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28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2 15:16
第二百五十四章 九幽扶乩盤(為靈狐三中白銀盟補更之三)

  坐鎮神策門、防禦武昌衛羅洪的藍道行急急忙忙趕到了儀鳳門。神策門方向的戰事還在膠著中,羅洪沒有高階修士出戰,對藍道行的壓力不是那麼緊迫,聽聞儀鳳門吃緊,便趕過來看看,一看之下,這邊果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他在旁邊冷眼觀瞧片刻,見定淮門方向一觸即潰,心知局面已經不可挽回,有心拉上朱先見和段朝用逃走,剛好看見這兩位被江騰鶴以丹符之術圈在身邊,無法脫身,忽然間兩道身影一同消失,竟然看不到半分蹤影,心中大奇。

  他不敢上前貿然援手,於是取出本命法器九幽扶乩盤來。

  之前朱先見曾經跟他說過,此間大變的關鍵在於趙致然,趙致然身上有邵大天師所需的靈芝太歲,只要拿到靈芝太歲,就能玉成邵大天師之事,助力飛昇,邵大天師必然予取予求。

  當時聽的時候,藍道行對此很是疑惑,因為這番說辭中有太多的漏洞。可這目前又是當下對邵大天師和朱先見古怪行為的唯一解釋,就算背後有更多的內幕,此刻也來不及多想了。

  總之打蛇打七寸,先抓住趙致然再說。他偷眼望下城樓,見趙致然身旁沒有煉師以上高修護持,正是得手的最佳時機,於是悄悄轉到暫時無人的城樓背後陰影處開始施法。

  藍道行擅長扶乩之術,他的本命法器也正是九幽扶乩盤,這是一個劃著九宮格子的神柳木盤,其中盛滿他辛苦三年才一粒一粒淘來的西河金沙。此外,乩盤裡還有一支乩筆。

  他這門九幽扶乩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問卜之術,而是鬥法之術。提起筆來在沙盤中劃了條線,分為正副兩格,正格寫上自己的名字,為正鸞;副格寫上趙致然的名字,為副鸞。

  正鸞、副鸞位分一定,藍道行法力投入九幽扶乩盤,扶乩待勘。口中唸誦:「紫姑扶乩,神明降世。」

  身上光華流動,藍道行身子一顫,面容未改,神情卻已大變,左手輕撫髮髻,右手蘭花指,捏筆在乩盤中書寫:「坑三姑娘,手握笤帚,博通九經,洞曉五音,夫人嫉之,投諸於廁......」雖然字多,但手速極快,那字便好似從筆尖上流淌出來一般順暢。

  隨著咒語輕誦,乩盤中的正副分割線顏色愈發深邃,繼而逐漸變寬,向兩側擴張,演化為一個幽深漆黑的空洞。空洞逐漸佔據了半個乩盤的大小,這才停止,邊緣的西河金沙形成流沙,圍著這個空洞旋轉,看上去神奇詭異之極。

  緊接著,正鸞「藍道行」向副鸞「趙致然」伸出一隻金沙化成的「手」,拽著「趙致然」就向空洞拖去......

  趙然正在中軍旗門下觀戰,忽覺肚子一陣絞痛,忍不住就要出恭,同時身下有空盈之感,好似胯下的老驢消失,變成了一個側坑,忍不住就想彎腰蹲下去......

  他立感不對,九天玄龍大禁術第四層自發而成,在頭頂懸起一層功德慶雲。

  功德慶雲是趙然在入金丹境時獲得的大禁術第四塊拼圖,可以一定程度上減免咒術、邪祟對己身的傷害,尤其對某些不可知的神秘因果都具有抵禦效果。

  這些年來,功德慶雲於趙然而言,幾乎成了占卜梅花易數的專用附加秘法,用來測算折損壽元,以便決定是否開啟卦象。如果不是今天,趙然都要忘了這門禁術原本的最初功效了。

  在功德慶雲的消解下,這股腹痛如絞的「如廁感」當即消解不少,疼痛有所緩和。

  趙然知道這是被人暗算了,而且是以某種秘術暗算。腹中的絞痛還在持續,想要蹲坑的感覺只是減緩卻並沒有停止,說明對方還在施法,這讓趙然十分惱怒。

  功德慶雲隱隱傳來施法方向,大概在儀鳳門城樓之後,趙然忍著疼痛,雙腿一夾種驢君,喝了聲:「上城!」

  種驢君早就等著了,應道:「昂......好的,昂......」縱身踏上房簷,再躍已經跳上了城樓。

  趙然捂著肚子還沒忘記批評種驢君:「驢兄,說過多少次了,能不能說話別每句都帶個昂?習慣不好......聽著彆扭......」

  剛躍上城樓,正在城門樓頂以丹符之術上圈住朱先見和段朝用的老師便注意到了,衝下方問:「致然怎麼上來了?」

  趙然指了指城門樓子後面的方向,仰頭回答:「有人對弟子使用邪法。」

  江騰鶴以丹符術繼續圈住對面兩個大煉師,磨練他們的同時,向城樓背後察看,果見陰影拐角處,一人正趺坐於地,在面前的沙盤上畫來畫去。

  此人正是大煉師藍道行。

  藍道行正全神貫注施法之中,他感到很奇怪的是,這次施展九幽扶乩術,並不像以前那般順利。他的九幽扶乩書消耗巨大,每施展一次,對身體的負荷都非常嚴重,而且這種消耗與負荷是不可逆轉和恢復的,換句話說,這種扶乩術折壽!

  他自己的保守估計,每施展一次九幽扶乩術,對身體的損耗都差不多相當於折壽一至三個月,從這一點上來看,與傳言中的梅花易數有「異曲同工之妙」。

  因此,藍道行很少使用這門秘術,自學會到如今已經幾十年了,總計也只施展過八次,今日這僅僅是第九次而已。

  但前八次都順利將副鸞從「廁洞」中拖了出來,今日卻十分費力。正鸞「藍道行」化出的流沙之手抓住副鸞「趙致然」後,一分一分向「廁洞」中拖拽,卻遭遇到了副鸞「趙致然」的頑強抵抗,雖然仍是向著「廁洞」拖行,但進展緩慢。

  藍道行又加了幾分法力,正打算再念幾輪咒語,忽然間身不由己向著上方飄去,仰頭一看,卻是枚方圓數丈寬的巨大符文,就這麼掛在儀鳳門城樓頂角的飛簷上緩緩轉動,散發著巨大的吸引力。

  藍道行被打了個出其不意,身子已經被吸到半空,他正要施法全力抗衡,卻冷不防跳出個驢子來,驢背上坐著的正是自己想要從「廁洞」中拖出來的趙致然。

  他正有些驚訝,莫非自己法術成功,已經將趙致然拖過來了?可怎麼活蹦亂跳的呢?難道不應該奄奄一息了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2 15:16
第二百五十五章 玄牝之門

  卻見趙然騎著驢子跳到九幽扶乩盤前,驢子張嘴就叼住乩盤,撒開蹄子便跑,把藍道行氣得鼻孔生煙,連忙收攝乩盤。

  九幽扶乩盤是他本命法器,哪裡是能夠輕易奪走的,當即化作一點黑光向著藍道行飛遁。

  種驢君還掙紮了一下,差點沒把兩顆大門牙給崩下來,痛楚中鬆開驢唇,任由乩盤飛回藍道行氣海。

  趙然遺憾的拍了拍驢臉:「原來是本命法器,這就難弄了。」

  老驢「昂」的一嗓子,亮出兩顆大門牙給趙然,示意很受傷,趙然湊過去看了一眼,立刻皺著眉頭縮回來,沉吟片刻,取出一粒養心丹塞進種驢君的嘴裡,安慰道:「有點上火,服一粒試試,以後少吃點肉。」

  藍道行被趙然這麼一攪局,抗衡不得江騰鶴的法力,便被吸入丹符之中。進去後發現丹符裡面是間庭院,一棵大槐樹下,朱先見和段朝用趺坐著,正全力運功。

  朱先見頭上頂著月府皇極鼎,一圈一圈自行盤旋,盤旋之間還在隱隱震顫,顯是重壓太過之故。

  段朝用掌中則托著枚核桃大小的黑珠,卻是他師門所傳、煉製了數百年依舊沒能竟功的「不死靈丹」。

  藍道行剛進符中,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好似山一般的重擔壓在自己肩頭上,便也如朱先見和段朝用一般趺坐抵抗。

  剛開始還以修為硬扛,後來連續打出多張三階、四階的防禦法符,都只能扛上極短的片刻,不得已,只得將自己的本命法器九幽扶乩盤又取了出來,置於雙膝之上,以乩筆在沙盤上不停書寫咒語,為自己刷出些呼吸的空間。

  朱先見睜開眼睛,向藍道行有氣無力的道:「藍師弟,快些坐下,我們三人同時全力施為,助我打開一道口子,我自有辦法破之!」

  聽了朱先見的話,他想要回答,卻說不出半個字來,只得勉力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知曉了。同時心下暗自佩服,齊王不愧是上三宮第一修士,修為果然高於自己,如此重壓之下居然還有餘力說話!

