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閑唐 作者:春溪笛曉(已完成)

 
BabOdin 2019-4-29 23:07: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1 129249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0
第 50 章

  孫思邈走遍大江南北, 自也飲過南邊的茶湯, 見李元嬰取了茶過來也不覺稀奇, 只覺得這包裝精細漂亮,瞧著倒與他從前看到的不太一樣。

  趁著這幾日專門去學此道的內侍退到一邊燒水煮茶, 孫思邈坐定與李元嬰閒談:「這東西南人多飲, 北邊不太流行, 你是如何喜歡上的?」

  李元嬰將幼時初次喝到這茶湯的事與孫思邈說了。當年這東西還是外頭的人送到太上皇面前的, 雖說太上皇在生時並不喜歡吃茶, 他看到後卻免不了想起太上皇。當時他食肉太多,喝了茶湯消食解膩, 對此印象頗深, 這回偶然再次碰上便想推上一把。

  李元嬰坦然和孫思邈說出自己的想法:「不瞞您說,上回我誤入北裡見到此茶便想用它來賺些利錢。不單是開書院,還有造紙印書諸事都是耗錢的, 我早些年隨從父皇那裡得了些寶貝,卻也不夠把這些事一一辦好。遇上您之後,我還想把您正在寫的《千金方》刊行天下!」李元嬰認真說起自己最近想到的難處, 「想做的事越多, 越是知道『有錢萬事可為, 無錢寸步難行』的道理。」

  孫思邈頷首,認同李元嬰的話。這些年他走南過北,見過太多的悲歡與生死,自是知道世上有不少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慘事。

  李元嬰目光灼亮地望著孫思邈:「若您能幫著將此茶推廣開去,將來您的書寫好了想印多少便印多少, 我們的書院也能多招收些真正想學醫的人,斷不叫那些庸醫在貽誤別人病情!」

  孫思邈聽完李元嬰這番話,捋須沉吟片刻,問李元嬰希望他怎麼做。

  李元嬰便把自己的計畫全盤托出,這茶就定名為「千金茶」,只在這千金堂內售賣,也隻賣給權貴高門與富貴人家。只有這些人才會每天吃得膩膩乎乎的,當官的還需要時常早早爬起來去上朝,肯定需要喝點茶解膩醒神,百姓暫且還不需要。

  等將來市場打開了,錢也賺足了,再做些百姓買得起的茶品推而廣之,好叫人人都能受益。

  孫思邈留京之後不少權貴之家都曾登門請他診病。李元嬰的意思是,孫思邈先喝個兩天,確定這茶湯確實有提神醒腦的良效果,便趁他們來訪或者去複診時提一嘴這茶的好處,每日與人談醫論道也煮幾碗茶待客。如此重複幾天,定會有效!

  到那時,他趁機在皇兄大宴群臣時提上一嘴,說僅此三百盒,賣完就沒了,好叫大家都來千金堂買茶!

  孫思邈聽李元嬰計畫如此周全,點頭表示自己曉得了。茶湯他喝過,確實有清心解乏良效,若是此茶確實好,和人提上一句也只是順嘴的事。

  兩人商定之後,茶也煮出來了。

  南邊茶湯是先把茶葉研成細末,將水煮沸再加入茶末,煮出香中帶澀的茶湯,若是嫌棄茶味單調還可以加些薑末之類的調料。蘇大郎送來的茶是上好的春茶,煮出來顏色漂亮,香味不濃不淡,聞著就叫人喜歡。

  孫思邈和李元嬰對坐吃茶,嘗過後都覺不錯,是頂好的好茶。孫思邈這邊認為沒問題了,李元嬰給他留了兩個伶俐人,每日幫孫思邈煮茶待客,順便和客人們說道說道這茶的好處。

  畢竟,孫思邈可是醫者,吹噓的話肯定不能由他來說,他只需要一臉仙風道骨地點個頭應和一下便好。

  李元嬰給茶葉找好托,心情很不錯,叫蘇大郎那邊挑幾個人快馬加鞭南下,挑些適合種茶的山頭盤下來,趕早占住先機,要不然回頭別人知道茶利高會蜂擁而至。

  一切都安排妥當,孫思邈那邊也開始煮茶待客,李元嬰才取了盒上等茶溜達去找李二陛下,說自己得了好東西要和皇兄分享。

  這段時間李元嬰乖得很,沒怎麼鬧騰,每日幾乎都跟在孫思邈身邊跑來跑去,李二陛下都覺得有些稀奇。聽李元嬰說得了好東西,李二陛下便讓他拿來看看。

  李元嬰死皮賴臉地表示自己餓了想蹭頓飯,要吃好魚好肉,沒好魚好肉堅決不拿出來。

  李二陛下覺得這小子就是來蹭飯的。不過他這裡也不缺李元嬰一口吃的,當即吩咐底下的人傳膳上來,給李元嬰也傳一份。李元嬰優點不多,吃飯吃得香是其一,別人看他吃得有滋有味,不自覺地也跟著多吃了一碗。

  李二陛下也一樣,用完膳才發現自己吃得有點撐。他倚著憑幾睨向李元嬰:「吃完了,是不是該把你的好東西拿出來了?」

  李元嬰便讓人把提前備好的爐子與煮茶的傢伙搬進來,著人當著李二陛下的面煮茶。不是李元嬰不想親自給李二陛下煮,而是他實在不擅長此道,上回他帶兕子他們做烤雞都把那野雉烤得黑糊糊一團!

  茶還在煮,李元嬰便和李二陛下吹了一通這茶的好處,說是孫思邈喝過也覺得好,有提神醒腦之效!

  李元嬰一屁股往李二陛下身邊坐去,十分誠懇地說:「我一聽,像皇兄您這樣日理萬機的人喝不是正好嗎?我叫人留了三十盒最好的上等春茶,專門留給皇兄!像老魏啊,老房啊,長孫大哥啊,這些都是每日跟您一起為大唐社稷勞心勞力的人,這不是那老黨要回京獻俘嗎?您喝著若覺得好,開宮宴賞賜群臣時便給他們也賜一些。反正,茶我給您要來了,喝不喝、給不給其他人喝都隨您。」

  李二陛下聽他這麼說,發現挑不出什麼錯處來,便讓近前伺候的內侍過去取一碗茶過來。

  李元嬰也分了一碗,很有經驗地端坐喝了兩口,又抬眼去偷看李二陛下喝著覺得怎麼樣。

  李二陛下覺得確實不錯,剛才吃得有點撐,喝了幾口這茶下去,竟覺得口裡的膩味全沒了。再細品幾口,發現茶色雖濃,入口卻清清淡淡的,初嘗帶著點澀味,喝下後口餘清甘,當真有明目醒神之用。

  覷了眼偷偷看向自己的麼弟,李二陛下客觀地評價道:「這茶喝著確實不錯。」

  李元嬰大喜過望,表示自己回頭就讓人把茶送進宮來,讓李二陛下想自己喝就自己喝,想賞賜給人就賞賜給人。

  李元嬰一走,李二陛下拿起李元嬰留下的那盒茶一看,發現那銀盒盒面上雕著靈椿丹桂,旁邊還寫著一行小字:借問好茶何處有?千金堂內千金茶!

  李二陛下:「……」

  《莊子》曾提到靈椿,說『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自此以後這靈椿便有長壽之意;而丹桂怕是出自「桂林一支」之說,意為出類拔萃、獨得頭籌。

  這靈椿丹桂圖畫得倒是雅致,寓意也好,又是長壽又是高才,誰看了都會喜歡。就是旁邊那句話太一言難盡了,字寫得不頂好,語句更是狗屁不通!

  若是這時候李二陛下還不知道李元嬰打的是什麼主意,他就白當這一國之君了。虧他小子想得出來!

  人已經走了,李二陛下罵不著人,只能暫且放下此事。後來有人來報說李元嬰往庫房那邊送茶,李二陛下想了想,還是如李元嬰的願把這茶加入到賞賜物品之列。

  人雖然混帳了些,但東西確實是好東西,魏征他們每日勞累,賜他們一盒也無妨。

  李元嬰隻送了三十盒來,除了留一些宮中只用外,能賞的就只有那麼二十來人,餘下那些就顧不上了。負責擬賞賜物品單子的人把名單挑出來讓李二陛下過目,李二陛下看完後覺得沒什麼問題,點頭表示可以。

  這麼一個小變動,卻徹底帶起了長安城中的搶茶之風。

  李二陛下賞賜群臣,各家得的東西都是有數的,雖說能獲賞的大多數都不差這麼點賞賜,可有的多了樣新鮮事物,有的人卻沒有,怎麼能不叫人好奇?得了的茶回去之後便叫人照著盒中的「煮茶流程圖」煮了一小包嘗嘗,沒得茶的抓耳撓腮想知道這東西到底是什麼,李二陛下為什麼單給魏征他們賜,不給他們賜?

  隔天,程知節等人得知魏征等人得了御賜的茶,自家沒有,心中頗有些不忿:自從天下大定,陛下用他們的機會少了,每日都與魏征他們談論政事、讀書寫詩,現在,連賜東西都不賜給他們!

  經過這半個月來的前期宣傳,許多人都已經聽說過吃茶的好處,只要派人出去一打聽便曉得「千金茶」可以上哪買了。

  程知節知曉那茶到底有什麼名堂之後,毫不猶豫地命人前去千金堂那邊買一盒回來。僕人拿著錢趕到千金堂那邊一看,發現千金堂外頭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定睛一看,裡頭大都是相熟的人,他能認出好幾個權貴府中常受差遣的家僕!

  這,這是什麼情況?

  僕人找人一問,才知道千金堂那邊說,下個時辰整點開始賣茶,只有三百盒,賣完就沒有了。

  那人又給僕人解說:這茶分四等,第一等只有二十盒,另外三十盒已經被當今陛下要走賜給當朝重臣;第二等有五十盒,茶質稍差,但也算是上好的茶;第三等有兩百盒,茶質一般,但該有的茶效也樣樣不缺,也能嘗個相似的味道。

  今年所採的千金茶就這麼一點,秋茶得等入冬後才能送過來,所以先到先得,後到沒有!先賣二等茶和三等茶,最後才賣一等茶。一等茶數量稀少,又是御賜茶同款,所以每人只能買一份,沒有標價,價高者得!

  一聽是這種賣法,程知節家派出的人忙回去請示問要不要出價。程知節早年名叫程咬金,本是出身官宦之家,也讀過些書,偏偏這些年脾氣越來越火爆,一言不合掄拳頭揍人是常有的事。他一聽那御賜茶只有二十盒,要和人競價才能買,當即拍案道:「去買,全給我買回來,我倒看看有誰來和我搶!」

  僕人忙把只能買一盒的事也說了,算算時辰,現在也差不多要開賣了,尉遲家、張亮家、李靖家都早有人候在那兒,還有許多別家的他不認識的人也在!

  程知節虎目一瞪,斥道:「那你還不快去?」

  這樣的事不僅發生在程知節家中,其他人的反應也相差無幾,他們可不差這麼幾個錢,就是要爭個面子!

  許是為了儘快進入競拍御賜茶環節,又或是知道搶不贏幾位威名在外的國公爺,前面那些不限購的二等茶三等茶賣得也非常快,不過小半個時辰兩百盒茶便一掃而空。買完茶,這些人也不急著走,仍圍著看剩下的人競價!

  蘇大郎負責出面主持這次競拍,看到那些衣著比他要光鮮許多的「家僕」差點腿軟,不過他也看出來了,這是一個天大的機會,抓住這個機會,他手裡的茶園就會變成能下金蛋的雞,一斤茶葉能賣出金子的價錢!

  蘇大郎深吸一口氣,宣佈競價開始。

  早已奉命等候在千金堂前的家僕們紛紛開始報價——

  「二十貫!」「三十貫!」

  「五十貫!」「八十貫!」

  「一百貫!」「兩百貫!」

  被吸引過來看熱鬧的百姓都驚呆了,這是瘋了吧?這麼一小盒茶要三百貫?!一貫錢差不多可以買三百多鬥米,夠一家人吃上許久了。三百貫錢換成米糧,那得吃多久?!就在百姓們目瞪口呆的時候,有人報出了更高的價格,一下子跳了兩百貫——

  「三百貫!」

  這個價顯然已經超出許多人預料,不少人或在觀望,或悄悄叫同伴回去問問要不要繼續加價,都沒敢貿然報更高的價,第一盒御賜茶便以三百貫的價格賣了出去。

  有了個好開頭,剩下的茶也依樣畫葫蘆地競價拍賣,價錢一盒賣得更比一盒高——最後一盒還有人加價到八百貫,被個窮得只剩下錢的富商買了去!

  清場之後,蘇大郎努力平復好激動的心情算了算,發現哪怕不加上先前那兩百盒二等茶和三等茶,光這二十盒一等茶就賣出了超出一萬貫的價錢!萬貫家財啊,別人一輩子都掙不來的錢,他們的滕王殿下輕輕鬆鬆就掙來了,還把千金茶的名號打了出去!

  等飲茶之風盛行開,只要茶葉供應得上,哪怕再也不能像今天這樣競價拍賣,他們也會有源源不斷的進項!

  如果說先前蘇大郎還有些疑慮的話,李元嬰亮的這一手已經叫他徹底折服了。即便別人看到商機也從南邊販茶來賣,往後別人提到喝茶還是會先想到他們的千金茶。

  別家的茶,有當今陛下金口玉言誇好?沒有!

  別家的茶,有神醫孫思邈親自認定說於身體有益嗎?沒有!

  蘇大郎心頭火熱,火急火燎地去與李元嬰分賬。

  李元嬰從小到大就沒缺過錢,得知那批茶著著實實大賺了一筆後也沒多熱切,隻叮囑蘇大郎接著辦他先前安排過的事:「記得再派一批人回去確認新茶園買下沒有,可別叫人搶了先。」

  蘇大郎見李元嬰一點都不激動,很快也平復好心情。

  長安乃天子腳下,權貴高門遍地都有,巨富之家比比皆是,出得起幾百貫錢的人絕對不少,確實沒什麼值得欣喜欲狂的,趕早開拓出能長久經營下去的茶葉大市場才是最要緊的。

  蘇大郎喏然應下,離開時臉上已沒了見到李元嬰前的狂喜與激動。他轉頭去與義妹蘇二娘說了事情始末,表示自己這就要回南邊去,親自把買新茶園的事儘早敲定下來。

  蘇二娘聽完不由問:「怎地這般著急?何不多留幾日?」

  蘇大郎搖頭,與蘇二娘感慨了一番,說滕王當真了得,不愧是天子麼弟,敢想旁人不敢想、做別人不敢做的事!現在他迫不及待想要跟著滕王大展手腳,一天都不願意多留了。

  另一邊,千金茶名聲打出去了,李元嬰又閒了下來。李元嬰一琢磨,自己最近隻跟著孫思邈學醫,好久沒去拜會自己的另一個老師蕭德言啦。雖說不太想去李泰府上,可為了去看望蕭德言,李元嬰還是帶著人、拎著茶溜達去魏王府那邊。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才這點錢,有什麼好激動的?

