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閑唐 作者:春溪笛曉(已完成)

 
BabOdin 2019-4-29 23:07: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1 129274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4
第 60 章

  擱平時, 魏征是不會特意去罵李元嬰的, 畢竟李元嬰就是個渾人。可此事不一般, 你個當弟弟的去討哥哥宮裡人是什麼意思?你不說敬之、遠之就算了,還和自己哥哥討人?

  魏征怒氣衝衝地堵李元嬰去了。

  李二陛下看著小老頭兒怒氣衝衝的背影, 龍心大悅, 叫人給自己煮壺茶來。哥哥有難, 弟弟幫忙擋一擋乃是應份之事!

  這茶, 真香啊!

  以前怎麼不覺著茶好喝呢?

  ……

  李元嬰最近東搞搞西搞搞, 忙得不得了,這天趕早讓武媚出了宮, 良心發現準備用過早膳就去意思意思地上上課, 和講學的先生們抬抬杠。不想他才剛在柳寶林的目送下溜達出門,就被魏征給堵路上!

  魏征罵起人來一套一套的,把李元嬰都給說懵了, 又聽魏征指責的話句句都是他說過的,心裡頓時有些發虛。

  這老魏,怎麼不去罵皇兄, 反而跑來罵他?李元嬰百思不得其解, 可魏姝已偷偷給過報過信, 他心裡對此有所準備。

  人他都要來了,還回去是不可能的,李元嬰待魏征罵夠了,才拉魏征去就近的亭子裡坐下說話。

  魏征橫著他。

  哪怕悉心教過李元嬰一整本的《禮記》,魏征對這個整日來拐帶他孫女去玩的傢伙仍是橫看豎看都看不順眼, 經此一事更覺這小子行事毫無法術、缺少約束。

  李元嬰昨夜已思量過應對之法,與魏征掰扯起這件事的合法性來:「我聽說百姓之家亦有離休之事,譬如樂府之中有《孔雀東南飛》一詩,講的便是那姓劉的為著母命與妻子和離另娶之事。」

  魏征道:「那是父母之命。」

  李元嬰道:「我年紀雖小,卻也知道婚姻之事尤為重要,處得好了,一家和美;處得不好,家宅不寧。《孔雀東南飛》是他們處得好卻非要他們離了,硬生生害了三四家人!反過來,夫妻間處得不好的您讓他們一直處下去,也會害了兩家人!」

  魏征見他小小年紀竟敢對婚姻大事發表意見,冷笑著說:「天子後宮,能和尋常百姓家一樣嗎?」

  李元嬰道:「正是天家後宮,才要當領頭的。您家也有女兒孫女,若是您女兒孫女受了欺負,您難道隻教她忍氣吞聲,說什麼『日子是過出來的,你且忍一忍,他總會改的』?照我說,世間夫妻理當合則處不合則離,誰都不受誰的氣才行!」

  魏征道:「和離本就可以,有心和離的照著府衙的章程走便是。」

  「那不就得了?」李元嬰道,「那您的意思就是只許百姓和離放妻,不許天子放個才人了?」

  魏征道:「要放才人走,也得有個因由。」

  李元嬰道:「他們處不來不就是因由了?自九成宮偶遇媚娘後,我知曉她熟讀群書,伺候若想找什麼書便想著讓她幫我找。結果那日有人攔下皇兄說我常與媚娘見面,皇兄便生出疑心試探於媚娘,直接對媚娘說要將她賜予我,問她願不願意。」

  這一段魏征是不知道的,畢竟李二陛下只說是李元嬰鬧著跟他要人。

  他肅容聽李元嬰接著往下說。

  李元嬰坐直了身體,坦蕩無畏地與魏征對視:「他們便是算不得正經夫妻,這樣問也是誅心之言,您說,她該答願意還是不願意?都這樣了,她再留在宮中當如何自處?所以,我才去把人要了過來!媚娘是一個聰慧過人、才能出眾的女孩子,因我無心之舉而失了聖心,我難道不該還她一個前程?」

  李元嬰笨嗎?

  李元嬰不笨,很多事他不懂,只是沒去深想而已。

  他聽武媚分析完其中利害後仍是去和李二陛下要人,就是因為此事因他而起。

  他從小在大安宮中長大,雖不至於看遍世間冷暖,卻也知道深宮之中的日子並不好過,得勢還好,不得勢連個閹豎都能騎到你頭上去。

  當初他還沒被皇兄皇嫂接到太極宮,底下就曾有人尋機欺辱他娘,畢竟太上皇一去,一個寶林算什麼呢?李元嬰那時雖才五歲,卻是被嬌慣著長大的,乍然撞見母親被迫朝人低頭賠笑,只覺渾身氣血齊齊上湧,想也不想便叫人把那閹豎埋到雪裡去!若不是嫂嫂趕巧來了,他手上就要沾一條人命了。

  哪怕是現在,底下依然流傳著他以雪埋人的狠事,都說他是個混世小魔王。李元嬰不怕擔這個渾名,他也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希望每個人都快快活活地過上好日子,可要是有人欺辱到他在意的人頭上,他定是不會把對方當人看的,他們哪怕死一百次,也抵不過他們讓他娘掉的一滴淚。

  李元嬰心中是非黑白分得清清楚楚。當初皇嫂耐心教他、真心疼他,他便高高興興當個好弟弟,天天帶著幾個侄子侄女玩耍,乖乖聽她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比如『男子漢大丈夫,遇事要有擔當』!

  既然是他招來的事,斷不能叫別人受過。

  李元嬰仰頭,澄明的雙眼直直地望向魏征:「您覺得我說得可對?」

  魏征無言以對。

  李元嬰若是為著美色而和李二陛下討人,他肯定要罵得李元嬰狗血淋頭。可李元嬰這樣與他一說,魏征便覺得這事是李二陛下做得不地道。

  李元嬰只是個小孩子而已,若他當真到了通曉男女之事的年齡,早該讓他出宮自己開府或者就藩去了。李二陛下明知道他們不可能當真有私情,還去問自己的才人願不願意跟自己弟弟,這不是誅心之言是什麼?若當真是尋常夫妻,這麼一問肯定是過不下去的了。

  這麼說來,李元嬰去討人反倒是重情重義、極有擔當之舉。

  魏征道:「你倒是巧舌如簧。」

  李元嬰見魏征神色鬆動下來,當即旁敲側推起魏征為什麼不去罵李二陛下,反而來堵自己。一問之下,李元嬰才知道魏征已經罵過李二陛下了,是被李二陛下忽悠過來的!

  李元嬰簡直被他皇兄的無恥驚呆了。

  真是豈有此理!

  堂堂一國之君,居然扯謊騙人!話是他說的沒錯,可這事明明不是他起的頭!被他皇兄這麼一說,倒像是他見色起意非撒潑耍賴去討要宮裡的才人似的!

  李元嬰氣得不輕,見魏征顯然也覺得李二陛下這事做得太糟心,他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湊過去拉住魏征的手說:「我覺得這事皇兄做得很不錯,他曉得自己說錯了話便放媚娘自由。您應該好好誇一誇皇兄,鼓勵天下人學習皇兄這等知錯就改的好品質,讓所有人都引以為戒,尊重、愛護自己的妻子,不偏聽偏信,隨意對自己的妻子口出惡言。」

  宮中設有皇后、四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和八十一禦女,才人就是二十七世婦裡的最末等,與婕妤、美人一起協管宮中祭祀與宴客之事。雖比不得百姓之家所說的正妻,卻也是正正經經的有品階的妃嬪。

  事情經李元嬰這樣一轉換,這事不僅不算敗壞風氣,倒還像是李二陛下因一時失言不得不放走心愛的女人一樣,不僅不該罵,還要大肆褒獎一番!

  這種摺子,魏征是絕不可能寫的,聽著就像那種諂媚之輩寫出來媚上的東西!魏征沒應下這事,只是不再罵李元嬰,回去醞釀如何重新寫一封噴人摺子,把李二陛下推卸責任之事也寫進去再罵一遍。

  至於李元嬰,魏征不準備罵了,他覺著這孩子還有救,李二陛下把事情賴到他身上,他還願意幫李二陛下說話!怎麼看,這都是個好孩子啊!

  小老頭兒幹勁十足,起身虎虎生威地走了,回去重新寫摺子!

  魏征走了,李元嬰見時間不早,講學應當已經開始了,馬上決定繼續翹課一天。想到李二陛下的無恥行徑,李元嬰惡向膽邊生,讓左右伺候的人都靠過來,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吩咐下去。

  做完安排,李元嬰便溜達去尋兕子和皇孫他們玩耍,繼續爭當這宮裡最野的孩子!

  很快地,宮裡宮外漸漸興起一個新故事:《莽國王一言失美》。

  這故事就是剛發生的事被稍微架空一下,改進一下,變成一個有頭有尾的精彩傳奇:女主角堅定聰慧有主見,很有敢愛敢恨的風骨,秉承著「君既無情我便休」想法在國王后悔時也不願回頭,依然奔向宮外自由自在的生活!

  這裡面既沒有提什麼李二陛下,也沒有提什麼武才人,隻講了一個令人嚮往的美好故事。可是,只要是聽說過最近李二陛下把武媚賜給滕王的人,一聽到這個故事便會想到李二陛下身上!

  到望日朝會時,不少朝臣上朝時都忍不住悄悄打量李二陛下,看看李二陛下是不是和故事中所說的那樣「黯然神傷,容色憔悴」。

  起初李二陛下沒發覺什麼,挨了魏征一通罵後見沒人逼著自己去把武媚要回來也就把此事揭過了。結果故事越傳越廣,李二陛下左右伺候之人都聽了一耳朵,早上替李二陛下穿衣時猶猶豫豫地提了一嘴。

  李二陛下這才知道他成了故事裡因一句失言慘遭美人拋棄的可憐國王!

  李二陛下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玩意是誰的手筆。

  他怒不可遏地叫人去把李元嬰拎過來。

  李元嬰見東窗事發,不僅不害怕,竟還挺得意,哼哼著說:「怎麼?就許你把事情推到我頭上,不許我編個故事嗎?」輪起編故事傳故事的人才,他身邊多著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請你吃回鍋肉!

  李二陛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4
第 61 章

  李二陛下一大早抄起傢伙追著李元嬰揍的消息不脛而走。

  這對兄弟一個四十多, 一個才十歲, 爹又在好幾年前沒了, 怎麼看都是亦兄亦父的組合,哥哥要揍弟弟是天經地義的事。偏李元嬰是不肯乖乖挨揍的, 見勢不對撒腿就跑, 氣得李二陛下非要揍到他不可!

  李元嬰這廝還是很有良心的, 後來看李二陛下跑不動了, 還倒回去把李二陛下拉進屋有模有樣地給他揉捏腿腳, 口裡語重心長地勸說:「您看看您,身體不頂好, 還學人跑起來了!」

  李二陛下國事纏身, 也不能年年都外出避暑,今年他就沒去九成宮,只叫人去把洛陽宮修一修, 看看明年好不好去巡幸洛陽宮。

  瞧見李元嬰坐在自己身邊裝乖賣巧,李二陛下揍人的心思也歇了。自己慣出來的弟弟能怎麼辦,且受著吧!他抬手往李元嬰腦殼敲了一記, 罵道:「下回再幹這種事, 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李元嬰嘟囔:「還不是你先誣賴我的。」

  李二陛下懶得理他。

  雖說這個收場有損李二陛下的顏面, 導致大家都用「聽說你被甩了」的眼神看著他,但武媚之事也算是有了個良好的收場。別人提起來不會覺得李二陛下此舉荒唐,反倒覺得這帝王聽著有血有肉了許多,還挺重信諾的,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便是帝王自己也不能後悔!

  李元嬰讓董小乙回宮一趟,交待董小乙把學堂與圖書館都交予武媚管理,他先專心完成玉米花生的交接。

  得知武媚是玉米花生換來的,董小乙一陣肉疼。不過等武媚迅速擬定出學堂發展規劃並推行開去之後,董小乙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心疼玉米花生了。有這麼個人才在,學堂這頭批生員都會被調/教成他們底下最得用的人手,將來到了封地上能直接把書院鋪展開!

  除了調/教人才之外,武媚還挑了批年長些的學生以及常駐圖書館的志願者輪流滲入圖書館的管理之中,創立了一個名叫「館報」的東西。

  這館報仿照官府邸報形式,嚮往來的讀書人收集各方時文趣事,每日放在館中供人閱覽,寫得普通的文章、沒價值的消息隻把原稿擺在原處隨別人挑著看,寫得好的文章、有價值的消息都選入第二日的館報之中,由人挑選出來張貼到圖書館外的佈告欄中供所有人閱覽。

  武媚是覺得圖書館光出不進有些浪費,想儘量把這些讀書人的能量給利用起來。辦都辦了,不能悶不吭聲地投入,最好能讓所有人都以文章選入館報為榮,爭相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自己創作的文章送到圖書館這邊來,徹底把圖書館打造成天下讀書人心中的聖地!如此一來,只要圖書館開一天,天下讀書人就會記得滕王為他們做過的事!

  武媚當然沒把這種想法和李元嬰明說,她知道李元嬰對被天下讀書人感激這種事沒什麼興趣,所以說動李元嬰時用的是「這樣一來你每天都可以看到很多奇聞異事」。

  李元嬰一聽,高興得不得了,覺得玉米花生換回個這麼厲害的人實在太值啦!

  八月初,李元嬰便拿到了第一份館報。

  李元嬰屁顛屁顛地把武媚謄寫的館報拿去和李二陛下炫耀,說道:「看吧,媚娘多厲害,我就說你虧大了!」

  這東西真是太合李元嬰心意了,上面全是他在宮裡沒聽過的新奇事,還有一些讀書人寫的好文章!

