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皇子奮鬥日常 作者:容默(已完成)

 
BabOdin 2019-6-29 10:10:4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7 53206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17
第90章 驚聞

  皇帝看著這位老太傅,清高自傲了一輩子, 這會兒卻低聲下氣地求他, 心中不免有幾分鬆動。

  想當年, 他雖是先帝駕崩之前最年長的皇子, 可先帝向來偏心幼子,喜歡他的九弟。若不是有這位岳丈幫他在先帝面前說好話,這個皇位輪不輪得到他來坐還不好說。

  所以對朱太傅,皇帝一直心存感激。若不是皇后後來實在不像樣子,恐怕他也不會和皇后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朱太傅哽咽著,沉聲說道:「老臣不指望皇上開恩,能放小女出來。老臣只是想著, 朱家的女兒做出了這等失德之事, 老臣心中有愧啊!若不再給皇上送一個貼心人兒, 老臣實在是寢食難安,將來就算死了,也合不上眼啊!」

  見朱太傅說得如此嚴重,皇帝連忙站起身來, 親自扶著朱太傅說道:「國丈言重了, 雖說朕與皇后夫妻緣分已盡,可朕心裡一直是感念著您和朱家的。正因如此,朕也沒有嚴懲皇后,牽連朱家。至於貼心之人,朕已有後宮佳麗無數,實在精力有限, 恐怕不能照顧到您的小侄女。與其如此,倒不如讓她另嫁他人,朕親自為她賜一門好親事如何?」

  朱太傅搖搖頭道:「皇上,您還不明白麼?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我們朱家女嫁給誰的問題,而是皇上您,您究竟為何如此執著,不肯選秀啊!」

  皇帝為難道:「太傅不是不知,這幾年來,前朝後宮,諸事紛雜,朕逐漸無心於後宮,實在不想耽誤了這些年輕的小姑娘啊。」

  朱太傅沉痛地說:「皇上到底是無心於後宮,還是已然心有所屬,就算您不說,可後宮之人,朝堂之人,天下之人,又有哪個沒有長眼睛,哪個沒有長耳朵?是看不出來,還是聽不出來呢?!」

  皇帝心中陡然一驚,不知所措地看著朱太傅。

  「非要老臣說的如此直白,皇上才能夠醒悟麼?您想要獨寵儷妃娘娘的心情,老臣可以理解,可您這麼做,恐怕不是在保護儷妃娘娘,反倒是害了她啊!睿王殿下的前車之鑒,難道您都忘記了麼?!」

  睿王,就是六皇子死後,皇帝給他的追封。

  一想起六皇子之死,皇帝不禁又是心中一痛。

  見皇帝露出為難的神色來,朱太傅趁熱打鐵,繼續勸道:「從您坐上皇位的那一刻起,您就應該明白,這後宮是您的不假,可也不是只為您一個人的喜好所準備的。皇上覺得老臣是倚老賣老也好,為了一己私利,強詞奪理也罷,老臣都認了。只是老臣實在不能看著皇上這般沉溺於女色,忘記了君主應有的責任呐!」

  「太傅不用再說了,朕明白了。」皇帝本想著,自己把儷妃藏到延福宮裡去,一年才能見上一兩個月的面,其他人就能淡忘自己寵愛儷妃的事實。

  可是今天,朱太傅的話提醒了他。他對儷妃的愛意,已經刻入骨髓。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皇帝把儷妃送去建福宮,不是因為厭惡了她,恰恰是因為喜歡她,在保護她。

  所以,萬一有人起了嫉妒之心,把手伸到建福宮去,儷妃就危險了。

  而且,如果他執意不肯選秀納妃的話,那些想送女兒入宮的朝臣不敢怨恨皇帝,就會把這筆賬算到儷妃頭上。

  不管怎麼看,接受大臣們的提議,舉行一次選秀,都是最好的選擇。

  皇帝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道:「朕這就找兩位貴妃商議此事。您若是執意想送朱氏女入宮,朕納了她便是。只是您要想好了,就像朕剛才所說的,朕恐怕不會有精力親自照顧她。」

  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朱氏女進宮之後,皇帝不會寵愛她,只是為了給朱氏一個面子,會給那女子一個位份,保證她的吃穿用度。

  朱太傅連忙應下,向皇帝行大禮,連說「皇上英明」。

  皇帝懷著沉重的心情,將朱太傅親自送出了乾元殿。

  ……

  延和十七年的初春,在距離上一次選秀十一年之後,後宮裡終於迎來了又一次的選秀。

  這次選秀,由內務司負責初試,四妃負責複試,全貴妃和榮貴妃負責殿選,皇帝全程都沒有直接參與過。

  不過在選秀之前,皇帝就和兩個貴妃還有四妃交待過了。太后去世還不到三年,他尚且無心後宮,讓她們選的時候要求嚴格一些,最終只要選幾個女子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至於朱家的女子,不論品貌如何,都留到最後一關,直接封嬪。

  眾妃聽了,自是立馬應下。不管是有寵的還是無寵的後妃,沒有人願意讓更多的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後宮裡能少幾個女人,總歸是一件好事。

  不過,身處高位的妃子,總是要比低位妃嬪考慮的要多的多。

  就像榮貴妃在殿選之前,就叫來淑妃,姊妹兩個一起商議選秀之事。

  「現今全妃身邊有敬妃,有敦嬪,可咱們這邊呢,麗嬪早就不中用了,慶嬪都恩嬪又都是老實巴交的性子,起不了什麼實際性的作用。所以我尋思著,趁著這次選秀,咱們是不是應當從親戚挑選一兩個女孩兒來,做咱們的幫手。」

  淑妃聽了,贊同地點了點頭:「話是這麼說,不過找誰合適呢……」

  姐妹兩個想了半天,最終把目光放在了榮貴妃的一個遠房外甥女上。雖是差了輩分的,可因為是遠親,只要進了宮以位份相稱,倒也不算什麼違背禮法的大問題。

  榮貴妃這邊要選自己人,全貴妃那邊當然也不甘示弱,牟足了勁地要選自己的親眷入宮。

  經過重重選拔之後,皇帝最終隻象徵性地封了四個女孩兒入宮。

  朱氏女封的最高,一入宮便被封為安嬪。榮貴妃的表親出身太低,隻封了個最低品級的美人。不過能從這麼多人當中脫穎而出,已經非常不容易了,所以榮貴妃覺得非常滿足。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說,新秀入宮之後,皇帝都會挨個寵倖她們一番。

  可是這一回,皇帝不僅沒有臨幸她們,反倒在她們剛剛入宮的時候,就匆匆忙忙地趕去了延福宮,實在是令人費解。

  裴清殊也想不明白,皇帝之前明明說好要少和儷妃接觸,儘量只以書信往來的。可他怎麼會在這個當口,突然跑到建福宮去呢?

  直到不久後,建福宮裡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儷妃竟然……有了身孕!

  裴清殊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擔心儷妃是不是被別人害了,懷了賊人的孩子。畢竟皇帝常年都在宮裡,只有去年夏天避暑的時候住在建福宮。

  宮裡頭也都是這麼傳的。

  偏生全貴妃看熱鬧不嫌事大,在這個節骨眼上,還舉辦了一個什麼賞花宴,把宮裡的後妃全都湊在了一起。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全都是儷妃和她腹中的孩子。

  敦嬪偷笑著,和身旁的慶嬪說道:「這還真是奇了,儷妃娘娘遠在建福宮,一年都見不到皇上多長時間。皇上常年在宮裡頭住著,這儷妃倒懷上身孕了。莫不是儷妃娘娘天賦異稟,不用男人,就能懷上孩子麼?」

  慶嬪向來老實,聽了這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倒是她另一邊的定妃聽到了敦嬪這話,笑吟吟地說:「這有什麼稀奇的?儷妃這個年紀,常年見不到男人,想來想那事兒想得很呢!皇上不在,勾搭一兩個侍衛啊,戲子啊什麼的,不是很正常麼?」

  定妃是王大將軍的孫女兒,小時候跟著祖父在邊關住過兩年,所以學了不少粗話,損起人來比誰都尖酸。

  剛入宮的安嬪聽了,好奇地看著她們說:「真的假的?儷妃娘娘出身雖不算高,但也是讀書人家的女兒吧,能做出這種不顧禮義廉恥的事情麼?」

  安嬪今年才十七歲,和皇后不同的是,她不僅年輕,而且生得十分貌美,打扮得還花枝招展的,好像一朵嬌滴滴的花兒。

  定妃頭一回見她,就不怎麼喜歡安嬪。畢竟在安嬪入宮之前,定妃是後宮裡最年輕的後妃。可安嬪她們入宮之後,她們這些年輕鮮活的小姑娘,就好像在提醒定妃她已經老了一樣,讓定妃心裡十分不舒服。

  不過,在共同的敵人面前,她們就是暫時的朋友。所以定妃也顧不上和安嬪嗆聲,一門心思地說起儷妃的壞話:「你當儷妃當年被打入冷宮,當真是因為皇后娘娘陷害她麼?還不是儷妃自己不檢點,和別的男人勾三搭四的,才會讓皇上那麼生氣的麼?依我看啊,當年冤枉的人不是儷妃,而是皇后娘娘才對!」

  安嬪聽說之後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地說道:「這……怎麼會有這種事!儷妃再大,能大得過皇后麼?」

  定妃涼涼地說:「咱們這位皇上啊,可是個癡情種子。當年為了儷妃,停了這麼多年的選秀,一直都沒納新人呢。」

  安嬪沉下臉色,神情複雜地說:「皇上為了把儷妃從冷宮裡放出來,竟然讓皇后娘娘承擔莫須有的罪名?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我還當皇后娘娘是真的一時糊塗,做出了錯事呢。」

  其實當年到底是不是皇后陷害的儷妃,定妃根本就不知情。她只是恨透了皇帝在乎儷妃的那副樣子,恨不得儷妃早點死了算了。

  原來京中夏日炎熱,定妃一直都想去建福宮避暑。可就是因為儷妃在那裡,她都好幾年沒有去過建福宮了。只要一想起這件事,定妃心裡就來氣。

  敦嬪見定妃如此配合自己,心中十分歡喜。兩人一唱一和,很快就一傳十、十傳百,把儷妃不守婦道,背著皇帝偷男人的消息傳了出去。

  皇帝現在不在宮中,只有身處高位的兩位貴妃能約束她們的嘴。

  可兩位貴妃,一個別有用心,一個明哲保身,沒有一個人出面阻止謠言的傳播。

  就連皇子們讀書的長華殿裡,都有人在議論這件事了。

  他們說得實在是不堪入耳,把裴清殊氣得渾身直哆嗦。偏生他還不能發作出來,只能強迫自己冷靜,然後以皇子的名義,打了幾個宮人的板子。

  可這點處罰,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裴清殊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後,不得不出面向淑妃求助。

  淑妃為難地看著他說:「我也只能保證瓊華宮上下的人不多嘴,可是外頭的人如何……母妃實在是管不了啊。」

  裴清殊也知道,讓養母幫忙處理生母的麻煩,是在為難淑妃了。可是皇帝不在宮裡,除了淑妃,裴清殊實在不知自己還能找誰幫忙。

  恩嬪倒是肯定站在他們這一邊的,只是恩嬪勢單力薄,她的話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裴清殊只能硬著頭皮,跪在淑妃面前求她:「兒子從來沒求過您什麼,也知道不應該讓母妃為這件事煩心。可是兒子實在沒有辦法……」

  淑妃見他這樣,心疼得直接掉下淚來:「好孩子,母妃如何不知道你!這麼多年了,你不求吃不求穿,別人有什麼好東西,你也不去攀比,從來都不圖母妃幫你什麼……我知你現今你為了儷妃這般求我,心中定然十分為難。也罷,也罷,我就去求榮姐姐一回,看看她能不能幫咱們這個忙吧。」

  裴清殊聽了淑妃的話,心中既感動又酸澀,忍不住給淑妃磕了一個頭。

  因為淑妃的話,完完全全地戳中了裴清殊的心聲。

  若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裴清殊根本不想在淑妃面前提起儷妃,省得淑妃胡思亂想。可是現在,他又不能棄儷妃於不顧。畢竟他是儷妃生的,儷妃的名聲,也是他的名聲。

  求淑妃幫忙,是絕境之中的無奈之舉,裴清殊心中也十分煎熬,非常不好受。

  淑妃連這一點都替他想到了,說一句母子連心,當真毫不為過。

  淑妃答應了裴清殊之後,便直奔榮貴妃宮裡去了。可出乎意料的是,淑妃這麼多年裡,頭一次在寶慈宮門口吃了閉門羹。

  玉藻親自出來告訴淑妃,說是榮貴妃娘娘病了,正在裡頭歇息,今日不能見客。

  淑妃聽了,先是關心地問榮貴妃病得重不重。

  誰知玉藻思考了一下才說:「不算太重……但是也得好好養著,不能費神。」

  淑妃一下子就明白了,十分生氣地說:「怎麼,榮姐姐連我也不想見了麼?不想幫忙就直說,何必這般把我當成外人糊弄!」

  淑妃是個性情中人,話一說完,轉過身就要走。

  玉藻怕兩姐妹就此生了嫌隙,回頭榮貴妃怪罪起來,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於是玉藻趕忙攔在淑妃面前,不讓淑妃走:「淑妃娘娘!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我們家娘娘也有我們家娘娘的苦衷啊!」玉藻說著,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請您去偏殿稍後片刻,奴婢這就入內通傳。」

  淑妃懷著氣憤的心情,步入寶慈宮。

  沒等多久,玉藻便又重新出現在淑妃面前,引著淑妃進去。

  等進了屋之後,淑妃既不坐下,也不說話,只是梗著脖子,氣呼呼的樣子。

  榮貴妃半躺在床上,好笑地說:「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鬧脾氣,快坐下說話。」

  淑妃聽她說話,還真是帶了點鼻音,表情立馬就變了:「姐姐當真病了?」

  「自然是真的了,我騙你做什麼。」榮貴妃歎了口氣,指了指鋪著大紅色坐墊的梨木椅子:「坐吧,坐得離我遠一點兒,省得過了病氣給你。」

  淑妃偏不聽,挨著床頭坐下了:「好姐姐,我知道你病了,不該讓你費神。可是儷妃這事兒吧……我想過了,對我們家殊兒實在是不好。姐姐你說,能不能想個法子,封住宮裡人的嘴?」

  榮貴妃聽了,又是一歎:「傻妹妹,那儷妃和你是什麼關係,你又何必趟這趟渾水?若是儷妃這回徹底栽了,殊兒以後還不是死心塌地地跟著你?」

  「啊?」淑妃一愣,「我可從來都沒這麼想過……」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是說句誅心的話,儷妃和你我都不相熟,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品,咱們都不清楚。若是儷妃當真一時糊塗,做出了醜事,我們還在宮裡替她遮掩的話,那等將來儷妃要是落罪,我們成了什麼了?現在全妃她們可就等著咱們出差錯呢!」

  淑妃被榮貴妃說的,心裡也有些不確定了:「可我覺著……儷妃再怎麼有個性,也不至於有這麼大的膽子吧,還敢鬧出這種事情來?」

  「是與不是,皇上自有定奪。」榮貴妃無奈地說:「妹妹好好想想,就算我相信儷妃,我又能做什麼呢?我又不是皇后,管起別人來,那也名不正、言不順呀。」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18
第91章 生子

  淑妃承認,榮貴妃的話有一定的道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她的心裡頭感到一陣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她輕輕地問:「榮姐姐……如果今日換了是我被人講成這樣, 你會不會幫我?」

  榮貴妃看著淑妃, 寵溺地笑道:「又說傻話了, 你和儷妃又不一樣,怎麼會淪落到那種地步呢。」

  淑妃默了默,肅容說道:「既然姐姐不想插手此事,我也不能強求。只是我覺著,無論儷妃是否清白,皇上不在,宮裡現在亂成這樣, 都應該有人主持大局。若儷妃是清白的, 此舉定能讓皇上開心。若儷妃當真做錯了事……那也能維繫皇家顏面。」

  榮貴妃一愣, 有些出乎意料地看著淑妃:「妹妹的想法,聽起來倒是有趣……細細想來,似乎也有些道理。」

  有趣?

