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問道紅塵/仙子請自重 作者:姬叉(連載中)

 
Babcorn 2019-5-23 12:35: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6 353249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0 20:09
第二百二十章 膨脹的皇帝

  孟輕影也覺得這件事挺好笑的,之前和秦弈的交易走到死胡同,雙方兩散;和大歡喜寺的交易也到了死胡同,差點鬧僵。

  結果突如其來的南離之變,秦弈這邊為了小女孩,有了交易的餘地;大歡喜寺那邊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忽然不堅持要她雙修了,而是直接同意她去取得名冊來交換鎮運之寶。

  一下子就變成了她兩頭逢源,找誰都可以。

  但實際上她來找秦弈,就已經有了態度,秦弈感覺得到這種意味。

  秦弈看了她一陣,問道:“那麼……你來找我,是覺得我比他們可靠,還是想我加碼?”

  孟輕影輕笑道:“你說呢?”

  “我認為是前者。”秦弈淡淡道:“大事當前,若還為了和誰交易更合算一點,要求某方加碼,算盡柴米油鹽,那是菜市場討價還價的大媽,而不是我所知的孟輕影。你以山河氣運做傀儡,心中自有氣魄格局,並非那種斤斤計較貪小便宜的人。”

  “真好聽。”孟輕影笑道:“這是故意挑好聽的哄我嗎?桃花男人?”

  秦弈面無表情,把她剛剛說的話還了回去:“你說呢?”

  孟輕影看著秦弈的眼睛,秦弈眼神毫無波動。

  不但沒有說好話的意思,反而有些冰冷與防備。

  他們本質上是敵人,能交涉是有合作的目標,因雙方的氣度而達成,不代表敵對屬性變化。

  孟輕影終於嘆了口氣:“你倒是看得分明。大歡喜寺忽然鬆口,不知緣由,我總是懷疑他們心懷鬼胎,信不過。我也不要你加碼,因為與你交易並不擔心被捅刀子。”

  一個知道不會被對方插刀子,一個知道對方內藏大氣。

  這是幾度為敵幾番交涉,建立起的全新觀感。

  偏偏他們才是敵人,孟輕影和大歡喜寺那邊才是盟友……信任敵人勝過信任盟友,也是一件很讓人嘆息的事情。

  秦弈抬頭看看天色,已是晚間。大乾皇帝的大宴應該已經結束,此時多半又在宮中尋歡作樂。

  那這個交易現在就可以進行。

  孟輕影道:“說起來,我也算是雙管齊下,否則你要幫我做到這件事都有可能受阻礙,而現在大歡喜寺沒有阻攔的理由。”

  秦弈點點頭:“我知道怎麼做了,你可以直接去龍氣那邊等著。”

  孟輕影微微一笑:“希望你我的第三次交易圓滿成功。”

  秦弈淡淡道:“我卻希望事不過三,以後不需要再與魔女做交易。”

  “哈……”孟輕影笑了一下,卻也不在乎,很快消失不見。

  秦弈看著夜空,暗自疏理整件事的脈絡。

  孟輕影取氣運之龍,被宮中鎮運之寶所阻礙,要做的僅僅是把這個寶物拿走或者毀掉就可以了。這對孟輕影來說很不容易,對秦弈來說卻很簡單。

  之前觀寂貪圖孟輕影的身子,故意守住了寶庫不讓她進,意圖勒索,孟輕影不肯,故而僵持。而這時候大歡喜寺同意她進了,她卻不敢了,覺得態度變得莫名,生怕有什麼鬼胎,於是來找秦弈替她進。

  而秦弈只要隨便指鹿為馬忽悠皇帝兩句,說因為寶庫裡有什麼東西影響才使那龍氣凝固,皇帝必然會讓他進去檢查。大歡喜寺在大乾用的是政治性質的滲透手段而不是靠的暴力,當然無法公然阻止皇帝之命,他進寶庫太容易。

  對於坑了這皇帝,秦弈沒有半點愧疚,他想幫助的是陷入大歡喜寺淫僧坑害的大乾民眾,而不是來給一個膨脹作樂的皇帝和頤指氣使的太子做臣子的。

  大歡喜寺之所以遍佈大乾,就是依託皇室,如今糾纏已深,不但皇帝太子都信重,還滲遍了朝野,這國度不知有多少女子受害。不把這皇朝氣運坑掉,重換新天,又怎麼可能扭轉得過來?

  不但要坑掉這皇朝氣運,還必須設法弄死觀寂,使得大歡喜寺在大乾群龍無首,失去了組織力,才可能達成自己的目標。

  孟輕影雖然沒有明說,她是必然支持弄死觀寂的,這魔女記仇著呢,怎麼可能忍得了打過她身子主意的淫僧?只不過她要看機會,不會盲目出手罷了……

  但他此時也不敢隨隨便便下寶庫,理論上觀寂不會對他出手萬事大吉,可天知道里面是不是布了什麼陷阱,要給孟輕影吃的,自己傻乎乎去趟……

  秦弈想了一陣,大踏步出了宮門,直接去找寒門。

  寒門酒肆正熱鬧,可一見秦弈就立刻拉著他進了後屋,外面的客人都懶得管了。

  秦弈奇道:“你幹嘛?我不搞基。”

  寒門小眼睛上上下下地看了他半天:“你和我家大王到底什麼關係?”

  “……在邊境的事,怎麼你這在龍淵城開酒肆的都知道了?”

  寒門笑嘻嘻道:“難道你不知道,邊軍飛鴿傳信描述了一個白衣金環的仙女?”

  “這些人到底是報軍情的還是報八卦的?”

  “沒辦法。”寒門小眼睛裡閃過一絲冷意:“你又不是不知如今大乾上層是什麼風氣……對美色的在意說不定遠超軍情。皇帝聞信都有想法了,是被週遭的大歡喜寺妃子撒嬌幾句,說那是邊荒之地大頭兵誇大其詞,才壓下了念頭。”

  秦弈皺了皺眉。

  明知道皇帝不可能打得動程程的主意,可聽著就是不舒服。大歡喜寺倒是在救皇帝命來著,他真敢去搜尋程程試試?

  寒門笑道:“看你這表情,還說沒關係。”

  “倒也不是你想像的關係……算了。”秦弈無奈道:“我跟夜翎倒是很有關係,借她的面子請你幫個忙可以不?”

  寒門道:“為什麼不是你自己的面子?”

  秦弈怔了怔,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寒門拍拍他的肩膀:“你這人我順眼。你覺得算不上朋友,那是因為交情是要培養的,就現在開始吧。”

  …………

  秦弈再度入宮,到了皇帝慣常作樂的宮室之外,裡面果然燈火通明,歌舞聲嬉笑聲飄在夜空,真有一種醉生夢死不知何世的感覺。

  他嘆了口氣,對侍衛道:“秦弈求見。”

  層層通報,裡面很快傳來皇帝的聲音:“快快有請。”

  秦弈舉步入內,意外發現靈虛也在這裡,好像也是剛剛向皇帝匯報了什麼事。

  見秦弈進來,皇帝便笑:“聽邊軍所報,仙長是真的法力非凡,所交皆是飛來飛去的仙人仙女,邊軍均道如今方信世上真有神仙。”

  秦弈道:“靈虛道兄不遜於我。”

  “誒,仙長過謙了。”皇帝笑道:“不知那個白衣金環的仙子,出自何處仙山?”

  秦弈漠然道:“邊軍見聞有限,誇大其詞罷了。”

  皇帝眼裡閃過不悅之色,旋又壓了回去,問道:“那此事另說。如今仙長已非南離國師,不知可有興趣做我大乾國師之位?”

  秦弈瞥了靈虛一眼,看見他變得僵硬的臉色,灑然笑笑:“南離國師,於我本就不過是個掛名。秦某遠避仙宮,早已不問世事。”

  皇帝臉色終於沉了下來:“願掛南離國師之名,卻看不起我大乾?須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萬道仙宮又豈能例外?”

  真是膨脹得沒邊了……秦弈很懷疑再拒絕下去,他說不定都要說,不為朕所用就要殺了。

  無所謂,越作死越好。自己本也懷著坑他的心思,大家相看兩厭挺好的,不用背負什麼歉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14:00
第二百二十一章 寶庫之變

  其實秦弈倒能理解皇帝這種不把仙人放在眼中的膨脹感,因為無論是靈虛還是大歡喜寺那幫和尚,明顯都體現出了超凡的能力,卻都對他這個皇帝很尊敬,大歡喜寺的天女還隨他撻伐享用來著。這種經歷之下他自然會覺得所謂仙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都得聽帝王之命。

  但這皇帝顯然想歪了……

  大家尊重的從來就不是他的權力或者力量,相反,個個都在試圖動搖和篡取他的國運,哪來一絲一毫的尊敬?沒有用超凡力量來對付你,不過是在某些規則之下的忌諱罷了,像觀寂這樣的如果真要豁出去,把你整個龍淵城化成廢墟都是很輕鬆的事情,皇帝算老幾。

  很遺憾這位皇帝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秦弈當然也不可能把他當回事,只是淡淡回答:“做不做國師,可以再議。秦某此來,是找到了龍氣有異的根源,特來覆命。”

  皇帝似乎這才想起請仙人來是為了此事的,心思總算被轉移:“哦?是何緣故?”

  秦弈道:“內宮寶庫必有妖異,除去即可。”

  出乎秦弈預料,皇帝聽了這句話,居然真的閃過了殺機,又很快收斂,沉吟道:“既是如此,國師陪仙長進去一趟吧。”

  那殺機雖然一閃即逝,普通人未必感受得到,但修仙者的靈覺何等敏銳,秦弈根本不用看都能察覺得到殺機隱現。

  皇帝想殺自己?

  之前還沒這意思,是自己這句話觸動了什麼?