  那邊的段朝用同樣無力發聲,眨著眼睛表示同意。

  朱先見連數三聲,三位大煉師以畢生修為同時發動,院子中閃過一陣波瀾,從大槐樹上搖下一片葉子。

  葉子飄落至朱先見身前,朱先見深吸了一口氣,向其上猛然縱身一躍!

  江騰鶴站在儀鳳門城樓的一角飛簷上,背負雙手向下觀戰。只見趙麗娘左手以松雪至書碑鎮壓德王和龔可佩,右手以道淵印狠砸七星殺手,聲勢極其威猛。於是撚鬚微笑。

  再看徒弟駱致清,一柄碩大的飛劍從頭上飛起,劍光正在猛拍朝天宮王致鵬和靈濟宮澹台阿炳。

  也不知駱致清費了多少心思,居然找到了同一角度,將王致鵬和澹台阿炳兩人圈於劍光之內,碩大的劍光拍擊而下,每次都將兩人同時往城磚下砸進去相同的尺寸。

  江騰鶴凝目片刻,身為老師的他也大為讚歎,暗道這徒兒劍術已經登峰造極矣。

  別看駱致清只是普通的往下砸,但其中包含著兩個難點。

  其一是要以劍光籠罩住王致鵬和澹台阿炳,務必使兩人同時保持在一條直線上,如此方能達到一拍砸兩人的效果。

  其二則更加艱難,王致鵬一條腿是瘸的,向來單腳站立以維持平衡,澹台阿炳則是雙腳正常姿勢,很顯然,王致鵬著地受力處是一個點,澹台阿炳是兩個點,同時向下拍擊的話,王致鵬入地的速度明顯高於澹台阿炳。

  想要保持同樣的速度讓二人同時入地,對劍光的控制必須達到驚人的地步,以保證兩人受到的劍光壓力各自符合他們本身的入地難度,否則壓力較輕的那個人,就會趁著空隙掙脫出來,甚至出手反制。

  駱致清做到了這一點,這就令江騰鶴很是滿意了。

  王致鵬以大鵬展翅之勢站立,雙臂化作羽翅上下搧動,抵抗著駱致清的劍光;澹台阿炳被劍光拍擊的過程中奮力奏琴,發出吱呀吱呀的琴聲,但旋律明顯被拍得有些走音,已經不成曲調了。

  城門樓上的青磚就這麼被兩位大法師踩碎,一層一層向周圍堆積,形如兩個自發出現的井口。王致鵬就這麼伸展著雙翅下了井底,澹台阿炳也同時沒入,在琴弦即將折斷之際,又將其收入氣海之中。

  駱致清劍光收回,很認真的察看了一圈「井壁」,搖了搖頭,對有些碎裂的青磚不太滿意,似乎感覺不是很規整。

  江騰鶴剛看到這裡,猛覺丹符之中一陣搖晃,心道不好,知道是自己有些託大了,連忙加緊封固,卻已經晚了。

  朱先見自丹符之中逃出,躥上九丈高處,雙臂環抱一面古鏡,正是三茅館攻擊力不弱於法寶的含元寶鏡。

  含元寶鏡為三茅館前代祖師袁太初所煉,所發朝元一炁雷威力絕倫,只是因為蘊雷時間太久,三到五月方能收滿朝炁蘊化三記雷光,這才未入法寶之列。

  前日,朱先見在元福宮追殺趙然和駱致清時,就是用的這雷光,打得趙然和駱致清狼狽逃竄,若不是趙然發動本命符籙玉景通天符,恐怕在第二記雷光下就要化作灰灰了。

  朱先見逃脫丹符所控,立刻就向著江騰鶴髮出了含元寶鏡中的最後一記雷光,雷光中交織著如蛛網般的閃電,眨眼就來到江騰鶴面前。

  江騰鶴顧不得操控丹符,袖中飛出一塊長三尺、厚兩寸的石壁,這石壁前後五層,看上去卻又好似只有一道,虛實之中重疊交錯,正是樓觀至寶《無極圖》。

  當此危急之刻,江騰鶴毫不猶豫甩了出來,用於抵擋朝元一炁雷。

  無極圖在江騰鶴身前陡然幻化為一道月門,正是無極圖的第一層用法:玄牝之門。

  玄牝之門深邃漆黑,內中如有無窮引力,朝元一炁雷被引力所吸,直接飛入門中,竟然沒有勾動一絲一毫效用,就好似不存在了一般。

  俄頃,玄牝之門關閉,重新化為本形石壁,被江騰鶴收入袖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2 15:16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勝

  朝元一炁雷被江騰鶴的無極圖吃了下去,連水花都沒有濺起半分,看得朱先見當場就呆住了,下意識問:「這是什麼寶貝?」

  江騰鶴答道:「無極圖。」

  朱先見喃喃道:「原來這便是無極圖?果然厲害……」

  江騰鶴道:「你們三個也算不錯,居然能從貧道丹符之中脫身而出,還是有幾分本事。」

  因著朱先見以含元寶鏡拚命一擊,江騰鶴從丹符上分了心,以致藍道行和段朝用都逃了出來。這兩人汗流浹背,喘息不定,各自以法器護住自身,與朱先見一道,成鼎足之勢圍住江騰鶴,卻無一人敢於動手。

  朱先見最後的殺手鐧已經打了出去,拼修為、鬥法術、比法寶,無論哪一項都不是江騰鶴的對手,心中那股憤懣之情鬱積在胸口,憋得他想要發狂。

  但發狂又能怎樣,面對江騰鶴,他簡直無能為力。再一次回頭望向棲霞山,這一刻,他忽然恨起了那座封閉了山門的護山大陣,他真想衝進山門,去梅園中當面問一問自己的那個便宜老師,你既然封山,難道這不是對我重樹天子威權的認可麼?你將大半個南直隸封禁,難道不是在助我剿殺趙致然麼?你既然助我,為何又要把江騰鶴放進來?

  他更想問的是,如果是你不小心把他夫婦二人放進來的,為何不助我剷除他們?

  舉目四顧,儀鳳門上的戰事幾近崩壞,已經開始有不少守軍拋下兵刃投降,陳胤雖然還在拚命支撐戰局,嘶吼著組織力量要把敵人趕下去,但其效甚微。

  朱先見還看見了定淮門方向殺過來的敵人,其中叛亂的三千營的領頭者,是自己拿銀子喂飽了的千戶,而衝在最前頭的,正是被稱為顯靈宮雙劍的柳初九和林阿雨。

  朱先見閉了閉眼,再次看向棲霞山方向,但他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感受不到,期盼中的變化只是奢望。

  對面的江騰鶴再一次出手,丹符在空中成形,段朝用和藍道行都很緊張,他們沒有親身體會到無極圖的恐怖威力,反而是被這丹符之術打怕了。

  段朝用忍不住道:「齊王,咱們撤吧。」

  藍道行嘆道:「能撤去哪裡?這大陣鎖住了趙致然,也同樣鎖住了我們。」

  段朝用指著江騰鶴道:「那他是怎麼進來的?他能進來,咱們就能出去!事機已敗,咱們逃進東海......」

  朱先見憤然喊道:「不,沒有敗!走,我們回去!」當先下了城牆,幾個起落便去得遠了。

  段朝用同樣頭也不回的跟了上去,藍道行則以真氣發令:「各部退守太廟!」下完命令,藍道行向江騰鶴打出幾張符籙,掩護著自己向太廟逃去。

  這一聲令下,儀鳳門上的守軍頓時就崩潰了,除了城樓上的根本跑不掉,直接放下兵刃投降。城內的,少許撒開腳丫子就向太廟逃竄,大部分也都在校尉的帶領下,棄械就縛。

  江騰鶴自責了一聲,本來這三位大煉師都被他圈進丹符中磨礪去了,因為一個疏忽逃了出來,沒能攔住,只得銜尾緊追。趙麗娘擔心他的安危,將德王和龔可佩,以及七星修士全都扔給了駱致清,也跟著江騰鶴追了上去。

  趙然不放心他們兩個,招呼通臂神猿和馬王爺兩員得力戰將,帶著一幫君山系靈妖跟了上去。牛大見衝鋒陷陣沒有他們,追擊殘敵也不安排他們,跑來向趙然請戰:「趙方丈,我們洪澤靈妖哪裡比大君山這幫傢伙差嗎?為何方丈不讓我等出戰?莫非看不起我等?」

  他還真說對了,趙然就是看不起他們這幫江南靈妖的戰鬥力,但話卻不能這麼說,而是安慰道:「貧道坐鎮中軍,難道這裡不重要?將諸位留下來,正是為了守護貧道……和文昌觀顧監院、張將軍。」

  這麼一說,牛大才轉憂為喜,招呼一幫洪澤系靈妖上前,將趙然團團圍在當中。趙然忍不住心道,朱先見開戰之時單挑中軍旗門的時候,如果把這幫洪澤系靈妖擺出來護衛中軍,會不會當場連累中軍旗門被打崩呢?

