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閑唐 作者:春溪笛曉(已完成)

 
BabOdin 2019-4-29 23:07: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1 125870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27
第 40 章

  李元嬰跑出去野了一天, 到晚上才有時間和小夥伴們玩耍。趕巧兕子這天胃口不好, 李元嬰又借機給她把了把脈, 問起她最近的起居情況,一一記了下來, 準備拿去問問孫思邈。

  兕子忍不住問李元嬰:「很嚴重嗎?」

  李元嬰篤定地道:「不嚴重的。」他心裡對兕子的情況已有了點基本的判斷, 從前兕子秋冬總生病, 太醫們只對症開些溫和的方子, 沒注意根子上的毛病, 只當是養了這麼多年已養好了。現在看來,兕子娘胎裡帶來的一些毛病還在, 得好好調養一番, 平時在飲食上也需要多上心點,別碰那些容易引發積疾的玩意。

  兕子對李元嬰信任得很,聽他說不嚴重便放心了, 又纏著李元嬰要聽故事。李元嬰又給她們開起了故事會,過了個冬,李元嬰多讀了許多書, 積攢了一大批故事素材, 不怕不夠多, 只怕她們不想聽!

  李元嬰哄完四個小蘿莉,讓她們都心滿意足地回去睡覺,一轉頭才發現在旁邊蹭著聽故事的李治還沒走。李元嬰道:「你不回去睡嗎?」

  李治還沒睡意,好奇地問李元嬰:「你今天都去做了什麼?怎麼一整天不見人影?」

  李元嬰把自己跟孫思邈出去義診的事和李治說了。他拉著李治在榻上坐下,與李治說起遇到的那些乞兒和流民。

  李治聽了有些吃驚, 驪山算是京畿,實打實的天子腳下,竟還有這麼多人吃不飽穿不暖,沒房沒地無家可歸。

  李元嬰見李治聽得認真,便將自己已經和李二陛下通過氣的事也告訴李治。他說道:「我可是在皇兄面前誇口說要帶你一起的,你不會不樂意吧?」

  知道李治做事一向猶猶豫豫的,你說好他便聽你的,你說不好他又開始動搖,李元嬰又把多招攬些人的好處給李治分析了一下。要把封地治理好,幹什麼不需要人啊?既然李二陛下都說讓他們放開手去招攬,他們就大大方方地先把人招到自己莊子上培養培養,到時直接帶去封地!

  李治比李元嬰年長一些,多少接觸過這類事情,知道私下招攬流民有些犯忌諱。

  他與李元嬰要好得很,說話自然不避忌那麼多,直接把其中利害給李元嬰分析了一遍:大肆招攬流民,一來會讓父皇和皇兄心裡有疙瘩,覺得你這小子招攬這麼多人想做什麼?二來也會讓一些世家大族心生不滿,認為你是在給他們沒臉。這些流民哪裡來的?還不是地落入了別人手裡,才會無家可歸!各地的世家大族正是占地最多的人,你收留的流民多了,他們指不定會覺得你要借這些流民針對他們!

  李元嬰聽李治把事情分析得頭頭是道,對李治刮目相看。不過,這些分析在他這兒一點用處都沒有,他才不在意呢。李元嬰道:「你這樣說就沒道理了,你看過《墨經》嗎?」

  李治一愣,搖頭。

  《墨經》早已失傳了大半,只在一些道士手中有幾卷。

  李元嬰看過,因為從魏征口裡得知《墨經》快失傳了,只在李淳風手裡有全本,他便來了興趣,跑去和李淳風借來讀了一遍。

  這一讀還真有點收穫,至少墨子的很多說法都讓李元嬰耳目一新!聽李治說沒看過,李元嬰便給他講了一些墨子的言論:「墨子的學生問他,想要成就大義要做什麼?墨子就回答說『譬若築牆然,能築者築,能實壤者實壤,能睎者睎,然後牆成也。為義猶是也,能談辨者談辯,能說書者說書,能從事者從事,然後義事成』,意思是自己有能力做什麼就做什麼,每個人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大事就能幹成了!」

  李治點頭。

  他雖沒讀過墨家之學,卻也覺得這話說得在理。

  李元嬰道:「墨子還說了另一句話,『世之君子,欲其義之成,而助之修其身則慍,是猶欲其牆之成,而人助之築則慍也。』意思是,世上有的人想要成就大義,別人幫助他修身齊志他卻覺得憤怒,簡直就像是你想砌牆時有人來幫你砌,你反而生對方的氣一樣!所以你說皇兄和承乾心裡會有疙瘩,這話是沒道理的,除非你覺得皇兄他們和一些『君子』一樣滿嘴大義,實際上並不想去做!」

  李治可不像李元嬰這樣口沒遮攔、什麼都敢說,看李元嬰一臉坦蕩蕩,他只能應和:「是我多想了,父皇和皇兄肯定不是那樣的人。」

  李元嬰道:「那是自然,皇兄都說我想得很對!我還準備回京之後拉上承乾一起呢,你要是不樂意,我可就不帶你了。」

  李治可不想被李元嬰撇下,那會無聊死的!他立刻說道:「我當然樂意,你說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李元嬰滿意地點點頭。

  這才對嘛,男子漢大丈夫,整天猶猶豫豫地做什麼,先做了再說!別人要是有意見,大可也跟著做去,也沒誰攔著他們不是嗎?

  李元嬰和李治商量完「大事」,趕走李治開始讀孫思邈給他挑的醫書。他雖有系統説明,想要把書上的內容運用於實踐之中卻還得費些功夫,連夜把幾卷醫書都讀完後才進入萬界圖書館把它們逐一背完,再一次進入方便無比的臨床練習模式。

  孫思邈教人是很講究循序漸進的,李元嬰才剛開始學診病,藥理之事便都沒讓李元嬰碰,只給他挑了與診斷相關的醫書。

  李元嬰反復練習了一整晚,可算把幾卷書的內容都吃透了,又讓系統把兕子的身體狀況模擬了一遍,頓時兕子的情況也有了更透徹的理解:兕子應該是心肺和氣管這些部位天生比別人弱些,秋冬便容易犯氣疾;若是遭遇意外刺激,可能還會有窒息死亡的危險,這種刺激有可能是情緒上的,也有可能是外界的一些刺激源——這一點李元嬰可看不出來,是系統引導他補充出來的,某些部位比較弱,自然可能出問題,而用來呼吸的地方出問題是會致命的!

  第二日,李元嬰又是一大早跑去找孫思邈,跟孫思邈說他已經把書看完。

  孫思邈這次早有了心理準備,聽李元嬰這麼說也不太震驚,例行地對李元嬰考校一番,心裡有些麻木:這小孩學東西實在太快了,而且這股勁頭把許多人都甩得遠遠的,用來學什麼都肯定能學有所成!

  李元嬰和孫思邈彙報完學習成果,又將自己記錄下來的診斷結果給孫思邈看。孫思邈是最擅調養,他相信孫思邈一定能給兕子擬出個適合的調養方案,讓兕子健健康康地長大成人。

  孫思邈把李元嬰寫的情況仔細看完,沉吟半晌,對李元嬰說:「你雖然學得快,到底也只是初學,我不能光憑你的判斷就給她下方子。」孫思邈捋須沉吟片刻,補充道,「最好還是先和陛下說一聲,讓我當面給晉陽公主看看,到時我再給出調養之法比較穩妥。」

  李元嬰聽了覺得有理,撒腿便跑,去尋李二陛下提出這件事。早前他沒直接找李二陛下說,是因為覺得兕子只是偶然受了濕寒才會有那樣的脈象,眼下判斷出兕子的不足之症仍是個大隱患,李元嬰可不會再猶豫。還是早治早安心!

  李二陛下正在與魏征他們商量政務,聽人說李元嬰過來了,隻讓人先把他攔在外面,等正事商量完才放他進來。

  李元嬰記掛著兕子,在外面轉悠來轉悠去,轉悠到魏征出來了才停下來,問魏征:「你們說完事兒了嗎?」

  魏征到:「對,陛下讓你進去。」

  李元嬰哼了一聲,對李二陛下把他擋在門外這麼久很不滿,在心裡默念「這是兕子她爹,這是兕子她爹,這是兕子她爹」,才稍稍氣順了點,跑進殿內和李二陛下商量拜託孫思邈給兕子診病的事。

  李二陛下對李元嬰這麼快學會診病的事半信半疑,轉頭看他:「此話當真?」

  李元嬰道:「皇兄你這是什麼話,我編排你也不會編排兕子的!」

  李二陛下想到李元嬰每天很有耐心地帶著兕子她們玩兒,親近得不得了,也覺得李元嬰不會拿兕子開玩笑。不過聽李元嬰說『編排你也不編排兕子』,李二陛下橫了他一眼,罵道:「有能耐了你,還想編排我?」

  李元嬰一點都不怕他,哼道:「你不讓我知道你身體怎麼樣,我就瞎編排。」

  李二陛下沒理會他,只說:「既然你言之鑿鑿,那我就安排孫老給兕子她們診一次病,也不單給兕子看,其他人也順帶瞧瞧有沒有什麼毛病。」對待兕子,李二陛下也和李元嬰一樣上心,不想診斷出結果之前就讓兕子覺得自己和別人有什麼不同。

  若是孫思邈真診出有性命之憂,那就沒辦法了,只能著手調養,該吃藥吃藥,該忌口忌口,絕對不能耽擱。

  李元嬰說動了李二陛下,又惦記起自己還不知道李二陛下身上的舊疾到底如何,立即躍躍欲試地說:「我真的已經學成啦,皇兄你快讓我幫你把把脈,看看你的身體到底如何!」

  李二陛下瞥了他一眼,把手一收,避開李元嬰抓上來的手,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李元嬰的要求:「才學了那麼幾天就吹噓自己學成了,你也真有膽子說。」

  李元嬰說:「兕子的脈象就是我診出來的!」

  李二陛下道:「怕是孫老遠遠看出兕子的情況,原原本本告訴了你,你才能說得這麼清楚。拿別人診出來的結果當自己的,你可真不害臊。」

  李元嬰道:「才不是,老師說他也不能看一眼就看出別人生什麼病,又不是人人都是那神醫扁鵲!」

  李二陛下並不應允他的要求,還打趣他:「我聽說你在九成宮時認了蕭老學士當老師,這會兒又喊孫老當老師,你到底有幾個老師?」

  李元嬰有自己的一套道理:「教我學問的,就是老師,什麼學問都一樣。」

  知道李二陛下打定主意不讓他把脈,李元嬰也不樂意留下和李二陛下多磕叨了,一溜煙跑去告知兕子她們要讓孫思邈給她們診病的事。

  李元嬰先是和她們吹了一通孫思邈有多厲害、有多了得,多少多少人重金上門求他他都抽不出身去治;接著又和她們科普病向淺中醫的道理,告訴她們雖然大家看起來健健康康、每天都活蹦亂跳,可病根很可能已經埋在身體裡,早點發現早點治,就不用受那病痛之苦了!

  經過李元嬰一番提前宣傳,兕子幾人都欣然接受了自己要接受神醫「體檢」的事。輪到諸皇子那邊,李元嬰科普起來就沒那麼用心了,只說了孫思邈過來的時間,讓他們愛來不來,不來算了,省得孫思邈他老人家太勞累!

  唯一聽齊兩邊說辭的李治:「……」

  他們這麼叔對侄子和侄女的區別待遇也太明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

  小王爺:你憑什麼和軟萌可愛的小蘿莉比?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27
第 41 章

  有孫思邈出馬, 李元嬰放心多了, 也沒出去野, 隻逮著周圍的人逐一練練手。練到別人看到他總繞著走,孫思邈才開始帶他學藥理。

  這時候李二陛下泡湯泉療養的「假期」已經快結束, 孫思邈正式給皇子公主們做了回全面體檢, 還真有兩三個人需要調養一下, 兕子混在其中一點都不顯突兀。

  兕子喝苦藥時, 年紀最小的衡山還在一邊奶聲奶氣地安撫她:「姐姐, 喝完就能好,長肉又長高!」

  兕子認真點頭。

  有李元嬰在前頭洗腦, 兕子對孫思邈信任得很, 喝藥也不喊苦,李元嬰還給她兌換了甜甜的糖讓她喝完藥後喝。

  那糖甜滋滋的,入口便化, 吃了後口裡藥味全消,好吃得不得了!一旁看著兕子吃的高陽她們都眼饞了,纏著李元嬰說也要吃。

  李元嬰道:「不成, 要喝藥的才能吃。」

  李元嬰是很有原則的, 說不給你就不給你, 你求來求去也沒用,他還興致勃勃地逗你玩。

  幾個小蘿莉討不到糖,簡直想自己也生下病喝個藥。

  至於另外兩個需要喝藥的侄子,李元嬰表示不熟,不給!

  李元嬰最近對萬界圖書館的觀感有了變化, 覺著這玩意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便開始摸索起系統的具體用法來。

  認真研究了兩天,李元嬰就弄明白了:新物品的兌換通道需要完成任務才能開啟,前頭任務獲得過的物品他是可以花積分兌換的。既是如此,李元嬰就不用擔心十顆玉米種子和十顆花生種子不夠用了,他可以多兌換一些交給董小乙去試種!

  給兕子換的糖,是李元嬰把驪山行宮掃描進萬界圖書館後換來的。據說這糖不僅好吃,吃了對身體還有好處,缺點就是比較貴,一顆就要100積分。

  李元嬰對系統吹噓的效果半信半疑,不過他又不差那點積分,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會換給兕子。沒那效果也沒關係,好吃也值了!

  兕子的治療方案敲定下來,李二陛下便在二月底擺駕回長安。

  李二陛下這次對李元嬰頗為滿意,因為李元嬰托孫思邈寫醫書,還親自跟著孫思邈學醫,竟把孫思邈強留了下來。這次回京,孫思邈跟著御駕一同回去!