  他不動聲色,轉頭對靈虛道:“有勞道兄了。”

  靈虛笑道:“哪裡的話,道兄也是在幫我大乾盡力。”

  大乾的皇家寶庫,可就比南離勁爆了許多。這不是收藏金銀珠寶這類俗物的,往往都是歷代“國師”“仙師”們,開過光、點過化的一些特殊用具,其中有一些還真的是上好的法器,也不乏存在高品級寶物的可能性。

  就連寶庫的構造,也不是簡簡單單一個倉儲,而是一片地宮,有各類機關陣法。也是早年真正的有道仙師所建,普通修行者還真未必能在裡面隨便出入,所以需要有人帶。

  靈虛引著秦弈到了寶庫門前,吩咐重重守衛開門,口中似是不經意地道:“道兄何不真的留下做個國師?也能照顧你那小侄女。”

  秦弈笑笑:“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小丫頭既有陛下關照,也不需要我過多插手了……有空來看看她就好。”

  說話間,寶庫厚重的鐵門已經打開,兩人踏足而入。就在剛剛進門光線交錯被遮掩的一剎那,誰也沒有發現秦弈懷中竄出了一隻黃色老鼠,一溜煙順著陰暗的牆角鑽得沒了影子。

  秦弈若無其事地轉向左側,是一間兵器陳列室,牆上掛著不少寶劍,其中頗有一些很有靈氣或者血煞之氣的。

  靈虛便道:“這是歷代先皇佩劍,和名將殺伐之器,大乾國運自此而來。”

  秦弈看了一圈:“沒有開國之劍?”

  靈虛知道他在想什麼,與氣運之龍相關的,當然有極大可能是開國之劍。

  “那等至寶,當然在最深的密室之中,不會陳列在這剛進門的地方。”靈虛笑道:“若是道兄對這裡的寶劍有意,秉明聖上之後取一柄自用倒也不是不可以。”

  “唔……”秦弈看見牆邊倚著一根狼牙棒,完全是下意識地拎了起來,掂了兩下,又搖搖頭。

  太輕……這也配叫狼牙棒!

  “走吧。”他隨手丟下棒子:“氣運相關之物既然在最深的密室,直接去看就行。我又不是為了來淘寶的。”

  靈虛也沒說什麼,繼續領著他往深處走,途中路過了好幾個密室,也沒再打開看。

  秦弈一直在感應那個鎮氣運的寶物方位,果然在前方最深處的位置。但是越走越深,已經深入地底,四周漆黑,機關無數,這如果要佈置什麼陷阱坑人確實是好地方。

  他更加打醒了十二分小心。

  一路上並沒有什麼幺蛾子,靈虛一路帶著秦弈拐了好幾道彎,終於到了盡頭的一處金門。

  靈虛在門邊某處摁了一下,金門緩緩洞開。

  這間密室很小,只有一座香案,上面供奉著一柄流光溢彩的寶劍。緊挨著寶劍的後方牆壁上掛著一幅畫,上面畫著乾坤山河,算是與此劍的意義相得益彰。

  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東西。

  秦弈很清晰地感覺到,那鎮著氣運之龍不讓它飛走的隱隱異力,確確實實就是這密室之中散發出去的,室門一開,那氤氳的氣運濃郁得不可置信。

  靈虛在看劍。

  秦弈在看畫。

  劍與畫算是在一起的,氣運氤氳籠罩,誰都分不清來處。讓任何人來分辨,大約都會直接認定這開國之劍必是鎮運之寶,唯有秦弈知道不是。

  是畫。

  畫中的山河社稷,才是鎮著這江山不滅的真正至寶。

  而這畫法與裡面隱含的氣息,秦弈太過熟悉,與他身上的猴子畫根本就是同出一人之手。

  這就是居雲岫的師父——也是他秦弈名義上的師父所作的畫。

  居雲岫曾經以為送給人間大乾友人的畫不是什麼寶物,事實證明,這幅畫才是目前所收集的幾款畫中,等級最高的一個。

  或許沒有什麼傷人之能,但價值比傷人更高。

  秦弈更看得出來,這畫中山河之意,是這片廣淼土地,是這片大好河山,它鎮的是這個名字叫“大乾”的國家覆蓋的土地與生靈,不是大乾皇室。

  自己的目標與“師父”的意思徹底吻合,再也沒有什麼疑慮。

  秦弈踏步走了進去。

  靈虛卻沒有跟上,眼中閃過一絲奇怪的光。

  密室很小,秦弈幾步就到了香案前,伸手摸了摸寶劍,轉頭笑道:“道兄,可能確實是此物。”

  靈虛眼神變得驚詫起來,奇怪地走上前,似是想看清楚一點。

  就在他走到秦弈身邊時,秦弈忽然抽身飛退。

  就在兩人立足的蒲團之前,地面驟然冒起陣法之光,如同囚牢乍起,瞬間把靈虛困在裡面。而與此同時,寶劍亮起了凌厲的光芒,一道尖銳的劍氣衝著靈虛呼嘯而下,凶戾絕倫,至少是騰雲一擊!

  “鐺!”

  靈虛似是有那麼點準備,卻因為修行不足導致十分狼狽,好不容易祭起一個八卦盤擋了一劍,那八卦盤直接毀了,劍氣卻沒減弱多少,硬生生穿透他的肩膀,將他釘在了牆上。

  要不是因為有準備,這一下就足夠要他的命了!

  “撲通”,靈虛順著牆壁跌落在地,辛苦地捂著肩膀傷勢,大口地嘔著鮮血,顯然傷勢不僅是肩膀,而是體內肺腑都已經被劍氣所傷。

  他辛苦地瞪著秦弈,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靈虛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秦弈摸劍就沒個鳥事,自己好奇走上去看一眼就觸動禁制?

  秦弈微微一笑:“道兄,下次無論進退,果斷點,猶豫就會敗北。”

  隨著話音,他身形再退。

  密室空中,似有一個無形的大鐘,轟然罩了下來。

  如果以為剛才的劍氣就是此地唯一禁制而鬆懈,這一下就栽定了。可秦弈卻彷彿已經預料到似的,狼牙棒驟然在手,向身後猛然掃了過去:“慈慧大師,脖子還好嗎?”

  原本空無一人的身後廊道,連個活人氣息都沒有,此刻卻驟然發出了一聲金鐵交鳴的脆響,慈慧舉著禪杖現出了身形。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14:00
第二百二十二章 埋伏與反埋伏(月票1500加更)

  再看室內的大鐘,巨大的鐘型把整個密室都籠罩在內,此時靈虛就悲劇地被罩在裡面。鐘壁呈半透明,還能看見鐘內滿溢著粉色的氣體,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麼用途。

  還好此時靈虛已經暈倒,否則一個人在鐘裡吃了這些氣體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不忍直視的場面。

  鐘明顯是個法寶,用來坑孟輕影的。雖然進寶庫的已經不是孟輕影,也沒臨時換東西。

  只是換了人,本該在這裡的觀寂不見了,換成了慈慧,和另兩個生面孔和尚,看似修行都與慈慧差不多。

  兩個和尚身形交錯,與慈慧呈三角把秦弈包圍在中間,一時有些慎重,沒有出手。

  秦弈未卜先知似的表現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秦弈笑道:“你們可真是孟輕影的好盟友,這鐘內纏綿可大有創意,誰想出來的?”

  慈慧神色慎重,沒有回答秦弈的調侃,慢慢道:“你如何勘得破我們的埋伏?”

  他們潛匿用的是大歡喜寺的獨門法寶“無色界”,名字喊得高端,實際也就是個隱蔽用途。但不管怎麼說,絕對不該是秦弈的修行能勘破的,他實戰再強,這種需要修行基礎的事情,修行沒到就是沒到。

  當然他們不知道,這種感知,秦弈有流蘇……他很久沒靠過流蘇的幫助了,好像流蘇的存在只為賣萌,那是兩人都有意識地鍛鍊秦弈的獨立能力,而不代表他什麼時候都必須只靠自己。

  膽敢長期在騰雲敵手的眼皮子底下晃悠,各種交易……除了知道對方有顧忌之外,秦弈自己豈能沒有一點實力底氣?真那麼放心對方絕對不出手的嗎?又不是傻。

  流蘇如今是一個騰雲級的魂體,因魂體所限,某些層面發揮不了騰雲之能,但某些方面卻不止騰雲之能。有流蘇在側的秦弈,面對騰雲敵手是完全有一戰之力的,這一點無論敵友沒有任何人知道,這是秦弈最根本的秘密,也是在此局中晃蕩的最大底氣。

  而且他還有大招誅魔劍從來沒動用過……曾經跟孟輕影表示敵人太強想走,那是以退為進,實際上他從來就沒想過要走,他本就有自信能在觀寂手頭保命。

  當然這些話就不可能對和尚們說了。秦弈一聲長笑:“腐朽惡臭之意充盈滿室,不是你們這群腐屍蠹蟲,又能是什麼!”

  話音未落,他身形爆射,驟然一棒揮向了右側和尚的腦袋。

  和尚見他爆發兇猛,便略撤一步,打算避其鋒銳再做招架。

  原本這是很正確的應對,可腳步一撤,卻忽然腳心一陣劇痛,地面似有奇陣閃爍,一道神光從地面上串,把他的腳底板刺了個對穿。這本身是重心後移的狀態,腳下忽然劇痛,這就算秦弈不揍他都可能因為失去重心而自己摔下去。

  然而秦弈的狼牙棒已經到了!

  和尚這種狀態之下,哪裡來得及做出其他任何動作?只來得及下意識地橫起禪杖擋在腦袋上面,只覺小腹一陣劇痛,秦弈狼牙棒沒敲下去,早就改成了一個膝撞,重重頂在了他的小腹上。

  一個胖大和尚竟然被這一膝撞整個頂得飛起,重重落在長廊地面。

  “嗖嗖嗖”,數不盡的白光從地底沖了起來,這和尚連個為什麼都想不明白,就被射成了馬蜂窩,仰天氣絕。

  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慈慧和另一個和尚也不是沒反應,他們早在秦弈一棒揮向那和尚的同時也動了,兩個人都攻向了秦弈。可全在同一時間被地底上衝的神光阻擋,就阻了這麼一剎那,同門已然渾身都是血洞地躺在廊道上一動不動了。

  這可是個絕對不遜色於慈慧的同門強者,秦弈真正要戰勝他都要花很大精力的那種,竟這麼莫名其妙地死了……

  兩個和尚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忽然有種極度驚悚的感覺,好像遇上了莫可名狀的事件。

  這地底神光,是這寶庫自己的守護陣法,在密室門口最重要的一關守護!他們大歡喜寺都不知道陣核在哪裡,這是靈虛掌握的東西。本來陣法暫時關閉,是指望靈虛配合他們開啟陣法來應敵的。可此時靈虛暈在鐘裡,陣法又怎麼會自動開啟,反把他們給坑了?