  德王和龔可佩被趙麗娘打得幾乎已經脫力,剛剛從松雪至書碑的鎮壓下脫身,駱致清的劍光又到了,這兩位原以為是個逃走的機會,哪想到駱致清的劍光壓力同樣巨大,被劍光纏住,根本走不得。

  駱致清以大法師修為,一劍壓住兩位煉師,打得興起,乾脆把本命符籙重江疊嶂符祭了出來。這兩位上三宮煉師級的大供奉眼前仿若出現一條橫跨東西的滔滔大河,在狂風巨浪中不斷掙扎,卻怎麼也掙脫不得,最終法力耗盡,被生生拍入城牆的青磚裡。

  七星修士想趁機脫逃,早被趙然盯上了,吩咐古克薛師徒將七星修士拿下。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天道循環,屢試不爽,古克薛師徒是生力軍,七星修士卻已被趙麗娘折磨得精疲力盡、法力幾近枯竭,勉強圍在一起,做困獸之鬥。

  柳初九、林阿雨、芊尋道童等反正修士已將上三宮其餘修士掃蕩乾淨,殺了六人,活捉七十餘人,押著來到中軍旗門處向趙然邀功。此時,中軍已經移上了儀鳳門城樓,趙然、顧騰嘉和張略都在城樓上發號施令。

  趙然驗了俘虜,好生安撫了他們一番,當場宣佈,之前從逆為不知之罪,有此功勞,可一筆勾銷,這些反正修士們自身歡聲雷動。

  儀鳳門已破,一連串的軍令由此發出。

  鐘、王兩位千戶各帶本部入城進剿,肅清依舊在負隅頑抗的錦衣衛和叛亂京營,一南一北,按原計畫於太廟會和。

  三千營左司曾指揮使率本部五千餘人緊隨入城,沿龍潭衛鐘、王兩位千戶的進兵路線實施宵禁,封鎖各街各坊,嚴防潑皮閒漢趁機打砸搶燒,保證京城的平穩有序。

  傳令武昌衛迅速打破神策門,大軍至儀鳳門會和。

  大軍立刻加速開動,儀鳳門上一派繁忙。

  樹倒猢猻散,朱先見等人前腳剛走,此時,城牆上的戰鬥已經趨於結束,唯有七星修士那邊還在包圍圈中勉力支撐。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2 15:16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七指

  七星修士的確配合嫻熟,在如此絕境之下,北斗七星陣依舊在維持運轉,雖說七人都相當狼狽,幾乎每一刻都險象環生,但竟然依靠著相互之間默契的配合而陣勢不散,看得趙然也暗暗點頭。

  林阿雨和柳初九都有些不忍,聯袂來到趙然面前為七星修士求情,趙然問:「這七人素日裡可有欺良霸善之舉?」

  林阿雨忙道:「他們七人只專心修行,並無劣跡,鬥法也是奉命行事,這是上三宮所有人的知道的,方丈一問可知。」

  趙然點了點頭:「那就讓他們降了再說,事後再行查證。」

  柳初九和林阿雨上去喊話,這七人此刻卻已經鬥得有些神智恍惚了,根本沒有聽到,依舊在苦戰之中。林、柳見了,就要下場「勸降」,卻見趙然踱了過來,在圈子外站定,指著鬥得最烈的巨衡山道了聲:「躺下!」

  巨衡山動作頓時為之一滯,高大的身軀晃了兩晃,轟然倒下。

  柳初九和林阿雨等人都看呆了,心說這是什麼道術,當真是聞所未聞!

  巨衡山倒下之後,趙然手指轉向趙飛槍,又是一句:「躺下!」趙飛槍同樣倒在了地上。

  趙然依葫蘆畫瓢,隨著手指的轉動,七星修士全部被他隔空點倒。

  望著這躺了一地昏迷不醒、口角流涎的七星修士,整座儀鳳門城樓上鴉雀無聲,全都被趙然這不可思議的手段驚呆了。

  芊尋道童是最早反應過來的,扯著柳初九的袖角,不停的給自己擦汗:「還好還好,還好當日在覆舟山上,趙方丈沒用這等手段對付我們,否則豈不是一個個都死得很難看?」

  柳初九搖了搖頭:「什麼死得很難看?別胡說,趙方丈慈悲高士,怎麼可能輕易殺人?」忽然奇道:「芊尋道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當時在覆舟山上,也跟今天一樣吧?只不過倒的沒那麼幹脆罷了。」

  芊尋道童翻了個白眼:「柳前輩怕是記岔了,沒有的事!否則我怎麼會記不得呢?不可能的!」

  柳初九大為不解:「我親眼所見,怎麼可能記岔了?」

  「肯定記岔了!」

  「是嗎?」

  「那當然!否則趙方丈難道不會用來對付你們嗎?」

  「似乎也有道理……」

  趙然七指點倒七星修士,迎來了無數崇拜又畏懼的目光,自我感覺相當良好。當然他自己是知道怎麼回事的,七星修士如今的狀態就是憋一口氣在垂死掙扎,神志上幾乎沒有了抵抗力,點倒他們,不比當年在太華山靈妖大戰時點倒妖獸難上半分。

  城外、城牆上的戰鬥都已經結束,趙然望向城內,見儀鳳門大街和鐘阜門相交的三叉路口,牛僉事正指揮龍潭衛軍士圍住陳胤。

  四個總旗兩百餘名軍士將陳胤和手下十餘名心腹圍在岔路當中,符文盾牌連成盾陣,法力長槍如林,外圍還有四十名弩手。每次陳胤想要縱深躍出,都被鐫刻著符文的強弩給射了下來,根本逃不出去。

  陳胤施展最強的日月流星錘拚命,想要硬衝包圍圈,卻根本衝不出去。剛剛經過了儀鳳門一戰,這些軍士們初步克服了對修士的恐懼,知道憑藉手中的兵甲,只要按照平日操練的方式配合起來,就完全可以和修士們有一拼之力。

  數十面重盾為防護,上百桿長槍攢刺,四十張法弩封鎖,愣是把這個金丹修士、錦衣衛指揮使打得沒脾氣。當然,龍潭衛軍士的配合攻擊還是滯澀了一些,牛僉事幾次指揮突擊,想要拿下陳胤和他手下十餘名心腹,軍士們都因為時機上的分寸沒有掌握好而告受挫,氣得牛僉事在街上破口大罵。

  趙然將宋雨喬招了過來:「看見沒?」

  宋雨喬點頭:「要死要活?」

  趙然道:「要活的,這廝罪大惡極,必須明正典刑。」

  宋雨喬皺了皺眉:「師姐我下手太重,要是不留神把他斬了,你可別怪我。」

  趙然一瞪眼:「行不行?不行我親自下場!」

  宋雨喬撅著嘴,沖牛僉事擺了擺手,牛僉事傳令其中一個總旗變化陣型,將宋雨喬納入陣中,緊接著閃出個缺口,宋雨喬如一團紅雲般撲向陳胤!

  陳胤大駭,法力盡數投入日月流星錘,密不透風的光幕上曝出一大一小兩圈耀眼的光暈,大者為日、小者為月,日運奪人雙眼、月暈凍人心魄。他苦修多年未能有所突破,此刻在力乏之餘奮起餘勇,金丹境竟然一舉圓滿!