  李治:想打人

  李承乾:想打人

  李二陛下:想打人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0
第 51 章

  魏王府是李二陛下欽點人下去精修的, 照理說李泰都二十了, 早該去封地, 李二陛下偏不讓他去,年後還特地親臨魏王府玩兒。

  李元嬰現在到處亂跑, 除卻北裡和李靖家前段時間被李二陛下下令禁止他去之外, 整個長安城就沒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李元嬰領著人到魏王府門口, 很有禮貌地叫人進去通傳一聲, 說是滕王來拜訪蕭德言蕭老學士。

  李泰趕巧在府中修他的《括地志》, 聽人說李元嬰來了,新仇舊恨湧上心頭, 很想直接把這傢伙擋在門外。可轉念一想, 這小子從來都是沒臉沒皮的主,要是不讓他進門,他一準要在大門前鬧開, 到時別人會說魏王府連親叔都給擋在門外!

  李泰捏著鼻子叫人去迎李元嬰進門,還擱下手裡的稿子準備親自去見李元嬰一面,儘量做到禮數周全。結果他還沒邁過門檻, 他派去出迎接李元嬰的人已經跑回來了, 說門一開, 李元嬰就熟門熟路地往蕭老學士所在的地方跑,壓根不用人帶路。

  李泰心裡一陣暴躁。

  他能把蕭德言請到府上,得益於手頭正在編寫的《括地志》。眼下《括地志》已經修了好幾年了,怎麼都該收尾了,可, 他還沒有把文學館這些人全拉攏到自己這邊。他文學館裡的人才,比之父皇當年弘文館中的十八學士差遠了,偏那混帳李元嬰還見天打蕭德言的主意!

  李元嬰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討李泰嫌,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地選擇直接不去見李泰,逕自去尋蕭德言。

  許久不見,李元嬰和蕭德言也不覺生疏,他一屁股坐下,完全把蕭德言的居處當自己家,高興地叫人張羅著燒水煮茶。忙活完了,李元嬰才跟蕭德言說話,殷勤地問他最近吃得好不好,有沒有什麼難處,缺不缺什麼東西,要不要自己幫忙跑腿什麼的。

  蕭德言道:「一切都好,我沒什麼需要的。」

  李元嬰一個人能熱鬧出十個人的動靜,見蕭德言不煩他,便與蕭德言說起孫思邈來:「他和您一樣,雖然都七老八十啦,走起路來卻還很穩健,騎馬也比許多年輕人都要穩當,若不是頭髮白了,看上去真是一點都不顯老。」說完孫思邈的模樣,他又與蕭德言說起孫思邈的醫術,說孫思邈正在著醫書,名為《千金方》,搜羅所有傳世的經方、驗方、奇方,勘其謬誤缺失之處,列其增減佐使之法。名為《千金方》,意思是一方能救一命,而人命重於千金!

  蕭德言聽了,誇道:「這很多不錯,世上許多醫者大多自珍其術,家傳、師傳醫方多不願傳予他人。而諸多傳世之方有多有差謬,有些庸醫拿著去治病反害了人。有此一書,於醫者、於百姓都是樁大好事。」

  得了蕭德言的肯定,李元嬰十分歡喜,誇口道:「我已與孫師說定了,等他的書寫成我便替他刊行天下,讓所有想看的人都能看到,替天下百姓多培養一些好大夫,讓大家都少遇幾個庸醫。」

  蕭德言聞言頷首,又提醒道:「怕是會靡費甚巨。」

  李元嬰便把千金茶之事告訴蕭德言,頭一批茶他已賣完了,蘇大郎已趕回南邊。

  這趟回去,蘇大郎帶著兩個任務:其一,帶著秋茶上京再賣一次;其二,買下周圍的茶山擴大規模。

  有此茶在,不怕印不成書。

  蕭德言聽完李元嬰整個五月在忙活的事,既覺得這孩子聰明過人,又覺得他如此行事會惹禍上身。蕭德言頓了頓,出言規勸:「你售茶獲利甚大,很可能會招人非議,要提前想好應對之法。」

  李元嬰有些不明白,湊到蕭德言近前虛心求教:「招什麼非議?」

  蕭德言便給他念條文律例:「士農工商,四人各業,食祿之家不得與下人爭利。」蕭德言目光溫煦地望著李元嬰,「你身為皇家宗親,自是不能行商賈之事,雖說你不曾親自去做這買賣,難免也會有人拿這個做文章。」

  蕭德言還給李元嬰科普了一些朝中關於商賈的規定,商者,賤業也,商賈及其子弟都是不能參加科舉的,平日裡甚至連衣裳都不能挑揀顏色。雖說各家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鋪子與生意,真正擺到明面上的卻少,大家都要臉,不會把這與民爭利之事擺到明面上幹。

  李元嬰更加不解:「都是大唐子民,為何商賈子弟便不能參加科舉?萬一里頭有特別聰明的,豈不是浪費了好人才?」

  蕭德言道:「為官者當為民做主,若你既當官又行商,你做的是好事還是歹事該由誰來評判?各行各業各司其職,天下才不會亂套。」

  這些東西李元嬰聽不太懂,又是官又是商的,不在他的理解範圍之內。他認真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這些話,也會做好被人罵的心理準備。

  在李元嬰看來,罵了就罵了,又不會少塊肉,隨他們罵去!

  此時茶也煮好了,李元嬰親自接了一碗捧給蕭德言。

  蕭德言知李元嬰不拘身份、萬事隨心,便也不推辭,接過熱茶飲了一口,本是暑氣升騰的盛夏天,數口熱茶飲下卻覺兩生腋風,渾身輕快得很。蕭德言道:「這茶確實不錯,暑熱天氣喝著正好。」

  李元嬰道:「我給您留的是最好的,你每次喚人煮一小包就夠喝了!」

  蕭德言取過李元嬰帶來的銀盒,看了眼上頭的靈椿丹桂圖,一眼便看出它的出處。他說道:「畫得不錯,就是這兩句話寫得淺白了些。你在宮中讀書,可有開始寫詩文?」

  李元嬰道:「還沒教呢。」他說的想的寫的,全都是自己在瞎琢磨!提到這個李元嬰就忍不住嘀咕,「我覺得他們都不想教我寫,愛教不教,我也不耐煩學!」

  別看李元嬰年紀小,實際上小孩子可比大人敏感多了。誰喜歡他誰不喜歡他,誰誠心教他誰敷衍著應付他,李元嬰從小就能感覺出來的。

  這事兒蕭德言也有所耳聞。

  前段時間太子出了兩篇不錯的文章,孔穎達追問之下太子才說是他與李元嬰合寫的,主要是李元嬰提出要寫這樣的文章但不會寫,最後負責動筆的人才成了太子!而李元嬰上次在朝會上冒了次頭,把一個文臣辯駁得啞口無言!

  孔穎達幾個門生知曉了此事,都覺得,這禍害還是不會寫詩文比較好。光靠他這張嘴都能把人說死了,真要讓他學會舞文弄墨,全天下的讀書人還不教他慪死?

  你不想教、我也不想教,誰都不想教,一來二去李元嬰就沒機會好好學這個,只能寫出《韓子寓言》那種給小孩子講故事的水準。

  蕭德言淡笑道:「你不學,你就沒法把他們說通。只有學了他們那一套,你才能用他們那一套把他們說服。」

  李元嬰一聽,覺得蕭德言這話很有道理,立刻拍著胸脯自己一定好好學。話趕話趕到這了,李元嬰索性直接賴下來要蕭德言先教教他,他學上幾手回去唬一唬別人!

  蕭德言沒拒絕,飲著熱茶點撥李元嬰一些寫文章的要訣,又教他回去看些什麼書、看書時要注意什麼。

  李元嬰一向愛聽蕭德言給他講學,每一句都聽得仔仔細細,不知不覺竟到了薄暮時分。

  直至有人來問蕭德言要不要傳膳,李元嬰才發現已經這麼晚了!他想了想,索性叫人回去和宮中說一聲,自己今晚直接宿在魏王府算了,眼下他正學得起勁、恨不得立刻討來筆墨下筆試一試,不想斷了這股勁頭!

  李元嬰要留在蕭德言那邊蹭飯,還決定留宿魏王府,李泰這個魏王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聽到這事後氣得想立刻過去叫人把李元嬰扔出府,千忍萬忍忍下來了,用過膳後才努力裝出心平氣和的模樣去了蕭德言那兒。

  李泰找過去時,李元嬰和蕭德言也用過膳了,李元嬰正湊在蕭德言身邊讀蕭德言給他挑的范文,一老一少坐在燈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瞧著非常親厚。李泰額頭青筋跳了跳,上前向蕭德言問了好,又轉頭關心李元嬰晚膳吃得如何,還問李元嬰來了魏王府為什麼都不見他這個侄子一面。

  李元嬰老實地道:「我見了你也沒話說啊,我又不是來找你的。」

  李泰臉頰上的肉抖了抖,那張本來很有福相的胖臉看著都有點猙獰了。他就沒見過李元嬰這樣的,別人無論怎麼樣,面上總會說幾句客氣話,這傢伙都來他魏王府蹭吃蹭住了還說什麼「我又不是來找你的」!

  李元嬰見李泰臉色不太好看,也想起自己是客人來著,當即拉起李泰的胖手一臉誠摯地說:「上回我在朝會上與你說話不是惹你生氣了嗎?我怕你看到我又不高興,就沒去見你。若是知道你早不計前嫌了,我肯定會先去找你聊天的!」

  李泰臉皮又抽動了一下。

  他還好意思提!

  父皇也不知道喜歡這小子哪一點,這小子在朝會上湊到他身邊嘮嗑個沒完,父皇還和他說什麼「你麼叔頭一次參加朝會你怎麼和他計較起來了」。這筆賬他還在心裡記著呢,記得可牢可牢,誰不計前嫌了?!

  偏李元嬰都這樣說了,李泰怎麼都不能回一句「不,我沒有不計前嫌,我還是恨不得掐死你」。李泰只能說:「麼叔你頭回上朝,不懂規矩很正常。」

  李元嬰點頭認同李泰這話,並且自認已經和平友好地和李泰寒暄完了,反客為主地對李泰下逐客令:「你找老師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要繼續請教老師了,你可以回去忙你的事兒,不用費心招待我,我和老師聊累了隨便尋個客房應付一下就好。」

  李泰:「……」

  李泰覺得,他還是很想弄死這混帳。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吃在你家,睡在你家,還要懟你!

  李泰:_(:3∠)_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0
第 52 章

  李泰走了, 李元嬰留下接著讓蕭德言給他講, 聽累了當真不見外, 叫人引他去空客房安歇。

  李元嬰倒是睡得挺香,宮中的柳寶林得知他宿在魏王府, 夜深後翻來覆去沒睡著, 起來點著燈做起了針線活。

  一針一線地仔仔細細地縫過去, 柳寶林心裡才漸漸安寧下來, 兒子雖愛玩愛鬧, 從小到大卻沒吃過什麼虧,他與李泰再有嫌隙, 李泰也不可能在自己府中對他下手, 那不是傻子嗎?

  那蕭老學士是極有學問的,兒子既然有心向學,當娘的應該全力支持, 怎麼都不能拖兒子後腿。柳寶林把事情想清楚了,才收起沒做完的秋衣歇下。

  李元嬰跑魏王府去的消息,第二日一早才從內侍口中傳到李二陛下耳裡, 是李二陛下穿衣時左右提起說晉陽公主她們昨天沒找著李元嬰, 一晚上悶悶不樂。李二陛下奇道:「那小子晚上都沒回來?」

  左右回道:「宮門落鎖前派人回來說了一聲, 說是要請教蕭老學士如何寫文章,夜裡宿在魏王府。」

  李二陛下道:「他倒是挺喜歡蕭卿。」這蕭德言是有名的飽學之士,年紀又大,歷經多朝、門生遍地,無論學問還是見識都遠比一般人要廣博許多, 確實是個求教的好物件。若是蕭德言年輕個一二十歲,他說不定也會重用一番,而不是隻讓他編編書修修史。

  左右不敢妄議朝中要事,遇上滕王的事倒是敢說一嘴:「蕭老學士為人和善,也有耐心,滕王遇上他都鬧騰不起來了,瞧著不知道多聽話。」

  李二陛下道:「那小子確實是遇上喜歡的就聽話,遇到不喜歡的就鬧騰,可惜朕已讓蕭卿去幫青雀編書,要不然倒是可以如他的願讓蕭卿當他老師。」

  幸虧這番話是李二陛下隨口一說,李泰沒機會聽到,要不然真要把李元嬰活活撕了,還要罵李二陛下偏心眼!李元嬰會鬧騰了不起嗎?會鬧騰就要什麼給什麼,太過分了!

  李泰雖不知道李二陛下想把蕭德言安排給李元嬰,卻也不是以德報怨的人,昨天被李元嬰一刺激,新仇舊恨湧上心頭,第二天醒來後便叫人把事情安排下去,讓人去鼓動朝臣參李元嬰一本。

  打著御賜茶的名義賣天價茶,這事能做的文章多了去了!

  連他們這些做兒女的都不會把主意打到父皇身上,他李元嬰憑什麼啊?

  賺錢賺得那麼歡是吧?他要李元嬰拿了多少都全給吐出來!