  李元嬰湊到李二陛下近前坐下,給李二陛下看抄在最前面的文章,這是他讓他大侄子他們一人湊的一句「創刊寄語」,最前頭的是李承乾對館報的話,緊接著就是他了。有太子背書,讀書人的投稿熱情可高了!李元嬰得意洋洋地說:「怎麼樣?後悔了吧?媚娘多聰明啊!」

  李二陛下睨了他一眼,說道:「你身邊那麼多會編故事的人,還不夠你聽?」

  李元嬰道:「這哪能一樣,每個人知道的故事都是不同的,我在宮中只能聽到宮中人的故事,圖書館可是在宮外的,所有人都能進出,我能聽到全天下的故事!」

  李二陛下挑眉道:「口氣挺大。」

  李元嬰跑李二陛下面前臭屁地獻完寶,樂滋滋地走了。

  就在這個月裡頭,李元嬰接連迎來兩個好消息:首先是工坊那邊來報喜,說一年下來他們順利掌握了三種不同的紙張造法,竹紙、葦紙、秸稈紙。他們還用了一些別的材料嘗試,可惜不是造價太高就是品質不好,算下來還不如原來的麻紙和藤紙。

  這三種材料的優點是,材料好找,季節不同總能找到不一樣的材料。竹紙、葦紙自不必說,就是用竹子和蘆葦來造,倒是秸稈紙比較特別。

  今年入秋之後各地陸陸續續開始秋收,工坊周圍也一樣。工匠之中有個叫鄧慶的,今年才十九歲,剛娶了妻,妻子娘家喊他過去幫忙,鄧慶去了。

  忙碌了一天正要和妻子歸家,鄧慶忽然注意到地裡擺著一堆脫了谷粒的秸稈。按著從前的習慣,這些秸稈是要燒掉肥田的,鄧慶看著它們,不知道怎地想到了李元嬰拿出來說要獎勵給他們的金元寶。

  試試吧!

  要是成功了,能得一個金元寶!

  鄧慶生出這個念頭後,便與相熟的人一起嘗試著用秸稈造紙。

  結果是,造是造出來了,紙張卻不太適合書寫,有的太軟,有的太硬,而且顏色不好,雜紋太多。鄧慶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把成果遞到董小乙那邊,董小乙也拿不准這東西算不算紙,帶著回宮去請示李元嬰。

  李元嬰看了,對此非常滿意,表示軟些的可以用來當草紙,硬些的用來當包裝紙,不用來寫字也還不錯,叫董小乙去取金元寶去分給鄧慶他們。

  秸稈這東西秋天到處都是,花不了多少錢,一個秋天夠造許多秸稈紙了,楊六今年還在長安養大象,大不了用象糞和百姓換秸稈,象糞堆肥可比燒秸稈好用多了!

  秸稈紙雖然不適合寫字,但卻是做草紙的好材料!眼下沒有人會用紙來擦屁股,那會被天下讀書人罵死,富貴些的用絹帛,窮人用竹片,李元嬰覺得若是能多產些草紙應該能造福許多人的屁股。

  至於要給讀書人們的紙,李元嬰讓他們專注改進竹紙和葦紙,竹紙漫山遍野都能長,蘆葦也是比比皆是,這些原料都便宜!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儘快投入生產,這樣他就可以盡情地幫孫思邈印《千金方》了!

  鄧慶等人得了獎勵,自是幹勁十足地開工,力求儘快把這些紙張的造法摸索透。

  李元嬰安排完造紙事宜,便聽人說王師即將凱旋,全城可以預備迎接了!王師自然是侯君集與薛萬均帶領的軍隊,他們兵不刃血拿下高昌,又走了幾個月,才帶著高昌新國主麴智盛跋涉千里回到長安。

  李元嬰一聽,激動不已,不僅侯君集他們要回來,戴亭也要回來了啊!他的葡萄、美酒都要回來了!

  李元嬰跑去和李二陛下打聽好侯君集等人抵京的日子,算著時間騎著小馬出城去接自己遠行的小夥伴。

  李元嬰出城後先看到的是長長的軍隊,侯君集、薛萬均在前面領頭。

  迎面看見李元嬰,侯君集和薛萬均都望向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元嬰總覺得他們看他的目光怪怪的,好像在說「怎麼會有你這麼無恥的人」。

  李元嬰有點納悶,但還是得兒得兒地騎著馬過去和侯君集等人打招呼,問了句戴亭他們可隨軍回來了。

  聽到戴亭二字,侯君集他們的臉色就更臭了。

  薛萬均沒好氣地說:「在後頭,你看看就知道了。」

  李元嬰興衝衝地騎著馬越過長長長長的隊伍,終於看見了綴在軍隊後面的戴亭一行人。

  出發的時候,戴亭不過帶了百來人,可這會兒李元嬰定睛一看,隨行歸來的人竟有近千人,每個人還都帶著大包小包,甚至還有大車小車跟隨!李元嬰還看到了浩浩蕩蕩幾百頭馱著重物的駱駝。

  李元嬰睜圓了眼。

  帶回了這麼多人、這麼多東西啊!

  戴亭原也騎著馬,遠遠見李元嬰過來了,立即示意隊伍停下,自己下馬恭迎李元嬰。比之出發之前,戴亭又老成了許多,臉上的面具上多了幾道清晰的劃痕,顯示著他們此行也並非一帆風順。

  李元嬰興致勃勃地問戴亭:「你怎麼會帶回這麼多人?」

  戴亭簡略地給李元嬰解釋了一番,簡單來說,情況和李元嬰預料的差不多,侯君集是個喜奢豪的,不費一兵一卒拿下高昌之後他興奮不已,認為自己立下了大功,入城後便大肆擄掠美人和財物。

  戴亭是很挑的,他伺機與一些高昌豪強富戶亮明身份,這些人不想被侯君集搜刮乾淨便答應帶著家財與工匠伎人之類的投奔他們,由於戴亭眼光精准,一下子寶貝有了,葡萄有了,美酒有了,李元嬰要的書籍與人才也有了。他們這百來人拿下的東西,比如侯君集手下士卒的無差別搶掠收穫要豐厚多了!

  簡單來說就是,全靠同行襯托。

  有侯君集帶頭搶掠了一番,不想被禍害的高昌人都投奔了他們!戴亭帶去的准王府侍衛們也都尋機博得美人放心,成功抱得美人歸!

  李元嬰聽完便明白侯君集他們為什麼會用那樣的眼神看他了。

  不過他全然不在意這些。

  他看向戴亭帶回的那群國破家亡、離鄉背井的高昌人。

  他皇兄認為四海一家,不管是哪裡的人,只要願意到大唐來、願意為大唐效力那都算是大唐人!

  李元嬰和戴亭嘀咕了兩句,跟戴亭現學了句高昌話,邁步上前友善地望向那群面帶惶然、略顯無助的高昌來客,學著他皇兄平日裡端出的姿態對他們說道:「歡迎你們到大唐來,大唐將會是你們未來的家園!」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我撿的人才都超牛逼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4
第 62 章

  李元嬰大話說出去了, 面對這麼多人卻不知該如何安置, 只能先著戴亭帶他們去葵園和附近幾個莊子稍作休整, 回頭再琢磨把他們安排到哪裡去好。

  正好那邊的玉米花生向日葵都收完了,瞧著空蕩蕩的, 多少人都塞得下。

  知曉王師凱旋、跑出來看熱鬧的人並不少, 本來他們覺得後邊綴著的這一隊是乖乖跟著回長安的高昌俘虜, 結果, 這些人居然在城外和大軍分開了, 改為轉向葵園放下,不由都有些發愣。隨後有不少人認出了李元嬰來, 暗自嘀咕:這位滕王難道也參與伐高昌了?

  李元嬰瞧完熱鬧, 屁顛屁顛地回了宮,找李治他們商量如何安置這筆天降的橫財以及近千個高昌能工巧匠、舞姬歌者和飽學之士。兕子她們還小,還不懂人才的用處, 倒是李治從小被李元嬰洗腦教育,在這方面挺有自己的想法:「過了年我就十三了,要嘛出去開府, 要嘛去封地, 你多少分我點人。」

  李元嬰對此沒意見, 還給李治出主意:「我聽說晉地蠻適合種葡萄的,回頭分一批最會種葡萄和釀葡萄酒的人給你。照我說,你還是早點去封地好,晉州又不遠,坐船來回老方便了。等你去了封地, 我們就有藉口出去玩啦,就說去找你!」

  李治沒說話,他捨不得離開長安,他是在長安長大的,認得的人都在長安。

  李治說道:「就算我想去,父皇也未必會肯放我去的。」

  李元嬰嗤之以鼻:「就是你自己不想去,你自己去和他說想去,他肯定讓你去。」

  李二陛下疼惜所出的孩子,承乾小時候不愛讀書他慣著,李泰成年了不想離開長安他慣著,李治要是也學李泰賴著不走李二陛下肯定也不可能下令讓李治去外頭。都是自家孩子,誰不希望他們長伴身邊?

  李治被李元嬰戳穿了心思,面上有些困窘,他說道:「我捨不得你們。」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有主意的人,不說他不想離開,就是他想,也不是很能親口和李二陛下提出這樣的請求。

  李元嬰道:「看來你該娶個有主意的王妃,好叫她事事給你拿主意!」

  李治紅著臉道:「我才十二歲!」

  李元嬰說:「那差不多了,你看長樂十三歲就嫁到長孫家。」提到長樂,李元嬰又和李治提了一句,「我從戴亭那得了單子,上頭有許多補益身體的好東西,你回頭給送一些去長樂那邊。我上回給長樂把過脈,發現她身子有些虛,得好好調養才行。你勸勸她多休息、多出去散心,別總為一大家子操心這個操心那個,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李治一聽胞姐體弱,自是緊張不已,一口答應這幾天就跑一趟長孫府給他姐送好東西。

  李元嬰又把單子上一些寶貝分撥給兕子幾人,說是讓她們當嫁妝用。

  城陽有些不好意思,高陽卻拉著李元嬰說:「麼叔,我不想嫁給那房二。」上回高陽和房遺愛在挽翠樓偶遇的事不知道被誰傳揚開了,有人還和高陽打趣說他們當真是天生一對,氣得高陽想衝上去打人。高陽不高興地說:「我聽人講,房二喝醉酒時還跟人說我壞話!」

  李元嬰也知道這些事,說到這個,李元嬰就要替房遺愛講句公道話了:「哪裡說你壞話了?我聽著都是大實話啊。」什麼個性潑辣、胡作非為之類的,不都是實話實說嗎?

  高陽被李元嬰這話噎了一下,別過臉去不理李元嬰了。

  李元嬰語重心長地說:「我們敢幹,就不怕人說。」他給高陽保證,「別瞎擔心,要是他當真不喜歡你這樣的,你也不喜歡他那樣的,我肯定幫你把事情攪黃!」

  高陽有些難過:「你不是要去封地嗎?」藩王一旦去了封地,沒有宣召是不能回長安的,李元嬰每次興致勃勃規劃著要去封地大展拳腳,她們私底下就要難過好一陣子,覺得這麼叔一點都沒有捨不得她們!到時候李治走了,麼叔也走了,再沒有人帶他們玩了。

  李元嬰信心滿滿:「去了封地,我也能幫你攪黃的。」

  高陽道:「等你去封地了,連我們出嫁你都趕不回來。」

  這倒確實是個問題,藩王畢竟是藩王,封地是一種恩寵,也是一種限制,等閒不能讓你亂跑。李元嬰道:「你們出嫁的日子總不是臨時定的,到時給我來個信,我一準說服皇兄讓我回來給你們送嫁,想法子幫你們狠狠敲打駙馬一頓,叫他們絕對不敢欺負你!」

  高陽哼道:「本來就沒人敢欺負我!」

  幾個人嘀嘀咕咕地把這次的成果瓜分完了,還剩一些分不了的李元嬰收起來去尋李承乾商量。

  當時,李元嬰和李承乾還沒那麼好呢,沒帶李承乾一塊玩耍,李承乾可不曉得他派了這麼一批人跟在侯君集後面撿漏。

  李承乾得知李元嬰大賺一筆,不得不佩服李元嬰的膽大,連這種財都敢發!聽李元嬰說有些人安置不下,又誇口說戴亭眼光好,帶回來的一準都是厲害人,李承乾便道:「這有什麼難的,有用的人到哪裡都有用,我給你撥點地方讓人住進去。」

  李元嬰歡喜地說:「那敢情好,等把人安置好了,聽說高昌人跳舞很厲害,我們一起看看高昌的歌舞!」

  李承乾一口應下。

  時間不早了,李承乾已回了宮中,沒第一時間見著大捷而歸的侯君集,所以也不知道李元嬰派去的一行人其實算是虎口奪食,特招人恨!

  這會兒李二陛下親自見了享受完萬眾矚目待遇的侯君集和薛萬均。

  拿下高昌的過程在捷報裡已經寫過了,李二陛下沒問得太細,隻詢問侯君集和薛萬均如今的高昌可適合置安西都護府。

  侯君集兩人自是贊同的,好歹是他們拿下來的地方,要是把它變成安西都護府,那就真正成了大唐的地方了,往後大家提起來都會記得他們的功績!

  君臣聊著聊著,免不了聊到此次征高昌的所得,高昌有好酒、好歌舞,也有不少良種作物。

  提到這個,侯君集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李二陛下見他們神色不對,問道:「怎麼了?」

  侯君集就給李二陛下說道了一番。

  論美酒,他們得了挺多,都是上好的,全都進獻上來了。不過,聽人說,高昌最好的酒不在宮中,而在某個古老家族的窖藏之中。

  李二陛下雖不是嗜酒如命的人,可男人哪有不愛喝酒的?他當即追問:「那你們就沒有去要來?」

  侯君集道:「去了,但晚了。」

  薛萬均道:「是的,晚了,滕王他們的人把那酒窖搬空了。」

  李二陛下臉皮抽了抽。

  論歌姬舞姬,他們也帶了一批回來,不過侯君集還是說,最好的被戴亭提前撈走了。

  那廝不僅撈好酒撈美人,還拐帶了許多種葡萄的、釀酒的、編織的,反正高昌最頂尖的能工巧匠都被他們騙走了,林林總總帶回了差不多一千高昌人!