  恍惚之間,那朵紅雲已經燒到了眼前,裹住日月光暈瘋狂的燃燒起來。陳胤剛剛領悟的大小日月光暈乍遇強敵,嗚嗚作響,如同孩子一般興奮的迎了上去。戰鬥是需要法力支撐的,尤其是進階後的日月光暈威力大,所需也更大,立刻向著陳胤的氣海索要法力,可陳胤已經激戰多時,哪裡還有更多的餘力供日月雙暈抽取,幾個眨眼間,僅剩的法力便一抽而盡,氣海中立刻陷入空白枯竭的窘境。

  他摸出一瓶養心丹,全部倒入口中,但養心丹不是朱火靈果,不可能眨眼工夫就能將法力恢復出來,日月光暈頂著紅雲鬥了極為短暫的片刻,便消散了開去,露出日月流星錘的本形。緊接著,連流星錘都停了下來,被紅雲中驀然探出的一柄長劍挑住,收了進去。

  陳胤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法器被人收走,神識召喚,想要第一時間收回來,卻只能徒喚奈何,他的氣海中空空如也,連一張符籙都打不出來,更遑論其餘了。本命法器被收,陳胤心神失守,頓時呆滯如偶。

  養心丹在腹中慢慢醞釀,開始散發出一絲絲的靈力,迅速被氣海吸收化為法力,但一切卻已經來不及了,宋雨喬冷哼一聲:「綁了!」龍潭衛軍士們蜂擁而上,將陳胤等一干錦衣衛全部摁倒,取出繩索五花大綁。

  普通繩索去綁別人倒也罷了,綁陳胤肯定是綁不住的,旁邊觀戰的古克薛大弟子古大飛出根蛟繩,這才算是將陳胤綁踏實了。這種繩索出自東海,為海蛟之筋所制,綁起修士來極為有效,比趙然自己煉製的還要強上不少,趙然從古克薛師徒手上也得了幾根,都收好了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2 15:17
第二百五十八章 繼續坐鎮(為月下之嵐盟主補更)

  拿下陳胤,宋雨喬傲然回到趙然身邊,問了句:「滿意了?」

  趙然點點頭:「太上九陽訣,不錯,果然很辣。對了,你在金丹境停滯六年了吧?什麼時候趕上來?不是我說你,得努力了。如今的宗聖館,正走在加速崛起的康莊大道上,稍微慢一點,都會被甩出歷史的洪流,你要跟上啊,不要拖了大家後腿!」

  宋雨喬柳眉倒豎,想要發火,卻還是忍了下來:「你等著,三年內升到大法師給你看看。」

  趙然語重心長道:「你修煉是為別人嗎?要是抱有這種想法,你這修行越到後面就越會有問題。」

  他在這裡和宋雨喬鬥嘴,駱致清在旁持催促:「師弟,太廟。」

  趙然回過頭來又開始勸駱致清別著急:「師兄,有老師和師娘追上去了,朱先見他們跑不了的,反倒是怎麼進城需要好好考慮考慮。」

  駱致清不解:「怎麼進城?」

  宋雨喬嗤笑:「駱師兄,趙致然是想擺擺威風,他就喜好這些光鮮的東西。」

  趙然正色道:「宋師姐此言差矣!雖說不過短短數日,但上三宮叛亂給京城帶來的破壞實在是太大了……你別笑,我說的不是這市面,我說的是人心啊。元福宮、玄壇宮被封,《皇城內外》停刊,道友們被關押,心向道門的散修們又被上三宮殘酷鎮壓,我道門的面子簡直是被他踐踏到了地縫裡去。你說應天三百萬百姓怎麼看?京城這百萬信眾又會怎麼看?」

  宋雨喬和駱致清面面相覷,芊尋道童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怯怯的問:「會怎麼看?」

  趙然伸手把他拽到身邊,大聲道:「連這麼個孩子都在關心大家會怎麼看,說明什麼?說明這個問題真的很重要!」

  芊尋道童無語了,辯解道:「小修我不是孩子……」

  趙然沒理他,繼續道:「如果我們不重視這次入城,不把道門的力量擺出來,不把道門的態度亮出來,京城中的很多人會認為道門完蛋了,齁不住了……」

  芊尋道童又忍不住問:「齁不住是什麼意思?」

  趙然:「別搗亂……總之,我們要堂而皇之的入城,抬頭挺胸的走在大街上,展示我大軍的莊嚴和威武,展示我們所有修士的精氣神,告訴京城百姓,這天還是道門的天,絕對塌不下來!惟有如此,才能令京城百姓不會對道門失望,這幾天失去的信力才能補回來。甚至我們因禍得福,掀起又一輪信力大漲的熱潮!」

  顧騰嘉大讚:「致然想事周全,我深表贊同。」

  張略看著被綁縛在地的陳胤,眼中似欲噴火,趙然拍了拍他肩膀:「稍安勿躁。如今宮中究竟是何情況,天子到底怎麼樣,都需要我們盡快查證。如今世間傳言,有說天子為朱先見軟禁,也有說此次京中大變,天子同樣與謀,事實究竟如何,都需要當面詢問,因此,貧道和忠道先行一步,帶兵護衛皇宮,莫讓亂黨趁機害了天子。」

  顧騰嘉點頭:「此次京師道門浩劫,的確有很多疑點需要查證,還天下一個公道。」

  趙然請顧騰嘉坐鎮儀鳳門,收攏軍士、清點俘虜,整隊以待入城,將牛僉事傳來,讓他一切聽顧騰嘉的軍令。

  宋雨喬問:「帶兵進宮啊,那麼重要的事情,我跟你去吧,我從小到大還沒見過皇宮呢!」

  趙然搖頭:「你以為咱們是來玩耍的嗎?你要是跟我一起過去,這裡誰坐鎮?誰還帶領那麼多散修入城?」

  宋雨喬嘆了口氣:「也是,那你走吧,這裡交給我好了。」

  駱致清道:「我去。」

  趙然點頭頭:「那是自然。」於是吩咐所有修士在儀鳳門整隊,做好入城的準備,要求他們在宋雨喬帶領下,務必將道門最良好的形象展現在京城信眾的面前。

  交代完畢,趙然下令張略出發,張略叉手遵令,帶著麾下兩營軍卒,緊隨趙然和駱致清身後,如風捲殘雲一般迅速離去。

  說起來長,實則極短,德王、龔可佩被拍進青磚裡,七星修士被趙然順手點倒,陳胤就縛,只在片刻工夫,不過是摧枯拉朽的完美詮釋而已。

  趙然和駱致清、張略帶隊疾奔皇宮的時候,江騰鶴、趙麗娘帶人追到了太廟,二十餘名上三宮修士在藍道行、段朝用的帶領下,護住享殿大門。

  仍在太廟中駐守的兩百餘名刀叉圍子手和錦衣衛,哪裡見過江騰鶴、趙麗娘身後如此面相凶惡的靈妖,被眾靈妖一個衝鋒就全部驅散,慌亂著四處奔逃。不用江騰鶴吩咐,通臂神猿和三眼馬王爺已經安排眾靈妖將享殿團團圍住。

  段朝用倚著享殿的殿前龍柱,喘著粗氣喊道:「江騰鶴,莫要苦苦相逼,否則大家魚死網破!」

  趙麗娘問:「怎麼個魚死網破?」

  段朝用指了指身後,道:「看見沒?你道門辛苦了二十多年才將這威德蓮花煉製得幾近結朵,你若一意孤行,我們便將這漢白玉華表、威德蓮座毀去,讓你道門這幾十年的心血全部荒廢!」

  江騰鶴問趙麗娘:「如何?」

  趙麗娘頗得龍陽祖師指點,於陣法一道上造詣不淺,點頭道:「此處為大陣陣眼當有六七分把握了,究竟如何,還要進去查看。」

  江騰鶴向段朝用道:「朱先見呢?」

  段朝用道:「齊王自是在殿中,你們敢踏上台階一步,齊王就引發九霄震天雷!」

  江騰鶴邁步登階:「那就請齊王出手吧,正好省了我們的麻煩。」

  段朝用急道:「江騰鶴,你難道不怕真師堂治罪?你樓觀想要就此從諸真宗派簿中除名麼?」

  江騰鶴放聲道:「你說的我聽不懂,什麼漢白玉華表?什麼威德蓮花?真師堂從來沒有告訴天下道門這些事情,我樓觀對此毫不知情。我只知道,南直隸被赤色大陣籠罩,內外之間人畜隔絕、靈力不通,千百萬人被鎖於陣中,危在旦夕,無論這享殿內的東西是用來做什麼的,單此一點,便與天道不合!將之毀去,正是我道門修士肩上之責。」

