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問道紅塵/仙子請自重 作者:姬叉(連載中)

 
Babcorn 2019-5-23 12:35: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6 355854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8 13:46
第一百九十章 被猴子打了

  秦弈便到洞府核心禁制之處取出了藏在這裡的盒子。

  取盒子的時候意外愣了一下,盒子旁邊還躺了本冊子,秦弈自己都忘了這是啥……

  打開一看才想起來,是當初在那淫寺暗格里和大歡喜極樂經等東西一起取出來的名冊,怪不得和鄭雲逸置換了東西之後,武長老沒在他那兒搜出這玩意。

  秦弈都忘了自己當時為啥把名冊也留在禁制處了,大概是覺得隨身根本用不上,隨手放這的?

  他想了一想,又將名冊收進戒指裡。

  當時覺得沒用,可現在和大歡喜寺的仇怨加深,必有後續,這東西說不準就能派上什麼用場呢?

  話說明河的卦真準啊,自己入仙宮以來,不管有心還是無意,不管做什麼選擇,最終都是對的……至少目前如此。這說是強行對應卦象可說不上,要是隨便說個凶卦,能對應麼?顯然是准卦。

  那卦應該同時也算她自己吧。聽說都在祭煉本命法寶了,這個可是修行途中極具代表性的一個分水嶺,他秦弈離這一關還遠著呢,眼見明河這也算是大踏步在前進吧。

  願安好。

  秦弈展開了那副紅岩山魈畫卷,根據居雲岫的指點,目光慢慢尋找落畫的源頭,在無數的色彩與千百道線條之間慢慢地回溯,最終定格在最初始的白紙之上,那落下的第一筆墨痕。

  畫卷慢慢扭曲起來,蕩起了層層漣漪,整個畫面開始立體,變成了一個扭曲的世界,畫捲上的漣漪變成了一道無形的門。

  溯源,書畫宗裡開啟某類秘境或禁制的主要手段之一,換在不懂書畫的外行人眼中,起碼得要修到逆推因果的手段才能破解,又或者是野蠻法力強行開啟,而對書畫修行者只是發揮專業技能就可以了……

  流蘇也嘖嘖稱奇,萬道仙宮有很多東西都對它有新鮮的啟發。

  秦弈帶著裝碎片的盒子,提著狼牙棒踏入畫中。

  …………

  一陣微微的暈眩感過去,眼前已經變了模樣。

  與畫面顯示出來的並不完全一樣,畫面或許只顯示了一個意象,並未包含整個畫界的所有。

  這是一片廣淼的黃土地,四處卻都是紅色的岩石堆砌,有些岩石很高,如山入雲,岩上還有泥土覆蓋,有了植被。天空湛藍,有白雲漂浮,似乎還隨風輕動。

  無論是空氣,還是踏足的觸感,都很真實,彷彿真世界。

  最明顯能讓人判斷出這並非真實世界的在於,遠處的天空灰濛蒙的,天地交界一片朦朧虛幻,好像畫布一般,證實著此間實際只有目光所及這麼大。

  但即使如此也已經很大了,秦弈的目力所見的範圍是很遠的,保守估算此地也有數里方圓。不過在四處紅岩山石遮擋下,暫且沒發現那隻山魈在哪裡。

  秦弈腦子裡只浮現兩個詞:“煉妖壺”“天書”。

  哪怕沒到自成一界的程度,也已經有些模樣了。

  另外還有一點在於,這畫界之中壓力很大,無形的能量擠壓著身軀,秦弈必須鼓足肌體與罡氣才能相抗。

  這是一個騰雲級別的法寶能量,它的真實世界構建還沒有達到把能量無形溢散的程度,依然非常明顯地遍佈空間,修行太低的進來很可能會被壓成齏粉,所以多半不能往裡面亂放東西和住人。

  但此刻卻恰恰提供了秦弈鍛鍊武道的需求,這種壓力之下對身軀明顯有很好的鍛鍊作用。

  趁著山魈不知道在哪,秦弈迅速打開盒子,把那塊碎片握在左手心裡。

  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這塊碎片。取得的那時候,流蘇焦急大喊讓他直接就把盒子給蓋上了,連看都沒細看呢,別說摸了……

  如今握在手心,能夠感覺到材質非玉非石,由於碎片不規則的關係有些硌手。有一種奇怪的能量從掌心鑽了進來,直透筋骨,漫遍血液,繼而在識海轟然炸開,有一種非常玄奇的景像在識海中閃過,似鬼似神,又似萬界星空,一晃即過,什麼都看不分明。

  或許是碎片太小的緣故,能提供的信息太少。但是那股能量卻實實在在,已經開始洗滌秦弈的肌肉,似乎要將他的肌肉推向一種完美狀態似的,但很快發現秦弈的肌肉已經自行淬煉鍛造過了,於是略微改了一改,又鑽進了筋脈。

  武修的“易筋期”,和凡人武道的易筋概念不一樣。凡人武學裡的易筋,講的是“運氣長筋,易筋換勁”,本質上是真氣的使用與修煉方式。而仙家武修的易筋,實際是改易筋骨,把你的筋脈的本質都變了。

  從肌肉,到筋脈,到骨,到髓,一步一步符合最完美最強韌的質地,一步一步變得非人,罡氣存續其中,揮手就是開山裂石。

  所謂脫胎換骨,是真的字面意義的換。

  其實道修也差不多,只是方向會有區別,道修如水,講綿長與變化,武修似火,講力量與爆發。

  如今這碎片上的能量,就像是對秦弈的筋脈很不滿意似的,在幫他改造替換的樣子。

  而這種改造,最恰當的方式不是在靜態之中潛修,而是在動態之中找到最完美的狀態,於是武修需要戰鬥之中成長。

  “嗖!”

  有勁風從側面偷襲而來,秦弈已有防備,狼牙棒直接揮了過去。

  “咯吱……”狼牙棒砸在一隻山魈爪子上,卻被很強勁的罡氣阻擋,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狼牙棒被卸力滑開,沒有直接與爪子相接。

  秦弈一愣。

  要說武道之中會卸力的對手是很多的,但他從來沒被卸過力,因為他的運勁往往都是瞬間爆發,這種方式非常難卸。曾經有被特殊的術法卸過力,可這還是第一次在近身肉搏之中被卸開。

  就這麼一愣之間,山魈已然不見,秦弈背部忽然一陣劇痛,臨時錯開一步避開要害,已經被一拳搗在後心。

  眼前一陣暈眩,世界都開始扭曲,秦弈知道這是要輸了,被打出畫界的標誌。

  真雞兒丟人,被一隻畫出來的猴子秒了?

  左手心裡,碎片能量忽然加速,將他被擊傷的筋脈迅速滋養復原,並且往更佳狀態改造,就像趁著把鐵燒軟之後重新鍛打似的。

  秦弈來不及去體驗,趁著力氣回覆了一些,忽然一聲斷喝,左手手肘猛地一頂!

  “砰!”手肘準確地撞在山魈拳頭上,那拳如有靈性,滋溜一下滑開,搗向秦弈腋下。

  “奶奶的。”秦弈發現自己真躲不過,一棒就往山魈腦袋敲了下去。

  罡氣狂湧!

  就算要被揍出畫界也得來個“同歸於盡”不可!

  “吱!”那山魈叫了一聲,迅速閃開不見,同時襲向秦弈肋下的拳頭也收了力,只是輕輕一擊就錯開了。

  但只是這麼一擊,已經受傷的秦弈喉頭一甜,已被打得快嘔血。

  速度太快了,根本跟不上這山魈的動作!

  法寶不能用……變化之道用在這裡暫時沒意義,因為秦弈如今的變化只具其形,就算也變成一隻山魈也沒法得到那種速度。

  秦弈心念電轉,忽然疾退數尺,讓過山魈一撲,繼而指向前方:“疾!”

  山魈忽然打了個趔趄,似是上身的慣性被兩腳拖累了,差點沒站穩。

  很久沒有動用過的……基礎道術,遲緩。

  秦弈吐出一口血沫,舉起狼牙棒目露凶光:“臭猴子,你我再戰三百回合!”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8 13:46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中士悟道

  基礎道術對騰雲境的對手效果很小,但只需要限制一剎那,秦弈可以捕捉到它的動作就已足夠。

  “砰!”

  狼牙棒首次與山魈的爪子結實交擊在一起。

  剛猛的棒身瞬間將那罡氣擊潰,狼牙紮在了山魈爪子上,山魈吃痛,速度卻又恢復過來,轉瞬不見。

  能接觸到一次就有第二次。

  不再是滑不留手的影子,畫界之中很快捲起了噼裡啪啦的罡氣交擊聲,狂暴的力道轟擊在地面與亂岩上的轟炸聲,猴子的吱聲。抽身在外旁觀的流蘇安靜地站在附近岩石上看著,看一道青影和山魈不斷交纏追逐的戰局。

  那青影的速度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更快了起來。

  從有些遲鈍地追逐山魈的速度,變成了有攻有守的來回。

  在秦弈的視角沒有太大的特別,如果在旁人的視角會發現,雙方的速度早都已經超出了凡人肉眼的捕捉,如果是凡人看見,那是連影子穿梭都未必看得出來。

  即使讓一個先天武者來此,大約也只能看見青影與灰影嗖嗖地閃爍,以及罡氣爆發時的炫目神光。

  場面上煙塵四起,亂石炸裂,大地都被這場交鋒打得坑坑窪窪。

  秦弈實際還是下風,他的身上已經增添了不知道多少新傷,四處鮮血淋漓。可傷勢不但沒有讓他退卻,反倒更加激發了凶悍和血勇——他徹底進入了某種狂暴的戰鬥狀態,連流蘇的存在都忘記了。

  “啪!”左臂架住了山魈追光逐電的一抓,狼牙棒幾乎同時砸向了山魈腦袋。

  山魈矮身閃過,迎面踹來了一隻大腳,正中山魈小腹。

  “砰!”山魈首次被正面擊中,整個身子撞進了山岩裡,山岩撞得粉碎,狼牙棒已經鋪天蓋地地向亂石裡砸了下去。

  罡氣狂湧,覆蓋了整片山岩。

  “轟!”亂岩變成了粉末,大地都被這一擊轟出了丈許深坑,前端罡氣繼續向前突進,如同地龍在大地穿過,劃出了巨大的裂痕。

  易筋四層,突破!