  李二陛下本來覺得李元嬰瞎胡鬧,也就去撈點錢之類的,不曾想李元嬰派去的人這麼能幹,居然輕輕鬆鬆趕在侯君集前面把好東西全弄走了!

  李二陛下奇道:「朕記得元嬰派去的人都是臨時從禁軍裡挑的,領頭的還是個十來歲的內侍,怎地事事都趕在你們前面去了?」

  侯君集告了李元嬰一狀,心頭稍稍氣順一些。他客觀地說道:「那小內侍年紀小,手段卻不簡單,不知怎麼籠絡得手底下那百來人對他言聽計從,走出去就很能唬人。那些高昌人沒什麼見識,聽他們又是皇子又是公主的,自然就被他糊弄過去了。」

  李二陛下對李元嬰身邊的內侍沒多大印象,只記得是個男生女相的少年,論長相是一等一的好,但話不多,從不出頭,瞧不出有什麼特別的能耐。

  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內侍居然能跟著大軍跋涉千萬里,還把李元嬰交待的事辦得這麼漂亮!

  李二陛下道:「那小子倒是會選人。」

  高昌國都拿下了,李二陛下沒怎麼計較幾罎子美酒和幾個美人,這些都是小事。接下來幾天,李二陛下都在和朝臣們商議高昌置府事宜,許多人的意見是高昌離長安太遠,管轄不易,給了教訓繼續讓麴智盛管著就好,實在不必改州置府、派遣官員與將士去管理這個離得那麼遠的地方。

  李二陛下堅持要將高昌變為西州,置安西都護府,把高昌正式納入大唐疆域之中。高昌乃是大唐與西域貿易通道上的要緊地方,只有把它牢牢地把控在大唐手中才能保證貿易通暢,不至於再發生使者與商隊被人橫截的事情!

  胳膊擰不過大腿,在李二陛下的堅持之下,高昌終歸還是成了大唐的西州。李二陛下滿意不已,精心挑了幾個得力的人讓他們回頭護送麴智盛回西州,順便建設並接管安西都護府!

  李二陛下心中快慰,準備在宮中設宴邀百官同樂。

  這個時候李二陛下才騰出空來收拾他那個和他幾個兒女分戰利品分得特別起勁的麼弟。

  李二陛下叫人把李元嬰拎過來,睨著李元嬰說:「聽侯君集說最好的酒、最好的歌姬舞姬都被你搶了去?」

  李元嬰據理力爭:「這怎麼能說我搶了去?是他們自願帶著酒、帶著人跟戴亭回來的!」他還反咬侯君集一口,「這老侯帶的可是大唐精銳之師,他居然好意思和您說好東西全被我們這百來人弄走了?真要這樣,他也太沒用了吧?他是不是不會當將軍啊?看來,他拿下高昌就是運氣好,比人老李差遠了!」

  李二陛下瞪他。

  李元嬰知道李二陛下特別無恥,也沒咬死不肯把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聽李二陛下說要大宴群臣便提出到時把好酒和美人都帶來讓大夥品鑒品鑒是不是真的比侯君集他們帶回來的好。反正,酒他嘗過了,還是不太愛喝,留幾壇嘗嘗鮮就好,回頭他想喝的話可以叫人重新釀!

  兕子她們早拿著單子到李二陛下面前炫耀過,李二陛下知道李元嬰沒把好東西獨吞,聽李元嬰這麼上道也就決定對他大賺一筆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李元嬰這邊在李二陛下面前把自己得的東西過了明路,朝中卻有一些人得知了侯君集在高昌的所作所為:高昌是開城門投降的,侯君集率軍進城後卻還是肆意搶奪財物、擄掠美人,這種把好好的仁義之師變成強盜土匪的做法叫很多人非常不齒,有看不過眼的人紛紛回去捋起袖子寫摺子,準備開噴!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敢告我狀,你完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4
第 63 章

  侯君集最近春風得意, 走路都是飄的。

  有誰能像他這樣不費一兵一卒拿下一國?

  結果李二陛下還沒正式大宴群臣, 雪花似的奏本就在朝會上齊齊砸向他, 這些奏本中心思想很一致:老侯這事幹得不太地道,若是不正軍風往後恐釀大禍!

  這還是客氣的說辭, 有的則是直接指著侯君集鼻子破口大駡。武將在朝會上被文臣壓著罵的情況不是一回兩回, 畢竟在舞文弄墨、唇槍舌戰方面武將天然就處於劣勢。

  侯君集乍一聽還覺得參他的人是在開玩笑, 他可是立下大功, 不替他請封賞就算了, 怎地還罵起他來了?結果越來越多人站出來噴他,侯君集才發現這些人是認真的。

  侯君集心中氣憤不已。

  這些鳥文人, 打仗時沒見他們拿過半個人頭, 指手畫腳起來倒是一套接一套地來!好的士兵都是拿命去拼軍功的,又沒搜刮你家家財、沒搶你家女兒,城破後怎麼就不能撈點好處了?你想要牛幹活, 又不給牛吃草,能成嗎?

  侯君集聽得一肚子邪火,偏又口拙得很, 沒辦法拿出舌戰群雄的架勢來把這些人都駁回去。

  朝會結束後, 侯君集便去尋李二陛下訴說自己的委屈。

  李二陛下有點被文官們說服了, 也覺得侯君集這事幹得不太地道。不過侯君集率軍長途跋涉震懾高昌,李二陛下在心裡是記了他的功的,便寬慰了侯君集幾句,讓侯君集且安心回去待著。

  侯君集看出李二陛下有些偏向文官,心裡憋悶不已, 當天出了宮氣不太順,甩了不小心擋了他路的貨郎一鞭子。

  那小商販也不敢追究,狼狽地拖著貨筐連滾帶爬地避到一邊,手臂上的鞭痕深得見了血。

  一眾百姓噤聲不敢言語,默不作聲地目送侯君集收鞭揚長而去。人群之中有個半大少年,年約十歲左右,長得眉清目秀,瞧著就是好人家出來的。他正被身邊的老僕捂住嘴巴,嗚嗚嗚地想要開口說話,直至侯君集走遠了,他那老僕才鬆手。

  這少年是自太原來的,姓狄,名仁傑,他隨父親來長安投奔在朝為官的祖父,今日天氣正好,他臨時起意帶著老僕到街上逛逛,不想才出來不久就看到侯君集抽鞭甩人的一幕。

  狄仁傑乃是熱心少年,當場就想衝上去攔下侯君集理論,好在身邊的老僕看著他長大,十分清楚他的性情,當機立斷拽住他捂著他的嘴不讓他出頭。長安腳下公侯遍地,個個都是不好惹的主,他們這種小官之家哪能得罪?

  侯君集已經走遠,狄仁傑自然不好再追上去,他上前扶起那個一身狼狽的貨郎,說道:「我聽說西市有個醫館,我領你去上點藥吧!」

  貨郎見他如此熱心,感激不已,隨著他一起前往西市。入了西市一問,大家都說最好的醫館就是那千金堂,有老神醫孫思邈坐鎮。狄仁傑與老僕領著貨郎直奔千金堂,很快看到旁邊不少人在排隊的圖書館。

  將人送入醫館後,狄仁傑又跑出去看看旁邊那新鮮的去處。走到外邊一看,只見圖書館大門前懸著個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大唐圖書館」五個大字,字跡遒勁有力,瞧著有萬鈞之勢。

  左右有人看他仔細看著那匾額,立刻驕傲地和他解說:「這五個字可是當今陛下親筆所提!」接著他們又把圖書館的進出規則給狄仁傑講了一遍。

  狄仁傑聽完看了看在排隊的人,覺得自己還有機會進去,馬上毫不猶豫地排到隊伍裡去。排隊的時間也不無聊,前後的人看他臉生,紛紛和他說起不少關於圖書館的奇聞異事,還和他科普最近新出的館報,說他等會出來可以到佈告欄前看一看,那可都是「圖書館讀書會」精心挑選出來的好文和趣聞。

  狄仁傑聽得心馳神往。

  這長安雖有剛才那等仗勢欺人之事,卻也有這麼新鮮的東西!他恨不得裡面的人立刻出來,好叫自己能趕緊進裡面去看一看!

  從前後諸人的科普裡,狄仁傑知道了一個自己以前沒注意過的人:滕王。

  這滕王乃是當今陛下最小的弟弟,太上皇去後他年紀還小,便被當今陛下帶到身邊撫養。都說長兄如父,當今陛下顯見是把他當自己兒子養了,到哪兒都會把他帶上。滕王搗騰出這個圖書館後,當今陛下親自題了匾額,對外開放那日還讓幾個嫡出的皇子皇女過來觀禮!

  有人誇滕王此舉造福天下讀書人,有人誇當今陛下與滕王兄弟情深,當然,還有人神神秘秘地講起「莽國王一言失美」的故事,說是如今的讀書會就是那位「很有骨氣的美才人」組織起來的。

  狄仁傑聽得津津有味,領到號牌後往裡一走,腳步頓時不自覺地放輕了。

  這地方什麼都沒有,只有書,一個個架子上擺滿了書,開館將近一年,書沒有少,反而還多了,有的被人翻閱過多、損耗過度的書也被人細心地重抄一遍擺回原處。每個踏進館內的人都自覺地維護著這處給予讀書人的寶地,書架下、過道旁都有人捧著書讀得如癡如醉。

  狄仁傑家裡從小不缺書,卻也為這館內的藏書之巨而震撼,他粗粗地走了圈,挑出一卷書捧讀片刻,覺得比在家中讀書更有勁頭。思及老僕還在隔壁的千金堂,狄仁傑沒有久留,讀完一卷書便把它放回原位,還了號牌走出圖書館。

  老僕已看著那貨郎上完藥,早早等候在外面,見狄仁傑從裡面出來便說:「郎君,我們出來很久了,也該回去了。」

  狄仁傑道:「等我先把館報看了。」

  一開始狄仁傑就被勾得心癢,此時當然不會答應回去,不等老僕答應便跑到館報張貼處往前擠。

  館報前圍了一圈百姓,旁邊還有熱心的志願者給他們讀報。今天的志願者顯見是頭一回上陣,讀得不甚流暢,也不會用大白話給人解釋。不過百姓發問多了,這人也漸漸熟練起來,一句句地給百姓們解說了一遍。

  狄仁傑也聽得津津有味。

  待狄仁傑聽完讀報隨著人群散去,轉身去尋守在週邊等他的老僕,迎面卻看見個錦衣少年郎從馬車上跳下來,叫千金堂內的學徒幫著把東西往下搬。他定睛一看,好傢伙,有酒,有擺件,有藥材,有這樣那樣的新奇玩意,學徒一件一件地往車下搬,好似那車連著個無底洞,怎麼搬都搬不完似的!

  這錦衣少年郎自然是李元嬰。他把好東西和小夥伴分了一輪,隔天便給宮外惦記著的人送一遍,蕭德言那邊送了,李小圓球那邊送了,姝妹妹那邊送了,這會兒輪到孫思邈這裡了。

  在李元嬰的未來計畫裡孫老神醫可重要了,他要籠絡好才行。

  李元嬰籠絡人的辦法簡單粗暴,有什麼好東西就往他們面前送!

  這不,他拉了一馬車的寶貝來送給孫思邈,有些是大家都喜歡的好酒好物,有的是單獨留給孫思邈的獨特藥材。李元嬰正要入內與孫思邈說道說道這些寶貝的來處,抬頭一看,也注意到了正看著他那些「禮物」瞠目結舌的狄仁傑。

  兩個人年紀差不多,李元嬰便朝狄仁傑笑了一笑,露出兩個十分討喜的酒窩,看起來無害得很。他抱起車上剩下的一罎子酒邀請狄仁傑:「這是從高昌那邊帶回來的葡萄酒,你喝過嗎?要不要來喝一杯試試看?就一小杯,多了可不能喝,孫師說小孩子不能喝太多酒,要不然會長不高!」

  狄仁傑也聽說過高昌的葡萄酒,只是高昌路遠,葡萄酒運輸不已,這酒大多時候隻作為貢品送到宮中,他沒機會品嘗。聽李元嬰這麼邀請,狄仁傑心動不已,上前自報家門:「我姓狄,名仁傑,今年十歲,還沒取字,你叫我仁傑便好。你呢?」

  李元嬰一聽狄仁傑也是十歲,更覺兩人挺有緣分,學著狄仁傑那樣報了名字:「我姓李,名元嬰,今年也十歲,你可以叫我元嬰。」

  狄仁傑聽了這名字覺得有些耳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想不起來他也就不想了,高興地應邀跟著李元嬰入內。

  李元嬰和孫思邈打了招呼,又拉狄仁傑坐下給孫思邈介紹了一番,現學現賣地把狄仁傑的姓名報給孫思邈。

  孫思邈朝狄仁傑頷首,而後對李元嬰說道:「你把貴重的東西都搬回去。」

  李元嬰反駁道:「我就沒拿什麼貴重的東西,全都不如我房裡擺得半個瓶子值錢。」別人眼裡的貴重,和李元嬰眼裡的貴重,那是大不相同的!