  淑妃可不覺得這是什麼有趣的事情。

  「不過,既然榮姐姐病了, 那你就好好養病吧。想來將來皇上不管怪誰, 都怪罪不到姐姐頭上的。」

  淑妃淡淡地說完這番話,便轉過身離開了寶慈宮。

  明明正處於溫暖的春日,淑妃卻覺得後背發寒。

  從前她並不是一個權力欲極其旺盛的人,覺得自己身處妃位,雖不是後宮第一人,卻也算是高位妃嬪, 足夠她舒舒坦坦地過日子了。

  可是現在淑妃才發現,貴妃與妃之間,雖然只差了一個字,可這中間的區別可大了去了。

  她不是貴妃,就沒有管理後宮的權力。管的多了,那就是越俎代庖。

  可是現在,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淑妃沒有向整個後宮下詔的權力,她只能採取最笨、也是最直接的方法,那就帶著瓊華宮的一眾宮人,在宮中四處走動。

  她特意找了好幾個孔武有力的老媽媽跟著自己,凡是在宮裡聽到有人非議儷妃的,就捉出來扇耳刮子,直到把臉打腫為止。

  淑妃這麼做,雖然看起來十分耗費時間和精力,可她並不是漫無目的地在宮中亂轉的。

  她先在東六宮,也就是自己比較熟悉的範圍內挨個走了一遍,好言好語地請她們管好自己宮裡的宮人。

  成妃是個老實人,自然滿口答應下來。不過她性子太軟,淑妃怕她約束不了下人,就順手送了一個瓊華宮的宮女暫時給成妃用。若是看誰不老實,就讓那宮女稟報給淑妃,等這事兒過去了,成妃要不要那個宮女都行。

  老實說淑妃這麼做,要是換了個脾氣大點的妃子,肯定就要不高興了。可成妃一點怨氣都沒有,反倒反過來感謝淑妃送給她這麼一個得力的下人。位份高點的後妃裡頭,也就成妃有這個好脾性了。

  除了成妃之外,慎貴嬪所居的毓秀宮和恩嬪所居的鐘靈宮都屬￿東六宮。

  恩嬪是儷妃的堂姐,自不必提。慎貴嬪是七皇子的生母,七皇子早就請求過她幫忙約束毓秀宮的下人。所以淑妃在她們兩個這裡,幾乎沒費什麼口舌。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像對成妃那樣,留了自己的人下來幫忙。

  暫時把東六宮穩住之後,淑妃稍稍地鬆了一口氣。可是一想到西六宮裡的那些女人,淑妃就覺得頭大。

  她們可沒幾個好對付的。

  尤其是全貴妃和敬妃,這兩個人一個是貴妃,一個和淑妃平級,還都育有成年的皇子,淑妃知道自己肯定使喚不動她們,乾脆也不去浪費口舌,而是挑她能收拾了的去說。

  淑妃先去了敦嬪屋裡,把敦嬪敲打了一番。又是去了定妃寢宮,和定妃吵了一架。

  不得不說,淑妃的法子雖然簡單粗暴,卻也起了不少的作用。起碼為後宮裡那些喜歡說一些閒言碎語的人增添了一項新的談資,替儷妃轉移了不少關注度。

  等淑妃累的快要筋疲力竭的時候,建福宮那邊終於傳來消息,說是儷妃幾日前在移清殿內產下一子,也就是十四皇子。

  因為儷妃還在月子裡,不便舟車勞頓的緣故,皇帝和儷妃,還有剛剛出生的十四皇子,都要在建福宮裡住到夏天結束的時候再回宮。

  這個消息,令後宮裡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

  其實,宮裡雖然很多人都在說儷妃是與人私通才會有了身孕,可他們心裡其實清楚,正常情況下,儷妃只要沒瘋沒傻,就不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明目張膽地給皇帝戴綠帽子。

  他們本想著,是不是皇帝什麼時候秘密出宮,去行宮見了儷妃,才會叫儷妃懷了身孕。卻不想儷妃不僅大了肚子,竟然還這麼快就生了!

  算算時間,那就是去年九月份,皇帝從建福宮回來之前有的了。

  裴清殊聽說這個消息之後,整個人也是懵懵的。

  在建福宮的那段時間裡,裴清殊的確感覺出來父母之間的感情變好了。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倆人竟然已經好到了那種地步,竟然還給他生出一個小弟弟來。

  一個比他小了整整十歲的弟弟啊……

  裴清殊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儷妃生的是皇帝的孩子,自然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起碼儷妃不是被人陷害的,也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了。

  只是……

  想到遠在建福宮的皇帝,和那個剛出生的孩子,裴清殊忽然有一種他們才是一家三口的感覺。

  那他……又算是什麼呢?

  比起裴清殊,後妃們的心情,可要糟糕得多。

  謹仁宮裡,敬妃一臉驚訝地對全貴妃說:「妹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以為儷妃是被你派去的人搞大了肚子的呢,怎麼又叫她生了一個皇子出來?」

  全貴妃直叫冤枉:「這事與我有什麼關係啊!原本我也當是儷妃與他人私通,不小心搞大了肚子呢,哪裡想過儷妃懷的真的是皇上的種!」

  敬妃看著全貴妃一臉無辜的樣子,總覺得面前的這個女人不可信。

  其實上一回大皇子被人陷害之事,敬妃就在心裡面懷疑過全貴妃了。

  只是她知道,榮貴妃尚且沒有倒臺,憑敬妃自己的能力,根本鬥不過榮貴妃,所以敬妃才不想太早和全貴妃翻臉。她想要借著全貴妃的手,先把榮貴妃母子搞垮再說。

  「可上回妹妹不是說,要對儷妃下手,然後推到榮貴妃頭上麼?」敬妃越想越可疑,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而且前幾天,宮裡頭鬧的滿城風雨的,你不是還讓我和敦嬪幫著添油加醋呢麼?」

  「那只是順勢為之呀,並不是我籌謀已久的。」全貴妃瞪著一雙大大的杏眼,很是無辜地說道:「我是想著,不管是儷妃自己作死,還是別人對儷妃出的手也好,壞了儷妃的名聲,對咱們總是沒有壞處的吧。」

  敬妃想了想,是這麼個道理沒錯。

  全貴妃歎了口氣,有些遺憾地說:「只可惜淑妃那個賤人多事的很,養著人家的兒子,腦子都養出毛病來了!竟然還幫著儷妃到處周旋!要不是她,儷妃就算生的真的是皇上的兒子,宮裡這流言蜚語,也夠她受好一陣子的。」

  「可不是麼……」敬妃也有點看不懂了,「這淑妃到底圖什麼呢?」

  「管她圖的是什麼呢,總之現在的情形對我們很不利。」全貴妃皺起眉頭道:「聽皇上讓人帶回來的口信,意思是要帶儷妃一起回宮呢!原本想著都這麼多年過去了,皇上對儷妃的新鮮勁兒也該過了,可誰知道儷妃竟然有這個能耐,都到這個年紀了,還能再生一個皇子出來……到時候皇上若是被儷妃迷昏了頭,一時衝動,廢長立幼,姐姐你和清德可怎麼辦呐!」

  敬妃心裡也慌了:「那怎麼辦啊,早知道就早點對儷妃下手了,沒想到,沒想到啊!」

  「不,姐姐,我們現在應該感到慶倖才對。」全貴妃露出後怕的神情來,「你想啊,儷妃有孕,都快生了,這消息才傳回京城,說明皇上的保密工作做得極好。由此可見,他對儷妃究竟有多重視,在行宮裡又布下了多少人馬。如果我們先前貿然出手的話,只怕現在,你我都沒辦法坐在這裡說話了……」

  敬妃沉重地歎了口氣,突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寶慈宮裡,榮貴妃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玉藻服侍她用完藥後,又要喂榮貴妃一顆蜜餞,被榮貴妃給拒絕了。

  「讓他們都下去吧,本宮想靜一靜。」

  玉藻點點頭,讓閒雜人等都退下去後,這才回來同榮貴妃低聲說道:「娘娘可是後悔,沒有聽淑妃娘娘的了?」

  榮貴妃搖搖頭:「不過一場博弈罷了。贏,本宮就能鬆一口氣,輸……本宮又怎麼會輸呢?」她忽然牽起嘴角,輕輕地笑了一下,「本宮病了,病得不能出門見人,皇上就是怪罪下來,也只能怪到全妃頭上。亂嚼舌根的是她們,興風作浪的也是她們,本宮又做錯了什麼呢?」

  玉藻知道,榮貴妃說這話雖是真的,可她心裡一定還是不大好受。

  「娘娘,您向來心善,到底為什麼不願意撈儷妃一把呢?」其實玉藻覺得,前些天淑妃說的那番話挺有道理的,只是不知道榮貴妃為什麼沒有聽進去。

  難道榮貴妃當真是覺得等儷妃垮掉之後,十二皇子會更加死心塌地地跟著淑妃麼?

  「當年的事情,始終是本宮心裡的一根刺。」榮貴妃抿起嘴唇,露出憂慮的神色來,「儷妃看似清高不問世事,可當年之事,並不是皇后一人所為,她應當心中有數。本宮是怕……」

  「怕儷妃會尋機報復?」

  榮貴妃輕輕點頭:「那件事情,的確是本宮做錯了。當初皇后讓本宮和全妃一起協查的時候,本宮就應該想個辦法拒絕掉才對。」

  玉藻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麼:「對啊,皇后和全貴妃兩個,又怎麼會放過儷妃呢……」

  「那個時候,到底還是年輕了一些啊。」榮貴妃歎了口氣,對玉藻說道:「看這樣子,十四皇子的滿月酒是要在建福宮辦了。你趕緊去挑選幾樣貴重的禮物,回頭讓人趕在十四皇子滿月的時候送過去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19
第92章 委屈

  建福宮裡,儷妃平躺在床上, 目光直直地望著床邊帳子上的葡萄蝴蝶紋。

  透過淺藍色的紗帳, 隱隱可見一個身著明黃色常服的男子正朝床邊走來。

  儷妃翻了個身, 不去看他。

  皇帝一靠近, 綠袖就要打起簾子,被皇帝抬手制止了。

  他讓人搬來一個紅木椅子,在儷妃床邊坐下,然後對著屋裡的人說:「你們都下去吧。」

  宮人們應了一聲,除了綠袖留在門邊隨時伺候著之外,其他人都走遠了。

  皇帝盯著儷妃烏黑的秀髮,溫聲說道:「月兒, 朕知道你沒睡。既然你不想見朕, 就隔著簾子, 跟朕說說話吧。」

  儷妃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我同皇上沒什麼好說的。」

  「我知道,你恨朕乘人之危,在你喝醉的時候要了你……」皇帝性子再怎麼好, 那也是一國之君, 說起這話時,也有幾分難以啟齒,「是朕對不住你。你要打要罵,朕都由著你。」

  儷妃聽了這話,鼻子突然一酸,聲音裡透露著隱隱的哭腔:「我不是恨你……我是恨我自己!」

  這幾年來, 皇帝的變化,儷妃都看在眼裡。

  起初皇帝的身材變好,外表變得更好看了,儷妃都沒怎麼放在心上,甚至還在心中暗暗冷笑,瞧不起皇帝為她做的這些無用功。

  若她是一個只看外表的人的話,那麼她當初早就跟年輕帥氣的盧維在一起了,還有皇帝什麼事兒呢。

  可皇帝不僅僅是外貌變了,他的人,他的整個氣質,都漸漸變得與從前那種油膩的樣子不同。

  尤其是皇帝果斷地決定送儷妃來建福宮的事情,在儷妃心裡為他增加了太多的好感。或許從那個時候起,儷妃就已經不討厭他了。

  後來,兩人通過書信往來了很長一段時間。通過皇帝敘事的風格,儷妃漸漸發現,他與自己的一個讀者語氣十分相似。

  儘管皇帝刻意變換了書寫方式,可儷妃還是從字裡行間察覺到了一些端倪。

  去年夏天在建福宮裡,在皇帝來找儷妃說話的時候,儷妃忍不住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皇帝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向承認了自己就是那個人的事情。

  儷妃說不清自己當時的感受。

  驚訝,憤怒,悲傷,喜悅……

  種種情感交織在一起,如果用四個字總結的話,大概就是:造化弄人。

  她怎麼會想得到,繞了一大圈,最終最瞭解自己的那個人,會是當初她最討厭的人呢?