  就像之前室內的劍氣禁制一樣,為什麼秦弈碰了沒事,靈虛一碰就觸發?

  這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誰在埋伏誰,這特麼是誰家的寶庫啊!

  秦弈當然不會跟他們解釋,身形一轉,狼牙棒再度往老熟人慈慧腦袋上敲了下去。

  慈慧剛剛避開一道神光,這詭異的場面讓他自己膽氣先虛了七分,幾天前還能跟秦弈打得有來有回的,而這一回卻根本無心戀戰,只想撤退。

  狼牙棒迎面奔來,慈慧迅速揮起禪杖擋了一下,正要脫戰而走,後心卻驟然一陣麻痺。繼而“滋滋”電流瞬間蔓延全身,只一眨眼間就把他徹徹底底電成了個焦炭。

  慈慧不能置信地轉過頭。他為了脫戰,這一禪杖是匯聚了很大的精氣神才能迫退秦弈,當然一時顧不上後心,可後面明明沒人,這又是哪來的偷襲?

  只見明明空無一人的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黃衣服胖子,正一臉人畜無害地看著他笑眯眯。胖手按在他的後心上,堪比琴心圓滿的恐怖電流再度爆起。

  妖的化形,人的琴心。化形巔峰的寒門,本就不比他們弱半分,何況還是偷襲?

  “砰!”慈慧渾身焦黑地栽倒在地,再也沒了聲息。

  最後一名和尚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腦子一片空白。

  明明都與秦弈差不多的同門,全都是一個照面就被秒了,三打一反而變成了他自己孤零零地一打二?

  寒門身形一晃,和秦弈一前一後地把他夾在中間。兩人同時露齒一笑,表情十分同步。

  看在和尚眼裡,如同惡魔的獰笑。

  出奇的是,隨著寒門現身,地上的神光也不冒了,陣法不知何時已被關閉。

  和尚終於懂了一件事,顫抖著指向寒門:“此地的陣法與禁制,是被你暗中操縱?我們都不知道陣核所在,你如何找得到?”

  寒門小眼睛眨巴眨巴:“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這就是名捕的嗅覺吧……”

  和尚此時才感覺到了寒門的妖氣。

  妖怪……老鼠?

  找陣核,破禁制,沒有比這種妖怪更合適的了。這秦弈是哪裡找出來的幫手?

  和尚簡直想哭。

  下一刻秦弈揮起了狼牙棒,寒門手心裡電流湧現。

  這一場埋伏與反埋伏,再也沒有懸念。

  秦弈一棒擊殺和尚,神情卻不見輕鬆。他轉過頭,看著密室之中大鐘籠罩的靈虛,低聲自語:“他為什麼變了態度,這事必須弄個明白。”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14:00
第二百二十三章 誰是大乾

  靈虛悠悠醒轉,口中還殘留著丹藥的香味,眼前迷迷糊糊,又漸漸清晰,卻是秦弈的臉。

  他略微感受了一下傷勢,肩部外傷好得飛快,內部肺腑受到的劍氣重創一時恢復不了,但也能夠感受到在慢慢復原。

  體內還殘留有一種媚藥氣息,也正在被解藥抵抗拔除,原本絕對是屬於那種可以連帶經脈與神識都被慾火燒燬的超強力媚藥效果,此時卻只殘留一些藥效影響,已經可以壓制。

  無論是傷勢還是媚藥,一種沒解,都能死人的。

  這是……秦弈用了兩種很貴重的丹藥救了自己?

  他左右看看,瞳孔微微一縮。

  外面躺著三個和尚屍首,死狀各異。這可是三個易筋六層還兼修仙道的大歡喜寺武僧,居然被秦弈一個打三個全部殺了,他自己連點傷都沒看見?這寶庫也沒見被他們的戰鬥餘波摧毀半點?

  這是怎麼回事……

  寒門還打算在龍淵城混,他不知道秦弈打不打算殺靈虛,當然不能隨便露臉,早就變成老鼠躲起來了。於是在靈虛眼中這裡只有秦弈一個人,根本無法想像這是怎麼做到的。

  “道兄醒啦?”秦弈蹲在他身邊,笑眯眯道:“我說你是不是精神分裂?明明是你心急火燎的向仙宮求援,並且在你眼中最大的敵人應該是大歡喜寺。現在這是什麼套路,你和自己敵人聯手,坑殺自己請來幫忙的救兵?腦子壞了?”

  “救兵……”靈虛有些虛弱地回答:“我請來的救兵,是保大乾龍氣不失,而不是幫別人動搖大乾龍氣的。若是如此,還不如除了你,我與大歡喜寺還可以慢慢爭鬥。”

  “你又如何判斷我要動搖大乾龍氣?就因為我要進寶庫?”這就是秦弈最不解的一點,他和孟輕影的交易,大歡喜寺也不知道啊。別人沒有上帝視角,誰特麼知道他進寶庫到底是為了什麼?

  就不能真為了幫你鎮國運的嗎?

  就算大歡喜寺挑撥說他秦弈有異心,皇帝和靈虛就這麼深信不疑,直接動手了?

  “道兄何必隱瞞。”靈虛苦笑一聲:“你若真有心助陛下,那掛名一個國師之位對你有百利無一害。因為你只是掛名,平日依然仙山修行,大乾之事並不會牽絆你,而大乾國運之盛自能抬高你的氣運。為什麼往往會有仙人助英雄開國,之後飄然而去,雖說是為了蒼生,又豈無沾點國運之意?道兄應該比我更明白,因為當初尊師就是如此。”

  秦弈皺眉道:“就因為我拒絕掛名個國師?我就不能不貪這個嗎?老實說,我雖信有氣運,修行也確實受過大氣運的好處,但卻不想太過依賴這種事情。尤其這麼掛個名來沾染一點點國運,我實在不認為能有什麼價值。要真有用,仙人們還不為了幫人立國打破頭?事實證明就沒人爭這個,根本沒啥用。”

  “但是道兄,這你不需要任何付出,白拿的。你是根本想都沒想過,壓根不想和大乾有什麼牽扯才對。”

  “好吧,我沒想到這個。”秦弈實在有點哭笑不得之感:“光是這個也不能認定我有什麼異心吧?”

  靈虛嘆了口氣:“因為有人做過預判,判道兄三步,全部對了。”

  “哪三步?”

  “一是陛下問起白衣仙女之事,判道兄必然顧左右而言他。”

  “……”秦弈無語道:“這也算?”

  “算。”靈虛道:“道兄,這不是白衣仙女這個人的問題,而是道兄心中是否有與大歡喜寺天女相爭的意願。即使那個仙女不合適,道兄被此事提醒,應該也會想到其他人。陛下還有過更委婉的考慮,他甚至想讓你告訴他,昭陽公主去了哪裡。然而道兄想都沒往這些事上想,這不是替陛下考慮的角度,實際上道兄心中根本就沒把陛下當回事。”

  “彎彎繞真多,鬼特麼想得到這種暗示?”秦弈氣極反笑:“要是我真想到他有暗示青君的意思,早就一巴掌甩他臉上讓他醒醒!真把自己當天帝了?”

  靈虛定定地看著他:“所以道兄這態度,確實沒把大乾放在眼裡。”

  “就是沒放眼裡怎麼了?按你這意思,第二步是拒絕國師?第三步是要求進寶庫?三步全被某個人算對了?”

  “不錯。僅僅一條,或許證明不了什麼,三條都對,就能證明道兄進寶庫別有用心。”

  “太牽強,和莫須有差不多。”

  “這不是判案,無需鐵證,而是天子意,只要他認定就可以了。”靈虛慢慢道:“何況道兄也不冤枉,不是麼?你確實有異心。”

  “這倒是的。”秦弈笑了笑:“看在我把你救回來的份上,你最後解我一個困惑。”

  靈虛道:“理所應當……道兄想問的是,到底是誰能算你這幾步,還說動了陛下?”

  “不錯,這不像大歡喜寺的套路,反倒讓我想起了一些熟人,很像他們的風格。”

  靈虛嘆了口氣:“當然就是道兄的熟人。同出萬道仙宮,無論對我還是對陛下的取信度與你相同。既然他說得更有理,為什麼要信你?”

  秦弈眯起了眼睛:“這麼說,大歡喜寺忽然改了口風,同意孟輕影的交易,也是此人在用謀?”

  “孟輕影是誰,貧道不知。”靈虛嘆息道:“道兄,貧道也實有一事不解,道兄能否解惑?”

  “說。”

  “道兄身負令師任務而來,為什麼要反害大乾?”

  秦弈沉默半晌,慢慢道:“你想幫扶的大乾,和我想幫扶的大乾,不是一回事。”

  靈虛愕然不解。

  秦弈站起身來,指著牆上的畫:“這才是我與家師想幫的大乾。而你幫的那個,不過一介獨夫罷了。”

  說完這句,秦弈伸手一揮,掛好的畫自動脫落捲起,成了一幅捲軸到了他手裡。

  “此畫是家師之物,我取走了,也是物歸原主。至於你們‘鎮國運’的開國之劍,繼續供奉著吧……大約還能給你們續個幾年。”

  言罷轉身而去。

  靈虛忍不住在身後問:“你不殺我?”