  李元嬰第二天還是賴在魏王府沒走,除了和蕭德言學如何寫文章,他還和蕭德言請教起昨日提到的那些關於士農工商的問題,跟著蕭德言把朝廷現今的賦稅理了一遍,朝中現在是按丁收稅,就是給每個人授予一定的田地,每年按人頭交一定數目的米糧、絹帛以及服為期二十天的勞役。

  按現在的情況來算,這樣的賦稅不算高,足以讓百姓休養生息。不過蕭德言特意提了一點,就是皇親國戚、達官貴人、道士僧侶以及富戶匠人這些都是免賦稅的。

  李元嬰不太明白其中關竅:「這有什麼不妥嗎?」他自個兒就是皇親國戚,能免賦稅當然好啊,他才不給皇兄送錢呢,讓皇兄自己煩惱去!

  蕭德言道:「《列子》裡講過一個愚公移山的故事,說是愚公想把門前的山移走,往後出行可以通暢些,智叟聽了覺得很可笑,人怎麼可能把山搬走?愚公回他:『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李元嬰還沒看過《列子》,暗暗記下這個書名,決定回頭去看一看,他最喜歡會講故事的書了!

  李元嬰道:「這和賦稅有什麼關係呢?」

  蕭德言道:「你想想,太上皇的子女有多少,陛下的子女有多少?你們要不要娶妻生子?朝中諸官家中可有沒有兒女兄弟的?富戶有錢了會不會買地建房、娶妻納妾?」

  蕭德言這麼一說,李元嬰就明白了,他光是兄弟就有二十幾個,姐妹更是多不勝數,除去夭折、被殺的兄弟姐妹那也是十個指頭都數不清的。至於侄子,那也很多了,上回印了一百本書都還有許多個沒送!

  李元嬰在心裡算了算,有些咋舌:「那將來肯定會有越來越多人不必承擔賦稅。」他仔細想了想,又補充,「賦稅是按人頭來收的,假使一個人有幾千畝地,那也只要交他自己一個人的稅對不對?要是像我這樣的話,我有地,租給沒地的人去種,他們沒地不用繳賦稅,我是皇親國戚,也不用繳賦稅,那這一整片地就都不用繳賦稅了!」

  蕭德言最喜他的聰慧過人,頷首說道:「就是這樣。」

  李元嬰還是頭一回瞭解這方面的東西,越想越覺得震驚:「怪不得《韓子》要寫那『五蠹』和『八奸』呢,照這樣下去,這子又生孫、孫又生子的,還全都不用繳賦稅又有錢買地置田,大唐肯定要給人分完了啊。」

  蕭德言不再多言。

  李元嬰一個人坐著瞎琢磨。

  怪不得了,他說怎麼這麼大的大唐說沒就沒,原來小小的賦稅都有這樣的門道。可是,知道了這個禍根,他也不曉得該怎麼解決啊。

  人家有錢,他總不能不許人家買地,田地是根基、是保障,只要有地在手就死不了,誰不想多買點?便是他,也覺得地越多越好,全天下的地都給他他更高興!他自己都這樣,怎麼能去要求別人不這樣?

  李元嬰琢磨了半天,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又虛心地向蕭德言請教有什麼解決之法。

  蕭德言歎息著道:「我若是有解決之法,便是拼上我這把老骨頭也要去陛下面前說一說。可世上哪有萬全之法?」蕭德言仔細地給李元嬰解說了一番,「比如漢室希望鼓勵農桑,不願百姓圖市利都去當商賈,便對富戶加收重稅;大唐立國之處百廢俱興,需要商賈多投身去做那南北貨易之事,所以讓富戶免去賦稅,往來貨易亦不納稅。這都是朝中賢能之輩因時制宜選的法子,於當時的情況而言是非常妥當的。」

  李元嬰道:「那以後情況有變,原先的法子不妥當了,不能改嗎?」

  蕭德言道:「若是你辛辛苦苦攢錢買了地,朝廷忽然告訴你要換種稅法,多收你一大筆錢,你能樂意嗎?一兩個人不樂意不要緊,要是天下人都不樂意,你要怎麼改?」

  李元嬰不吭聲了。

  這樣不行,那也不行,太難了!想想他皇兄,想想他大侄子,李元嬰越發覺得他們真辛苦,皇帝果然不好當!

  見李元嬰小眉頭皺得緊緊的,蕭德言溫聲寬慰:「你還小,不必想太多。」

  蕭德言觀李元嬰行事,覺得這小孩和別人不一樣,才會與他深說這些事。他已經老了,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在這些小輩心裡埋下顆種子,看看將來這些種子會不會生根發芽。

  李元嬰點頭答應。

  左右他也想不出解決的法子,不如先別想了。等將來他建了個大書院,就把這個問題交給書院的學生去想,這些學生也會有兒子孫子,一代接一代地想,往後真出了問題他們總能解決的!

  李元嬰拿定了主意,不再叨擾蕭德言,高高興興地回宮去。回到宮裡,他還和柳寶林說自己和蕭德言學了一宿,一點都不覺得累!

  柳寶林見他囫圇著回來了,頓時放下心來,柔聲讓他想學就好好學,不要讓人家蕭老學士失望。

  李元嬰自是一口答應。

  李元嬰揣著一腦子新東西回來,也沒把自己關屋子裡琢磨,而是去尋兕子她們玩耍。最近李元嬰要忙活千金茶的事,又是出主意又是畫圖,還溜過去看看競拍盛況,著實冷落了幾個寶貝小侄女,一個個都背過身不理他!

  李元嬰盤腿一坐,唉聲歎氣地說:「看來你們都不知道聽昨天賣茶有多熱鬧了。」

  高陽最愛熱鬧,一下子沒忍住,轉過身來質問:「你為什麼不帶我們去?」

  李元嬰道:「昨兒長樂不是要入宮嗎?你們就扔下長樂出宮玩?」

  長樂是他大侄女,昨天入宮來見李二陛下,順便和幾個妹妹見上一面。李元嬰小時候很喜歡這個又溫柔又好看的大侄女,時常拉她一起玩,只是沒過兩年長樂就嫁到長孫家去了!

  李元嬰也挺久沒見長樂,不過他惦記著賣茶的熱鬧,還是尋機溜了出宮。

  畢竟,長樂越大越講規矩,她回宮見妹妹們,他是不能帶她們去玩兒的,沒意思。

  聽李元嬰提起長樂,兕子也轉過來,說道:「你自己跑出去玩了!姐姐還問起你呢!」

  李元嬰道:「改天我帶你們去長孫府看她!」

  兕子幾人聽了才高興起來,圍著李元嬰問起昨天一斤茶葉怎麼賣出那麼高的價錢,連宮裡都傳遍啦!李元嬰好生與她們說了許多,又允諾說葵園那邊的玉米差不多能吃了,回頭約上長樂一塊去烤玉米吃,幾個小蘿莉才又拉著他麼叔麼叔地喊。

  這個時候,高昌那邊竟傳回了捷報。這捷報簡直比外面的傳奇故事還離奇,說的是高昌那邊本來覺得長安路遠,大唐絕不會派兵過來,五月初還在載歌載舞呢,結果就聽到有人說唐軍快來到他們家門口了!

  高昌國主一聽,當場暈了過去,當晚人就沒了。

  國主都死了,新君根本立不住腳,唐軍兵臨城下能怎麼辦?只能打開城門降了!

  於是侯君集和薛萬均等同於仗還沒打,就拿下一國!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豐收的季節來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1
第 53 章

  上回朝廷戰事捷報還是党仁弘平羅竇反獠, 高昌的捷報用最快的速度傳回來, 讓李二陛下大為快慰, 迫不及待地召長孫無忌與房玄齡他們入宮分享這個好消息。

  雖說平高昌的過程順遂了些,可拿下高昌總是樁大喜事, 這是個重要的運輸關口, 按照李二陛下的意思當然是直接把高昌收為所有, 設為隴右道, 置安西都護府轄之。如此一來, 大唐的疆域便往西延伸了一大截。

  李二陛下與房玄齡他們商量完,高興了一宿。眼下侯君集他們還沒回京, 這消息也只能讓大家歡喜一下, 還沒到慶功和設府的時候,第二日上朝時李二陛下沒立刻拿出來與百官同樂。

  由於心情好,這□□會進行得頗為順利, 許多事務都是稍一討論便過去了。

  許多人都能看出李二陛下心情挺不錯,通常來說,每到這種時刻就該魏征出來潑冷水了。然而沒等魏征醞釀出勸諫的話來, 後面的班次竟有人搶先手執笏板高高舉起, 表示自己有本要奏。

  李泰不由往開口之人看了一眼。

  上回他暗中著人去散佈太子驕奢淫逸之事, 不少人都上了套,齊齊站出來彈劾太子。這次他故技重施叫人出去暗暗挑引幾句,成效卻不怎麼好,畢竟李元嬰是滿朝皆知的渾人,惹急了他能給你耍賴打滾的那種, 等閒不會有人願意沾惹。

  李元嬰只是讓人賣個茶,又沒做什麼特別出格的事。能到朝會上來的這些大臣裡頭,哪個家裡沒幾樁生意?頂多只是交給下人或者遠親打理而已。

  所以,眼下站出來的不過是個想要借李元嬰揚名的言官。

  上有所好,下必甚至,李二陛下立起了魏征這面鏡子,大肆鼓勵百官暢所欲言,底下的人自然也絞盡腦汁發表自己的各種看法、提出自己的各種建議。有的人是有真本事的,沒蹉跎多久就步步高升;有的人是繡花枕頭,讀了滿肚子墨水,要他辦事和提建議時兩眼抓瞎,李二陛下自然不可能重用。

  眼前這人就是這樣的繡花枕頭,擱在平時李泰肯定看不上眼,但現在李泰心裡特別期待他開口。就李元嬰做的那些破事,寫個一天准能寫出封夠他喝上一壺的彈劾摺子!

  李二陛下不知道這事是李泰私底下攛掇的,聽到有人說有本要奏自是允對方開口。

  這言官得了李二陛下許可,當即洋洋灑灑地念起自己精心炮製的彈劾摺子來。

  此人文采出眾,缺點也很明顯,就是囉嗦!頭一段無關要旨的開頭便有幾百字,他聲音又屬於平板無波的那種,若不是還記得不能殿前失儀,一些武官都想倚在憑幾上呼呼大睡了。

  切入主題後,這人囉嗦的毛病變得更加嚴重,洋洋灑灑千來字念下來,表達的只有一個意思:「區區一斤茶葉居然賣出八百貫錢,滕王身為陛下的親弟弟,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接著他還用洋洋灑灑幾千字敘述起李元嬰過去幹的壞事,直接從李元嬰五歲那年以雪埋人寫起!可惜的是,他才提到「貞觀七年」,李二陛下已經擺擺手錶示自己知道了,這都不只是陳年舊賬了,簡直是爛帳!

  眾人都在心裡大喊「陛下英明」,再叫這人說下去,這場朝會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能開完!

  李元嬰又不是太子,好財也沒礙著誰,李二陛下自己親自出手幫他打廣告了,別人能說什麼?真要噴的話,也要噴李二陛下才是,可惜這人沒魏征的能耐,不敢直接將矛頭對準李二陛下!

  李泰暗恨在心,怎地只有這麼個蠢貨肯站出來不痛不癢地彈劾幾句?就他這種彈劾法,李元嬰會有事才怪!

  李泰在心裡憤懣不已,坐在他前頭的李承乾卻有了動作。

  李承乾執起象笏開口道:「兒臣有事要奏。」

  李承乾鮮少在朝會上說話,不缺席就不錯了,難得李承乾主動開口,李二陛下自然欣然頷首,示意他儘管說。

  李承乾取出一份文稿讓人呈給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不明所以,打開那卷文稿一看,上頭的字有點熟悉,寫得和千金茶盒子上頭的「借問好茶何處有?千金堂內千金茶」一個樣,顯見是他那麼弟寫的。

  李承乾道:「這是滕王昨日給我看的,他才剛學寫文章不久,昨日寫好這篇文章覺得心裡沒底,拿來給兒臣讓兒臣幫他看看,讓我先幫他看看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回頭他再呈給父皇。」李承乾頓了頓,看了眼剛才說話的言官,「若非剛才有人彈劾滕王,我不會在沒經滕王允許前就拿出來。」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看見了對方眼底的好奇:那混世小魔王寫了什麼文章,居然能讓李承乾拿到朝會上來說?

  李二陛下把那稍顯稚氣的文章看完,掩卷讓人把它拿回給李承乾,吩咐道:「承乾,你給大家念一念,讓大家都聽聽這個被罵作胡作非為的傢伙是怎麼想的。」

  李承乾依言取回文稿,不疾不徐地給文武百官念出李元嬰這篇文章。

  論文采,李元嬰和剛才那位文官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他倒是一點都不囉嗦,開頭就把賣茶獲利幾何的事都列了出來,不過三四百斤茶葉,賣出的價錢可以換回無數石米糧,這個利潤是非常驚人的,李元嬰一點折扣都沒打就在文章裡寫了出來。

  李元嬰還在文章裡寫,他與蕭德言談論賦稅,知曉為了鼓勵南北貨易,各種買賣都是不收稅的,但是他認為茶利甚巨,若不收的話可能會導致百姓紛紛不種糧食種茶葉。

  李元嬰提出,為了大唐社稷長治久安,往後茶葉買賣按照漢時的商稅來收,直接來個十稅一!李元嬰還進一步提議,往後已有的、必須的行當還按照以前的慣例來,若是有個什麼新事物、新買賣,那必須經由朝廷來判定需不需要納稅。

  更多的東西,李元嬰沒在文章裡寫,他隻寫他現在能想到的。畢竟,蕭德言說已有的不能隨便改,現在北邊又沒幾個人賣茶,像千金堂這樣賣茶葉是個全新的行當,那這一行總是能改的!至於其他人要不要繼續跟風賣茶、要不要再南下買茶山買茶園,那就看他們願不願意跟著納稅了。

  反正,李元嬰是不差這幾個錢的,只要大唐江山穩固,他就能沒心沒肺地繼續當他的小王爺。

  李元嬰琢磨出這文章,自覺還挺不錯,昨晚便溜去東宮讓李承乾抽空看看,回頭告訴他有沒有要改的地方。

  李承乾昨晚還有要事要處理,原以為李元嬰只是寫了篇普通意義上的詩文,便叫李元嬰先放下,他回頭再看看。

  結果等李承乾忙完後拿起來看完,他又有些睡不著了,一整晚都在想著這事:他們麼叔才十歲,不過跟著蕭德言學了幾天,跟著孫思邈看了看宮外的世界,想的做的便與旁人不同了。相比之下,他這個太子倒是從來沒靜下心來想過這些問題。

  今天來上朝李承乾還揣著李元嬰的文章,本來是想朝會之後給孔穎達他們看看,沒想到居然有言官攻訐李元嬰高價賣茶之事。

  李承乾想都沒想,李二陛下喊停那位言官之後馬上把李元嬰的文章拿了出來。

  這篇無論文采還是技巧都非常稚嫩的文章,又一次讓整個朝會沉默下來。大唐立國已有二十餘年,從最初的紛亂不堪到貞觀的百廢俱興,耗盡了朝中所有人的心血。

  現在,天下安定了,仗打得少,還基本都是勝仗,他們原本應該可以暫且鬆一口氣才是,可隨著新舊世家紛紛結為殷勤、互相勾連,各地的豪強富戶逐漸冒頭,更多的問題也漸漸來到眼前。

  雖然眼下還沒出什麼亂子,看起來一切都和和美美,好得不得了,可人無遠慮則必有近憂,蕭德言能看出來的事,別人也不是看不出來的!