  在兩人相認之後,儷妃並沒有立即和皇帝和好。皇帝顧忌儷妃的心情,也沒有輕舉妄動。兩人詭異地維持著看似和從前一樣的關係,卻又完全不一樣了。

  那段時間裡,儷妃心裡頭不大舒服,便借酒消愁,日日飲酒。

  皇帝時不時地會去看看她,和她說幾句話,可誰都沒有把那層窗戶紙捅破。

  直到皇帝就要從行宮離開,出發的前一天晚上,皇帝提出要陪儷妃一起喝兩杯,儷妃也沒反對。

  喝著喝著,皇帝看著月色下自己喜歡了半輩子的女人,忍不住吻了下去。

  之後的一切,發生得水到渠成。

  儷妃不肯回宮,在皇帝的意料之中,所以皇帝也沒有強迫她,只是加派人手,將行宮圍得密不透風。

  他本打算等次年避暑的時候,再回來見儷妃。雖然心裡想她想的難受,但為了儷妃的感受,也為了儷妃的安全,皇帝硬是忍住了自己的衝動。

  直到幾個月後,皇帝得知儷妃懷孕的消息。

  皇帝激動至極,可嚴太醫告訴他說,儷妃娘娘不想要這個孩子。

  皇帝聞訊後,忍不住悄悄溜出京城,快馬加鞭地趕去了建福宮,只為阻止儷妃做傻事,讓她留下這個孩子。

  可見面之後,儷妃卻告訴皇帝,她不想一錯再錯。

  皇帝聽她把懷上自己的孩子說成是一個錯誤,心中不知有多難受。可他還是要忍住心酸,耐著性子勸說儷妃,告訴她太醫說這個孩子很健康,讓她務必三思。

  儷妃給皇帝的回答,是長久的沉默。

  皇帝陪了她幾日之後,見儷妃似乎已經不打算再做傻事了,就加派人手照顧儷妃。之後皇帝便去了皇陵祭祖。

  等他回到京裡之後,旁人只知皇帝去了皇陵憑弔祖先,卻不知皇帝還曾去過建福宮。

  皇帝原本在書信裡和儷妃說過,為了確保他們母子平安,皇帝還是會按照原定計劃,等到夏天避暑的時候再過去看他們。

  可是在儷妃臨盆之前,皇帝實在是坐立不安,腦子裡容不下除了他們母子之外的任何事情了。

  選秀剛一結束,皇帝還沒來得及看上那幾個小姑娘一眼,便又快馬加鞭地趕去了建福宮,陪儷妃生產。

  和十年前不同的是,現在的儷妃並非戴罪之身。她生的孩子,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都是名正言順的皇嗣。斷然沒有國家尚存,皇帝健在,卻讓皇嗣流落在外的道理。

  所以無論是出於規矩還是感情,皇帝都是要帶這個孩子回宮的。

  孩子生下之後,皇帝看著這個和自己極為相似的兒子,問儷妃可捨得離開這麼小的孩子。

  如果她實在不願意回宮的話,皇帝也可以像當初對裴清殊那樣,替他找一位合適的養母。

  儷妃沉默了很久之後,忽然哭了。

  在她哭著點頭,說她願意回去的時候,皇帝忽然心軟了。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告訴儷妃,你要是實在捨不得他,就把這孩子留下來陪你吧。

  可皇帝終究沒有說出口。

  一來是這麼做不合規矩,二來,若是儷妃母子都能回宮的話,最大的受益者其實是皇帝。他再也不用像之前的十幾年那樣,飽受相思之苦了。

  所以皇帝一直忍著,沒有說出那句話來。

  不過皇帝看得出來,儷妃最近的心情一直都很差。她不願意見他,也不願意說話,只有偶爾看到繈褓中的孩子時,才會露出一點笑意。

  皇帝一直想辦法逗她開心,可儷妃就是開心不起來。

  再過不久,他們就要回宮了。

  所以皇帝覺得,自己應該好好找儷妃談一談。

  「月兒,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呢。」聽到儷妃說她恨她自己,皇帝其實已經明白她的意思了,「和朕在一起,就這麼叫你無法接受麼?」

  儷妃轉過身來,隔著紗簾看著他說:「我無心傷害你,只是我知道我自己。我最厭惡與別人相爭,我不想回到那個地方去,和別的女人搶同一個男人,你明白麼?」

  皇帝聽了,竟然覺得有幾分好笑:「有什麼別的女人?朕的眼裡只有你。」

  儷妃搖搖頭,失落地說:「不是這樣的。當初,在你最喜歡我的那個時候,你也偶爾也會去定妃她們那裡。」

  「朕從前不知道,但現在朕知道你介意,以後就不會了。」

  當年皇帝雖然很喜歡儷妃,但他並不知道儷妃所追求的是什麼,只以為她和其他後妃一樣,能夠接受皇帝有其他女人的事情。

  不過這些年來,儷妃雖不說,皇帝也通過儷妃的作品看明白了。儷妃很有可能是受了公孫夫人的影響,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而不是和其他女人共享同一個丈夫。

  所以自從他認識到這一點後,皇帝就一直沒有召幸其他的妃嬪。來建福宮避暑的時候,皇帝也一個後妃都不帶,就為了讓儷妃看到他為她所做出的改變。

  聽皇帝這麼說,儷妃不得不承認,她再也想不出什麼理由來拒絕皇帝了。

  就在皇帝以為儷妃這回終於可以好好地跟他回宮之後,只見儷妃突然將頭埋在錦被上,放聲痛哭。

  皇帝嚇了一跳,趕緊掀開紗帳,衝過去摟住儷妃,心疼地幫她擦眼淚,像是哄孩子一樣溫柔地哄她:「別哭了,月子裡掉眼淚,小心傷了眼睛。」

  儷妃充耳不聞,幾乎痛哭失聲。

  等她把嗓子都哭啞了,皇帝才明白儷妃到底為什麼哭。

  「我若回去了,我就再也不是我了。」儷妃淚眼朦朧地看著皇帝,「我變得不特別了。」

  皇帝愣了愣,才明白儷妃的意思,忍不住好笑地說:「傻瓜,你怎麼會不特別呢,你是這世界上最特別的女子,永遠都不會改變。」

  ……

  十四皇子滿月之後,皇帝從建福宮裡傳來旨意,召裴清殊和淑妃母子前往行宮伴駕。

  除了他們之外,七皇子、八皇子和慎貴嬪母子三人,也被傳去了建福宮。

  路上,裴清殊無精打採地躺在馬車裡。

  他原本就有些暈車,現在加上天氣炎熱,心情又不好,真是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七皇子平日裡嘰嘰喳喳的一個人,見到裴清殊這個樣子,都不敢來煩他了,老老實實地和八皇子待在同一輛馬車裡。

  不過眼瞅著他們就要抵達建福宮了,無論是七皇子還是淑妃,都有些為裴清殊的狀態發愁。

  按理來說,裴清殊的母妃生了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裴清殊應該表現得很高興才對。

  可裴清殊就是高興不起來。

  他甚至有些生氣,覺得皇帝和儷妃全都把他當成外人了。

  裴清殊篤定,皇帝肯定很早之前就知道儷妃懷孕的事情了。可是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裡,皇帝一個字都沒有向他透露過。

  儷妃也是,明明每個月都會和他通信,卻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懷有身孕的事情。

  裴清殊這個嫡親的哥哥,和宮裡的其他人一樣,直到十四皇子降生當天,才知道自己真的多了一個同胞弟弟。

  裴清殊說不出自己是個什麼樣的感受。

  他心裡明白,皇帝和儷妃這麼做是為了保密,是出於對儷妃母子的安全考慮。

  他們並不是懷疑裴清殊口風不嚴,只是擔心信件的傳遞上會出了什麼差錯,所以才瞞著他的。

  這些裴清殊都知道,也都能理解。

  可是他心裡就是不好受,感覺自己被拋棄了。

  這一路上,裴清殊真是越想越心酸。

  回想這些年來,他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討好皇帝,好不容易混成了皇帝最喜歡的兒子之一。結果一眨眼,人家就多了個小兒子出來,還是他和儷妃愛情的結晶,那他裴清殊成什麼了?

  想當初,還是他幫皇帝出主意追儷妃的呢!就算他的方法不合適,他也付出過努力對吧?

  可現在倒好,裴清殊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一樣,明明也是儷妃和皇帝的兒子,卻像是多出來的那一個似的。

  偏生這些抱怨的話,他還不能說出口,不然只能顯得他不懂事,不孝敬父母,不友善兄弟。

  所以裴清殊只能把這些想法都憋在心裡,一個人生悶氣。

  孫媽媽心疼他,晚上在營地裡休息時,就讓其他人都下去,自己一個人守著裴清殊。

  裴清殊心裡煩,見她那個樣子,就知道孫媽媽有話要講,八成還是要給儷妃他們說好話。

  想到孫媽媽當初也算是儷妃的人,裴清殊就忍不住有些遷怒於她:「你要做什麼?別煩我,我煩著呢!」

  孫媽媽雖然只是乳母,可裴清殊向來視她為長輩,從來沒用這種口氣和她說過話。

  好在孫媽媽脾氣好,知道他心裡煩,也不覺得什麼,仍舊十分慈愛地說:「奴婢知道殿下心裡的苦,可您千萬別一個人熬著。有什麼不痛快的,就同奴婢說說吧。就是打死奴婢,奴婢都不會往外說出去一個字的。」

  裴清殊聽了這話,就是心裡一酸。思來想去,孫媽媽的確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之一了。他忍不住眼圈兒發紅,用哭腔說道:「父皇和母妃都不要我了……」

  孫媽媽聽了這話,心疼得直接掉下淚來,口中卻勸道:「殿下怎麼能這麼想呢?無論到什麼時候,陛下和娘娘都是您的生身父母,怎麼可能不要您呢?」

  裴清殊搖搖頭道:「他們有了弟弟,都不告訴我,就是不要我了……」

  裴清殊現在算是明白,當初他剛剛來到瓊華宮的時候,令儀為什麼會那麼排斥他了。

  前世他是家中的獨生女,所以不太明白那種感受。現在他算是明白了,當父母突然擁有一個比自己年紀小很多的小寶貝時,很多大孩子心裡頭都會覺得不舒服,尤其是像裴清殊這樣,猝不及防地得知自己多了一個弟弟的情況。

  過去,儷妃雖然對他冷淡,但因為他是儷妃唯一的兒子,裴清殊總是在心裡安慰自己,儷妃這個人就是冷情,不會對別人好,可她心裡還是最愛他的。

  可是現在,一想到夏天過去之後,儷妃就會和十四皇子一起回宮,裴清殊心裡就像針紮似的疼。

  為他自己,更為當初那個在冷宮裡默默死掉的裴清殊。

  他抽泣著,斷斷續續地說:「母妃她,她不願意為了我出來,卻願意為了弟弟回宮……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她要弟弟,卻不肯要我呢……」

  孫媽媽聽的心都要碎了,卻不能順著裴清殊的話說儷妃的不是,不然這母子倆從今往後只怕真的要形同陌路了。

  如今儷妃聖眷正濃,如果這母子倆當真生分了,其實受損失的只有裴清殊而已。

  「殿下,儷妃娘娘也有儷妃娘娘的苦衷,您要理解她啊。十四殿下還那麼小,怎麼能離得了生身母親呢?起碼您當初,也是在儷妃娘娘身邊長大的啊。」

  「是啊,我知道我長大了,我不需要被照顧了。母妃要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照顧弟弟……」裴清殊嘴上這麼說著,眼淚卻一直流個不停,「可我當初離開母妃的時候,也還不到五歲而已啊……她為什麼能放心讓我一個人走呢?她有沒有想過,剛去瓊華宮的時候,我心裡該多害怕呀!」

  這個時候,裴清殊已經全然忘記自己還要加上前世年齡的事情了。畢竟這件事情,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在儷妃眼裡,當初的裴清殊就是一個四五歲的孩子。

  所以他現在就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大孩子一樣,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傷心。

  「如果不是皇命難違,我一點都不想去見他們。」只有對著孫媽媽,裴清殊才敢說出自己的心裡話。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裴清殊甚至任性地想,如果孫媽媽也背叛他,把他這些話告訴別人的話,那他還不如就這麼死了算了!什麼討好皇帝往上爬,什麼拯救國家改變命運,這些事情同他有什麼關係!

  他累了,他真的累了。在宮裡這麼戰戰兢兢地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他好想好好地歇一歇,再也不去想這些煩心事了。

  孫媽媽拉著裴清殊,又是哄又是勸,耐心地陪他說了一晚上的話。

  她人不笨,但也不算特別聰明,最大的優點就是忠心,總是為裴清殊著想,把裴清殊放在第一位。所以最後,孫媽媽乾脆從裴清殊的利益角度出發,直接說出她的意見:「您真的不能和皇上還有儷妃娘娘鬧掰。不然以後的日子,您可怎麼過啊。」

  這話不好聽,卻是大實話。

  孫媽媽繼續勸道:「殿下功課這麼好,長得又俊,等過幾年娶了媳婦出了宮,您未來的路還長著呢,哪能就這麼栽在這兒了啊!」

  裴清殊哭了一場,心裡頭舒服多了。孫媽媽講的道理,他也能聽得進去了。

  「是啊……您說的對。我長大了,該為自己的未來考慮了。」

  只是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明明並不是真正的裴清殊,卻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把自己代入到了這個身份當中去,無論是對儷妃,對皇帝,還是對淑妃,對孫媽媽,他對許許多多的人,都產生了真感情。

  因為無論人長到多大,感情二字,都是很難控制的事情啊!

  「只是,如果這就是長大的滋味的話,那也太痛了。」裴清殊抹幹眼淚,最後一次抱住孫媽媽,「如果我永遠是個孩子的話,該有多好啊。」

  從明天開始,他就是哥哥了。孩子這個身份,將永遠隻屬￿過去。

  所以,就讓他痛痛快快的,最後再說一次孩子氣的話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19
第93章 成長

  裴清殊一行人抵達行宮之後,裴清殊直接住進了去年他曾住過的凝和殿。休息了一晚上之後, 第二天早上, 他也不去看儷妃母子, 而是來到了淑妃下榻的昆玉殿。

  淑妃見到他來, 不由吃了一驚:「殊兒,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裴清殊笑吟吟地說:「我來給母妃請安啊。」

  「傻孩子,你怎麼不去移清殿看看儷妃和十四皇子呢。」

  淑妃養了裴清殊這麼多年,當然能看出裴清殊這些天的情緒不大對勁。可是站在淑妃的位置上,她又不知道該怎麼寬慰他。恭喜也不是,安慰也不是,怎麼說都尷尬。

  和孫媽媽談過話之後, 裴清殊已經想明白, 自己不能再一味沉溺在傷心的情緒中了。當著外人的面, 裴清殊自然會偽裝自己。可是面對淑妃,裴清殊一點都不想跟她藏著掖著,而是直接了當地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他們傷了我的心,我現在不想見他們。」

  淑妃歎了口氣, 無奈地說道:「就算你不想, 可你總歸是要裝一裝的啊。當年你才來我那兒的時候,還不到五歲,那時候就知道叫我母妃討好我了。這會兒都大了,怎麼反倒犯起糊塗來了?」

  裴清殊意外地看向淑妃,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您都知道啊?」

  淑妃說的沒錯,裴清殊第一次叫出母妃二字的時候, 的確心懷算計,想著就此感動淑妃,讓淑妃對他更好。

  那個時候在情感上,他根本就沒有把淑妃當做母親。兩人說是母子,其實更像是合作對象。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淑妃看著他,寵溺地笑道:「臭小子,你那會兒才多大!我吃過的飯啊,比你吃過的鹽還多呢。就你那點小心思,我要是還看不出來,那不是白在宮裡活了這麼多年麼?」

  裴清殊害羞地笑了笑:「多虧您不跟我一般見識。不過,過去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從今以後,您就是我的生身母親,以後我隻孝順您一個人。」

  淑妃聽了這話,感動歸感動,可還是本能地感到不妥當:「這怎麼能行呢?殊兒啊,你可別犯傻。不管皇上和儷妃做了什麼,他們都是你的親生父母。百善孝為先,若是他們虧待了你,你還孝順他們,那人人都會為你說好話。可你若是不好好對待他們了,錯處可就全都成你的了!」

  「我知道,可我就是覺得不公平。」裴清殊儘量讓自己心平氣和,而不是哭著說話,「當初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又不是我自己選擇的。為什麼他們想要我就可以要我,不想要我就可以不要我,我卻還要因為他們父母的身份,一味地順從他們呢?反正他們現在多了一個寶貝兒子,也不需要我去孝順他們了!」

  裴清殊沒有哭,可看他那忍著眼淚的樣子,讓淑妃心裡剜肉一樣疼。

  想想當初宮中謠言四起,裴清殊是怎麼對儷妃的。再想想儷妃現在是如何對待他的……淑妃也是個性情中人,情緒一上來,控制不住地說道:「不管他們怎麼對你,你都是母妃的寶貝,是母妃今生唯一的兒子。他們不疼你,我疼你!」

  裴清殊聽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豆大的淚水一滴一滴地往下砸。

  他這一生的眼淚,大概都要在這幾天裡流盡了吧。

  淑妃邊替他擦眼淚邊說:「但母妃疼你歸疼你,卻不能一味地縱容你。你聽母妃的話,就算是裝一裝也好,一定不能把關係鬧僵了。現在皇后成了這個樣子,皇上隨時都有可能廢後,然後另立新後。以他對儷妃的寵愛,說不定會立儷妃為後也不一定。到那時候,你可就是嫡長子了。只要你認儷妃這個生母一天,她的那個小兒子,就永遠踩不到你頭頂上,你明白麼?」