  孫思邈無奈地看著他。

  李元嬰把戴亭從高昌帶回來的藥材翻出來給孫思邈過目。

  造物之奇,永遠妙不可言,高昌常年炎熱少雨,卻有一些中原難以找到的稀有藥材。孫思邈對這些當然是喜歡的,見李元嬰堅持要給便沒有拒絕,叫人把東西都搬進內室好好放著。

  李元嬰給孫思邈送完東西才把自己親自抱進屋的酒開封,叫人取出一套白玉杯擺到桌上給孫思邈和狄仁傑分酒。這確實是高昌上好的葡萄酒,甫一開封便能聞到沁人心脾的淡香,深紅的葡萄酒徐徐流入薄如蟬翼的玉杯,顏色瑩澤漂亮,瞧著十分誘人。

  李元嬰這兩天現學過不少高昌酒的喝法,裝作很懂地給狄仁傑和孫思邈提醒:「剛倒出來口感可能有些澀,放一會兒就好喝了。」趁著等酒喝這一小段時間,李元嬰又和新結識的小夥伴狄仁傑聯絡起感情來,問狄仁傑是不是長安人士。聽狄仁傑說不是,他又連著問狄仁傑為何來長安,什麼時候來的,路上可曾遇到什麼有趣的事?

  李元嬰如此熱情,狄仁傑當然不會拘著,大大方方地和李元嬰說起自己家的情況與一路走來遇上的種種趣事來。他本就活潑好動得很,天生是個路見不平就想為人出頭的少年,兩個人一聊之下竟十分投契。

  得知狄仁傑是太原那邊過來的,李元嬰不由感歎:「你家鄉聽著多好玩啊,就說了讓雉奴早些去封地,這樣我就能去太原那邊玩了!」

  狄仁傑一聽這話,頓時想起李元嬰的名字為何這麼耳熟了,已故太上皇李淵的兒子大多是「元」字輩,比如李元吉、李元景、李元亨等等,只是尋常百姓甚少提及他們名諱,所以知道的人不多。狄仁傑會知道這些是因為他祖父和父親寫信時偶然提到過,他又剛巧曾看過幾眼,這才有點印象。

  這麼說來,李元嬰顯然就是太上皇之子了。

  再想想剛才那些人提及滕王時說過滕王還跟孫思邈學醫,李元嬰又喊孫思邈「孫師」,李元嬰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狄仁傑驚奇地說道:「沒想到殿下就是滕王。」

  李元嬰也沒想過隱瞞自己的身份,爽快地承認狄仁傑的推斷:「對啊,我皇兄去年才給我封的。」這時酒已經能喝了,他便拉著狄仁傑一起嘗嘗從高昌弄回來的葡萄酒。

  狄仁傑還是個半大少年,見李元嬰不甚在意自己的身份,自然也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端起李元嬰推到他面前的葡萄酒淺啜一口,細細地品味起來。

  兩個人都還小,沒到喜歡喝酒的年紀,李元嬰砸吧一下嘴,覺得也不是很特別,不過比起他以前喝過的要好許多。他愉快地和新認識的小夥伴說起這酒是怎麼弄回來的,先講他如何挑人命戴亭跟著大軍去高昌,又講戴亭如何從侯君集手底下虎口奪食,整個過程講得跌宕起伏,有驚有險,聽得狄仁傑心潮澎湃,恨不得自己也親自去高昌領略一番。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全勤差點丟了,難道不值得澆灌營養液給壓壓驚!!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5
第 64 章

  趕得好不如趕得巧, 李元嬰才因為新結識一個小夥伴高興不已, 圖書館那邊又來了個人和戴亭稟報說有人自稱唐璿, 是從驪山那一帶來的。李元嬰一聽,馬上起身走出去相迎。

  唐璿比去年見面時長高了一些, 相貌漸漸顯出些少年人的清俊來。李元嬰十分歡喜, 拉著唐璿入內給兩個小夥伴介紹了一下。

  狄仁傑聽說唐璿教鄉里小孩認字的事, 大為佩服, 越發覺得李元嬰和別的勳貴不一樣, 要不怎麼認識的人都這般出色。

  李元嬰問唐璿:「阿璿你怎麼到長安來了?」

  唐璿道:「我祖父得了個機會,讓我到長安來考國子監, 我昨日來的, 歇了一晚今日又要去國子監參加考核,這才得空來圖書館這邊給你遞個信。」他靦腆一笑,「不曾想你趕巧就在這邊, 立刻就見上了。」

  小夥伴記得自己,李元嬰自然高興,又親自給唐璿倒了杯酒。他們年紀都小, 不宜多飲, 都是嘗了一小杯便擱下。孫思邈已與人談論醫道去了, 把這專門騰出來的茶室留給李元嬰和新舊小夥伴坐著說話。

  戴亭在一旁為他們煮茶。

  戴亭從高昌回來後不驕不躁,恪守本分、寸步不離地跟著李元嬰,得知李元嬰現在愛喝茶還特地去學了煮茶之法,恭謹認真更甚從前。李元嬰不叫他,他便不說話;李元嬰叫他給狄仁傑和唐璿講講高昌見聞, 他便挑揀著能說的給他們講一遍,雖然他講起故事來不如李元嬰生動,但勝在都是他親身經歷的,李元嬰三人都聽得有滋有味。

  不知不覺快到飯點,三人得各自歸家,都有些不捨,李元嬰叫戴亭記下狄仁傑和唐璿現在的落腳處,下回有什麼好玩的他可以去找上他們一塊玩。

  這日狄仁傑回去正巧碰上祖父歸來,他上前見了禮,把今日所見所聞都與祖父狄孝緒說了。

  狄孝緒時任尚書左丞,上朝時也算能說得上話,聽狄仁傑說侯君集揮鞭傷人,又聽了侯君集在高昌橫徵暴斂之事,心頭自是不滿得很

  軍士糧餉與撫恤自有朝廷撥給,你拿著軍餉、吃著軍糧,卻說「想要馬兒跑,不能不讓馬吃草」,哪有這樣的道理?這不恐怕是在替朝廷安撫士卒,而是在替自己招攬軍心,好叫這些士卒都對你忠心耿耿,願意跟你出生入死!

  今日陛下聽了眾人彈劾態度模棱兩可,還特意尋侯君集去說話。這侯君集出宮後卻拿尋常百姓出氣,怕是對陛下不曾明言偏袒他心有不滿!

  這種心胸狹隘的武人,豈能讓他再受賞?狄孝緒道:「你且玩耍去,這些事你不必管。」

  狄仁傑自小聰慧,一看自家祖父的神色便知曉他不會坐視不管,當即便放心了,心滿意足地自己看書去。

  第二天一早,李元嬰惦記著唐璿要考國子監,溜達去找許久不見的孔穎達。

  孔穎達正襟危坐地批閱著學生們的文章,見李元嬰在外頭探頭探腦,擱下筆斥道:「有事便進來!」

  若不是想打聽打聽唐璿考得怎麼樣,李元嬰才不樂意來找臉黑黑的孔穎達。眼下有求於人,李元嬰不要這點小面子了,拉了個蒲團屁顛屁顛往孔穎達身邊坐下,和孔穎達說道:「這兩日是不是有許多學生來考國子監?」

  孔穎達瞅他一眼:「是又如何?」

  李元嬰和孔穎達介紹起唐璿來,把自己當初去尋孫思邈時遇上唐璿的事給孔穎達講了一遍。說唐璿人聰明,心地又好,敦親睦鄰,一人學好不止,還帶鄉里小孩全學好,這樣的好學生國子監不收,以後絕對會後悔!

  孔穎達算是聽明白了,李元嬰是來幫那唐璿走後門來的,這傢伙走後門也不挑人,不知道他最討厭這種行事不正、專走邪門歪道的人嗎?孔穎達面上沒什麼好臉色,問道:「他叫你來和我說的?」

  李元嬰道:「我自己想來的,他才沒叫我來,他那麼聰明肯定能考上!」

  孔穎達道:「既是如此,你還來找我做什麼?」

  李元嬰振振有詞:「萬一你手底下有的人太笨,看不出他這麼好這麼聰明、把他擋在外頭了怎麼辦?要是他進不了國子監,就不能留在長安陪我玩了,你可一定要收下他!」

  敢情這小子就是為了讓人家留在長安陪他玩!

  孔穎達差點把手裡的長須擰斷,他罵道:「他真要有你說的那麼聰明,自然不會考不進,你少動這些歪心思。你還是看看你自己吧,你都多久沒去講堂那邊了?別以為沒有人報上來我們就不知道!」

  李元嬰可不怕被罵,反駁道:「我去不去都沒差,我又不用考科舉,字認識了,剩下我自己看看書就差不多了!」

  孔穎達瞪著他。

  李元嬰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孔穎達知道這廝是沒臉沒皮的,要和他講道理根本講不通,只好擺擺手說:「行了,唐璿是吧?我記下了,你趕緊走,別在這兒礙事。」

  李元嬰得了孔穎達這句准話,哪還願意多留,馬上一溜煙跑了。

  李元嬰這邊給唐璿走完後門,李二陛下那邊卻又一次被御史轟炸,這次還多了一條侯君集當街欺淩百姓的罪狀。他這頭剛和陛下說完話,那頭出了宮門就開始抽鞭打人,顯見是不思己過,反而對君主、同僚們心生怨憤!

  這次御史們的準備做得更足,把侯君集在高昌做的事、斂的財一樁樁一件件列得清清楚楚,還從李元嬰的葵園那邊請來幾個人證,狠了心要壓下侯君集這股邪風!

  李二陛下沒辦法,只能在眾御史的圍攻下下了詔書,命人先把侯君集收押起來,經過朝議討論再下定論。

  侯君集是早年隨李二陛下一路走來的,他還曾請李靖給他教授兵法,對侯君集算是寄予厚望。

  打發走御史之後,李二陛下揉揉額角,想了想,叫人去給幾個心腹朝臣去個信,讓他們想辦法把侯君集保出來!這一路走來,他已失去許多重要臂膀,不能因為侯君集一時貪斂就失了這個愛將。

  李二陛下這邊忙著撈人,李元嬰那頭卻閒不住,要帶著小夥伴們去見一見長得高挑美麗的高昌人。

  李元嬰把宮裡的小蘿蔔頭數齊了,出宮接狄仁傑和魏姝去。唐璿那邊還在等國子監的消息,暫且不能隨意出門,李元嬰也沒去尋他,把魏姝接上車,騎著小馬去狄家拜訪。

  狄家人早從狄仁傑口裡知道他認識了李元嬰,見李元嬰親自過來相邀,言行都不帶半分倨傲,便也對這個小王爺很是喜歡。李元嬰裝乖賣巧把狄仁傑捎帶出來,叫人牽了匹小馬給狄仁傑,問道:「你可會騎馬?她們女孩子坐車裡,我們幾個騎馬過去。」

  狄仁傑道:「會的。」

  李元嬰給他備的是一頭溫順的棗紅色小母馬,狄仁傑上前摸了摸它的頭,它友善地回抵他手心,顯見也很滿意他這個主人。

  李元嬰一看便知自己的小夥伴和這匹馬挺合拍,高興地招呼狄仁傑上馬,幾個半大少年在侍衛的簇擁下出城往葵園方向走去。李治與高陽也騎著馬,高陽不耐煩坐車裡,穿著男裝穩穩當當地騎在小馬背上踏著滿路秋色前行。

  葵園這邊正熱火朝天地展開建房大業,房子的圖紙是李元嬰給的,傻瓜式圖紙,不識字都能看懂,董小乙找齊人手照著起就好。

  這圖紙仍是系統出品,李元嬰把葵園這邊的情況掃描進萬界圖書館,系統就依著地設計出一個依山而建的小寨子,其中還弄了些纜繩運輸、滑輪起重、活梯起降等等新鮮的構造。

  這寨子建好之後莫說是現在暫時分散在幾個莊子裡住著的高昌來客們,便是再來一批也能住得下!外頭一圈,甚至還能供各方客人暫住!

  本來董小乙還想著自家莊子上召集點人手趁著農閒時分搞一搞就好,圖紙一到手便知道這種想法不可行,趕緊募集十里八鄉的人手過來開工,運木材的運木材,挑沙石的挑沙石,忙得不得了。好在為了保證葵園的孩子們讀書不受影響,學堂這邊暫且不會動,都在山腳那邊做準備!

  李元嬰一行人到了之後,留守在學堂裡的媚娘親自出來相迎。

  李治是見過媚娘的,也聽過李元嬰叫人散佈的那個「莽國王一言失美」的故事,見到武媚也不覺得有什麼驚奇,只覺她出宮之後看起來越發精神勃發,整個人透著種明亮燦爛的感覺。

  倒是狄仁傑乍見媚娘,差點連怎麼下馬都忘了,同手同腳地滑下馬背,聽著李元嬰給他們介紹:「這是媚娘,她現在管著學堂和圖書館,你們每天看的館報就是媚娘弄出來的。」

  眼下李元嬰每日拿到的那份館報是媚娘抄的,餘下那些媚娘雇了些寒門書生負責抄寫,一來滿足了李治他們想看館報的需求,二來也讓那些寒門書生有個固定的進項,不至於買不起筆墨、過不好日子。

  狄仁傑聽著李元嬰將媚娘所做之事一一道來,越發這女孩不僅長得美麗過人,也有與常人絕不相同的心竅。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到這樣出色的女子,自是不願在媚娘面前出糗的,當下便穩住心神上前報了自己的姓名。

  媚娘雖沒聽過狄仁傑這名字,但狄仁傑是李元嬰親自帶來,她自是含笑回應。

  李元嬰可沒發現新小夥伴有些緊張,他心裡就沒緊張這種概念,替他們引薦過後便跑去掀開車簾,把車裡的小蘿莉一個個牽下車。

  兕子一下地,抬眼往四周看了看,失望地說:「向日葵和玉米全沒了啊!」

  衡山默默補了一句:「花生也沒了。」

  李元嬰如今說起栽種之事來也頭頭是道,很是權威地給兕子她們科普:「明年再種,秋冬得養養地,要不然種不出好東西。」

  李元嬰一手牽好一個小蘿莉,口裡還招呼落後了半步的魏姝:「走,我給你們看看新寨子的規劃圖,可大可好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好像不小心幹了什麼讓皇兄頭疼的事?算了不管了,讓他頭疼去吧!