  房玄齡首先反應過來,開口直接誇了李元嬰一通,表示滕王此心可嘉,可以依言照辦。

  房玄齡一開腔,其他人自然也跟上。

  朝會結束後,百官都去外頭吃工作餐。這工作餐又叫「廊下食」,是上朝之後給百官安排的食物,葷素搭配,營養均衡,免得百官一天下來餓得不行!文武百官依次往外退,三三兩兩地聚到一起邊用飯邊討論剛才的朝會,完成亙古不變的飯桌交際。

  李二陛下把李承乾叫了過去,把李元嬰那篇文章要了過去。

  父子兩人分坐兩處,沒聊政務也沒聊別的,倒是就著李元嬰聊了起來。

  李承乾老實地說他一開始根本不知道李元嬰寫的是這樣的文章,如果知道的話,他一定會直接留下李元嬰徹夜深談。

  李二陛下已經看了一遍又聽了一遍,取過文章之後又細細地重讀一番,越讀越覺得心中歡喜。他這個麼弟終於不再整日胡搞瞎玩了,還懂得為朝廷出主意。

  這種主意換了別人肯定是不會提出來的,誰樂意費心費力開拓出一個新行當給朝廷納稅?只有瞧不上那幾個稅錢的李元嬰,才會敢想又敢說!

  李二陛下歡喜完了,又繃起一張臉,拿著李元嬰那篇文章教育起李承乾來:「你比你麼叔虛長十歲,這些年卻沒怎麼給朝廷提過什麼有用的意見,往後得多和你麼叔學學。」說罷他便命人將李元嬰那篇文章張貼到身後的屏風上,上頭貼著的有魏征他們的《十思疏》、《十漸不克終疏》等等。

  換了平時,李承乾肯定不愛聽這種話,不過這次他倒是不覺得不高興了。他信步回了東宮,才剛走入庭中,便看到李元嬰在那逗李象玩。

  李元嬰見李承乾回來了,牽著李象跑到李承乾面前,問道:「承乾,你幫我看過文章了嗎?」

  李承乾道:「看過了,不過文章已經沒了。」

  李元嬰一聽,不高興地說:「你不喜歡也不能把它扔了啊,你不喜歡的話我找別人看去!」

  李承乾見李元嬰有些生氣,便拉著他進屋坐下,一邊把兒子抱到膝上哄,一邊與李元嬰說起朝會上發生的事。

  李元嬰很快從李承乾口裡得知朝會上已經針對他的文章討論了一輪,房玄齡他們都隻誇不罵的!後頭李二陛下還把那文章討了去,貼到了他議事之地的屏風上,聽說那上面貼的都是他會經常回看的奏疏!

  李元嬰聽得眼睛都睜大了,吃驚得不得了:「皇兄他覺得我寫得這麼好嗎?」

  李承乾便把李二陛下最後那句「往後得多和你麼叔學學」轉述給李元嬰聽。

  這下好了,李元嬰尾巴簡直要翹上天了。他有模有樣地學著李二陛下板起臉的樣子去逗李象:「聽到沒有,要多和麼麼學學。」

  李象很配合,馬上乖乖點頭:「和麼麼學!」

  作者有話要說:

  大侄子:不知道為什麼,一點都不妒忌你。

  小王爺:因為我超可愛!!!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1
第 54 章

  李元嬰從李承乾那得知自己被誇了, 逗了李象一會就坐不住了, 別過李承乾要去找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正和房玄齡他們議事, 聽人說李元嬰在外面探頭探腦,無奈地叫人把李元嬰給放進來。

  李元嬰一聽李二陛下叫他, 馬上歡快地往裡跑, 跑進去還不和往常一樣湊李二陛下身邊坐下, 而是先跑去裡頭看李二陛下那面屏風。

  屏風上貼的果然都是許多有名的奏疏, 其中魏征占了不少, 也有房玄齡、長孫無忌他們的。

  李元嬰找了一會,終於在裡頭找到自己那篇文章。他讀讀自己的, 又讀讀旁邊的, 覺得差得有點遠,還是有許多可以改進的地方。不過,反正皇兄喜歡, 皇兄覺得好!皇兄都說好了,那當然很好!

  李元嬰得意洋洋地跑回到李二陛下身邊坐下,和李二陛下大談特談教兒子心得:「剛才承乾和我說你又說他做得不好了, 你這樣是不行的, 你要誇他做得好, 他下次做起來才有勁!」

  房玄齡幾人看李元嬰這麼一開腔,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傢伙年紀不大,講起這些話來卻有模有樣的,一副「我和你哥倆好才跟你說這些」的過來人姿態。也不看看他才幾歲!

  李二陛下上回已經聽過李元嬰養兒育女的未來計畫, 趣道:「你不是說兒子隨便養大就好嗎?怎麼又操心起承乾來了?」

  李元嬰道:「這你就不懂了,你就是偏心也不能擺在明面上來講的,你要天天告訴他,我是為你好,我可喜歡你了,你看看這大好的家業將來我都留給你!他聽你這麼一說,幹起活來才特別有勁!」

  李二陛下聽著直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問起李元嬰怎麼突然想起茶稅來。

  李元嬰看了看在場的人,長孫無忌、房玄齡、魏征,瞧著都是自己人!

  李元嬰便也不忌諱了,直接把自己與蕭德言的那番對話說了出來,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李二陛下:「老師說,已經說出去的不好改,茶這一樣買賣還沒什麼人做,我覺得可以改的。更多的我想不出來,我準備以後讓別人想去!」

  李元嬰沒什麼大仁大義的念頭,他是這樣認為的:大唐是李家的大唐,有大唐在他才能無拘無束地過他的好日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土地和百姓是朝廷的根,百姓安居樂業、休養生息,才有餘力供養整個大唐!所以,他希望大唐能長長久久地延續下去!

  李二陛下聽完李元嬰的話,覺得這想法雖然天真了些,卻也比許多人要強上許多。

  這些事,蕭德言也曾教給青雀嗎?這個念頭只在李二陛下腦中一閃而過,並沒有停留太久。李二陛下見李元嬰一臉的高興,難得地沒有打擊他,而是遂了他的意誇了他一通,讓他自己玩去。

  李元嬰歡歡喜喜地跑了。

  李二陛下與房玄齡幾人相對而坐,過了一會,魏征才先開口:「這些事並非沒人能看出來,只是看出來的人不是不敢說,就是不願說。眼下各地已有這樣的苗頭,將來恐怕會釀成大禍!」

  房玄齡與長孫無忌亦點頭認同。

  君臣幾人又開始新一輪的議事。

  李元嬰是沒那麼多煩惱的,他回去和柳寶林說李二陛下誇了他,又重新把文章寫了一遍,跑出宮去和蕭德言獻寶。

  蕭德言沒想到李元嬰初試牛刀就鬧出這麼大動靜來,更沒想到李元嬰直接把兩人的對話搬到李二陛下面前去。

  見蕭德言臉色不對,李元嬰緊張地問:「我做得不對嗎?」

  蕭德言輕輕搖頭,說道:「沒有不對,事無不可對人言,方稱得上是磊落君子。」

  換成別人,猶豫太多,顧忌太多,肯定不會就這樣把事情捅到御前去。

  像茶稅一事,京城未必沒有看李元嬰大賺一筆想要摻一腳茶利之事的,現在李元嬰這個首先開拓北邊茶葉市場的人表示自己要主動納稅,提出讓後頭的人也跟著納稅,難免會勸退一批人、也難免會招一批人恨。

  換成一心圖茶利之人,怎麼會提出讓朝廷徵收茶稅?

  李元嬰不知道蕭德言的種種思慮,聽蕭德言肯定自己的做法便高興地讓蕭德言給他指點文章的不足之處。

  李元嬰又在蕭德言這邊蹭了頓飯,才心滿意足地要走。不想這次溜達到前頭,李元嬰碰上幾個小內侍和小侍女焦急地一個哇哇大哭的胖娃娃周圍,這娃娃年僅一歲左右,話還說不利索,隻邊哭邊喊:「球球,我的,球球!」

  李元嬰過去一看,才曉得這是他小侄孫李欣,比李象小一些,體型隨了他爹,圓圓胖胖的,不過比他爹可愛多了,眼下哭得老慘老慘,瞧著怪可憐!李元嬰蹲下捏捏李小圓球被眼淚糊了一臉的臉頰,問道:「怎麼啦?」

  李小圓球哭得噎了一下,抬起烏溜溜的眼睛看向李元嬰,眨巴一下眼,覺得不太認識,扁扁嘴又想哭。

  李元嬰道:「我是你麼叔祖父。」

  李小圓球理解不了這個稱呼,喊了半截:「麼叔?」

  李元嬰道:「這輩分可不對,要嘛你和大侄孫一樣喊我麼麼好了。」

  這個李小圓球會了:「麼麼!」

  李元嬰應了,又問李小圓球哭啥,李小圓球抽噎著給李元嬰說自己心愛的球球掉進洞裡去了。旁邊的內侍也幫著解釋,說李小圓球在玩別人送他的小皮球,假山旁不知什麼時候泡出個小洞來,球掉下去就拿不出來了,大家的手都不夠長,根本夠不著!

  李元嬰過去觀察了一下,那洞口平時都被草木掩映著,平時沒人注意到很正常。

  李元嬰勸慰道:「拿不回來就算了,改天麼麼再叫人送幾個給你!」

  李小圓球倔強地哽咽:「球球!」

  李元嬰見他這般執著,稍一思索,叫人去取水來齊齊往洞裡灌灌看。

  眾人雖不解,卻還是依言去取水。

  李泰正巧從書房裡出來,看到那些個內侍與侍女們提著水往假山那邊去,擰著眉攔下人問他們去做什麼。

  知曉是李元嬰讓他們這樣幹的,李泰心頭一陣火氣蹭蹭蹭直冒,也不攔著了,隻跟在眾人背後前往假山那邊看看李元嬰到底要在他府上做什麼!

  李泰走進一看,卻見自己兒子和李元嬰很是親熱,口裡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話:「麼麼!球球,出嗎!」

  李元嬰道:「你等著看,球球很快出來了。」他又耐心地和李小圓球解釋一番,「球輕,像葉子會浮在水面上一樣,球也會浮在水面上。洞裡的水一多,你的球球就會浮上來了!」

  李小圓球雖然聽不太懂,但聽到球會浮上來就很高興。

  李泰陰沉著臉看著自己兒子親親密密地膩在李元嬰身邊。這傢伙從小就很會哄小孩,兕子她們就被他哄得天天麼叔麼叔地喊!

  李元嬰沒注意到李泰的到來,一聲令下,指揮幾個內侍輪流灌水。這洞雖然挺深,卻不算大,一輪灌下去皮球就冒頭了,守在洞口的內侍眼疾手快把它撈起來,捧過去呈給李小圓球。

  李小圓球高興地接過濕漉漉的皮球,拉著李元嬰要他陪自己一起玩。

  李元嬰道:「不能玩了,我還要去找你大姑姑,下次我再過來陪你玩。」他給李小圓球伸出一隻小指頭,「來,我們拉鉤。」

  見李小圓球不會,李元嬰還把左手和右手勾在一起給他示範了一下。

  李小圓球馬上懂了,伸出短短軟軟的小指頭和李元嬰拉鉤。

  李元嬰哄完李小圓球,才注意到李泰這個大圓球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李元嬰把李小圓球牽過去交給李泰,熟稔地問好:「青雀你什麼時候來了?也不吭一聲!兒子還你,下回我再過來找他玩!」

  李元嬰好言好語地幫他哄兒子,李泰自然不好說什麼,更何況他在外本就是謙和有禮的形象,此刻當然只能表示隨時歡迎李元嬰過來玩耍。

  李元嬰和頗有些捨不得他的李小圓球道別,又親自跑了趟長孫府,約大侄女長樂改天去葵園玩。

  長樂十三歲便嫁到長孫府,如今十**歲,已梳著婦人的裝扮。聽人說李元嬰來訪,長樂自是親自相迎。

  長樂的長相隨了長孫皇后,性情也隨長孫皇后。前兩年李二陛下突發奇想要給宗室和功臣封個世襲刺史,意思是這地方給了你,以後這地方的一把手永遠是你的兒子孫子,一代代地傳下去永遠不帶改!

  這種做法長孫無忌等人自然是不希望看到的,勸說無果之後長孫無忌便想到讓長樂進宮去勸一勸李二陛下。

  經過長孫無忌等人的多方努力之後,李二陛下終於還是收回了世襲之令。

  由這事就可以看出,長樂某種程度上很像長孫皇后。

  李元嬰上回沒見著長樂,這次逕自跑過來約人也沒不好意思,一見面就嘴巴抹蜜地直誇:「好久不見了,我老想你啦!」

  長樂戳穿他:「嘴裡說想我,上回我要回宮你卻自己跑去玩了。」長樂在李元嬰面前沒平時的守禮,邀李元嬰進屋坐下再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撬走你老師,再撬走你兒子!