  裴清殊含淚點頭:「我明白……不過兒子想過了,這幾天,我還是要先冷著他們。」

  淑妃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他們現在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虧欠了我什麼,如果我現在就去移清殿,在他們面前演一齣兄友弟恭的戲碼,那他們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我心裡的委屈,我實在是不甘心啊!我偏要鬧一鬧,讓父皇對我心懷愧疚,然後再想辦法補償我。我流了這麼多的眼淚,總要拿回點什麼作為補償吧!」

  淑妃看著裴清殊,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孩子和以前不一樣了。不僅僅是個子長高了,更重要的是,他終於開始主動地適應這個宮廷,學會如何謀算人心了。

  「不過母妃您放心,我會適可而止的。」裴清殊承諾道,「我會既叫父皇對我心懷愧疚,又不讓他覺得我太過不懂事……」

  淑妃聽了,不由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慈愛地笑了笑道:「你心裡有主意,母妃就放心了。」

  ……

  從淑妃那裡出來之後,裴清殊沒有回屋,而是叫上幾個伴讀和內侍,去宴春湖遊船散心。

  虎兒不會開導人,就幹實事,一聲不響地幫著小德子和小悅子划船。

  傅煦和公孫明一左一右地坐在裴清殊身邊,眼中都有幾分擔憂之色。

  「你們不用勸我,道理我都明白。現在我不去那邊,也是有我自己的打算,你們就別跟著發愁了。」裴清殊仰躺在船上,看著一碧如洗的天空,悠悠說道。

  傅煦的話向來不多,此時也只是肅聲說道:「一切但憑殿下做主,傅煦不敢多言。」

  「放鬆點兒。」裴清殊抽出枕在脖子下的手,用手背拍了拍傅煦硬邦邦的胸口,「天天挺得那麼直,累不累啊?都到了行宮裡了,就好好歇歇吧,別總那麼緊張了。」

  傅煦彆扭地,慢慢放下了一直僵硬著的肩膀。

  公孫明見了,不由好笑地說:「殿下還說別人呢,前些日子您總愁眉苦臉的,我們也都跟著不好受啊。」

  裴清殊不以為然地說:「你們兩個難受什麼啊?你們又不是我。一個是傅家備受關注的嫡子,一個是公孫先生的獨子,哪個都要比我幸福得多好吧?」

  「可我們都不是皇子。」公孫明道:「只有您才是啊,殿下。」

  裴清殊自嘲地笑了笑:「當皇子,有那麼好麼?如果不是生在皇家,我會在弟弟出生之後,才知道自己做了哥哥麼?」

  公孫明沉默了一瞬,而後問道:「殿下覺得,陛下和儷妃娘娘不該瞞著您,對麼?」

  見裴清殊點頭,公孫明出人意料地說:「可我認為,他們不告訴殿下儷妃娘娘懷孕的消息,反倒是一件好事。」

  裴清殊不由一愣:「這話怎麼說?」還不等公孫明回答,裴清殊便想起什麼似的道:「我知道你父親公孫先生是父皇的心腹,所以你為父皇說話,我也並不奇怪。」

  公孫明搖搖頭道:「父親是陛下的人沒錯,可我,隻忠於殿下。」

  裴清殊聽了,不由自主地坐起身來,神色肅穆地看向公孫明。

  「我跟著殿下有一段日子了,自認為對殿下的性情也有一定的瞭解。殿下勤學博覽,學習十分刻苦,是個有決心,有毅力之人。除此之外,殿下還心細如塵,心思細膩,比其他皇子更善於捕捉他人的情緒。這些,都是殿下的優點。然而,殿下的本性太過良善,總是不忍心辜負了這個,不忍心傷害了那個,最終卻傷到了自己。如果這一回,皇上和儷妃娘娘早早告訴您儷妃懷孕的消息,殿下恐怕就會對儷妃娘娘腹中之子產生感情。在十四皇子出生之後,您就會對他心軟,對他手下留情,反而不利於殿下將來的發展。」

  「什麼心軟,什麼將來的發展……」公孫明的一番話,令裴清殊心潮彭拜,「你究竟想說什麼?」

  「殿下的命格,難道您現在還沒有參悟明白麼?」公孫明勾唇一笑,「殿下應當早就知道了吧。」

  裴清殊的心臟砰砰直跳,好像隨時都會蹦出來一樣。

  「你是說,現在發生的這些事情,反倒是於我有利的好事麼?」

  公孫明點點頭道:「十四皇子雖是儷妃之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然而六皇子前車之鑒猶在。皇上正值壯年,在這個時候出風頭,可不是什麼好事。有十四皇子在,起碼可保殿下多年平安。」

  裴清殊原本對那個剛出生的弟弟並沒有多少好感,可聽公孫明這麼一說,他反倒有點可憐那個孩子了。

  「殿下現在要做的,就是我送給您的那個字——『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懂得急流勇退,深藏功與名,未嘗不是一種能力。」

  一直沉默不言的傅煦贊同地說道:「公孫公子所言極是。」

  裴清殊正在想正經事兒呢,忽見公孫明伸出手,用拳頭在傅煦胸口砸了一下:「討厭啦,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公孫公子,叫我阿明!」

  傅煦:「……」

  裴清殊:「……」

  泛舟於湖上,遊玩了一圈之後,裴清殊的心情已經好多了,完全不像前些天那麼難受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演出自己很鬱悶的樣子,等著皇帝親自上門來找他。

  如果實在等不來的話……那他也只能等過個十天半個月的,然後自己灰溜溜地跑去見皇帝他們了。

  好在皇帝並沒有讓他等太久,次日下午,皇帝就親自來凝和殿找他了。

  一聽說皇帝來了,裴清殊趕緊跳到床上,蓋好被子裝睡。

  他隱隱聽到玉岫在不遠處同皇帝說,十二殿下病了,正在裡頭休息。

  然後是皇帝驚訝的聲音:「殊兒病了?」

  接著沒過多久,床帳便自外掀開。裴清殊徐徐睜開眼,紅著眼睛看向皇帝。

  皇帝緊張地問:「怎麼突然病了?可是路上太勞累了?」

  裴清殊咬著嘴唇不說話,眼中的淚水卻是一點一點地蓄了上來。

  皇帝看他這樣子,不像是病了,倒更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皇帝倒也不全然是個傻的,想到自己近來的確是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剛出生的小兒子身上,就用極其溫和的語氣問裴清殊:「是不是父皇最近忽略了你,讓殊兒傷心了?」

  裴清殊搖搖頭,彆扭地說:「父皇是天子,您想喜歡誰,那都是您的權力,殊兒不敢多言,也不敢抱怨。」

  皇帝意外地看著他說:「殊兒,你向來懂事,是一眾皇子當中最聽話的,這會兒怎麼倒同朕鬧起脾氣來了?朕和你母妃關係和緩,你還有了弟弟,你不高興麼?他可是你的親兄弟啊!」

  裴清殊淚眼婆娑地說:「如果父皇在宮裡的時候,早早告訴我您和母妃的事情,讓我知道我就要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了,我心裡不會這麼難受。可是現在,太突然了,我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父皇和母妃都把我當成外人防著了……」

  皇帝只覺得冤枉:「這話是怎麼說的?!你永遠都是朕的好兒子,朕怎麼會把你當成外人?朕當初不告訴你,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怕隔牆有耳,會不小心把消息洩露出去。你那麼聰明,又那麼懂事,朕以為你能理解朕的!」

  「就因為我比別人懂事早,父皇就不用考慮我的心情了麼?」裴清殊本來只是裝作委屈,心裡已經不那麼難受了。可是現在聽皇帝這麼說,他的心裡忍不住又有一點泛酸,「這些日子以來,您和母妃都把精力放在弟弟身上,只怕早就忘了還有我這麼一個兒子了吧!」

  「當然不是,只是你弟弟還小,需要更多的人照顧……」皇帝說著說著,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

  裴清殊緊接著又給了他當頭一棒:「父皇,不說別人,就說說您自己吧。皇爺爺都走了這麼多年了,您還在心裡難受,覺得他偏疼九皇叔,忽視了您。那您想想看,如果是您被瞞了那麼久,突然多出來一個弟弟,心裡頭會不會好受?如果是您從小被自己的親生母親送給別人養,卻得知她願意親自撫養弟弟,您心裡會不會難過?」

  皇帝原本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可是聽他最後一句說到了儷妃的不是,皇帝立馬替儷妃辯解起來:「殊兒,不是這樣的,你母妃也是沒有辦法啊。當年她那般厭惡朕,所以不願意從寒香殿出來和朕一塊兒生活,可她心裡還是愛你的。就算她沒能一直陪著你長大,那也是朕的不是,不能怪她啊。畢竟當初有你的時候,是朕……不是她自願的。」

  「不是自願的,又為什麼要生我。」裴清殊本不想這麼說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這具身體的原主影響了他,裴清殊幾乎不受控制地說:「那我究竟算什麼呢?不受期待而出生的孩子麼?」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20
第94章 淡然

  皇帝忙道:「殊兒,你千萬別這麼想!不管你母妃如何, 當年你母妃懷上你的時候, 朕都特別高興!」

  裴清殊聽了這話, 心中多少釋然一些。

  皇帝繼續說:「要說有錯, 朕把你丟在冷宮裡那麼長時間,朕也有錯。要怪,你就都怪朕吧!」

  裴清殊低聲道:「我說這些,不是想向父皇興師問罪的。我只是……我只是希望父皇不要忘了我。」

  「傻孩子,朕怎麼會忘了你呢。你那麼聰明,那麼乖巧,朕無論到了什麼時候, 都不會忘記你的。」皇帝安慰地摸了摸裴清殊的頭, 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 「唉……父皇知道,是父皇對不住你……以後有機會,父皇會好好補償你的。」

  裴清殊搖搖頭,抬起眼睛看著皇帝:「我什麼都不要, 只要父皇心裡有我。」

  「好好好, 父皇心裡有你,一輩子都有你。」皇帝好笑地說:「真是跟著淑妃母女待久了,這性子都和她們兩個越來越像了,真是拿你沒辦法。」

  提起淑妃,裴清殊趕緊在皇帝面前,說起淑妃的好話。

  「父皇不在京城, 或許不知。前段時間您來了建福宮之後,宮裡突然傳出風言風語,說母妃的孩子不是父皇您的。當時鬧得滿城風雨,全貴妃坐視不管,榮貴妃稱病拒絕見客,是母妃……我是說淑母妃,她一個一個宮地走,看到誰亂說話就收拾誰,這才保住了母妃的名聲和皇家的尊嚴。」

  「這件事情,朕有所耳聞。」皇帝沉著臉說:「這兩個貴妃到了關鍵的時候,真是一個都不頂用!等朕從建福宮回去,這後宮的佈局,就該動一動了。」

  裴清殊聽了,心中不由一驚:「父皇是想……提母妃的位份麼?」

  按照大齊後宮的定例,宮中應有皇貴妃一人,貴妃兩人,妃位四人。可現在皇貴妃之位空缺了很多年了,妃子卻有五個。

  這是因為當年儷妃出事之後,妃位就空缺了一個,定妃填補了上來。可現在儷妃平反,妃位多了一個,就不合規矩了。

  裴清殊聽皇帝這話的意思,莫不是要晉儷妃為皇貴妃麼?

  誰知皇帝卻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你母妃雖然育有兩子,但是皆為幼子。榮、全兩個貴妃都是潛邸時的老人兒了,家世顯赫,膝下皇子又都已經成人。朕若越過她們,給你母妃晉位,只怕她們會恨死了她。」

  裴清殊覺得,皇帝現在果然不同了,考慮事情的時候周全了許多:「那父皇的意思是?」

  「朕原本想著,先從兩個貴妃中提一個上去主事,然後再晉你母妃為貴妃,這樣就妥當了。可朕從這次的事情中算是看出來了,榮妃和全妃的格局都太小了,誰都不堪重用。倒是你淑母妃,很識大體……」

  裴清殊心中一喜,連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淑母妃人美心善,家世又高,若不是當年那個兒子夭折了,以她的資歷,就算不是皇貴妃,起碼也是個貴妃了。」

  「哈哈哈,人美心善,你這都是哪兒學來的詞兒啊。」皇帝笑道:「這件事情,朕還在考慮,你先不要說出去。不過不管怎麼說,等你母妃回宮之後,宮裡原有的格局都要動一動,不能再全都讓榮妃和全妃她們把持了。」

  「父皇所言極是!」

  裴清殊現在算是看出來了,全貴妃心機深沉,不是什麼好人。榮貴妃看著慈眉善目的,可她只會在不觸及自身利益的時候幫一幫裴清殊和淑妃的忙。

  一旦要涉及到自身的利益,榮貴妃就不會管旁人的死活了。

  當然,在宮裡,為自己著想無可厚非。榮貴妃雖然見死不救,但起碼還沒有落井下石。考慮到榮貴妃和儷妃沒什麼關係,人家沒必要必須幫他們這個忙,所以裴清殊也不會為此而怪她。

  只是,裴清殊也要為自己和淑妃的將來考慮。如果淑妃能掌權的話,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皇帝慈愛地看著他說:「朕和你母妃商量過了,你現在大了,住在慶甯宮裡,也不存在由誰養著的問題了。以後你是想去鐘靈宮,還是瓊華宮,都由你自己來決定。這樣可好?」

  裴清殊點了點頭。

  父子倆又聊了一些旁的事情,氣氛一時十分和諧。

  第二天早上,裴清殊拉上七皇子一起,去看剛滿月不久的十四皇子。

  路上,七皇子有些彆扭地說:「那是你弟弟,我去幹嘛啊,儷妃娘娘該覺得我奇怪了。」

  裴清殊用扇子在七皇子腦袋上打了一下:「這話是怎麼說的,異母兄弟就不是兄弟麼?咱倆還不是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呢。」

  「也對哦。」七皇子說完,忽然想起什麼,凶巴巴地朝裴清殊大喊起來:「你個沒大沒小的,竟然敢打你哥!!!」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地來到了移清殿。裴清殊正要叫人通傳,卻見綠袖快步走了出來,激動地說:「我的好殿下,您可算是來了!快進來!」

  裴清殊見綠袖待自己的態度仍舊親熱,心中不由一酸。他想起在冷宮裡,綠袖和孫媽媽費心費力地伺候自己的日子。雖然那時候他們的生活條件很艱苦,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卻更加親密,說是相依為命也毫不為過。現在他和別的下人,再也不會有當時的那種感覺了。

  「您是來看儷主子的麼?主子她……」

  裴清殊打斷她說:「我和七哥來看看十四弟。」

  綠袖點點頭,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不過倒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引著裴清殊他們去了十四皇子的房間。

  十四皇子正在睡覺,安安靜靜的,看起來特別乖巧。

  七皇子左瞧瞧,右看看,最終得出結論:「十二弟,他長得可沒有你好看。」

  裴清殊忍不住笑了:「這麼大點兒的孩子,能看出什麼來啊。都說小孩子小的時候越醜,長大越好看呢。」

  七皇子:「哦,那你小的時候一定特別醜。」

  裴清殊:「……」

  這話他該怎麼接?