  段朝用滿臉不可置信,看著一步步登階而上的江騰鶴,下意識向後退去,退到門檻處驚呼:「江騰鶴,你別亂來!」

  江騰鶴看也不看他,只是望向享殿中的漢白玉華表,又看見了蓮座上一動不動的太子,向護在蓮座旁的藍道行問話:「朱先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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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詔書(為星漢浮槎四盟補更)

  享殿中沒有朱先見,朱先見此時人在皇宮之中。他一步三丈在宮中穿行,越過奉天殿、華蓋殿、謹慎殿,由乾清宮直奔西北的西苑。

  一路穿行一路下令:「關閉大門,宵禁宮中,開啟各處宮門的守護大陣,不許任何人入宮!」

  駐守宮禁的刀叉圍子手、錦衣衛、大漢將軍們只見一條身影從眼前穿過,反應快的、由修士領軍的宮院駐軍能夠辨認出是齊王下令,立刻凜然遵行,大部分都不知道是誰,各自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朱先見趕到西苑,見西苑外,內官監少監陳洪一如往日般侍立,知道天子當在其中修行,也不打話,直接闖了進去。

  陳洪眼前一花,再眨眼時,眼前並無異樣,不禁摸了摸後腦勺,暗道自己這幾日真是太過緊張了,覺都沒睡好。

  西苑中有陣法相護,但這陣法本就是朱先見幫忙布設,進陣易如反掌,幾步間就來到天子修行的丹房。

  門一推,天子正在丹房中趺坐,身前是個大大的丹爐,爐下火柱蹭蹭竄著火苗。

  天子回頭看見朱先見,問:「王兄來了?」

  朱先見望著趺坐的天子,一時間五味雜陳,嘆了口氣,道:「陛下,沒時間了。」

  天子問:「王兄敗了?」

  朱先見道:「非是孤敗了,而是我朱氏敗了。」

  「王兄打算怎麼做?」

  「原本還想等著一切順利成章,現在看來,萬事不可能十全十美,為我朱明江山永固,唯今之計,只能請陛下成全了,請陛下將皇帝之炁讓給孤。」

  天子道:「王兄莫非糊塗了?這怎麼好讓?」

  朱先見道:「不讓也不行了。」伸手抓住天子,法力透入,將他氣海封住。一個大煉師要想制住天子這般才至金丹的修士,可謂易如反掌,天子連掙扎的動作都沒有,就被朱先見提了起來。

  天子有點驚惶:「王兄不要亂來,此等靈炁非皇帝可以承受,王兄要來也是無用。」

  朱先見將他提到書案邊,從懷中掏出玉璽和一張早就寫好的詔書,將硃筆蘸滿墨汁,塞到天子手中,不停催促:「陛下快一些。」

  這詔書卻是朱先見早就擬好了的《禪位齊王詔》,只差天子硃批,再填上日子即可。天子被朱先見威逼恐嚇了一番,只得提筆批了,又蓋上玉璽寶印。

  得了詔書,天子道:「王兄,此禪位詔書不經朝堂廷議,未經內閣票擬,無六科同意,只是中旨,天下臣工未曾與聞,禪位也是白費工夫,天道不會答應,你取了我體內之炁也是無用,上了龍椅,你也坐不穩。」

  朱先見笑道:「陛下說得不錯,禪位如此簡單,天道不許,我也不許,這兩日,所有印鑑都已經收齊了的。」

  說著,將詔書折過來,後面藏著一張折頁,翻出後,並成完整的一份詔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印鑑和簽字,有楊一清的東閣印鑑和簽字,這代表了內閣票擬,有司禮監印鑑和秉筆太監鄭善簽名,下面有霍韜、桂萼等六科給事中的印章和簽名,甚至還有朝天宮、靈濟宮、顯靈宮三位宮院使——包括他自己的簽名和印章,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蓋了上去。

  有用的沒用的,詔書上滿滿都是印鑑。

  天子道:「王兄當真處心積慮,連楊一清的都用了……」

  朱先見道:「現在齊了,咱們走!」

  言罷,抓起天子,一陣風似的出了西苑。此刻,門口陳洪才看清來人是齊王,正要叩拜,卻見齊王手上提著天子,不由驚呆了。

  朱先見招呼陳洪:「將內官全部叫到奉天殿,快!」

  陳洪不明所以,下意識傳達了朱先見的命令。朱先見將天子提到三大殿為首的奉天殿,又招呼領頭宿衛的大漢將軍:「把你的人都叫來,集於殿上。」

  那大漢將軍不明所以,趕忙將奉天殿值宿的一百餘名大漢將軍糾集過來,朱先見嫌人少,讓他再找多一些,那領頭的問:「要將承天門、午門、端門、奉天門的府軍前衛也喚來麼?那幾個帶刀官非卑職所轄,還請齊王給出手令。」

  朱先見嫌麻煩,擺了擺手:「算了,就你們吧,入殿進值!」

  一百餘人進入奉天殿中,按儀仗排列。剛排列成型,陳洪就匆匆忙忙趕著百餘名宦官進了奉天殿,按朱先見的要求,同樣侍立殿中。

  朱先見將天子按到龍椅上坐定,回過頭來掃視一番大殿,嘆了口氣,將詔書拋給陳洪:「姑且這樣吧,快念!」

  陳洪接過來一看,嚇得一哆嗦,差點將詔書掉在地上,看了看天子,又看了看朱先見,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朱先見喝道:「快些宣詔,否則立斃階下!」

  陳洪無奈,顫著嗓音唸起來:

  「二帝推公而禪位,三王乘時以革命,其極一也。天地鬼神,享於有德,謳謠獄訟,附於至仁。天擾......天擾大明,大行太上皇遺嗣可期長生,循道戒之規而避大寶,憫予小子,暫攝天下二十九載,肩承重緒,常自哀號永感,形影相弔,罔知歸處......歸處。今聞諸真師......真師......」

  朱先見啪一嘴巴子扇在陳洪臉上:「念!」

  陳洪左臉頓時腫脹通紅,眼淚都被打出來了,只得繼續念:「......諸真師許天子修行,朕如釋重負、感泰兼懷。有齊王吾兄先見者,德侔造化,功格蒼旻,兆庶歸心,曆數斯在,屈為人臣,載違天道,朕之傷也。朕願遵故事,遜於舊邸,庶官群辟,改事齊王。宜依前典,趨上尊號,嗚呼欽哉,祗畏天命......」

  殿上的大漢將軍和內宦們一半不通文墨,聽不懂念的什麼,但其餘能聽懂的,個個驚駭莫名,領頭的大漢將軍更是縮了縮脖子,心道:「天爺,沒想到齊王真反了......也難怪,遲早要反的......」

  朱先見催促下,陳洪迅速宣讀完詔書,朱先見上前劈手搶過來,法力吐出,那詔書緩緩升上半空,來到御座丹鳳大屏之上懸掛的橫匾處。

  這塊金龍盤匾上鐫刻著四個古樸的大字——「建極綏猷」,語出《尚書‧洪範》和《尚書‧湯誥》兩篇,是建元皇極、安撫四方之意。匾額為六百年前器符閣所鑄,仔細端詳,四個大字其實是由無數符文構築組合而成。

  龍匾的下方,則是歷代天子的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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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印章

  詔書升至橫匾前,橫匾上亮起一道光芒,向著詔書刷了上去,一刷之後,橫匾恢復舊觀,詔書「啪」的一聲,落在殿中漢白玉台階上。

  朱先見怔了怔,拾起詔書,掐住龍椅上的天子問:「究竟怎麼回事?快說!」

  天子被掐得舌頭都吐出來了,從脖子裡艱難的搗鼓出兩個字:「我說......」

  朱先見鬆開手,瞪著天子,天子緩過勁來,咳嗽著道:「王兄想要朕禪位,看來謀劃已久,難道連這都不知麼?也是,王兄當年不願參加朕的登基大殿,當年你若參加了便知,詔書上還需道門印鑑,否則龍匾不認。」

  朱先見問:「道門印鑑?什麼印鑑才算道門印鑑?這要上哪裡去找?」

  天子不答,偷眼看了看陳洪,這一幕被朱先見看到了,伸手一招,將陳洪抓了過來:「快說,什麼道門印鑑?」

  陳洪被朱先見嚇得半死,驚恐中連忙求饒:「殿下饒命!道錄司印鑑即為道門印鑑,有道錄司蓋章加印即可。」

  朱先見眼中如欲噴火:「道錄司?那不是陳善道的衙門麼?這一時之間去哪裡找什麼道錄司印鑑?內閣、司禮監、六科、通政司、禮部、兵部、朝天宮、靈濟宮、顯靈宮都印鑑都蓋上去了,現在偏偏又說什麼還缺一個道錄司!」

