,人太胖對心臟不好。」

  李泰:「……」

  好你個李元嬰,居然偷偷在背後上眼藥!

  胖怎麼了?招你惹你吃你家大米了?!

  李泰臉皮抖了抖,感動應道:「兒子知道了。」

  李元嬰對打獵是沒什麼興趣的,帶著一群小蘿蔔頭到處玩耍。到李二陛下他們帶著獵物歸來,著人拿去烹煮烤炙,他才領著背後那群小臉紅撲撲的小蘿蔔頭歸隊,圍坐李二陛下身邊等吃。要吃最好最新鮮的獵物,當然得和他皇兄坐一起!

  李元嬰帶著年紀最小的李小圓球坐定,感覺李泰正往自己這邊看,眼神帶著幾分憤怒。

  李元嬰一琢磨,是不是自己搶了人家兒子,人家生氣了?李元嬰哄李小圓球:「你耶耶和你阿娘想你了,你得回他們那邊去哄哄他們,要不然他們會傷心!」

  李小圓球一聽,一股子責任感油然而生,很是認真地點點頭,邁開小短腿跑回李泰身邊奶聲奶氣哄人:「不傷心!」

  獵物陸陸續續變成菜肴上桌,李元嬰蹭了一頓吃,還湊到李二陛下身邊想蹭點別的:「皇兄,您有沒有打到什麼好的皮毛?反正您宮裡多得是,多餘的就給我吧!我帶回去給我娘,她一準高興!」

  李二陛下橫他一眼,說道:「你自己怎麼不去獵?」

  李元嬰理直氣壯得很,振振有詞地說:「我還小,我拉不開弓。再說了,我自己獵的肯定不如皇兄你獵來的好,我做什麼要自己獵!」

  李二陛下算了算,李元嬰也十一歲了,轉年就十二,還好意思說自己拉不開弓!

  李二陛下道:「雉奴他們學的時候你去哪了?」

  李元嬰理所當然地說:「雉奴他們學弓箭那會兒我更小呢,當然是玩啊。」

  李二陛下打擊他:「朕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早能上馬彎弓了,哪會像你這麼懈怠。」李二陛下又給他講起太上皇當年的故事,當初他們母后乃是竇家的掌上明珠,女婿自然得千挑萬選。當時竇家就在門屏上畫了兩隻孔雀,許女婿候選人們兩支箭射孔雀的眼睛,前面數十人都沒能射中,只有太上皇兩箭先後射中孔雀的兩隻眼睛,成功迎娶了他們母后。李二陛下道,「你這樣的,往後根本娶不上王妃。」

  李元嬰挑事的角度和別人不太一樣:「這孔雀屏真可憐,被好幾十人射了這麼多箭,肯定被糟蹋得不像樣了。」

  李二陛下瞪他。

  李元嬰哼哼兩聲,決定不理他哥了。要個皮毛都不肯給,還拐著彎子損他、說他娶不著王妃,壞得不得了!

  下午一行人渡江,在對岸的佛寺中歇腳。李元嬰想起自己還見過這寺裡的高僧,悄悄拉住魏姝讓她幫忙往自己額頭上點上一點朱砂,可不能在這裡露餡啊!

  魏姝納悶:「為什麼要往額頭上點朱砂?」

  李元嬰道:「寺廟裡很多佛像不都有一點嗎?好多老和尚都誇我與佛有緣呢!」

  魏姝:「……」

  李二陛下走出一段路才發現李元嬰不見了,回頭一看,發現李元嬰拉著魏征孫女在那嘀嘀咕咕不知說些什麼,派人過來喚他。

  李元嬰頂著個嶄新的眉心痣喜滋滋地跑回李二陛下身邊。

  李二陛下一瞅,樂了,還能突然長個朱砂痣!

  李元嬰一點都不覺得突兀,乖乖巧巧地混在小蘿蔔頭隊伍裡跟著李二陛下和出來相迎的主持打照面。雙方見禮之後,他還要上前去和主持敘舊呢,說得了戴亭的消息,隨行的僧人們都已經離開吐谷渾一路往西,路上雖然有點艱苦,但並沒有人掉隊,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李元嬰由衷誇道:「您的徒兒們都棒極了,遠行之苦可不是人人能耐得住的!」

  主持寶相莊嚴,矜持回道:「阿彌陀佛,出家之人苦修本就是應當的。」

  李泰見李元嬰和主持聊得熱火朝天,尋機插嘴:「麼叔你額上怎麼多了個朱砂痣?」

  李元嬰:「……」

  被自己四侄子當場拆穿,李元嬰也不臉紅,理直氣壯地回答:「這樣好看!」

  主持與李元嬰相談甚歡也不是因他眉間那一點朱砂,見李元嬰坦然反駁當著其他人的面拆穿他的李泰,不疾不徐地回誇李元嬰一句:「殿下不點朱砂也很有福相。」

  李元嬰小尾巴立刻翹了起來,說道:「我覺得我這四侄子最有福相,您看,我們這裡哪個人能有他富態!」

  涉及皇子的體態,主持笑笑沒有接話。

  李泰氣得不行,卻又不能當場發作,只能忍著。

  午歇過後李二陛下便帶著朝臣和李元嬰等人去看伊闕石窟,這次行獵伊闕其實主要是為此而來。

  伊闕沿岸有名山相峙,自魏文帝以來便陸陸續續選了不少石窟鑿佛像供奉其中,近幾年李泰以為長孫皇后積攢功德為由,掏了筆錢請人到伊闕這邊開鑿佛像,前前後後忙活了許久。

  到今年把這件事辦好了,李泰便涕淚橫流地與李二陛下說起這事,言語之間滿是對長孫皇后的眷戀之情,引得李二陛下心中也很是記掛,特地帶著群臣過來看看李泰的至誠至孝之作。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四侄子真壞(指指點點)

  四侄子:是你先在背後挑事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42
第 86 章

  李元嬰這段時間沉迷學習和練字, 沒來得及到伊闕這邊看石窟, 是以, 他也不曉得李泰遣人往這邊雕佛像來了。雖說李元嬰一直認為人應當在活著的時候多盡孝,聽李泰說要給長孫皇后攢功德後倒也覺得這胖侄子還有點可取之處, 乖乖跟在大隊伍裡沒搗亂。

  李元嬰生來就長在天家富貴窩裡, 幼年出了吃喝玩樂就是吃喝玩樂, 沒做過什麼正經事, 沒聽過什麼正經話。他生母柳寶林又出身寒微, 沒什麼可教他的,他便自由自在地長成如今這樣子。所以, 便是佛祖神仙, 在他看來也是虛無縹緲、遙不可及的,根本管不著他!