  與此同時,驪山腳下的縣城外,一行衣衫襤褸的人認認真真把自己收拾齊整,回頭看了眼借自己許多天簷頭避春寒的小縣城,懷揣著對未來的期望按照別人的指引走往長安方向。他們不過三十餘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此前彼此也不甚熟悉,都算不得精壯勞力,但他們心裡都有志一同想著一個詞:葵園。

  回到長安已快進入三月,李元嬰把董小乙差遣出宮管理幾處田莊,尤其以葵園為要。

  兩種新作物的種植方法李元嬰都給過圖文並茂的種植教程,董小乙早背得滾瓜爛熟,拍著胸脯保證一定不辜負李元嬰的信任。

  李元嬰身邊不缺人伺候,董小乙收拾包袱出宮也沒多少人注意。倒是孔穎達的幾個學生先注意到李元嬰到講堂時總拿著些醫書,把這事與孔穎達說了。

  孔穎達平日裡大多在管理國子監的事務和給李承乾講學,近來倒沒什麼機會被李元嬰氣了。

  聽說李元嬰學完《韓子》《墨子》之流又去看醫書,孔穎達見了李二陛下免不了提上一嘴:「滕王雖聰慧,這樣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也不是個事。」

  李二陛下知曉李元嬰跑去跟著孫思邈學醫的始末,聞言並不氣惱,只說道:「他生來便是朕的麼弟,不須去考科舉,也不須去做學問,他想學什麼就讓他學去。若是當真學不會,他學個幾日就沒興趣了。」

  當然,李二陛下覺得這個弟弟糟心歸糟心,想學什麼本領卻一學一個准。是以李二陛下不覺得李元嬰這樣東一榔錘西一榔錘有什麼問題,反正還有餘力,愛學什麼便學什麼!

  孔穎達察言觀色,發現李二陛下還為他麼弟的「博學」驕傲上了,便也不再多勸。

  李元嬰畢竟只是滕王,又不是太子,他會提上一句還是因為覺得李元嬰夠聰明,怕浪費了李元嬰的好天資。

  孔穎達這邊與李二陛下談論著李元嬰的學習問題,另一邊李元嬰卻跑到孫思邈身邊獻殷勤,他要開始學辨認藥材,每天亦步亦趨地跟在孫思邈身後走訪長安各大藥堂。

  比起別人學習識辨藥材的艱辛,李元嬰可就輕鬆多了,他只要把孫思邈講的藥性記下,再摸摸現成的藥材,便能在腦海中得到它的全株情況:它長多高、草本還是灌木、葉子是什麼形狀、開花時是怎麼樣的、果子又長什麼樣。

  這些東西系統都能即時展現給李元嬰看,幫助李元嬰理解和辨認。

  孫思邈起初還怕李元嬰記不住,每天隻教李元嬰認幾種,後來發現李元嬰這極其驚人的學習能力便不再收著,隻按平日裡的挑藥習慣直接給李元嬰過一遍。

  只消短短數日,李元嬰便把常用的藥材全認了個遍,自己去藥堂給人抓藥都不用猶豫!

  這時李德謇找了過來,面色焦急地求李元嬰幫忙請孫思邈過府替他母親看看。

  李元嬰在驪山行宮時早答應過李德謇幫他請孫思邈,前段時間他忙著學藥理都給忘了!

  李元嬰應下李德謇的請托,去尋孫思邈問他願不願意去李靖府上一趟。怕孫思邈不答應,李元嬰又給孫思邈吹起了李靖的厲害之處。

  李靖早些年和他父皇同為隋朝官員,他父皇想發兵當皇帝,李靖裝作囚犯潛出去要往京城告密,差點讓他父皇出師未捷身先死!後來,他父皇舉兵了也沒捨得殺他這個牛逼人才,而是把他安排到他皇兄的□□上。自那以後李靖就立了不少大功,這些年也打了突厥打吐谷渾,多厲害啊!他皇兄還曾經讓現在領隊去伐高昌的侯君集跟他學兵法!

  李元嬰最喜歡的還是李靖身上各種傳奇故事,比如「紅拂女慧眼識英才」之類的。

  聽說李靖打仗時奇計百出,當初還想過一個特別損的法子,說是有種鳥喜歡立在別人茅簷底下歇息,他便往鳥腿上綁了帶火星的東西讓鳥飛出去找茅簷,呼啦啦地把人家的房子燒了一大片!這可真是太厲害了,弄得李元嬰一度很想跟李靖出去打仗!

  李元嬰說得眉飛色舞,孫思邈都仔細聽了,最後自然是答應去一趟衛國公府走一趟。

  李元嬰早不把自己當外人,與李德謇那邊說好時間,隔天便屁顛屁顛跟著孫思邈一塊去衛國公府。

  李靖這幾年得了足疾,經常閉門不出,也不愛接待客人,做事謹慎得很。他與妻子紅拂感情甚篤,開春紅拂生病之後他更是告病回家,邊編寫兵書邊守在妻子身邊。

  聽人說李元嬰和孫思邈到了,李靖親自出來相迎,引李元嬰兩人入內。

  換成別的勳貴府上規矩可能很多,李靖卻沒那麼多講究,他心裡惦念著妻子的病情,寒暄過後便提出讓孫思邈去給紅拂診診脈。

  紅拂今年已是六十耳順之年,這個年紀最生不得病,哪怕染個風寒都比別人好得慢。

  孫思邈替紅拂把完脈,又問了她近來的進食情況,發現情況不太理想。他思量片刻,給紅拂開了幾個適合的方子,叫李靖循序漸進地用,好好地把身體調理調理,絕不能用虎狼之藥。

  李靖坐到塌邊緊握著紅拂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拍拍紅拂的手背,對紅拂說:「怕是要你多受些苦,多陪我幾年。」

  紅拂朝他一笑,哪怕面色憔悴、氣息虛弱,她的笑容依稀還是能看出當年的美麗。

  李元嬰在一旁懵懵懂懂地看著,夫妻的事、感情的事,李元嬰還不太懂。

  他母親生下他時不到二十歲,他父皇已經六十出頭了,他母親在他父皇面前恭順得很,連句話都不敢多說,怎麼都不像夫妻,僅是主從而已。後來看到皇兄和皇嫂的相處方式,他便認為尋常夫妻應當是那種相互幫扶、相敬如賓的模樣。

  可現在看李靖和紅拂這樣相處,他又覺得像這樣好像更好,沒那麼多要顧忌、沒那麼多要講究的,親親密密地相伴到老!

  李元嬰隨孫思邈在李靖家中用了頓飯,飯後還不願意走,溜達去看李靖在家中養的鳥兒和獸類。

  李靖早年就是馴養鳥獸的高手,老來不愛出門更是養了不少,見李元嬰感興趣,李靖便親自引著他去看,逐一給他介紹了一番。

  溜達到李靖府中馴養鳥獸的園子裡,李元嬰才發現李靖竟還養著頭大象,據說他去嶺南安撫山民時南邊的人送給他的。

  大象體格大,長著對蒲扇那麼大的耳朵,還有長長的鼻子,有些地方會訓練大象馱運東西,甚至會搞「象軍」來打仗!

  李元嬰想像著幾千頭大象齊齊馱著士卒出戰,感覺那踏步聲可能會和天降驚雷一樣大,地上還會掀起滾滾塵浪!

  李元嬰兩眼發亮,也不害怕眼前那龐然大物,很不怕死地問李靖:「我可以騎大象嗎?」

  李靖早知道李元嬰膽子大,只是沒想到居然這麼大。他最喜歡這樣的小孩,竟也不攔著李元嬰,點點頭招來平日裡負責照料那頭大象的僕從,命那僕從小心地把李元嬰送到象背上。

  李元嬰興奮得不得了,在僕從的幫助下順利爬到了象背上。他年紀小,個頭和大大的大象一對比還不及人家一條腿粗,但他一點都不害怕,還叫那僕從指揮大象東走走西走走。

  隨行的內侍瞧見李元嬰穩穩當當坐在象背上朝李靖和孫思邈招手,嚇得腿都軟了,恨不得上前去把李元嬰拉下來。若是李元嬰摔傷了,他們也討不了好!

  李元嬰無所畏懼,騎在象背上玩了個夠本,很快對大象失去興趣,高高興興地跟著孫思邈和李靖道別。

  回宮之後,李元嬰又去找小夥伴們玩耍,和小夥伴們吹噓大象騎起來多好玩。

  那大象腿粗耳大鼻子長,背上老寬老寬的,和馬背完全不一樣,穩當得很!他還現學現賣,把從李靖那邊聽來的象軍給小夥伴們講了。反正,特別好玩特別刺激就是了!

  兕子她們還好,她們不愛刺激的,聽著只覺得好玩。高陽不一樣,高陽從小愛玩愛鬧,早早學會了騎馬,馬球打得老好,她那些個皇兄們都愛帶她一起玩。

  高陽聽李元嬰說完便想去李靖府上玩,偏李二陛下下過令、不許李元嬰再帶她們出宮,李元嬰沒法帶她去。

  對小孩子來說越是不能做的她就越想做,高陽越想越心癢,最後尋了個時機跑去找李二陛下撒了一通嬌,表示麼叔去衛國公府騎大象了,自己也要去騎大象!

  李二陛下一聽,這還得了?這混帳小子自己玩刺激就算了,竟還教唆高陽一塊去玩!

  就他倆的小身板,不夠大象踩一腳的!

  李二陛下馬上叫人去把李元嬰找來臭駡一頓,勒令他繼續把上次沒抄完的《詩經》重抄一遍,一個字都不能少!高陽也得和他一起抄,不抄完誰都不許出門,他會讓人寸步不離地盯著他們!

  罰完兩個小的,李二陛下還是氣不順,又叫人去衛國公府走了一趟,叫李靖以後不許讓李元嬰登門,他再上門就把他轟出去。

  李元嬰和高陽一起被押送回去抄書。

  李元嬰對高陽幹的好事埋怨不已:「你是不是傻的,直接去叫你父皇讓你騎,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不會許你去的好不好?還白白把我捅出去!」

  高陽才覺得自己冤枉:「誰叫你說得那麼好玩!我又沒騎成又要跟你一起抄書,不比你更慘?!」

  兩個人唉聲歎氣地回到平日裡讀書的地方,不情不願地分坐兩邊動手抄書。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豬隊友!

  小高陽:才不是!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27
第 42 章

  好歹是《詩三百》, 足足三百多首詩, 一天兩天是抄不完的, 何況李元嬰不可能安安分分一口氣抄完,他和高陽寫寫停停, 變相禁足了好些天。

  李元嬰抄完《詩經》交差那天, 董小乙趕巧回宮一趟, 告訴李元嬰葵園那邊來了不少人, 本來只有驪山山腳下遇到的那一批, 誰想到沿途有人聽說能去滕王手底下謀生後紛紛跟上,尋到葵園時前前後後加在一起竟來了三百餘人, 翻了足足十倍!

  這是三百個人, 不是三百個雞鴨鵝,不能等閒對待,董小乙叫人帶他們在幾處田莊上堪堪安頓下來, 趕緊入宮尋李元嬰稟報此事。

  李元嬰早料到人會挺多,聽說是三百多人不僅不驚訝,竟還覺得挺少。他自覺已經和李二陛下通過氣, 和董小乙瞭解了那三百人的具體情況便去尋大侄子說話。

  正是三月初, 東宮花木處處含香吐蕊, 李元嬰溜達過去時太子妃正帶著李象在庭院中玩耍。

  遠遠見到李元嬰,皇孫李象烏溜溜的眼睛倏地一亮,邁開小短腿跑過去,跑過去奶聲奶氣地喊人:「麼麼!」

  李象還小,記不住太複雜的關係, 因著李元嬰和李治他們年紀差不多,李治他們又喊李元嬰「麼叔」,李象就化繁為簡喊李元嬰「麼麼」。

  至於李元嬰從輩分上來說得算他叔爺爺這種事,李像是壓根理解不了的,他只知道李元嬰總給他帶好吃的好玩的!

  李元嬰見李象顛兒顛兒地朝自己跑來,半蹲下張手把人抱起來掂了掂,誇道:「重了!」

  李象高興地咯咯笑。

  李元嬰摸出一小布包的爆米花,給李象解饞。

  太子妃知道李元嬰和李承乾關係不錯,來找李承乾興許是有事,便給李元嬰指了方向,說李承乾在前堂聽於志寧講學。

  李元嬰一聽,馬上表示自己先不去了,再陪李象玩玩。

  這於志甯在李元嬰這裡是上了黑名單的人,當然了,於志寧看他也是橫看豎看看不順眼的!

  前些天他們從驪山行宮回來,於志寧就幹了件事兒:他把規勸李承乾的話寫成厚厚二十卷書,名為《諫苑》,趁著李二陛下回來的機會直接呈給李二陛下!

  那可是整整二十卷,大到李承乾遊獵廢學,小到李承乾一根頭髮絲亂了,全都給寫成勸諫的文章整理成書!

  這真是太可怕了,平時罵罵還不夠,還要寫文章來罵,罵完了還要送到家長手裡。家長能怎麼辦,當然是表示老師您辛苦了,然後回頭揍兒子啊!

  李元嬰越琢磨,越覺得他大侄子真是太慘了,太子真是不好當啊。李元嬰叫人去盯著講學之處,等於志寧走了他再過去,接著便興致勃勃地帶皇孫玩耍。

  過了半晌,派出去的人跑回來說講學結束了,李元嬰才把玩得滿頭汗珠子、臉蛋紅撲撲的皇孫還給太子妃,自個兒跑去找他大侄子!

  李元嬰明擺著想避開於志寧,偏就不湊巧得很,於志寧剛好從他選的那條路迎面走來。

  這老頭兒就是那種一根頭髮絲都不允許自己弄亂的人,連臉上的皺紋都是算著來長的,齊齊整整,紋絲不亂。

  李元嬰一看到他就想躲,轉頭溜到一半又覺得自己做啥要躲,於志寧又罵不到自己頭上!這樣一想,李元嬰不躲了,大大方方迎著人走上去。

  於志甯前段時間獻了本《諫苑》,李二陛下特意任命他兼任太子詹事,李元嬰趕巧記住了他的新官職,大搖大擺地迎上去喊人:「於詹事給承乾講完學了?」

  於志甯對李元嬰這大名鼎鼎的混世小魔王很有印象,尤其是他那些「光輝事蹟」。

  相逢不如偶遇,於志寧捋著須歎息一聲,開始對李元嬰進行勸誡:「古語有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乃千金之軀,怎麼能學那蠻人騎上象背,若是出了意外如何是好?」

  接著於志寧針對這一事件開始對李元嬰進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首先是如果你受傷了,你的親朋好友全都會為你傷心,他們對你如此關心、如此愛重,你怎麼能讓他們為你擔心?

  然後於志寧又全面地闡述李元嬰這樣幹的社會影響,如果人人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田地誰去耕作,器物誰去鍛造,敵人當前誰去拼殺?身為皇室宗親,你理應以身作則,絕不為玩樂嬉鬧讓自己身處險境!

  李元嬰聽得瞠目結舌。

  這老頭兒年過半百,說話卻中氣十足,不疾不徐地勸諫一通,竟連氣都不用喘!