  朱先見衝天子,沖陳洪,衝著滿殿的宦官和軍值宿衛憤怒咆哮:「道錄司算是什麼玩意兒?平日誰見到這個衙門了?他到底管了什麼?怎麼關鍵時刻就冒出來了?誰知道居然偏偏還要這個道錄司的印鑑?誰能想得到?」

  念及於此,只覺自家謀劃數十年,枉費無數心機,臨到性命危急的關頭竟然就被這一枚區區印鑑給難住,真是氣到想哭,疼到心頭滴血。

  眼望龍匾,長嘆一聲:「罷了罷了,孤英雄一世,今日竟然敗於一枚印鑑之上,當真是天亡我也。」心若死灰之下,眼望陳洪,雙瞳之間莫名轉為赤紅色,如兩團熊熊之火在瘋狂燒灼。

  朱先見左手抬起,就要往陳洪頭上拍去,喝道:「一起死了乾淨!」

  陳洪嚇得魂飛魄散:「殿下饒命,有章!有章!」

  朱先見聞言一把揪住他的衣領:「道錄司的章?」

  陳洪小雞啄米般拚命點頭:「小臣見過,就在陛下的丹房之中。」

  朱先見向殿中班值喝道:「一個也不許走,等孤回來,否則全部打殺了!」又挾著陳洪一陣風似的趕往天子丹房。

  在陳洪的幫助下,終於在天子丹房的一個抽屜裡找到了道錄司的印鑑。朱先見如獲至寶,又一陣風似的衝回奉天殿,將詔書攤開,再上面重重的摁下了印鑑。

  天子坐在龍椅上動彈不得,卻忍不住諷刺:「光有印鑑不行,當年器符閣合煉龍匾,這是溝通上天的大事,道門這方印鑑下,尚需道錄司主事簽名。掌道錄司印是陳善道,正印是靜慧,副印是黎大隱和趙致然,王兄,你能尋來哪一個給你簽押?哈哈......」

  一句話提醒了朱先見,皺眉盯著紅章下方的空白處,提筆代簽,工工整整寫下了「趙致然」三個字。寫完冷笑:「區區山間體而已,難道孤仿不出來麼?」

  增加了一個紅章的詔書重新升起,在龍匾處懸停。龍匾再次發出光芒,刷過詔書,朱先見這三個極小的名字出現在龍匾之上,卻未排於龍椅上端坐的這位天子之後,而是出現在右端。

  看見自家名字入了龍匾,朱先見長舒了一口氣,哈哈大笑:「皇位終於回到我家了!」上去天子從龍椅上拉了下來,正要切腹,天子道:「陛下不上去試試究竟如何?」

  朱先見覺得有理,將天子扔在腳邊,緩緩坐了上去。

  天子四手四腳爬開,順著九階丹陛滾落下來,狼狽之極。

  朱先見坐在龍椅上,恍惚了幾個呼吸,心中激盪,眼眶都紅了。

  強自將這股激動之情驅散,朱先見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擱了,準備向天子下手。

  然後,他忽然發現,自己坐在龍椅上,竟然起不來了......

  趙然帶隊趕到了皇城,他沒有選擇從正南的承天門進宮,而是來到了正西的西華門,節省四五里路程。

  西華門早已關閉,由府軍右衛值守。若是立國之初的府軍右衛,當真可稱得上皇帝驍衛、天子元從,但六百年後,已經淪為儀仗了。

  城樓上駐守的帶刀官見了千餘如狼似虎、盔明甲亮的龍潭衛軍卒,早已嚇得兩股戰戰,再說他也知道了齊王兵敗的消息,哪裡敢抗拒道門平叛大軍?當即下令打開高大厚重的西華門,帶隊跪於城門兩側,恭迎大軍入宮。

  趙然沒時間和他廢話,和駱致清當先馳入。張略一揮手,大隊蜂擁而入,跟在趙然和駱致清身後往裡沖,只留下一個總旗接管西華門。

  西華門進去後是內藏諸庫,兩旁的倉房中,有不少內監宮女都被這些入宮的大隊軍士嚇住了,內宦張著嘴,宮女們捂著嘴,個個呆立原地,任由軍士從眼前衝過。

  再向前是武英殿,兩個少監帶領御馬監幾十個身強力壯、常年練武的番子,提著哨棒還想上前攔阻,被大隊軍士一沖而潰,頓時一片混亂,很快便被斷後的龍潭衛一個百戶圍住。

  那兩個御馬監少監還尖著嗓子大喊:「爾等逆賊,擅闖宮禁,當真該死!」

  張略騎在馬上,本已去得遠了,聞言回頭,沖那百戶向下揮手,百戶接令,咬牙喝道:「斬了!」

  兩個少監頓時被拖了出來,幾個營兵手起刀落,當場梟首。這一下雷霆手段頓時震住了場面,武英殿前個個噤若寒蟬、鴉雀無聲。

  過了武英殿,前方已是三大殿之首的奉天殿。趙然本來要直衝西苑,按照蘇川藥的描述,天子向在西苑修行。但到了奉天殿時,正碰見殿中逃出來大批內宦和宿衛宮禁的大漢將軍。

  這些宮人剛逃出來就看見迎面而來的龍譚衛營兵,驚呼著又四散奔逃。當中卻有一人看見了一馬當先的趙然,當即大呼:「方丈速來!小人是內官監陳洪!」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2 15:17
第二百六十一章 謀反(為面包刀再盟補更)

  趙然不識陳洪,卻聽蘇川藥說過不止一次,知道這個內官監少監是自己首徒大弟子蘇川藥的救命恩人,他和蘇川藥之間還有一份長達多年的對食情分。

  趙然對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感到很是彆扭,卻也不能否認陳洪之於蘇川藥的恩情,甚至蘇川藥來投奔自己,也是陳洪親自指點。

  當下問:「殿中何事?皇帝在哪裡?」

  陳洪指著奉天殿道:「陛下就在殿中,似被齊王所制。」

  趙然一愣:「齊王也在?」

  陳洪哭喪著臉回稟:「齊王瘋魔了,逼迫陛下禪位,但似乎出了問題,被吸在龍椅上,起不來了,像個惡鬼一般……」

  趙然不待聽完,立刻上了二十七級台階,來到殿前。

  向裡一張望,就見殿內九階丹陛上的龍椅中端坐一人,看模樣依稀是齊王朱先見,而丹陛下的金柱旁,則斜靠著一人,便是當今天子。

  駱致清聽說朱先見在大殿中,滿臉凝重,搶到趙然身前將他護住,門板大的劍光懸浮在頭頂。隨時準備拍人。但望著龍椅,他也愣住了——這……是朱先見?

  龍椅之上坐著位老者,滿頭銀發,鬍子眉毛也全白了,臉上全是褶皺,手臂上、脖頸間黑斑點點。若非和朱先見多次見面,相互間極熟悉,趙然都幾乎要認不出來,這就是那個權勢熏天、修為冠絕上三宮的齊王、大宗正、朝天宮宮院使朱先見!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朱先見身形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佝僂著、萎縮著,面相越發蒼老。

  朱先見的精氣神魂如同被這龍椅抽空了一般,已經聽不到遠處殿門外的聲響,甚至連趙然和駱致清站在那裡,也沒注意到。天子背向殿門,他的氣海已被朱先見封住,此刻比常人還不如,更不可能聽到身後兩個大法師的動靜。

  丹陛下斜靠在金柱上的天子正在哈哈大笑:「……讓你偽造趙致然的簽名,哈哈,該!王兄啊,你知不知道朕這幾年從來沒有踏實睡過一個好覺?你知不知道每次想起王兄,朕都害怕得要命,每次王兄從我那裡離開,朕都會渾身發抖!」

  龍椅上老得不成樣子的朱先見鬍子顫動,嚅嚅的發出蒼老的聲音:「老師,他跟我說,我,是應劫而生的……」

  天子又笑了:「沒錯啊,王兄是應劫而生,朕是應時而生,這也是大天師跟我說的,哈哈!不過王兄這個劫,怕是要應在大天師身上,這叫為他人做嫁衣了……王兄你也不想想,就算你成功了,又能如何?把我這先天玄靈炁奪過去,王兄就能破境了?就能入虛了?若真如此,為何不早些搶去?」

  朱先見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聲音吵啞:「只一炁,自是……不行,再有三炁,就可以……合道……五德之炁合體,便可飛昇……」