  山魈在煙塵之中鬼魅般穿出,趁著秦弈一招空檔,撞在秦弈肚子上,秦弈向後飛跌,正待報仇,眼前一花,已經跌出了畫卷。

  秦弈:“……”

  流蘇在旁邊捧著肚子笑:“被猴打出來了哈哈哈哈……”

  “老子不服,我明明還能打……”秦弈拎著狼牙棒就要再度進畫。

  “行了,休養一下吧。”流蘇笑道:“和一隻畫出來的試煉猴子較勁,你幾歲了?”

  “嘶……”秦弈頓了一下,忽覺渾身痛得連路都差點走不動。

  略微感受了一下身軀,才發現在法衣掩蓋之下,幾乎是遍體鱗傷,渾身鮮血淋漓沒一塊好肉。內傷也頗重,筋脈肺腑都被轟得亂七八糟,實是快到極限了。

  “這是試煉空間,大致能感受出你的極限狀態,便送你出畫了。”流蘇笑道:“真是有趣的設計。”

  秦弈痛得哼哼著,四仰八叉地躺在那裡,神色卻很是興奮:“當然是神級設計,這特麼不就是遊戲血條嗎!老子明天就要打通這個副本,那臭猴子你是不知道,它眼神在笑……嘶好痛……”

  流蘇笑得樂不可支。

  秦弈徹底癱在地上,承認是確實不能再打了。

  雖然突破,也真輸給了猴子。

  這突破還是託了“門”碎片的福,不知不覺洗滌筋脈,戰鬥之中全心投入並無感覺,可此時靜下來一感受,才覺得渾身筋脈都被拉過似的,痛得說不出話來。

  武修的每一級鍛體,往往都會伴隨著痛苦,越是往後,痛苦就越深。

  那都是在和自己的筋肉骨骼血脈甚至骨髓較勁,豈有舒服的道理……還是修仙爽,修煉的時候簡直跟做那事一樣舒服……

  怪不得武修少,而且往往被人說是瘋子。

  “這門……”他終於開口道:“性質很奇特,它不是像靈氣晶石那樣給你直接供給能量修煉,而是覺得你不夠完美似的,不合它的‘審美’,氣鼓鼓的要幫你扭轉。”

  流蘇失笑道:“這個形容有點意思……第一次聽人這麼形容門,不過也有那麼幾分道理吧。”

  “這是什麼概念?”

  “具體的暫時不告訴你,不過你可以理解為,它是最合乎‘道’的東西,貼近的是世界的本源。”

  “該不會是什麼飛昇的仙門,被砸碎了所以不能飛昇上界?”

  “咦?你這個想法更有意思,你那個世界有類似傳聞?”

  “這套路爛大街了啊棒棒。”

  “呵……不是這套路,不過方便理解的話,你就先這麼認為吧,差不太遠。總之呢,很多流派的‘道’,都可以從這裡找到根源,你這片碎片實在太小,如果大一些,有足夠的承載,說不定你能從中找到一脈道的源頭,開宗立派。”

  “其實……”秦弈略微猶豫了一下:“我已經隱隱找到了一種關於身法的領悟,和你之前傳我的步法身法相印證,更有所得。不知道是這碎片給的呢,還是和山魈作戰時有了體會。”

  流蘇笑笑:“我傳你的本來就只是基礎身法,而非什麼奇功絕藝,因為我所會的身法有點……嗯,不適合你。但所謂基礎,就是可以承載任何方向的進化根基,你大可自己領悟最適合你自己的方向,無論是碎片的啟示也好,是山魈帶來的體會也好,融會貫通,那就是你的。”

  “我才這個境界,就自己悟技能嗎?”

  “下者學道,中者悟道,上者創道。”流蘇淡淡道:“雖然道這種東西太玄乎,但具體到技,這句話依然能套得上。這只在你的悟性與見識,而不在你修行幾何。”

  “所以……”秦弈試探著問:“你教我的很多東西都是基礎,沒有特意教某種特定的絕藝,是為了這一天的鋪墊嗎?”

  流蘇看了他半晌,慢慢道:“只是最開始教你的時候有所藏私罷了,你在想什麼呢?”

  秦弈:“……”

  流蘇:“……”

  “死棒子我記住了。”

  “哼哼。”流蘇反而道:“難道現在這樣不好麼?你真的要成為第二個流蘇?”

  秦弈看著天花板想了一想,忽然笑道:“謝謝。”

  流蘇笑笑,沒有回答。

  秦弈再度躺了幾個呼吸,就艱難地自己撐了起來,去藥圃裡採藥,他要煉一些恢復性的藥浴,輔助身軀復原,也鞏固一下新生的筋脈。

  流蘇看著他有些艱難地彎腰採藥的樣子,眼裡也有些興致盎然。

  人都是很複雜的生物,包括秦弈也是。

  如果從平日裡的認知看去,秦弈其實是一個很享受生活的人,有些懶散,喜歡閒適。但在某些特定時候,他又能熬能吃苦,按他的說法是該肝的時候就要肝。

  如果換了個不能吃苦的,這時候肯定不會想動,早睡著了。可懂行的自然知道,那只會有壞處。趁著這個時候泡藥浴鍛體修行,才能將這番歷練效果最大化。

  此即武修,與凡人武道一脈相承的刻苦與磨練,與縹緲出塵的仙道完全是兩種畫風。

  可秦弈就能毫不違和地結合在一起。

  “死猴子,再來!”

  半個月後,被打得坑坑窪窪的畫界之中早已自然恢復了原貌,秦弈舉著狼牙棒,攆得猴子滿街跑。

  每天打一次,這是第十五次挑戰。

  從用道術輔助限制對手的速度,到了如今已經自己都能跟得上了。

  不但跟得上速度,還能攆得猴子到處跑。

  青色殘影閃過,似有風雷之聲在空氣中爆響,山魈緊急剎住,前方已經出現了秦弈的獰笑。

  結合“門”的啟示和與山魈戰鬥的體悟,以及結合流蘇所授運勁爆發技巧,秦弈的個人身法已經有了初級模板。

  暫命名:風雷動。

  “吱!”猴子抱住了腦袋。

  似有微光閃過,從踏足畫界起就一直存在的能量重壓忽然一輕。

  畫界認主。

  猴子忽然抬起了頭。

  正當秦弈以為它要參拜新主,猴子卻目露凶光,竄了上來衝他臉上就撓。

  比原先更快了!

  “我日……”秦弈猝不及防,只來得及下意識護住臉,又被猴子抓住機會揍了一頓,跌出了畫界。

  流蘇笑得在地上滾:“蠢貨……”

  這才想起這裡是個試煉空間,認主了也是只跟你打架用的,參拜你幹嘛?只會因為與新主的心意有所相連,變得更難對付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8 13:47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共君一品荒唐夢

  這邊秦弈沉迷學習不可自拔,那邊居雲岫慢慢的開始不自在了。

  在此之前她無論如何也沒想過,千年幽居的自己,竟會因為半個月沒見到一個誰誰誰而渾身不自在。

  半個月,不是一眨眼的事嗎?

  可是一個人撫琴,一個人畫畫,為什麼總覺得缺了點啥,就是提不起勁來。

  她知道這種狀態不對。如果是傳統仙道,陷入這種狀態就可以算“心魔”了,好在他們萬道仙宮的痴人之道,在這上面沒什麼特殊要求,甚至情痴也算是一支,雖然目前沒有。

  但依然是不對的,因為已經影響到了修行的“專”,萬道仙宮講這個,而且特別重視,她已不能“專”。

  如果一直處於這種心神不定的狀態裡,心魔說不上,卻必然再難長進。

  這種狀況是有兩種解決途徑的。

  一種就是索性真的做一對神仙眷侶,一切明朗那也就沒什麼可心神不定的了。大約就是婚前婚後的心情區別……

  一種就是……繼續不見,再過個一年半載自然終結。

  居雲岫離開七絃琴,站在亭台邊緣遠遠看著秦弈過客峰的方向,久久沉吟。

  她享受相伴相得的陪伴,也享受那種隱隱約約的曖昧感,本不願改變。但她知道這種狀況終究是到了要有個答案的時候了,本來一直玩什麼若即若離的曖昧就不合天理之常。

  但是……

  她閉上了眼睛,神識如風掠地,如陽融雪,瞬間籠罩千里山脈。百鳥之聲盡在心間,人間私語歷歷可聞。

  她很快聽見了想要的關鍵字。

  “那個秦弈,領了監察使,怎麼也不見動作?搞得大家自己嚇自己。”

  “我看秦弈人不錯,不會亂來的吧。”

  “我倒是覺得他在琴棋峰上和居師姐……嘿嘿嘿,不知人間何世了。”

  “有道理。嘖嘖,秦弈也是好命,居師姐世間絕色,換了是我啊,一天不來個十發八發算我無能,哪來閒工夫出去什麼監察,誰愛察誰察去。”

  “但是你們難道都不覺得……他們名為師姐弟,實際是師徒嗎?”

  空氣彷彿安靜了下去。

  有人嗤笑道:“誰不知呢?師姐弟不過幌子,終歸是親手教導,有師徒之實,大家睜一眼閉一眼不好說就是了。實際上就是師徒亂……那個啥。”

  “居雲岫看著高潔出塵,其實也……話說上一個這麼玩的還是魔道大歡喜寺吧,我們萬道仙宮自稱非魔,其實也就多一層面紗?”