  李元嬰甚至還想,要是自己是神仙, 哪有閒工夫聽底下的人禱念這個禱念那個?人在神仙眼裡,和花草樹木、飛禽走獸有什麼不同?既然沒有不同,那神仙憑什麼格外優待他們?

  因此李元嬰從不求神拜佛, 與僧人們往來也只是上回為了賣茶才積極些。

  李元嬰安分地走了一段路, 覺著有些累了, 便拐帶幾個年紀小的小孩越走越慢。他帶著一串小蘿蔔頭在臨江的樹蔭下席地而坐,給她們講起長孫皇后的故事。在李治兄妹幾人之中,兕子和衡山年紀最小,對長孫皇后的記憶最模糊,至於這段時間才偶爾加入小蘿蔔頭隊伍裡的李小圓球, 那更是根本沒出生。

  李元嬰當時也還小,不過一年的相處已經足以讓記憶力過人的他對長孫皇后印象深刻。那是個與世間許多女子都不一樣的存在,只許挑揀些她生前的事和這群小的講一講,便聽得她們沉浸其中,恨自己沒有早生幾年。

  李治和城陽和李元嬰差不多大,記憶卻沒李元嬰好,此時聽李元嬰娓娓說來,往事便變得歷歷在目。聽到情動處,城陽最先哭了出來,接著李治也默默地開始掉淚。幾個小的被他們一帶動,都撲到李元嬰懷裡哭成一團,連李小圓球都哭得小肩膀一聳一聳,抱著李元嬰說:「想見,我也想見。」

  與長孫皇后非親非故的魏姝都聽得紅了眼眶,心中暗暗敬慕聰慧又寬容的先皇后。

  誰都沒察覺,李二陛下早已領著群臣折返了,靜立在不遠處聽著李元嬰細數長孫皇后生前諸事。

  方才李二陛下走著走著才察覺一串小的不見了,知道可能是李元嬰又帶著她們野去了,便派人倒回來沿路找找看。

  回來尋人的內侍和禁衛走近聽了一段,都不忍打擾,悄然回去回稟李二陛下,說李元嬰在給晉王他們說關於長孫皇后的事,連最小的皇孫都聽得入神。

  李二陛下本來正帶著群臣賞看李泰為母親所雕鑿的佛像,感覺這兒子又有才華又有小心,準備叫岑文本寫篇文章紀念一下,再讓褚遂良書寫出來刻在碑上。聽人這麼一說,李二陛下便把將要出口的話暫且收了回去,揮揮手,示意群臣跟在自己後面一起去聽聽李元嬰這個「故事大王」是怎麼和幾個小輩講長孫皇后之事的。

  一聽之下,李二陛下也覺得長孫皇后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心中不免有些哀慟。只是君王須得喜怒不形於色,他臉上便沒顯出幾分傷懷。直至看到幾個年紀小的都撲進李元嬰懷裡哭,李二陛下才不得不承認李元嬰這小子的一個優點:這小子重情義。

  有些事,連李二陛下自己都有些模糊了,李元嬰卻把那一樁樁一件件大事小事都記在心裡。若不是一直牢記在心,李元嬰不會把關於長孫皇后的一切說得這般翔實生動,讓從未見過長孫皇后的皇孫都想要一見。

  李二陛下終究沒忍住心中的慨然,轉頭和長孫無忌說:「無忌,我不如元嬰,我記得沒元嬰清楚。」

  長孫無忌正以袖拭淚,忽聽李二陛下轉過來說了這麼一句,他把淚全都擦去才告罪說:「臣失儀了。臣也覺得,臣不如滕王殿下。」

  長孫無忌方才聽得入神,仿佛也看到那個從小與自己相依為命,從會和自己撒嬌、會和自己嬉鬧的妹妹到端莊賢淑、母儀天下的一國之母,若說中間什麼都沒改變過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可他們兄妹二人自幼失怙,除卻舅舅高士廉之外最親的人就是彼此。現在無論是那個小小的妹妹,還是那個能端坐著與自己分析利弊、衡量得失的皇后,都不在了啊!

  李二陛下見長孫無忌如此,便知道李元嬰同樣勾起了長孫無忌的回憶。他看著哭得格外的兒女和皇孫們,靜默片刻,叫岑文本上前把這事也記上一筆。

  岑文本早前其實已經得了李二陛下的口諭,知道自己要為李泰開鑿佛窟之事寫文章,如今親耳聽李元嬰講了那麼多關於長孫皇后之事,自然有心在原來構思好的文章上做些增減。

  聽李二陛下如此下令,岑文本喏然領命,並無抗拒。

  其餘隨行的大臣雖覺得李元嬰平日裡太愛鬧騰,這一刻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孩子某些時候還是很不錯的,至少他這一片赤子誠心值得許多人學習。

  沒有人覺得李元嬰是在作態,畢竟李元嬰本來掉了隊,若不是李二陛下臨時起意帶著他們折返,除了幾個小孩根本沒有人會聽到李元嬰講的這些話。

  眾人捫心自問,要是自己只在五六歲之前被人照料過,絕對不可能記得這般清楚,還數年如一日地按照長孫皇后的託付把自己擺在長輩的位置天天帶著這幾個侄子侄女玩。

  看來,這小子還是有點擔當的!

  在場的人之中唯一沒被李元嬰這番舉動觸動、甚至還滿腔怒火和不甘的只有李泰。

  他辛辛苦苦出錢出人,才為他們母后造了個佛窟。難得父皇親自來了,還打算叫朝中重臣給他題個碑文紀念一番、廣為傳揚他的孝名,結果李元嬰只是動動嘴皮子和兕子她們講幾個事兒,就讓父皇把他們也都記進碑文裡!

  憑什麼?這小子憑什麼?!