  李二陛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5
第 65 章

  李元嬰興致很高, 拉著小夥伴們圍著長案坐下了, 將圖紙往桌上攤開。

  這不是董小乙拿去募工開搞的設計圖, 而是寨子效果圖。整個寨子沒用什麼特別的材料,但設計十分精巧, 全部依山勢建成, 最高處要用活梯升降上去, 可以遠遠地將周遭景致一覽無遺。往下一看, 還能看到山中一圈上建著各不相同的漂亮樹屋, 樹與樹之間有纜繩或者橫梯相連。

  更有趣的是,山下的小河邊設有轆轆轉動的水車, 可以把甘美的河水輸送到各家各戶, 在出水處截停則出水,不截停則繞個一圈重歸河中。

  這些東西一般人並非做不出來,只是沒人會費那個錢去做這些看著華而不實的東西而已。李元嬰不一樣, 他還是個半大小孩,一看到這個圖紙便惦記上了,立刻叫董小乙去張羅, 要錢給錢, 要人招人, 反正,他一定要把這圖紙造出來!

  李元嬰打開圖紙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給小夥伴們解說了一通,說道:「山下這些普通房子先建著,好叫高昌來的人早日有地方安家,剩下這些慢慢造。造個一年半年總能修好的, 現在你們可以挑挑你們想要哪間屋子,到時候我留給你們!」

  小孩子哪有不喜歡這樣玩的,一聽可以自己挑房子每個人都興奮起來,煞有其事地討論起哪棵樹上的房子最別致,哪個地方可能看到最好的風景,還要約定誰和誰住近點,平時好湊一起玩!李元嬰當然是最受歡迎的鄰居,小蘿莉們都拉著他問他選哪裡,她們要離麼叔近一些!

  李元嬰當然是不客氣地挑了中間一棵最大的樹:「這個是我的,最大,最好!」

  對李元嬰這種無恥行為,其他人都沒意見,畢竟,一來這寨子本來就是他的,二來,她們平時肯定會往李元嬰那邊跑,李元嬰的和她們的也沒差了!幾個小蘿莉搶先踴躍地把周圍的樹挑光,隨後才輪到李治他們。

  狄仁傑和魏姝不是愛占人便宜的人,沒參與這次分房行動,只叫李元嬰留個客房讓他將來蹭住。

  李元嬰沒勉強,把旁邊一棵樹屋分出來供狄仁傑這些小夥伴們過來玩耍時暫住。

  一行人興致勃勃地琢磨完以後分別住哪裡,都對這個寨子期待得很,熱熱鬧鬧地圍著圖紙討論上面都有哪些新奇又精巧的設計,恨不得馬上把他建好齊齊住進去!

  看完圖紙,李元嬰便邀高昌來的歌姬舞姬們出來和小夥伴們見個面,和她們商量起李二陛下大宴群臣那天要她們去獻舞的事。這些歌姬舞姬本來因為遠離故土而忐忑不安,聽李元嬰借著戴亭之口好言與她們商量宮宴之事,漸漸也就鎮定下來,點頭應下李元嬰的吩咐。

  接著她們還在小蘿莉們期待的目光之中給她們來了一出很有高昌特色的歌舞,美人們身段柔軟,姿容美麗,歌喉也有著高昌人獨有的悠長明亮。

  大唐人本極好舞蹈,小蘿莉們雖然聽不太懂,聽著聽著還是坐不住了,起身跟著那很有節奏的旋律和舞姬們一起跳了起來。

  李元嬰牽著兕子的手帶她胡亂地轉了好幾圈,又去拉新城和衡山她們亂轉,還把最文靜的魏姝也鬧了起來,硬是拉著她跟著人家高昌舞姬轉圈兒,把人家美得不得了的舞都弄亂了都不反省,累了還一屁股坐下,看看左邊累倒的小蘿莉,再看看右邊累倒的小蘿莉,感覺滿足得不得了。

  舞姬們看他們毫無權貴的兇橫,漸漸也放開了,應邀坐下用一路上現學的官話和李元嬰這幾天現學的高昌話瞎聊起來。

  兕子和衡山剛才玩得累了,又聽不懂兩邊四不像的怪話,沒一會便一人一邊枕在李元嬰腿上呼呼大睡。

  李元嬰聊完自己感興趣的事,才發現兩個小蘿莉挨著自己睡熟了。他讓舞姬和歌姬們先散去,和李治一人抱了一個小蘿莉上馬車,叫城陽與魏姝幫忙看顧好她們,自己與狄仁傑一起騎馬回城。

  狄仁傑從前總覺得天家無情,皇家之中連兄弟都能相互廝殺,怕是沒什麼真情實意可言。可看過李元嬰與兕子她們的相處後,狄仁傑卻覺得以前自己想得不對,即便是無情的帝王家,一樣也有李元嬰這樣的人!

  狄仁傑年紀雖小,心中卻自有一把衡量是非的秤桿。此行讓他肯定地認為李元嬰這個朋友交對了,很值得深交下去。

  一群小蘿蔔頭在葵園玩得特別開心,還準備把高昌得來的橫財砸進去搞個玩耍基地,李二陛下那邊卻還在為侯君集的事煩惱。侯君集下獄之後滿心不忿,憤怒地說論撈錢李元嬰的人撈得更多!

  結果,不管是隨高昌新國主麴智盛入京的高昌要員們,還是隨戴亭他們而來的高昌來客,都表示破他們家搶他們錢財和女兒的不是李元嬰派去的人,一口咬定是侯君集幹的,李元嬰派去的人,那都是好人呐,不僅保他們不被士卒侵擾,還熱情地邀請他們來大唐安家落戶。

  李二陛下聽著這些話額頭青筋直抽搐。

  朝臣們還在吵,一邊說「大唐的軍隊要講仁義,不能對降者出手,今天你讓降者婆家滅門,往後誰還肯歸降」,一邊說「侯君集於國有功,不能不獎反罰,令功臣們寒心」。這兩邊都有理有據,吵得李二陛下腦仁疼,只能委屈侯君集繼續在牢裡待一夜。

  到傍晚,兕子她們睡醒了,晚膳也吃得飽飽的,高高興興地跑去找李二陛下說起自己都玩了什麼,還現場給李二陛下轉了幾圈表演白天學來的舞蹈。李二陛下被幾個寶貝女兒逗得開懷了一些,將兕子抱到膝上聽她接著講白日裡的見聞。

  兕子自然是奶聲奶氣地把李元嬰規劃的大寨子告訴李二陛下,說她們都已經挑好樹屋了。

  李二陛下聽著就覺得,這小小的寨子不知得砸多少錢進去。

  一想到李元嬰手裡的錢是怎麼來的,李二陛下腦仁又疼了,李元嬰倒是借著侯君集幹的事輕鬆撈了一筆,可憐侯君集現在還在大牢裡出不來!

  偏偏跟著李元嬰回來那些高昌人都表示自己是自願的,還猛誇了李元嬰一通,說李元嬰果真有其兄之風!這話誇得,李二陛下都不好把李元嬰揪過來罵了。

  李二陛下耐心聽完兕子講述自己選了什麼樣的樹屋,才把幾個寶貝女兒哄了回去。

  這邊父女幾個敘完話,李元嬰那邊也從戴亭口中得知侯君集被人噴進大牢裡的事。

  李元嬰聽著覺得魏征他們對他挺好了,罵雖然沒少罵,卻沒有一次這樣動真格的。

  閒著也是閒著,李元嬰提了壺酒跑了趟大牢,叫人開了牢房門進去與侯君集相對而坐,奇怪地說道:「老侯啊,你到底怎麼得罪朝裡那些言官了?瞧他們這架勢,活像你挖了他們祖墳!」

  侯君集看到李元嬰就來氣,轉過身去不想理他。

  李元嬰覺得侯君集真沒道理,他都沒不生侯君集亂攀咬的氣呢,侯君集居然還不理自己。老侯這心胸真不寬廣!

  李元嬰鍥而不捨地道:「我可是一聽到你被關了,馬上就帶著酒來看你,你怎麼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呢?戴亭回來和我說,你和薛將軍一路上都很照顧他們,我才特意來一趟的。」

  侯君集轉過頭瞪他。

  不提還好,一提這個侯君集就來氣。明明李元嬰撈得更多,這傢伙怎麼好意思跑來說這麼風涼話?這明顯是看他有多狼狽的!

  李元嬰挪了個位置,坐得離侯君集近一些,倒了杯酒遞給侯君集。

  侯君集被關了一整天,沒吃什麼好東西,聞著酒香也饞了,黑著臉接過李元嬰遞來的酒一口喝盡。

  李元嬰又給侯君集倒了一杯,待侯君集喝得酒意微醺,他才再次開口:「你還是不懂皇兄,現在皇兄已經不是秦王了。」

  侯君集銳利的目光掃向他。

  李元嬰道:「皇兄心在四海。」他取過侯君集手裡的空杯,卻沒接著給侯君集倒酒,「你若是想要高昌那點金銀財寶,皇兄絕不會吝嗇,可你出去代表的是大唐,行事得有大唐的氣度。你開了那個頭,底下那些人也效仿你,事態才會變得不可收拾。」

  這些話若是換成別人來說,侯君集是絕對不會聽進去的。可李元嬰不一樣,李元嬰是所有人眼裡的混世小魔王,從李元嬰嘴裡說出這些話來,怎麼能讓侯君集不驚訝?

  驚訝之後,侯君集反倒定定地坐著,認真思索起李元嬰的話。

  他早年就跟著還是秦王的李二陛下南征北戰,玄武門之變中更是緊隨李二陛下的腳步除去隱太子。不管於公於私,他認為自己都是有功之臣,他覺得自己拿點東西沒什麼大不了,他辛苦跋涉數月,熬過了隆冬的嚴寒與盛夏的酷暑,憑什麼不能撈點好處?

  但是,李二陛下確實不是秦王了。

  李二陛下是大唐的君主,是天下人的「天可汗」,為了當一個合格的明君,他連自己豁出去任人責駡。

  侯君集抬眼看向李元嬰,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眾人口中的「混世小魔王」。

  李元嬰接著道:「我聽說我出生那年,萊國公去了,皇兄非常傷心,時常會錯喚他的名字,隨後暗自流淚。後來胡國公去了,皇兄也一樣悲慟難抑。皇兄他是個念舊之人,當年跟著他征戰天下的人沒一個就少一個,要說朝中誰最不希望你身陷囹圄,那肯定是皇兄無疑。可是你所做的事,卻等同於把他推到兩難的境地!」

  侯君集沉默下來。

  李元嬰叫戴亭把帶來的筆墨和紙張擺到侯君集面前,說道:「這個留給你。」說完他將剩下的半壺酒也推到侯君集面前,「這個也留給你,你想喝個大醉也好,想做什麼都好,隨你自己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我正經起來連自己都害怕!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5
第 66 章

  李元嬰說完想說的話, 不再多留, 起身走出牢房, 命獄卒上前把牢房門重新鎖上。

  他帶著戴亭往外走,才走到大牢狹長的過道前, 便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背著他立在那裡, 似乎是趕巧站在那兒思索著什麼, 又似乎是在等他。

  李元嬰驚了一下, 腳步停頓下來, 那人卻轉過身望向他,目光幽邃深沉, 不是李二陛下又是誰。

  李二陛下本想親自來看看侯君集這位老朋友, 沒想到還未走近就聽到一把熟悉的嗓音從裡面傳來。

  是他的麼弟李元嬰在和侯君集說話。

  李二陛下定定地看著李元嬰,也和侯君集一樣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麼弟。

  外面天色已昏黃,金黃的夕輝從過道的小窗照射進來, 落在這兩個兄弟之間的空地上。氣氛過於古怪,左右都噤聲不敢上前行禮、貿然打破此刻的沉默。

  李元嬰隻停頓片刻,便蹬蹬蹬地跑到李二陛下身邊, 拉住李二陛下的手拖著李二陛下往外走, 口裡還說:「天要黑了, 宮門馬上快落鎖,我們趕緊回去吧。」

  李二陛下是秘密過來的,擺擺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行禮驚動了其他人,自己邁步隨著李元嬰走過狹仄的過道。

  行至大牢之外,但見滿天雲霞染紅了天際。

  李元嬰安安靜靜地抓著李二陛下的手, 李二陛下不說話,他也不說。

  直至入了宮門,走過長長的石道,李二陛下才停下腳步,看向悶不吭聲、難得安靜的李元嬰。他瞅著李元嬰:「怎麼想到去牢裡的?」

  李元嬰道:「我聽戴亭說老侯下獄了,就想去看看,反正也沒什麼事幹。」

  李二陛下道:「沒什麼事幹?孔卿可是說了,你好些天沒有去講堂,是覺得自己已經學得夠好了?」

  李元嬰老實說道:「我覺得我自己學著挺好的,有不懂的就去請教老師和老魏他們,比每天干坐著聽講學好。」這樣大家都輕鬆,不用相看兩厭!