  聽到最後,李元嬰都頭皮發麻了,忙不迭地應聲:「我都知道啦,您給承乾講學也累了,還是先去歇息吧!」

  於志甯滿意頷首,翩然離去。

  李元嬰去尋到他大侄子,一屁股坐下,把左右端上來的水一口氣喝到底,驚魂未定地和李承乾說:「承乾啊,你真是太辛苦了。」

  李承乾只在李元嬰從驪山回來後見過他一回,知曉孫思邈已經給李二陛下看過了,結果卻誰都不知道。接著李元嬰就去李靖府上騎大象,被李二陛下罰了。

  李承乾見他一臉的心有餘悸,不由問道:「怎麼了?」

  李元嬰把自己撞上於志寧的事和李承乾說了,同情無比地望著自家大侄子:「真不知道你平時過得都是什麼日子啊!」一個於志寧就是這種功力,再加上孔穎達和張玄素,那真是想想就可怕。

  李承乾最近惦記著李二陛下的身體情況,消停了不少,被罵的次數倒是少了,頂多只是被李二陛下兜頭扔來二十卷《諫苑》讓他有點受不了。李承乾問:「衛國公家裡的大象比宮裡的還大嗎?」

  宮中也飼養了一些珍禽異獸供李二陛下賞玩,他們想看的話也能去瞧瞧,只是沒誰會膽大包天地爬到象背上去。

  一聊到自己騎大象的事,李元嬰又來了精神,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給李承乾說了一通。他對只能耳聞不能親睹的象軍十分嚮往,和李承乾感慨:「我覺得南邊的事情好玩,北邊的事情也好玩;東邊的事情好玩,西邊的事情也好玩!可惜都太遠了,我根本去不了!」

  李承乾本只覺得李元嬰說得活靈活現、非常有趣,聽李元嬰這麼一提,也覺得很遺憾。他說道:「這也容易,改天我尋些人來陪你玩便是。」

  李承乾又給李元嬰分享自己的玩樂經驗,他喜歡和突/厥人一起玩,覺得他們性情豪邁,做什麼都很自在,與他們一起遊獵讓他有種置身大草原的感覺。有時他覺得東宮太過寂寞,便叫他們來陪著玩,篝火升騰,載歌載舞,想多熱鬧就多熱鬧。

  李承乾說:「若是你當真感興趣,我回頭叫人去弄一批大象過來,讓騎象的南人和騎馬的突厥人演練一番。只不過這麼大的動靜不好在東宮弄,得去外頭!」

  李元嬰一聽就來了勁頭,眼睛亮得不得了:「真的嗎?」

  李承乾道:「當然。」他說完才想起李元嬰上回隨口把他賣掉的事,免不了叮囑李元嬰,「你嘴巴嚴實一點,不能在父皇面前走漏風聲,要不然就玩不成了。」

  聽到可能玩不成,李元嬰立刻保證:「我絕對不會告訴皇兄的!」

  李承乾這才問起李元嬰來找他做什麼。

  李元嬰把自己收留流民的事和李承乾說了。上回李元嬰已經和李承乾提過此事,李承乾也答應若是李元嬰那幾個莊子容不下那麼多人可以由他找地方安頓。

  聽說一次來了三百人,李承乾有些吃驚。別看三百人不算多,擱在底下也能成個有近百戶人家的村子了。

  李承乾道:「沒想到近在京畿竟也有這麼多無家可歸之人。」

  李元嬰道:「現在他們有家可歸了,我的幾個田莊還能安置過來。」他把基本情況和李承乾說了,「正當青壯年的勞力和女子到哪能活,大多不至於流落他鄉。我叫董小乙一一統計過,他們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能幹的活不多。我本來也不太缺幹苦活的人,所以老人家的話意思意思讓他們做做飯之類的就好,至於那些小孩,我倒有個新想法。」

  李承乾問:「什麼想法?」

  李元嬰說:「我到封地後要弄個大書院,那不得要很多識字的人嗎?便是整理一下各種書卷,不識字也不行的。這三百人裡有一小半都是十歲以下的小孩,我先給他們弄個小學堂給他們開蒙,學個一兩年應當把識字和算數都學完了,有能耐的可以繼續往下學,沒能耐的往後便在我手底下打打下手,他們有手有腳,將來又有屋有田,日子總不至於過得太差。」

  李承乾道:「這想法很不錯。」

  李元嬰一臉靦腆地說:「問題就是,我又不認得幾個讀書人,我去請人給這些小孩開蒙他們怕是會把我轟出門。我想著承乾你可是太子,肯定認識很多讀書人,你和他們說道說道,他們一定會答應推薦些適合的人過來!」他緊緊拉著李承乾的手,語氣殷切,「皇兄說這事該我們一起幹的,承乾你可不能不出力!」

  李承乾本想說「我也不認得幾個讀書人」,可對上李元嬰亮亮的眼睛又說不出這種話。

  他身為太子,怎麼能連幾個讀書人都湊不出來?

  李承乾點頭應下了李元嬰交托的任務。

  李元嬰沒急著走,他剛才從於志寧連篇累牘的勸誡得到了極大的啟發,拉著李承乾討論招募夫子的說辭。

  這說辭不能往小裡說,讓人覺得去給那些大字不識的乞兒開蒙太埋汰人,所以他們要有多大說多大,先是痛惜大唐雖強盛卻仍有這麼多百姓受苦受難,接著要誇他們此行此舉將垂範天下,他們的一小步,大唐的一大步,就連後世子孫也會記住他們的姓名!

  李元嬰洋洋灑灑地說完自己的構想,又殷殷地望著李承乾:「承乾你讀書比我多,肯定已經會寫文章了,你趕緊按著這意思寫一篇出來,一定要寫得那些個讀書人一讀就痛哭流涕、感動不已,不要錢都搶著來幹!」

  李元嬰這樣滿含期望地看過來,李承乾能說自己也不愛寫文章嗎?

  那當然是不能的,李承乾只能在李元嬰的注視下叫人研了墨,揮毫按照李元嬰的意思寫起文章來。

  文章李元嬰不會寫,不過李元嬰會看,李承乾寫一段他就在旁邊念一段,積極地給李承乾鼓勁,馬屁拍起來簡直不要錢,一個勁地說什麼「哇這一段寫得真是精妙絕倫」「承乾你真是妙筆生花,寫得好極了」「對對對就是這樣寫,太棒了」。

  李承乾聽得一陣默然,若不是知道李元嬰是什麼水準,他都快覺得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於志甯對小王爺使用「上綱上線」技能。

  叮,小王爺成功獲取「上綱上線」技能。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28
第 43 章

  不知是不是被李元嬰胡吹海吹吹得有些膨脹, 李承乾等李元嬰走後把整篇文章重讀一遍, 竟也覺得這文章寫得酣暢淋漓, 全然不見往日下筆時的瘀滯。

  這是他近年來頭一次沒把寫文章當煩人的任務看待,如今停下筆來還有點回味剛才那種感覺, 尤其是想起李元嬰那番話他就樂。

  李元嬰說, 這是他從於志寧勸誡他的話裡得來的靈感, 覺著這種一套大道理砸下來把你砸蒙的勸人方法很棒, 任誰聽了都會被說服!說服就好辦了!這好看的高帽子你想戴上, 多少得幹點實事才行,要不然我就用誇你的話來罵死你!

  這話說得有點糙, 不過話糙理不糙, 李承乾越琢磨越覺得是這個理。

  平日裡,於志寧他們不就是這樣要求他的嗎?先說他是太子,然後要求他這要求他那, 若是他做不到就噴得他狗血淋頭,順便去父皇面前告他一狀!

  現在他要和李元嬰幹正事,他只消把這篇完全符合他們觀念的文章呈給孔穎達他們, 孔穎達他們不得給他推一批讀書人出來把這件事辦妥?

  李承乾以前最不耐煩這些事, 學不來文人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 不想經李元嬰這麼一鬧騰,眼前反倒豁然一片,全沒了往日那束手束腳的感覺。

  李承乾說幹就幹,收拾好文稿,整了整衣冠, 徑直去尋孔穎達說話。

  要說如今誰門下的讀書人最多,自然是孔穎達無疑,畢竟他不僅門生眾多,還管著李二陛下頗為看重的國子監。

  李承乾把李二陛下讓他與李元嬰一起安頓流民的事與孔穎達說了,人肯定能找地方安置下去,只是要怎麼讓他們往後能靠自己生活下去、成長成於大唐有用處的人還得費些功夫。接著李承乾便把他在李元嬰一路鼓吹下寫出的文章取給孔穎達看,等待孔穎達的答覆。

  孔穎達沒想到李承乾還會主動寫文章。與愛好文學的李泰不一樣,李承乾對文治方面不太感冒,隻愛上馬彎弓,平日裡要他多看點書、多寫些文章他都不願聽,如非迫不得已他決計不會把筆拿起來!

  孔穎達老懷大慰,接過文章仔細一讀,發現文章條理分明,主題突出,句句都在情在理,寫得動人至極。他看完了,也覺得天子腳下竟有這麼多人無家可歸,老無所依、幼無所養,著實讓人痛心!

  而太子與滕王所求的,不過是尋幾個讀書人給這些無人撫育的孩子開蒙,叫他們識字做人,將來也能成為有用之人!

  這樣拳拳的愛民之心,孔穎達讀完自是動容不已,當即應了下來,少有地誇了李承乾許多句,給李承乾打包票:「殿下放心,老臣一定儘快辦妥此事,過幾日便讓人去葵園那邊。」

  李承乾聽孔穎達一口應承,心裡也高興,難得主動留下與孔穎達多談了一會才離去。

  孔穎達雖是刻板嚴苛,卻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見李承乾有此轉變心中大慰。待李承乾走後孔穎達起身在直捨內踱步兩圈,決定去求見李二陛下,與李二陛下提一提此事。

  李二陛下還不知道李元嬰當真收留了三百餘人,聽孔穎達說完才曉得李元嬰還真把人安置下去了。

  孔穎達對此有些疑慮:「滕王還小,如此多流民安置在他的田莊上怕是會出亂子。」

  不說這些流民之中是否有居心叵測之人,光是給他們吃的住的也得費不少錢!更別說原來在田莊上謀生的人與這些外來者也會生出矛盾,無論治國治事向來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人一多,必然要分走原來已經分好的東西,誰願意把自己的東西勻出來給別人?給誰多給誰少都不可能讓人滿意!

  滕王到底才十歲,如何應對得了這些事情?

  換成以前,孔穎達肯定不會關心李元嬰能不能搞定,可李元嬰拉著李承乾出面,孔穎達就不得不替李承乾考慮了。畢竟李元嬰丟了名聲沒什麼要緊,太子若是行差踏錯問題可就大了,一不小心可能會動搖國本!

  李二陛下看出孔穎達的心思,笑道:「元嬰還小,不是還有承乾嗎?承乾身邊有孔卿你們在,莫說三百人,便是三萬人也是能安置好的。朕將承乾交托給你們,就是想讓你們把他教導成遇事能決、遇難能解的儲君,朕相信孔卿你們一定不會讓朕失望。」

  孔穎達得了李二陛下這番話,心中大定,取出李承乾寫的文章給李二陛下過目。

  李承乾的文章寫得不如李泰有文采,但勝在言語中正,句句切理,讀來流利酣暢,絕沒有半句矯揉造作之言!

  李二陛下戎馬半生,即位後反而對文治尤為看重,看完孔穎達呈上來的文章自是心中大悅,派人去給東宮送了許多好東西作為嘉獎。他每日所想的不過是如何把這大好河山治理好,以及如何讓大唐世世代代都能長治久安,太子能有所轉變,不再耽於遊獵完了,於他而言自然是最值得高興的事。

  另一邊,李承乾正命人去給李元嬰湊「象軍」,不想竟有人從李二陛下那邊送東西過來。

  東宮什麼都不缺,可李二陛下賜下的東西和自己弄來的哪能一樣?這些東西裡有的是給他的,有的是給他兒子李象的,李承乾拿到跟前看了,心裡百味雜陳,一時竟想不起他父皇上一次對他表示滿意是什麼時候。

  李元嬰可不知道李二陛下父子間的事,他聽李承乾遣人過來說夫子的事孔穎達應下了,便不再擔憂。

  老孔這人煩是煩了點,言而有信還是能做到的,圖書館不就是他回國子監動員一番、出人又出書嗎?

  開學堂的事有了著落,李元嬰命董小乙回葵園好好準備,不能讓人家夫子到了連個像樣的學堂都看不到,趕緊挑幾處窗明幾淨的地方拾掇拾掇騰出來用。

  至於該添置什麼、該改動哪裡,董小乙自己看著辦便是了,事事都要他操心的話還要董小乙他們做什麼?

  李元嬰把話說得很明白,要是董小乙辦不好,他就換能辦的人去辦。

  董小乙知道宮中想往上爬的人多得是,絲毫不敢鬆懈,卯足勁把回宮前日思夜想琢磨出來的章程和李元嬰報備一番,預支了對應的錢款便火急火燎地出宮辦事去。

  事情都交待下去,李元嬰就不操心了,繼續跟著孫思邈學藥理。他還攛掇孫思邈和李淳風見上了面,這兩個人都是道士出身,很快便熟悉起來,商量起《千金方》要怎麼設計排版才能儘量把孫思邈想表達的東西都塞進去。

  李元嬰優哉遊哉地搞東搞西到月中,董小乙才再次回宮稟報李元嬰學堂清整出來了,按著他的意思男的女的都去學堂報到。

  這批小孩全是窮出身,都沒講究什麼男女之別,知道能有書讀個個都積極得很。

  起初孔穎達派過去的夫子還對男女混坐有異議,後來發現那些個女娃娃比男孩子學得還用心,對待師長殷勤恭敬,習字認真踏實,沒比外頭那些皮上天的男孩子差到哪裡去,便也默認了此事,全給一併教了。

  另外,葵園中的向日葵也都發芽了,沒出現死苗現象。玉米、花生也挑了適合的地方陸續種下,挑揀了一批細心的老人專門看護著,這些老人和田地打了一輩子交道,有個什麼長蟲缺肥的跡象准能第一時間發現。

  聽董小乙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李元嬰非常滿意,嘉許地點點頭,說道:「過幾日我叫上承乾他們過去一趟,看看玉米花生,也看看那些老人孩子。具體哪天去還不知道,你不必叫人特意準備,我們就是要看看平時葵園是什麼樣的。」

  董小乙欣然領命,出宮回了葵園。

  李元嬰正要去找李承乾說這事,李承乾那邊趕巧派人找了過來,說是叫他過去一趟。

  李元嬰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就聽李承乾說周圍的村子有頭耕牛不巧摔斷了腿,養不好了,不能再犁地了,昨日主人家已經和官府報備過。他手底下的人搶先把牛買下來養著了,這幾天他們可以挑個空出去吃李元嬰心心念念的烤全牛!