  李泰這次是真的覺得委屈了,他感覺李元嬰是老天派來對付他的,要不怎麼事事都和他過不去?這小子先是動個嘴巴讓父皇不再和以前那麼喜歡他的富態體形,現在又動個嘴巴要分走他的功勞!

  李泰心裡有千般萬般的惱恨,面上卻不能表露分毫,只能跟著長孫無忌一起抹眼淚。

  他這眼淚完全是真眼淚!

  委屈得直掉淚!

  不管李泰多傷心多委屈,李二陛下的話都放出去了,岑文本當場便開始撰文,他念一句,褚遂良揮毫寫一句,字體端方秀美,開張自如,兩人合力之下,很快寫出了一篇文美字也美的《伊闕佛龕之碑》。

  這篇文章先是記述了李泰造此佛窟的因由,讚美李泰的一片孝心,接著又記錄李元嬰給諸位皇子皇女及皇孫講述長孫皇后生前諸事、讓所有人齊齊淚落的過程。李二陛下看完後格外滿意,讓李泰和剛哄好幾個侄子侄女侄孫的李元嬰一起過來看看。

  李泰恨得暗暗咬牙。

  從篇幅上來算,講李元嬰他們那一段比講他費心開鑿佛窟那一段都要多!

  真是豈有此理!

  李元嬰則是拉著城陽她們擠到前面看了又看,越看越覺得這字很不錯,蠢蠢欲動地問李二陛下:「皇兄,等弄完碑文,能不能把這字稿給我們?我們最近在練字!」

  一聽到這個,剛剛停筆的褚遂良額頭青筋就抽了抽。

  這群小蝗蟲前兩個月每隔一段時間都要跑來他這邊掃蕩一番,尤其是李元嬰,每回見到他都要問:「老褚啊,最近你有沒有寫什麼好看的字?有的話,不如借我們用用吧,反正你自己留著也沒什麼用,想要看的話隨時都可以再寫一份啊!」

  褚遂良就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傢伙!!!

  什麼叫想要看隨時都可以再寫一份?寫過的東西,誰想要再重寫?

  現在,這傢伙還湊到李二陛下身邊要這份《伊闕佛龕之碑》,他可真好意思!

  好在這份字稿本來就是用來刻碑用的,屬於公家的東西,褚遂良雖然覺得李元嬰簡直厚顏無恥,但也不至於氣到嘔血。

  氣到嘔血的只有一個。

  李元嬰他四侄子李泰。

  李泰一直以來在眾人面前維持著的好臉色都黑掉了。

  李二陛下倒不覺得李元嬰這個要求有什麼,他是知道李元嬰最近兩三個月都安安分分地帶著城陽她們讀書練字。聽孔穎達他們說,連李治的課業都突飛猛進,考進國子監完全沒有問題!有這份教導侄子侄女的功勞在,李二陛下覺得把這份字稿賞給李元嬰也無不可。

  李二陛下和李泰說道:「回頭用完了,你叫人把這字稿送到你麼叔那邊去。」

  李泰能說什麼,只能一口應下李二陛下的話。

  李元嬰是直性子的人,剛才說起長孫皇后時的傷懷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時候又恢復了一貫的生龍活虎。聽李二陛下答應把褚遂良的原稿給自己,李元嬰自是歡喜不已,覺得這趟來得很值,接下來他們又有新的字可以練啦!

  他看著覺得這幅字比他們以前討來的那些要更好看,好看就是寫得好,沒毛病!

  李元嬰才不管他四侄子有沒有暗暗生悶氣呢,重新帶著兕子她們一個個石窟看過去,瞧瞧哪個石窟的佛像最高最大最有寶象。一直玩到傍晚,天色要暗下去了,李元嬰終於乖乖帶著一串小蘿蔔頭歸隊,和李二陛下他們一起在佛寺歇了一晚。

  作者有話要說:

  褚遂良:無恥之徒!

  四侄子:無恥之徒!

  小王爺:有嗎?有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42
第 87 章

  李元嬰一夜好眠, 第二天起來, 外面已晴光一片。他爬起床, 在別人幫忙下穿好衣裳,跑出門一看, 庭中長著棵高大的菩提樹, 葉子已經掉光光, 只剩光禿禿的樹幹挺立在庭中。

  李元嬰立在樹下看了看, 發現上頭藏著個鳥窩, 瞧著已經破破爛爛,顯然已經沒有鳥兒。

  在宮中, 他們讀書和歇息的地方都沒有鳥兒, 有專門的人為負責驅趕試圖築巢的鳥,所以沒鳥窩可掏。

  李元嬰還沒看過鳥窩,看到那圓溜溜的巢穴覺得可能就是了, 一時興起便捋起袖子手腳並用地爬到樹上,要取那鳥窩看看!

  在一圈小蘿蔔頭之中,李元嬰算是起得最晚的, 其他人左等右等等不著李元嬰, 便叫上小夥伴一起過來找人。才到庭中, 兕子立刻朝其他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著小夥伴們的手走到樹下往上看,只見李元嬰已經碰到那圓溜溜的鳥窩,輕鬆拿到手裡。

  李元嬰往下一看,樹下圍著一圈人呢!他興衝衝地把鳥窩帶到樹下, 和兕子幾人分享這個新鮮事物:「都入冬了,這鳥窩瞧著還蠻結實的,就是天氣冷了,鳥兒都飛走了。」

  一群人圍著鳥窩研究起來,你戳戳我戳戳,翻來覆去地看,都覺得挺稀奇。他們還沒看盡興,卻聽禪院門外傳來帶著哭嗓的一聲叫喚:「麼麼!」

  李元嬰轉頭一看,卻見李小圓球淚汪汪地往他跑來,一把撲進他懷裡抽噎個不停。

  李元嬰忙哄道:「怎麼啦?誰欺負你了?」

  李小圓球哽咽著說:「耶耶壞,耶耶罵我。」

  李元嬰耐心地哄著李小圓球,從李小圓球口裡得知了事情始末:李小圓球一早去找李泰玩兒,李泰心情不好罵了他幾句,讓他自己玩去,李小圓球覺得委屈極了,就掙脫其他人跑過來找他。