  “我為什麼要殺你?”秦弈轉頭笑笑:“立場不同罷了。從頭到尾你的心意也沒變過,只是個忠於自己階層和利益的、與紅塵糾葛深不可分的道士而已。”

  靈虛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快要消失在廊道邊,忽然道:“此刻潛龍觀守衛森嚴,道兄如果打算要過去的話……這寶庫有密道直通潛龍觀底,這是地圖。”

  一份玉簡飄到秦弈身邊,秦弈伸手接過,轉頭一笑:“別了,老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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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黃雀在後

  當秦弈取下畫卷的一瞬間,早就埋伏在潛龍觀觀星台上空的孟輕影立刻發現,那條氣運之龍已經脫韁,原本鎮著它無法脫離的那隱隱的絲線被扯斷。

  秦弈都不需要看見這場面,也知道鎮運之寶就是自己取下的畫,而不是開國之劍。

  但秦弈也沒有完全忽悠靈虛,開國之劍當然還是存有一定的國運在其中,也是被畫鎮在其中未曾消散,如今還藏了那麼最後一絲氣運還能給大乾續個幾年……

  對應在現實,也就是即將有人反了,但幾年甚至十幾年之內還推翻不了大乾。到了氣運散盡,大乾也亡了。於是群雄逐鹿,又是一場天下風雲,又有新的人皇崛起。差不多就這種歷史車輪吧,仙家講的“氣”,和人間滄桑結合的推演。

  按照這種推演的話,如果大乾皇帝能幡然醒悟,斬斷與大歡喜寺的牽扯,那即使國運被孟輕影取走,也未必不能有新的山河龍氣重新凝聚。緣起緣散,運來運往,不是一成不變的,他基礎好得很,還有救。

  很遺憾這個皇帝絕對意識不到這些,還覺得此時江山在自己手裡才是遠邁先祖的輝煌呢。

  那就沒救了死定了告辭。

  秦弈在地道之中飛速前行,他的目標只實現了一半,另一半是要看看有沒有機會抽觀寂一個冷子,把大歡喜寺在這件事的核心層給滅了,不然什麼英雄崛起也扛不住這些和尚簡簡單單的鎮壓。

  所以當然要過去看看,說不定配合孟輕影就能找到這個機會了。

  但他心中也沒什麼底,主要在於……這事已經有了萬道仙宮謀宗插手,不出意外的話是鄭雲逸。

  這伙同門插手的話,事態的走向已生波折,未必能如自己的意了。

  不管怎麼說,潛過去觀察觀察總是要的。

  他們多半想不到靈虛最後把密道地圖給了自己,這可不僅僅是潛行過去,還包括了很多機關陣法的控制核,那就很有點搞頭的。

  秦弈在密道中飛掠,此時的孟輕影也從幽影之中現形,萬千鬼泣聲起,守護在觀星台上的道士連個抵抗之力都沒有,瞬間就全部昏厥在地。

  “真是的,某個人總覺得我很愛殺人似的,我明明還是很好說話的嘛。”孟輕影伸手一招,那巨大的龍形虛影竟然仰天長吟,繼而身軀大肆舒展開,如江如河,橫貫夜空。

  一個山河龍脈的觀測意象,真的如同活物一般。

  這龍形是猶如星光組成,明滅閃爍,只是影像較虛,只有模模糊糊的星影構成,但卻有眼睛。眼睛裡沒有眼白,整個眼瞳都是漆黑如墨,如同幽影一般。

  繼而幽影下望,和孟輕影對視在一起,如墨的眼中有點抗拒與掙扎之意,但終究還是溫順著,慢慢地又化為星星點點,進入孟輕影身軀。

  孟輕影閉上眼睛,長發驟然飄起,身後浮現了一條漆黑的龍形,蜿蜒而上,隱隱的龍吟之聲長嘯九天。

  她正在與這龍形結合,徹底將它煉成自己的傀儡。

  以山河氣運為倀,便是萬象森羅宗的前輩們也很少這麼玩,這是孟輕影自己的膽氣和瘋狂。

  這煉化本不需要太久,因為她已經施術很久很久了,這條龍形其實早都刻下了她的烙印,只是始終被鎮住無法脫離大乾牽絆,故而拖延至今。如今徹底割裂,再也不是問題,只需要幾息時間,讓她把龍魂之中殘留的大乾烙印抹去就可以帶走了。

  至於將來要怎麼培養,還需要漫長的時間,這將會是她的本命之傀。

  可就這麼幾息時間,她都無法順利進行。

  一道妖嬈的天女之魂悄無聲息地纏繞而來,與此同時,天空現出一隻金燦燦的佛掌,按向她的頭頂。

  孟輕影微微一笑,懷中也竄出了一個妖媚的天女之形,與襲來的天女糾纏在一起,雙雙越扯越遠。

  這種天女之魂是大歡喜寺基本人人都有的隨侍明妃,進可用於魅惑敵人,退可自己日常雙修而用,秦弈都見過好幾次了。各級檔次不同,效果自也不同,出自觀寂手中的這玩意,只要靠近那就是世上最可怕的媚藥之一,能讓人瞬間變成只會發情的野獸。

  但孟輕影早有準備,用出自同源的法器天女,經過她萬象森羅之法的祭煉,同樣成為騰雲級的寶物,由於根源相似,便將對方那種魅惑徹底抵消,又魂體糾纏而去,無法再近身半寸。

  如果秦弈在此,就會認出這就是當初她在弘法寺和秦弈交易的破法器……她對秦弈說,這東西只是在她應對騰雲小丹劫時替死之用,從來都是騙人,這就是專門為了留個後手應對大歡喜寺的。

  這是她的遠謀,那是多早之前就已做好了應對大歡喜寺的準備。

  不惜連自己的手帕都被男人換去擤鼻涕了……

  呸。孟輕影暗啐一口,手上可沒停,一道飛梭衝天而起,萬千暗影如絲,在黑夜之中重重疊疊,將天上巨大的金色佛掌瞬間捆成了黑色,再也無法落下。

  騰雲級的孟輕影,比當初弘法寺與秦弈一戰時,更強了許多。

  也更難測了許多。

  在黑暗之中一道佛光衝破夜色,向高台之上的孟輕影飛射而來。

  孟輕影已然不見,不知道遁進了何方幽垠。佛光斂去,現出觀寂的身形,四周的幽影憧憧搖曳,似乎有萬千嘴巴咧開,彷彿都在譏笑。

  觀寂轉頭四顧,週遭森然如鬼獄的情景並沒讓他的表情起半點漣漪,只是淡淡問:“你手頭如何有我大歡喜寺明妃像?看這祭煉程度,是很早就獲取的了。”

  孟輕影當然不會回答他,她正在黑暗中抓緊時間抹去氣運之龍的大乾烙印呢,烙印不抹去,她帶不走,此時根本不是和觀寂大打出手的時候。

  觀寂也沒再問,忽然雙掌合十。

  有劇烈的強光在他身前聚集,繼而如陽光普照,四散奔騰,眨眼之間漆黑的夜色都亮如白晝。

  大歡喜寺術法佛光普照!這不是普通的光,每一道光都能要人命的!

  大歡喜寺兩種體系,觀寂是個法修,不是武修,所以孟輕影對他的評級是騰雲六層,而不是武修的評級。

  佛光照耀之下,夜色裡現出了孟輕影窈窕的身形,她隨手一揮衣袖,似是藏了一面鏡子。

  佛光被鏡子一擋,反射回去,如同早就準備好的克制。

  由此可見她以自家盟友為假想敵已經多久了。

  可正在此時,佛光之中夾了一道劍氣,呼嘯而來。

  劍?孟輕影心中微怔,大歡喜寺可沒人用劍。

  她也來不及多想,影梭撞在劍氣上,準確地擋了下來。

  異變忽起。

  劍氣不是劍氣,在擋下的瞬間忽然炸開,變成了濃煙,一炸開就直接包裹住了孟輕影身周,也知道孟輕影根本不需要呼吸,便直接往渾身毛孔鑽了進去。

  毒!

  孟輕影煉化龍形的法力瞬間紊亂起來,那龍仰天長嘯,竟有脫離之勢。

  孟輕影憤怒轉頭,就看見一個白衣劍客負手而立,怎麼看都是個劍修。

  可用的是毒。

  “醫卜謀算,萬道仙宮!”孟輕影心中閃過這個念頭,方知此事有了別人的參與。她都來不及想任何事,那邊觀寂的法寶已經到了面前。

  那是一個缽盂。

  一到她身邊,就如惡魔張開了大口。

  “留下吧,美人。”觀寂的笑聲極為得意地響徹耳邊。

  孟輕影一咬牙,用根本還沒控制好的龍形傀儡迅速擋在了面前,與此同時腳下一頓,重重高台瞬間坍塌,煙霧之中孟輕影已經遁入了高台之下。

  論及各種遁法保命,很少有人比得上孟輕影。

  但煙霧之中已經可以看見她留下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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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首戰騰雲

  觀寂收回缽盂,之前擋了缽盂的龍升騰而起,想要騰空飛走,卻似被孟輕影烙印在身,脫離不遠。

  觀寂低頭看了看缽盂,微一皺眉。他的法寶竟然被這條虛龍差點撞出了裂痕……

  萬象森羅的奇怪傀儡術,這種根本不是實物的意象,為什麼能真搞得跟真龍一般,大歡喜寺理解不能。他從來就沒打算過跟孟輕影爭奪這氣運之龍,因為給他也沒用,雙方各取所需便是。

  之所以偷襲孟輕影,不過是為了她的人罷了。

  他大歡喜寺所圖,其實是需要孟輕影把這氣運取走,才能完成竊國之舉的,這是交易基礎。所以在此之前,他只是藉著孟輕影有所求而勒索,並不敢真正翻臉對付她,導致一直僵持不下。

  直到前幾天鄭雲逸來訪,給他揭開了一層霧,讓他忽然意識到,對付孟輕影的最好時機根本不是藉著她想入寶庫而勒索。恰恰相反,應該敞開了讓她入寶庫,取得氣運之龍完事。他大歡喜寺所圖在此時就已經完成了,而孟輕影卻必然還有短暫的消化時間,這才是最恰當的時機。