  四侄子:?????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1
第 55 章

  兩人許久不見, 李元嬰嘴巴又特別甜, 把近來做了什麼都給長樂說了一番。他還說, 像長樂這麼聰明,整日悶在家中實在浪費了, 該多出去走走, 開個學堂也好, 開幾次文會也罷, 多結識些人, 日子過得熱鬧些。

  長樂道:「女子出嫁後合該侍奉公母、相夫教子,哪來的空閒趕這些熱鬧。」

  李元嬰聽長樂這麼一說, 就有些不樂意了, 拉著長樂的手說:「你公母身邊都不缺伺候的人,侄女婿又要出去當值,你每日給公母問個安, 剩下的時間如何打發?府中雜務不都有管事們幫你打理嗎?即便是你來當家,那也是只需要拿個主意便好,用不著你事事親躬。」

  長樂聽他說得句句在理, 竟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嫁到長孫家後長樂的日子確實比在宮中時要乏味許多, 公公長孫無忌在朝中越得信重, 他們就越要謹言慎行。因著她屢屢規勸長孫衝行事要謹慎,長孫衝對她有些不喜。

  她是公主,長孫衝便是有不喜也不會擺在臉上,只是夫妻之間一旦生疏,再傻的人都能感覺出來, 何況她又不傻。

  長樂道:「還是往後再說吧。」

  李元嬰也不多勸,他又和長樂擺顯起自己認識了孫思邈,已經學會怎麼看病了,央著長樂給他看看。剛才進門時他便覺得長樂容色有些憔悴,挺擔心長樂在長孫府上過得不好。

  長樂對這個比自己小許多歲的麼叔很是縱容,依言伸出手讓李元嬰給她診脈。長樂身體倒沒什麼大礙,就是身子骨也隨了長孫皇后,天生體弱,須得好好養著。她嫁人時年紀太小了,身體都沒長開便要為人媳為人婦,這幾年許是憂慮過多,氣血有些虛。

  李元嬰到底隻學過那麼一點,拿不准如何調養,小眉頭皺了起來。

  長樂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頰,讓李元嬰不必擔心,若是她覺得身體不適肯定會請大夫或者太醫登門,絕不會耽擱。

  李元嬰道:「等自己都覺得要請大夫才調養就遲了!」他把兕子當例子舉出來給長樂聽,趁機給長樂喂了顆甜甜的糖,才將玉米之約和長樂說了,要長樂到時候和他們一塊去葵園玩耍。

  這都是夏末了,長樂也覺得自己許久沒有出去散心,點頭應下李元嬰的邀約。

  三日後,李元嬰又呼朋喚友出去玩兒,宮裡幾個小蘿蔔頭自然要帶上的,最近李象時常被帶過來找他們玩耍,李元嬰便把他捎帶上了。雖然是同種玉米,成熟期卻有早有晚,他們趕的是最早的一批,一聽董小乙回宮稟報說有玉米可以吃了他就開始約人。

  李象還是頭一回跟著李元嬰出宮,到了葵園後看什麼都好奇,走過一片金燦燦的向日葵田,他仰頭看看這邊、看看那邊,覺得這花他沒見過,一整片都開著同一種花,真的太好看啦!

  李元嬰領著幾個小的跑到玉米田邊,差遣左右掰這根掰那根,玩興很高。長樂則好奇地和唯一一個自己不熟悉的魏姝說話,問她是怎麼和李元嬰認識的、怎麼和李元嬰玩得這麼好。

  魏姝的心雖也飛到玉米田裡了,不過長樂到底是公主,她不能失禮地扔下長樂去追李元嬰,只好老老實實地作答,把自己如何和李元嬰熟悉起來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長樂。

  李元嬰叫人掰了一籮筐最大最好的玉米,回頭一看發現長樂和魏姝沒跟上來,立刻轉身招呼魏姝兩人趕緊過來。

  魏姝如蒙大赦,跑過去和大隊伍會合,聽著李元嬰煞有其事地給她們介紹玉米的情況。據說玉米也和向日葵一樣長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要很大很大的船開很久才能到,一根玉米上和向葵日那樣有許多顆種子,撒到地裡可以種出一大片玉米!

  李象分到一根生玉米,好奇地拔玉米須玩。

  李元嬰教他:「這是玉米。」

  李象點頭:「玉米!」

  李元嬰道:「你上次吃的爆米花,就是用這個玉米做的。」

  李象兩眼一亮:「爆米花!」

  李元嬰說:「今天做不了爆米花,我們烤玉米去!」他吩咐董小乙把玉米收拾好,方便他們烤玉米吃,再順便弄些肉菜之類的一起烤,葷素搭配吃著才不膩!多出來的那些鮮玉米先用水煮熟,回頭他帶些去給孫思邈和蕭德言他們嘗嘗。

  想到李泰府上還有隻小圓球,李元嬰便讓人留了兩根,等會他回去前打成汁帶去給李小圓球嘗嘗鮮!

  李元嬰把能想到的人都安排上了,才興致勃勃地帶著兕子他們開開心心地烤起了玉米。

  大家雖然都吃過爆米花,整根的玉米卻還是頭一次見到。董小乙給挑的都是顆粒飽滿,不太老也不太嫩,瞧著剛剛好。

  燒烤的東西已有人準備好了,不用他們洗洗切切也不用他們生火加炭,李元嬰只要把玉米弄上去時不時翻個身就好。李元嬰本來不太耐煩這個,不過一群小蘿蔔頭興致都很高,他也沒掃興,捋起袖子認真地給玉米刷點蜂蜜之類的,最終成果比起上次慘烈的黑乎乎烤野雞要優秀多了。

  長樂跟著烤了根玉米嘗了嘗鮮,覺得這玉米鮮嫩可口,烤出來又香又甜,著實是誘人的美味。更難得的是,這東西怎麼做都能入口,烤著吃、煮著吃、熬湯吃都成!

  想到李元嬰剛才說一根玉米上的種子就能種出一整片玉米來,長樂的心臟猛跳了幾下,開口問李元嬰:「麼叔,這玉米你告訴過父皇嗎?」

  長樂不提,李元嬰還真忘了這茬,前兩個月他還信誓旦旦說要讓李二陛下看得著吃不著來著。現在長樂一提,李元嬰頓時陷入了掙扎之中,畢竟李二陛下最近可是誇過他的,暫且被他歸入好皇兄行列。那麼,玉米給不給他吃好呢?

  李元嬰哼哼兩聲,說道:「那就讓兕子去送一根給他吃好了,多了不給!」

  長樂聽李元嬰這麼說便不再多提。

  李元嬰帶兕子她們吃飽喝足,又提出要帶他們去學堂旁聽,讓夫子不用特別準備,他們拿幾個蒲團坐在後頭瞧瞧那些小孩子是怎麼上課的就好。

  董小乙把事情安排下去,很快給李元嬰一行人安排了「旁聽席」。也許是小孩子之間相互影響,比起外頭的學堂,這群小孩學習的勁頭特別足,還有好幾個女孩子非常出挑,不僅學東西比其他人快,課堂上也非常活躍。

  總的來說,整個學堂看起來活力十足、欣欣向榮。

  李元嬰滿意了,分別把長樂、魏姝和兕子她們送回去,自己拎著新煮的玉米和鮮榨的玉米汁去尋蕭德言,和蕭德言說了這個新鮮吃食是什麼,有拿了根命人特製取細竹枝的「吸管」給蕭德言嘗嘗鮮。

  蕭德言活到八十歲了,自然不是貪嘴之人,不過李元嬰熱情地把竹枝吸管遞到他嘴邊了,他自然只好按著李元嬰的意思嘗了兩口,誇這東西喝起來挺特別。

  李元嬰道:「您喜歡的話我回頭叫人多給你送一些!」

  蕭德言道:「我老了,吃不了多少,你自己留著吃便是。」

  李元嬰道:「我吃不完的,老多老多了。」

  找完蕭德言,李元嬰又去尋自己的侄孫李小圓球。李小圓球身邊跟著不少人,見李元嬰拿外面的吃食來哄李小圓球,有些緊張地想攔下李元嬰,委婉地說得讓人先試喝一下。

  在宮中時,李二陛下入口的食物也是要先驗上三道的,李元嬰對此倒沒什麼意見,由著人拿去分著試喝。

  李小圓球瞧著倒是氣鼓鼓的,拉著李元嬰說:「我的!我的!」我的玉米汁,憑什麼先讓他們喝啊!

  李元嬰捏捏他圓鼓鼓的小臉蛋,說道:「不行的,得讓他們先嘗嘗,不好喝的話不能給你喝。」

  換成別人捏他臉,李小圓球肯定要生氣了,李元嬰捏他臉他卻挺高興,伸出胖乎乎的小圓手可著勁地往李元嬰臉頰便湊,顯然也想捏回去以示親近。

  李元嬰大點其頭:「不錯,真聰明,這麼小就懂得禮尚往來了!」他很體貼地湊近一些,方便李小圓球也達成捏臉成就。

  李小圓球成功捏到李元嬰的臉,覺得軟軟的,熱乎乎的,高興得不得了,開心地跟著李元嬰冒詞兒:「往來!」

  這時左右終於把玉米汁端過來了,李元嬰去過旁邊擱著的吸管教李小圓球用。李小圓球頭一次玩這個,用它吸到玉米汁時震驚極了,連吸了好幾口,覺得又好喝又好玩!

  李元嬰逗了李小圓球一會兒,才心滿意足地回宮去。這麼多晚輩之中,就李小圓球長得最圓潤,捏起來手感也最好,怪不得他皇兄這麼喜歡老四呢,看來也是覺得小孩子圓滾滾最可愛!像兕子那麼瘦,他都捨不得捏她臉!

  李元嬰在心裡感慨了一番,騎著小馬得兒得兒地回宮。

  這個時候,李二陛下正在迎接各方接踵而至的玉米攻勢。

  最先送到他面前的當然是兕子她們送來的,兕子和李治把李元嬰在葵園種了玉米的事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一說,李二陛下起先還沒怎麼在意,等接過玉米一瞧,發現這是個很不錯的糧食作物才上了心!

  再聽李治說,這上面的每一顆玉米都能種下去,一根玉米就能種一大片,李二陛下不由捏緊手裡那根煮得透透的玉米。

  這樣的好東西,他們又是烤又是煮,全給吃了?!

  沒等李二陛下發作,又有人說長孫無忌來求見,說是有要緊事。

  李二陛下把人召進來一問,才知道長樂也去了這次烤玉米聚會,帶了幾根玉米回去給長孫無忌他們嘗鮮。長孫無忌一看,這是好東西啊,怎麼全給煮了?!他顧不得嘗嘗這玉米是什麼味兒,趕緊帶進宮求見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與長孫無忌正相對無言,又有人通傳說,魏徵求見。

  李二陛下和長孫無忌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的想法:魏征肯定也是為著玉米來的,這玉米能吃了,李元嬰肯定會去喊上他在宮外的小夥伴魏姝。

  李二陛下讓人宣魏征進來。

  魏征入內一看,好傢伙,李二陛下這裡已經有兩盤玉米了。

  魏征頓時了然,把自己那盤玉米也擺到御前。

  兕子見氣氛不對,拉著李二陛下的衣角說:「父皇,你不高興嗎?我們怕煮好帶回來不新鮮了,叫人在另一輛馬車上邊回來邊煮,回到宮裡正好能吃!可好吃了!」

  李二陛下對兕子永遠黑不起臉,哄了兩句說自己很高興,才轉向李治盤問:「這東西什麼時候開始種?」

  李治老實說:「是和向日葵差不多時間種下的。」

  李二陛下道:「收成就這些?」

  李治據實以告:「這只是一部分,地裡還有很多,聽說不是太老了不好吃就是太嫩了還不能吃。」

  李二陛下心裡有數了,打發李治帶幾個妹妹回去。回頭再看向案上擺著的三盤玉米,李二陛下冷哼道:「我們先嘗個鮮,嘗完以後無忌你去安排一下,派人去把那葵園圍了。」

  長孫無忌喏然聽命。

  李二陛下拿起根玉米嘗了兩口,只覺口感甘甜,味道極佳。

  越是覺得這玉米是好東西,李二陛下越是怒從中來。

  種下好幾個月,幾個小孩一點風聲都沒往他面前透,顯然是李元嬰那混帳小子叫李治他們不許說的。這幾個小的也不知被李元嬰灌了什麼藥,什麼事都願意聽李元嬰的,連他都敢瞞!

  作者有話要說:

  李二陛下:混帳小子,拐我兒子!

  四侄子:混帳小子,拐我兒子!

  小王爺:怪我咯o(* ̄︶ ̄*)o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2
第 56 章

  李二陛下派人去圍了葵園, 李元嬰當天沒法知道, 畢竟長孫無忌安排下去時宮門都要落鎖了, 董小乙趕不及去報信。

  第二天一早,董小乙才著急地回宮, 與李元嬰說起李二陛下派人過去圍住葵園的事。

  李元嬰一聽, 急了, 去議事堂門前堵李二陛下去。李二陛下帶著長孫無忌等人往議事堂走, 遠遠便瞧見李元嬰搬了個蒲團直接坐在議事堂門口, 一副「你不給我個說法我就坐在這裡不走了」的勢頭。

  李二陛下看見他就來氣,早前他就叮囑過這小子有向日葵那樣的好東西不能再炒著吃。結果這小子是不炒了, 他做成爆米花分給兕子她們吃, 收成之後還煮的煮、烤的烤、送人的送人!念著這小子好歹還留了種種了出來的份上,他才沒當場把人拎過來教訓!

  這混帳小子倒好,還敢跑議事堂前堵他來了!

  李元嬰見李二陛下面帶凶煞、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瞧著馬上要破口大駡,覺得有點不太妙。

  都這樣了,要跑也來不及了, 李元嬰馬上從蒲團上起來, 主動跑過去拉著李二陛下的手, 一臉誠摯地說:「皇兄,昨天我讓兕子給您帶的玉米好吃嗎?為了讓您吃上新鮮的,我叫人直接在馬車上煮,煮到回宮剛好能吃!您若是覺得好吃,我再叫人多送些進宮。」

  好歹是自己看著長大的麼弟, 李二陛下掃上一眼就知道李元嬰是臨時改的口,剛才他那架勢可是來興師問罪的!很顯然,葵園那邊的人對李元嬰還是很忠心耿耿的,一大早便進宮來和李元嬰通風報信。

  李二陛下笑著睨了李元嬰一眼,說道:「朕覺得好吃,準備全要了,你給不給?」

  李元嬰想起自己慘遭搶奪的向日葵,一張臉皺成了包子,亦步亦趨地跟著李二陛下往議事堂裡走,口裡說道:「玉米好多的,皇兄你吃不完。要不,我分您一半?」

  李二陛下沒給他商量的餘地,相當冷酷地說:「朕全要。」

  李元嬰據理力爭:「葵園是父皇留給我的,您不能搶我的葵園!」

  李二陛下道:「你不是常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嗎?」這小子小時候想要什麼就把這話掛嘴邊,說您堂堂一國之君怎麼可能要不到,趕緊幫忙要來!