  李元嬰看了眼遠遠綴在後面不敢過來的內侍和宮女們,沒對李泰的所作所為說什麼,隻哄道:「你一個人往外跑,你阿娘會傷心的,你和你阿娘說了嗎?」

  李小圓球收住眼淚,搖頭。

  李元嬰道:「你是男子漢,不能讓女孩子掉眼淚,下次要先和阿娘說知道嗎?」

  李小圓球想了想,認真點頭。

  李元嬰讓人回去和閻氏說一聲,帶著李小圓球一起看鳥窩,給他和兕子幾人講解鳥兒冬天飛往南方的習性。

  連鳥兒都懂得飛往溫暖的地方尋求庇護、熬過寒冬,人自然也是這樣。李小圓球在李元嬰懷裡窩了一會兒,覺得不難過了,高高興興地記李元嬰講的候鳥故事,準備回去講給閻氏聽,哄閻氏高興。

  李二陛下叫人擺齋膳了,半天沒見人過來,派人來尋,李元嬰便把鳥窩放到樹下,帶著小夥伴們吃早飯去。

  兕子在李二陛下面前最憋不住話,馬上剛才看到鳥窩的事和李二陛下講了。

  李小圓球跟著點頭,還給李二陛下比劃了一下:「那麼大的!」

  李二陛下一下子抓住重點:「哪來的鳥窩?」

  兕子一聽,發現露陷了,趕緊捂住嘴,搖搖頭不吱聲了。

  李小圓球雖然不會說謊,但他也不曉得鳥窩是李元嬰爬樹拿下來的,所以也跟著他兕子姑姑搖頭。

  兩個小的不說,李二陛下也能猜出來。

  這一群小蘿蔔頭裡只有李元嬰一個人愛幹這種事,再高的樹都是說爬就爬,爬了還要振振有詞地說人家在樹下嚇唬他!

  李二陛下橫向李元嬰。

  李元嬰見情況不太妙,麻溜地說:「皇兄我吃飽了!」說完不等李二陛下反應他已經一溜煙跑走,回去的路上都沒敢再往李二陛下跟前湊。

  一行人回到行宮,又休整了小半個月,終於要返回長安。李元嬰來時還兩手空空,回去時卻多了幾車東西,有的是他從褚遂良他們那兒坑來的好字好畫,有的是他為沒能來洛陽玩的親朋好友搜羅的禮物,主要是給他娘和他侄孫的,嗯,大侄子也有一份,比較少就是了,大侄子是個成年人了,意思意思給點就好!

  反正,從打聽到歸期開始,李元嬰就沉迷於打包大包小包的東西,這個覺得好吃那個覺得好玩,哪個都捨不得丟下,就全都帶上了。他聽說洛陽的牡丹好,還挖了幾個擅長種牡丹的人讓他們帶上花種回長安呢!李元嬰指揮著人打包完東西,還跑去問李二陛下:「皇兄,我可以帶點東西回長安嗎?」

  李二陛下道:「你愛帶便帶,問我作甚?」

  李元嬰歡喜地跑了。

  等踏上回程那天,李二陛下就後悔了。

  因為李元嬰打包的東西有好幾車呢,連帶著李治和兕子她們也都湊了一車,跟在御駕後頭浩浩蕩蕩的一大串,瞧著就像李二陛下這個皇帝不是來玩的,而是來搜刮民脂民膏的!

  不過話都放出去了,李二陛下雖然想把李元嬰揪過去揍一頓,卻也沒讓人把李元嬰那幾車東西扔掉。

  御駕要歸長安,沿途遠遠圍觀的人自然不少,有人看到李元嬰那幾車禮物果然議論紛紛。聽到有人質疑李二陛下是不是搜羅了什麼奇珍異寶帶走,旁邊賣貨的貨郎就不樂意了,插嘴道:「才不是,那都是滕王殿下買的,你是沒看到,前幾天滕王殿下帶著幾位小公主在街上花錢可大方了,還買了好幾個我的風車!你看看那輛車外面是不是插著個風車,呼啦啦轉得可歡了!」

  其他挑著擔或者背著筐的貨郎也紛紛應和,甚至趁機自誇自己的東西有多好,連滕王和小公主那樣的貴人也讚不絕口!

  這些腦筋靈活的貨郎們倒是大大受益,許多人雖然半信半疑,卻也紛紛好奇地買了些不貴的小玩意看看是不是真的好到連貴人都喜歡!

  接著有人指著跟在隊伍後方綴著的幾個花農開始新一輪的討論——

  「那個不是我們村的嗎?他種花的手藝是我們村一絕!」

  「我聽說滕王挖了好幾個擅長種花的人回長安,還讓他們把妻兒都帶上呢!」

  「傍上了貴人,他們往後是大富大貴了啊!」

  「聽說這位滕王殿下做什麼都大方,不僅會種花的人他要,會養雞養狗的他也要!」

  「可惜這位殿下回長安了,要不我也要去投奔他!瞧瞧那個張大牛腰杆挺得多直,生怕沒人認得出他似的!」

  「不晚啊,你沒看城裡貼的佈告嗎?但凡有一技之長的人,都可以去襄城宮那邊碰碰運氣!」

  李元嬰雖然踏上返回長安的歸程,這類議論卻不僅沒捎下去,反而還因為年節臨近、親朋好友走動得比平時多而越來越火熱。

  一直以來,王爺公主這樣的天潢貴胄都離百姓挺遠,許多人不是對他們一無所知就是敬而遠之,難得接觸到這麼一個平易近人的小王爺,大夥的討論熱情一時半會是不會消退的,尤其是那些直接接觸過李元嬰的——那麼有面子的事,掛在嘴邊吹噓個一年半載絕對不成問題!

  李元嬰早把這些事拋諸腦後了,他們現在面臨著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根據魏姝這個探子得來的情報,魏膺最近頭懸樑錐刺股,學習刻苦得很!所以,他們讓魏膺考倒數第一的計畫很可能面臨危機!

  李元嬰別的沒有,就是有股不服輸的勁頭,都卯足勁要帶小夥伴們考贏魏膺了,他哪能考不過!考慮到回京後孔穎達就要給他們安排考試,李元嬰決定窩在溫暖的馬車裡和小夥伴們一起補課!