  李二陛下望著他。

  李元嬰問:「剛才我說的話,皇兄你都聽到了。」

  李二陛下淡淡道:「都聽到了。」

  若不是趕巧他想微服去見侯君集,也不會聽見李元嬰那麼一番話,這小子看著愛胡鬧,實際上比誰都滑溜,等閒不會露出他的小尾巴。若今天他沒去,侯君集會把這些話告訴他嗎?侯君集不會,侯君集哪怕把李元嬰這番話聽進去了,也不會在他面前幫李元嬰說好話。

  這世上沒多少人像李元嬰這樣,既想這個好,又想那個好,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人都有私欲,有了私欲便有立場,有了立場行事便有偏倚,世間諸事本就沒有圓圓滿滿、對誰都好的可能。

  這一點,李二陛下看得清清楚楚。

  李元嬰被李二陛下幽沉的目光望過來,安靜了一會兒,仍是抓著李二陛下的手不放。他說道:「皇嫂曾對我說,太子和晉王的叔叔太多了,她希望我做承乾和雉奴的叔叔。」李元嬰直直地與李二陛下對望,「我覺得『天可汗』的弟弟也太多了,我該做李世民的弟弟。」

  李二陛下罵道:「你小子是越來越放肆了!」

  李世民也是他能叫的嗎?

  李元嬰把話說完了,把手一鬆,對李二陛下說:「我娘該等急了,我得先回去了,皇兄你慢慢走。」說完他也不管李二陛下同不同意,撒腿就跑,生怕李二陛下再和他談心。

  這種話說起來怪肉麻,李元嬰不愛說,若不是趕巧被李二陛下撞上了,他是決計不會掛在嘴上的。

  男子漢大丈夫,做該做的事,還用和人說嗎?

  李二陛下站在原地看著李元嬰跑遠,過了一會才和點上了燈籠的左右說道:「這傢伙說得倒好聽,朕稀罕嗎?」

  左右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彼此眼裡的笑意,齊齊恭謹地道:「陛下稀罕。」

  李二陛下瞪了他們一眼,瞪完自己也笑了起來,這兩日的煩悶一掃而空。那麼小一個小不點,口口聲聲說什麼「不當天可汗的弟弟,要當李世民的弟弟」,膽子倒是挺大!

  不過,這心胸倒是隨他,寬廣!侯君集白天咬他一口,他還願意去和侯君集說那樣一番話,可見不是嘴上說點好聽的。

  第二日朝議時,朝臣訝異地發現李二陛下心情似乎很不錯,一點都沒有前兩天的躁怒煩悶,眾人再次彈劾侯君集他甚至還會點點頭表示說得有理。

  該噴的人噴完了,接下來便輪到辯解的人上場,其中代表人物是中書侍郎岑文本,他一條一條陳述了侯君集的功績,表示此事有虧德行,但過不抵功,不該讓他受牢獄之辱。

  接著,有人呈上了侯君集連夜寫的自省,侯君集表示自己此事做得不妥,對內對外都造成了不良影響,希望能有機會將功補過、再為大唐升平大業出一份力雲雲。

  話都是套話,可說得很好聽,也算是為數日來爭論不休的朝議鋪了個好臺階。論功,那肯定是有功的,行軍本就有許多不可控的變故,真要李二陛下為這件事折了侯君集這個愛將肯定不可能。

  眾人對視一眼,都不再上場,紛紛順著這個臺階下去了。

  李二陛下命人去釋放侯君集,算是了了一樁煩心事。

  不管怎麼說這次都是得了一國之地,鬧了這麼一出原定的大宴雖不好再辦,李二陛下還是宣召幾個心腹重臣開宴好好慶賀一番。

  李元嬰也在被邀之列,因為他要出好酒和出美人。他想到小皇孫李象上回沒跟著出宮看高昌美人,一早跑去和他大侄子會合,攛掇李承乾把李象帶上。

  李承乾雖然覺得擅自帶上李象不太妥當,最終卻還是敵不過李象緊抱著李元嬰大腿不撒手的倔勁。

  李元嬰見李承乾點了頭,扛起李象就往外跑。

  李象被人扛高也不害怕,還高興地咯咯大笑,一點都不留戀離他越來越遠的耶耶和阿娘。

  太子妃替李承乾整理好腰上的玉佩,說道:「麼叔力氣還挺大的,我抱象兒都有點吃力了,他輕輕鬆鬆就扛了起來。」

  李承乾道:「他從小就愛爬樹翻牆玩彈弓,野慣了,力氣當然大。」

  野慣了的李元嬰扛著李象跑去尋李二陛下,李二陛下遠遠看他扛著自己孫子來了,著實怕他把自己孫子摔著了,上去把李象從李元嬰肩膀上扒拉下來。

  李象跟李元嬰玩多了,也不怕李二陛下了,小屁股往下一坐,穩穩當當地坐到李二陛下腿上,奶聲奶氣地喊人:「祖祖。」

  李二陛下橫了李元嬰一眼,拍拍李象的屁股說:「別和你麼麼鬧,摔著了有你哭的。」

  李象大膽反駁:「麼麼不摔。」

  麼麼才不摔他呢!

  有侄孫的全心信任,李元嬰得意地笑。

  李承乾追過來後,李二陛下便領著他們一起去開宴。

  文臣有魏征、房玄齡、長孫無忌等人,武將有尉遲敬德、程知節、李靖等人,平定高昌的侯君集與薛萬均自也不會缺席,李二陛下一到,他們都起身相迎,瞧著就很熱鬧。

  李二陛下示意他們坐下,又讓李元嬰和李承乾分坐自己兩邊。李元嬰出現在這種場合挺突兀的,但他一點都不覺得不自在,還把李象哄到自己身邊專心逗侄子玩。等有人來給他倒酒,他便把酒杯遞到李象面前哄道:「這個很好喝的,不信你嘗嘗看。」

  李象深信不疑,張嘴舔了舔李元嬰遞到自己面前的酒。

  舌頭一沾上酒,李象整張小臉皺成一團,被衝鼻而來的酒味嗆得不輕。小孩子哪能受得了這委屈,當場哇地哭了出來:「不好喝,麼麼騙人!」

  李二陛下正和文武心腹們相互祝酒呢,這突兀的哭聲讓大好的氣氛霎時靜了下來。

  李二陛下轉頭一看就知道李元嬰幹了什麼好事,罵道:「混帳小子,給我把酒放下!」

  李元嬰更得意了:「小時候皇兄你也騙我喝酒,這就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皇兄騙他,他騙皇兄的孫子,扯平了!

  李二陛下叫人把李元嬰那邊的酒撤走。

  李象不像他麼麼那麼記仇,哭了一會,被李元嬰一哄又黏了回去,李二陛下和李承乾喊他他都不走。

  接下來大人玩大人的,小孩玩小孩的,氣氛又恢復了一開始的和諧。

  待舞姬上場後,李元嬰又哄李象下去跟著跳舞,說他兕子姑姑都學會了,讓他也學一學。李象信了,那麼大一丁點的小不點蹬蹬蹬跑出去,跟著舞姬們有樣學樣地手舞足蹈,模樣逗趣得很,李二陛下被他逗樂了,一拍手掌,招呼魏征他們也起來動一動。

  隋朝時,蹈舞禮是朝臣對君王的最高禮儀,上朝、出師、宴會、游獵、宣召受命等等正式或者非正式的場合都會一言不合地行起蹈舞禮來。到太上皇立國之後,蹈舞禮也延續下來,太上皇甚至時常親自下場彈著琵琶跳著舞與群臣同樂。

  所以,跳舞是當官的基礎技能,李二陛下都發話了,魏征等人自然不會幹坐著,隨著很有異域味道的樂曲動了起來。

  宴會開到這裡大夥才真正放開了,李二陛下也下場抱起李象舉高了逗他,李象一點都不怕,還跟著李二陛下開心地大笑。

  至於李元嬰撈走的酒是不是最好的、帶走的美人是不是最美的,已經沒人再去追究。

  李二陛下把李元嬰帶到宴會上的意思很明顯:這個弟弟做的事都在他那裡掛過號,他這個當兄長的就是縱著這個弟弟!

  左右那些個高昌人都是自願跟著李元嬰的人回來的,東西也是人家自願送給李元嬰的,他們還能說什麼?還是高高興興地喝喝酒、跳跳舞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天可汗的弟弟太多了,我當李世民的弟弟!

  李二陛下:有點感動怎麼辦

  小王爺:這樣一來,我就是最特別的,可以為所欲為!

  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滾!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6
第 67 章

  接下來李元嬰安分了許多, 一直在為葵園的寨子忙碌, 時不時過去看一眼進展, 慰問慰問遠從高昌來的人們,看看他們如何在葵園挑地方種葡萄。

  這期間唐璿倒是成功考入了國子監, 可惜因為李元嬰跑去走後門, 孔穎達特別吩咐下去讓人好好「照顧」唐璿。是以, 李元嬰每次去找唐璿玩耍, 都看到唐璿在埋頭苦讀、奮筆疾書。

  李元嬰暗自咂舌:國子監這麼辛苦的嗎?

  唐璿也是頭一回進國子監, 當然也不知道正常監生的課業是什麼情況,悶不吭聲地完成著夫子們交待的任務, 從來都不喊苦不喊累。一段時間下來, 唐璿靠著自己的聰慧與勤勉贏得了不少人的認同,算是順利打入了國子監!

  這年年底宮裡來了個新小夥伴,是李二陛下許婚給吐蕃國主鬆贊幹布的文成公主。

  這事婚事是李二陛下早前允了的。

  李二陛下有個習慣, 和人打仗打贏了,對方來請罪了,就給對方許個宗室之女, 以昭顯大唐的威德。去年李二陛下給吐谷渾嫁了個弘化公主, 今年吐蕃來人了, 李二陛下自也將宗室之中早已挑選出來的人選封為文成公主許了出去。

  文成公主今年不過十五歲,相貌清秀,行止大方,很有天家公主的模樣。

  比起奄奄一息的吐谷渾,吐蕃占地更廣、蓄兵更多, 是西面最需要交好的國家。李二陛下親自見過文成公主一面,覺得這次選得很不錯,便讓文成公主入宮與高陽她們住在一起,吃用一致,高陽她們學什麼她也學什麼,以此顯示大唐對此事的重視。

  李元嬰聽高陽說文成要嫁到吐蕃去,拉著李治研究了好一會兒吐蕃在哪裡,鬆贊幹布住的地方離長安有多遠。

  等研究完了,李元嬰覺得那可真是太遠了。

  李元嬰感慨過後,慫恿高陽約文成出來玩玩,整日悶在屋裡多沒意思!

  文成本不是悶葫蘆的性子,高陽一招呼便溜出來與李元嬰他們玩耍。聽說文成正月便要前往吐蕃完婚,李元嬰還很有些蠢蠢欲動:「聽孫師說,吐蕃那邊和長安很不一樣,往西邊走有連片的雪山,又高又漂亮,就是不好走,一般人過去受不了。我可不是一般人,說不準可以去看看!」

  文成是在長安長大的,本來很捨不得長安,聽李元嬰這麼一說倒也好奇起那經年不化的雪山長什麼樣來。

  眼看文成婚期將近,李元嬰又把小夥伴們都動員起來,分任務讓他們去瞭解瞭解吐蕃那邊到底是什麼樣的。

  任務分配是這樣的:高陽她們負責陪文成好好玩耍;李元嬰和李治去會會祿東贊一行人;戴亭負責搜集各方消息;媚娘則在圖書館發佈一個「吐蕃專題」,挖出讀書人們所瞭解的吐蕃。

  戴亭和媚娘那邊迅速行動起來,李元嬰和李治也尋了個由頭去拜會了祿東贊。

  得知是帝子來尋,祿東贊自然欣然相迎。祿東贊身形高大,相貌倒是比李元嬰想像中斯文,不過吐蕃人有個習慣,就是愛往臉上塗些紅色塗料,塗得面色赤紅,硬生生糟蹋了一張英挺的好臉。

  李元嬰是個自來熟,因著自己不能喝酒,便叫戴亭帶了茶來,邊煮茶邊與祿東贊聊天。

  這祿東贊出身不高,能力卻十分出眾,憑著過人的智謀當上了吐蕃大相。他數次出使大唐,逐漸學會了大唐人的語言,與李元嬰交流起來竟比那些個高昌人還順暢。

  見姿容秀美的戴亭靜坐煮茶,舉手投足有種吐蕃人學不來的風雅秀致,祿東贊不由問道:「這是何物?聞著可真香。」

  李元嬰便和祿東贊說起他們的千金茶,誇口說是去年賣了八百貫一斤,十分金貴,且有價無市,很多人想買都買不到。

  李元嬰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茶也煮好了,茶香溢了滿室,聞得祿東贊精神一振。茶對草原人來說絕對是好東西,他們常年吃肉,不好消化,若是能每日吃上一碗茶,一準會爽利許多。

  祿東贊吃了一碗,大贊:「果真不錯,怪不得如此昂貴!」

  李元嬰道:「也不全都這樣昂貴,一等的才這麼貴,二等、三等要便宜許多,最末一等的,尋常人家也能喝得起!」李元嬰對誰都能誇誇其談,「等將來大唐的茶葉多了,一準要叫天下人都喝得上茶。」

  祿東贊喜歡這種大氣的說法,覺得這年紀不怎麼大的小王爺很對自己胃口,當即說道:「那你可要賣我一些,我帶回去讓我們大王也嘗嘗。」

  李元嬰欣然答應,說是趕巧有一批茶趕在今冬送到長安。這是時間不湊巧,若是下次早些來的話,指不定還能趕上最好的春茶,春來萬物復蘇,正是茶葉長勢最好的季節,那時候的茶宛如天地孕育的寶物一般,喝來唇齒留香!

  祿東贊聽得心嚮往之,表示可以留兩個人等春茶送來再走。看了看一邊煮茶煮得萬般風雅的戴亭,祿東贊還道:「有好茶也需要有人會煮,不知你能不能叫人教教我留下的人?」

  見祿東贊的目光落在戴亭身上,李元嬰說道:「那肯定沒問題,不過戴亭是不行的。」他又給祿東贊介紹起戴亭來,給祿東贊講了一遍戴亭的高昌之行,大誇特誇戴亭的厲害。

  祿東贊原以為這不過是李元嬰身邊一個小內侍,頂多只是長得比較招眼而已,沒想到戴亭竟有這樣的大本領。更讓祿東贊感到震驚的是,這樣一個人居然甘心繼續留在李元嬰身邊煮茶奉食!