  一語驚醒夢中人。

  孟輕影和秦弈都以為他們可能在寶庫里布置了什麼陷阱對付她,根本不是。寶庫裡的佈置,那是對付秦弈的而已,對付孟輕影的時機本來就在她取龍之後。

  這一點,孟輕影和秦弈事先都沒有想到。

  當然,孟輕影看見觀寂現身的一剎那也明白了,她任何時候也沒有失去防範,可惜沒想過還有旁人參與。

  無論如何,這個算計是成了,孟輕影帶傷遁走,肯定跑不遠,她的氣機一直沒有脫離觀寂的追索。

  觀寂果斷追進了觀星台的廢墟之下,沒有搭理上方的鄭雲逸。

  他雖然挺佩服鄭雲逸算得清楚,給他揭開了迷霧,但打心眼裡並不太看得起。為了對付同門,暗搓搓的勾結同門的外敵,這魑魅魍魎之舉就是在魔道都讓人覺得挺沒品。魔道同門雖然也並不團結,也會互相坑害,但很少去破壞同門的任務,任務往往關係到宗門大事,如果這都能亂來,魔道宗門也早散夥了,真是不知輕重。

  嗯,如今他知道秦弈是為任務而來,不是私仇了。鄭雲逸告訴他的。

  鄭雲逸好像看得出他在想什麼,目送他消失在廢墟裡,自己沒跟進去,嘴角卻彎起了一抹笑意。目光又往上看,凝注在那條氣運之龍上,饒有興致地打量。

  觀寂已然追進了地底。

  此時才發現這觀星台底部是一個地宮……靈虛一直與他作對,他確實不知道靈虛大本營底下的貓膩,但這不重要……以騰雲六層的修士神識之強,在這麼點區區範圍搜索到孟輕影的蹤跡太過容易。

  孟輕影也沒走遠,事實上從她破入地底到觀寂追下來,也就是觀寂召回一個缽盂的時間而已,一息都不到,她帶著傷能走哪去?

  何況這地宮還有陣法,更是阻礙了她的行動。

  雖然陣法的檔次不算高……

  “轟!”火焰衝起,孟輕影人都已經到了數丈之外了。她轉頭看著廊道一片火海,忽然伸手一按。

  火焰映照四周,影影綽綽無數影子都奇怪地微微凸起,如同有了生命。

  孟輕影頭也不回地繼續跑,觀寂已經出現在火陣之後,獰笑著越火而來。

  “嗖嗖嗖!”各處奇怪的影子從四面八方如網纏繞,生生把在觀寂困在了火海上空。

  觀寂渾身爆出金光,硬將影子震散,再往前看時,孟輕影已經拐過廊道拐角不見了。

  他心中也有幾分佩服,他近千歲了,這女人大概也就剛滿二十?可真的足堪敵手,無論是修行還是臨敵冷靜的心智。

  若沒有被鄭雲逸偷襲,自己真的拿不下她。

  但越是如此,越堅定了他一定要把這女人做爐鼎的念頭。

  有這樣的爐鼎,何愁暉陽不至!

  那邊孟輕影剛過拐角,就立刻在地上刻了一個簡易小陣,又拔下一根髮絲置於陣心。做完這些剛要跑路,身後忽然伸出一隻大手,將她拉到牆壁的微凹處。

  孟輕影一驚,自己居然感應不到有人埋伏?下意識轉頭就是一擊,卻愣住了,那暗影凝在手中卻沒轟出去。

  怎麼會是秦弈?

  秦弈神色嚴肅地做了個“噓”的手勢,雙手舉起狼牙棒靜靜地等。

  觀寂已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他的神色也極為驚異,因為這一瞬間他居然失去了孟輕影的感應。這不應該啊,孟輕影的影遁之術還是利用暗影,還是脫不開施法或神念的窠臼,不可能躲得過他高了好幾層的修行探索,這是什麼情況?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天上轟然罩下一個大鐘,鐘內粉色氣體繚繞。

  觀寂差點沒氣吐血,這是他賜給慈慧對付秦弈的纏綿鐘,居然出現在這裡,反過來對付自己!

  完全是本能的反應,觀寂伸手向上一推,神念直接探入鐘內,想要把它收回來。

  正在此時,狼牙棒忽然出現,帶著狂暴的罡氣,衝著他的腦袋劈頭蓋臉地敲了下去,而一道更為激烈恐怖的暗影之息也在同時重重衝向他的心口!

  缽盂再現,擋住了狼牙棒。而掌心佛光呈萬字型與暗影交擊,“轟”地一震,整條廊道直接坍塌。

  這凡人地宮,哪怕有些陣法加持,也根本受不起他們這種交擊的餘波之震。

  就這麼分神處理之時,地面不知何時彈起了一根頭髮,纏在了他的腳踝上。甫一纏繞就消失不見,而腳踝骨頭裡一陣一陣的劇痛來回收縮抽搐,好像有什麼貼附在骨頭裡來回拉絲一樣,痛苦至極。

  森羅鬼獄,跗骨之蛆。

  孟輕影可不是任他擺佈的小白花,手段之多變與殘忍根本不遜他分毫。

  而此時還多了個秦弈!

  蓄勢已久的一棒被缽盂擋了個結實,他立刻就是一腳踹了過去,武修近身打法修不靠這個靠啥?

  被四處埋伏各種夾擊的觀寂終於沒能避開這一腳,被秦弈踹了個結實。

  但也及時法力外放,形成了一個金光護體,秦弈這腳沒造成什麼傷害,只是將他踹退了好幾步。

  “砰!”觀寂撞在牆上,牆上立刻“突突突”地穿出了一從矛刺,刺在他的金光罩上,盡數折斷,沒造成什麼傷害。

  秦弈皺了皺眉,這地宮的各項機關陣法威力,或許對琴心修士效果不錯,對騰雲修士而言威力就真不夠了……看來不能太指望。

  包括他自己的輸出好像也不夠了。

  這電光火石間的一波攻勢,最終造成傷害的還是孟輕影預伏的暗影大招跗骨之蛆。

  可孟輕影此時神色蒼白,本應配合秦弈的攻擊再來一輪的,卻沒有動靜,反而有細細的汗水在額頭隱現。

  “你受了傷?……毒?”

  有一種奇特的毒氣,在破壞孟輕影的法力流轉,她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而且因為釋放大招,更牽動了體內毒素的肆虐,加深了效果。

  這下糟了……秦弈不知道上方對戰情況,本來以為是配合孟輕影打個埋伏,這麼看來孟輕影其實已經半廢?

  觀寂站直身子,呵呵地笑了起來:“打得不錯,不愧是萬象森羅與萬道仙宮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但也到此為止了。秦弈,你就看著本座怎麼在你面前炮製你的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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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各出底牌

  在這種緊張的時刻,秦弈腦子裡的第一反應是:為什麼個個都覺得她是我的女人?

  因為我臉上有桃花嗎?

  但不管怎麼說,此刻總歸是並肩作戰的合作者,不可能甩下她跑路——跑也跑不了,真跑了反而會被他各個擊破死定了,咬牙拼一把還有希望。

  他不動聲色地悄悄給孟輕影塞了一枚丹藥,立刻揮棒攻向觀寂,給孟輕影爭取一點恢復的時間。

  他當然不可能隨身帶著能解鄭雲逸毒素的丹藥,用的只是很早很早就煉出的那種“解百毒”的低級仙丹。這種所謂解百毒的效果有限得很,對凡間之毒算是能百解,可對這種仙家之毒效果寥寥。但好歹屬於一種能“對症”的,能起多少效果算多少,緩解片刻也好。

  狼牙棒已經攻向觀寂的腦門。

  觀寂伸手一抬,金光一閃,那狂暴的罡氣就被消融無蹤,棒身敲在金光上,發出金鐵交鳴的聲響。

  秦弈感覺出來了,這金光不是武道罡氣也不是法力固形……本質還是某種法術,凝聚佛光護體。

  也就是說,這佛光還能變!

  心念一轉,便已見佛光暴漲,灑向面門。

  這種普照式的光芒,根本沒法閃躲,只能硬扛!

  他迅速收棒,轟出一面罡氣牆。

  “砰!”

  無可抵禦的巨力湧來,自己平日裡無往不利的罡氣爆發在此時如同小孩子揮木棒似的,被一巴掌就扇飛了老遠。

  身後有影子拂過,將他接住。否則若是撞上了牆壁,機關要被他自己吃了。

  秦弈勉強借影落地,“噗”地噴出一口血來。

  太強了……騰雲六層的力量,根本不是自己此時能抗拒,就連破防都做不到……

  觀寂哈哈一笑:“不錯的罡氣,不錯的戰法,可你對騰雲的力量一無所知,真以為武修犀利到能隨便越級?”

  隨著話音,他踏前一步。

  隨著踏前的動作,空中便有一個巨大的足影,衝著秦弈與孟輕影踩了下來。

  秦弈知道孟輕影此時閃避艱難,一把抱住就地一滾。

  “轟!”

  足影踏在地面,整個地宮都開始坍塌,有無數石塊從頂上落下,秦弈爆起罡氣撐在上面,便迅速從孟輕影身上跳了起來,一棒橫掃,正好擋下了一道佛光。

  又是一股巨力湧來,秦弈虎口崩裂,差點握不住狼牙棒。

  他發現了,其實觀寂的動作有些遲滯。

  那跗骨之蛆對他絕對還有影響,他有力量,卻並不靈敏。

  可是騰雲六層,修行超過自己太多……哪怕明知道他中了跗骨之蛆後,腿腳不便,閃避方面肯定有欠缺,可差距這麼大有什麼用?

  就算想用誅魔劍,也不是隨隨便便祭出來直接用的。他出自大宗門,對方應該會想到可能會有超越等級的法寶,肯定有所應對,對方自己也是大宗門出身,不可能沒保命法門。那大招只能用一次,自己就廢了,萬一浪費就玩完了,必須有時機。

  可時機何來?