  一路上雖然寒風呼呼吹,一群小蘿蔔頭所在的馬車裡卻時不時傳出朗朗讀書聲,偶爾李小圓球跑過來找他們,讀書聲裡還會添一道「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之類的,皇室下一代、下下一代瞧著都有相當高昂的學習熱情。

  御駕還在路上,洛陽這邊的消息卻已傳回長安。這次李二陛下安排留守長安的宰輔人選是高士廉,是長孫皇后和長孫無忌的舅舅,算是李承乾長輩中的長輩。

  聽了李二陛下行獵伊闕,順便去看了伊闕佛窟的事兒,高士廉眉宇之間帶上幾分憂色。李泰有孝心是好事,可細觀李泰這些年的行事,顯然已經有了與李承乾一別苗頭的心思,朝中不少朝臣不是暗中倒戈,就是兩邊押注,明眼人都能看出兄弟相爭的苗頭。

  這兩個孩子都是長孫皇后的嫡出兒子,高士廉的親甥孫,他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這兩個孩子重蹈他們父皇的覆轍、鬧到手足相殘那一步?

  高士廉愁眉不展,帶著剛得來的消息進了宮。

  李承乾覺得於志寧他們挺煩的,不過對高士廉這個自己私底下可以喊一聲「舅公」的長輩十分敬重。

  高士廉來時李承乾正帶李象玩木牌,李元嬰讓人送來的,據說玩法是全部按照一定間距排列起來,最後輕輕一推就能把所有牌推倒。

  李象很喜歡這東西,每回看李承乾有空便拉著他一起擺。

  聽人通稟說高士廉來了,李承乾想了想,直接讓人把高士廉領進來。高士廉見到李承乾父子二人其樂融融地在那玩兒,緊皺的眉心稍稍舒展開,先行向他們見禮。

  李象好奇地看著頭髮發白的高士廉,軟乎乎地按照李承乾的示意和這沒見過的老人家問好,還邀請高士廉一起玩木牌。直至連推兩次木牌過足了癮,他才乖乖去找太子妃玩耍,讓李承乾和高士廉聊正事。

  高士廉見李承乾這麼耐心地陪李象玩,以為他還不知道李二陛下前往伊闕的事,便與他說起自己剛得來的消息。

  李承乾道:「幾天前我已經收到麼叔的來信,裡面提到過這事。」

  想起李元嬰在信裡寫的東西,李承乾就有些想放聲大笑。

  本來李元嬰說他們一起去看了伊闕佛窟,又說李泰在那裡鑿了佛像替他們母后攢功德,他心裡還在想李泰到底是真的記掛著母后還是想拿這事傳揚孝名。可看著李元嬰後頭寫的內容和附帶的那篇《伊闕佛龕碑》,李承乾立刻疑慮全消。不管老四是什麼想法,經李元嬰這麼一攪合怕都會氣得半死。

  於是李承乾一點都不掛心了,這幾天都很好心情地陪兒子玩李元嬰隨信送回來的那套漂亮木牌。

  李承乾還反過來開解高士廉:「青雀有這樣的孝心,母后在天之靈一定會高興的。」

  高士廉見李承乾面無憂色,誇獎起李泰來頗有長兄的氣度,心中大喜,覺得這大甥孫漸漸有了太子應有的姿儀。既然大甥孫能有這樣的胸懷,高士廉自然不再多說,隻誇道:「我看象兒如今也越來越懂事了。」

  李承乾對這個兒子也很是喜愛。難得遇到可以好好誇兒子的長輩,李承乾馬上挑揀著和兒子有關的趣事與高士廉分享起來,言語間這兩年越來越氾濫的愛子之情簡直要溢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未來是屬於下一代的!

  小王爺:下一代是屬於我的!

  李二陛下:滾!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42
第 88 章

  御駕回到長安已是十二月多, 李承乾率百官聞訊親自出城相迎。結果李承乾也被李元嬰驚了一下, 因為李元嬰等雙方會合之後悄悄溜過去找他, 說要他派點人出來幫忙搬東西,都是他給大夥張羅的禮物, 在洛陽那邊挑挑揀揀挑回來的!

  李承乾本來沒怎麼在意, 等順著李元嬰指著的方向一瞅, 就被那好幾車禮物嚇著了。他看了眼李二陛下, 見李二陛下沒說什麼, 便吩咐身邊的人回去找人把東西搬回宮,按照李元嬰給的清單送到每個人手上。

  李元嬰差遣完大侄子, 就開開心心回宮見他母親柳寶林去了。

  柳寶林大半年沒見兒子, 掛心得很,拉著他看了又看,又叫人端出自己親手做的新菜讓李元嬰嘗嘗看。兒子不在身邊, 柳寶林每日便看著李元嬰給他搜羅來的菜譜研究新菜式,有時叫別人試著做,有時自己親自動手, 一想到兒子愛吃, 她心裡就有了著落, 現在李元嬰回來了,她自然是張羅了滿案好吃的讓李元嬰嘗個鮮。

  提到吃的,李元嬰自是期待不已,柳寶林讓嘗哪道就嘗哪道,道道都誇好。他還和柳寶林合計:「娘, 等我們去了封地,我就叫人開個大店,裡頭專門賣您琢磨出來的菜,就叫『柳家菜』。往後別人一提起這些好吃的,馬上就想到您!」

  柳寶林道:「好,我把菜譜寫給你,讓你尋人去開店。」

  李元嬰心滿意足地把大菜都嘗了個遍,又夾了一片熏蛋送進嘴裡。這熏蛋是先用柳寶林秘制的作料煨著,稍稍晾一段時間熏幹了,趁著它不軟也不硬時切成薄薄的一片片,鹹香入味,口感也極為特別,李元嬰連吃了幾塊才滿足。

  母子倆邊吃邊敘話,一頓飯的時間很快過去,李元嬰回房間午歇,發現被褥也換了新的,又暖又軟和。他鑽進被窩裡躺著,心裡合計著怎麼去磨他皇兄早些放他去封地,想著想著便香香甜甜地睡著了,還做了個特別美的夢。

  十二月臨近年關,各地要回京的官員都陸陸續續抵京,得了李二陛下許可的藩王也趕在李二陛下生辰之前歸來。藩王之中就有三皇子李恪,他回京後先去見了李二陛下,而後則去拜見他母親楊妃。