  李元嬰想咬他。

  李二陛下瞥他一眼,問他:「花生也可以收成了是不是?這東西好吃,也和葵瓜子一樣能出油,瞧著不錯。」

  李元嬰忍痛說:「花生也分您一半!」

  李二陛下仍是一臉的冷酷無情:「朕全要。」

  李元嬰生氣了,不理李二陛下直接跑掉。回到住處後他還氣不過,氣鼓鼓地對著庭中的梧桐樹踹了好幾腳。

  柳寶林聽到動靜跑出來,就看到李元嬰一屁股坐在地上,脫了靴子在心疼自己的腳丫子。

  柳寶林已聽人說李元嬰在踹樹,見李元嬰抱著踢紅的腳指頭在生悶氣,柳寶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伸手把他攬進懷裡說道:「你這細皮嫩肉的小身板兒,腳丫子哪有樹硬,踢那麼大勁還不是自己受罪?」

  李元嬰回身伸手抱住柳寶林,往柳寶林懷裡蹭了蹭,生氣地說:「我再也不要理皇兄了。」從現在起,皇兄在他心裡就是天底下最壞的壞人!

  柳寶林仔細問了,才知道李二陛下派人把葵園圍了,要全盤接手裡面的玉米花生。

  柳寶林道:「你又吃不了多少,這樣的好東西陛下便是不要,你也該獻給陛下才是。」

  李元嬰說:「不一樣!」

  他自己要給的,和皇兄強搶的,哪裡能一樣!

  柳寶林勸他不動,只能幫他揉了揉腳掌,叮囑道:「行,不理了,但是下次不高興也別再踢樹。」

  李元嬰給柳寶林一哄就不疼了,乖乖點點頭,麻利地套上靴襪。這幾天忙著忙那的,他也許久沒好好歇著了,今天他決定哪也不去,留在宮裡看看書。

  李元嬰典型的生氣也隻氣一會兒,生完了便與柳寶林說了一聲,又撒丫子跑去尋武才人。

  若沒得李二陛下宣召,武才人便很空閒,見李元嬰找過來她也不嫌煩,只問道:「殿下又想看什麼書嗎?」

  李元嬰道:「宮中可有《列子》,我想看一看。」

  武才人問他為什麼突然想看《列子》。

  《列子》成書於戰國,列子全名列禦寇,其學本於黃老之學,上承《老子》下接《莊子》,乃是道家學問。

  李元嬰聽武才人介紹了一番,覺得她也讀過《列子》,便將自己與蕭德言的對話與她說了一遍,說自己對愚公移山之類的故事很感興趣,想看看書裡還有沒有別的故事。

  武才人聽了蕭德言關於當前賦稅之法或成禍根的推斷,頗有些入神,等李元嬰說自己想看故事,又覺得這小孩果然是孩子心性。她說道:「故事自然是有的,只是怕是有挺多內容你不會感興趣。」

  李元嬰覺得這沒什麼,不感興趣的部分他跳過便是。他點頭說:「只要有故事就好!」

  武才人邊與李元嬰一起走向藏那邊,邊問道:「殿下今日看起來不太高興,莫非遇上什麼事了?」

  李元嬰聽武才人這麼一問,又想起在李二陛下那邊遇到的委屈。他把李二陛下強搶他玉米花生的事給武才人說了,言語之間對李二陛下的氣憤一點都不帶掩飾的。

  武才人聽了,覺得李二陛下大概就是想看李元嬰生氣才故意強搶他葵園的。武才人道:「殿下應該是怕你把那玉米花生全吃掉了,來不及讓百姓受益,等他留夠了種自然會把葵園還你。」

  李元嬰才不管那麼多:「反正我再也不理他了!」

  武才人也不再多勸,讓李元嬰稍後,駕輕就熟地幫李元嬰把《列子》取了出來。

  哪怕已經見識過武才人找書的效率,李元嬰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你怎麼好像把所有書全看了啊?」

  武才人道:「多看些書總是好的。」李二陛下是一國之君,有太多的事要忙,便是到後宮來也留不了太久,後宮妃嬪自然只好自己找事情打發時間。有人專心撫育兒女,有人專心養顏固寵,有人專心你爭我鬥,她對這些沒有太大興趣,隻準備多學一些東西以備不時之需。她含笑望著李元嬰,「殿下可以自由自在地去見識宮外的世界,我出不了宮門,能在書上見識見識也不錯。」

  李元嬰接過武才人遞來的《列子》抱在懷裡,一邊往外走,一邊和武才人說起自己昨天勸長樂的事。長樂顯然沒把他的話聽進去,不會和高陽她們那樣讓自己過得舒舒服服、高高興興!

  李元嬰和武才人說起自己的見解:「底下又不缺做事的人,女孩子怎麼就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要是我娶了王妃,一定讓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武才人也不覺得他小小年紀就說娶王妃有什麼不妥,笑著說道:「殿下這話要是被別人聽去了,怕是有許多女孩兒想要嫁你。」

  李元嬰喜歡被人誇,聞言自是高興不已,一點都沒謙虛的意思,還和武才人說:「想嫁也沒用,我也不是誰都娶的。」

  武才人問他要娶什麼樣的。

  李元嬰想了想,才說:「我還沒想好。」他掰著手指數道,「只一點,肯定要孝順我娘才行!當然,王妃孝順我娘,我也會孝順王妃爹娘,絕不讓她吃虧的。」

  武才人笑了一下,沒再多說,在分岔口與李元嬰分別。

  回去時武才人還在想,李元嬰生為太上皇麼子,本應在這宮中舉步維艱,不想他天生運氣好,他母親柳寶林分位雖低,行事卻謹慎小心,從不出半分差錯,他自己又生性跳脫豁朗,所思所想皆與旁人不同,那些鬼蜮伎倆便沾不了他的身,反倒讓他更得聖心。

  細算起來,這宮中上下活得最快活的竟是這個理應最不快活的滕王!

  李元嬰只是照著習慣去尋武才人幫忙找書,沒別的想法,武才人也習慣了他來找自己要書,兩個人都沒當回事,不想這事卻落入了有心人的眼裡。

  這日李二陛下聽人回稟說李元嬰回去後拿庭中梧桐樹出氣,結果踢得自己腳疼,一屁股坐在地上揉腳丫子,頓時龍心大悅,連晚飯都吃了一碗,又著人煮碗茶來給他消食。端到那香味悠遠的茶,李二陛下自是又想到他那糟心的麼弟,樂得渾身通泰。

  不想入夜後李二陛下去後宮走了一遭,竟有人膽大包天地攔下他向他告密,說李元嬰總往後宮跑,而且每次都跑武才人那邊,哪怕李元嬰是陛下的弟弟,如此出入宮闈怕也不妥當。

  李二陛下看了那告密的宮人一眼,叫人記下她的姓名,擺擺手讓人把她帶下去。

  左右見李二陛下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緒,都不敢多言,緊跟在李二陛下身後往武才人居處走去。

  武才人顯然沒睡下,此時正點著燈在看書。《列子》她早前草草看過一遍,今日聽李元嬰對它有興趣,她便也取了一卷回來重讀。

  聽人通報說李二陛下到,武才人忙放下書起身相迎。

  李二陛下邁步入內,在武才人剛才看書的位置坐下,拿起案上那卷《列子》看了眼。

  李元嬰前幾天剛在他面前說過那「愚公移山」,李二陛下自然還記得這本書。不須多問,李二陛下已確定那宮人所言非虛,李元嬰確實與武才人往來甚密。

  李二陛下擱下《列子》,帶著探究的目光掃向端坐在一側的武才人。

  武才人心頭直跳。

  李二陛下道:「你與元嬰時常見面?」

  武才人微微一驚。

  李元嬰年紀再小,到底也是個王爺,再過個一兩年便是不去封地也該出去自己開府。他私通宮闈這種事說出去可能有人會發笑,可真要有人要拿這個做文章也不是做不了的!武才人不敢隱瞞,把自己與李元嬰之間多次見面的因由一五一十地道來。

  李二陛下仍是神色淡淡地聽著。

  李二陛下當然不會懷疑李元嬰,他是懷疑武才人。

  武才人初入宮不久,他趕巧得了匹無人能馴服的烈馬,下令說誰能馴服它便有重賞。

  當時武才人就站出來說她可以,她提出要他賜下三種東西:鐵鞭、鐵錘和匕首。先用鐵鞭鞭打它,看它服不服;若是不服,就用鐵錘捶打它;若是還不服,那就用匕首殺死它,這樣它就再也不敢不聽話!

  一個年方十餘歲的女子就能娓娓說出這樣狠辣的法子,李二陛下不能不懷疑她接近李元嬰是別有用心。

  待武才人把自己與李元嬰的多番往來說完了,李二陛下淡淡開口:「若是朕把你賜給元嬰,你可願意不當朕的才人到他身邊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2
第 57 章

  聽李二陛下這麼一問, 武才人就著跪坐的姿勢伏跪在地, 朝李二陛下行了個大禮。哪怕背脊早滲出了一層薄汗, 她面上仍是鎮定無比,嗓兒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顫音:「嬪妾身為女子, 未嫁從父, 既嫁從夫, 若陛下有命, 嬪妾不敢不從。」

  李二陛下未置可否, 也不曾多留,起身邁步離開, 甩動的衣袖恰好將案上的《列子》掃落。

  《列子》掉在地面, 恰恰落在武才人目光所及之處。

  武才人沒有立即起身,直至四周靜悄悄地沒了動靜,她才渾身虛軟地虛坐在地, 安靜地坐了半晌才拾起面前那卷《列子》。

  她垂眸看向手中的書卷。

  不可否認地,剛才李二陛下問出那句話的時候,她是有些動心的。她才十六歲, 十三歲進宮, 在家時父親對她並不關心, 她能識幾個字已是難得,想要更多的是決計不可能的。

  當時她就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無一處不如異母兄長,為何異母兄長可以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她卻不行?

  被選入宮中前, 她也想像過李二陛下是怎麼樣一個人,想像過自己努力爭得李二陛下的寵愛、好叫兩個異母兄長都只能仰仗自己,可惜李二陛下並不是一個耽於美色之人,封她為才人也僅是因為她父親武士彠當年勉強算是有過「從龍之功」。

  只有身在深宮中的人才會知曉宮裡的日子有多寂寞。

  李元嬰的存在與整個皇城格格不入,他像是闖入這潭深水之中的魚兒,活得自由又鮮活,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說什麼便說什麼,即便對上李二陛下,他依然是想鬧便鬧、想罵便罵。

  只是冷靜下來一想,便知道李二陛下這話是不能應的。李二陛下明顯是聽了什麼話才會過來,若是她露出欣喜地應下,等待她的肯定並不是把她送到李元嬰身邊的旨意。

  武才人攥緊手裡的《列子》。

  仔細想想,李元嬰也不是個多好的選擇,他的母親到最後都只是個寶林,比之才人品階更低,李元嬰有的不過是李二陛下的偏愛。

  而這份偏愛是真是假還難以判定。

  畢竟,李二陛下早年曾對兄弟下手,想拿李元嬰來演一齣兄友弟恭也不是不可能。

  說到底,他們這些人的生死榮寵都攥在李二陛下手中,他想讓你富貴一生你就富貴一生,他想讓你榮華一世你就榮華一世。若他不想,你便連他一面都見不到,此生此世永遠困於高牆之後。

  不自由。

  也難自由。

  武才人坐在原處,久久沒有動彈。

  燭火靜靜地燃著,讓她手中的書卷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

  另一邊,李二陛下離開武才人居處,沒再轉向任何一個妃嬪那邊,而是徑直前往李元嬰的住處。

  左右對看一眼,快步跟上,不敢多言。

  李元嬰此時正在挑燈夜讀,《列子》這書果然和武才人說的那樣有些他看不太動的東西,不過有趣的故事還是有的,比如《疑人偷斧》這個故事就和他前頭看過的《智子疑鄰》差不多。說的是有個人把自己的斧頭忘在幹活的地方了,回去後沒找著斧頭,越看鄰居越像是偷他斧頭的人;第二天在幹活的地方找回自己的斧頭後,他看鄰居又覺得不像是偷兒了!