  這樣大的事,派人出去一打聽就能知道真假,李元嬰理應不會說這種謊才對!

  大唐人竟都這般出色嗎?

  祿東贊心中驚疑不定。

  戴亭面色不改,依舊恭謹地給在座諸人添上新煮的茶。

  接下來李元嬰就完全把控住了話頭,想瞭解什麼就瞭解什麼,和李治你一句我一句地問起吐蕃的風土人情。末了,李元嬰還偷偷問祿東贊:「你們大王和你們長得像嗎?」

  祿東贊哪敢說像?自然說不像。

  李元嬰又問,你們大王比你胖還是比你瘦?比你高還是比你矮?愛不愛抹紅臉?

  祿東贊連比帶劃,大致給李元嬰描述了一下鬆贊幹布的模樣,還帶李元嬰去看帶來求親的畫像。

  李元嬰看了眼,覺得這畫師水準不太行,又在原畫的基礎上繼續追問和微調,最後當場給祿東贊重畫了一幅鬆贊幹布的肖像。

  祿東贊看到李元嬰的成果後驚了一下,更不敢小覷李元嬰這個最受寵愛的天子麼弟。

  別人都說此人頑劣不堪,是皇室之中最有名的紈絝子弟,若大唐的紈絝都是李元嬰這樣的,那吐蕃怕是該早早降了大唐才能自保!

  李元嬰可不管祿東贊如何震驚,他成功拿到了獲得祿東贊認可的鬆贊幹布畫像、摸清了對方的身高體重鞋底大小,還順帶發展出一條茶葉銷路,高興得不得了。

  回去的路上,李元嬰還教育李治:「你剛才話怎麼那麼少?該多說說才是,文成現在可是公主,算是你的姐姐了,你得給她出點力!」

  李治道:「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能說什麼?」他就沒見過李元嬰這麼能嘮嗑的,誰會去問別人大王穿多大的衣裳多大的鞋子?

  李治很是埋怨了李元嬰一番,覺得李元嬰這樣做太唐突。

  李元嬰一臉正色:「哪裡唐突了?這些話總不好讓文成去問,我們這些當長輩的得多操心。」

  李治道:「你剛說她是我姐姐。」弟弟還能當長輩嗎?

  李元嬰也不糾結這個問題,諄諄善誘:「我問這些,是讓隨行的繡娘開始給那鬆贊幹布準備衣裳靴子,全照著文成喜歡的來做。你想想看,她又沒法挑人了,只能想辦法改造改造啊,對方照著自己喜歡的來穿,看著也會順眼許多是不是?」

  李治沒想到李元嬰大費周章地跑去見祿東贊居然是為了這個,聽完後不知該說什麼好。

  其他資料還沒弄來,李元嬰便拿著畫像和各種尺寸去尋文成,把自己的想法給文成講了。

  文成這段時間一想到要遠離故土,心中便不捨得很,被李元嬰這麼一鬧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高陽和城陽幾人都湊過來看文成未來的夫婿。

  換成一般人早被弄紅臉了,文成卻不一樣。她大方地取過畫像,注視著畫上英姿勃發的吐蕃國主,和李元嬰誇道:「瞧著是個英雄人物。」

  李元嬰道:「我也覺得不錯。」他又和文成說起祿東贊把臉抹紅的事,「我覺著你去了要叫他把臉洗乾淨,這樣比較順眼。」

  文成點頭。

  過了幾日,戴亭把自己搜集的以及圖書館那邊搜集的吐蕃風土人情集結成冊送到李元嬰手上,方便文成提前瞭解吐蕃的情況。

  轉眼到了貞觀十五年的正月。

  上元節那天,李元嬰帶著一群小夥伴去逛燈會,文成也在其中。

  看著燈火通明的長安城,文成心中一陣酸澀,不覺潸然淚落。上元節後,她便要在父親的護送下出嫁了,此去離長安豈止千里,長安的燈會她從此再也沒機會再看到了。

  李元嬰見文成望著花燈落淚,有些沉默。

  等文成哭過了,李元嬰說:「你若不想去,我幫你想想辦法。」

  文成抹了淚,張手給了李元嬰這個麼叔一個擁抱,說道:「我想去的,我還要幫麼叔去看看那連片的雪山是不是當真經年不化。」

  李元嬰心裡懵懵懂懂,自己也不知是到底什麼滋味。他伸手輕輕回抱文成一下,抬起頭認真對文成說:「要是吐蕃那邊有人欺負你了,你只管給我來信。就算吐蕃再遠,我都會帶人過去幫你揍他們!」

  文成朝李元嬰一笑,明燦燦的雙眸盈滿笑意,瞧著比燈火還亮。

  「好。」

  她也認真答應。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鬆,鬆贊幹布嗎?

  小王爺:侄女婿啊,買茶不?自家產的,品質保證!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6
第 68 章

  上元節後, 禮部尚書、江夏王李道宗便要護送文成前往吐蕃。

  李元嬰騎著馬送文成公主出城, 送了文成一個小荷包。

  不等文成發問, 李元嬰已給她解說:「這荷包裡是向日葵的種子,你到了那邊可以找個陽光好的地方種下去。」李元嬰特別喜歡向日葵, 連莊子也改成了葵園, 原因就是他很喜歡向日葵這個名字。李元嬰拉住文成的手, 「向日葵總是向著陽光灑落的方向, 只要有太陽, 它就會抬起頭。」

  文成聽了,點了點頭, 笑著說道:「我記下了。」她在李元嬰的攙扶下上了車, 坐定之後撩起車簾,看著站在車旁目送她的李元嬰。

  早些年文成就聽說過李元嬰,聽說他是個混世小魔王, 什麼事都敢幹,連宮裡都沒人敢招惹他。聽得多了,他們這些宗室子女大多對李元嬰敬而遠之。

  相處過後, 她才知曉傳言不可信。

  再怎麼不捨, 送嫁隊伍也要按時出發。

  李元嬰牽著馬站在原處朝文成揮手送別。

  文成一直撩高車簾, 直至李元嬰等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見,她才收回手,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此去山高路遠,她再也不能見到長安城,再也見不到長安城裡的人了。

  祿東贊本應走在最前面, 見李元嬰還在原處站著,便倒回來與李元嬰話別。李元嬰道:「文成她一個女子孤身前往吐蕃,還望你多照顧她。」

  祿東贊道:「那是自然,肯定不會讓大唐的公主受委屈。」他那雙看似平和的眼睛含著笑意,「等滕王殿下再長大一些,大可到我們吐蕃來玩玩,到時我們一定好好招待滕王殿下。」

  李元嬰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去,大大方方地一口應下,正式與祿東贊道了別。直至送嫁隊伍再也看不見了,李元嬰才上馬跟著李二陛下一起回城。

  李元嬰一路都挺安靜,安靜到李二陛下都覺稀奇,回到宮中後單獨留下他說話。

  李元嬰這段時間想了挺多,主要是關於宗室之女外嫁的事。

  雖說大唐宗室眾多,各家女兒也多得是,可誰都是別人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要遠嫁外邦父母難道不心疼?反正,將來誰要是叫他將自己女兒遠嫁到外面去,李元嬰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哪怕不當滕王都不同意!

  李元嬰說出自己心裡的疑惑:「既然要聯姻,怎地不是他們把女兒嫁過來,要我們把女兒嫁過去呢?文成過了年才十六歲,那鬆贊幹布雖不算太老,可吐蕃那麼遠,一個女孩兒過去了被欺負了怎麼辦?尋常百姓家嫁女還有娘家可撐腰,她們在外頭可是舉目無親!」

  李二陛下道:「我李家女兒豈是軟弱之輩?」

  李元嬰不吭聲。

  李二陛下見他悶悶不樂,便給他說了說吐蕃的情況。雖說上次那一仗大唐贏了,可贏得不怎麼漂亮,吐蕃若是鐵了心要騷/擾大唐邊境,大唐肯定不勝其擾。若是不緩和唐蕃局勢,大唐將要面臨吐蕃、突/厥的兩面夾擊,容易顧此失彼,釀成大禍!

  當初李二陛下剛繼位,突/厥可汗便率二十萬雄兵兵臨大唐,一度逼近長安城!當時的情況無比艱險,也在李二陛下心中埋下一顆種子:突厥是大唐之患,必然要將突厥各部盡數收歸大唐所有他才能放心。

  如今東/突/厥雖亡敗,卻仍有西/突/厥威脅著大唐,按李二陛下的想法定然是要把這股威脅清掃乾淨才能讓大唐安枕無憂地延續下去。至於吐蕃,他們可以在解決突厥各部後再騰出手來解決。

  李元嬰安靜地聽著,沒有插話,只在心裡描畫著大唐的疆域。

  一個去年剛安排下去的安西都護府橫截在突厥與吐蕃之間,硬生生撐開了大唐與西域的通道,這是一條大唐通向外面的通道,可以保證大唐與外面的貿易往來。但是安西都護府離長安太遠,派去守衛安西都護府的人也太少,大唐對它的管控還是太弱了,突厥和吐蕃隨時都能侵襲這條交通要道、輕輕鬆鬆把它截斷。

  所以,不僅是到嘴的高昌不能吐出去,這條貿易通道更不能斷。

  現在他們能做的就是厲兵秣馬,儘量練出強兵強將,把大唐疆域牢牢把控在自己手裡,再穩步解決周遭的威脅。

  李元嬰捏緊還不怎麼大的拳頭。

  李元嬰不甘心地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一定要讓一個女孩子背井離鄉嫁給一個外邦人?」

  李二陛下道:「鬆贊幹布年僅二十四,驍勇善戰,才能出眾,我是親自見過的,嫁給這樣的男子不算委屈了文成。只要大唐足夠強盛,不管是吐蕃國主還是吐谷渾國主都得好好對待我們嫁去的公主。嫁給一國之主,難道不比下嫁給一個普通的官宦子弟要強?你不是一直都覺得我給高陽她們挑的女婿不好,嫌他們沒本領?」

  李元嬰道:「可那也太遠了。」連他都沒有去過那麼遠的地方!

  李二陛下道:「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她父母也應允了,你何必再操這個心?」

  李元嬰聽出李二陛下解釋得有點不耐煩了,也不再多問,獨自回去琢磨這事兒。他自個兒想了一晚上,什麼都沒想透,第二天尋了狄仁傑、唐璿、李治、戴亭、媚娘和魏姝六人齊聚在千金堂的茶室,正兒八經地討論吐蕃與突/厥的事。

  這幾個人裡,年紀最大的也不過十六七歲,面孔都生嫩得很。聽說李元嬰要和他們討論正事,每個人都正襟危坐,等著李元嬰開啟話頭。

  李元嬰把帶來的輿圖攤開,把李二陛下昨天與他解說的東西告訴狄仁傑等人。他說道:「當初高昌會違逆大唐的命令,不納貢,攔使者,截商隊,聯合突厥攻打大唐屬國,就是因為長安離他們遠、突厥離他們近。現在高昌雖然沒了,位置卻沒變,那麼面臨高昌那種困境的就變成安西都護府的了。」

  狄仁傑和唐璿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清晰的大唐疆域圖,靜靜地聽著李元嬰解說,沒有貿然發表意見。

  媚娘看著夾縫中的安西都護府,想了想,說道:「一勞永逸的辦法只有把安西都護府兩邊的地方都變成大唐的疆域,這樣一來,周圍都是自己人,就沒什麼可擔憂的了。」

  李元嬰也覺得這話說得有理。

  狄仁傑應和道:「可惜我們還太小,要不然我們一準有辦法把突厥和吐蕃都收歸大唐所有。」他伸手指著高昌所在的位置,「就像高昌一樣變成大唐的一部分。」

  唐璿是個比較實際的人,聞言搖頭道:「真要那麼容易的話,陛下就不用那麼煩心了。」

  這個最直截了當的辦法行不通,茶室內一時有些沉默。

  戴亭沒有參與討論,他把茶煮好了,一一送到每個人面前。

  李元嬰招呼他:「別忙活了,你也坐下來說說。」

  戴亭應道:「殿下說要怎麼做,我們去做便是。」

  李元嬰知道戴亭向來如此,也就不再逼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看向沒有吱聲的李治和魏姝。

  李治憋了半天,還是沒憋出話來。他不愛說大話,也想不出好辦法,自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魏姝見李元嬰望向自己,捧起茶抿了一口,把熱騰騰的茶湯重新擱下,抬眸回視李元嬰,說道:「既然暫時不能把吐蕃和突/厥收歸大唐所有,那就徐徐圖之。」

  上回魏姝提出可以用火牛陣破象軍,李元嬰覺得她的見識和巧思都和同齡孩子不一樣,所以這次他沒叫上高陽和兕子她們,卻特意把魏姝邀了過來。

  聽魏姝終於開口,李元嬰立刻坐直了身體,很感興趣地追問:「怎麼徐徐圖之?」

  魏姝道:「《孫子》裡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現在束手無策,可能是因為還不夠瞭解吐蕃和突/厥。」魏姝拿起李元嬰帶來的《吐蕃風物手冊》,剛才李元嬰已經簡單給她們介紹過這冊子的由來,她誇道,「這個就很好,我們把其他人瞭解的東西都掌握了。還有更多的,可能需要派人去吐蕃和突/厥那邊再好好瞭解。」

  李元嬰聽得直點頭,媚娘等人也齊齊看著魏姝,覺得這個年紀比李元嬰還小的女孩兒很不一般。

  魏姝道:「比如你說孫老神醫提到過,一般人深入吐蕃後可能會水土不服,不是土生土長的吐蕃人很可能會病倒。那麼,為什麼吐蕃人不會病倒?是他們飲食上有什麼特別之處嗎?我聽說世間萬物往往相生相剋,一個地方有什麼有害的東西,必然會有這東西的天敵,那會不會是吐蕃人有什麼特殊的食物或藥物可以應對這種『水土不服』?要是找出應對之法,我們大唐的大軍深入吐蕃便不會再發生『水土不服』的情況了!」

  李元嬰兩眼灼亮:「姝妹妹你怎麼真聰明?我們先把能做的做好了,往後真要起了戰事就不會吃虧了!」李元嬰舉起茶碗,學著他皇兄給人敬酒的模樣給魏姝敬茶,「你給出了個頂好頂好的好主意,值得喝掉這碗茶!」

  魏姝沒奈何,端起茶碗和他舉著的那隻輕輕地撞了一下。

  李元嬰一口把茶喝光光,又招呼其他人集思廣益,想想該怎麼摸清吐蕃和突/厥的底細。

  媚娘端起茶碗說道:「這不就有現成的法子。」

  李元嬰一看,懂了,賣茶啊!