  “咳,噤聲。居雲岫暉陽之能,秦弈還是監察使,你們不要命了?”

  “那又如何,能阻我們之口,也阻不了後人傳聞。她們還是寫書的人,豈不知自有他人秉筆,將他們的韻事傳播千年。”

  居雲岫收回神識,緊緊捏著纖手,臉色有些發白。

  別的都算了,她知道有很多酸葡萄,歷年被自己不假辭色趕走的人多如牛毛,什麼都能酸幾句,連她彈琴睡覺都有嘲諷的。她和秦弈之事被人背後議論太正常,她並不太在乎。

  但最後這句,就真有些戳心了。

  她自己是著書人,很在乎這個。

  仙宮各道有些互通,多的是人能寫能畫,絕對會有人把這些事添油加醋寫得不堪入目。當世未必有人敢傳,然而多年之後呢?

  別人再看書中人,會是怎樣的居雲岫?

  尤其是,這並非潑髒水,而是有其事實依據的。

  她之所以一直沒想要和秦弈攤開窗戶紙,除了感覺還不夠之外,這其實也就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了。

  她受不住,此非修行可抵。

  她也不是看淡一切的修行模式,如果是,那和秦弈連開局都不會起。

  琴樂書畫詩詞歌賦,無心無情之人是學不精的……因為那都是言心言情的道,對美好的喜愛與歌頌,對心情的抒發與感嘆,在表面出塵的背後隱藏的是細膩敏感且略帶脆弱的心。

  “過客……他是不會久留的,我在想什麼?”她低聲自語:“他的根在南離,不是這裡。”

  “那就……先淡一陣吧。減少相見,或許對我對他都好,早晚……他自己會走,那便結束了。”

  “師父師父。”身後傳來清茶的聲音:“師叔來啦。”

  居雲岫轉過頭,就看見秦弈乘著手帕從遠處迅速接近。

  “你還知道過來?”明明打算先淡一陣,可話一出口卻像幽怨。居雲岫驚覺,便別過頭去,再度看向山外,不去看他。

  秦弈落下雲頭,笑道:“洞中無日月,我也不知道修行了多久,揍服了那臭猴子就來見師姐啦。”

  “猴子比我好看?”

  “啊?”

  “沒什麼。”居雲岫還是沒轉頭,問道:“你過客峰不是那方向,你怎麼從那邊來?”

  “哦,剛去見了尹一盅,找他勒索了兩葫蘆酒。”秦弈走到她身邊,遞過一葫蘆:“這夏日午後,山風正好,我就覺得若來與師姐小酌兩杯,林蔭之下,風熏意暖,可以入詩。”

  居雲岫微微噘嘴,就是這種死文青氣,真是相得。

  不在於能否作出漂亮的詩篇,而在於這種意,太合胃口。

  如果缺了他,世間確實少了幾分色彩。

  居雲岫接過了酒葫蘆掂了掂,拔開塞子聞了一聞,搖頭輕笑:“知不知道這是什麼酒?”

  “呃,尹一盅沒說,只說絕對好酒。”

  “當然好酒,酒名荒唐夢,常人喝了一醉不起,三生三世千載夢迴盡在此間,看盡人間歷遍輪迴,醒來或許已得道矣。”居雲岫道:“便是對修行者,飲上一口也多有所悟,這是酒宗最好的酒之一,他對你不錯,看來你在地靈秘境的援手獲得了一些友誼。”

  秦弈笑道:“話題不多,但態度確實不錯,酒宗的人也挺有意思,其中還有醉著念詩的。其實我們兩宗該多聯誼,某些方面挺搭的,詩酒不分家嘛。”

  “我想到該獎勵你什麼了。”居雲岫纖手一翻,忽然多出了一個葫蘆:“送你。”

  “這是……”

  “這是早年我們兩宗合釀之酒,名為詩酒飄零。”

  “……就獎我一葫蘆酒?”

  “買櫝還珠是愚者所為。”居雲岫微微一笑:“葫蘆是個寶物,名為飲不盡,只要一滴酒在其中,就會自己漲滿,讓你喝一輩子。”

  秦弈有了興趣,暗道行走江湖之時高歌痛飲,詩酒飄零,逼格很高啊……早在當初仙跡村出山之時自己就嘗試過玩這種格調,騎著老馬悠然喝酒。可惜身上葫蘆實在放不下,到了南離之後就放棄了裝這個逼,如今竟然意外撿回來了。

  正這麼想著,就聽居雲岫道:“我想你若行走江湖,會喜歡這樣的調調。”

  秦弈敏銳地覺得這話好像不太對味,自己呆在這裡好端端的,她怎麼就想起行走江湖這檔事了?哪來的聯想?

  居雲岫轉身回了亭台,收起台上七絃琴,笑道:“過來吧,共君一品荒唐夢,看看究竟有多荒唐。”
Babcorn 發表於 2019-6-5 14:37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夢裡不知身是客

  清茶屁顛顛地取來兩個小杯子,替他們擺在石桌上。秦弈便笑:“怎麼只拿兩個,你也喝呀。”

  清茶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和它是對手呢!酒有什麼好喝的,茶才是最棒的!”

  “噗……”

  “清茶修行不足,喝這酒一沾就醉。”居雲岫提著葫蘆添酒,右手的袖子微微拉起一些,露出一小段雪白的皓腕,酒液流淌在玉杯之中,傳來清泉流淌的叮咚聲,從景到意,美輪美奐。

  秦弈一直覺得居雲岫坐在那裡就代表了清與雅,古代士人心中最具代表性的典型紅袖,又揉合了出塵仙意與一宗之主的氣質,合在一起更添韻味。

  於是這夏日午後的亭間小酌,也就更添詩情畫意,她坐在那裡就是詩。

  杯中倒滿,秦弈舉杯相敬:“拜入山門以來,蒙師姐關懷照料無私指點,秦弈也不知怎麼感謝,借此好酒敬師姐一杯。”

  居雲岫美眸閃動,眼裡有些複雜的深意,卻也沒說出來,只是道:“你的武道又有突破?沒看錯的話,你之前只是易筋三層,如今四層穩固得很,要向五層進發了?”

  “是,師祖的試煉空間確實很適合我。”別人不同體系看不懂武道修行,可暉陽大能層面超過太多,被居雲岫一眼看穿並不稀奇,秦弈更沒打算瞞居雲岫。

  說到這裡,兩人的酒杯“叮”地一碰,各自喝了杯中酒。

  一杯入喉,秦弈立刻就覺得有什麼熱量從腸胃炸開,血液直往上衝,腦海一陣暈眩,彷彿有無數場景如看電影片花一樣浮光掠影地在腦子閃了過去,想看卻又看不分明。那臉上早就浮透了酒意,恍若微醺。

  畢竟現在已經是有不錯的修行根基者,不會一喝就進狀態,想要看明白那些場景,就要多喝點?

  居雲岫臉頰上也有了些酒意的暈紅,看得出這酒對她暉陽之境也有些效用,看上去更是豔若桃李,這週遭的夏季芬芳都難以及得上她萬一。

  居雲岫吁了口氣,再度給他添了一杯,口中回到先前的話題:“我給你的指點不算什麼,事到如今誰都知道,你的根底是傳統仙道,主戰力還是武修。你有你的修行體系,在此不過觸類旁通。”

  秦弈忙道:“可別這麼說,師姐指點教導可是實實在在的,我受益良多。”

  本該是人際之中最為理所當然的回覆,找不出一絲錯處,可偏偏此刻這麼回答就真錯了,反而強化了“師徒之實”的意味,這是此刻的居雲岫絕不想得到的回答。

  也怪不得秦弈,這換個誰過來也想不明白啊。

  居雲岫的眼神更添複雜,沒再回話,只是端起第二杯酒示意了一下。

  秦弈舉杯飲盡。

  這一杯喝下去就有點效果了。

  腦子裡一陣迷糊,好像在做一個清醒夢一樣,很清晰地感覺自己回到了現代,正在午後樹蔭之下寫生畫畫,一樣的風熏意暖,一樣的鳥語花香。

  漂亮的師姐挨在身邊,看著他的一筆一劃,兩人挨得如此之近,以至於秦弈甚至能感受到她身軀的觸感。

  如同那時候居雲岫手把手教他畫畫時的觸感一模一樣。

  秦弈微微轉頭,就看見了師姐的容貌。

  那是穿著現代辦公室女郎裝扮的居雲岫,戴著眼鏡,彷彿教師。

  一樣的知性淡雅,卻因為現代服裝而少了幾分出塵氣,多了幾分親切感,那臉蛋紅撲撲的,跟蘋果一樣讓人想咬一口,那美眸流轉之間,水波粼粼,有著和你靠在一起的羞喜,嘴唇無意識地嘟起,好像在等你去親。

  “真是荒唐的夢。”秦弈迅速甩了甩頭,把影像甩開,眼前依然是琴棋峰上,古裝的居雲岫安坐對面,綠樹悠悠,白雲裊裊,酒香與她的芬芳揉合在一起,沁人心脾。

  此時居雲岫的眼神似笑非笑,顯然醒得比秦弈早,只不知道她之前“夢”見了什麼,那臉蛋紅得更厲害了。

  秦弈也明白了這酒的意思,並非原先想像的製造幻境給你,而是引導你心中的潛意識,看見你心中最想要的東西,而想要的東西卻往往是現實求而不得的、或者毫不現實,故曰荒唐。

  就像乞丐夢見了金鑾大殿,群臣俯首,三千佳麗,予取予求。當夢醒而碎,看見現實的尖刻淋漓,或許便是悟。

  若是悟不得者,便有可能沉迷其中,再不願醒來。

  這是酒,同時也是毒啊。

  此刻區區兩杯,醉意極淺,已然心動神馳。若是爛醉呢?

  還能否脫離這荒唐之夢,求得解脫?