  上回說好要湊「象軍」玩,李承乾已經尋了好幾頭大象,偷偷馴養在秘密基地那邊,這次他們叔侄倆正好去一睹為快。

  李元嬰聽了自然興奮不已,就是有點遺憾只能兩個人偷偷去!想到他原本是要邀李治他們一起去葵園的,李元嬰湊過去慫恿他大侄子:「我們帶上雉奴和兕子她們吧!人多,熱鬧!」

  李承乾雖覺得人多不保險,但聽李元嬰說有葵園那邊打掩護,便點頭應了下來。都是自己的親弟弟親妹妹,一起去玩確實熱鬧點。

  叔侄倆商量好瞞天過海的小計畫,李元嬰交托給李承乾另一個重要任務:既是要去葵園看看那些孩子們,李承乾身為太子怎麼能不對他們講講話呢?

  李元嬰讓李承乾準備準備,到時候要好生勉勵那些孩子一番,比照著李二陛下釋奠時激勵國子監監生時的話來講就好,不過不要像李二陛下那樣講得文縐縐,聽著有點打瞌睡,小孩子肯定是聽不懂的!

  李承乾一口應承下來,心裡暗道,他們麼叔這話要是叫父皇聽到了,肯定又被氣得不輕。

  李元嬰可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妥,他覺得自己說的都是大實話。和大侄子把正事壞事都商量好了,李元嬰高高興興地來,高高興興地回,嘴裡甚至還哼哼著小曲。

  回到住處,李元嬰與柳寶林說了自己過兩日要出宮玩一天的事。柳寶林拉著李元嬰的手囑咐:「出去玩可以,可不能再爬到象背上去。」上回李二陛下一罰李元嬰,李元嬰去衛國公府騎大象的事就人盡皆知了,柳寶林這幾天都後怕不已。

  柳寶林說話,李元嬰還是願意聽的,乖乖答應,滿嘴保證絕對不會再騎象:「我都騎過啦,再騎就沒意思了。」他只是和大侄子他們去看看騎馬的和騎象的哪邊比較厲害而已,才不會再親自上陣!

  柳寶林可不知道李元嬰一顆心早飛到烤全牛和象馬大戰去了,聽李元嬰這麼一說便放下心來,由著李元嬰請人去給唯一在宮外的小夥伴魏姝傳話,說到時接上她一起去葵園玩。

  自從上次和李元嬰鬧出過上「花樓」的荒唐事,魏姝被魏征禁足了好幾天。

  這回李元嬰遣人過來傳話,魏征下衙歸來後聽了也不是很贊同,沒上北裡那事魏征還覺得李元嬰這孩子還可以教一教,現在他一想到李元嬰把他寶貝孫女帶去北裡就肝疼!

  誰家女孩兒會去那種地方?更別說後頭高陽竟還和房俊直接對上了,這事要是傳出去簡直要讓人笑上半年!

  可惜魏征心腸再硬,也抵不過孫女在旁邊撒嬌懇求,終是點頭應允讓她跟著去玩。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不搞事是不可能的,我永遠都不可能不搞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28
第 44 章

  李元嬰把小夥伴都通知了, 才想起自己還沒過李二陛下那關。

  他又跑去李二陛下面前獻了老半天殷勤, 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把葵園的事和李二陛下說了, 說是想邀請大侄子去給那些個小孩鼓鼓勁,就像皇兄你在國子監主持釋奠一樣。

  李二陛下自也知曉葵園那邊的情況, 他既允了李元嬰拉著李承乾他們一併解決此事, 享受完李元嬰的討好之後便解除掉不許他帶幾個小輩亂跑的禁令, 答應放他們出去玩一天。

  李元嬰高興地跑了。

  到約定好那日, 李元嬰先把侄子侄女數齊, 又浩浩蕩蕩地去魏家接人。魏征早到朝中當值去了,家中只有裴氏和魏姝在, 李元嬰對裴氏作了一番保證, 表示好好兒把姝妹妹送回來,輕輕鬆鬆把魏姝接走。

  李元嬰把爆米花和魚皮花生給他們分著吃,和他們介紹起這兩種作物的稀罕之處, 誇口說:「包管你們以前從來沒見過。」

  李元嬰和李承乾湊在一起的時間少,上回要給他分爆米花時中間還隔了個人,幾番下來竟都錯過了分著吃的機會。

  這次李承乾終於拿到了李元嬰分過來的小布包, 試著嘗了幾顆, 覺得確實有獨到之處。再聽李元嬰說這玉米容易長, 屋前屋後山上山下都能種一些,花生更是混在地裡種下就能長出許多來,李承乾吃了一驚。

  這樣的作物,他以前確實沒見過!

  李元嬰叮囑他們:「你們不許和你們父皇提起,等我種出來了再嚇他一跳!」

  李承乾聽李元嬰只留了一小批種子去種, 剩下的都做成了他們手裡的吃食,當然只能答應幫李元嬰瞞著——不瞞著的話,他覺得他們麼叔怕是要挨揍了!

  上回李元嬰把葵瓜子炒熟了吃,可把他們父皇氣得夠嗆。若不知還種出了一小批,他們父皇哪裡會放過他!

  李元嬰的葵園這邊到開春才把去年留的種種下去,宮中卻已在暖房仔細種了幾批,生怕去年留的種放到今年會壞掉。為了種出這種能出油又能當零嘴吃的新作物,可把暖房那邊的人忙得夠嗆!

  事已至此,李承乾也只能邊吃著爆米花邊勸說李元嬰:「往後你可別叫人把找到的種子都弄成這些吃食了,我怕父皇受不住被你氣病。」

  就算和李承乾他們玩得好,李元嬰也知道萬界圖書館的存在不能告知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就像孫思邈所說的那樣,別人都沒有,就你自己有,這如何使得?

  既然解釋不了玉米和花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吃食,李元嬰當然不會去反駁這事不是自己幹的——誰叫系統給他時就是零嘴,種子才是附帶贈品!

  李元嬰含糊應下:「往後的事,往後再說!」

  李承乾知道李元嬰從小天不怕地不怕,不再多勸。一行人騎馬的騎馬,坐馬車的坐馬車,很快抵達葵園之外。這田莊還是太上皇在世時撥給李元嬰的,挑了十里八鄉最好的一塊地圈起來,前面繞著水,背後靠著山,後頭那一整座山也都劃入了田莊範圍內。

  不少人打過這莊子的主意,愣是讓當時只有四歲多的李元嬰占了去!這幾年田莊收成極好,每年都給李元嬰帶來不小的進項,更別提還有另外兩處小一些的田莊也在他名下。

  所以,李元嬰不缺錢。

  正是因為不缺錢,他才能大手一揮讓底下的人不種農桑,全部改種向日葵和玉米花生。底下的人聽說不種糧其實有點犯嘀咕,不過董小乙先安撫後敲打,借著李元嬰的名義恩威並施,把莊子上下打理得服服帖帖,讓種什麼就種什麼。

  開春以來,董小乙直接住到田莊上盯著下面的人種下三種新作物,每天一早就要起來認認真真把整個莊子巡一圈。若是沒別的要事,他還要騎馬去另外兩個莊子看一看,忙得不得了,不到一個月小身板兒都給鍛煉結實了。

  這天董小乙和往常一樣在向日葵田間巡視那輕輕的嫩苗,遠遠便眼尖地瞧見李元嬰一行人過來了。他立刻連走帶跑地迎了過去,和李承乾幾人行過禮後麻利地引他們入內,給他們介紹這一片種的是向日葵、那一片種的是玉米、另一片則是花生。

  幾種幼苗都還青青嫩嫩的,遠看瞧不出太大的差別,只有湊近看看它們剛剛舒展開的嫩葉才能看出不同來。

  李元嬰牽著兕子幾人把三種作物的幼苗認了一遍,才在董小乙的引領下走向學堂所在地。

  還未走近,朗朗的讀書聲已隨風飄來。

  已是三月,屋前屋後的桃花都開到了最爛漫的時候,風一動,柔嫩的花瓣輕輕飄舞,頗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覺。李元嬰看著開了滿樹粉花的漂亮桃樹,興致勃勃地問董小乙:「這桃樹結桃子嗎?大嗎?好吃嗎?」

  李治本來正沉浸在那美麗的桃花和悅耳的讀書聲之中,聽李元嬰這麼一開腔,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李治道:「麼叔你真能煞風景!」

  李元嬰可就不樂意了:「哪裡煞風景?你不想親自來摘桃玩嗎?自己摘的桃一定更好吃!」李元嬰還拉兕子她們聲援自己,「兕子你們說說,我說得沒錯吧?」

  在九哥和麼叔之間做選擇,兕子她們自然是選麼叔的,都說爬樹摘桃子一定好玩。宮中雖也有桃樹,卻不見有前頭那株那麼大、長得那麼好的,若是能結桃子的話一準又大又甜。

  李治無話可說。

  董小乙在李元嬰身邊伺候了一段時間,多少也摸清了李元嬰的性情,早和人打聽過屋前屋後幾株桃樹的事。等李元嬰和李治他們爭辯完了,董小乙才仔細給李元嬰介紹:「這株最大的桃樹,結出的桃兒最大,品相也佳,隨便摘一個都沒有不好的;可要說最甜的話,得是學堂後頭那株才是最甜的,就是個頭小了點。不過許是因為這兒水土豐沃,和外頭賣的比起來這裡的哪一株都更好吃!」

  這話李元嬰喜歡聽,當即叫董小乙等桃兒熟了回宮稟報給他,他要帶兕子她們來摘。

  董小乙喏然應下。

  一行人走到學堂外,讀書聲沒停,夫子帶一句,一群小孩便念一句,響亮又齊整。

  學堂是現成的屋捨改造成的,沒有能容下一百人的大屋,這百來個孩子便按照年齡段和初期考校分了幾間屋捨。周圍一些佃戶聽聞這邊開了學堂,也都把適齡的孩子送了個過來,加起來竟有將近一百五十個學生!

  不同夫子教法不一樣,幾批小孩的開蒙進度大不相同,讀起書來像是在比試誰念得更洪亮一樣,統統用上了最大的嗓門。李元嬰對此很滿意,他最喜歡熱鬧,百來個孩子競相讀書的盛景很符合他的喜好!

  直至夫子們陸續教完一段,董小乙才親自敲響屋簷下垂下的鐵條,按照平時訓練的指令「鐺鐺鐺」地敲了傘下。

  夫子們雖沒聽說李承乾他們會過來,卻也早跟董小乙約法三章,講學他們來,管理要聽董小乙的。這些孩子將來都要替太子和滕王他們辦事,學問要教,做事更要教,不能養出一群不知感恩、不恭不敬的白眼狼!

  於是指令一響,夫子們便和平時一樣叫學生們有序地走出學堂,去前頭的空地上集合。

  待學生都出去了,夫子們也跟著走了出去。這時他們才看到站在不遠處看著學生們列隊的李承乾一行人。別人不認得太子,這些夫子卻都是讀書人,怎麼可能不認得?

  看到太子立在那看著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列著隊,夫子們一激靈,紛紛上前讓學生們動作麻利些,不要叫太子他們失望!

  這群小孩無一不是出身寒門,還沒有雙親教養,哪裡知曉太子滕王之類的到底是什麼身份。好在這段時間董小乙每日一早讓他們集好隊鍛煉鍛煉,再做一番思想工作,主要內容是這樣的:現在給你們吃、給你們穿的是滕王,讓你們有書可讀的是太子殿下,你們只要好好把握學習學問的機會,將來不管做什麼都更有機會。比如他董小乙就是因為識得幾個字,便抓住了到滕王身邊當差的機會!

  對這些從小得為溫飽掙扎的小孩來說,和他們說什麼家國天下、說什麼仁義道德都不頂用,得和他們說實在的,告訴他們識字算數有什麼用,他們才會卯足勁把握機會!

  董小乙簡單粗暴的洗腦工作還是很有效果的,一聽是兩位恩人過來看他們,百來個小孩迅速把排得齊齊整整,連混在其中的佃戶兒女都被他們感染了,齊齊抬起頭望向衣著華貴的李元嬰幾人。

  李家人到了李二陛下這一代相貌都不差,到李承乾這一代更是越長越好,叔侄幾人站在那兒都是非常扎眼的,唯一一個不姓李的魏姝瞧著也很俊秀,可把整群小孩的眼睛都看直了。

  李元嬰戳戳李承乾,示意該他發表講話!

  一路上,李元嬰已經和李承乾對過「演講草案」,李元嬰各種意見一提再提,直接把李承乾還帶著點文氣的說辭改成了大白話。

  李承乾向來不喜歡舞文弄墨,可若是要他對著百來個小孩說一大段毫無修飾的大白話,還真有點難張口!

  等抬眼對上那一雙雙烏黑明亮、齊齊望向自己的眼睛,李承乾心裡才有了種異樣的觸動,閒話家常般把早已想好的話向眼前的小孩們說了出口,將自己對他們的期許、對他們的要求用最直白淺顯的話語表達出來。

  所有小孩都聽得非常認真,最後齊聲向李承乾保證自己一定好好學習,絕不偷懶!

  直至和李元嬰他們一起離開葵園前往「秘密基地」,李承乾還在回味著剛才對孩子們講話的感覺,他心裡還存留著一絲莫名的激蕩,心情竟和他與人馳騁在獵場中游獵一樣好。那明明只是一群無依無靠的孩子,為什麼會給他這樣的感覺?

  李承乾沒想明白。

  沒想明白,李承乾也就不想了,隻打算下回再和李元嬰一塊過來看看這些孩子學習進展如何。

  李元嬰更是什麼都不想。他正把自己和大侄子的瞞天過海大計告訴李治幾人,說到葵園來只是計畫之一,現在他們要進行計畫之二了:去吃烤全牛和看象馬大戰!

  高陽本來因為只過來給葵園的小孩們講了番話而有些失望,聽李元嬰這麼一說,一雙眼睛倏地亮了起來:「真的嗎?」

  李元嬰道:「自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們啊!」

  兕子有些擔憂地拉著李元嬰的手說:「麼叔,父皇會生氣的吧?」上回她們出宮玩誤入挽翠樓,父皇就生了很大的氣!

  李元嬰道:「不怕,我們就是去吃吃玩玩,又不會幹別的!再說了,我們不告訴皇兄不就得了?」他一臉篤定,「皇兄不知道,就不會生氣!」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皇兄不知道,就不會生氣!