  看了一會兒新生兒之後,裴清殊和七皇子留下給十四皇子準備的禮物,就準備回去了。

  七皇子看了綠袖一眼,低聲對裴清殊說道:「你不去看看你母妃麼?」

  裴清殊搖搖頭:「慢慢兒來吧。」

  七皇子不是很懂裴清殊的意思,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之後沒過幾天,皇帝就像上次一樣,讓宋堯來教裴清殊他們讀書。

  上學之後,裴清殊就更加有了藉口,不去向儷妃請安了。不過隔三差五的,他就會拉著七皇子去看看繈褓中的十四皇子。這樣在外人眼裡,他也是去過移清殿的了。

  等到夏天結束,裴清殊跟著皇帝他們回到宮裡之後,裴清殊也如法炮製。

  他很少去鐘靈宮,就算是去了,也不去見儷妃。

  時候長了,儷妃還沒說什麼,恩嬪倒是先找上他了。

  裴清殊知道,恩嬪欠儷妃的人情,所以這麼多年來,儷妃說什麼是什麼,恩嬪幾乎從來都沒有違背過她的意思。

  正因如此,裴清殊現在連恩嬪那裡也不怎麼去,頂多打個招呼就走,不給恩嬪說儷妃好話的機會。

  不過這天他從十四皇子屋裡出來的時候,被恩嬪給親自攔住了。裴清殊沒辦法,只能和恩嬪一起喝一杯茶。

  果然,恩嬪開口就道:「殊兒,你別怪你母妃,你母妃她也不容易。你不知道,自從生下十四之後,她的情緒就很不好。整日裡閉門不出,和從前在寒香殿的時候根本沒什麼區別。」

  裴清殊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只能無奈地看著恩嬪:「所以呢?姨母您想讓我做什麼?」

  恩嬪柔聲道:「她雖然不說,但我知道,她心裡一定是想著你的,只是沒臉見你……」

  裴清殊聽不下去了:「如果她想見我,為什麼不能像父皇那樣去看看我呢?如果她想著我,為什麼不親自告訴我?」

  「哎呀,這件事情不就是一個死結麼!當初她把你送給淑妃娘娘,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可現在情況不是不同了麼……但是淑妃娘娘都養了你這麼多年了,她又不好把你給搶回來……」

  「行了,姨母你不要再講了,道理我都明白。」裴清殊站起來說:「我現在每天都過得很好,不想再去想這些煩心事。過去的事情,我也不想總是揪著不放了。馬上就到年關了,過年的時候,我會來向母妃和姨母請安的。」

  恩嬪大喜道:「殊兒,你可真是懂事!」

  裴清殊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在新年到來之前,宮裡頭又辦了一件喜事兒。

  五皇子也娶了皇子妃,出宮建府了。

  要說起來,在這已經出宮建府的幾個皇子當中,五皇子娶的妻子出身是最一般的,只是五品光祿寺少卿的女兒。

  光祿寺是負責籌備宮中宴席和膳食的機構,雖然有些油水可賺,但在朝堂上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權力。而且五皇子妃李氏所在的家族,也並非什麼清貴世家,只是一般的家族,在京城中並不起眼。所以說她能嫁給皇子,可以說是高攀了。

  不知道是不是裴清殊想多了,他總覺得皇帝似乎是在有意壓制這些皇子,不讓他們受外戚的幫助太多。除了二皇子之外,旁的皇子娶的皇子妃,出身都並不是特別高。

  不過,就算這些皇子妃的出身再低,也至少都是進士出身的官員之女,或是貴族世家之女。

  像裴清殊的表姐林二姑娘這種,父親只是舉人,還沒有一官半職在身的,是很難嫁入皇家,成為皇子正妻的。

  可林二姑娘又是儷妃的侄女,讓她給人做側室又很難。

  當然,裴清殊考慮這些,不是為自己想,而是替七皇子考慮的。

  五皇子成婚之後,七皇子就是宮裡頭最大的皇子了。

  七皇子喜歡的人是誰,瞎子都能猜得出來,更別說和他朝夕相處的裴清殊了。

  不過自打十四皇子出生之後,七皇子再也沒在裴清殊面前打聽過林家姑娘的事情,生怕觸及到裴清殊的傷心事。

  其實裴清殊的心理倒沒那麼脆弱,他也只是剛知道的時候感情上一時接受不了。都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現在早就看淡了。

  有那個時間糾結和難過,還不如想想怎麼學習才能超過十一皇子,成為律學考試的第一名呢。

  現在在長華殿裡,裴清殊的算學成績一直都是第一名,另外兩門也基本上可以穩定地排在前兩名。四書五經,他已經粗粗學完了第一遍,現在開始了第二輪的學習。

  不過令裴清殊略微發愁的是,他的武功還是不怎麼好。騎馬沒什麼問題,射箭水平也馬馬虎虎,不過劍術和近身搏擊的能力實在太差,看樣子是沒什麼做武將的天賦了。

  對此,裴清殊略覺遺憾,四皇子和容漾他們卻都覺得無所謂。

  休沐日小聚的時候,他們還是以討論詩文和時政為主,裴清殊從來沒見過他們比劃過拳腳。

  有一回,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問了出來:「四哥,姐夫,你們會武功麼?」

  兩人一愣,四皇子不解地看向裴清殊:「十二弟,你怎麼會想起問這個?」

  「我是很羡慕大哥,能夠在戰場上保家衛國。可我……我武功太差了,恐怕這輩子都上不了戰場了。」

  容漾聽了,淺淺笑道:「領兵打仗者,並不一定非要親自上陣殺敵。殿下只要學好兵法,將來未必不能為國家出力。」

  裴清殊無奈地點了點頭。

  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不過這倆人這麼說……估計他們的武功也不咋地。

  裴清殊在心裡陰暗地想。

  ……

  延和十八年的新年,裴清殊和往年一樣,是在瓊華殿裡陪著淑妃過的。

  現在太后沒了,大年初一的早上,他們倒是不用去向太后請安,直接去奉先殿祭祖即可。

  等參加完新年大宴之後,裴清殊累得筋疲力盡,實在沒心思去見儷妃,就等到年初二的時候才去向儷妃和恩嬪拜年。

  這回見面,裴清殊發現恩嬪還真沒騙他。儷妃看起來臉色很不好,一點兒都不像旁的寵妃得寵時那樣春風得意的樣子。

  聽恩嬪說,宮裡的太醫都輪番來看過了,都不知道儷妃得的到底是什麼病。最後還是皇帝請來了公孫夫人,儷妃的病情才稍有緩解。

  讓裴清殊有些意外的是,儘管已經有了十四皇子,可新年的時候,儷妃還是給他包了一個很大的紅包。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是儷妃這一年裡全部的稿費,都給他一個人了。

  拿到那疊銀票的時候,裴清殊其實有點想笑。

  缺失的親情,是用錢能夠彌補的麼?

  他本想清高地表示拒絕,可是轉念一想,不要白不要,他總不能人財兩失吧,於是便收著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20

  第95章 司寢

  儷妃回宮之後,皇帝就像之前對裴清殊說過的那樣, 對後宮的權力分配進行了一定的調整。

  自從皇后被軟禁之後, 後宮之事, 皇帝基本全都交給了兩個貴妃, 幾乎什麼事情都是讓她們分著做的。

  皇帝雖然不怎麼留心後宮,卻也知道全貴妃和敬妃的關係好,榮貴妃和淑妃的關係好。所以他默認了交給榮貴妃的宮務,淑妃也會幫忙。

  不過自打上次儷妃出事之後,皇帝就意識到,在關鍵時刻,位份稍微低一些的淑妃反倒比這兩個貴妃靠譜兒。

  可這兩位貴妃在後宮盤踞多年, 非一朝一夕所能撼動。皇帝無緣無故的, 又不好降她們的位份, 也不能讓淑妃突然越到她們頭頂上去。所以皇帝暫時,只能重新分配後宮的權力。

  皇帝考慮之後,決定讓全貴妃負責籌備各種各樣的宴席和節禮,榮貴妃則手握宮中的財政大權, 負責調配後宮所有人的吃穿用度。

  皇帝之所以這樣分配, 是因為他覺得榮貴妃出身於甯國公府,相比於出身於敬平伯府的全貴妃權力欲望更重。

  籌備宮宴和各種儀式,相對來說是更為長臉的事情。若是讓榮貴妃負責的話,只怕她會生出更進一步的想法,漸漸就會以後宮第一人的身份自居了。

  不過要是讓榮貴妃管錢的話就沒什麼問題了。榮貴妃是國公府的小姐,眼皮子不會那麼淺, 不至於貪圖這點銀子,所以這麼分配是最合適的。

  至於淑妃,皇帝決定讓她來負責管理宮人和低位妃嬪。淑妃性子潑辣,能拿得住人,不像全貴妃和榮貴妃兩個,一個八面玲瓏,一個明哲保身。

  皇帝想著,先讓她們三個這麼做著一兩年,等他分辨出哪位貴妃更適合坐上皇貴妃的位子,再給淑妃晉位。

  至於儷妃,皇帝暫時不打算動她的位份。畢竟儷妃的資歷和家世都擺在那裡,實在不足以升到淑妃或者敬妃的前頭。

  反正在宮裡,位份並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有他親自護著儷妃,沒人能再欺負到儷妃頭上。

  等他將來不在了,他也給儷妃想好了後路。不過現在還早,不急著走到那一步。

  皇帝的這道旨意頒下去之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帝這是有意要抬舉淑妃了。

  因為淑妃手裡頭現在掌管著後宮裡的人事大權,還有對低位妃嬪的發落權,所以現在,宮裡頭的宮女太監也好,美人貴人也罷,誰都不敢輕易招惹淑妃。

  新年的時候,瓊華宮裡來拜年的人,和去年相比翻了一倍還不止。

  相比於門庭若市的瓊華宮,皇后的坤儀宮門前,寂靜得如同冷宮一般,沒有絲毫人氣兒。

  三皇子站在門外,眉頭緊鎖。

  這幾年來,他多次來到坤儀宮,可是全都被守門的侍衛給攔住了,沒能見到皇后一面。

  剛開始的時候,三皇子還隔著門和皇后說了幾句話。可皇后告訴他說,讓他趕緊走,不要再來了。

  三皇子從前並不怎麼喜歡自己這個有些嘮叨的母后,可是在失去她之後,三皇子才發覺,有一個做皇后的母親有多重要。

  三皇子有時候甚至想,就算朱氏不是皇后,只是一個妃嬪也好啊。起碼他們還能見見面,在他心裡發慌的時候,有人能幫他一起出個主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明明生活在同一個皇宮裡,卻不能見上一面。

  「三殿下,您還是快走吧。」侍衛為難地看著他說:「天這麼冷,您若是凍著了,回頭陛下怪罪下來可怎麼辦?」

  三皇子聽了,涼涼地一笑:「你多慮了,父皇怎麼會在意這點小事呢。在父皇眼裡,我就是病了死了,只怕也沒有鐘靈宮的那位打個噴嚏嚴重吧。」

  侍衛心知他指的是儷妃娘娘的十四皇子,卻不知該如何搭話,只能無奈地閉上了嘴巴。

  三皇子站了半天,也不見皇后出來和他隔著門說說話。就在他心灰意冷,準備離開坤儀宮的時候,忽聽背後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三殿下?」

  三皇子回頭一看,原來來人是皇后的堂妹安嬪。

  皇后和安嬪雖然是堂姐妹,不過年齡差距很大。安嬪這個姨媽,甚至比三皇子的年紀還要小上一點。

  不過畢竟安嬪的輩分擺在那裡,三皇子見了她,便向安嬪行禮,安嬪也回以頷首禮。

  「許久不見三殿下了。殿下也是來看望皇后娘娘的麼?」

  三皇子點點頭,無奈地說:「見不到的,安嬪娘娘也不要白費力氣了,還是回去吧。」

  安嬪「喔」了一聲說:「既然如此,我還是回去好了,三殿下可要順道一起?」

  三皇子現在在宮外有自己的府邸,就是回去也是出宮去,怎麼會和安嬪順道?不過三皇子知道,安嬪這麼說,就是有話要和他講的意思,於是點了點頭。

  昨夜剛剛下過一場大雪,別的宮裡,宮人們早就摸黑起來,把道上的雪掃乾淨了。坤儀宮門口的雪卻是積了厚厚的一層,踩在上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殿下,咱們都是自家人,我也就不和您藏著掖著了。」安嬪低聲說道:「我進宮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我聽說了不少和皇后娘娘有關的事情。他們都說,皇后娘娘是被冤枉的,是皇上為了放儷妃出來,所以才會逼皇后娘娘認罪……」

  「他們?他們是誰?」三皇子冷笑一聲,諷刺地說道:「在母后獲罪的時候,怎麼沒有人站出來為母后說話?」

  「這……」安嬪不知道該怎麼說,「可能是怕觸及皇上的逆鱗吧。」

  「安嬪娘娘果然還不夠瞭解父皇。」三皇子冷淡地說:「以父皇的性子,是不可能這般無緣無故地將母后關起來的。當年六弟之事,宮中謠言四起,都說六弟是為母后所害。我雖知之不詳,卻也知道,母后不是那般輕易服輸之人。想來是全貴妃找到了什麼對母后不利的證據,母后才會無奈認罪的。」

  「那怎麼辦?」安嬪有些急了,「總不能讓皇后娘娘就這麼一輩子被關著吧?我進宮來,為的可就是幫助殿下,救皇后娘娘出來!」

  三皇子看了安嬪一眼,姿色是不錯,可是比儷妃差的遠了,就算年輕幾歲又有什麼用呢。

  「如果有辦法的話,我何嘗不想救母后出來。可現在,父皇連見都不讓我見母后一面,說是怕她再把我給帶歪了……我還能做什麼呢?」

  安嬪抿住嘴唇,抬頭直直地看著三皇子說:「我們可以想辦法為皇后娘娘翻案。如果這條路實在走不通的話……只要殿下在皇上百年之後能夠繼承大寶,到時候不是自然就可以放皇后娘娘出來了麼?」

  三皇子愣了愣,突然笑了:「怎麼可能!父皇本來就遲遲不肯立我,之後母后又出了那樣的事兒……」

  三皇子沒好意思說的是,他已經為人所暗算,染上了花柳病了。至於陰他的人是誰,他已經通過排查後院的妻妾,心中有數了。

  若是換在皇后還沒出事的時候,三皇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輕易放過大皇子。

  可是現在,他知道自己沒有那個大鬧一場的資格,只能在皇帝面前裝了裝可憐。

  那個時候,皇帝為難地告訴他說,此事十分蹊蹺,大皇子也很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不過為了他,皇帝已經決定延遲給大皇子封王。

  三皇子當時見大皇子傷成那個樣子,還以為他沒多長時間可活了,就忍下了這口氣。

  誰知道大皇子不僅沒死,現在還活蹦亂跳的。只要一想起這件事,三皇子就恨不得將大皇子千刀萬剮。

  偏生他又不能暴露自己染病的事情,只能拼命藏著掖著,伺機尋找別的機會報復大皇子。

  安嬪見三皇子這般不自信,便給他出主意說:「殿下無需妄自菲薄,皇后娘娘雖被囚禁,可她仍然是名義上的皇后。只要她在一天,您就還是嫡子,就是皇位的有力繼承人。尤其是在皇上沒有立太子,突然離世的情況下……」

  三皇子本來還不覺著什麼,聽到最後一句,突然心中咯噔一聲,驚訝得幾乎要跳腳:「安嬪娘娘,你胡說什麼呢!你這是要我……」他把聲音壓得極低:「要我逼宮造反麼!」

  「殿下別急,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安嬪忙道:「我的意思是說,看皇上如今的樣子,似乎並不急著立太子。三殿下可千萬別放棄希望,就此一蹶不振了。您得趁著皇上還在的時候,多多積攢實力,等真到了那一天,您才更有競爭力不是?」

  三皇子聽了,不免也有幾分心動。

  誠然,皇帝還在的時候,確實很難再立他為太子。

  可他手上若能有些權力的話,如果將來皇帝有個萬一……他未嘗不能一搏!