  居雲岫忽然笑了笑:“早年喝過這荒唐夢,見到的影像甚是無聊,不意今日頗有新意,再喝幾杯?”

  秦弈笑道:“敢不奉陪?”

  居雲岫一邊添酒一邊道:“你說這午後小酌,可以入詩。如今可有詩?”

  秦弈脫口而出:“夢裡不知身是客……”

  居雲岫纖手頓了頓,抬頭看他。

  秦弈敲敲腦袋,也覺這句怪怪的,倒不是因為亡國的原意對不上,而是因為他居然陷入了“誰是客”的邏輯裡,一時猶疑。

  置身於夢中現代,反而身是客了麼……

  孰夢孰真?

  他立刻轉開話題,調笑道:“師姐夢到了什麼?有沒有夢見我?”

  居雲岫淡淡道:“你想多了……唯夢閒人不夢君。”

  隨著話音,酒杯正滿。看她那臉紅紅的模樣,秦弈就不信她夢的只是些閒人,但也不會去揭破,便笑著再喝了一杯。

  這一杯下肚,秦弈就暗叫了一聲不好。

  好像……頂不住了,這什麼鳥酒三杯必倒嗎?

  沒來得及反抗,他就徹底陷入了夢境裡。

  夢中已經變了個樣子,似在古墓之中,自己睡在寒玉之上,師姐懸空躺在一根繩子上……

  這是……神雕俠侶?

  這叫你妹的三生三世歷盡輪迴,完全就是根據自己記憶中覺得能夠貼合的場景,強行生成的夢境嘛!

  畫面再變,變成了在花叢之中,相互不見,而手掌伸出相對,能看見一截藕臂,如脂如玉,那掌心相對的觸感有若真實。

  秦弈嚥了口唾沫。

  這不就是修煉玉女心經時的場景嗎?自己怎麼會鹹濕到做這種夢境?

  不對……這時候思維有些凝滯,記憶模糊中,是不是在這之後不久就出了龍騎士事件?

  反正不會很久了……

  秦弈忽然有些警覺感,這是一種警示嗎?

  你不下手,就要被別人捷足先登了的意思?如果真是楊過重生,他一定不會等到出事再去後悔,早在古墓裡就該揭開窗戶紙,和小龍女雙宿雙棲了對不對?

  自己這跟重生楊過有什麼區別,難道也傻乎乎的等?

  可是……居雲岫也不是小龍女啊,小龍女對楊過早就芳心暗許了,居雲岫對他秦弈呢……

  管它呢,這裡是夢境又不是現實,夢都不敢做,做人還有什麼意思?

  秦弈心隨意走,伸手一拉。

  只聽“哎呀”一聲,花叢對面的“小龍女”就被拉進了他的懷裡。

  軟玉溫香,是居雲岫的香味……嗯,怎麼穿了衣服的?導演你看過原著沒有啊!

  不管了。秦弈低下頭,重重向懷中的居雲岫唇上吻了下去。

  現實之中,不遠處清茶瞪大了眼睛,傻愣愣地看著秦弈一把將站起身的居雲岫拉到懷裡,低頭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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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好夢最難留

  居雲岫的第三杯,當然沒有秦弈醉得徹底。

  事實上如果她願意,是連一點酒意都可以沒有,根本影響不了她的精神。只是今天心情有些特殊,也索性放開了些,任由酒意上湧,同品一夢。

  秦弈不知道的是,居雲岫夢見的東西跟他大同小異,甚至更荒唐。

  比如秦弈吹奏雲岫笛,忽然笛子“嘭”地變成了她居雲岫,被他從頭吹到腳。

  居雲岫簡直不敢想像自己當時現實的臉色,究竟紅成了什麼德性。

  這酒“荒唐夢”,是夢的自己潛意識在想的東西……也就是說自己在想這個?

  真是……那啥……一定是錯覺。

  最後這杯夢見的,也是貼身教導繪畫,挨挨碰碰曖昧無比,夢中的秦弈膽子更大,趁她不注意,手就悄悄環了過來,摟住她的腰。

  那一剎的電流,彷彿實質。

  居雲岫自己被“電”醒了,下意識就站了起來。

  看看對面的秦弈趴在石桌上睡覺,顯然還陷入最深沉的夢境裡,居雲岫吁了口氣,捏著腦袋走離幾步,想要站到亭邊吹吹風。

  路過秦弈身邊,睡得好端端的秦弈卻忽然抬頭伸手,一把將她拉了過去。

  被拉住的時候猝不及防沒想過閃避,可拉住之後居雲岫有一萬種辦法掙脫,只要她不想過去,秦弈再拉一百年也別想拉動她分毫。

  可她卻一時失了任何反應,超越秦弈不知多少倍的修行根本一絲都沒有發揮出來,眼睜睜地栽進了秦弈懷裡。

  下一刻秦弈就吻了上來。

  居雲岫腦子裡一片空白。

  纖手下意識動了動,想要推開,腦子卻不太清醒,夢中與現實正在交錯,彷彿這如夢裡,否則現實的秦弈哪有這麼大膽子?又彷彿有個聲音對自己說,別裝了,夢裡都告訴你了,你潛意識等的不就是這個麼?

  就這麼緩得一剎,兩人的唇已經相接。

  看得出秦弈仍在夢中,居雲岫睜眼看了一陣子,終於慢慢閉上眼睛。

  反正他只是做夢,他不知道。

  那就……趁他不知道,自己悄悄試試這真實吧。

  她的手動了動,終於慢慢地反摟過去,抱住了秦弈的脖子,閉目相吻。

  不遠處清茶遮住了眼睛,又悄悄張開手指縫,偷偷地看。

  其實很美,在旁觀視角上,這崖邊亭台,清風徐來,林蔭之下,一對璧人熱情相擁,是真的可以入畫。

  只可惜這美景也只是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居雲岫天真地以為秦弈夢中只是這點溫存,當她發現秦弈的手開始不規矩的時候,終於開始慌了。

  “你到底夢見了什麼!”

  她面紅耳赤地掙開秦弈的懷抱,一下就跳出了幾丈遠,捂著腰帶又氣又急:“你這淫賊,登徒子,下流,你……”

  “咚”,秦弈又栽回石桌上,繼續睡覺。

  居雲岫氣得要死,他這夢中一定是夢見和自己那個那個了!不是親親,是在那個!

  “不許夢了!”

  秦弈沒理她。

  居雲岫一口氣哽在喉嚨裡,拂袖而去:“清茶!把這淫賊丟下山去,閉門謝客!”

  清茶不肯去:“我不去,經過他身邊也會被抱著啃的。”

  居雲岫一跺腳,一道法力直接抽在秦弈臉上:“不許夢了!”

  繼而逃命般鑽進了屋裡,“砰”地關上了門。

  那邊秦弈夢中正在攻城略地之時,被直接揍醒了,迷茫地睜開眼,眼前芳蹤渺渺,居雲岫不見了。

  “呃,清茶,你師父呢?”

  清茶小心地後退半步。

  “那什麼表情,嘶,臉疼。”秦弈揉著臉蛋,心中也隱隱有了點猜測……誰能打他,當然是居雲岫啊。

  難道剛才醉中發生了什麼?冒犯了她?

  他的表情瞬間變得非常精彩,剛才與夢中的“小龍女”版居雲岫,都快那啥了……

  這種時候跑路就死定了,秦弈很是靈醒地跑到門邊敲門:“師姐……”

  裡面傳來居雲岫淡定的聲音:“醒了?”

  “呃,醒了,剛才喝醉了,沒露出什麼醜態吧?”

  “沒有,一切安好。”居雲岫淡淡道:“我要睡覺了,你且去吧。”

  “那師姐好好休息……”

  “秦弈……”

  “啊,師姐請吩咐。”

  “你在仙宮修道已經四五個月了吧?”

  “沒細算,差不多吧。”

  居雲岫沉默片刻,慢慢道:“你之修行,需動靜相宜。一味潛修不是好事。”

  秦弈很想說自己還沒到那坎上。畫界試煉還有用,起碼能讓他一路修到易筋六層的門檻,說不定能突破後期七層。而仙道修行餘地就更大了,安心潛修,修到騰雲都不是太大問題——而事實上洞府的靈氣極好,哪怕那時候停止仙宮之法的修行,轉回自己的修行模式,都還可以繼續上升,觸摸暉陽門徑。

  不過那也許要很多年。

  “仙道修行,路途漫漫,是一生之事。如果你打算在此地修到某個程度為標準,這種思想就不對。”居雲岫淡淡道:“倒是仙宮對你的武道修行助益有限,你修到易筋五六層時,就該考慮動靜結合,出門行走了。”

  這話倒也是有理的,只是秦弈怎麼聽都突兀無比。

  “可是師姐,和天機子那邊還在對弈呢,我還剛領了監察使準備和他們來一場呢,這時候……”

  “我們的對弈已經持續了六七個甲子,豈在一時?”居雲岫道:“身為本宗之主,本座有任務派遣與你,你應不應命?”

  秦弈嘆了口氣:“師姐要我做什麼?”

  “我記得跟你說過,師父曾有個大乾友人,還贈過他一幅畫。”

  “嗯,說過。其實我覺得那畫也有幾率是成套的……”

  “那大乾友人便是如今大乾皇家始祖,曾與師父有些交情,師父應承過他,如果他大乾被人推翻他不管,但若是遇到什麼超凡力量,可以找我們幫忙。前幾日你閉關之時,大乾國派使者來此,言及大乾遇到了些麻煩事,我想……你去走一遭正好,也可以看看那畫是否有用。”

  秦弈微微鬆了口氣,這種任務性質還好說,解決了回來就是,順利的話也用不了多少時間。於是便道:“既是師姐派任務,那當然義不容辭。”

  “嗯,那你準備準備,便去吧。”

  秦弈告辭離開,經過清茶身邊忽然低聲問:“你師父必有什麼不好解的心結,與我相關,乖清茶悄悄告訴我唄。”

  清茶偷眼看看屋子,又看看秦弈,猶豫了一陣,做了個嘴型:“師徒之實。”

  秦弈心中一動。

  原來如此。

  結合她曾經想要與自己“定調”的暗示,一切明朗,她是心中矛盾,索性派他離開一段時間,也讓她自己靜一靜。

  師徒之實……對於兩人自己來說不應該怕這個,恐怕擔心的更多是人言可畏?