  李二陛下打了個噴嚏,掐腳一算,肯定是麼弟又要作妖。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28
第 45 章

  李元嬰言之鑿鑿, 表示李二陛下日理萬機, 每天忙得不得了, 肯定不會曉得他們去完葵園後又去「秘密基地」玩耍。

  幾個小的對李元嬰盲目信服,高高興興地坐在車裡前往上回烤全羊的地方。許是因為這「秘密基地」在李二陛下和諸位大臣面前過了明路, 大烤爐安安穩穩地存活至今, 沒像上一個那樣慘遭拆除。

  李治比李元嬰想得多點, 覺著李元嬰有點天真了, 他們這麼多人跟著大哥去玩, 李二陛下壓根不可能不知道。他把自己的擔憂和李元嬰說了,叫李元嬰悠著點, 別玩得太過火。

  高陽道:「就你擔心得多, 怕什麼啊,先玩了再說。」至於被發現後的事,那當然是被發現後再想, 玩都沒玩誰要想東想西!

  這就是高陽和李元嬰臭味相投的地方了,兩個人靠豐富的作死經驗說服了兕子她們,到了地方便高高興興地跳下馬車去看烤全牛是怎麼烤的。

  那牛長得肥壯得很, 李承乾買下它時花了不少錢, 主要是當時別家也有人想要, 他派去的人得跟人競價,價錢被人抬了上去。李承乾在吃和玩方面很捨得砸錢,又記著自己和李元嬰約定過要做烤全牛,這才砸下重金。

  知曉他們今天要過來,「秘密基地」這邊早忙活開了, 把那養了幾天傷的耕牛俐落地宰殺。這牛比上次的羊大上許多,在旁邊手動翻身和塗調料的人翻了一番,一個個都專注地盯著燒得紅通通的爐子,生怕把這麼大一頭牛烤壞了!

  李元嬰帶著兕子她們看了一會,覺得烤全牛比烤全羊沒太大區別,頓時沒了圍在一邊等它烤熟的興致,拉著李承乾說要去看他募集過來的「象軍」。

  李承乾領著他們到一處視野極好的高地上,朝左右輕輕一拍手。左右領命而去,令人取出兩面旗幟迎風一甩,便見曠野兩側的山林中出現兩隊人馬:兩邊都不過十來人,左邊的騎著馬,右邊的騎著象!

  還沒到行到雙方能相逢處,那些高鼻廣目的突厥人已經將胯/下駿馬驅趕得律律作響。

  另一頭,許是大象長得格外高大,所以象背上的南人顯得個頭小上許多,不過他們騎著的大象也高高昂起象鼻、拍動巨大的雙耳踏步前行,所到之處那些趁著春季雨水豐沛而肆意瘋長的野草都被踩得東倒西歪,硬生生靠粗大的象足開出一條路來!

  許是因為沒見過大象,隨著那龐然大物靠近,突厥人的馬兒忽然開始不聽使喚起來,紛紛驚慌地嘶叫起來。若不是平時這些突厥人把馬馴養得極好,遇到這種仗勢怕是要四散奔逃了!

  饒是如此,這些突厥人的境況也沒好到哪裡去,竭盡全力也無法讓馬兒再往前!

  能整日與李承乾終日游獵玩樂的,真要說有多大的能耐肯定不可能,頂多只是騎術比一些人好些罷了。真能指望他們臨危不懼,和對面拼個你死我活嗎?那當然不可能!

  隨著那將近十頭龐然巨物組成的「象軍」步步逼近,這群遠稱不上是驍勇騎兵的突厥人終歸還是潰散了,狼狽地被那幾個騎在象背的瘦弱南人攆著跑!

  不逃不行,若是不逃,馬兒當真要受驚!到時候胯/下的馬驚懼之下把他們甩下去,他們很可能會被那宛若千鈞的象蹄踩成肉醬!

  李元嬰站在高處看了個過癮,覺得象軍果然很帶勁,那些突厥人被它襯得狼狽極了,一點都沒有平時的驍勇模樣。他有些蠢蠢欲動,湊到李承乾身邊問:「這大象好養嗎?」

  不僅李元嬰意動,李承乾也有些意動,招了個說話利索的南人上前細問。從前他和突厥人玩得好,覺得突厥人都活得自在極了,很喜歡帶他們外出遊獵、圍坐戲玩,如今一看,他們對上騎象人著實大失往日風采!

  幾人就著高地上的草地坐下,齊齊看著那有點緊張的南人。這南人清瘦黝黑,顯見常年受日曬風吹。他在李元嬰的催促下開始講起了他從小的馴象生涯,他叫楊六郎,由於家鄉多象,他家又祖祖輩輩都是馴象人,他更是從小認養了一頭幼象!

  大象懷胎時間比人還長,要長大也得花個十來年,可以說他的像是和他一起成長起來的,他對它才能如臂指使。若不是這種從小被人馴養的象,尋常人碰到它都得頭疼,畢竟它們塊頭大,又喜歡群聚,若是山林與草野的草木不夠它們吃,它們就會去啃莊稼!

  李元嬰從來沒去過南邊,聽得津津有味。

  楊六郎便給李元嬰提及養象的不易:一隻象一天下來可能得吃幾百斤的草木,吃進去了它又不能全嚼碎,大半又變成糞便排出來。它的糞便一天也可能有幾百斤,能把人囫圇著埋起來的那種!若不是他們家這樣的世代養象之家,恐怕還真難把這麼個大傢伙伺候好,更別提還要馴化它們。

  李元嬰聽到一頭象一天能有幾百斤象糞的時候眼都睜圓了,想像不出若是養個百來頭大象那糞得堆多高!李元嬰與兕子她們感慨:「衛國公也不容易哪,他家怕是得有個人專門清理象糞,要不然用不了幾天衛國公府就能叫象糞給埋了!」

  高陽本來躍躍欲試想弄一頭大象玩玩,聽李元嬰這麼一說便打消了主意,她怕將來自己的府邸被象糞堆滿了。她到底是個愛臭美的女孩兒,哪怕這楊六郎說象糞不臭,還能撿來撒田裡肥田,她也不樂意養這種這麼能拉的牲畜。

  李元嬰倒沒高陽那麼在意象糞,他好奇地問:「你們帶著大象到長安來,是讓它們幫你馱貨物嗎?」

  楊六郎驕傲道:「是的,我們被商隊雇傭來幫他們馱運貨物,順便吸引一下百姓的目光。趕巧太子殿下要尋大象與突厥人對戰,雇我們的人便與我們商量著叫我們試一試。我們這些象還是溫順的,更凶的那批曾經大敗吐蕃軍,讓他們十幾年間都不敢再來進犯!」

  李承乾也來了興致:「當真如此厲害?」

  楊六郎自然不會說假話,搬出自己從小聽慣了的象軍故事眉飛色舞地講給李承乾他們聽。

  幾個小孩都聽得激動不已。

  李元嬰道:「雖說大象吃得多,糞也太多,但是用得好是真的有用!」

  李承乾和李治都點點頭。

  魏姝見李元嬰顯然動了養一批大象的心思,想了想,與就坐在自己身側的李元嬰說道:「象軍雖然勇武,個頭也夠嚇人,可我覺得它也不是不能破的。」

  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魏姝身上。

  魏姝毫不慌亂,仍是不緊不慢地說:「戰國時期齊國有個叫田單的人曾發明一種戰術,叫『火牛陣』。田單收集城中千餘牛,飾以絳衣龍紋,再把浸油的蘆葦綁到它們的尾巴上,點著蘆葦將它們驅往敵軍陣中。敵軍見近千帶火的『怪物』連夜朝自己衝來,嚇得慌了手腳、東奔西逃,一下子被齊人擊潰了。」

  李元嬰道:「這個我也看過,是《史記》裡寫的。」他有點疑惑,「這和象軍有什麼關係?難道也用火牛陣來對付象軍?」

  魏姝點頭,娓娓說道:「剛才不是說大象怕火嗎?若是用上這火牛陣,當帶著火尾巴的牛群衝入象軍之中它們准會爭相躲避,情況不會比剛才騎馬的人好多少,甚至還可能讓自己人死於象足的踐踏之下。」

  李元嬰腦中擬出了魏姝所說的畫面,發現這火牛陣對付象軍似乎真的可行!

  要知道騎兵或象兵的戰場可不是大唐境內,而是北邊或西邊諸多遊牧民族,他們的牛羊不如大唐境內金貴,有水有草他們就能一批批地養,聽說吐蕃境內還有許多野生犛牛。若是有人驅趕那些野性十足的犛牛用這種法子衝殺進象軍之中,大象原先那些優勢又成了劣勢!

  李元嬰誇道:「姝妹妹你怎麼這麼聰明!」

  楊六郎不服氣地道:「火牛陣也不是誰都能用的,你怎麼保證牛會往對方那邊跑,而不是倒回來衝撞自己人?當真火燒尾巴了,它們可沒法判斷方向。」

  魏姝道:「有馴象之法,自然也有驅牛之法。」

  李元嬰認同魏姝的話:「是這個理,你能讓大象聽你的話,別人說不定也有法子讓牛聽他們的話。」

  楊六郎不吭聲了。

  李承乾經他們這麼一說,也頗有感觸:「看來世上沒什麼無往不勝的法子,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端看應戰時誰的辦法更高明。」以前李承乾覺得馬上馳騁最是瀟灑,剛才看他的突厥友人們面對「象軍」毫無迎戰之力、直接狼狽潰逃,李承乾竟覺得往日喜愛的縱馬打獵變得索然無味。

  李元嬰趁機道:「那我們更要多見識各方手段,提早想想應對之法,將來遇上了才不至於手忙腳亂。」他腦筋靈活得很,想到他們今天的瞞天過海大計很可能會被李二陛下識破,又開始慫恿李承乾,「我們偷偷出來一次兩次還好,出來太多次總歸還是太招眼了,不如你再寫篇文章把這個想法給皇兄說一說,讓皇兄允你多接觸這些事。到那時,我們就能光明正大地玩個夠了!」

  李承乾一想,覺得李元嬰的話可行。這次隨行的禁衛那麼多,他帶著李元嬰他們過來玩的事很難瞞到底,倒不如自己寫份摺子向父皇請示一番!

  烤全牛還沒做好,李承乾怕自己回頭把這事忘了,當場便叫人取來筆墨,在李元嬰以及幾個弟弟妹妹的注視下揮毫疾書。事例是現成的,感悟也是現成的,李承乾寫得比上次被李元嬰一通狂誇時還俐落。

  這回人多,李元嬰沒有一段段地邊念邊誇,改為挑選好句好段拉小夥伴們一起吹捧:「這句寫得真好,我就想不出來!」

  兕子很捧場地應和:「大哥厲害!」

  李治跟著說:「確實好!」

  城陽和衡山直點頭。

  高陽雖不喜歡舞文弄墨,卻也耐著性子湊在一邊看,不時跟風誇上一句。畢竟,李元嬰說這文章若是寫得好,她們父皇不僅不會罵她們,還會誇她們!

  倒是最開始提出「火牛陣」的魏姝立在李元嬰一側,沒再多說什麼,隻沉靜地看著李承乾在李元嬰的鼓動下洋洋灑灑地寫出一篇由「象馬大戰」和「火牛陣」起頭的文章來。

  李元嬰見魏姝一直不說話,怕她覺得悶,不由悄悄和她分享他最近喜歡慫恿李承乾寫文章的原因:「這寫文章的法子我是從於詹事那裡學來的。於詹事知道不,叫於志寧的那個,雖沒你祖父老,罵起人來卻和你祖父一樣厲害。你不曉得,前些日子他寫了二十卷《諫苑》來罵承乾,怪可怕的!」他又把那天迎面遇上於志寧的事大略地給魏姝講了,樂滋滋地對魏姝說,「當時我就想,若是能照著他的法子把事情改頭換面往家國大義上靠一靠,一準什麼事都能把皇兄那關過了,指不定還能得他們的誇呢!可惜我不會寫文章,所以得讓承乾來寫。」

  魏姝聽得瞠目結舌。

  要是讓於志甯知道李元嬰這想法,怕是打死他的心思都有了!

  李承乾將文章寫完收好,守在火爐那邊的人也尋了過來,說是烤全牛已經熟了。玩耍了半天,李元嬰肚子餓了,聞言馬上拉著李承乾過去分烤全牛吃。這次李二陛下他們沒來,牛蹄分給了獲勝的「象軍」。

  李承乾按年齡算是最年長的,責無旁貸地肩負起分肉義務,李元嬰帶著一群小蘿蔔頭挨個等在一邊,一點都沒把他當太子看,對著他要切這塊要切那塊,務必讓每個人都分了一大塊香噴噴又好入口的烤牛肉。

  李承乾見他差遣自己差遣得那麼順口,故意切歪一刀,讓李元嬰到手的烤牛排尤其壯觀,瞧著比他臉盤還大,比他手臂還長!

  兕子一看,睜圓眼驚歎:「麼叔你能吃這麼多嗎?」

  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可以說不能?李元嬰挺直小身板誇下海口:「當然能!」

  於是回宮的時候李元嬰沒能和李承乾一起騎他的小馬,而是癱靠在馬車上揉著圓滾滾的肚子消食。

  吃到撐著了!

  他發現,大侄子有點壞!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兒子像爹(指指點點)

  李二陛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29
第 46 章

  李元嬰一路上越想越覺得大侄子學壞了, 沒等李承乾踅摸個時機把文章呈上去, 自個兒就跑去找李二陛下告狀。

  李二陛下早前剛聽人回稟完李元嬰一行人去完葵園又跑去外頭玩耍的事, 還等遣人細問他們去了哪、有沒有幹什麼壞事,結果李元嬰自己撞上來了。再一聽他告的黑狀, 居然是承乾給他切了老大一塊肉, 把他吃撐了!

  李二陛下被逗笑了:「承乾給你切你就全吃光, 這麼聽話?」

  李元嬰道:「那不是兕子在旁邊說『麼叔你真的能吃光嗎』, 我當然要說能啊, 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說自己不行!」

  李二陛下瞅著他沒長多少的個頭,意思是「就你這樣也算是男子漢大丈夫」。

  李元嬰哼道:「反正, 我覺得他學壞了!」

  李二陛下早知道這小子瞧著沒臉沒皮, 在兕子她們面前又死要面子,心裡直樂。他氣定神閒地戳穿李元嬰早前過來撒的謊:「不是說去葵園嗎?怎麼又開始分肉了?」

  李元嬰一聽,發現不對, 剛才他越想越氣憤就來告承乾狀,都忘了自己去吃烤全牛了。李元嬰立刻道:「我突然想起我還要去老師那邊,先走了!」說完他不等李二陛下發話, 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李二陛下由著他跑了, 等出去查問的人回來才細問李承乾一行人到底去了哪。承乾幾個都是他的嫡出子女, 他平日裡沒太多時間教導他們,可不能由著他們胡鬧。

  聽來稟報的人說完,李二陛下揉揉眉心,擺擺手讓人退下。一聽到什麼烤全牛、象馬大戰,李二陛下就知道這是哪個混帳出的主意, 偏承乾還幫他去尋象買牛,當真是混帳到一塊了!