  「安嬪娘娘的話,是有一些道理。只是我身處禮部,手上一個兵都沒有,又能做些什麼呢?」

  安嬪似乎早就想好了,不假思索地說:「禮部怎麼了,禮部也很好啊?今年馬上又要有春闈了吧?殿下可以趁機多培養一些自己人,這樣將來在朝堂上,也好有人為殿下說說話啊。」

  三皇子聽了,心中突然熱血沸騰起來。

  自打皇后出事,他又染上了這怪病之後,三皇子就感覺自己活著一點奔頭都沒有,和死人也沒有什麼區別。

  可安嬪的話,像是沙漠裡的綠洲,讓三皇子看到了一點點生的希望。

  就算這希望微乎其微,但起碼,他有了活下去的動力和目標。

  之前他還覺得,朱家送安嬪入宮,完全就是浪費,平白無故地葬送了這個女子一生的幸福。

  可他現在不這麼認為了。

  朱家這是不想輕易放棄,還想繼續抗爭下去。

  他也不能輕易放棄。

  ……

  延和十八年的春天,京城中再一次舉行會試的時候,裴清殊一連得知了好幾個好消息。

  首先是裴清殊的老師宋堯升任正五品翰林院侍讀,姐夫容漾升為從六品翰林院修撰。

  其實裴清殊覺得,容漾如果不是駙馬的話,以他的才能,完全可以像宋堯當初那樣連升幾級。

  不過容漾本人倒是渾不在意的樣子,因為另一件大喜事,足夠使他高興一整年——令儀和容漾成親兩年多後,令儀終於有了身孕。

  裴清殊現在越來越覺得他這位姐夫不是一般人。之前容漾說過,令儀滿十八歲之前他們不打算要孩子。結果令儀才滿十八沒多久,說有就有了,這效率簡直驚人。

  看著紅光滿面的姐姐,裴清殊心裡真心替令儀感到高興。

  他不自覺地期待起他未來的小外甥或者外甥女來:「姐姐和姐夫的孩子,一定很好看。等姐姐生了,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我得過去看看。」

  令儀嬌羞地說:「這才三個多月,離生還早著呢!」

  一旁的淑妃笑了笑說:「唉,時間過得可真快,一轉眼我都要做外祖母了。老了,老啦!」

  裴清殊好聽的話說習慣了,張口就來:「母妃才不老呢,母妃最年輕最漂亮了。」

  淑妃搖了搖頭,寵溺地笑道:「你呀!」

  母子三個言笑晏晏,笑作一團。

  「對了,正巧今兒個你們兩個都在,幫我瞧幾個人。」淑妃說著,對玉盤交代了兩句,玉盤很快就帶了兩排年輕女孩兒進來,侯在門口處。

  裴清殊見了,疑惑地說:「這是……?」

  令儀嚇了一跳:「母妃,你該不會是看我懷孕了,要往容漾房裡送人吧?!」

  「才不是呢!」淑妃輕輕瞪了令儀一眼,「你是公主,又不是尋常女子,怎麼能讓駙馬輕易收人?這是給老七選的。」

  裴清殊一愣:「母妃是說……七哥?」

  淑妃頷首道:「是呀,他都十四五歲了,再過兩年也該成親了。是時候給他送幾個房裡人,教他房中事了。」

  裴清殊意外地說:「這事兒也歸母妃管啊?」

  「是啊,本該是由皇后管的,不過打去年起,皇上就把這些事情交給我了。」

  淑妃以前是不貪權,但她出身於榮國公府,管起事來一點都不打怵。

  「殊兒,你和老七關係好,你幫他挑幾個。令儀,你也幫著參謀參謀,不要長得太漂亮的,看著老實本分就好。」

  裴清殊早就知道宮裡有這個規矩。這些司寢女官,一般都比未經人事的皇子大幾歲。在送給皇子們之前,她們會受到專業的訓練,引導皇子們進行房事。

  不過一般來說,司寢女官的結局都不太好。因為她們見過皇子們最青澀時的樣子,在皇子們通人事之後,就不會想要再見到這些令他們尷尬過的女人了。

  而且因為這個時候,皇子都還沒有大婚,所以司寢女官每次侍寢後都要喝下避子湯。

  既不能通過生子穩固地位,又很容易被成年後的皇子拋棄,司寢女官的命運可想而知。

  當然,也不排除個別的皇子比較長情,願意把他的第一個女人一直留在身邊,等將來成婚後再繼續收她們做通房,或是納為妾室。

  不過這麼多年來,只有極少數司寢女官能夠在皇子成婚之後還不被厭棄。

  或許是因為特別理解女子的緣故,裴清殊之前就想過,他要嘛就堅決不要司寢女官,如果萬一不得不接受,那就得對人家負責到底,不能用完就丟了。

  不過,可能很多皇子成親之前都曾這麼想過。等到大婚之後,就把這些可憐的女子忘到腦後了吧。

  裴清殊姐弟倆幫著淑妃參謀著,給七皇子選了幾個侍寢女官之後,沒過幾個月,淑妃就把人給送過去了。

  這天七皇子在他屋裡吃飯的時候,裴清殊沒忍住,挺好奇地問他:「七哥,感覺怎麼樣啊?」

  「什麼怎麼樣?」七皇子說完,還不等裴清殊回答,自己先明白過來了,「哦,你是說那幾個女官?」

  裴清殊點點頭,挺驕傲地說:「還是我幫你選的呢!母妃要挑長得老實的,我沒讓,幫你選了兩個最漂亮的。怎麼樣,弟弟我對你好吧?」

  七皇子看著他,無精打採地說:「漂亮歸漂亮,可都比不上你表姐啊……」

  七皇子說完,忽然有些後悔,怕裴清殊聽了不高興。

  可裴清殊卻是完全無所謂的樣子:「你還惦記著我表姐呐?」

  七皇子見他這態度,心裡就放心了不少,敢和他說自己的心裡話了:「嗯,對啊。我也不怕你笑話我,我見她的第一眼就想要娶她了,可是……」

  「可是我那舅舅,這回又落榜了,對吧。」

  七皇子無奈地點點頭。

  裴清殊理智地勸他說:「七哥,你可要想好了。我那兩個舅舅都不是什麼讀書的材料,武功也都不好。如果他一輩子都考不中進士的話,那他就當不了什麼正經官。等我外祖父從翰林院的位置上退下來之後,林家很有可能就要沒落了,你將來可受不到一點兒來自妻族的助力啊。」

  七皇子毫不猶豫地說:「那無所謂啊,我又沒想過要幹一番大事業,要什麼助力啊,有吃有喝的就很好了。」

  「那……我覺得你可以試著和父皇說說看。要是別的家族也就算了,可是林家……我想父皇一定很樂意抬舉林家的姑娘。」

  「真的嗎?」七皇子高興地說:「你覺得父皇會同意?」

  裴清殊點了點頭。

  「那我這就去同父皇說!」

  七皇子說著就要走,被裴清殊一把給拉住了。

  「哎,七哥,你等等……」裴清殊低聲道:「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

  「額……你是說和司寢女官睡覺得感覺麼?」

  見七皇子說的如此直白,裴清殊臉上發燒地點了點頭。

  七皇子也不瞞著他,實話實說:「剛開始我是真沒什麼興趣的,畢竟見過你表姐之後,就覺得別人也就那樣兒了。不過她們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知道怎麼伺候男人,等你以後就知道了,還是挺舒服的。」

  見裴清殊聽完之後就不說話了,好像很後悔問自己的樣子,七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笑地說:「十二弟,爺們兒點,不用怕!我相信你可以的!」

  可以什麼啊可以……

  裴清殊頭疼地把七皇子送出了屋。

  ……

  如裴清殊所料,皇帝果然答應了七皇子的請求。

  沒過多久,皇帝便頒下聖旨,為七皇子和林二姑娘賜婚,婚期就定在第二年的秋天。

  眼看著兄弟姐妹們一個個地都出了宮,或者即將離宮,裴清殊有時候不免有些傷感。

  還好他身邊還有幾個年紀相仿的伴讀一直陪伴著他。這幾個伴讀,雖然性格迥異,但都給裴清殊非常踏實的感覺。他們就像是他最堅強的後盾,甚至比親兄弟還要親。

  說起親兄弟,十四皇子現在已經滿一周歲了。裴清殊有時候會過去看看他,給他帶一些小禮物。

  對於這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弟弟,裴清殊說不上多喜歡,但也討厭不起來。畢竟就算有錯,也都是大人的錯。稚子無辜,裴清殊不想一味地去憎恨這個弟弟,讓自己變成一個心靈扭曲的怪物。

  只是有時候,他對這個小傢伙,不免會有一絲羡慕罷了。

  如同所有人所猜測的那樣,宮中這麼多年沒有新生兒的誕生,皇帝對這個剛出生的兒子十分喜愛,幾乎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樣,經常會來看他,陪他玩兒。

  相對來說,儷妃這個母親就要冷淡許多了。聽綠袖說過,儷妃從來都不抱孩子,這一年以來,也都是叫乳母給十四皇子喂的奶。

  裴清殊有時候甚至懷疑,儷妃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小孩子。

  當他和幾個伴讀閒聊,無意中說起自己的想法時,公孫明猶猶豫豫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話要說。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21
第96章 談心

  裴清殊見他這樣,忽然想起公孫夫人曾經入宮給儷妃看過病, 或許公孫明知道什麼也不一定, 便問公孫明是不是想說什麼。

  公孫明正色道:「這件事情, 儷妃娘娘不讓人透露出去。只是家母擔心殿下會多想, 所以才告訴了我,讓我心裡有個數。我也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同殿下說起……」

  「你說吧。」話說到一半,裴清殊總覺得心裡頭怪癢癢的,「我能承受。」

  公孫明點了點頭,低聲道:「相信殿下也知道,儷妃娘娘生子之後, 情緒一直非常不穩定。除了在您面前表現出來的那些症狀之外, 她還非常容易感到疲倦, 經常大哭,甚至對生活感到絕望……」

  裴清殊目露奇怪之色:「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有人下毒?」

  公孫明搖搖頭:「皇上如此重視儷妃娘娘,在鐘靈宮下毒應該沒有那麼容易。而且家母也檢查過了,儷妃娘娘並不像是中毒之兆。」

  不等裴清殊再問, 公孫明便解釋道:「聽家母說, 儷妃娘娘得的是一種精神疾病,叫做產後抑鬱,是因為懷孕生子後身心的變化導致的。」

  裴清殊還是頭一回聽說,生孩子還會得這種病:「那要怎麼治?」

  「正常來說,產後三個月到半年就會自愈了。可是儷妃娘娘的病情比較嚴重,現在已經一年多了, 還是不見好。目前能做的,也就只有避免刺激。」

  裴清殊不太懂這種病,只是聽公孫明說起「精神疾病」這四個字,就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冷宮裡的那個瘋女人——純妃。

  他小時候曾經見過純妃一次,瘋瘋癲癲,待呆傻傻的樣子,和儷妃完全不像啊?

  可是公孫夫人的醫術,他又是信得過的……

  見裴清殊陷入沉思,公孫明趕忙說道:「我告訴殿下這些,絕不是為儷妃娘娘的行為辯解,只是告訴您客觀的事實而已。其實說句老實話,我一點兒都不想告訴您這些。儷妃娘娘雖然有寵,但傅家家大業大,您還是跟傅家多親近一些為好。」

  旁邊的傅煦開口道:「公孫公子……」

  「嗯?」公孫明斜眼看向傅煦。

  傅煦連忙改口道:「阿明所言極是。」

  看他們兩個這樣,裴清殊忍不住笑了:「你們都放心吧,我心中有數。」

  對於儷妃,他早就放下了。不說原諒,也不說責怪。要怪也只能怪他入戲太深,把自己當成了那個真正的裴清殊吧。

  不然理性一點分析的話,無論是淑妃還是儷妃,都不是他的親媽,儷妃也只是他這具身體的生母而已,和他沒什麼關係。只要看清楚這一點,裴清殊心裡就不會感到難過了。

  中秋節這一天,全貴妃主持宮宴,將所有已經出宮的皇子都叫了回來。

  不得不說,全貴妃安排宮宴的位置,可比皇后安排得合理多了。她將所有皇子都湊到了一個大圓桌上,不要求他們按著排行坐,這樣裴清殊他們就可以和關係好的人坐在一起了。

  而且巧妙的是,她把皇帝也安排在了這一桌,讓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左一右地坐在皇帝身邊。宴席之上,父慈子孝,不知有多和諧。

  讓裴清殊等人大感意外的是,前兩年還因為皇后一事變得消沉的三皇子,這段時間竟然性情大變。不僅對皇帝十分恭敬,就連面對大皇子和二皇子這兩個兄長的時候,都笑吟吟的,看不出一點怨懟的神色來了。

  三皇子的變化這麼大,連七皇子都看出了不對頭。宮宴結束之後,他就偷偷地跟裴清殊說:「三哥著魔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裴清殊不清楚三皇子究竟想搗什麼鬼,只是聽四皇子他們說起過,說是今年禮部承辦科舉,三皇子出了不少力氣,幾乎都住在了辦公處,和以前閒混日子的模樣大為不同。

  皇帝最近對他的表現很滿意,都誇獎了三皇子好幾次了。

  裴清殊聽四皇子他們的分析,他們似乎都覺得三皇子這是打算繼續爭奪太子之位。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開了天眼」的緣故,裴清殊總覺得誰都有可能當皇帝,就三皇子不可能。

  但是裴清殊轉念一想,覺得這件事情也不好說。畢竟這一世已經因為裴清殊或者別人的原因,發生了非常非常多的變數。

  就算三皇子不是亡國之君,也不能說他這一世就肯定當不上皇帝啊?

  所以裴清殊覺得,自己還是不能對三皇子放鬆警惕。

  雖說三皇子現在有變好的跡象,可是一想到皇后的人品……裴清殊就覺得這母子倆不可靠。

  說來說去,其實誰都不可靠。

  但問題是,他自己靠得住麼?

  自打提前從公孫明那裡得知自己的命格之後,裴清殊其實就隱隱有一個猜測——公孫明之所以來到他身邊,根本就不是因為什麼想讀幾年書。而是公孫越看中了裴清殊的潛質,想讓公孫明輔佐裴清殊奪嫡。

  至於命格那種東西,其實都是信則有,不信則無,公孫越算得准不准還不好說呢!