  這神雕俠侶的夢做得可真是時候,這不就是天然解法麼?

  秦弈慢慢回到自己的過客峰,抬頭看著過客二字,忽然自嘲地笑笑。

  夢中知見騙不了人,沒必要再自欺欺人,還是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內心吧。

  不但不是過客,而是想要入主了。

  男人果然是大豬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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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那種長生我不要(求月票)

  進了洞府,流蘇就從狼牙棒裡跑了出來,一個白霧小人就在秦弈面前飄啊飄。

  秦弈繼續往前走,小人就倒著飄,就是不讓開路,盯著他看個沒完。

  秦弈試圖伸手按住小人的臉往旁邊撇,又按了個空,直接穿過去了。

  只得無奈停步:“幹嘛啊……”

  小人開口:“大豬蹄子。”

  “……”

  “渣男。”

  “……”

  “不說不該對其他姑娘挑挑惹惹了?”

  “……因為夢中有點啟示。”

  流蘇來了興趣:“你做了什麼夢?”

  “也沒什麼,就是意外和我所知的故事合上了背景,故事裡男主角對女主角守之以禮,結果女主角被別人拱了……”

  流蘇評價:“棒槌。”

  秦弈沒好氣道:“你不知道細節別瞎說——話說你一根棒子哪來的底氣說別人棒槌?”

  流蘇嗤聲道:“不管我知不知道細節,那也是棒槌,否則你為什麼會開始動手動腳?還不是因為不想重複這種事嘛。”

  秦弈一驚:“你怎麼知道我動手動腳?”

  流蘇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半天,才道:“居雲岫也知道,清茶都知道了。”

  說著小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原來只有你一個白痴不知道自己真的和師姐啃過了。”

  秦弈木然。

  終於知道師姐為什麼躲屋裡去了……

  話說……真的親過了?她居然肯?居然沒有揍死自己……

  秦弈摸著自己的嘴唇,有些痛心疾首,夢中觸感不算數,現實的感覺沒體會到,虧大了啊!

  流蘇依然斜睨著他看,眼神鄙視無比。

  秦弈無奈道:“那樣看我幹嘛……好吧好吧,確實如你所言,我不願意到了失去才知後悔,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就該抓住才對。瑟瑟縮縮,若即若離,不敢主動走上前,難道要等人家主動不成?或者始終默默無言,無疾而終,等她跟別人一起了才痛心疾首?”

  流蘇摸著下巴沒回答,它幾乎是一路看著秦弈慢慢變化的。歷事越多,觀念漸變,最主要體現在,主動性越來越強,也越來越增添了一些侵略性。

  其實歸結起來很簡單,不過是因為牽絆、或者因為慾望,而開始有所求了而已。

  有所求,就不能被動著等待天上掉給你。

  曾經下裂谷有所求,那是為了他人。如今的有所求,那終於是開始為了自己。

  它故意問道:“你有沒有想過,當你所求越來越多的那一天,慾望填塞胸臆,是否與修行的本意相背而馳了?”

  秦弈出神地想了一陣子,輕輕搖頭:“棒棒,我修行的出發點不是想長生……在長生一事上,青麟兄給我的觸動永遠不會磨滅。”

  流蘇安靜地看著他,它還真沒想過李青麟對秦弈的觸動有這麼大,看來那一場南離大火,才是秦弈修行路上最關鍵的節點,決定了很多走向。

  所以一切緣起南離,無論是它與秦弈的相遇,還是秦弈的第一個女人,還是他修行路上的第一個節點。

  便聽秦弈續道:“哪怕你說他坐井觀天也好,青麟兄之意,世間有很多比長生更重要的事情,這個道理並沒有錯。對應在我的修行,我為的是變強,為了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而不是為了長生捨棄一切。若是長生便需修得一切淡漠,那樣的長生……我不要。”

  流蘇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邪道。”

  秦弈指著它笑:“魔棒。”

  流蘇仰天打了個哈哈:“那你要對你師姐怎麼下手?”

  秦弈道:“我們文雅人行文雅事,當然有文雅的手段。”

  “什麼手段?”

  “寫書。”

  …………

  都要出門任務了,還有閒工夫寫書……因為大家都懂,任務只是個藉口。

  實際上居雲岫並沒有把大乾皇朝的“使者求援”放在心上,否則也不會等好幾天秦弈出關找她喝酒了才提這檔事。在居雲岫心中這就是個先把秦弈打發出去一段時間讓她靜靜的好理由,在秦弈角度上則是對那幅畫的興趣遠高於保護大乾。

  那也就沒什麼好急的,先把準備做齊全了再說,比如把即將突破的武道修行給先突破到易筋六層,在突破後期的門檻上再出門,多一分實力也是多一分出門在外的保障。

  再比如離開之前要把《神雕俠侶》給寫出來。

  這書送居雲岫看,在文人雅士的角度那分明就是一種很不隱晦的進攻了,明示了師徒之戀,心意昭然若揭。

  恰好此時自己也離開一下,不要直接面對居雲岫看完書之後的爆炸反應,等個一段時間回來,讓她心情冷卻再做計較。

  而更關鍵的是,這書擴散給別人看,能把別人對於師徒之事的接受度瞬間拔高好幾個層級,再有誰口誅筆伐的話也有反對的聲音,解她後顧之憂。

  一舉兩得。

  這回秦弈沒再用神念輸入玉簡的方式“瞬間寫完”一本書,雖然用的還是神念省事,然而這回要勾勒修改不少細節。

  之前那麼隨意的弄出《金瓶梅》改都沒改,裡面的用典什麼的根本不管居雲岫看不看得懂,那是因為當時選擇這本書本就是存有膈應人的意思,根本就沒打算圓個清楚,旁人看得懂不懂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意外的是居雲岫或許是看書實在太多的緣故,很多套路觸類旁通,不懂的典故半猜半蒙都能領會意思,比如潘驢鄧小閒,潘安鄧通她壓根不知道是誰,也不妨礙她理解了這裡表達了什麼。

  她是沒去追問這典故從何而來,否則還真不好解釋。

  如今既然是要抄一本書作為對她進攻的號角,當然不能那麼隨便,要把頭頭尾尾琢磨清楚,別留什麼破綻才行。

  對於一位琴心境界的修士,神識已經開發,記憶力變得好了很多,潛藏在記憶深處自以為早就忘卻的事情都能夠回憶得比較詳細,所以之前可以搞出《金瓶梅》,雖是缺了不少細節也不是太要緊。而如今修為更深,這《神雕俠侶》已經可以幾乎復刻原版了。

  然後就發現,真正的文抄流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的事啊……

  沒有《射鵰》的前提,神雕開局郭靖和楊過的關係就不好交代,都別提其他了。如果要把《射鵰》先寫出來吧,你連這兩家人的“楊家將後代”“賽仁貴郭盛後人”都不知道怎麼解釋,隨便一句話對於異界人都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典,到頭來要修改的工作量更大。

  倒是武力層次不需要怎麼改,武力大體也就是比此世凡人武學低一些的樣子,國家對立也還好說,此世各種架空背景的作品並不稀奇,人們早就習慣。

  秦弈放棄了先寫《射鵰》的念頭,只是作為一個前情縮略在序章裡,繼而苦著臉刪刪改改,絞盡腦汁去圓,折騰了好幾天才勉強抄完這本書。神念輸入自然比手寫快了幾萬倍,然而對比當初秒抄金瓶梅的壯舉已經算是一場折磨了。

  流蘇變成的白霧小人站在他肩膀上看稿子,很有些興致勃勃。

  “誒,那隻雕是什麼雕?”

  “沙雕。”

  “幹嘛編成一隻沙雕,狼牙棒不好嗎?”

  秦弈:“???”

  流蘇理直氣壯:“那雕跟楊過在一起十六年,遠比楊過和小龍女在一起的時間久,難道不是我和你一樣?”

  秦弈愣神了好半天,才道:“原來你真的是沙雕。”
Babcorn 發表於 2019-6-5 14:37
第一百九十六章 秦師弟是個妙人

  拋開毫無“文學鑑賞力”、只知道在意那是雕還是棒的粗人流蘇來說,這本《神雕俠侶》實際已經改得面目全非。

  其實秦弈覺得雕和棒是一個東西……

  最典型的改動就是龍騎士劇情被改了,因為居雲岫如果有所代入的話,看了這種劇情會死得很慘的——你故意寫我被人那個,你是什麼意思!

  所以無論原著有多少用意,也不得不改,至於文學性只能說聲對不起了,妹子比文學重要多了……

  為了這個改動秦弈也是煞費腦筋,本來想改成主角及時趕回來,又發現這麼一來後續劇情變得無法推演,就連想改成對方臨時萎了都覺得那也是猥褻,居雲岫代入也是不行的。

  最後居然改成了極為狗血的處理方案,祖師臨時顯靈,讓對方中了迷魂術,艹樹去了,還自以為得逞。而迷魂術同時也影響了小龍女,讓她誤以為已經不潔……狗血歸狗血,好歹圓上了,後續劇情還能按原著走。

  好在這仙俠世界,這種“顯靈”和“迷魂”對土著們來說比較容易接受,誰說一定要武俠了……

  總之這該死的改動,大約算是秦弈有生以來第一次“創作”吧,實在是蛋疼得要命。

  理論上說,按照書宗的修行模式,你如果真正創作出佳作的話是能增進修行的。很可惜秦弈無論抄書還是抄詩,連一絲法力都沒進步,畢竟那都是抄的,偏偏這次摻雜了極為蛋疼的“原創改動”,他的修行居然進展了一絲絲,也是哭笑不得之事。

  反正這個修行模式是學不了的了,殺了秦弈也沒法真正原創出什麼佳作來增長修行。

  不管怎麼說,這書好歹是寫出來了,秦弈第一件事就是複製了幾套,出去串門。

  “哎呀公輸兄,做烏龜呢?”