  好在承乾還算有分寸,沒讓兕子她們騎到象背上去,只帶她們站到高處看著。要是兕子她們有個什麼意外,李二陛下覺得自己真會掐死那混帳小子!

  還是老四那孩子比較省心,每日也就在府中讀書著書。老子看兒子,當然是越看越可愛,連胖乎乎的身量都覺得圓潤有福,李二陛下既然想到了,便叫人把李泰宣進宮來見一見,父子倆坐下聊個天放鬆放鬆。

  李泰正在府上與蕭德言請教學問,聽李二陛下宣召自己,便別了蕭德言進宮去。由於他長得胖,李二陛下還允他入宮時可以乘坐肩輿直接到殿外,不需要他自己走多少步。

  一路上,李泰都在想父皇召見自己做什麼,這早不早晚不晚的,難道有什麼要緊事?不管為的是什麼,李泰還是搜腸刮肚地想著自己近來做了什麼事、看了什麼書,等會好在他父皇面前好好說道說道。父皇最喜歡聽他說這些!

  李泰一到,李二陛下便讓他坐下,果真問起他近來在做什麼、讀了什麼書。聽李泰滿臉熱忱地說起文學之事,李二陛下開懷不已,好生勉勵了李泰一會,才和李泰提起李元嬰帶兕子她們出去胡鬧的事,順嘴罵了李承乾一句。

  李泰聽了便說:「麼叔他們還小,愛玩愛鬧是正常的,不愛玩不愛鬧才稀奇。」

  李二陛下點頭,與這個自己頗為疼愛的孩子聊過後賜了他一些寶貝,再一次投身到政務的海洋之中。

  李泰出了宮,尋來心腹之人命他去把李承乾一行人今日在東郊所做的事查清楚,看看有沒有可以拿來做文章的東西。

  他雖有意爭奪太子之位,卻不能時刻讓人盯著李承乾那邊。畢竟他現在最大的優勢就是父皇的偏愛,若是在李承乾沒行差踏錯之前就把事情捅到明面上,他肯定會失去這個優勢!可要是李承乾自己幹了不該幹的事,情況就不同了!李泰與心腹將李二陛下提到的事細說一番,讓他們查起來有個方向。

  第二日,李承乾還沒找機會把文章呈上去,上朝時已有一些人站出來彈劾太子荒廢學業、耽於遊樂。

  這是老話題了,這幾年來指著李承乾鼻子罵這個的人可不少,不過這次老瓶裝了新酒:有人彈劾李承乾重金買牛,驕奢淫逸,靡費甚多;有人彈劾李承乾讓突厥人與南人搞「象馬大戰」,稍有不慎可能導致無辜者死傷,甚至還隱晦地提了句「天子腳下弄出個象軍來是不是有什麼想法」;反正你方唱罷我登場,整場朝會都是在攻擊李承乾中度過的。

  更要命的是,這些人裡不僅僅是偏向諸王的人,還有太子自己的老師張玄素之流。

  昨天李二陛下聽了李元嬰他們鬧騰出來的事還沒多糟心,頂多只是口上罵兩句,畢竟,他年輕時也愛幹這些事,真要放開了讓他去玩,莫說尋幾個大象,尋幾隻虎他都喜歡。兒子像老子,那不是挺正常嗎?沒想到隔天上朝,居然鬧得這樣沸沸揚揚,他聽著都覺得承乾幹了件喪盡天良的事!

  李二陛下被一干朝臣的群情激奮弄得無可奈何,看向默然坐在諸王之首的李承乾。李承乾乖乖在這挨駡,另一個始作俑者卻不在,李二陛下一想到那糟心玩意可能還在呼呼大睡,便覺得心情不太好,當即擺擺手讓人先停一停,議點別的事,他叫人去把李元嬰這個始作俑者叫過來好讓那混帳小子也聽聽大家的批評。

  眾人一琢磨,覺得李元嬰這混世小魔王確實不像樣,這事很可能是他攛掇的,認同了李二陛下的提議。

  李元嬰這會確實還睡得香甜,昨天他吃得太飽,回來後告完李承乾的狀還沒消完食,肚子撐得厲害,索性拿起醫書讀到半夜,早上自然就起不來了。而且平時他也不會起這麼早的,至少得日上三竿才睜眼!

  聽到有人來傳話說要李元嬰去朝會上一趟,柳寶林心中驚疑不定,忙去叫醒李元嬰。李元嬰迷迷糊糊地被柳寶林幫著穿衣洗漱,到洗完臉才清醒過來,往柳寶林身上蹭了蹭,奇怪地問:「娘,這麼早讓我起來做什麼?」

  柳寶林細聲把李二陛下讓他過去的事告訴他。

  李元嬰嘟囔:「准沒好事。」

  柳寶林捂住他的嘴:「不許亂說話,朝會上都是德高望重的大臣,你去了要乖乖的。」

  見柳寶林神色帶著憂懼,李元嬰老實點頭。

  李元嬰把該戴的玩意都戴上,勉強也有個小王爺的模樣。等轉了個彎、確定守在門前目送他的柳寶林看不見了,李元嬰才好奇地問前來傳話的內侍怎麼回事:「皇兄怎麼會讓我去摻和朝會?」每次他去找李二陛下時若是碰上有正事要談,李二陛下都會把他晾在門外的!

  那內侍常在李二陛下跟前伺候,知曉李二陛下對李元嬰這個麼弟也頗為偏愛,便悄悄把朝會上發生的事挑揀著與李元嬰說了。

  李元嬰一聽,這是聚眾欺負他大侄子,太壞了!雖說大侄子也有一點點壞,可他們這麼多人噴大侄子一個,以多欺少,忒沒道理!李元嬰的腳步頓時變得虎虎生風起來,直接往朝會那邊跑,追在後頭的內侍差點沒追上。

  殿內在商議的事正好告一段落,聽人傳報說滕王到了,眾人便想起剛才擱置的噴太子大業,齊齊看向被人引進來的李元嬰。

  李元嬰平時參加宮宴的次數不少,大臣們都認得這混世小魔王,有些個老臣還曾被他拔過鬍子,想忘都忘不了!

  參加朝會,李元嬰卻是頭一回。像李承乾、李泰這些年長些的皇子若是沒去封地,平日裡也是要來朝會上旁聽的。李元嬰年紀不大,性格又混帳,李二陛下從沒讓他來過,由著他好好玩去。

  見群臣的目光齊刷刷投來,李元嬰也不慌,踏著映入殿內的朝陽往裡走,整個人也被晨曦染得金燦燦的。他生得討喜,此時看著更是機靈可愛,許多人都覺得這若是自家兒孫恐怕沒人會對他說一句重話。

  可,李元嬰不是他們家兒孫!

  不少人都擼起袖子準備開幹了。

  李元嬰往裡一看,才發現李治早過來了,此時跟鵪鶉一樣忐忑不安地坐在李承乾身邊。李元嬰也跑過去一屁股坐下,氣鼓鼓地看向李二陛下,意思是「你們可以開始罵了,我看看你們要怎麼罵」。

  若不是地方不對,李二陛下都想伸手掐掐他氣得鼓起來的臉頰了。

  三個犯事的皇子皇弟來齊了,朝臣們便開始新一輪的彈劾,噴得有條有理,義憤填膺,仿佛李元嬰幾人不是吃了一頭牛,而是強搶了他老娘!李元嬰前頭被於志寧勸諫過,也算領教過這種上綱上線的罵人法子,可如今聽這麼多人的唇槍舌劍齊齊朝自己三人刺來,火氣還是蹭蹭蹭地往上冒。

  兒子買頭牛吃,老子覺得錢花多罵一頓還說得過去,外人也義憤填膺地來罵算什麼事,又沒花你家的錢!

  李元嬰咻地站起來,表示自己有話要說。

  李二陛下橫了他一眼,意思是「讓你過來就是讓你挨駡的,你乖乖聽著」。

  李元嬰才不理他,衝到那個還在噴個不停、陳述李承乾重金買牛有多不妥的官員面前,直接拉住對方的衣袖打斷:「到我說了!」

  那官員被他這麼一弄,直接忘詞了,氣得漲紅了臉。

  李二陛下訓道:「回去坐好!」他看了李元嬰一眼,「有話便說,動什麼手!」

  這下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再一次齊齊看向李元嬰。

  李元嬰覺得自己個兒矮,坐下說沒氣勢,也不坐回去,直接與他彈劾李承乾的官員問對起來:「你是覺得承乾花大價錢買牛不好嗎?」

  那官員道:「自然不好。國庫空虛,百姓窮苦,太子殿下身為太子,理當以身作則才是!」

  李元嬰轉頭問李承乾:「承乾你花的是自己的錢,還是國庫的錢?」

  李承乾道:「當然是自己的。」他又不是傻子,怎麼會動用國庫的錢去玩。

  李元嬰點頭,再次望向那位官員:「承乾花自己的錢買下一頭牛,這頭牛已經在官府報備過,不能再當耕牛了。這個過程就是普通的買賣,沒有違反律法之處,沒有錯吧?」

  「是沒錯,」那官員道,「可太子殿下身為太子,怎麼能如此鋪張浪費?」

  「我們明明把牛都吃完了,怎麼能說是鋪張浪費?」李元嬰不服氣地說,「難道你覺得我們吃一頓烤牛都是浪費?那我可真是奇怪了,吃都是浪費的話,要做什麼才不浪費?每天不吃不喝早點餓死嗎?」

  武將那邊聽到這話,有人忍不住笑了出聲。

  朝堂之上大家說話都是斯斯文文,全按著文臣的規矩走,可把他們這些武將憋得不行,偏偏不來還不成,得按時暗點來聽他們叨叨。除了程知節這種動不動掄起拳頭喊打喊殺的渾人,這還是頭一回有人在朝會上和人這樣嗆聲!

  李二陛下見李元嬰到哪都能鬧騰出事來,喝道:「回去坐好!」

  李元嬰偏不。

  李元嬰還要接著說:「你肯定要改口說買牛沒不對,花重金買才不對是吧?」

  那文臣不接腔了。

  李元嬰道:「要我說,承乾花重金買才是安民如子的表現!」

  其他人都用「我看你要怎麼胡說八道」的眼神看著李元嬰。

  李元嬰道:「如果你是賣牛的人,有人花大價錢買你沒了用處的牛,你高不高興?」

  那官員是斯文人,被李元嬰杵在眼前逼問只能說:「自是高興。」

  李元嬰道:「他高興了,拿了錢不僅可以買一頭新牛,還可能多出一筆錢。有了新牛,地耕得更好,來年收成更多,一家人會更富足;有了多餘的錢,他又可能出去買別人的米,買別人的布,買些雞苗鴨苗養起來。那些把東西賣出去的人,家裡也多了進項,他們手裡同樣有了餘錢,又去買別的。這樣一來,承乾雖隻多給了一家人錢,實際上卻惠及千百家。」李元嬰越說越覺得有理,把自己也給說服了,理直氣壯地挺起小腰杆反噴起來,「承乾是太子,他要『節省』多容易,只要搬出太子身份誰敢不賣他,上趕著送他的都有!這倒是節省了,可要是底下的人有樣學樣學起來,想要什麼都叫人白送,百姓手裡哪還會有餘錢?怕是都被你們這些壞傢伙坑了去!我們家承乾,才不學你們這些壞東西禍害百姓!我們家承乾是愛民如子的好太子!」

  殿內鴉雀無聲。

  這話,乍一聽是這樣沒錯,再一琢磨好像有點不對味,仔細想想又確實是這個理!

  趁著群臣被自己繞懵了,李元嬰悄然溜回李承乾身邊,用指頭捅捅李承乾,壓低聲音給同樣被他說懵了的大侄子鼓勁:「該你了!把你昨天的文章拿出來!我們是占理的,不能坐著讓他們罵!」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愛民如子大侄子!

  大侄子:麼叔說的是我嗎?我是這樣想的嗎?是的,我是這樣想的,我愛民如子!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29
第 47 章

  李承乾剛當太子時比李元嬰還小些, 什麼都不懂, 被老師罵了也懵懵懂懂, 他母后去世後他更是對此習以為常,甚至還時常想著「罵吧罵吧趕緊罵完我好去玩兒」。

  沒見到他父皇被魏征追著罵, 連鬥雞都不玩了嗎?

  當堂罵回去這種事, 李承乾當真是頭一回見識, 哪怕李二陛下被氣狠了, 大多時候也是拂袖離去。

  哪有人會像李元嬰這樣, 人小嗓子大,喊不贏還要去扯人家袖子的?而且李元嬰張嘴就是一套一套的歪理, 若不是他已經見識過這份瞎掰扯的功力, 一時半會怕也緩不過神來!

  眼下被噴得猝不及防,昨日他們想好的應對之法其實正好可以用上,頂多只是從應對李二陛下一個變成應對滿朝文武而已。

  李承乾想到李元嬰為了自己不顧李二陛下的訓斥, 愣是把自己的意見原原本本地說完才坐回來,心中感動,也決定不再像往常那樣充耳不聞、當做什麼都沒聽到。

  李承乾站起身來, 朗聲道:「父皇, 兒臣有一篇文章本來準備下朝後再獻給你, 不想今日朝中竟都已知曉兒臣昨日做了什麼。」李承乾眉宇之間頗有些李二陛下的影子,只是往日性格沉鬱,總像是籠著一層陰雲,瞧著便有些不討喜。此時他臉上鬱鬱之色一掃而空,說起話來也擲地有聲, 「既是如此,兒臣想將這篇文章當堂念一遍,也算是給父皇與諸位大臣一個交代!」

  房玄齡等人齊齊望向李承乾,驀然發現太子已年過弱冠,身量修長,面容英朗,隱然有李二陛下當年的風采。相較之下,坐在後頭的李泰、李治便略遜一籌,宛如珠玉在側、黯然形穢。

  李承乾當了這麼多年太子,勉強也算是受過千錘萬練的,得了李二陛下的首肯便把昨日寫的文章念了出來。最近這兩篇文章讓他有種開了竅的感覺,念起來也順暢無比。

  這文章的大意很簡單,開頭寫他與李元嬰、李治他們聽說南邊曾有象軍能贏吐蕃軍,不知象軍與突厥騎兵相比如何,便請來南人所馴之象與北人所馴之馬對戰。

  勝負分出之後,他們席地而坐,先聽南人談起如何馴象、如何對戰吐蕃軍,獲益良多。隨後,又聽魏征之孫女談起「火牛陣」,深感戰事時局都變幻無常,做什麼都鮮有萬全之法!