  天子問:「王兄從哪裡聽來的?」

  朱先見眯著眼睛努力思索,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便宜老師邵元節是何時說過這句話,但他到了現在。依舊堅定的認為,老師是告訴過他的,而且還告訴過他怎麼才能做到,於是解釋:「不行了,老了,想不起來了……」

  天子道:「還是朕來告訴王兄吧,根本就沒有什麼五德之炁,所謂五德,其實便是五行,五行生剋相聚,可得先天一口真靈,邵大天師求的是上古仙人飛昇之路!」

  駱致清不耐煩聽他們廢話,想要闖進去,卻被趙然搖頭攔住,他不想聽,趙然卻很想聽。

  天子續道:「朕這口玄靈之炁,為土之先天靈氣,數一;這籠罩天地的大陣,為大天師丹靈之炁,為火之先天靈氣,數三;青靈之炁,為木,數九;皓靈之炁,為金,數七;五靈之炁,為水,數五。五行俱全,同煉一爐,最終從華表滴落於蓮座。因此,那根本不是王兄你以為的威德蓮花,而是先天真靈之蓮!」

  朱先見忽然笑得咳了起來:「咳,若非……五徳,三省庶政……歸還朝廷,多此一舉……」

  空中盤旋的靈雁南歸道人落了下來,向趙然道:「可找到你們了,掌門讓我們四處查找朱先見……」

  趙然指了指殿內:「在裡頭呢。我老師他們還在太廟麼?太廟拿下了吧?如何了?」

  「拿下了,正在琢磨破陣呢,似乎很難。」

  趙然轉向駱致清:「要不師兄去太廟助老師和師娘一臂之力?我這邊處置完就過去。」

  駱致清已經看出來朱先見油盡燈枯,趙然這邊又有張略帶重兵相護,於是點頭:「我去助老師,你自己小心些。南歸留在這邊,有事隨時告知我。」

  他們這邊話音略大,終於被殿中發現,天子轉過頭來看見,叫到:「趙致然!」

  朱先見也勉力抬起頭,眯著眼睛辨認,忽然咯咯笑了起來:「致然來了……」

  趙然將駱致清打發走,又讓南歸道人飛上半空警戒,邁步前行。

  張略帶領一隊甲士,大步流星跟在他的身後,昂然而入奉天殿。

  趙然進殿之後站定,看著眼前這兩位,一個是現在的九五至尊,一個是先帝之子,都是人世間最頂尖、最高貴的人物,忽然間有些恍惚。

  天子問:「趙致然,快扶朕起來,朕替你做主,將這個叛逆的齊王殺了!朕封你為國師好不好?大明已經很多年沒有國師了,如今你帶兵平亂,正當其時!對了,朕再加封你天師尊號,快扶朕起來……」

  朱先見在龍椅發出一陣怪笑,又咳了半天。

  天子問:「趙致然,你想要什麼?你說,朕都答應你!為何不說話?你在想什麼?」

  「貧道剛才忽然在想,十七年前,貧道尚在田舍間,今日已經站在了奉天殿上……而且一念之間,還決定著兩個人的生死,一個是齊王、一個是皇帝……」

  朱先見道:「孤的生死,咳,你定不了,孤要死了……你可以定……皇帝的生死……咳……」

  天子臉色大變:「趙致然,你也想謀逆?」

  趙然搖了搖頭:「陛下,這句話應該貧道來問才是,陛下欲謀反乎?」

  「胡說,朕怎麼可能謀自己的反!」

  「就沖這句話,陛下心中就從來沒有把我道門放在眼裡。」

  「……朕沒有想過謀反,從來沒有!」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2 15:17
第二百六十二章 沒救了(為虎皮金剛葫蘆娃三盟補更)

  對於天子的辯白,趙然沒有回應,只是注目於丹陛上的龍椅,問:「齊王怎麼了?」

  天子忽然咯咯笑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朕的這個王兄腦子糊塗了,居然在禪位詔書上冒了你的名諱,哈哈,他以為隨便簽字就可以的嗎?如今他的名諱上了龍匾,但上的卻不是天子之列,而是逆賊之列,為大明第二逆賊,你看他名諱之前是誰?是燕王啊,哈哈......」

  趙然凝目看去,還果真如此,但龍匾上的排序十分緊湊、字跡也非常細小,不仔細看,真看不出來。

  天子繼續大笑:「他是真的糊塗了,也不好好看看,就匆忙坐了上去,這龍椅是那麼好做的嗎?沒有走完手續你也敢上,上去了就下不來,帝王氣運加諸於身,不是一般人可以受納的,沒有這份運道,就得拿壽元來折換!」

  笑了片刻,天子忽然很想看看朱先見的表情,爬了兩步上去,盯著他正在繼續蒼老的面容,再次忍不住捧腹:「王兄,你以前不這樣啊,我以為這些東西你早該知道的,看了你偽造的詔書,我就知道了,原來你竟然什麼都不知道!大天師沒教過你麼?陳天師沒跟你說過麼?民間是怎麼說的?你就是個棒槌,啊哈哈哈哈!」

  在天子的大笑聲中,朱先見的壽元終於走到了盡頭,趙然以天眼觀之,從這龍椅上,似乎正在有一股淡淡的赤紅之氣,從朱先見的體內被抽出來,正在向著殿頂發散。

  朱先見忽然微微抬了抬手腕,手指頭指向趙然,喉嚨裡發出一串低沉的聲音,似乎是說要「起」身,又似乎在念數「七」,然後頭一歪,鼻孔中發出「嘶......嘶......嘶嘶......嘶嘶嘶嘶......」的出氣聲,就此一動不動。

  天子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探了探朱先見的鼻息,然後拍了拍朱先見的臉,然後猛然歡呼:「自今日始,朕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了!陳洪!陳洪!吩咐下去,朕要沐浴......陳洪!」

  陳洪藏在張略身後,探了個頭出來,又縮了回去,毫不應答。

  天子又望向趙然:「趙致然,終於見到你了,以前一直看你的畫像,總覺得你比畫像英武許多。」

  見趙然皺眉不語,他忽然失魂落魄的喃喃道:「其實今天看到你,我就知道我不行了。可是朕不想死啊,朕還想活下去……」

  趙然走上丹陛,蹲在天子身邊,伸手緩緩觸碰了上去,指尖頓時一陣顫動。

  天子忽然尖叫,掙紮著撲上來想要撕咬趙然,趙然法力一吐,將他震開,皺眉問:「陛下回答我幾個問題。其一,你剛才所說五行先天真炁,這是從哪裡來的?其二,你身上的玄靈之炁,什麼時候得到的?」

  天子沒理他,狀似瘋狗,依舊想要撲上來。但他被朱先見封住氣海,連行動都不易,哪裡可能靠得近趙然身上。

  趙然皺了皺眉,眼見天子這幅模樣,怕是難以正常回答自己的問題了。猶豫片刻,九天玄龍大禁術發出,天子腦海中頓時一滯。趙然忐忑的等待他回答問題,但就算沒有全力施法,他也不敢保證天子能夠撐得住,如果天子撐不住這一擊,就會一覺睡上三五天,那麼今日的問話也就沒有必要了。