  這吐蕃與突厥都身居草原,整日吃肉,膩到不行,正好把茶葉賣它們!不僅要賣,還要好好賣,變著花樣賣,有針對性地賣。

  李元嬰給小夥伴們分任務:「我們每人拿一本小冊子回去研究,分別寫一份適合吐蕃的賣茶方法,下回帶來大家合計著看看誰的法子最好,誰最好用誰的,或者多管齊下!」他說完後又轉向一旁的媚娘,吩咐道,「媚娘,你再想辦法弄一份有關突厥風土人情的小冊子出來。」

  媚娘點頭應下。

  商量完初步策略,幾人便各自歸去。

  狄仁傑和唐璿是一個方向的,都沒讓李元嬰派人送,一起步行往回走。

  唐璿和狄仁傑感慨:「從前我覺得自己挺聰明的,今天卻覺得自己不如兩個女孩兒。」不管是武媚還是魏姝,他瞧著都和尋常女子不一樣,不管是見識還是學問,她們都遠勝於同齡人,更別說心思的靈巧和機敏。

  狄仁傑道:「能讓元嬰看得上眼的,自然都不一般。」

  唐璿點頭,認同狄仁傑的話,心裡不僅沒有因為李元嬰請他們和兩個女孩兒、一個內侍坐下商量事情而不高興,還隱隱有點驕傲:他們也是李元嬰看得上眼的,要不李元嬰不會把他們一併找來!

  兩個半大少年有志一同地加快了腳步,隨後在前頭的分岔路相互話別,迫不及待地跑回自己的住處準備認真琢磨如何打開吐蕃突厥茶葉市場、完成收服吐蕃突厥偉大計畫的第一階段。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小王爺:我有好多個臭皮匠,怕不怕!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6
第 69 章

  下一次會面約在葵園, 還是李元嬰逐個去把小夥伴接上, 順便還叫上李承乾、太子妃和李象。

  冬天太冷, 建房不容易,但為了趕早讓暫時分散安置的高昌來客們安家落戶, 李元嬰還是花重金請人來把山下的房屋建好。他出錢大方, 又給發冬衣和米糧, 許多人為了過好這個冬天都願意過來幹活, 竟真的趕在開春之間把山下一圈房子建了出來。

  不僅高昌人, 葵園的莊戶也搬進了新房子裡。原先那些房子就真的單純做學堂用了,媚娘準備年後擴招一批學生, 把十里八鄉的莊戶子女都招過來搞搞基礎教育, 所以冬天裡頭誰都沒閒著,搬家的搬家、修葺的修葺,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滿足又充滿期待的笑容。

  最近長安沒下雪了, 遠處的山頭漸漸染了點青意,李元嬰便想叫小夥伴們一起過來看看葵園的新面貌。

  可惜冬天剛過去,周圍有些光禿禿, 看起來不怎麼有趣, 李元嬰只能帶她們去逛逛未來的「樹屋基地」。新老莊戶們的落腳處解決了, 春耕時節過去就能抽調人手全力建造圖紙上剩下的部分,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在這個樹屋基地裡盡情玩耍了!

  這也是李元嬰把李承乾一併請來的原因,他拉著李承乾跑到一處空地上比劃了一通,問李承乾:「承乾你覺得這個地方學你造個大火爐怎麼樣?葵園這裡人多, 將來還會更多,什麼烤全牛烤全羊全都能吃完的,用上的次數不會比你那邊少!」

  李承乾哪懂營造?不過他看了看李元嬰騰出的那片空地,點頭說:「這位置應該可以了。」李承乾還是很懂李元嬰的,不等他開口便主動說,「回頭我讓人過來幫你把火爐造出來,要是到時你手底下沒人會做烤全羊的話,我再給你撥幾個人。」

  空手套了火爐的李元嬰非常高興,這就是他喜歡大侄子的原因了,大侄子太大方啦。

  正事什麼的,李元嬰沒想著馬上談,先帶著李象他們在葵園裡轉悠了一圈,跟著葵園的孩子們玩了小半天。到李象玩得小臉紅撲撲,再也玩不動了,李元嬰才讓幾個小的先去吃點心歇息,自己拉著狄仁傑他們坐在一起接著討論這幾天思考的結果。

  李元嬰把前情給李承乾講了講,李承乾有許多突/厥友人,雖都是歸降大唐的突/厥人,生活習性卻和眼下活躍在草原上的西/突/厥相去不遠,這是李元嬰把李承乾拉來的第二個原因。

  當然,李元嬰沒有張口就說他們想要把吐蕃和突厥收歸大唐所有,那樣口氣太大了,講出去指不定還會被人說這說那!

  李元嬰隻把初衷和李承乾說了:他擔心文成在吐蕃過得不好,又舉目無親、訴說無門,所以他想要派商隊前往吐蕃、吐谷渾這些地方,多多往來,及時把那邊的消息傳遞回來。

  李承乾聽完李元嬰的打算,說道:「你們是準備先把南邊的茶葉賣到吐蕃和突厥去?」

  李元嬰道:「對,吐蕃那邊我已經和那祿東贊提過了,再討論幾個法子出來應該不難賣過去。商隊往來得多了,我們才能及時知道最新的消息,文成在吐蕃,弘化在吐谷渾,這兩邊肯定要派人去。突/厥那邊我覺得也該派些人過去,所以找你過來一起商量。」

  李承乾道:「這怕是不容易。商隊在大唐境內行走尚且有盜匪之憂,何況是去吐蕃、吐谷渾和突/厥?」

  李元嬰道:「所以我們得好好計議。」

  李治這次卯足勁要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插嘴道:「茶利若是能起來,肯定有人願意冒險。」

  如今長安隱隱有飲茶之風興起,周圍各地肯定會陸續跟著長安學,如此一來,南邊定然會興起種茶風潮。茶這東西並不是百姓的必需品,百姓平日裡可飲可不飲,到那時,茶葉市場會迎來短暫的過度飽和期。

  狄仁傑幾個人回去後冥思苦想數日,得出的結果很一致:長安這邊的千金茶供應仍走少量及高價路線,把千金茶的價格繼續炒起來。剩下的產出,他們派商隊帶往吐蕃和吐谷渾開拓茶葉市場。過個兩三年,跟風種下的新茶陸陸續續進入市場,大唐境內的茶價被大大壓低,他們再把這些茶商引向吐蕃和突/厥,用茶葉從吐蕃、突厥那邊換回牛羊馬匹和其他金銀財寶。

  這樣的好處有兩個:其一,他們的商隊混在普通商隊裡面沒那麼顯眼;其二,茶利是要納稅的,市場大了,朝廷收的茶稅會大大增加。

  要怎麼開拓吐蕃等地的茶葉市場,他們也都列出一二三點,彙集起來大致是這樣的:首先當然是培養一批肯吃跋涉之苦的茶藝師讓他們去傳播茶文化,狄仁傑提出可以讓僧侶去,吐蕃那邊也有不少人信佛教;其次是要給茶葉因地制宜地套幾個容易被當地人接受的傳說故事,這個李元嬰身邊的人可以搞定,只要給個背景設定,戴亭一天就可以收集回十個八個像模像樣的傳奇說法;至於茶價怎麼定、茶葉怎麼運輸,這些每個人都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媚娘這次沒有發言,她和魏姝在旁邊將每個人的意見整理記錄下來,匯總成了一份看起來可行性極高的茶葉外銷策劃。

  李承乾本以為李元嬰只是單純地想一想而已,完完整整地聽完他們的討論之後才發現,這群小孩是認真的。

  李承乾心情有些複雜。

  為了及時得到吐蕃那邊的消息,李元嬰居然能大費周章地弄出這麼個計畫來。這大概就是小孩子們都喜歡和李元嬰玩的原因,李元嬰愛鬧騰歸愛鬧騰,維護起自己人來卻比誰都認真。

  這個計畫於朝廷而言是百利而無一害的,茶葉能遠銷吐蕃和突/厥,帶回牛羊馬匹這些中原非常需要的物資,朝廷裡誰會不高興?更何況,李元嬰還曾上書表示茶葉應該十稅一,賣出十份茶葉,朝廷就能得一份利!若是當真把這事做成了,何愁國庫空虛?!

  李承乾立刻把自己知曉的情況和李元嬰他們說了,還表示若是當真要往突/厥賣茶,他可以引薦一些突/厥友人讓他們負責領路。

  雙方一拍即合,當場把突/厥那邊的方案也擬了出來。

  這邊正聊得火熱,那邊的李象午睡起來了。太子妃正在一邊與隨行伺候的人閒談,李象坐起來揉揉眼睛,沒看到睡下前陪他玩的麼麼,很有些失落,手腳並用地從榻上滑下地面,拎起自己的小長靴,光著腳丫子啪嗒啪嗒地往太子妃那邊走。

  太子妃察覺到兒子醒來的動靜,彎身把他抱起來,伸手捂著他的腳丫子,責備道:「怎麼不叫人?光著腳走路可別凍病了。」

  李象道:「找麼麼!」

  太子妃心裡免不了有些泛酸,邊親自給李象套上鞋襪邊說道:「你啊,有了麼麼就誰都不要了。」

  李象說:「要!」說完他還學著他麼麼那樣張手抱了抱太子妃,有模有樣地抬起小手去拍太子妃的背。

  太子妃被他逗樂了,替他理好衣裳,牽著他去找李元嬰他們。

  葵園這邊都是自己人,太子妃牽著李象走近時也沒人攔著。一聽到屋裡傳來李元嬰說話的聲音,李象就有些迫不及待了,掙開太子妃的手蹬蹬蹬跑過去撩起門簾往裡看。

  李元嬰這邊的討論正好告一段落。

  聽到有人撩動門簾的動靜,李元嬰轉頭一看,看到小不點李象撒腿跑了過來,立刻張手抱住奔向自己的小不點,問他睡醒了要不要喝點茶。

  李象看著那綠綠的茶水,想起上回李元嬰騙他舔酒,堅決搖頭,死不肯張口。

  李承乾道:「讓你上次騙他,他以後再不吃你給的東西了。」

  李元嬰可不信邪,卯足勁哄李象喝茶吃點心。李象搖擺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再相信李元嬰一次,半信半疑地吃了點心吃了茶。

  李元嬰得意:「怎麼樣?麼麼沒騙你吧?好吃!」

  李象點頭:「好吃!」

  回去的路上,太子妃抱著李象和李承乾說:「象兒真喜歡麼叔。」

  李承乾摸摸李象毛茸茸的腦袋,和太子妃講起李元嬰準備怎麼和文成保持聯繫。

  文成從前根本沒和李元嬰接觸過,去年年底才進宮住了一段時間,李元嬰卻能為了她搗騰出一個這麼大的計畫來!可見這種事往往是相互的,他們感覺到了李元嬰對他們的好,自然會特別喜歡李元嬰。

  太子妃不太懂這些事,聽李承乾說李元嬰要往吐蕃賣茶葉,忍不住問:「這真的能做成嗎?」

  李承乾還沒答,認真旁聽的李象爭著搶答:「能做成!」

  李承乾看李象信心滿滿,奇道:「你怎麼知道能做成?」

  李象奶聲奶氣地說:「麼麼說,只要想做,一定能做成!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李承乾和太子妃發現自己兒子記性挺好,他麼麼和他說什麼他都能一字不漏地記下來,長大了說不定是個讀書料子。李承乾誇道:「象兒說得對,只要想做,一定能做成。」

  李象糾正他:「麼麼說的!」

  都說了是麼麼說的,耶耶真笨!

  見丈夫明顯被兒子鄙視了,太子妃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承乾沒和兒子計較。

  回東宮後,李承乾把房遺直他們召了過來,讓他們有人出人、有錢出錢,好好支持李元嬰執行那個一不小心變得十分宏大的賣茶計畫。要把整個計畫鋪開,光靠李元嬰手底下那點人遠遠不夠,李承乾自然參與了今天的討論,自然不會想著坐收漁利。

  房遺直等人回去後便吩咐底下的人行動起來,每日忙裡忙外地配合李元嬰那邊做前期準備。

  房玄齡見長子最近變得格外忙碌,尋機會找房遺直進書房詢問他到底在做什麼。

  這是正經事,沒什麼好隱瞞的,房遺直挑揀著能往外說的和房玄齡說了。房玄齡眼下仍是太子太師,聽太子要和滕王一起開闢茶葉貿易市場,心中大慰,感覺太子越來越長進了。

  雖說這事聽起來有些天馬行空,可真要肯去做未必不能做成!

  要知道中原能養牛羊馬匹的地方可不多,別說頓頓吃肉,就算想讓畜力代替人力都不太容易,很多苦差都還得靠人力去做!要是能靠茶葉去換點牲畜回來,於國於民都是件大好事。

  房玄齡欣慰地勉勵了房遺直幾句,第二日便和李二陛下提了此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有個很厲害的人說過,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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