  楊妃乃是前朝隋煬帝之女,早年被賜予李二陛下的□□內,生下三皇子李恪,後來李二陛下登基後也跟著入了後宮,又生下六皇子李愔。只是她在前朝便不是什麼受重視的公主,到李唐的後宮後更是不尷不尬,兩個兒子也早早被放到封地去,十二三歲便離開了她。

  得知李恪歸京,楊妃自是早早盼著。只是藩王回京要住到專門的行邸去,不能在宮中過夜,楊妃心裡有事開心又是酸澀,見了人便拉著李恪的手敘話。

  李恪和弟弟李愔的處境差不多,處於做點什麼事都會被挑出差錯來的那種,他到封地之後打個獵都會被李二陛下下旨訓斥一番。難得可以與母親相見,他沒與楊妃說這些不快的事,隻挑揀著高興的東西和楊妃講。

  與楊妃見完面,李恪又托楊妃讓人給早前處得不錯的弟弟妹妹們送些禮物。他遠在封地,沒法照顧楊妃,回來一趟自然得把好東西備上,期盼楊妃有個什麼意外也有人能幫她說個話。

  楊妃看著把所有事都想得十分周全的兒子,鼻子有些泛酸。

  李恪雖然排行老三,與太子李承乾、老二李寬卻是同一年出生的。李寬早薨,早前還過繼給了太上皇之子,李恪其實就排在太子之後。若不是投生到她這個前朝亡國之君的女兒膝下,李恪也不會處處遭指斥,看看老四和老九,哪個不是被李二陛下帶在身邊捨不得放出去?

  只是這種東西是比不得的,父母選不了孩子,孩子也選不了父母。楊妃一一應下李恪的叮嚀,分別時忍不住抬手輕輕撫過李恪的臉頰,含淚說道:「宮裡什麼都不缺,伺候的人也很用心,你不用時時掛念,多聽你父皇的話,做些讓你父皇高興的事。」

  李恪點頭應下,獨自出宮時心裡卻在想,聽他們父皇的話,便該像父皇給他們挑的名字一樣,恪守本分,什麼都別去想,什麼都別去做。

  高陽收到李恪的禮物,才曉得李恪回京了。她對這個皇兄還有點印象,小時候對她還挺好的,不像李承乾一樣總給人一種不好親近的感覺。

  高陽乖巧了一段時間,早悶得不行了,第二天一大早跑去尋李元嬰,央著李元嬰帶她出宮去見見這位去了封地還記得給她捎禮物的好皇兄。

  李元嬰一琢磨,他沒和已經就藩的藩王接觸過,還不曉得到了封地是什麼情況,再加上這段時間他也天天在當好兒子,時常陪伴在柳寶林身邊,沒怎麼跑外頭玩兒,當下一口答應。

  李元嬰與柳寶林說了一聲,又叫上一串小夥伴去找李恪聊天,主要是要捎帶上李治,李治今年都十三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能自己開府了,最應該早點瞭解封地諸事。

  李治經李元嬰長期洗腦,對長安的不捨也淡了,反而很想去封地施為一番,決不當那禍國殃民、混吃等死的皇室蛀蟲。他跟著李元嬰一起出宮去尋李恪,結果他們一行人趕巧和其他藩王撞上了。

  李元嬰想著各地有各地的風俗,當即便熱切地拉著路上遇到的藩王一起坐下聊天,都是他的兄弟或侄子,李元嬰拉起關係來根本不帶含糊的,要嘛一口一個「哥哥」要嘛一口一個「侄子」,雖說彼此可能連面都沒怎麼見過,可抵不過李元嬰熱情啊,面皮薄些的,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跟著李元嬰走了。

  冬至已過,天氣漸冷,李元嬰沒挑那些瞧著風雅的露風地方,而是暖爐燒起來,暖被裹起來,熱茶煮起來,等把相聚之地,李元嬰才問起他們各地見聞,有什麼奇人奇事,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碰到有封地離他滕州近的,李元嬰更是拉著人家追問了許多事,整顆心都已經飛到自己的封地上去了。

  高陽她們一開始聽著挺高興,後來見李元嬰一直問滕州那邊的事,心裡就不太開心。

  高陽悄悄問李恪:「三哥,去了封地是不是都和你一樣不能隨便回來了?」

  李恪點頭答是。莫說他與高陽這些妹妹,便是他和楊妃也沒多少機會見面,李元嬰還好些,太上皇去了,他到時可以接上柳寶林去封地,母子可以一直不分開。

  兕子她們坐在高陽旁邊,也聽得清清楚楚,想法都和高陽一樣:她們麼叔一走,她們就沒什麼機會見到麼叔啦!

  李元嬰與藩王們聚會結束後,帶著滿滿一本子的「就藩經驗」和李治他們一起回宮,興奮之餘根本沒注意到小蘿莉們情緒十分低落。

  回到宮中,兕子跟著姐姐妹妹去找李二陛下,圍在李二陛下左右央求他:「父皇,我們不想麼叔去封地。」

  李二陛下把兕子摟到懷裡,問道:「怎麼突然又提這事?」

  兕子把李元嬰和李治跟藩王們請教就藩事宜的事兒告訴李二陛下,不捨地抓著李二陛下的胳膊說:「父皇,我捨不得麼叔,就不能讓麼叔像四哥一樣一直留在長安嗎?」

  李二陛下笑道:「你隻捨不得你麼叔,就不會捨不得你九哥?」

  兕子馬上補了句:「也捨不得九哥!」

  高陽跟著央求:「父皇你把麼叔和九哥都留在長安吧!」

  面對四個小蘿莉滿是期盼的眼神,李二陛下扛不住了,提前給她們透了個消息:「至少這兩年內,我都不會讓他們離開。」

  兕子一陣歡呼,湊到李二陛下近前親了他臉頰一下。

  李二陛下道:「你這是跟你麼叔出去學了外邦人的貼面禮?」

  兕子有些害羞,但還是開心地誇道:「父皇您最好了!」

  李二陛下傍晚用過膳便在宮中散步消食,隨意聽著左右稟報關於白日裡藩王聚會的事。得知李元嬰見人就哥哥侄子地喊,還拉著人家一起去聊天兒,李二陛下沒說什麼,腳步頓了頓,拐往李元嬰那邊。

  李元嬰正在他的小書房裡整理自己白日裡得來的「就藩經驗」,寫到興起還和在旁邊伺候的人說說自己的規劃,表示到時可以給他們全分派點好活計,讓他們也能威風威風。

  李元嬰這麼一說,陪伺在側的內侍與宮女們自然都喜笑顏開。

  這些人能長留在李元嬰跟前伺候,自然都是腦筋活絡、故事講得好的,只有自己人的時候自是不拘著,紛紛給李元嬰出謀劃策。誰都知道李元嬰對自己人大方得很,你提了好建議,隨隨便便就能賞你顆金珠子!