  公輸魯放下手裡的機械龜,沒好氣地瞪著他:“這是什麼話……”

  “失誤失誤,這個烏龜幹啥用的?”

  “沒幹啥,倒是監察使大人跑我們工匠宗來,莫不是要行使一下監察職責了?”

  “那職責有什麼好玩的,來串門不行麼?”

  公輸魯打量了他一眼,終於收起了那略帶警惕的模樣,露出一抹笑容:“你秦弈可不是到處串門子的人,莫非想來探討一下工匠之道了?”

  “說真的,我對工匠之道確確實實很感興趣……只不過側面瞭解了一些之後,發現我學不了你們的東西……”

  秦弈這話不是客套,他是確實很感興趣,甚至還想過在仙俠世界做出核彈會是什麼結果……可當在地靈秘境看見墨武子戰鬥後,就發現人家好像已經在做能量炮和高達了,再往上好像該戰艦少女了,說不定頂級大佬都在研究殲星艦了……類似於核彈的東西說不定他們早就有了。

  論思維方式的話,他們的科學思維也並不比自己差哪去,如果真來個科學家恐怕能有各種闡發,可憑自己那點知識在他們面前好像真的賣弄不起來。

  話說回來,如果有充足的資源,工匠宗這邊儲備數不盡的“核彈”,那會很恐怖。因為別人修煉到這個威力動輒數百上千年計,而工匠宗製造這些武備卻不需要那麼久,只需要相應資源就可以源源不絕地產出,這是很可怕的一種優勢。而如今囿於資源所限,他們還沒有真正發揮出優勢來,當世能體會到這一點的人恐怕不多。

  光為了這個,秦弈也非常樂意和工匠宗的人打好關係,說不定有朝一日他們會讓很多修行者大吃一驚。

  當然,琴棋書畫宗的特殊性,世人恐怕也沒有多大體會,居雲岫所展露的也不過冰山一角。那修到極致之後的恐怖,秦弈自己都不敢去太過發揮腦洞。

  “其實沒有什麼學不了的,只是有沒有心罷了。”公輸魯笑道:“不過人的精力終究有限,你又要練武道,自己還有傳統仙道,又去學琴棋書畫,還想學別的也確實強人所難——其實在我們看來,我們奇技淫巧一宗研究的都是一個東西,琴棋書畫研究四項甚至不止,認真說來囊括了七八項都是有的,倒還不如放棄那邊,來學我們這個,專一多了,更容易有所成。”

  “琴棋書畫也沒讓人全學,棋痴師叔就是只學棋而已,這種事情全看自己興趣選修,要專也一樣可以專。”秦弈笑道:“我說你們真是不放過任何挖角的機會,事到如今你們還看不出謀算宗的想法,還在助紂為虐不成?”

  公輸魯笑道:“我們不但看得出謀算宗的想法,更看得出你的想法。”

  “嗯?我什麼想法?”

  “你賴在琴棋書畫宗,或許有三分喜愛那調調,但七分都是為了居雲岫。”

  秦弈板臉道:“你們該不會也在後面嚼舌頭,說我們師徒那啥吧,我們是師姐弟,師姐弟!”

  “哈……”公輸魯道:“也許以前我們會嚼舌頭,但你在地靈秘境的表現,讓大家都覺得你是個可交之人,也就沒人去說你了。不過……師姐弟,自欺欺人,我們不說,別人也會說的,你們可得有點準備。”

  “就知道你們一宗是實誠漢子。”秦弈湊近了幾分,問道:“最近可有讀書?”

  公輸魯怔了怔,失笑道:“粗人,讀不進去。”

  秦弈摸出一本書來,塞進他手裡:“這種故事書好看的,可以多讀讀,培養一下讀書的興趣愛好。”

  公輸魯笑道:“你這是反挖我啊?”

  秦弈一本正經:“來而不往非禮也,誰叫你們一見我就挖人?”

  “行行行,一定會拜讀的。”

  “嗯嗯,那我先走了。”秦弈若無其事地告辭,好像真的只是來串門的。

  目送秦弈離去,公輸魯神識掃過書冊,他們可不是書宗的呆子要一字一字的品書,掃過知道那麼回事就行。

  不到片刻,所有內容盡入腦海,公輸魯的神色變得更加哭笑不得。

  “師兄,你一個人在傻笑什麼呢?”和秦弈一同參加秘境的墨武子走出屋門。

  公輸魯把書直接遞了過去:“秦監察寫的大作,你要不要看看?”

  “秦師弟大作啊,當然要看一下了。”墨武子掃過書冊,慢慢神色也變得古怪起來。

  師兄弟對視一眼,都撲哧笑出聲:“這秦師弟是個妙人啊。”

  “既然如此,我們幫他一把吧,將此書拓印千份,到吃喝嫖賭鎮子上擴散去,那裡的人對這些很感興趣。”

  “話說他怎麼不找尹一盅?”

  “尹一盅喝酒誤事,當然還是我們靠得住。”

  師兄弟自吹自擂中,殊不知秦弈已經從尹一盅那邊施施然串門告辭了,留下哭笑不得地握著書冊的尹一盅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老半天才憋出一句:“真是個妙人,不知道居雲岫看見此書會是什麼反應。”

  居雲岫沒反應,因為她還沒看見書呢。

  秦弈這書根本就沒必要親手遞給她看,只要她從任意途徑看見這書,自然知道秦弈在對她發起進攻了。

  這個時候的秦弈已經一溜煙躲回了洞府閉關,開始為了任務而進行最後的武道突破。

  他把洞門一閉萬事不管,可就連他這麼個始作俑者都沒想到,這本魔改版《神雕俠侶》居然捲起了一股未曾料到的風潮。
Babcorn 發表於 2019-6-5 14:38
第一百九十七章 均非過客

  其實世間的文學是很興盛的,其中“閒書雜書”也是多如牛毛,其中未必就沒有離經叛道的主題思想的,類似《神雕》的主題作品很可能居雲岫已經看過。

  但她看過不代表其他修仙人士看過。

  因為大家的興致不一樣,可以說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修仙者對這類閒書毫無興趣,他們即使有看書,看的也是能讓人有所領悟的典籍,而不會是小說。萬道仙宮的吃喝嫖賭鎮那邊,由於更近“庸俗”,聽書、雜戲,這類東西還是有人欣賞的,但也只是消遣末節,接觸得並不算多。

  也就是說,這種東西其實對絕大多數修仙者都挺新鮮的。

  平時沒興趣接觸,可這回不一樣啊,從工匠宗那邊流出來大量復刻,尹一盅推波助瀾,暗示這個是秦監察所作,自己同門寫的故事又是近期仙宮風雲人物,人們自然會有點興趣看看秦弈到底寫了個什麼玩意。

  結果看完之後,不少人居然迷上了。

  一是故事對這群“粗人”來說很新鮮很有趣,二是情感動人。

  萬道仙宮的痴人,嚴格意義上都是有情人,因情深方能成痴,只不過他們的情不是用在男女情罷了,但不妨礙他們理解那種情痴無怨的心。這故事之中歷經磨難而不移,深而無悔的感情,著實打動了不少人。

  另一角度說,除了故意在背後酸的人之外,其實仙宮人士並不古板,真正最古板的一系就是琴棋書畫自己。別人嘛,你說酒鬼嫖客賭棍科學家煉金師陰謀家有多古板?離經叛道的人才是更多的。

  換句話說全是黃老邪一系。黃老邪欣賞楊過,萬道仙宮中人當然也欣賞。

  對於書中頗有“邪氣”而本質上卻是正人的主角楊過,絕大部分人認同感滿滿,反而是對一本正經的全真派和郭靖嗤之以鼻。再加上主角的天然代入優勢,人們的心思都是跟著楊過走的,為他的委屈而不平,為他的崛起而叫好,為十六年的等待而悵然。

  當然絕大部分人都看得懂秦弈搞出這本書是為了什麼目標,但嘲笑的人不多,倒是暗自點了個讚的人比較多。

  “這秦弈挺聰明的啊,用這書來洗他和居雲岫的關係……算一種自辯?”

  “不得不說,他自辯挺成功的。就像我之前覺得有些不妥當,看完這書之後就覺得沒啥了……而且他們還是師姐弟呢,這就更沒什麼了,強行說師徒關係的都是榆木腦袋。”

  “可未必是榆木腦袋,有些人不過是心懷惡意罷了。”

  “也難怪,居雲岫那麼漂亮,酸葡萄哪裡都有。”

  類似的討論到處都是,無形之中反而形成了這麼一種風向:凡是對這種師徒之事嘰嘰歪歪的,要麼是榆木腦袋,要麼是酸葡萄心懷惡意。

  搞得連真覺得這不妥的人都一時不敢說話了,這風頭浪尖誰逆潮流而行可是要被噴的。

  更別提碌碌之人才是多數,普通弟子們根本就不知道這裡含了什麼意味,只是當個自家門人寫的故事書來看的,大家討論劇情與秦弈的關聯,比討論倫理多得多了。

  “話說,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這個概念果然是秦弈手筆,瞧他那狼牙棒……”

  “哈哈,不知道那些重機巧的修士會不會來找秦弈印證一二。”

  “那說不清楚,倒是這大反派是個和尚……”

  “是影射大歡喜寺?”