  他忽然道:“我看你也就跟武修差不多,能量轟轟轟的,白騰雲了。”

  觀寂笑了:“且放心,術法之妙,你現在就會吃到了。”

  他伸手一握,秦弈驟然發現身側綻放了一個巨大的手掌,他連躲閃都來不及,就被一把捏在中間,手掌中似有佛國之相湧現,而與此同時觀寂的眼中有異芒閃過。

  孟輕影在身後急喊:“小心掌中佛國!他要將你變成佛奴!”

  靈魂秘法!

  騰雲境,除了法力比琴心翻了無數倍之外,最根本的就在於神念的運用,大歡喜寺的靈魂之法,當然是把對方的意識抹去,變成虔誠的“佛子”,其實就是他的奴隸。

  孟輕影大急,這秦弈想什麼呢,硬碰硬都玩不過,還挑釁對方用術法!

  還是用的靈魂之法,這觀寂是真的要讓秦弈老老實實地看著他玩孟輕影,說不定還在想著讓他助推?

  本來無需如此,一把將秦弈捏碎都比用洗腦秘法來得直截了當,就算用神念,也是直接轟擊比洗腦幹脆利落。這是秦弈的挑釁激怒了這個和尚,他要凌辱!

  孟輕影不知道秦弈此刻的精神識海受到了怎樣的轉變,萬一秦弈變成佛奴,那就完了!她再顧不上體內翻江倒海的法力紊亂,纖手結成了一個奇異的法印,幽暗的廊道之中,所有的暗影彷彿凝成了實體,像是被吸收過來,如同漆黑的天幕被收取似的,場景詭異絕倫。

  而暗影吸取濃縮到一點,直接在觀寂身前爆開,恐怖的能量爆發連觀寂的護體金光都被炸得稀爛,更有數不盡的鬼泣哀嚎響徹耳膜,直透靈魂,捲碎識海!

  森羅鬼獄,千闇魂滅!

  孟輕影噴出一口血來,徹底癱軟下去,這一招便是她全盛時也很難用上的絕技,在這種時候用出來,反噬讓她完全無法承受,真的是傷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而效果當然也很強……

  觀寂似是沒想到孟輕影還能有這樣的爆發,有些狼狽地祭起他的缽盂,巨大的*字形如風車旋轉,將所有暗影暴烈的能量盡數吸收抵禦,而攻擊秦弈的神識早已收了回來,全力防護自己的識海。

  其實他有把握,秦弈已經完了。

  孟輕影的大招救援看似及時,可靈魂交鋒只是一剎,他秘法已經用出去了,秦弈的識海已經受到了洗禮,區區琴心修士怎麼可能擋得住?就算不被洗腦成佛奴,至少也是苦苦抵抗毫無餘力才對。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就在他全力抵抗孟輕影大招的同時,秦弈眼裡厲芒爆現。

  他挑釁對方用術法,挑釁的就是靈魂之力,因為有流蘇幫忙把魂力給吞了,對方怎麼可能想到?

  時機就是現在!

  他一拍戒指,一道神劍虛影從他戒指上方浮現,恐怖的劍芒帶著毀天滅地的破滅之力,轟然衝向近在咫尺的觀寂。

  那是蠻不講理的殺戮,最凌厲的毀滅,能把前方一切碾碎的暴烈!

  誅魔劍,暉陽之能!

  觀寂瞳孔一縮。

  他想得到秦弈可能具備暉陽級的法寶,本不擔心,因為琴心御暉陽的可控性太低,秦弈要釋放也要聚氣籌措,並且用完就廢,他完全可以處理。

  可他真的沒想過秦弈為什麼能完全無視他的靈魂秘法,還能有餘力籌措爆發出這樣恐怖的殺招,在他應對孟輕影絕技的最關鍵時,驟然爆發!

  他神色有些心痛,卻並無猶豫,第一時間就從戒指裡飛出了一串佛珠。

  他也是出自大宗門核心,豈無高級寶貝?

  這串佛珠便是暉陽之寶,一顆一粒皆是一界,能把這誅魔劍氣吞噬剿滅。

  可就在這時,秦弈懷中莫名其妙地探出了一隻纖手,一巴掌就把佛珠旋轉的位面界力給拍偏了。

  當初進地靈秘境是居雲岫給秦弈的保命畫卷,能招她的力量跨界一擊,當初還剩一次沒有用完……這也是暉陽之力!

  “嗖!”

  誅魔劍呼嘯而過。

  觀寂哪裡還來得及,只下意識地祭出體內金丹,與那恐怖的誅魔劍氣重重交擊在一起。劍氣絞過,金丹化作齏粉。

  觀寂猛地噴出一口血,那看似青年的容貌瞬間變得腐朽蒼老,凝起最後一點法力衝破地宮之頂,逃之夭夭。

  金丹碎了,這是不可承受的重創,此時的他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沒任何區別……天知道秦弈還有什麼後招,再不跑就沒命了。

  秦弈想要追上去,可腳下一頓,沒能騰起,想要祭出手帕,卻發現連從戒指裡掏出手帕的能力都沒有了。一陣天旋地轉襲來,渾身骨骼經脈像要斷了一樣,血跡緩緩從唇角溢出,秦弈仰天栽倒,“砰”地一聲,徹底栽進了廢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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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絕處逢生(2000月票加更)

  秦弈栽下去的位置很有趣。

  孟輕影斜靠在廢墟上,同樣也是沒有力氣。秦弈栽倒下來,腦袋就正好砸在她腿上,好歹沒有直接敲在亂石堆裡。

  他腦袋舒服了,孟輕影悶哼一聲,被砸得很疼。

  “你什麼豬腦袋,這麼硬!”

  秦弈眼珠子動了動,瞥了她一眼,沒回應。

  實際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手指頭動一動都吃力。

  流蘇早告訴過他,動用誅魔劍一次就能把他自己用廢,沒有親身體驗哪知道廢成這樣,全身經脈乃至丹田都跟被絞過一樣,如同麻花。

  琴心御暉陽,還是實在太勉強了,沒用命換就不錯了……還是師姐那種畫溫柔……可惜那不是法寶,用完這兩次,畫也廢了。

  所以不可能有個鳳初小修士,拿著祖宗的乾元之寶到處虐人,差距太大,根本駕馭不能。

  這都不重要了,畢竟法寶是自己的,這只是嚴重透支而不是反噬受傷,如果能好好休息還是很容易復原的。

  真正重要的是,孟輕影的傷勢反倒沒嚴重到他這種連指頭都不能動的程度,至少她還能說話。

  所以此刻孟輕影可以殺他。

  這可不是當初與明河的旖旎,這個魔女是敵人……她從來都想殺他,這是不是最好的機會?

  空氣一時安靜下來。

  孟輕影看著枕在自己腿上的秦弈,半晌不言。

  秦弈也不說話,已經做好了讓流蘇突施靈魂攻擊的準備。

  孟輕影忽然道:“為什麼拼了命救我?”

  秦弈:“?”

  救個毛啊他想的是配合孟輕影偷襲弄死觀寂,天知道她是在逃命啊!

  孟輕影又道:“你怕不怕……你的同門下來殺你?”

  秦弈喉嚨動了動,休息了這麼一會勉強可以說話了:“他不敢。”

  怕他還不如怕你呢……

  “嗯……他不敢,被居雲岫回溯神念,他會死得很慘,暉陽追殺,同門不容,宮主震怒,天下鄙夷……所以這麼好的機會他都不敢露面。”孟輕影笑笑:“但他可以讓皇帝派人殺你,隨便來一隊士兵,你我此刻都要喪命。”

  秦弈不說話了。

  孟輕影的判斷極有可能成為現實,之前在寶庫那種埋伏、靈虛的跳反,就是出自鄭雲逸的手筆。他不敢動手殺自己,卻可以輕而易舉地借刀殺人。

  孟輕影低聲道:“其實……此刻我反倒可以保護你,算是抵了你此番相救之恩,從此你我恩怨兩清,互不相欠。”

  隨著話音,她手上已經結成了一個法印。

  早已跟風箏一樣失去控制虛懸在天空中的氣運之龍,忽然仰天長嘯。

  她在試圖召回此龍來保護自己和秦弈。

  不需要做到控制傀儡,只要此龍護在他們面前,整個大乾就無人能動他們了,拖到他們恢復部分戰力可一點都不難。

  本來孟輕影可以乘龍而去,這還確實是為了保護他,為了不欠人情。

  可就在此時,孟輕影神色大變,再度噴出一口血,噴得秦弈一肚子都是。

  秦弈驚問:“怎麼了?”

  “有人在反控我的龍!”孟輕影氣若游絲地回答:“鄭雲逸偷襲我,竟是為了這個!”

  …………

  在觀寂竄出廢墟時,第一眼就看見鄭雲逸站在高台未毀的立柱上,負手看天。

  見他出來,鄭雲逸“嘖”了一聲:“金丹破碎……沒人救你的話你要死了。騰雲六層的大能,被兩個修行遠遜於你的打成這樣……孟輕影還帶著傷呢,真是令人難以想像。”

  觀寂面如金紙,老態龍鍾地走了過去:“助我一臂之力。”

  “如何助你?”