  好在天子撐住了,沒有當場栽倒,於是趙然立刻發動第二層大禁術,天子腦海中浮現出輕柔溫和的語音,詢問的是剛才趙然問出來的那兩個問題。

  天子流著口水回答:「哪裡來的玄靈之炁,朕不知道,朕當年在潛邸,邵大天師找到朕,說朕身上有先天之炁,可為人君。」

  趙然想了想,又問:「除你之外,還有誰?」

  天子吃吃道:「楊廷和、趙德。」

  「還有呢?」

  「不知道。」

  楊廷和身上的索,或者說先天靈炁,由葉雲軒送到了趙然手上,而趙德的索,也就是趙然自己這根,便是他當年在發配服役的路上,所扒的那根褲帶。

  眼看天子漸漸有昏迷之相,趙然抓緊時間繼續問:「你說的五炁合為先天一口真靈,這是誰告訴你的?是邵大天師?」

  天子臉上閃過一陣茫然,搖了搖頭:「朕自己想的,朕用了三十年時間想這個問題,朕以為應當如此。」

  「那齊王所說的五德之氣,又是誰告訴他的?」

  天子再次笑了:「沒人告訴他,他自己瞎琢磨的,那不對......趙致然,其實你叫趙安,對不對?」

  「剛才齊王問,既然不是五德之氣,也不關乎天子威德,那還政於......」問到這裡,趙然沒法問下去了,天子已經倒頭躺在了龍椅之下,嘴角流涎,徹底昏迷。

  趙然抬頭看了看殿中,張略和甲士們都在下面肅立,陳洪依舊縮在張略身後探頭張望。

  沉吟片刻,重重嘆了口氣,聽了那麼多,他似乎明白了不少,卻好像更糊塗了。他當然想多問一些問題,但形勢不允許,只能向張略道:「忠道看看,陛下怎麼了?」

  張略快步上前,遲疑了兩步,隨即踏上丹陛九階,深吸了口氣,俯下身子,伸手去探天子鼻息,望著昏迷的天子,附耳過去低聲道:「陛下,金芳在下面等著陛下……」

  趙然向殿中問:「陳洪,齊王怎麼傷著天子的?」

  趙然問話,陳洪連忙從柱子後閃出來,跪在階下:「稟方丈,齊王從丹房中將天子拖至殿中,封了天子氣海,或許因此而傷......」

  趙然打斷他:「若是單單封了氣海,絕不至於,為何腹間會有劍傷?」

  陳洪頓時驚得出了一身冷汗,見趙然靜靜看著自己,顫抖著回道:「天子不堪齊王凌辱,奮起反抗,為齊王以兵刃所傷......」

  趙然皺眉追問:「什麼兵刃?」

  陳洪下意識間瞄了一眼殿上,身子忍不住又是一纏,回道:「短劍,短劍!」

  趙然點了點頭,回身問張略:「忠道,你看還有救麼?」

  張略搖頭起身,鄭重道:「方丈,齊王這一劍,扎得很深,沒救了。」

  趙然蹲下來檢查,見一柄短劍正紮在天子腹部,於是伸手探了過去,沒有去抓劍柄,而是深入傷口。

  趙然閉上眼睛,過了片刻,手從傷口中退了出來,道:「不僅是短劍鋒刃,劍中還打入了齊王的法力,天子整個氣海都廢了。」

  張略躬身:「方丈所言甚是。」

  趙然又走到龍椅旁,伸手搭上朱先見手腕,片刻後揺頭,吩咐:「請忠道看護宮中,若有作亂者,殺無赦。陳洪安撫宮人,準備皇帝大行之儀。」

  陳洪又是害怕又是興奮,跪在地上磕頭:「小臣遵方丈詔令。」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5 21:20
第二百六十三章 想做皇后的女人背後的男人

  趙然從奉天殿離開,張略已經開始下達軍令,各處宮門的警戒,由龍潭衛甲士監督原宮中禁軍宿衛負責。趙然在奉天殿旁的一間廡房尋了個僻靜所在,檢視自己的氣海。

  第三根細索融匯了進來,與原先兩根細索形成的氣海結合,將原有的氣海繼續加固,在上面帶出些許淡淡黃色。黃色透入青綠之後,逐漸演變,最後停留在淺緋色上。

  黃索,這是趙然今日進宮的重大成果。得了這根黃索,趙然自感煉化功德力的速度又翻了一番,對精元的使用效率大大提升,再增一倍。這意味這他能夠用更短的時間、更少的精元完成功德力的煉化。

  換句話說,如果氣海中囤積的大量功德力,需要原來的他煉化一年的話,氣海融入葉雲軒的青索之後,這個時間縮短為半年;此刻又加入了天子的黃索,煉化時間再次縮短為三個月。

  體內的功德力氣海第二次進階,讓趙然很滿意,同時也有些令他思之不寒而慄。他剛才再次體會到了那股「如飢似渴」的吞噬感,令他對「吃」掉對方的氣海,充滿了極度渴望。

  好在今日已經有了之前的經驗,這讓趙然能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強行壓下了這份「飢渴感」,否則他剛才的「吃相」恐怕會很嚇人。

  有了這份收穫,趙然現在心情很好,這些日子被朱先見打壓下來的鬱結之氣幾乎消散一空。施施然走出廡房,向著太廟而去,剩下的事情,就是考慮如何破陣了。

  按照天子的說法,所謂五德之氣並不存在,只不過是齊王自己的臆測而已。由此推之,其實陳善道所說的加強天子威德,也同樣有些站不住腳。

  趙然對這一說法持支持態度,畢竟在他的天眼觀察中,陳善道和朱先見一直強調的威德蓮花中,蓮花的所謂威德之氣,實在是有太多疑點。

  而且他從未聽說過有什麼正經的法陣,會將千百萬信眾百姓都籠罩在其中,一旦出現問題,這可就是天大的罪孽啊!

  正在思考間,趙然看見一道身影從中左門前閃過,當即喝道:「林阿雨!」

  那道身影退了回來,有點尷尬的向趙然拱手:「見過方丈,呵呵......」

  趙然皺眉問:「宮中禁閉,你在這裡做什麼?」

  林阿雨撓了撓頭:「不瞞方丈,我想找一個人。方丈也莫怪值守宿衛,他們以為我是跟著方丈進宮的。」

  趙然道:「你倒是很實誠。」

  「在方丈面前,不敢不實誠。」

  「你找誰?」

  「此事有些羞於啟齒,我想找端妃。」

  「端妃?她不是死了麼?」

  「說是這麼說,但我還是抱有一些奢望......而且,就算她當真死了,也想去翊坤宮看看,尋些遺物也是好的。」

  趙然點了點頭,嘆了口氣:「有你這麼一位大法師在,為何當日不跟著你出走呢?別說什麼家眷留質,對你來說這不是問題。」

  林阿雨默然片刻,道:「她志不在我,她想做皇后。」

  趙然拍了拍他的胳膊:「孽緣啊。去吧,有什麼遺物也可以留點念想。但人死不能復生,莫要奢望。」

  林阿雨答應了,繼續向翊坤宮行去,走出去不遠,趙然在身後道:「皇帝死了,齊王也死了。」

  林阿雨豁然轉身,望著趙然遠去的背影,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太廟就在皇宮之南,趙然很快就到了。

  這次起兵入京,老師和師娘的本意和自己一樣,都是看一看籠罩南直隸的赤紅大陣究竟和太廟有無關聯,如果有的話,就要將其毀去。

  抬頭仰望天際,天上的淡淡紅紗越來越濃,令趙然感到很是憂慮。至南戟門時,見王千戶親自帶兵守衛在門口,太廟前禁衛森嚴。

  趙然讚許了幾句,向他吩咐:「繼續看好大門,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進來。」

  進南戟門,過正殿、寢殿,一路上全是龍潭衛軍士值哨,到了後面的享殿,見鐘千戶指揮千餘軍士,將享殿圍得結結實實、風雨不透。

  見趙然趕到,鐘千戶上來低語:「方丈,快到時辰了。」

  自早間準備攻城起,到現在已經快三個時辰了,軍甲啟用陣符即將到期,若不續上,軍士們手中的兵甲就會恢復為無法力的普通兵甲。

  大敵雖滅,但城中尚未肅清,尤其是太廟、皇宮一帶中樞重地,更是不能掉以輕心。

  趙然打出一張中階陣符,把太廟中上千軍士的兵甲問題解決,幾步來到享殿之內,見到了奇怪的一幕:老師和師娘正圍著漢白玉華表轉來轉去,他們身邊,是緊跟在側的藍道行,以及……逍遙道人林致彬。這二位正努力的向江騰鶴解說著什麼。

  通臂神猿和三眼馬王爺率一干靈妖也在殿中,卻是看守著最後逃入此處的二十幾個上三宮修士,為首的段朝用被綁得結結實實,已經癱軟在了地上,一臉死灰。

  將通臂神猿召到面前詳問究竟,這猴子道:「本是要毀去這漢白玉華表的,但這華表似有異象,掌門沒有動手,說要仔細看看。」

  趙然忙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這華表比之數月前似乎又有變化,赤色更濃,其蓮座中的一朵蓮花紅得通透,隱隱間似開非開,肉眼可見花瓣仿如正在伸展開,閉眼再看,又像是錯覺。

  忽見蓮座下還有一人如爛泥般躺著,卻是太子。

  通臂神猿道:「段朝用本想引爆太子,毀去這漢白玉華表,藍道行和逍遙道人臨時作反,將太子從蓮座上踢了下來,震天雷被我收了。」說話時,對這兩個臨時反水的道士很是不屑。

  趙然詫異的看了看這兩位,藍道行臉色微紅,逍遙道人卻頗有些洋洋得意,趙然也不知他有什麼好得意的。

  趙然上前行禮:「老師,師娘,如何了?」

  江騰鶴問:「聽致清說,朱先見死了?」

  趙然點頭:「自己作死的,弟子都沒動手。」於是將朱先見的死因說了一番,聽得江騰鶴和趙麗娘連連搖頭,嘆息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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