  討論者多有不屑:“大歡喜寺魔道之屬,陰溝裡的臭蟲,也敢來暗算我仙宮核心弟子,不知死活。”

  “就是,後來聽說了,結怨的起因是秦師叔燒了他們一個外門淫寺……一個外門而已算個甚事,又不是弄死了他們腹心之人,也為此來我們仙宮挑釁,殊為不智。”

  這就是有後台有組織的好處了,其實秦弈早先還覺得自己給仙宮惹了敵手會不會有人對此不滿,事實證明沒人這麼想,仙宮內部還是有一定的大宗門優越感與凝聚力的,就連謀算宗那邊都沒把這個當秦弈的錯誤來看待。惹點魔道都不能幫你扛,那要此仙宮何用?

  修行又不是為了做烏龜,若說惹上什麼不該惹的事還有得說,這只是燒一個魔道外門怎麼了?這都不行,以後仙宮子弟還怎麼在外行走?聰明的就來化干戈為玉帛,雙方說開就行,要是繼續找人來報復,真當仙宮是好捏的不成?

  當然謀算宗可能另外有些利用大歡喜寺的謀算在,但整個仙宮普遍的想法都是不當回事的,反而對“反派”大歡喜寺頗多鄙視。

  “其實秦師叔挺不要臉的哈……”

  “怎麼說?”

  “他把自己寫得很英俊,走到哪裡都有姑娘愛慕他,最後誰都不要,只要居……呃,只要小龍女。”

  “撲哧……這是有意為之,不如此怎麼突出痴情?”

  “雖然知道是有意,不過這個主角我個人不喜啊。”

  “這又是為何?”

  “不娶何撩?口花花的小媳婦兒,摸來摸去的……惹得人家程姑娘陸姑娘終生不嫁,惹得郭襄尋他一生,他倒躲古墓裡風流快活去了……”

  “對對對,渣男。”

  “還有啊,這邊親了人家姑娘的眼皮,沒多久就坐視人家嫁個廢物,這給別人不可惜嗎?真是難受。”

  “我說,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是對居雲岫的暗示,讓她能接受以後在他身邊出現的姑娘……”

  “嘶……師兄之言甚是有理,如此看來,這秦弈心機深不可測啊!”

  “那是當然,秦弈那些小小肚腸,如何瞞得過我謀算宗的眼睛?”

  “佩服佩服。”

  在全仙宮大論神雕的風潮之下,居雲岫站在崖邊,憋紅了臉聽著各處的聲音,手心裡捏著一本《神雕俠侶》差點沒捏得粉碎。

  “師父。”身後傳來清茶的聲音:“他們太可恨了啦!”

  “嗯?怎麼了?”

  “我去內務殿領東西,他們見我就笑:孫婆婆好。”清茶氣鼓鼓道:“我是個婆婆嗎?”

  一肚子爛賬的居雲岫都被這話逗笑了出來:“一幫沒怎麼看過書的人,偶然見個故事一時新奇,瞎對應。秦弈心中哪有想過那麼多,怕是回過頭來聽他們分析的,秦弈自己都不知道他們說的那是什麼書了。”

  清茶的心情好了幾分:“所以我才不是婆婆,師叔沒那麼壞。”

  居雲岫啞然失笑。

  清茶又道:“既然師叔沒那麼多對應的想法,那師父幹嘛心情不好?”

  居雲岫搖了搖頭。別的東西沒對應,核心主題是必然對應著的。

  不管別人從哪些角度去看這書,在居雲岫這邊只有一個意思:秦弈終於攤開了這層窗戶紙,向她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他要和自己做一對俠侶,雙宿雙棲,這意味已經不能更明顯了。

  以前還是互相不說,隱隱曖昧,如今一切挑明,終歸是要有個答案的。

  居雲岫此時心亂如麻根本不想要答案,這種成為四處討論焦點的感覺只會讓她心中羞惱不已。

  但居雲岫也知道秦弈散播這個是為了什麼,無非是為了讓人們潛移默化接受他們的關係罷了,從這一點上,秦弈做得很成功。

  她輕輕嘆了口氣,轉頭問清茶:“你師叔還在閉關?”

  “他門口的童子說,今天一早,師叔就出門去了,只留下一句話,說是怕挨揍,等回來再向師姐請罪。”

  “呵……”居雲岫沒說什麼,目光再度落向了過客峰的方向。

  來到人間皆過客,誰不是呢?

  誰都不是。

  來如春夢,去似朝雲,然而總有一些烙印已成,想要抹去談何容易。便如過客峰上的過客字樣,就已經宣示著,這裡已經不是原貌了。

  此去大乾,明明是自己的委派,希望他離開之後自己能靜一靜。可知道他離開的這一瞬間,心裡依然瞬間空了一塊,腦子裡已經在想他回來的那一天應該怎麼相見了。

  會是揍他一頓嗎?

  還是淡定地說:“嗯,回來就好”?

  但不管怎麼說,前提都是他必須安全,可別栽在什麼對頭手裡。要揍他也是師姐弟之間的事,有外人什麼事?

  居雲岫掏出一卷書,喚出了書中靈,低聲吩咐:“去一趟大歡喜寺,告訴他們,弟子之事弟子解決。若有誰敢以大欺小對付我師弟,那他大歡喜寺淫僧在外,本座見一個殺一個,自己掂量。”

  【第二卷終】
Babcorn 發表於 2019-6-5 14:38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近鄉情怯

  秦弈盤膝坐在手帕上,向大乾國都龍淵城進發。

  這絕不是撩了就跑,因為在秦弈心中這出任務是很快就會回歸的,只不過是短暫去隔壁出個差,幫大乾皇帝解決一些“異力”問題。搞得過就搞得過,搞不過回家搬救兵,並沒有什麼需要長年累月在外處理的。

  恰好此時一本《神雕》如同炸彈在仙宮炸開,不管是居雲岫心中還是整個萬道仙宮的風評上,這都需要一段時間去沉澱。

  這個時候出現在居雲岫面前百分百死定了,師姐其實皮薄得很,這種時候不抽死你才有鬼。

  仙宮同門也一樣,得過一段時間讓大家都對這書中的主題接受習慣了,不當回事了,冷卻了,那時候和居雲岫關係有什麼進展也沒人多嘴。如果現在就有所進展,這書拋出來的意思就太生硬了。

  於是出使大乾就變成了最完美的暫避方案,讓所有人都冷卻一下。

  大乾……

  秦弈看著遠方的雲霧,有些出神。

  這個國度他並不陌生,因為那是南離的宗主國。

  他的“南離國師”身份沒有卸任,他也不願意卸去這份記憶。對於大乾而言,說他秦弈是個藩屬國的國師完全沒有問題。

  當然秦弈對南離有感情,不代表對大乾有什麼感情,大乾二字對他而言就是“我知道這個國家,有點小小淵源”,僅此而已。

  剛離開南離時,還打算去龍淵城走走的,不過那時是謹小慎微的態度,是去學習的,或訪道的。

  而如今已然不同,是代表了強大的仙門對於世俗政權居高臨下的俯視。

  哪怕是萬道仙宮的一個普通弟子赴大乾,那也是“仙長”,要被大乾皇帝以禮相待的。更別提秦弈在萬道仙宮可是有地位有職司的,是監察使來著……

  拋開身份,秦弈的實力也已經天翻地覆。

  武修暫且不提,光按普遍修仙者的評價體系,秦弈也已經琴心中期。須知天樞神闕外門的一個在大乾境內修行的高輩老道姑,被人畢恭畢敬當仙長對待,她才鳳初七八層。明河與孟輕影作為頂級宗門的核心弟子出山行走,也就是琴心八九層的檔次而已。

  騰雲以上的修士,對於很多中小宗門都是鎮山老怪等級,輕易不會涉足凡塵的,一般而言琴心中後期的在凡塵俗世就是呼風喚雨的節奏了。

  但是這不代表秦弈出馬就能搞定一切。

  大乾和南離有個最根本的區別。

  大乾有修士,官方也知道世上存在很多“仙人”,並不像南離坐井觀天。

  就像那個老道姑,就在郡上山間開闢洞府,受一些供奉,也幫郡上解決一些妖孽異事。這是低級修士獲取修行資源的一個不錯的選擇。

  連一郡之地都有修士供奉,皇家自然也有。此番前來萬道仙宮求援的使者,就是大乾供奉的修道者,能駕馭法器飛過來報信,否則若是派人策馬求援,黃花菜都涼了。

  也就是說,大乾的高端實力未必強於秦弈,但差距不大,好歹是能御器飛行的層面,修士總數也不少,總體實力挺強。他們都棘手的事,秦弈也未必就搞得定,真抱著大宗門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說不定是會翻船的。

  “喂。”流蘇跳出了棒子,也學他盤膝坐在手帕上,道:“你有沒有覺得,此世仙家和世俗政權的關係,很奇特啊……”

  秦弈奇道:“你又在分析什麼奇怪的事情?”

  “時移世易,我對此世任何事情都很感興趣。”流蘇道:“有好奇心和求知慾,才是得以進步的階梯。為何求道?源於求知。像你這種凡事不管不問,若是放在你的小說裡,早晚是被主角墊腳,活不過三章。”

  “好奇心太重的往往活不過兩章。”秦弈頂了一句,卻又自己笑了起來:“所以你我其實是絕配吧。”

  “你還是跟你師姐配去吧。”流蘇鄙視道:“你這次出來,有沒有打算回南離一趟?”

  秦弈出神地想了一陣,自語般道:“大乾的事情解決之後,當然是得回去看看的。”

  流蘇覺得他的語氣有點怪:“你這語氣,是有點近鄉情怯的意思?”

  “確實有點,我在外沾花惹草,當然會臉紅。”

  流蘇還來不及嘲笑,就聽秦弈續道:“另外我很怕……”

  “嗯?”流蘇奇道:“怕什麼?”