  “我知你醫卜謀算宗有醫宗丹藥,給我一粒護元丹……”

  “護元丹,只能勉強保你性命,恢復不了你的修行,能恢復成鳳初就不錯了……”

  “若得活命,回寺之後自有報答。”

  “那你現在就報答吧。”

  觀寂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鄭雲逸伸手一抓,憑空將觀寂攝入手心,又揮手一甩,直接甩向了空中的氣運之龍。

  觀寂頓時意識到他想幹什麼,淒厲地慘叫:“鄭雲逸你不得好死……”

  話音未落,鄭雲逸手心裡已經甩出一道神光,籠罩在氣運之龍身上。

  龍身巨震了一下,自動反擊,一陣奇怪的星芒閃過,觀寂已經被分屍成了肉沫。

  “氣運之力的具現反噬……”鄭雲逸低聲自語:“果然是可怕的東西,連這曾達至騰雲級的修士氣運都無法承受,被碾碎成這樣……”

  沒錯,他要的是觀寂曾達騰雲的氣運之力,而不是那副已經快死的身軀。

  從一開始,他的算計就是想要讓雙方兩敗俱傷。

  騰雲氣運抵消了第一波最凌厲的反噬,接下來的反噬已經柔和了許多,在他可控的範圍。

  醫卜星象,他們本來就會玩這套氣運流轉。但他的用法和孟輕影的煉氣運為傀儡不一樣,他可控不了什麼氣運之龍,他是要吸收氣運。

  正常情況下,一國的山河氣運他是捕捉不到的,無法吸收,可眼下恰好有個魔女將之凝固成型,這桃子不摘更待何時?

  當初和秦弈爭鋒,至少有一半是輸給了運氣,鄭雲逸一邊想借刀殺人弄死秦弈,一邊也意識到了氣運的重要性,這是他來大乾的兩大原因。

  鄭雲逸五指箕張,掌心裡似乎冒出了什麼吸力,那條虛龍身上泛出了點點星光,一點一點地沒入他的手心,鑽進身軀。

  此時孟輕影的烙印召喚傳達,虛龍仰天長嘯,差點脫離了他的吸取。鄭雲逸神色一沉,拋出一片龜甲,擋在虛龍面前。

  卦象:履霜,堅冰至。

  孟輕影的召喚如撞冰牆,好不容易凝起的最後一點念力盡數倒捲而回。

  而與此同時,潛龍觀外傳來喊殺聲,有兵馬入觀,捉拿妖人。

  鄭雲逸微微一笑,此局已成。

  …………

  孟輕影氣若游絲地斜斜倒了下去,這最後的念力反噬實是讓她陷入了絕境。

  體內本就有毒肆虐,未曾消解,一直在勉強相抗沒能復原;又帶傷強行動用了自己未能承受的大招,反噬重傷;最後一點精神念力溝通傀儡,被強行切斷,倒捲而回,這精神上的傷害比身軀傷勢更加嚴重,重到她差點當場昏厥,硬是靠著一點毅力強撐著。

  遠處還傳來人聲,有兵馬前來,一切彷彿末日。

  “秦弈,想不到我居然會是和你死在一起。”孟輕影慘然笑笑:“也許是我自不量力,本就不該動什麼氣運之龍的主意,當有此劫。”

  秦弈沉聲道:“你就放棄了?這可不像我認識的孟輕影。”

  孟輕影低聲道:“我沒有力氣了,根本做不到。”

  “你和這龍是什麼情況?”秦弈問道:“它應該本來就快被你控制了吧,最後一步差的什麼?”

  “差的靈魂之橋,它現在最多算是被我馴化的寵物,而不是精神相通的傀儡。我本來是要把它帶走,覓地潛修,長期祭煉,才能真正變成我的傀儡,可眼下根本不可能了……”

  “靈魂之橋……這個搭建只能長期水磨工夫嗎?”

  “當然有捷徑……若有寶物,直接穿破幽冥,神鬼相接,點化它那點真靈,即可架設靈魂之橋,成就真龍傀儡……”孟輕影搖頭道:“別想了,鬼泣玉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

  話音未落,就看見秦弈摸出了一枚黑玉,送到她眼前:“是這個嗎?”

  孟輕影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地坐了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14:01
第二百二十八章 因果循環

  看孟輕影從奄奄一息之中忽然彈起的模樣,秦弈心中忽然冒起了一句詩:垂死病中驚坐起,短小無……

  不對,竄詩了。

  實際心中驚嘆的是,想不到在地靈秘境之中,流蘇要搬走的鬼哭藤下弄到的鬼泣玉,居然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如果說自己有氣運,那氣運就是流蘇吧。

  雖然它越來越沒怎麼發聲指點了,就連這次的戰鬥也是默默幫忙吞了魂力,此外一聲不吭……是秦弈自己越來越有主見的緣故,但也總有一種把他培養好就跑路的感覺,不想幹涉太多。

  這種感覺,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秦弈已經不記得了……

  此時孟輕影已經手握鬼泣玉,開始施法。能看見黑色的玉石上幽幽地散發著黑暗的氣場,但那種黑暗又不是幽影,而是一圈一圈如同漣漪,像是最深的夜色裡最沉的夢境。

  那是生靈魂海最深沉的一點真靈。

  有鬼哭之聲不知從何響起,在夜晚無邊無際的幽垠之中,直通幽冥。

  孟輕影額心的黑色火焰印記,驟然亮起,而幾乎與此同時,天空的龍形虛影的額心也驟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玉石般的印記。兩個印記交相輝映,忽然之間就燦若晨星。

  這是溝通幽冥,直抵魂海。除非是大能施術,否則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攔,無論是鄭雲逸的什麼龜甲還是秘術,根本無濟於事。

  如果說之前這龍形只是虛有其形,實際沒有靈魂、沒有靈智,只是一個虛擬誕生的具象概念,那麼隨著這印記誕生,它漆黑的龍瞳就忽然活了過來,成了一個活物。

  鄭雲逸心頭劇跳,一切的變化只在剎那間,他忽然發現這龍失控了。

  龍瞳下望,發現自己身上的“血肉”正在被人汲取。

  龍眸暴怒,巨大的龍體瘋狂地掙紮起來,仰天咆哮!

  “吼!”

  這是它現世以來,除了概念化的“龍吟”之外,第一次發出了真實的聲音,與真龍幾乎沒有差別。

  鄭雲逸用盡了法力,再也吸不到半點氣運,不僅如此,原先辛辛苦苦吸了半天的氣運只在一瞬間就盡數倒流而回,重新回到了龍體身上,組成了它的星光血肉。

  那星光越發耀眼了。

  鄭雲逸當機立斷,立刻收了法術,飛速祭起一把飛劍果斷撤退。

  就在他飛退的剎那,萬道星光轟然暴起,把他原先站的立柱轟成了粉末。

  鄭雲逸慶幸自己反應及時,雖然不解這到底是出了什麼變故,也不貪戀惋惜,迅速遁走。

  也算有決斷之輩。

  然而人都飛走不知多遠了,他卻依然感覺哪裡不對。

  就像是氣運被吸回去時一模一樣的那種感受,體內依然有什麼在不斷流失。

  這是……不但把吸走的氣運還回去了,還把自己本應該有的氣運也一起吸走了?直到現在還吸個沒完?

  “我日……”鄭雲逸終於忍不住爆了粗口,轉頭後望。

  就在他轉頭時,迎面不知哪來的一道遁光,迅如驚電,直往他身上撞了過來。鄭雲逸只下意識向右避了一下,左肩已被撞個正著,整個人跟陀螺一樣被撞飛了十幾里都沒停。

  撞人的遁光裡還傳來罵聲:“誰家娃娃,飛遁還往後看的,晦氣!”

  氣運被吸走,連飛行都撞車,這霉運立竿見影。

  “噗……”鄭雲逸捂著血肉模糊的肩膀,連傷帶氣,終於噴出一口鮮血,踉踉蹌蹌地回仙宮去了。他要問問師父這霉運怎麼處理!

  還沒飛出半裡,腳下飛劍“咔啦”一聲裂了。卻是被剛才那人撞擊的餘波影響,這僅僅用來裝逼飛行的法器根本不是真正的飛劍,承受不了餘波,已被損毀。

  鄭雲逸才是琴心巔峰,可還不會飛呢。飛劍一裂,他就眼睜睜摔了下去,總算運氣還沒有黴到家,下面不是什麼尖利的岩石,只是一個叢林。

  “咚!”鄭雲逸灰頭土臉地摔得結結實實,渾身都快要散架一樣。總算有點法力護身,墜地前還施了幾個法術延緩了一下,不然這麼一下都要摔死了。

  艱難地掙紮了一陣,痛得起不來。這高空墜落不是鬧著玩的,五臟六腑都傷得厲害,渾身法力一點都凝聚不起,怕是傷勢一點都不比秦弈孟輕影輕,要躺個好幾天了……

  他哆嗦著給自己喂了一粒丹,正要閉目靜養,上空忽然一黑,左右探過幾隻黑熊的腦袋。

  “我日……”

  …………

  那邊鄭雲逸陷入霉運纏身,不是孟輕影操作的,因為孟輕影早就已經暈過去了。

  鬼泣玉給了她溝通靈魂之橋的捷徑,可不代表治了她的傷,恰恰相反,因為鼓起最後一點精神驅動寶物溝通靈魂,此時的孟輕影是徹底透支到了連頃刻支撐都做不到的地步,暈倒在地。

  那條氣運之龍已經落地,龐大的身軀籠罩在整個潛龍觀上,不讓任何人靠近。

  已經要進觀的軍隊和其他道士盡數被阻攔在外,明明身處重圍,這龍腹之下的廢墟反而成了最安全的所在,一個遮風擋雨的空間。

  秦弈躺在原地想了一陣,此時自己也是傷得沒戰力,這龍自己又驅使不了,離開反而危險,反倒在這裡恢復個幾天更合適。而且無論如何此刻與孟輕影算是並肩作戰,此刻還靠著她的龍呢,總不能看著她暈倒在廢墟裡不管不問,無人救護的話,她這種傷勢惡化下去說不定會死的。

  秦弈勉強服了一粒藥,舒緩了一些,便掙紮著坐了起來。轉頭看看一片廢墟的場面,略一沉吟,便抱起孟輕影,肩膀拱開亂石,鑽進了廢墟底下。

  這本來就是一整個潛龍觀加觀星台加地宮的龐大建築組合,上部分被他們的戰鬥摧毀,地宮底下還有很多完好的房間,並不是全部塌光了。

  他手頭還有靈虛給的地圖,知道地宮裡有藥房有丹室,完全可以找一些對症的丹藥,在氣運之龍的護持之下恢復了再說。

  有地圖在,雖然到處廊道斷裂堵塞,藥室倒也很快找到了,幸運的是這藥室距離交戰中心挺遠的,還保存完好。

  秦弈抱著孟輕影進了藥室,封上房門,屋內頓時漆黑一片。

  他把孟輕影靠牆放下,自己也辛苦地靠在牆上喘息了一陣,孟輕影便斜靠在他肩頭,呼吸微弱。

  但芳香仍在,縈繞鼻端。

  一個不見天日的狹小暗室,一個昏厥之中毫無抵抗力的女人,微一側頭就能觸到她吹彈可破的臉蛋。

  與明河那次的環境很相似,還更那啥一點……這種欺暗室悄悄做點啥也沒人知道的認知感,總在考驗一個正常男人的定力。

  別說吃點豆腐沒人知道……如果他有歹心,乘機把孟輕影炮製成熱兵器都沒問題——他可是學過大歡喜極樂經的,頗知一點那種手段。

  恰恰孟輕影就是當初坑得明河重傷的罪魁禍首,這總讓秦弈感到一種因果循環的報應感。

  當然他不會那麼做。

  暗自調息休息了一陣,他的第一句話還是尋找流蘇:“棒棒,你在嗎?”