  李元嬰正讀得津津有味,柳寶林就端著綠豆湯給他送來,說是天氣還有些熱,喝點才能靜心看書。

  李元嬰接過綠豆湯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才問柳寶林自己喝了沒。

  柳寶林笑著道:「當然喝了。」她見李元嬰案上擺著看到一半的書,也不吵著他,隻叮囑他看著冷熱增減衣裳,若是一會夜深了天氣轉涼要記得批衣。

  李元嬰沒有絲毫不耐煩,一一應下。

  柳寶林剛轉身要往外走,卻見李二陛下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李元嬰的小書房門口。

  柳寶林忙低下頭向李二陛下行禮。

  李二陛下免了她的禮,著她先退下,自己撩起袍子在李元嬰對面坐下。

  柳寶林雖擔心李元嬰和李二陛下鬧起來,卻不敢違抗君命,只能依言退了出去,回到自己房間叫人注意著小書房這邊的動靜。

  李元嬰不知道李二陛下是為什麼過來的,他還記恨著葵園的事呢,擱下手裡的綠豆湯轉過身不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見他給自己留個後腦勺,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兕子她們對上他時越來越無法無天,顯然都是和李元嬰學的。

  李二陛下伸手揪著李元嬰的後領讓他乖乖轉回來。

  李元嬰被領子勒得氣悶,更生氣了,轉身氣鼓鼓地推走李二陛下伸過來的手:「我再也不理你了!我再不去找你,你也不許來我這!」

  李二陛下道:「看不出來啊,氣性還挺大。」

  李元嬰不理他。

  李二陛下拿起案上一卷《列子》,說道:「剛才有人攔下我,說你時常去找武才人?」

  李李元嬰聽到李二陛下意有所指的話,暫且收了惱意,奇怪地看向李二陛下,不懂他為什麼突然提這麼一句。他哼道:「那有什麼稀奇的,還要特意攔下你說!」

  李二陛下道:「你很喜歡她?」

  李元嬰本來不想再回答李二陛下,可看李二陛下神色與平時不太相同,想了想又哼哼著回答:「我當然喜歡了,她可厲害了!在九成宮時我和她說『為什麼老魏和老孔都送我文房四寶裡的一樣,我卻覺得老魏是在勉勵我、老孔是在嘲笑我』,她就給我找了《韓子》,我看完裡面那個『智子疑鄰』的故事就懂了!」

  李二陛下耐心聽著,未置一詞。

  話頭都起了,李元嬰的嘴巴根本閉不上:「說起來今天我還和她說,長樂文章和算學都學得很好,每日只在府中侍奉公婆什麼的太悶了!皇兄你這麼一提我就覺得武才人在宮中也很浪費,如今後宮裡那麼多女人,皇兄你又那麼忙,根本寵倖不過來的!時間一久,怕是連她們長什麼樣子都記不起來了。照我說,您該放一些沒空閒寵倖的女孩兒出宮,省得她們在宮中獨守一生!我聽說,當初嫂嫂就放走了三千宮女!」

  李二陛下淡淡地道:「你倒是什麼都敢說,連後宮之事都敢插嘴。」

  李元嬰不吭聲了,繼續貫徹「再也不理皇兄」原則。

  李二陛下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能不聽。」他瞅著李元嬰,「我把武才人賜你可好?」

  李元嬰一愣,抬起頭看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目光幽邃,看不出是喜是怒。

  李元嬰不解地問:「您把她賜給我做什麼?」他覺得自己身邊不缺人了,他也沒到娶妻的年紀。再說,也沒有弟弟娶哥哥宮裡人的道理啊!

  李二陛下道:「你想讓她做什麼,就讓她做什麼,她得聽你的。怎麼樣?就當是我拿她換你的玉米花生。」

  想到武才人那麼厲害,李元嬰有些心動,可他想了想又猶豫起來,說道:「那皇兄你可虧大了,她那麼厲害!而且,她不一定想到我身邊來的,若她不高興過來,來了我這邊不快活,那還不如不來。」

  李二陛下道:「我讓她來,她就得來,有什麼快活不快活的?你說讓我放人出宮,怎麼就沒想過她們願不願意?」

  不管是生在權貴之家還是尋常百姓家,嫁娶都不一定能如意,說不定日子過得還不如留在宮中!

  當初長孫皇后釋放三千宮女,不過是因為當時處於貞觀初年,百姓需要休養生息,裁減宮女一來是為了減少宮中支出,二來則是緩解百姓嫁娶艱難的燃眉之急,希望能鼓勵百姓多生孩子,多為大唐添些新丁。

  李元嬰還真沒想過這一點。

  想到在驪山腳下遇上的那群流民與乞兒,李元嬰安靜下來。

  李二陛下道:「怎麼樣?想好了沒?」

  李元嬰道:「我能明天再告訴您嗎?」

  李二陛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頭說:「行,隨你。明天你若再不說,你的玉米花生可就白給我了。」

  李元嬰一聽到玉米花生就來氣,氣咻咻地起身去推李二陛下,把李二陛下推起來後還一個勁地把他往門口推去,口裡不客氣地說道:「您該走了,我要睡覺了!」

  李二陛下哈哈大笑,也不惱他的以下犯上,大步邁出李元嬰的小書房,帶上左右離開。

  李二陛下一走,柳寶林便過來問李元嬰李二陛下為了什麼事過來。

  李元嬰沒與柳寶林多說,只說李二陛下是過來哄他的,說要給他一些補償。現在他勉強決定理一理李二陛下了,但是具體要什麼他還沒想好!

  在柳寶林看來,那玉米花生再好吃,和李二陛下的恩寵比起來也不足一提。只有得李二陛下的心,兒子將來的日子才能過得舒坦!她既怕兒子鬧得太過失了聖心,又怕她若把教兒子學別人一樣對李二陛下畢恭畢敬、恪守禮儀,李二陛下可能再也不會多看他一眼,畢竟那樣的人比比皆是。

  柳寶林只能拉著李元嬰的手勸道:「既然陛下都親自來了,你可別再生他的氣了。」

  李元嬰哼哼兩聲,沒答應也沒反駁,隻哄柳寶林去睡覺。

  第二日一早,李元嬰直接溜去找武才人。

  武才人昨夜睡得並不好,容色略顯憔悴。

  看到李元嬰大咧咧地跑過來,武才人心頭一跳,止不住地想到李二陛下昨天夜裡問的那句話。

  李元嬰見武才人少了幾分平日裡的從容,關心地問:「怎麼了?是生病了嗎?可請了太醫來看看?」

  武才人見李元嬰行止一如往常,也笑了起來,回道:「沒事,昨天夜裡沒睡好而已。」

  李元嬰瞧著也覺得武才人不像生病,點點頭拉武才人坐下說話。

  武才人本不想再與李元嬰多往來,對上李元嬰卻說不出太冷硬的話,只好跟著坐下問:「殿下已把《列子》看完了?」

  李元嬰道:「還沒呢。都怪皇兄,昨晚他突然到我那兒去了,害我沒心思看書!」

  武才人心猛跳兩下。

  李元嬰是藏不住話的,也不顧武才人好不好奇李二陛下找他做什麼,逕自把李二陛下昨晚去找他的事劈裡啪啦地告訴武才人。提到有人攔下李二陛下告密,他還覺得奇怪呢,納悶地和武才人嘀咕:「我找你讓你幫我找書,有什麼好和皇兄說的?」

  武才人聽李元嬰這麼說,心裡那根原本緊繃的弦驀然一鬆。

  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似乎永遠都沾不到李元嬰心上。

  她笑了起來,說道:「是的,沒什麼好說的。」

  李元嬰覺得找到了知己,高興不已。他直接把李二陛下剩下那些話也告訴武才人,見武才人有些怔愣,便拉了拉武才人的袖角,說:「我沒馬上答應,雖說怎麼算都是我賺大了,但我還是想先問問你才回答皇兄。我也和皇兄說過,若是你來了我身邊覺得不快活,那就沒意思了。」

  武才人定定地看著李元嬰。

  這小孩雙眼明亮逼人。

  宛如天上星。

  李元嬰也不避開武才人望過來的目光。他沒有給武才人允諾什麼,也沒有誇口說往後要帶她一起做什麼了不起的大事,隻認真地詢問她的意願:「你願意來我身邊嗎?你願意的話,我就去和皇兄說,你若不願意,我就不去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雖然不知道她以後會做什麼,但還是覺得她很厲害!(努力招攬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2
第 58 章

  屋裡變得靜悄悄, 只有清早的陽光悄悄蔓上案頭。

  武才人安靜片刻, 注視著李元嬰說:「昨天夜裡, 陛下也來找過我。」

  李元嬰聽了就納悶了,他皇兄是先找他還是先找武才人?李元嬰道:「他也與你說了這件事嗎?你答應了嗎?」

  武才人把自己的回答娓娓告知李元嬰。

  李元嬰聽不太明白:「那是答應了, 還是沒答應?」

  武才人道:「我不能答應, 也不能不答應。」她替李元嬰倒了杯水, 穩住雙手將溫水呈到李元嬰面前, 溫言與他分析其中利害。她的生死去留都在李二陛下的一念之間, 所以她不能有自己想法,其實同樣的, 李元嬰也不能。武才人望著李元嬰說, 「你把我要過去,可能會給你和你母親帶來災禍。」

  眼下的好,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即便現在是真的, 將來說不定也會變。

  如果李二陛下並不是真心要把她賜給他,而是出言試探,那李元嬰走這一趟就已經大錯特錯。

  李元嬰聽武才人給他細細分析, 搖頭說道:「我聽不懂這些。」他坐直了身體, 和武才人說出自己的打算, 「皇兄金口玉言地與我說了,還能改口不成?他若是改口,我就坐到他議事堂外邊舉著牌子說他言而無信,還要去街上貼佈告罵他!」

  武才人:「……」

  李元嬰反過來和武才人說出自己的想法:「我又沒問他要,皇兄他自己說要用你換那玉米花生的, 他若因為這個生我的氣就太沒道理了。」李元嬰哼道,「皇兄要是因為這個不喜歡我了,那我也再也不喜歡他!聽雉奴說我的封地離海很近,旁邊還有個很大的大湖。到時我悄悄在那邊造個幾個大船,直接帶著人揚帆出海去,再不回來了,讓他後悔了想我了也見不著我!」

  武才人怔住。

  過了一會兒,武才人笑道:「你這話可不能在陛下面前說,要不然他把你的封地換到西邊去。」

  李元嬰道:「那我就養許多駱駝,一直往西走,再不回來了!」

  武才人含笑看著李元嬰,說道:「殿下當真是天下第一快活人。」

  李元嬰喜歡聽這樣的誇,得意洋洋地說:「那是自然的,便是皇兄也不能叫我不快活!」

  武才人算是明白李二陛下為何對著麼弟這般寵溺,他心中別有洞天,與別人都不一樣。誰對他好,他便對誰好;誰對他不好,他便對誰不好;他從無所求,只好那吃喝玩樂之道,所以別人罵他他不在意,名聲、地位、權勢於他而言全無意義,他只做他想做的事。

  即便是貴為一國之君,身居高位、坐擁天下,李二陛下也是寂寞的,而且這份寂寞會隨著膝下兒女的長大而與日俱增,永遠不可能消減半分。若有一個人不當他是予求予取的天子,只當他是家中兄長,不想和他要什麼、不想和其他人爭什麼,隻快快活活地做所有他不能放肆去做的事、說所有他不能放肆去說的話,那麼他有什麼不喜歡的道理?

  若是沒登上那至高之位,李二陛下原也該活成這樣。

  李元嬰得意完了,才想到自己還沒從武才人口裡得到准信,便問:「那你是願意來還是不願意來?」

  武才人安靜下來。

  李二陛下已動了把她送走的心思,這事便是不成,她怕也不會再得聖寵,一個膝下沒有一兒半女的才人,將來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青燈古佛長伴一生。

  她才十六歲。

  一邊是宮中暫時的安穩,一個是宮外未知的前程,這樣的選擇並不容易。

  武才人柔聲問:「我若答應了,你讓我做什麼呢?」

  眼前的李元嬰比她入宮時還小,她當年尚且懵懂,更何況是年近十歲的李元嬰?

  果然,李元嬰道:「我昨天夜裡思來想去,讓你在我身邊伺候太委屈了,還不如繼續當才人呢。我是這樣想的,若是你願意的話,暫且先替我管著葵園的學堂。將來我去了封地便讓你管我的大書院,你看了那麼多書,也算是有用處了!」

  武才人沒想到李元嬰會有這樣的打算。

  她說道:「在外求學之人多是男子,他們如何肯聽我的?」

  李元嬰道:「你這麼厲害,一定有辦法的。」他一臉的理所當然,「若是有人不聽你的,你就把他們趕走,不讓他們來我們書院讀書!更何況,我們書院也收女子的,若是他們不願來我們就全收女子,他們不來就算了,讓他們學不到好本領!」

  武才人安靜地聽著。

  提到自己偉大的書院計畫,李元嬰兩眼熠熠生輝:「我跟你說,書院的頭一個學生就是我姝妹妹,我早和她約定好啦。到時我們就在滕州廣收學生,什麼學問都給他們教,教出來讓他們喜歡出海的出海、喜歡科舉的科舉、喜歡領兵打仗的領兵打仗,士農工商想幹哪一行就幹哪一行,各行各業都有我們書院出去的人才!」

  武才人聽他歡歡喜喜地和自己分享將來的安排,她也沒提醒他魏姝一個女孩子等閒是不可能跟他去封地的。她雖然早聽說過他要在封地開書院的事,但那也只是聽聽而已,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參與進去的可能。

  昨夜用一宿平息下來的心動,此時再一次復蘇,而且有種按捺不住的期待在心底瘋長。

  李元嬰見武才人神色有些鬆動,便趁熱打鐵地再問一遍:「那你要不要來?」

  武才人直起身子,正色朝李元嬰行了一個大禮,行完之後才認真回道:「我願意去。」

  李元嬰高興極了,扶起她說:「那你等著,我這就去和皇兄說!」

  武才人起身送他離開,站在門邊看著李元嬰那明顯透著迫不及待的背影飛快跑遠。此時朝陽高高升起,明燦燦的日光灑落滿地。她的目光垂落在滿庭濃綠深翠的花木上,看著那曳動著的細碎陽光微微笑了起來。

  若能從此掙脫樊籠,天高海闊自在翱翔,便是有那折翼失鱗、折戟沉沙之險又何妨!