  最重要的,還是活著的人的想法。

  幾年前裴清殊剛來的時候,因為出身的緣故,他覺得自己的見識太少,自身是幼子,又沒有什麼奪嫡的優勢,實在難堪大任,所以想的一直都是如何輔佐一位皇兄登基,改變前世的命運。

  可是這幾年下來,裴清殊發現,隨著不斷的學習,和經歷各種各樣的事情,他的綜合條件並沒有比其他皇兄差到哪裡去。

  如果六皇子身體康健的話,裴清殊覺得自己還有可能會考慮去輔佐他。可是六皇子已經不在了。

  其餘的皇子之中,裴清殊覺得只有四皇子有做明君的潛質。

  只是四皇子身上有兩點事情,裴清殊一直感覺是個隱患。

  首先就是四皇子喜歡左大姑娘的事情。雖然這事已經過去很久了,四皇子也已經恢復了從前的樣子,甚至變得比以前更好,但裴清殊總覺得四皇子當時的狀態很不對勁。

  萬一四皇子存的是當上皇帝之後,把左大姑娘搶回來的心思……裴清殊覺得,自己就很難再支持他了。

  其次,榮貴妃面對淑妃的求助袖手旁觀,也讓裴清殊感到心寒。

  他覺得自己之前把榮貴妃和淑妃的關係想像得太好了,幾乎完全把榮貴妃當成了自己這邊的人。

  可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榮貴妃有她自己的小算盤。

  從這兩點來看,輔佐四皇子上位,可能也不是那麼靠譜的。

  裴清殊只有自己參與奪嫡,當上皇帝,才能保證這個國家的下一任君主不會是個荒淫無道之人。

  可是,首先不提奪嫡成功有多難,就算他順利當上了皇帝,可皇帝是那麼好當的麼?

  要想當一個好皇帝的話,他就得兢兢業業地處理國家大事,一年到頭累得跟狗一樣,還有可能一不小心做錯了什麼,被人罵成是狗皇帝。

  不僅如此,就連後宮的事情他都不能完全自己做主,而是得一直為大局著想。

  就拿皇帝的後宮來舉例——武將的女兒,你得娶吧?閣老的孫女,你得娶吧?

  更別提什麼表姐表妹,別國的公主什麼的了。

  這些都是出於政治目的的聯姻,不是一句皇帝不好女色,就能拒絕得了的。

  裴清殊想想都覺得頭疼。

  可是隨著年紀漸長,他又不可能一直像一隻縮頭烏龜一樣,待在自己的安全區裡了。

  他必須儘早做決定。

  裴清殊想了很久,決定還是像一個成年人一樣,去鐘靈宮找儷妃好好談一談。

  新年的時候,儷妃給了他那麼多錢,就說明儷妃自己也知道她虧欠了這個大兒子,想要通過別的方式來補償他。

  可裴清殊收了錢之後,照舊對儷妃十分冷淡。想來儷妃也知道,裴清殊心裡還在怪她。

  不過鬧了這麼久的彆扭,裴清殊覺得自己也是時候收手,和儷妃互相說一說心裡話了。

  不光是為了儷妃的病,更重要的是,畢竟不管他想或者不想,他都是儷妃的兒子,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如果裴清殊當真要奪嫡的話,不說讓儷妃成為自己的助力,但起碼裴清殊不能讓儷妃拖自己的後腿。

  中秋節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不年不節的,裴清殊卻忽然來到鐘靈宮,把綠袖和恩嬪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她們本以為裴清殊和以前一樣,是來看望十四皇子的。

  誰知裴清殊一開口,卻是問綠袖儷妃在哪裡。

  綠袖一愣,趕忙把裴清殊拉到了正殿。她進去告訴儷妃之後沒多久,綠袖便又匆匆走了出來,引裴清殊進去。

  儷妃穿著身白底繡綠竹圖樣的素色宮裝,歪著身子坐在窗邊的貴妃榻上,呆呆地看著院子裡的梧桐樹。見裴清殊來了,她淡淡地招呼了一句:「坐吧。」

  裴清殊緩步走過去,在她對面的位子上坐下。

  儷妃不問他為什麼來,也不說多餘的話,仍舊對著那棵梧桐樹發呆。

  裴清殊靜靜地陪她坐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發問:「您不想對我說點兒什麼麼?就沒有什麼想要解釋的麼?」

  他覺得,儷妃欠他一個解釋,遲早會給他一個解釋,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既然儷妃不說,那他就主動來問。不然兩人都鬱結於心,長此以往,對誰都沒好處。

  可出乎裴清殊意料的是,儷妃轉過頭,深深地看著他,說出了一句讓他十分意外的話:「你不要原諒我。」

  裴清殊愣住了。

  「我這一生,做了太多的錯事,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可我已經把你交給了淑妃,又沒辦法在明面上彌補你。」儷妃閉了閉眼睛,複又睜開,「我想了很久很久,我究竟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把你從淑妃身邊搶回來?把十四也像當初對你一樣,送給別人撫養?」

  「對不起,我只能這麼做。你恨我也好,怪我也罷,都沒關係。我知道自己不配讓你原諒。」

  裴清殊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儷妃已經很久沒有和別人說過這麼多的話了,上次和裴清殊這樣說話,還是兩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當初生下你,雖然非我自願,但我從不覺得是個錯誤。淑妃是一個好母親,你把她視為生母,也會有一個很好的人生,想來應當比跟著我更幸福。」

  裴清殊忍不住問:「若是我執意要和您一起生活呢?」

  「那我就把你搶回來,不管淑妃怎麼恨我。」

  裴清殊再次沉默。

  過了許久,他忽然說:「十四弟很可愛,想來比我當初討人喜歡得多。」

  儷妃看著他,眉頭輕輕一皺,「別這麼說。你是個好孩子,只是我……我不是一個好母親。或許我這麼說你不會相信,但我給他的,不會比給你的更多。」

  「或許我這麼說,您也不會相信,」裴清殊笑了笑,臉上露出釋然的表情,「我早就不怪您了。」

  這次換做儷妃愣住。

  「怨恨一個人,實在太累了。我不想那樣生活,也不想讓您也一直帶著心結生活。如果您真的覺得虧欠我的話,那就給我一些補償吧。」裴清殊補充道:「以我需要的方式,以我想要的東西,補償我。」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21
第97章 外甥

  裴清殊並沒有直接和儷妃說出自己有關奪嫡的想法。首先裴清殊平時表現出來的樣子就不像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如果他現在貿然提出自己想要做太子, 只怕儷妃會嚇一大跳, 搞不好會對他的動機產生很多懷疑, 給裴清殊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其次, 雖然儷妃說了她會一碗水端平,但裴清殊現在對儷妃沒有足夠的信任感。

  他怕儷妃只是這麼說而已,在實際行動上還是會更偏心小兒子,所以裴清殊要給自己留一些後路。

  第三,以裴清殊對儷妃的瞭解,她並不是一個為了達到目的就能去和皇帝邀寵的人。

  就算他現在提出要讓儷妃幫自己奪嫡,儷妃也不知該如何去做。所以裴清殊打算, 等到自己有需要的時候再找儷妃幫忙。

  今天他來的主要目的, 就是和儷妃和解, 讓儷妃知道他要的並不是金錢上的補償,而是暗中的幫忙和關照。

  尤其是等他將來從政之後,如果裴清殊和皇帝有意見相左的時候,或是裴清殊辦差的時候遇到了什麼麻煩, 儷妃能為了他稍稍吹一吹枕邊風。

  他站在儷妃的角度上想了想, 如果她一直不知道該如何補償裴清殊,可能會覺得內心不安。如果裴清殊主動向她表示自己想要什麼,或許儷妃心裡反倒還會舒服一點。

  果然,儷妃聽了他的話,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給你。等十四長大了, 你就是要我這條命——」

  裴清殊打斷她說:「我不要您的命,我希望您長命百歲,逍遙自在的,就像您在寒香殿的時候,擁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儷妃心中一動,看向裴清殊的眼神,忽然變得複雜起來:「你真的長大了。」

  裴清殊勾起嘴唇,麻木地笑了笑,沒有接話。

  向儷妃行了個禮之後,裴清殊便離開了。

  ……

  延和十八年的冬天,令儀十分順利地生下了一個男孩兒。

  淑妃大喜,卻不能親自出宮去看,只好打發裴清殊去公主府看孩子。

  容漾和令儀成親的時候是在容府辦的,不過住了幾個月之後,容漾怕母親和親戚們催問他們何時要孩子的事情,就帶著令儀一起離開了容家,搬去了公主府。

  按理來說,駙馬和公主應該分府而居,駙馬非傳召不得入公主府。不過當今皇帝沒那麼多講究,對他們小兩口的行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如同裴清殊所預料的那樣,兩人的孩子生得特別好看,才出生沒幾天就比別的小孩兒長得白淨可愛,一點兒都不像一般的新生兒那般皺皺巴巴的樣子。

  裴清殊喜歡得不得了,忍不住抱了小外甥好一會兒。一旁的令儀微笑著看著他們甥舅倆,神情溫柔至極,令裴清殊忍不住感慨:「一轉眼,令儀姐姐都長這麼大了,都做娘親了。」

  令儀聞言立馬原形畢露,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說:「臭小子,你又說什麼渾話呢,這話是你該說的話嘛?你又不是我的長輩!」

  裴清殊抱著孩子,躲到容漾的身後,「姐夫你看,我姐這麼凶,也就你敢娶她了。希望小外甥的脾氣千萬不要像她,像你才好呢!」

  對於裴清殊的話,容漾不予置評,只是溫和地笑了笑。

  令儀卻是咬牙切齒地瞪著他:「裴清殊!!!」

  裴清殊卻不怕她,反正令儀還在月子裡,也不能下地打他。

  他看著懷中的小人兒,越發覺得神奇。

  想當初他剛去瓊華宮的時候,令儀還是那麼得孩子氣。一眨眼的功夫,她都有小寶寶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令儀和三公主在乞巧節宴會上鬥嘴的場景,就好像發生在昨天呢。

  提起三公主,裴清殊忽然想起一事:「姐,前幾天三皇姐出嫁,我去送了送她,她……哭得好慘啊。」

  自打皇后倒臺之後,三公主一下子便從宮裡唯一的嫡出公主,淪落成了無人問津的掃把星。皇帝不喜歡這個女兒,其他妃嬪多年來對皇后積怨深重,也變著法兒地擠兌三公主。

  若不是她還有三皇子這個嫡親哥哥在,只怕到現在,三公主的婚事都還沒個著落。

  可三皇子幫三公主找的這門親事,也不是個什麼好的。

  原本朱家怕三公主現在這個處境,嫁到別家去會受委屈,就想讓朱家的少爺迎娶三公主,起碼可保三公主一世平安。

  但三皇子認為,嫁娶乃是聯姻的好機會,往自家嫁太可惜了。不如嫁到有權有勢的家族去,讓三公主也成為他們「大計」當中的助力。

  所以最終在三皇子的安排之下,三公主嫁給了鎮國大將軍曾劍的長子曾俊。

  曾家世代鎮守在大齊的最南端,與大理國相鄰。據傳那裡十分荒涼,許多人去了之後,就再也回不來了。正因如此,三公主大婚當天,忍不住哭成了一個淚人。

  她雖然不想遠嫁,卻也知道自己留在京城,除了嫁給自己的表哥之外,也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了。所以只能服從哥哥的安排,哭哭啼啼地嫁給了曾俊。

  曾俊為了迎娶三公主,特意從南方趕來。皇帝恩准他們暫時居住在京城的公主府裡,等過完延和十九年的春節再回南邊。

  裴清殊對令儀說道:「曾俊生得十分健碩,面相還有些凶。據說他曾打死過一個妾室,兇惡的名聲傳了出去,不好在當地議親,這才想到從外地娶妻。要說三皇兄的心也真是夠硬的,就這麼一個妹妹,還讓她嫁去那麼遠,父皇也由著他們……」

  三公主的婚禮,容漾也去觀禮了。對此,他發表自己的意見:「其實若不提曾俊本人的性格如何,這門親事聽起來還是很體面的。十二弟你想想看,大公主嫁的是左家的二公子,如無意外,左二不能繼承承恩公的爵位,也不會在仕途上有什麼長久的發展。令儀嫁給我,我也是甯國公府的次子,爵位與我也沒什麼關係。這兩門親事的好處,只是讓公主留在了京城而已。可三公主的駙馬,是手握二十萬兵馬的鎮國大將軍之子,而且還是長子……」

  「哎呀,你們說這些東西,說的我頭都痛了。」令儀伸手錶示要孩子,「你們兩個要談正事,就出去說出,我要好好休息一會兒。」

  裴清殊連忙把小外甥交給令儀。令儀一抱到孩子,眼裡就沒他們兩個了。裴清殊無奈地搖了搖頭,跟著容漾走了出去。

  來到容漾的書房之後,裴清殊發現書房和臥室的風格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令儀完美繼承了淑妃的審美,臥房裡佈置的金光閃閃,喜氣洋洋的,一看就很……有錢。

  說白了,就是大富大貴之中,透露著一絲俗氣。

  不過書房一般都是容漾使用,看起來就完全不一樣了。裴清殊瞧著,倒是和四皇子的書房很像,都是走清雅矜貴那一掛的。

  裴清殊忍不住問他:「姐夫,我姐那屋……佈置成那樣,你睡得下麼?」

  容漾不以為意地說:「我覺得挺好的啊。」

  裴清殊看著他,用眼神表示:你開心就好。

  兩人在書房裡坐下之後,一邊品茶,一邊聊天。

  容漾沉吟著說道:「十二弟,剛才說起曾家,讓我想起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

  裴清殊忙道:「姐夫請講。」

  「最近,匈奴人又有些不老實了。」容漾捏著茶杯,雲淡風輕地說:「我想了想,我就這麼在翰林院混一輩子,恐怕也混不進當今天子的內閣。倒不如隨軍去往邊境,在軍中建立一番事業。」

  裴清殊被他的想法嚇了一跳:「姐夫想去打仗?!」他反復看了看眼前溫文爾雅的白衣公子,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個能行軍打仗之人。

  容漾淡然道:「不是我想打,而是匈奴犯境,只是時間問題。上一回大皇子出征之後身負重傷,這一次他若勉強去了,未必能有什麼好的結果。國無猛將,只會讓匈奴人更加囂張。所以我想著,能不能為大齊盡一份綿薄之力。」

  裴清殊本想說,瞧容漾也不像是個能打之人,到了戰場上能行麼?別給大齊丟人啊?

  可是轉念一想,容漾曾經告訴過他,如果擁有足夠的智謀,不用親自上陣殺敵,也能戰勝敵人。於是裴清殊就沒有傷容漾的自尊,問他武功能不能行之類的話。

  「既然姐夫已經有自己的想法了,那為什麼還要問我呢?」裴清殊不大明白,這種事情,他就算是要找人商量,也應該是找四皇子才對吧?