  因此,他們都希望日後可以多接觸來自天南海北的人才,像這次瞭解「象馬之戰」一樣好好瞭解南邊的戰法和北邊的戰法,好好瞭解東邊的情況和西邊的情況——這樣一來,不管是遇到哪兒有事,決斷時都能做到心裡有數!否則這也不知那也不知,與盲聾之人何異?

  李承乾朗聲把整篇文章念完,沒再為自己辯解什麼,退回位置上坐下。雖說文章裡一些細節是經過修飾美化了的,但大體來說確實是他們昨天玩耍時生出來的真實想法。

  殿中再一次靜了下來。

  這篇文章有理有據,直接將原本被攻訐的「象馬之戰」延伸到戰事與國事之上。象軍能輕易逼退騎兵,火牛陣又能破象軍,可不就是說明遇事無萬全之法,任何時候都得儘量掌握各方情況靈活應對!

  細想一下,太子若是端坐宮中苦讀書,不去瞭解外頭的真正情況,真正遇到要解決的事情該如何做判斷、如何想辦法?而且哪怕再怎麼說天下是一家,突厥、吐蕃以及南邊未曾歸化的山蠻其實仍是朝廷的心頭之患,太子想瞭解瞭解他們顯然不過分——畢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房玄齡乃是太子太師,見李承乾說得有理,自是出聲應和:「臣認為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說完他還看了魏征一眼,意思是「你孫女都一起去了,你不該說點什麼嗎」。

  換做往日,魏征絕不會摻和這些事。

  李二陛下春秋正盛,又已經給太子安排了房玄齡當太子太師,他要是還往太子那邊湊,李二陛下很可能在心裡犯嘀咕:「我這還沒老,你們一個兩個都往太子那邊靠,是不是覺得我活不長了?」

  魏征雖然以剛正善諫出名,可他不是傻子。他知道李二陛下容他忍他,一來是他的進諫確實不偏不倚、秉直為公,二來則是朝中需要一個「榜樣」。李二陛下想要把天下治理好,就不能當那閉目塞聰、耳聾目盲的人,所以,就算沒有魏征,也會有張征李征!

  魏征不想摻和,偏偏剛才房玄齡朝他遞的眼神讓李二陛下注意到了。李二陛下頓時想起李承乾剛才提到的人除了李元嬰和李治,還有魏征的親孫女。這女娃不過才比兕子大一點,讀書習字卻比男孩兒還出色,生作女子確實可惜了。

  李二陛下對幾個心腹要臣的性格門兒清,他知道魏征孫女肯定不是太子請過去的,而是李元嬰拉人家出去玩。小孩子想一塊玩,大人攔得住嗎?強攔肯定可以,可沒多少人捨得強攔!

  李元嬰這混帳小子,挑玩伴的眼光倒是挺不錯。

  李二陛下看了李元嬰一眼,目光又繞回魏征身上,故意點魏征的名:「魏卿,你覺得此事如何?」

  魏征沒奈何,自己孫女都一起去了,太子殿下也寫了篇好文章為自己辯解了,他難道還要捋起袖子加入到噴太子大軍裡?他的主要職責是勸諫李二陛下,太子的事不歸他管。魏征只能執起長笏回道:「臣認為房僕射所言有理。此事一未勞財,二未擾民,太子何過之有?」

  房玄齡與魏征都這樣說了,長孫無忌這個親舅舅自也不會再沉默,也開口表示太子無過。

  轉眼間,朝會上的局面已完全逆轉了。

  太子不能再罵,其他人便提出別的事情出來商議。

  見沒人敢再欺負大侄子,李元嬰滿意了,只是聽著百官議事又覺著有些無聊。這麼多人正兒八經地討論著政務,偷溜走不太容易,走是不能走了,李元嬰看了看左右,發現後頭坐的是四侄子李泰!

  閒著也是閒著,李元嬰回頭觀察一番,驚奇地壓低聲音和李泰說小話:「四侄子啊,你的憑幾看著比別人的大一圈,你可真能長肉!」

  上朝時,百官都是有位置可坐的,前面幾排座位上多設有憑幾。所謂的憑幾,其實就是像扶手一樣的玩意,一般有三足,圍攏在座位周圍。若是相熟的人坐到一塊,你可以懶洋洋地倚在上面和人磕叨。

  李泰胖,胖得李二陛下怕他走著太累,直接允他坐肩輿來上朝,那可是六七十歲快退休的有功老臣才有機會享受的待遇。他這身量擱在普通憑幾里就有點擠了,所以他位置上的憑幾是特製的,比旁人大一圈!

  李泰正聚精會神聽百官商議政事,冷不丁聽到李元嬰轉過頭來朝自己感慨,掐死李元嬰的心都有了。

  本來李泰讓人暗中把李承乾昨天干的事不著痕跡地傳到朝中諸人耳中,滿心期待地等著看朝中諸官對李承乾群起而攻之:這些人之中有的支持三哥李恪,有的支持五弟六弟,有的則是在其位要謀其政,有的有心效仿魏征能言直諫獲得父皇賞識。總之,這裡頭的每一個人知道昨天的事後都不會沒有動作!

  結果,李二陛下突然把李元嬰宣召過來,朝會上的情況驟然變了!

  饒是李泰平日裡總笑得像和氣的面人兒,這會兒臉色還是不由自主地發黑:「朝堂重地,不要喧嘩。」

  李元嬰是那種你不讓他說話他就不說的人嗎?當然不是。

  不管李泰回什麼,李元嬰都能和他掰扯下去。他振振有詞地反駁:「我才沒喧嘩,我聲音很小的。」

  李元嬰的位置是臨時加上的,只有個坐墊,沒憑幾之類的,也沒長長的笏板。他堂而皇之地把坐墊往後挪了挪,本來臨時插在李承乾身邊的位置便挪到了李泰身邊。

  挪位置成功,李元嬰好奇地湊過腦袋去看了看李泰的笏板,開始洋洋灑灑地發表自己的想法:「你這個笏板是象牙做的嗎?我昨天聽那楊六說,象牙本來是大象用來保護自己的,象牙越大打架越厲害,可惜後來有人發現象牙白白的,很適合用來雕琢成各種寶貝,便有許多人開始打起它們的主意!你說說,大像是不是好可憐啊?它們用來保護自己的象牙,現在反而成了害死它們的東西!」

  李泰額頭青筋直跳,臉皮都氣得有點抖了。這小子一開口,他根本聽不到房玄齡他們到底在商議什麼了!

  李元嬰才不管李泰氣不氣,說完自己的感慨又開始新一輪的磕叨:「不是說上朝時你們會把要說的事情記在笏板上嗎?為什麼你的笏板上什麼都沒寫?聽人說你的字寫得很好的,我還想看看到底好成什麼樣呢,真是太可惜了。我跟你說,上次我瞅見老魏的笏板了,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那才是認真為上朝做準備的典範,你這麼懶怎麼行!」

  李泰忍無可忍地吼出聲:「你閉嘴行不行!」

  殿中再一次鴉雀無聲。

  李泰不僅長得胖,聲音不控制的話也比別人響亮許多。剛才他一個沒注意直接往外吼,滿殿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並且轉過頭看向他們所在的方向。

  李元嬰乖乖閉了嘴,甚至還有點自覺非常無辜的小委屈。他們講的事情他都聽不懂,也不愛聽,找侄子磕叨磕叨不行嗎?他的聲音又不大,別人根本聽不見,四侄子怎麼可以吼得人盡皆知,真是太過分了!

  李泰畢竟是李二陛下最偏愛的兒子,哪怕出了這殿前失儀之事,李二陛下也只是訓了他和搞事情的李元嬰幾句,讓他們安安靜靜地聽著,不許再影響朝議。李元嬰被點名批評還很不樂意,趁李二陛下轉開目光又埋怨起李泰來:「你剛才說不能喧嘩,自己那麼大聲,害我和你一起挨駡!」

  李泰:「……」

  李泰真的很想掐死他。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這麼無聊,不如禍害一下四侄子吧!

  四侄子:?????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29
第 48 章

  下朝之後, 李元嬰越想越覺得自己吃了大虧, 一大早被人從被窩裡挖起來挨駡不說, 和四侄子聊個天還讓他給賣了!他也不拉李治一塊去玩耍了,溜去找李二陛下告黑狀, 說這四侄子不行, 沒有叔侄情義, 剛才在朝堂重地上居然那麼大聲吼他。

  李二陛下都不知道怎麼罵這糟心玩意好, 橫了他一眼, 訓道:「你不吵著他,他怎麼會讓你閉嘴?」

  李元嬰道:「你們講的我聽不懂, 皇兄你一大早把我叫來挨駡就算了, 還不興我和人說說話了。」

  剛才李元嬰前後左右都看了,就李泰最有話頭,這才和李泰說話的。要是知道李泰這麼壞, 他才不和他聊天呢,他可以和旁邊的長孫無忌聊,指不定還能瞧瞧長孫無忌在笏板上寫了什麼!

  李元嬰在李二陛下面前說話向來沒顧忌, 當場和李二陛下翻起了舊賬:「上回在釋奠時他找皇兄你告狀說我們分東西吃, 我就該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李二陛下聽他還挺理直氣壯, 擱下手裡的筆往後一靠,問他:「你與青雀都說了什麼?」

  李元嬰便把自己關於象牙的一番感悟告訴李二陛下,還說道:「這是不是就是周諺裡所說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李二陛下淡淡地道:「是這個道理。」他看向李元嬰,「我看你藏著挺多寶貝的, 既然你也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不如都拿出來充國庫好了。」

  李元嬰一聽李二陛下居然打自己寶貝的主意,氣鼓鼓地說:「難怪青雀那麼壞,原來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這說的都是什麼話?!

  李二陛下一下子沒忍住,伸手往他臉頰上掐了一把。

  李元嬰吃痛地扯開李二陛下的手,不敢再瞎說,隻哼哼道:「我又不是匹夫,我可是皇兄的弟弟,誰敢打我寶貝的主意!再說了,母親跟我說,那些寶貝都是要給我娶王妃用的!」他掰著指頭和李二陛下數起他家寶貝的用處,「首先,娶要給王妃很多很多聘禮;然後,我琢磨著王妃又不是豬啊狗啊貓啊的,娶回來養著就行了,我還要讓王妃過好日子,至少得讓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接著,我還要有孩子的,兒子要有,女兒也要有!兒子還好,隨便養大打發他自己去想辦法成家立業就好,女兒不行,要給她很多很多好東西,讓她什麼都見識一下,長大後別輕易被人騙了。真要被人騙走了,還得給她置辦嫁妝,絕不能讓人小瞧她!一想到這個,我就特別愁,我這點寶貝哪裡夠!」

  李二陛下聽他說得頭頭是道,王妃都沒娶上已經愁起了女兒的嫁妝來,樂得不行。他說道:「什麼叫做『兒子還好,打發他自己去想辦法成家立業就好』?你這話若是讓你兒子聽見了,他怕是不會給你養老了。」

  李元嬰不以為然地道:「不養就不養,我有的是人伺候,要他來給我養老做什麼?他真要一天到晚往我跟前湊,指不定我還嫌他煩呢!」至於淪落到一無所有,連自己都養不起得靠兒子養那種事,李元嬰是想都不會去想的。真那樣,他還是早點死了算了!

  李二陛下聽李元嬰這麼一說,竟覺得挺有道理,左右李元嬰都是皇室宗親,不缺人伺候,確實是想疼兒子疼兒子,愛疼女兒疼女兒,誰都管不著。

  從來都是老子可以偏心,兒女不能挑揀父母!

  李二陛下罵道:「你這些歪理一套接一套,也不曉得是從哪裡學來的。」

  李元嬰道:「哪裡用學,自己想一想不就知道了?像皇兄你也一樣,我看你對承乾就是隨隨便便養大,你每天隻訓他幾句你要做什麼你不能做什麼,他也好好地娶了太子妃生了皇孫,長大成人了!」李元嬰頗受啟發,與李二陛下說出自己的決定,「往後我有了兒子,我就照著皇兄你這樣教。等他大了,把事情全甩給他幹,輕鬆,舒坦!」

  李二陛下嫌他煩人,不樂意聽他叨叨了,擺擺手讓他趕緊回去念書,他得和魏征他們議事。

  李元嬰告完叼狀又和李二陛下胡扯海扯一通,心情舒泰得很,也不多留,一溜煙跑去學這學那了。

  李二陛下忙了一天,用過晚膳已是黃昏,他不知怎地想起了李元嬰那番話。回過頭去一琢磨,李元嬰說得確實在理,他對承乾確實是提要求的時候多於關心的時候。

  哪怕承乾是太子,父子之間也不至於生疏至此!當初太上皇退位,他忙著處理朝務,不能時常去看望太上皇,皇后都按時風雨不改地帶著承乾他們去向太上皇問安。

  這天傍晚李二陛下沒宣召諸學士入宮談話,而是在用膳後信步走到東宮處。

  東宮這邊似乎有事耽擱了,用膳用得晚些。李二陛下不許人傳報,領著人行到李承乾用膳之處,只聽李承乾對太子妃說:「不是說了不必等嗎?」

  太子妃沒答,皇孫李象奶聲奶氣地答:「麼麼說,一家人要一起吃飯,多晚就要等。」李象年紀雖小,記性卻很不錯,還和李承乾分享從他麼叔祖那裡聽來的話,「麼麼還說,有一次他玩忘了,回去得很晚,麼麼娘等得飯菜都冷了,自己也沒吃。往後,麼麼一想到娘會挨餓,就再也不晚歸。」

  李像是照搬李元嬰的話,李承乾卻聽懂了他的意思。這兒子和李元嬰玩多了也鬼精鬼精,是想讓他知道他不早回來,他們會挨餓等著,想他也和李元嬰一樣每日按時回來。李承乾心中一軟,摸摸李象的腦袋,說道:「好,耶耶答應你往後都不晚歸,不回來也早點叫人回來說一聲。」