  李二陛下走近時,聽見的便是那剛點上燈的小書房裡歡聲笑語一片,也不知在聊些什麼。

  直至守在門前的人驚慌地向他行禮,屋裡的歡笑聲才戛然而止。

  這似乎是李二陛下登基之後最經常遭遇的事,不管原本眾人笑得有多開心,只要聽到他來了,都會肅靜下來,恭恭敬敬地迎接他。

  李二陛下邁步走近李元嬰的小書房。

  李元嬰跑上前迎李二陛下坐下,奇道:「皇兄您怎麼來了?」沒等李二陛下回答,他又開始發表自己的見解,「這大好的夜晚,您該去後宮的,數數看吧,您宮裡少說也有百來個等著您寵愛的妃嬪,您去得那麼少可怎麼才寵愛得過來!」

  李二陛下橫他一眼。

  李元嬰馬上改口:「不過您少些去也是對的,孫師說,什麼東西過度都挺傷身的,那事兒尤甚。他還教我說,要我多保持幾年童子之身,要不然對身體不好!」

  李二陛下道:「別什麼話都掛在嘴邊!」後宮之事也是他一個王爺能掛在嘴邊的嗎?有了武媚一事他還不長記性,真當後宮是他該碰的地方?!

  李元嬰乖乖閉嘴。

  李二陛下拿起李元嬰擱在案上那份「就藩經驗」,細細一看,竟還寫得挺有條理的。他把全篇都看完了,對李元嬰說:「不錯,你早些把它寫完,趕在我生辰之前送過來,我叫人多抄幾份分給你哥哥和侄子們看看,沒回來的我也叫人送過去讓他們讀一讀。」

  換了別人,早因為李二陛下的肯定高興得不得了了,可李元嬰不一樣。李元嬰道:「我辛辛苦苦收集整理的,憑什麼給您送去!」

  李二陛下瞪他。

  李元嬰現在一點都不怕李二陛下,勇敢地腆著臉趁機要好處:「皇兄,聽說南郊那邊有一片山頭是皇家的,漫山遍野都是竹子,您能不能把那些竹子給我?山我不要,要竹子就成了!」

  李二陛下道:「你要竹子來做什麼?」

  李元嬰道:「現在還不能說!」他湊到李二陛下近前神神秘秘地和李二陛下說悄悄話,「您要是答應給我,我開春就給您送一樣寶貝!」

  李二陛下瞅了眼挨到自己身邊來的李元嬰,痛快答應:「行,竹子都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皇兄,這東西能不能給我!

  李二陛下:拿去!

  小王爺:那個我也想要!

  李二陛下:拿去!

  小王爺:還有——

  李二陛下:滾!!!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42
第 89 章

  李元嬰得了一大片竹林, 便命人去通知作坊那邊及時去挑選合用的竹子。

  作坊如今的管事是腦筋靈活、想出蘆葦造紙的鄧慶, 他不僅得了李元嬰許下的賞金, 還在李元嬰這裡掛上了號。

  今年入冬後,鄧慶便帶著人陸陸續續地採收周圍的蘆葦, 這東西一般是無主之物, 誰都可以收割。作坊這邊人手不夠, 他只需出點小錢便能讓周圍的人主動把杆子長得足夠高的蘆葦送過來。

  遠郊一帶, 本應處於農閒時期的百姓們紛紛眉開眼笑地把蘆葦送到鄧慶管著的造紙作坊裡去, 換些錢糧讓家人過個好年。

  鄧慶忙完蘆葦的採收,作坊便緊鑼密鼓地按照反復調整過的葦紙製作工序開工。若是沒有意外, 第一批蘆葦會在李二陛下生辰之前趕制出來, 等著李元嬰過來驗收。哪怕不能,工坊這邊也有早前造出來的葦紙囤著,可供李元嬰拿出去獻寶。

  李元嬰說是要等明年開春在給李二陛下送寶貝, 實際上李元嬰根本等不到那時候,他準備在李二陛下生辰那天就送出去!

  聽李元嬰派人來說前頭那片皇家山林的竹子全被李元嬰要來了,鄧慶精神一振。

  竹子這東西比蘆葦貴一些, 但勝在長得快, 一年四季都能咻咻咻地長, 漫山遍野都能種!而且鄧慶發現這幾種好找的材料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可以改變紙張的色澤、軟硬以及韌度!

  鄧慶當下便激動地帶著人去看竹子,想著有這麼多竹子在,他們再也不愁產不出足夠的紙張了!

  李二陛下生辰前一天,工坊那邊便派人把新造好的葦紙送進宮。李元嬰打開其中一卷一看, 但見這紙比如今朝廷慣用的藤紙差不到哪裡去,瞧著要輕薄一些,卻又更有韌性,不易撕裂!