  另一邊,李元嬰跑到議事堂那邊蹲守李二陛下。見李二陛下從前頭回來了,馬上殷勤地跑上去和他問好。

  李二陛下睨了他一眼,領他一起入內。

  李元嬰拉了個蒲團很不見外地在李二陛下近前坐下,說道:「皇兄你昨天說的事,我去找武才人說過了,她說願意到我身邊來!昨兒我們說好的,玉米花生皇兄你已經讓人圍起來,皇兄你趕緊下旨把人給我。」

  李二陛下挑眉道:「哦?我昨夜去問她,她好像不太願意,怎麼你去問她又願意了?」

  李元嬰從不藏話,把武才人給他分析出來的東西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和李二陛下說了。他問李二陛下:「皇兄您當真不是真心把她賜給我的?我要了她您真的會生我的氣?」

  李二陛下瞅著他。

  這種話沒幾個人敢這樣問出口,虧武才人仔仔細細地和他分析其中利害,他倒好,一轉身直接把人家給賣了。李二陛下道:「她都和你這樣說了,你還敢要?」

  李元嬰說:「我為什麼不敢要,您自己說要給我的!」他哼了一聲,把和武才人說的話也給李二陛下說了一遍,「我跟她說了,您真要是那樣的人,我就在封地偷偷造個大船出海去,再也不回來啦!您不和我好,我才不高興和你好呢!」

  李二陛下抬手往他臉頰使勁掐了一把。

  李元嬰生氣了,費勁地把李二陛下的手扒拉開,鼓著臉警告:「不許掐我臉!」

  李二陛下往憑幾上一靠,施施然地道:「看來我還得下一道旨意,明令不許你封地造船才行。」

  李元嬰說道:「你們這些人真麻煩。」

  李二陛下朝他挑眉,示意他說說怎麼個麻煩法。

  「給就給,不給就不給,」李元嬰說,「哪有口裡說給,心裡卻不想給的。我要不想給,我就藏得嚴嚴實實,根本不讓別人知道!」

  李二陛下睨著他問:「你個黃毛小子,討朕的才人去做什麼?」

  李元嬰道:「本來我也不知道讓她做什麼,昨兒你那麼一提,我晚上就想了一宿!我不是要開個大書院嗎?我先讓她管著葵園的學堂,往後我就讓她去管我封地上的大書院!一開始我是想請老師幫我管的,可老師說他年紀大了,管不了,隻允諾給我推薦幾個學生幫我把書院辦起來,所以,書院可以交給她管!」

  李二陛下聽完李元嬰這番打算,便明白武才人為何會答應李元嬰到他身邊去。他看了眼巴巴地坐在一邊等自己給個准話的李元嬰,淡淡地道:「那行,回頭我就讓人去傳旨。」

  李元嬰高興了,又繞著李二陛下大獻殷勤,又是磨墨又是捏肩的,把左右的活全搶光。

  想到最近李二陛下突然喜歡捏上他可憐的臉蛋兒,李元嬰還和李二陛下別用居心地分享起捏李小圓球臉的好手感:「皇兄我跟你說,我上次去青雀家遇見小侄孫了,小侄孫像他爹,長得圓滾滾的,像個小圓球!他臉上肉多,特別好捏!不信你下次捏捏看!」

  李二陛下最寵愛李泰,自也親自抱過自己的皇孫,聞言罵道:「什麼叫像個小圓球?有你這麼說自己晚輩的嗎?」

  李元嬰把那天李小圓球哭著要皮球的事告訴李二陛下:「那孩子哭得鼻子紅紅,拿回自己的小皮球又笑了!小圓球抱著小皮球,多可愛!」

  李元嬰積極地表達一個意思:李小圓球賊可愛捏起來手感賊好,改天我們一起捏李小圓球去,可千萬別再捏我!

  李二陛下和他待久了又覺得煩,擺擺手打斷了他張口就來的嘮嗑,讓他自己滾去玩兒,別妨礙他處理政務。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你們大人真麻煩(指指點點)

  武才人:……

  李二陛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3
第 59 章

  才人分位不算高, 確實實打實的後宮妃嬪, 李二陛下有需要時還兼有女官之職。

  李二陛下把這麼個一個人安排到李元嬰身邊, 著實讓不少人吃了一驚,首先睡不著覺得自然是攔下李二陛下告密的人, 其次則是魏征這些朝臣。

  哪怕知道李二陛下偏寵幼弟, 這種後宮妃嬪說送就送的做法還是讓魏征等人有些受不了。

  早些年李二陛下就不太講究, 連已故剌王的王妃楊氏都收入後宮之中。這次不收弟弟的王妃了, 改為把宮裡的才人賜下給自己弟弟, 這像話嗎?朝廷上下好不容易營造的一點點好名聲,被李二陛下來這麼一出怕是又要沒了!

  首先捋起袖子開幹的就是魏征。

  當初長孫皇后病重時親自給李二陛下挑了個繼後, 家世相貌樣樣都好, 各種程式也走完了,就等著先接進宮裡準備準備。不想魏征從別人那裡知曉這個准繼後曾和人有過婚約,當即上書死諫了一番, 表示李二陛下這樣幹不行。

  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後來長孫皇后去了,李二陛下有意從後宮之中隨意挑個適合的妃嬪來主持後宮之事,結果都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被魏征等人勸下。李二陛下貴為天子, 他的家事便是國事, 天下那麼多眼睛盯著看, 哪能開這種亂來的風氣!

  魏征氣得晚飯都吃不下,把自己悶在書房裡憋奏疏,卯足勁要讓李二陛下把武才人從李元嬰那邊收回去。

  魏姝起初不知是什麼事,小心地擺了蒲團在魏征身邊坐下細問,才知道這事與李元嬰還有關係。

  魏姝依稀見過那位武才人幾面, 不過沒有正式結識過,聽說是賜到李元嬰身邊去了,她心中有些好奇,說道:「不知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魏征是外臣,自然不知身在宮中的武才人是什麼樣的人。他看了眼魏姝,說:「我如何能知道?」

  魏姝篤定地道:「滕王殿下不會隨隨便便和陛下要人,其中必然有些因由。我聽殿下提起過她,說她學識廣博,每回他想找什麼書,她都能準確無誤地幫他找出來。」魏姝的想法和李元嬰不謀而合,「陛下能隨便把她給了滕王殿下,必然不甚看重她。既是如此,還不如讓她到殿下身邊去,這樣的人一輩子困守宮中太浪費了。」

  魏征道:「既已入宮,便得守得住寂寞。今日陛下開此先河,焉知來日百姓之家會有多少人效仿?」

  見魏征如此堅決,魏姝不再與魏征多說。她走出外間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得給李元嬰傳個信,把這事和李元嬰通通氣,免得李元嬰被她祖父打得措手不及。

  在魏姝看來,既然武才人在李二陛下那邊不重要,於李元嬰而言卻是有用之人,那自然是去李元嬰那邊好。

  魏姝尋了紙筆,躲在樹底下飛快地把自己知曉的情況寫在信裡,並在信中表達了自己對李元嬰這個決定的支持。他們的書院要開得足夠大,正需要厲害的人來籌謀,既然李元嬰都誇這武才人聰明,她覺得拉武才人一起來開書院正適合。

  不經魏征的手,魏姝自是沒門路傳信入宮的,不過圖書館那邊有李元嬰派出宮坐鎮的人,魏姝和他們熟悉,徑直去了圖書館那兒托人儘早把信送到李元嬰手上。要不然的話,可能她祖父明天就要把摺子遞上去了!

  李元嬰身邊的人都是從小給他講故事講出來的,口才好,人也伶俐。他們早就知道李元嬰鑄的金牌只給了魏姝一個,自是不敢怠慢,當著魏姝的面便派了個人趕在宮門落鎖前回宮遞信。

  魏姝見他們辦事這麼利索便放下心來,踏著夕陽走回家。魏征已經寫完一份聲情並茂的勸諫摺子,正在屋裡煮茶喝,見魏姝從外頭回來,便問:「怎地又出去了?」

  魏姝可不會承認自己給小夥伴通風報信去了,坐到茶壺前接過煮茶的活,邊仔細地把茶末取出來放入水中,邊埋汰起自己祖父來:「祖父您喝著殿下送來的茶,卻要壞他好事!」

  魏征橫了魏姝一眼,冷哼道:「他總來拐帶你出去玩的事我還沒和他算帳,他們兄弟倆幹了這種渾事我豈能不上書勸諫?若我不勸諫,等天下罵聲四起就遲了!」

  魏姝知道自己說不過魏征,不再多說,專心煮茶。

  很快地,茶香飄了滿室。

  李元嬰有時候挺沒心沒肺,有時候又很有心,有什麼好東西都先給自己喜歡的人送一輪。

  這茶就是李元嬰送來給魏姝的。當時李元嬰討了幾枝她種在院中的茉莉作交換,說這花開得好,聞著香,他弄幾枝回去送他娘。

  結果第二天,李元嬰又來了,還送了她幾盆花當賠禮,說回去他娘罵了他,說他不該折她的花,種出那麼好的花不知得花多少心思。

  那幾盆花如今擺在魏姝房裡。

  據李元嬰神神秘秘地說,這都是他親自帶人去禁苑裡偷挖出來的,專挑他皇兄最喜歡的挖,每一株都金貴著呢!這種來歷的花,魏姝可不敢把它們擺在人前,怕被人認出這是李二陛下丟的那幾株!

  魏姝駕輕就熟地煮好茶,給自己和魏征都斟了一碗,捧著碗聞了聞茶香,借著碗身的掩映彎起唇偷偷地笑出兩個小梨渦。

  ……

  宮外都知道消息了,宮裡自然不可能落後,武才人收拾收拾東西,便帶著再簡單不過的家當搬到李元嬰所住的地方。李元嬰身邊伺候的人是有定數的,能騰出來的房間自然不如武才人本來的居所。

  武才人如今也不能叫武才人了,該喚她御賜之名「武媚」,因為被撥到了李元嬰身邊後她已成了滕王府的女官之首。

  現在滕王府還沒影,她沒多少能管的事,隻負責管轄李元嬰身邊的內侍與女史們。

  李元嬰和李二陛下要完人才回去與柳寶林說了此事。

  柳寶林起初一聽簡直心如擂鼓,急得不得了。那可是陛下的才人,李元嬰怎麼能去討要?於情於理,這事都做不得!

  可李二陛下的旨意都下到武媚那邊了,柳寶林沒膽子讓李元嬰再去請李二陛下收回成命,只能忐忑不安地接受此事。後來看武媚舉止有度,言行端方,遇事不急不躁、不怯不驕,竟是個做事面面俱到的,柳寶林才稍稍放心,只在面對武媚時略有不安。

  即便同為女子,柳寶林也覺得武媚的相貌與容止實在美得不一般,有時連她都忍不住看得失了神。

  這樣的女孩兒,若是生在尋常百姓家怕是未及及笄就被踏破門檻!

  李二陛下把這樣的女子賜給她的兒子,到底有何用意?難道是想考驗考驗他?柳寶林心中不解,可見李元嬰瞧著挺高興的,便也沒多說什麼。人都過來了,她也改變不了什麼,只盼著能順順利利熬到李元嬰就藩那天,再不用為這些事提心吊膽。

  李元嬰是挺高興的,人他撈過來了,他皇兄在想什麼他是不管的,腦子長在皇兄腦殼裡,皇兄愛怎麼想怎麼想,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用過晚膳後他正在前庭散步消食,便聽有人來報說魏姝托人捎信進宮。

  一聽是他姝妹妹給他寫信,李元嬰高興不已,迫不及待想知道魏姝在信裡寫了什麼,當下也不散步了,帶著信便去他的小書房展開來看。魏姝是隨便找的紙筆,瞧著沒點正經寫信的樣子,不過李元嬰不在意這些,展信讀完後更加歡喜,覺得魏姝當真懂他,信上寫的和他想的簡直一模一樣。

  李元嬰拿著信起來轉悠一圈,沒憋住,跑出去和武媚炫耀自己和小夥伴不謀而合的默契。

  李元嬰道:「姝妹妹在信上說,老魏明天可能要罵人了!」他與武媚商量,「要不這樣,明日一早你就拿著我的信物出宮去,去圖書館那邊也好,去葵園那邊也行,你先在外頭安頓下來,看看這兩邊的事你能不能上手。宮外之事我先前都交給董小乙負責,他雖然機靈,卻不如戴亭周全,你來接手應當好一些。」

  武媚沒有反對的理由,點頭應下李元嬰的話。

  她已答應道李元嬰這邊來,再回去日子不會好過,所以明日一早暫且出宮躲過朝中的風波是最好的。

  武媚望著李元嬰:「殿下不會讓他們把我趕回去的,對吧?」

  李元嬰道:「那是自然,只要你想留在我這邊,我就不會讓皇兄出爾反爾。」他先前可是認認真真、扎扎實實地和魏征學過大半年《禮記》,雖可能比不得魏征的老奸巨猾,留下武媚還是有把握的!

  武媚得了李元嬰這句允諾便不再多言,回房琢磨起圖書館與葵園有什麼可以改善的地方。

  李元嬰信得過她,她自然要對得起這份信任。

  李元嬰安排完武媚的去處,又回去小書房把魏姝的信重讀一遍,越讀越覺得這小夥伴和他合拍極了,也沒馬上琢磨如何應對魏征的上書,而是興致勃勃地給魏姝寫起了回信,準備明日一早叫人送去給魏姝看。

  反正魏征要噴也是先噴他皇兄,他不用著急!

  第二日一早,武媚與回宮送信的人揣著信趕早出了宮。

  與此同時,魏征也一大早就攔下李二陛下開始進諫。

  這天不用上朝,李二陛下本想著會過得輕鬆一些,不想迎面就迎來魏征的一頓噴,說他這事做得太不妥了,造成的影響難以估量!

  魏征邊噴這事還邊翻舊賬,說知道您以前不講究,剌王妃都收進宮裡,甚至還想過立她為後,可現在不同,貞觀之治才稍顯成效,您如何能做出這種事壞了皇室名聲?您以為您這是在寵愛滕王嗎?您這是害了他!

  李二陛下被魏征一路噴到議事堂,請魏征坐下後還得接著被噴,偏又不能對這小老頭兒發火,只能忍著!

  那日李二陛下問武媚那麼一句,不過心中有些疑心她是否別有用心。後來聽李元嬰說到她為他分析了其中利害,李二陛下便覺得這女子雖有心機,卻也不算包藏禍心,李元嬰想要便給他好了,左右宮中也不缺這麼一個才人。

  就像魏征說的那樣,李二陛下是不太講究這些的,隋末戰亂頻起,早些年又兄弟鬩牆,有了那玄武門之變,生裡來死裡去的日子他過了不少,哪會計較這些事兒?

  李二陛下被魏征罵煩了,便惱火地反駁道:「這也不是百姓想效仿就能效仿的,就拿魏卿你家來說,你可有才人可以送給你兄弟?」

  魏征被李二陛下噎了一下。

  他俸祿不算多,若不是李二陛下賜了置宅錢,他怕是根本買不起長安的房子。兒子要成親,女兒要出嫁,家中日子過得緊巴巴,他哪裡來的閒錢納妾?再說了,他也不是那樣的人,他妻子早早跟了他,他哪能做那等狼心狗肺的事?

  李二陛下見魏征被自己噎住了,乘勝追擊地把禍水往李元嬰身上引去:「你不知道,元嬰那小子賴皮得很,他說我若不答應他,他要偷偷造幾艘大船揚帆出海去,再不回來了!我跟他說把他封地換到西邊去,他就說,『那我養許多駱駝,一直往西邊走,再不回來了』!」李二陛下一臉歎息,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無奈與傷懷,「魏卿啊,先皇將這麼弟託付給我,臨去前叮囑我要好好照顧他,他這樣說了,我難道要為了一個才人讓我們兄弟離心?」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

  小王爺: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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