  李象高興地要他抱。

  李二陛下本正看著這其樂融融的一幕,太子妃卻注意到了他的到來,拉了拉李承乾,示意李承乾一起起身相迎。

  李承乾才把兒子抱到膝上,經太子妃一示意,便見李二陛下立在外頭看著他們。李承乾重新把兒子放下地,領著太子妃和兒子起身迎李二陛下入內。

  李二陛下雖用過了,卻也坐下喝了碗湯,隨意又和煦地問李象可有開始習字。

  李象一開始有些不敢靠近李二陛下,畢竟他以前見到李二陛下時,李二陛下總板著一張臉,還經常會罵他爹爹。等聽到李二陛下神色慈和地問自己話,李象覺著李二陛下今天好像不怎麼凶,便不怕了。

  李象蹬蹬蹬跑到李二陛下身邊坐下,回道:「我有在習字了,先生有教,麼麼還送我很多識字卡!麼麼說,等我都認得了,他再送我別的!」

  李二陛下知曉李元嬰一向很多新奇想法,識字卡這種東西兕子她們早玩過了,沒想到他連皇孫都來逗一逗。他把李象抱到膝上考校了幾句,發現李象應答伶俐,竟是出奇地聰明,心裡自是非常滿意。

  李二陛下心情不錯,親自給李象喂了飯,離開東宮前還對李承乾說:「象兒也不小了,你別整天讓他悶在宮中,多讓他出去與雉奴他們一起玩。你與雉奴他們是至親的兄弟,莫因為事務多學業重就生疏了。」

  父子倆難得這樣心平氣和地說家常,李承乾雖不知李二陛下為什麼突然到東宮來,還對孫子這樣親近,心裡卻也有些高興。李二陛下走後,太子妃歡喜地抱起李象,對李承乾說:「父皇看著很喜歡象兒。」

  李象點頭應和:「喜歡!」

  李承乾揉了揉兒子腦袋,說道:「象兒聰明可愛,父皇自然喜歡。」

  ……

  東宮那邊用完了一頓其樂融融的晚膳,李元嬰這邊也在拉著柳寶林散步消食。柳寶林行事謹慎,連禁苑都不太去行走,飯後也只在住的地方周圍轉悠。

  中午李元嬰回來後說「朝會上什麼都沒發生,聽著還有點無聊」,柳寶林信了。結果傍晚她卻從旁人口裡聽說李元嬰不僅在朝會上把朝臣辯駁得回不上話,還和魏王李泰在朝會上說私話挨了李二陛下一頓批。散步時,柳寶林便忍不住提了這事:「你什麼時候又和那魏王玩得好了?」

  李元嬰一聽,肯定有人往柳寶林跟前傳話了。他可不認這話,當即和柳寶林數落起李泰的不是來:「我才不和他好呢,他總和皇兄告狀,這次也是他突然大聲吼我才讓別人發現我們在說話的。」

  至於自己也去告了狀這種事,李元嬰當然不會和柳寶林說。他認為自己告狀是占理的,《禮記》裡說得清清楚楚,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

  所以,李泰告他狀,他怎麼能不告回去!

  柳寶林知道李二陛下對自家兒子頗為寬縱,一天下來又確實沒人過來問罪,心才稍稍放回原處。她說道:「外頭的事我不懂,我只想你每天高高興興地出去,也高高興興地回來,千萬別磕著碰著,也千萬別與人結怨。」

  李元嬰連聲答應。從小到大他就沒遇到多少敢讓他不快活的人,誰敢讓他不快活,他就讓對方更不快活!不帶怕的!

  見柳寶林面上仍有憂色,李元嬰便把自己和李二陛下兄弟倆聊的禹兒養老話題扒拉出來和柳寶林說了,告訴柳寶林兒子他是不會寵著的。

  將來,他要學李二陛下那樣早早開始培養兒子來接班,兒子一長大,立刻把苦事累事全扔給兒子辦,自己帶著娘和王妃到處玩耍。當然,要是有女兒的話,他肯定也帶著一塊去玩!那日子啊,想想就覺得要多美有多美!

  柳寶林聽完李元嬰的話,果然不擔心兒子了,她開始擔心自己可憐的孫子。

  要不,等孫子出生了,自己多疼著點?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兒子,這些雜事將來就交給你了!

  未來崽子:?????

  小王爺:不要怪我,我和你們二伯父學的!

  李二陛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29 23:30
第 49 章

  李元嬰在朝堂上冒了個頭, 接下來一個多月都老安靜了, 主要是孫思邈在太醫院待不住, 總想出去雲遊四方。

  李元嬰怕李二陛下和兕子身體穩不住,自是不肯放孫思邈走, 便在圖書館旁又盤下個臨湖的宅院, 後頭當藥庫, 前頭當醫館, 給孫思邈每天開館診病過把癮, 順便把《千金方》和李元嬰所要的「醫學教材」編好。

  李元嬰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學,偏又有系統幫他歸納總結、供他實踐練習, 胡亂學著竟也頗有成效。可聽孫思邈說, 他前頭收的徒弟無一不是從小學起,扎扎實實地熬個十年八年才堪堪能看些小病,再要治些疑難雜病就只能多積攢經驗、多見識些病例了。總之, 你沒學個十來年是不可能出師的,出師了也沒人乾找你看病。

  別家的事孫思邈管不著,自己收的徒弟孫思邈當然要管, 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若是李元嬰要用他編的醫書, 照著他的規矩來學怕是也不可能學個幾年就學通!

  李元嬰對此沒意見, 反正,又不用他去學,好好挑挑總有學醫的好苗子。

  得到了李元嬰的保證,孫思邈便安心在圖書館旁的醫館住了下來,醫館每天對外開放半天、接診病人, 剩下半天用來和慕名而來的各方醫者切磋醫技、交流心得,到晚上閉館了,孫思邈才靜下心來編醫書。

  李元嬰還是怕他走,又借圖書館的便利張貼佈告,叫往來的讀書人若是在別處遇上醫者務必要讓他過來交流交流,還把孫思邈狂吹一通,說什麼神醫下凡、藥王現世,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帶著你的藥箱帶上你的醫案,來找我們孫老神醫談醫論藥吧!藥材認不准,孫老神醫幫你認;方子拿不准,孫老神醫幫你增減,只要你來了,總能學到點本領!

  李元嬰一個多月下來就在忙活這事。

  開業雖才不到三個月,圖書館的名聲卻已打得極其響亮,天南海北來的讀書人大多要往著地方走一趟,簡直跟跟朝聖似的。讀書人往來多了,消息也逐漸傳開去!

  聽說孫思邈準備編醫書,每日都騰出半天來與人談論醫術,各地的遊醫自然雲集而至,便是自家開著醫館走不開的,也遣個把學徒過來湊個熱鬧,盼著他們能學個一兩手回去。

  這家剛開業不久的醫館很快熱鬧起來,往來的人瞧著比隔壁圖書館還多。

  到五月初,有人來圖書館送了個信,說是南邊的船過來了,送來了今春的新茶。聽說是小王爺想要,那邊已勻出了最好的明前茶準備獻給小王爺,不知小王爺什麼時候得空與他們見上一見。

  李元嬰乍一聽這消息還有些愣神,想了一會才想起這是他叮囑挽翠樓的蘇七娘辦的。他也就去了北裡一回,回來叫李二陛下訓了半天,抄了老久的《詩經》,回頭便把這事給忘了。

  沒想到人蘇七娘沒忘,那蘇二娘的義兄也積極得很。想想也說得通,北邊愛喝茶的人不多,偏長安城又彙聚了整個大唐最有錢也最捨得花錢的一批人,蘇二娘這位義兄是做茶生意的,打不開這個大市場可不就急得抓耳撓腮?

  挽翠樓雖是個能銷茶的地方,可去挽翠樓的有多少是去喝茶的?便是喝了,也不會覺得這茶能登大雅之堂,要不,怎麼達官貴人們都不喝,只有你這煙花之地喝?難得有個不是去尋歡作樂,而是獨獨對茶感興趣的人,那蘇二娘的義兄自是迫不及待想靠上來。

  想來他們也打聽清楚了,李元嬰這位小王爺不是尋常王爺,而是李二陛下最偏疼的弟弟,連幾個嫡出兒女都時常讓他帶著到處玩!近兩個月非常有名的圖書館,算起來也是他花錢建的。哪怕李元嬰年紀小,打通他這一環也能把茶推到達官貴人裡面去!

  李元嬰沒想那麼多,難得人家惦記著自己隨口說的話,便讓人帶話過去,直接約到外頭談話。上回李元嬰去北裡是因為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李二陛下知曉他是誤入的才沒重罰,不過李二陛下話也放出來了,他再敢去的話直接把他腿打斷!

  離約定時間還早,李元嬰在醫館裡學了半天才出發。蘇二娘的義兄早到了,身邊還坐著戴著幕籬的蘇七娘。李元嬰一到,兩人便起身相迎,蘇七娘把她的幕籬也摘了,露出那張越長越有美人相的昳麗臉龐。

  當年太上皇老來耽於酒色,李元嬰從小便泡在美人堆裡長大,自己的相貌也是一等一地好,美貌與否對他沒什麼區別。他沒多看蘇七娘那邊,反倒好奇地打量起蘇二娘那位義兄來,這人年約四十出頭,長得倒還挺斯文,是典型的南方人樣貌,眼睛偏小,瞧著挺精明。

  這人一看就很有故事。

  李元嬰最喜歡聽故事,坐下也不急著聊那茶葉,而是問起他和蘇二娘是怎麼認識的。畢竟,一個是種茶的商賈,一個是北裡的鴇兒,若說歡場相逢、逢場作戲倒有可能,結為兄妹倒挺稀罕。

  蘇二娘的義兄便自我介紹,他也姓蘇,排行老大,鄉里人家起名挺隨意,老大便叫大郎。當年從南邊帶著貨物隨商隊來京,沒想到半途船翻了,同船的都死了,他僥倖活了下來,貨物和錢款卻全沒了,連歸家的路錢都沒有。想到家中妻兒還盼著他賺錢回去,蘇大郎心中苦不堪言。

  他就在此時遇到了出城祭拜亡母的蘇二娘。

  蘇二娘聽了他的遭遇,又知曉他也姓蘇,便給了他路錢和本錢,說是五百年前可能是一家,讓他在京裡辦點走俏的貨物回鄉賣,興許也能賺上一筆,不算白走這一趟。蘇大郎自是感激不已,再三推拒後才收下錢買了貨物運回南邊。

  都說趕得好不如趕得巧,那年他挑的貨都是南邊緊缺的,當真大賺了一筆!他回家與妻子提及此事,妻子是個明事理的,沒上趕著拈酸吃醋,而是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一定要回報人家的恩情。

  一來二去,蘇大郎便與蘇二娘成了結義兄妹。蘇二娘也是南邊的人,蘇大郎在家鄉買山種茶之後每年都會早早上京把春茶送來給蘇二娘,並不貴重,聊以慰藉蘇二娘的思鄉之情。

  想把這茶銷出去還是蘇二娘先動的念頭,這幾年他們兄妹倆都在想辦法,只可惜始終收效甚微。

  李元嬰聽完蘇大郎的敘述雖覺得沒想像中那麼跌宕起伏,卻也挺滿足。他想了想,對蘇大郎說道:「這茶是好的,只是旁人還不知它的好處,看它綠汪汪的便不想喝。你們想往外賣就得想想,它真正的好處是什麼?旁人為什麼不和白水不喝酒,偏來喝你這茶湯?」

  蘇大郎原本見李元嬰年紀實在有些小,心裡已沒抱什麼希望,聽他這麼一說倒是來了精神。他如數家珍地給李元嬰說起茶的好處來:「這茶喝了提神解乏不說,若是酒肉吃多了還可以醒酒解膩,每日吃上一碗,整個人都會輕快許多。」

  李元嬰道:「你這次來京帶了多少茶?」

  蘇大郎說:「不多,只有五百來斤。」

  「夠了。」李元嬰與蘇大郎商量,「我接下來有許多要用錢的地方,我有兩個合作的方法,你聽聽看覺得選哪個好。」

  蘇大郎一聽,坐直了身體作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李元嬰道:「其一,你按市價把茶全賣我,價錢方面我絕不叫你吃虧;其二,我出銷茶的主意、銷茶的路子,你去辦妥,回頭我們一人一半把賺的錢對半分了。」

  蘇大郎聽完,一下子明白過來:第一個法子是一錘子買賣,把茶賣給李元嬰就沒他什麼事了;第二個法子是真正的合作,他可以借用李元嬰的名頭和人脈,只是要把利潤分一半給李元嬰。

  蘇大郎僅思量片刻,便道:「我選第二個。」他又不是只有五百斤茶,若不打通銷路,往後他的茶該賣不出好價錢還是賣不出好價錢。

  李元嬰聽蘇大郎爽快應了,對他的印象很不錯,拉著他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交待一番。

  接下來好些天裡,蘇大郎著人將茶葉分為數等,最好的一批盡數留給李元嬰自己喝,隻勻出幾斤拿來當「茶王」賣。次一等的也一斤一斤地分好,按兩算給它們用紙做的小包裝包起來,外頭再配上精美的盒子。

  包裝的盒子也很講究,跟著茶葉分了等,銀的、木的、陶的、紙的。

  這樣一細分,能往外賣的竟有四百多盒!

  雖說光是搗鼓這包裝就費了不少功夫,蘇大郎忙活完以後再看那一排排整齊壘好的茶卻頗有成就感,感覺這和自己運來的兩箱子茶葉完全不是一樣東西了!

  有了亮眼的包裝,還得有銷路。

  李元嬰一琢磨,最近朝中有個熱鬧事:黨仁弘回京獻俘。党仁弘是李二陛下的心腹愛將與少年好友,這次他被派去南邊解決羅竇反獠,痛快地把羅竇反獠拿下,俘虜了七千餘人。七千人擱哪兒都不是小數目,又都是青壯之年的男丁,安排去墾荒地也好,修路造橋也好,都能解決一下各地缺人的情況。

  李二陛下一高興,肯定又要大宴群臣。李元嬰自然可以一個個找過去,尋幾個朝中重臣來當活廣告,可他嫌棄那樣效果來得太慢,不如一次性來個大推廣,趁著這場大宴直接把茶葉給推起來!

  李元嬰愉快地欣賞完茶葉雅致漂亮的新包裝,滿意地帶上一盒茶葉溜達去孫思邈的「千金堂」那邊,邀孫思邈一起品茶。

  既然蘇大郎說這茶葉有那麼多好處,李元嬰自然不能不好好利用一番。論起評判某樣入口的東西對身體有沒有益處,誰能比孫思邈更權威?老神醫都說好,那就一定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爺:親,買茶葉嗎?超貴的,哦不,對身體超有好處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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