  李元嬰歡喜不已,拿出造紙方子看了又看,確定用的材料都便宜得不得了,大大降低了造紙成本,才把這些東西都收到早前備好的紙盒裡,準備明天拿去獻給李二陛下當生辰禮。

  柳寶林也在操心這件事,入夜了還過來問李元嬰:「生辰禮當真備好了嗎?」

  李元嬰道:「備好了,皇兄一準會喜歡的。」

  柳寶林見李元嬰信心滿滿,便也不再多問,只叫人把從庫房收拾出來的寶物放到李元嬰房中當備用的生辰禮。她說道:「凡事都有意外,這個你也帶去,萬一你準備的不適合,就把這個送上去。」

  李元嬰打開柳寶林讓人帶來的錦盒,發現裡頭是太上皇留給他的寶貝。李元嬰滿口答應,等柳寶林一走則把寶貝藏到枕頭裡面去,嚴肅告誡身邊伺候的人:「不許把這個帶去,這是耶耶留給我的,我要留著當傳家寶,可不能送出去!」

  左右自是喏然應是。

  李元嬰挨著錦盒睡下,夜裡夢見太上皇了,太上皇把他抱到膝上和別人說話,他聽著覺得太無趣,手便不安分起來,偷偷伸手去拔太上皇的鬍子。太上皇哎喲一聲,低頭瞪他一眼,他頓時開心地笑了起來。小孩子嘛,最喜歡看別人誇張的動作、聽別人誇張的聲音,你一句我一句地嘮嗑他才愛聽呢!

  太上皇看他笑得沒牙沒眼,也樂了,不僅沒罵他,還和別人誇:「你們看看,我這麼兒個頭小,手勁還挺大,都能拔我鬍子了!」有太上皇寬縱,他便不覺得拔人鬍子有什麼不對,還覺得特別好玩,最愛趁別人不注意偷偷地拔,聽別人痛叫出聲。連他皇兄也沒能倖免,慘遭他禍害過兩回!

  李元嬰早上睜開眼,看著太陽從外面照了進來,灑落滿室清光。他恍恍惚惚地坐起來,感覺自己還身在大安宮,不過揉揉眼睛看清楚周圍的一切,他便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誰的鬍子都能亂拔的小孩了。

  李元嬰歎了口氣。

  聽到動靜進來伺候李元嬰洗漱更衣的人見李元嬰歎氣,不由問:「殿下怎麼了?」

  李元嬰道:「馬上要過年了,過完年我就十二歲了,再不能當小孩子了。」

  伺候的人說道:「只要您想,您永遠都能當小孩子的。」

  李元嬰想了想,覺得這話也對,他可有錢了,又是堂堂大唐王爺,想做什麼還不是隨他喜歡。再說了,哪怕他活到八十歲,他娘也會當他是小孩子的,當那時,他一準要當八十歲的老小孩!

  李元嬰馬上高興起來,抱起自己準備好的錦盒就去尋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今日生辰,不上朝,安排好的行程是中午大宴群臣,晚上搞個家宴和兄弟兒女們聚聚。不過他起得比李元嬰早些,李元嬰跑過來時他已經用過早膳了,兕子她們也趕早過來祝過一輪壽。

  李二陛下正在練字,聽人說李元嬰來了,示意左右讓人放他進來。

  李元嬰抱著錦盒跑到李二陛下面前,一看李二陛下在寫大字,馬上湊過去探頭探腦地看了幾眼,張口就誇:「皇兄您寫的字可真有精神,瞧著就有龍騰虎躍之勢,擺出去誰都會說好!」

  李二陛下平時是受慣了誇的,自己也覺得自己的字寫得挺不錯,可不知怎地聽李元嬰這麼一誇,他就覺得不對味。這日是自己的生辰,李二陛下就不和李元嬰計較了:「一大早的,你怎地不睡懶覺了?」

  李元嬰道:「今天是皇兄您的生辰,我當然得過來和您祝壽!怎麼樣?我來得夠早吧?我是第一個嗎?」

  李二陛下道:「雉奴來過了。」

  李元嬰:「……」

  「兕子來過了。」

  「……」

  「城陽來過了。」

  「……」

  「衡山來過了。」

  「……」

  「高陽也來過了。」

  「……」

  李二陛下睨著李元嬰,慢悠悠地問:「你說你是不是第一個?」

  李元嬰道:「起得早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還給皇兄您準備了生辰禮!他們一準沒我送得早!」

  這倒是,其他人都準備晚上統一送,沒有一大早就拿過來獻寶的。

  李二陛下頓時好奇地問:「你準備了什麼生辰禮?」

  李元嬰把李二陛下那幅墨蹟已幹的墨寶推到一邊,拉李二陛下坐下,讓李二陛下親手打開自己帶來的錦盒。

  李二陛下見他賣關子也不生氣,伸手把錦盒打開。

  看裡面放著一幅字畫一樣的東西,李二陛下覺得這小子太敷衍了,居然拿自己的字畫來當生辰禮。他取出那幅「字畫」準備好好批評李元嬰一番,攤開一看,卻發現李元嬰送的居然是一卷白紙!

  李二陛下看向李元嬰,意思是讓他解釋解釋。這是拿錯了,還是準備說自己「禮輕情意重」?

  李元嬰一點都不急,拉著李二陛下說:「皇兄您寫寫看,瞧瞧這紙好不好用!」

  李二陛下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不過還是叫人把李元嬰送來的紙攤開,提筆往上面寫了起來。

  李二陛下寫的是「惠風和暢」四個大字,出自他最為喜愛的《蘭亭集序》。

  寫完之後,李二陛下細細觀察,發現這紙雖比他常用的紙薄,卻不洇墨,品質很不錯。可惜李二陛下常年用的都是上好的紙張,並不覺得這紙好到足以讓李元嬰拿來當生辰禮。

  李二陛下道:「你就給朕準備了這樣的禮?」

  李元嬰說道:「當然不是!」他把錦盒裡的另一張紙取了出來遞給李二陛下。這是鄧慶他們這兩年鑽研出來的心血,李元嬰砸了不少錢下去,眼下拿出來卻也不心疼,只要是錢能弄到的東西,李元嬰都不會吝嗇。反正,這造紙新法獻給他皇兄,鄧慶那邊還是能造的!

  李二陛下不知李元嬰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取過李元嬰遞來的文稿一看,眉目逐漸舒展開。他挑挑眉,轉頭問李元嬰:「這法子當真能造出這樣的紙?」

  李元嬰道:「那是自然,我不是都給您帶來了嗎?」

  李二陛下龍心大悅,難得誇了李元嬰一句:「好,這禮我很喜歡。」

  李元嬰心滿意足,又給李二陛下說起這裡頭都有誰的功勞,什麼媚娘給出了主意啦,鄧慶出力最大啦,總之,每個人都很厲害,都為這份生辰禮出了一份力!

  李二陛下難得耐心地聽完,才把他趕去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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