  流蘇道:“當然在。”

  “可你一直不說話,總覺得不適應。”

  “你真的要我說話?”

  “為什麼不要你說話?”

  “因為這類時候,我說的話你肯定不怎麼愛聽,也不會做,索性不說。”

  “你又知道我不聽了?說來聽聽啊。”

  “我建議你殺了這個女人。因為她有氣運之龍為傀儡,一旦復原就是個很可怕的敵手,如果她依然記舊仇,或者懷疑你趁她暈厥做了什麼……甚至為了抹殺一個知道她狼狽的人,都有可能又要殺你,魔道的心思你猜不透。你此時底牌用盡,打不過她,此其一。”

  “……其二呢?”

  “其二,她出自萬象森羅宗,身上寶貝不少……其中有些對你有用,也有些對我有用。”

  “這才是你的真意吧。”

  “不管哪條是我的真意,你會不會做?”

  真是魔棒……思維從來都是這麼邪性。

  秦弈沒有回答,微微偏頭看著沉睡中的孟輕影,她此時真的毫無抵抗之力。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6 14:01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你這種妖女我見過

  其實秦弈心中也偶爾會閃過一種魔鬼念頭。

  ——明明在和大歡喜寺的人為敵,中的毒為什麼是法力破壞,而不是媚藥呢……

  如果是那種東西,自己也就“勉為其難半推半就說一聲仙子請自重”然後就從了吧,沒什麼心理障礙。

  可惜不是,那只是鄭雲逸的醫宗之毒,效果更類似於軟筋散或者散功藥這一類的東西,附帶破壞經脈等傷害作用,如果一般人可能直接廢了。只是孟輕影畢竟騰雲修行,還能壓著藥力爆大招,最後還有餘力招龍。

  如果只是這種YY,倒也不算什麼魔鬼,很多男人都YY過。

  真正的魔鬼是,這種暗室之中,想要把她怎麼擺佈都可以的心理認知。而且這是仇敵,她曾經心心唸唸要殺你……理論上說,你怎麼對她都不過分。

  還可以說,自己在替天行道,誅殺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魔女。

  還可以說,自己在替明河報仇,讓她體會一下當初明河差點被那啥的感覺,而且你曾要殺明河,我也該替她殺了你,以絕後患。

  理由太多太多,可以說服任何人。

  但秦弈說服不了自己。

  乘人之危欺暗室,做不出來。當初對明河做不出來,如今也一樣做不出來。

  按流蘇說的直接殺了吧……前一刻還在並肩作戰,下一刻就翻臉插刀,也做不出來。

  心有邪念,但做不出來,這是一個正常的人吧。

  甚至在問流蘇之前,他心中想得最多的是幫孟輕影治療呢……大家仇怨未解,那也是以後再解決的事吧,不該是現在。

  流蘇嘆了口氣:“所以說吧,我說話幹嘛,你又不聽。”

  “呃……”

  “反正早也知道,你雖看著有點色色的,本心確實是正人君子。”

  “喂,我哪裡色色的了?”

  流蘇:“呵呵。”

  秦弈:“……”

  流蘇懶得跟他扯色不色的問題,又道:“正人君子往往吃虧……目前為止你還沒因此吃過虧,是好事,也未必好……我一直挺想讓你吃個教訓的,卻總是沒遇到。這次我也很期待,這個魔女會不會是你吃虧長記性的開始。”

  “正人君子又不代表傻白甜。”秦弈道:“不殺她,難道我不能先制住她?”

  …………

  孟輕影悠悠醒轉,眼神從迷糊到凌厲只是瞬間,第一反應就是喚出慣用的影梭。

  然而失敗了……法力空空蕩蕩,根本用不出來。

  內視了一下,孟輕影微感愕然。

  不是想像中的傷勢惡化,相反,有絲絲藥力正在梳理經脈,抑制毒素破壞,調和她受損的軀體,連被反噬得絞痛的神念都有藥力在滋養。

  一切正在好轉。

  但下丹田的金丹上,有個清晰的封禁,金丹鎖死,法力不能動用。連神念也被限制,神念不能離身,也就不能溝通傀儡幫忙。

  鎖神丹……孟輕影心中一沉,這是大歡喜寺的丹藥,是為了那種清醒調教的惡意而設的東西……

  難道自己最後的神念讓氣運之龍守護,終究還是失敗了嗎?還是落在了大歡喜寺手裡?可大歡喜寺怎麼沒有收繳自己的戒指,還戴在手上?

  她終於把目光投向前方。

  黑暗的屋子裡,隱隱有丹火在燃,一個人影背對著她,正對丹爐在煉丹。

  那背影……是秦弈。

  孟輕影反有舒了口氣的感覺,既是秦弈,鎖就鎖了吧,是他的話不會做什麼過分的事。

  丹藥想必是從慈慧那些和尚那兒摸來的,之前也見他用了大歡喜寺的纏綿鐘和無色界了不是?

  這藥……只是為了擔心自己復原之後翻臉?

  孟輕影自嘲地笑笑。

  好像很應該。

  她發現……她信任秦弈還勝過信任自己。

  如果流蘇能聽見她的心聲,想必會點頭,類似的話它也對秦弈說過。這種感覺很奇妙,起碼流蘇覺得自己偶爾會忍不住對秦弈賣萌,有大半原因是因為這個。

  那種讓人安心的感覺……哪怕他只是個菜鳥。

  “醒了?”秦弈似乎感應到她醒轉的變化,頭也不回地道:“稍等,這一爐丹就好了。”

  孟輕影也就不說話,安靜地看著他煉丹。

  此地沒有地火,丹火是秦弈自己的術法,那是巫祝祭火吧,很穩。

  想不到他還是個丹師……孟輕影轉頭看看,雖是法力被禁,但夜視能力已經沒有問題,可以看見這屋子四周都是藥櫃,有成品丹藥也有藥材。原來是個藥室……他是在現場取藥煉丹,針對性的配製對症丹藥?

  真是比想像中還靠譜。

  小小年紀,好像還沒自己大呢,會的東西可真多,武修,道修,煉丹,琴棋書畫……從他的身法判斷,應該還是個懂陣法的。

  丹爐忽然自啟,有幾枚丹藥自動飄浮上來,滿室生香。

  秦弈沒有熄爐火,留了一撮火焰,好像當篝火似的,然後才取了丹藥坐到孟輕影身邊:“這是真正能解你體內之毒的,大概需要三粒,每日一粒……”

  孟輕影也不猶豫,取過丹藥直接服了一粒。

  閉目感應了一陣那毒素飛速驅散拔除的感覺,她微微一笑:“也就是說,我還要和你在這裡呆三天?”

  “事實上,你我已經在這裡呆了三天。”秦弈道:“難道你看不出,我自己的傷已經養得七七八八了?”

  “看得出。”孟輕影笑容變得有了幾分嫵媚:“所以……現在秦大爺生龍活虎,小女子被鎖了神,是不是該任由秦爺享用了?”

  “能不來這套麼?”秦弈道:“你知道我只是在防備什麼。這次你我算是攜手互助,有始有終。將來江湖路遇,該怎樣再怎樣吧。”

  “該怎樣?”孟輕影有意曲解著:“也就是說,秦爺打算下次再用我?”

  “女人,你是欠那啥?”秦弈斜睨她道:“一定要往那方向扯,挑逗男人的神經,對你有什麼好處?”

  “何須好處?”孟輕影道:“我也想要,不行嗎?”

  “得了吧,你這種妖女我見過……”秦弈頓了一下,還是道:“口中勾勾搭搭,實際說不定在告訴自己:快點露出色念,給我一個殺你的理由。”

  孟輕影神色微變。

  她倒是沒這麼想,只是想挑逗他一下,只不過覺得很好玩。

  她甚至覺得玩火自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秦弈越看越順眼,不是大歡喜寺那些噁心巴拉的,真與他一夜風流又如何?魔道妖女,只順心意而行,無需貞節牌坊。

  可秦弈這話卻像把刀子,插在她的心裡。

  她本因傷勢復甦而略微紅潤起來的臉色再度蒼白下去:“你……就真的對我防備至此?”

  秦弈靠在牆壁上,有些出神地想了想:“倒也不是……不過孟姑娘,你我不是一路人,就沒必要過多牽扯了吧。說不定將來,我見你殺戮無辜,又要與你為敵……”

  孟輕影怔了怔,倒是沉默下去。

  也對。

  有什麼可牽扯的,不是一路人。

  交易兩訖,橋歸橋路歸路。

  但不知為什麼,原本絕對懶得爭辯的三觀問題,此刻她竟忍不住,幽幽道:“你覺得我草菅人命,可你又知不知道,抱著你這種所謂的善意,在魔道宗門能活幾年?說不定早就成了別人的女奴,爐鼎,還能好端端站在這裡跟你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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