  “怕與她相見,會發現沒有了話題。”

  流蘇歪了歪腦袋。

  對這種事它的認知還真不比秦弈多,秦弈這番“情怯”之意,讓它覺得挺有意思的。

  沒有了話題……還真的很可能的。

  始終不見,相互思唸著,還有情在,記著的都是對方的好,那縷牽絆始終沒有消失。可說不定再見之後,一方出塵已久,一方國事纏身,雙方實際相距越遠,真的沒了話題,反而可能把那一絲牽絆給斷了。

  很奇特的一種狀態,一般人也不會想到這一層,秦弈居然想到了。

  “我說,你對男女情事的內行程度,突飛猛進啊,比你的修行快多了。”

  秦弈無奈道:“別笑我了,我矛盾著呢。”

  流蘇拍拍他的肩膀:“得對自己有點信心,沒話題又怎麼了,你就當從頭開始勾搭妹子,對於我們秦大爺如今的水準也是手到擒來之事。”

  秦弈沒好氣地瞪著它。

  流蘇若無其事地看雲朵。

  秦弈道:“我覺得你從棒子裡出來之後,真的跳脫了很多啊。”

  流蘇悠悠道:“如果你在牢裡關了幾萬年,出獄的那一刻說不定會笑成個傻子,我已經很淡定了。”

  “也就是說,這段時日過去,你又會恢復以前的狀態了嗎?”

  “怎麼?覺得我以前的狀態更習慣?”

  “不,覺得你現在很萌。”

  “切,白痴。”流蘇似是不想多談自己,直接轉移了話題:“你可別覺得大乾的事很簡單,漫不經心的,到時候陰溝裡翻船。”

  秦弈笑笑:“不會,因為我從來沒當自己是個很強的‘仙人’。大乾好歹是個大國,他們都覺得棘手的事情,我也未必輕鬆,而且我還有仇家……師姐派我出來,也未嘗沒有一點歷練的意思吧。”

  流蘇“嗯”了一聲:“動靜相宜,確實是你該有的歷練。居雲岫雖然有點奇怪的文藝味兒,可終究是個暉陽大能,她心如明鏡,看得很清楚。即使她不派你出來,我也覺得你差不多是時候出門歷練了。”

  “什麼叫奇怪的文藝味兒,那是她的修行之道,本該如此。”

  “你也有點奇怪的文藝味兒,難道也是你的道?”

  “……”

  流蘇笑道:“不管怎麼說,你這次可以享受真正的國師待遇,作威作福。可別在大乾又被什麼公主一通勾引,不知人間何世了,那你師姐大概會氣死,早知道不派你個白眼狼出來。”

  秦弈氣道:“我是這樣的人嗎?”

  流蘇思索片刻,確定道:“是。”

  秦弈氣結。

  說話間,大乾國境已在眼前。從高空俯瞰下去,已經能看見國都龍淵城在天邊現出了輪廓。

  依稀可以看見一座高塔,塔上有巨大的龍形虛影環繞,是仙家氣象。

  那便是大乾國觀,潛龍觀,這次的求援使者就是道觀中人。那也是秦弈必須拜訪的第一站——居雲岫根本沒有好好接待過使者,事到如今,秦弈連大乾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6-5 14:38
第一百九十九章 如此道觀

  秦弈直接落向了那座高塔。

  這不是佛家的塔形,而是一座很高的觀星台,遠看以為是塔,離得近了才發現頂端其實很大,有幾名道士結陣盤膝,不知是正在修行還是在觀測什麼。

  秦弈乘著手帕懸在上方,敏銳地停在了高台陣法禁制邊緣數尺,沒再靠近。

  有人立刻發現,駭然上望:“何方高人蒞臨潛龍觀?”

  秦弈掏出了萬道仙宮身份玄牌:“你們去求援的地方。”

  “萬道仙宮!”道士們聳然動容,立刻有人撤開禁制,行禮道:“有請前輩……”

  前輩……那鬍子一大把,喊個十七八歲的做前輩,秦弈自己違和無比,在場的道士卻一臉的理所當然。很正常,因為這些鳳初道士看不出秦弈修行,誰知道這個看似十七八歲的傢伙其實是不是百年老怪?知道他的修行高就行了。

  不過這位前輩有點娘炮啊,他怎麼會乘個手帕飛……

  在道士們古怪的眼神中,秦弈老臉微紅地收起手帕,落下了雲頭。也懶得去解釋自己不是前輩了,當個前輩好辦事。

  他幹咳兩聲,拿起了前輩腔調:“你們這是在觀測什麼?”

  有頭領模樣的道士猶豫道:“貪狼犯紫府,我大乾龍氣有衰弱之相。又曰密雲不雨,自我西郊。有惡客西來,不吉之兆。”

  這種話隨便對別人可不會說,誰叫對方是個“前輩”呢,這點基礎星象多半前輩自己都看得出來,他們說不說也無關緊要了……

  天知道秦弈對卜卦星像是徹徹底底的沒學過,聞言皺了皺眉:“你們該不會就因為觀星象就去求援吧……”

  道士們你眼看我眼,都道:“我們不知什麼求援。”

  此時下方有人道:“請前輩入室詳談。”隨著話音,一位面容青矍的老道出現在台邊,道士們便行禮:“觀主。”

  秦弈看了一眼,這觀主修行是琴心三層。三層到四層,正好是琴心初期到中期的分水嶺,可以說自己只比觀主高一層,也可以說自己是中期、而觀主只是初期的巨大差距。

  但不管怎麼說,凡塵俗世之中有琴心三層的修道者,確實很厲害了。被明河喊作師叔、牛逼哄哄的老道姑也只不過是鳳初而已。

  觀主也在打量秦弈,神色略微有些失望。他比自家門人修行高,看得出秦弈只是琴心四層的修士,而且很年輕……這就是萬道仙宮派來支援的救星嗎?怎麼看起來這麼不靠譜呢……

  秦弈笑笑:“觀主如何稱呼?”

  觀主施禮道:“貧道靈虛。”

  大眾道號……秦弈便也回了一禮:“秦弈。”

  “秦弈……”靈虛想了想:“這名字有些耳熟。”

  大乾使者編纂了南離人物誌,秦弈的名字在大乾並不算陌生,只不過真正看過那種邊角雜書的人很少,靈虛多半是沒看過的,可能在哪聽過。這就顯出居雲岫的神奇來,她幽居山間,居然連這種書都看過,還記得清清楚楚。

  秦弈沒解釋,不動聲色地笑笑:“去哪詳談?”

  靈虛便做了個手勢:“道友請。”

  得,前輩降級成了道友。秦弈也不計較,舉步跟著觀主下了高台。

  離開這座觀星台,到了道觀後院,假山流水,亭台隱隱。後方是一片清淨的竹林,竹林深處有數重殿閣,在竹葉掩映之中看得見雕樑畫棟,金碧輝煌。竟然依稀還有絲竹聲從某間殿閣傳來,並不像道觀,倒像王宮府邸。

  秦弈淡淡道:“這是客殿?”

  “不錯。”觀主道:“道友覺得奢靡,違了修行意?”

  “確實如此。”秦弈暗道居雲岫幾棟木屋,清淨自在,就連吃喝嫖賭鎮子上也是庸俗之鎮,自有真趣在俗間,這才是修行。也就裝逼的宮主搞了個宮殿,但那說是宮殿不如說是辦事處,內部也沒見什麼華美的裝飾,不是享受用的。從沒見過搞出金碧輝煌雕樑畫棟的修行,那不是修行——至少不是道家修行。

  靈虛引著他往竹林走,口中道:“道友當知,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身處俗世間,而不是學道友一般遠遁靈山的原因了。”

  秦弈失笑道:“倒也有道理。不過你還不錯嘛,貪圖逸樂享受居然還能修到琴心。”

  “說是貪圖倒也未必,本觀先祖本就是輔助大乾太祖打江山的,打下了江山自當享有國教尊榮。靈山名澤不是誰都能佔,我們用世俗之力蒐集所要的東西,這也不失為一條修行路。那麼既然已在世俗,既然已有尊榮,又強要告訴自己清修,未免又有些假了。”

  秦弈頷首:“倒也坦誠。能坦誠直面,是以琴心。”

  靈虛倒有些驚奇地看了看秦弈,暗道怪不得此人年紀輕輕修到琴心中期,看來不是用藥堆起來的,而是確實有些道行。想到這裡那股猶疑也散了不少,笑道:“道友請。”

  穿過竹林便到了那些雕樑畫棟的殿閣前,左側一間燈火輝煌,有絲竹聲、歌舞聲,男女調笑聲傳來。靈虛面不改色:“有王公在此避暑。”

  秦弈笑笑。

  封建朝代的話,到了這種時候,龍氣衰弱,氣運降等,盈不可久,幾乎是必然之事。如果只是這方面的事情,那他一點都不想摻和,這任務不完成也罷。

  繞進更深處,有了守衛森嚴的味道,內殿變得清幽起來,終於有了點道觀應有的僻靜。

  靈虛引著秦弈入了殿,便有小道姑過來,替二人掌燈,捲起了屏風紗帳,又燃起檀香,侍立在側。

  秦弈下意識問:“用道姑?”

  靈虛還是面不改色:“道友若需要雙修和合,今晚她們就是你的。”

  秦弈轉頭看去,幾名小道姑含羞垂首,紅暈攀上了粉腮。

  他忽然笑了起來:“果然……世人都道神仙好,然而什麼是神仙,大家心中的期盼可不一樣。道兄讓她們退下吧,此非我來這裡的目的。”

  靈虛定定地看了他一陣:“道友真不要?”

  “不要。”

  靈虛揮手讓小道姑們退下,老臉上露出了第一抹笑容:“那我們就真有話可說了。”

  秦弈啞然失笑:“如果這是試探,也未免太沒誠意,連個挨挨碰碰都沒有,不捨得嗎?”

  “不是為了試探,只是近期來客無需試探,肯拒絕的一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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