  「因為孩子還小,留令儀他們母子倆在京裡,我不放心啊。」提起令儀母子,容漾的神色變得更加溫柔,「令儀倒是支持我去,只是淑妃娘娘未必會同意。所以這件事情,還煩請十二弟幫我轉達給淑妃娘娘,看看她的意思如何。」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21
第98章 晉位

  裴清殊還真是沒想到,令儀竟會同意此事。

  他覺得孩子還那麼小, 令儀應該會擔心容漾, 攔著他不讓他去才是。

  看來這幾年來, 令儀的變化也不小, 不再是當年那個嬌氣任性的小姑娘了。

  回到宮裡之後,裴清殊先向淑妃轉述了孩子的情況,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告訴淑妃容漾的打算。

  淑妃本來笑容滿面地聽裴清殊形容自己的小外孫有多可愛,結果一聽說容漾想去隨軍打仗,淑妃的臉色瞬間就不好看了。

  「我就知道這個容二絕非池中物,肯定不會滿足於在翰林院裡混日子的。」淑妃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也是, 他還這麼年輕, 以他的才華, 在翰林院裡熬著是有些可惜了。只是他做什麼不好,就是外放出去做個父母官也成啊,何必要去邊境受那個苦?」

  「聽姐夫的意思是,如果他去外地做官, 他帶與不帶皇姐母子都十分為難。還不如讓皇姐和小外甥安安穩穩地留在京裡, 他隨軍去長長見識。幾個月,最多半年,也就回來了。」

  淑妃憂心忡忡地說:「可你姐夫一看就是個文弱書生,他去軍裡能做什麼?」

  裴清殊安撫道:「姐夫說了,他不會親自上陣殺敵,就算他想, 父皇恐怕也不會給他那個機會。所以他想看看到時候父皇會讓誰出征,到時候給人家做個主簿什麼的。」

  淑妃聽了,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那還好,那還好。只是容家和傅家在軍中都沒有什麼人脈,你姐夫如此年輕,可千萬別被那些老油子給陰了。」

  裴清殊原本不覺得什麼,可聽淑妃這麼一說,也有點替容漾擔心了。

  容漾一個世家子弟,生得白白淨淨的,能和軍中那些大老粗合得來嗎?萬一有人看不慣他,故意給他使壞,容漾又能不能應付得來?

  擔心歸擔心,但該問的話裴清殊還是要問:「母妃,那您到底同不同意讓姐夫去啊,姐夫還等著您的回信兒呢。」

  淑妃無可奈何地說:「人家親娘都沒說反對的話,我一個丈母娘能說什麼?他實在想去,就讓他去吧。不過回頭我得和榮姐姐商量著,看看能不能托托關係,給你姐夫安排一個妥當的位置,確保他平安無事。」

  裴清殊點點頭,表示贊同。有些事情,例如科舉考試,涉及到原則性問題,自然必須要靠自己的實力去爭取。可有些事情,如果能托關係的話,也沒有必要假清高,這叫合理利用資源。

  「不過匈奴人隔三差五地就在北邊小打小鬧似的搶些東西,都已經好多年了,你大哥他們都能應付得了,應當不嚴重啊。」淑妃處於深宮,只聽人說起大皇子立了什麼什麼功勞時,才知道匈奴人又來大齊燒殺搶掠了,「你姐夫怎麼知道一定要打仗?」

  如果只是小規模的犯境,帶個幾千人去就能解決的那種,一般來說不需要文官在其中起什麼作用。

  「我也不知道,這是姐夫自己預測的。」淑妃不說裴清殊還不覺得,聽她這麼一講,裴清殊對容漾便更加欽佩了。他自己是因為前世經歷過的緣故,才會知道匈奴人的鐵騎會踏碎大齊江山。可容漾一個文人,能提前這麼多年就認識到北夏對大齊的威脅,實屬不易。

  裴清殊知道容漾的預言早晚會成真,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會這麼快。

  延和十九年冬,匈奴再次犯境。

  和過去不同的是,這一回匈奴人不是在短時間內燒殺搶掠,撈一票大齊的物資就走,而是迅速地佔據了大齊邊境的三座城池,並且還有一路南下,繼續攻齊的架勢。

  皇帝大驚,趕忙召集群臣,商議此事。

  因為大皇子驍勇善戰的緣故,前些年都是由大皇子帶領幾千人馬將匈奴人趕走。

  那個時候的匈奴人無心戀戰,一遇到大齊的軍隊就拼命逃跑,所以大皇子的勝仗打得較為容易。

  可是這一次的性質完全不同。看匈奴人這架勢,竟然是想正式和大齊開戰了。

  大皇子雖英勇,可到底還年輕,身上又受過傷,難以擔當主帥這樣的大任。

  經過緊急討論之後,皇帝決定臨時任命英國公汪鴻達為驃騎大將軍,率領十萬大軍迎敵。

  英國公今年五十出頭,祖上曾是大齊的開國元勳之一,世代皆為武將。

  不過和承恩公府、榮國公府、甯國公府類似的是,英國公府的子孫也在漸漸地向文官轉型。畢竟國公本就位高,如果再權重的話,很容易產生不臣之心。所以歷代皇帝都嚴格把控著他們手中的兵權,不讓他們手握太多的權力。

  這一回皇帝任命英國公為主帥,也是無奈之舉。放眼滿朝文武,年老的體弱,年輕的經驗不足,在為數不多的中年將領中,英國公算是最有血性的了。

  不過英國公有一個缺點,就是比較容易輕敵,不怎麼把胡人當成事情,總覺得他們不可能動搖大齊的江山。保險起見,皇帝又為他挑選了兩名性格較為穩重的副帥。一個是裴清殊的九皇叔禮親王,一個是全貴妃的哥哥葉倫。

  禮親王比皇帝小幾歲,正是年富力強的好時候。不過他以前從來沒有上過戰場。這回皇帝派他去,也不是為了讓禮親王親自上陣殺敵,主要是因為禮親王行事比較謹慎,身份又貴重,可以在英國公冒進的時候勸一勸他。

  至於全貴妃的哥哥葉倫,皇帝原本想找的並不是他,而是他的父親葉老爺子。

  全貴妃之父年輕的時候曾經領兵出征西北,官至輔國大將軍。可他年輕時在戰場上受的傷,到老全都找回來了,現在實在無力迎戰,於是就向皇帝推薦了他的長子葉倫。

  皇帝還很年輕的時候就認識葉倫,知道他讀書不算太行,但人很機靈,武功也很不錯。思來想去之後,便將他也任命為副帥。

  決定好主帥和副將之後,其他事情就好辦了。

  因為事出緊急,英國公等人很快便從京城出發。

  不想這一去,就是大半年的時間。

  起初他們剛走的時候,宮裡人都覺得匈奴人乃是蠻荒野人,只懂蠻幹,不會打仗,英國公他們肯定很快就要得勝歸來了。

  誰知匈奴人竟然十分狡猾,和英國公他們玩兒起了「遊擊」的戰術。說突襲就突襲,說撤退就撤退,硬是把齊軍耍的團團轉,損失了不少人馬。

  再加上北方氣候寒冷,許多大齊士兵都受不了那裡的嚴寒,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大齊除了人數眾多之外,其實並不佔據什麼優勢。

  轉機出現在春天,冰雪融化,春暖花開之後,齊軍漸漸調整好了狀態,反被動為主動,最終以人數上壓倒性的優勢,將匈奴人從大齊的北方三城中趕了出去。

  英國公殺紅了眼,還想繼續北上,追到大夏的國土上去,被兩個副將給攔住了。禮親王和葉倫好說歹說,才把英國公給勸回了京城。

  因為冬天的時候,戰況不大樂觀,皇帝一度非常擔心英國公他們會打敗仗。

  好在雖然損失了一些人馬,但在最後,這場不大不小的戰役還是以大齊的勝利而告終。所以皇帝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在宮中大辦宴會,為英國公等人慶功。

  裴清殊參加慶功宴的時候就發現,大皇子一直一個人坐在那裡喝悶酒,顯然非常的不高興。

  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因為這回打仗,皇帝沒有用他的事。

  皇帝表面上說是怕大皇子舊傷復發,讓他繼續在京中休養,可大皇子心裡清楚,皇帝到底還是疑心他了。

  而且三皇子最近在朝堂上越發活躍起來,就當是為了補償三皇子,皇帝一時半會兒,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也不會重用大皇子。

  眼看著隨軍出征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封賞,大皇子十分眼紅,卻因敬妃的叮囑不敢抱怨,只能一杯接一杯地用沒有受傷的右手給自己倒酒。

  相比之下,坐在他不遠處的二皇子,心情就要愉悅許多了。

  這回齊軍獲勝,他舅舅葉倫功不可沒。皇帝已經封葉倫為忠武將軍,還對他大加讚賞,想來前途不可限量。

  裴清殊想起皇帝之前說的,這兩年要在兩位貴妃中選一個晉為皇貴妃的話……之前他還覺得榮貴妃的優勢更大,現在看來,全貴妃的哥哥打了勝仗,皇帝非常有可能給她抬位。

  果然沒過多久,皇帝便頒下明旨,稱貴妃葉氏出身名門,溫婉賢淑,特晉為皇貴妃,賜金冊、金印。

  皇帝的選擇,雖在情理之中,可也叫很多人難以接受,尤其是已經和全貴妃平起平坐了二十多年的榮貴妃。

  皇貴妃的冊封禮結束之後,皇帝親自去了寶慈宮一趟,向榮貴妃解釋自己這麼做的原因。

  道理其實榮貴妃都明白,誰讓人家全妃有一個會打仗的哥哥,他們容家卻全都是文臣呢?

  可在情感上,榮貴妃心裡還是十分難受,覺得自己從此矮了全妃一頭,沒辦法在宮裡抬起頭做人了。

  最憋屈的是,她又不能在皇帝面前表現出來這種情緒,不然只會顯得自己小氣。

  不過讓榮貴妃沒想到的是,皇帝今天來,不是要用一些虛話套話來安撫她的,而是帶給她另外一個十分驚人的消息。

  「朕知道你與全妃關係平平,卻和淑妃十分要好。朕想過了,現在貴妃的位子不是空了一個出來麼?朕打算把淑妃提上來。這樣一來,你們與全妃她們也算是平衡了。」

  榮貴妃愣了愣,怎麼都沒想到皇帝竟然打算給淑妃晉位。

  她還以為皇帝現在日日宿在鐘靈宮裡,肯定要封儷妃為貴妃呢!

  皇帝封淑妃做貴妃,總要好過抬儷妃的位份,這一點榮貴妃心裡是清楚的。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榮貴妃心裡總覺得怪怪的,又有些莫名的憤怒——明明皇帝抬的都是別人的位份,怎麼能說是為了安撫她,讓她心裡平衡才這麼做的呢?

  不,她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只覺得憋屈,憋屈死了!

  不過當著皇帝的面,她什麼都不能抱怨,只能做出十分大方的樣子,笑了笑說:「多謝皇上為臣妾考慮,以後臣妾和淑妹妹,也會盡心盡力,繼續幫著皇貴妃娘娘一起為皇上管理後宮的。」

  皇帝聽了,滿意地點了點頭。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22
第99章 十三

  全皇貴妃晉位之後,皇帝並沒有立即下明旨抬淑妃的位份。所以一時之間, 宮裡人都在猜測, 到底誰會補上全貴妃的位子。

  有人猜是最得寵的儷妃, 有人猜是資格最老的敬妃, 但卻很少有人想到淑妃。畢竟淑妃無寵,沒有親生的兒子,只有一個嫁出去的女兒。

  只有裴清殊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淑妃很快就要成為貴妃了。

  但這件事情,裴清殊一直埋在心裡,沒有和淑妃提起過。他怕在皇帝下聖旨之前, 再出什麼變故, 到時候會讓淑妃的心理產生落差。還不如就什麼都不說, 等明旨下來了,再和淑妃一起高興。

  全皇貴妃的冊封禮結束之後,皇帝為了給葉家面子,還特意在漪蘭殿為皇貴妃舉行了一場宴會慶祝。

  皇帝並沒有要求讓已經出宮的皇子都回來,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 不管是和皇貴妃關係近的,還是遠的皇子,全都回到了宮裡,為這位新上任的皇貴妃送上賀禮。

  包括皇后的兒子三皇子,和榮貴妃的兒子四皇子在內。

  七皇子現在正是新婚燕爾的時候,本來是不想進宮來為一個他不怎麼熟悉的人慶賀的。不過看到別的哥哥都來, 他也不好不來,只好帶著新婚妻子一起進了宮。

  裴清殊匆匆地和林氏打了個照面,發現自己的這位表姐婚後愈發漂亮了,神情羞澀中還帶著一絲柔媚,看來跟七皇子過得還不錯。

  「七哥,你可得對我表姐好一點啊。」和林氏分開之後,裴清殊對七皇子叮囑道。

  七皇子點點頭:「放心吧,就算沒有你的關係,我也會好好對她的。」

  裴清殊心想,現在是這樣的不錯,不過他總覺得七皇子是看人家長得漂亮,所以才這麼喜歡林氏的。一旦林氏過幾年色衰,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不過這話,他也不好當著七皇子的面說的太直白,只能淡淡地點了點頭。

  宴席之上,除了恭賀皇貴妃晉位之喜之外,眾人議論的最多的,還是誰會補上這個貴妃的位子。

  已經成年的皇子那邊還會稍微顧忌著一點,聊些公務什麼的。裴清殊他們這些還沒出宮的,也沒有差事可做,能聊的也就是些八卦了。

  比如十皇子和十三皇子兩個,就坐在一起說「悄悄話」。可他們倆的聲音著實不小,裴清殊隔著十一皇子,都能聽得很清楚。

  「這還用想麼,肯定是儷妃晉位啊。老實說,父皇沒直接封儷妃做皇貴妃,我都很驚訝了。」十皇子對十三皇子說道:「讓你母妃別再想了,怎麼著這個貴妃的位子,都是落不到定妃娘娘的頭上了。」

  十三皇子瞥了一旁的裴清殊一眼,不大高興地說:「要是儷妃沒回宮,我母妃才是最得寵的。要不是她和老十四搶走了父皇……父皇現在也不會這麼冷落我們!」

  七皇子坐在裴清殊身邊,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他剛要出口教訓十三皇子,就被裴清殊用眼神制止了。

  要說起來,裴清殊和十三皇子雖然立場不同,關係從來都沒要好過,但他算是親眼看著十三皇子一點一點長大的,對於這個弟弟如今的發展,裴清殊有些失望。

  十三皇子小的時候還是挺乖巧的,雖然因為得寵有一點嬌氣,可並不是個壞孩子。可他自打進了慶甯宮之後,就被老十給纏上了。偏生這倆人還挺對胃口,一來二去的,就天天混在了一起,到處講別人的閒話。

  裴清殊覺得,十三皇子這算是被定妃和十皇子兩個給帶歪了。定妃失寵,從而心生怨恨,天天給十三皇子灌輸這些「父皇被十四皇子母子搶走了」之類的思想。十皇子就更不用說了,從小就是惹事精,攪屎棍一個。

  裴清殊不想讓七皇子在別人的慶祝宴會上吵架,可他也不能縱容十皇子和十三皇子這麼肆無忌憚地議論他的母妃。

  於是他自己開口說道:「十三弟,你也不小了,心胸開闊一點兒,別像某些人,成天跟個怨婦一樣,怨父皇不疼你。父皇對你多好啊,你像十四弟那麼大的時候,他不也是經常去看你,每去行宮都帶著你呢麼。」

  十三皇子聽了這話,差點被裴清殊氣死:「你說誰像怨婦?!」

  裴清殊淡淡一笑,不溫不火地說道:「十三弟何必激動呢,我又沒有說你。有句話說得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父皇疼誰,寵誰,要給誰晉位,可不是咱們可以在背後議論的。十三弟今年也有十一了吧?別總把自己當成小孩兒了,小心禍從口出。」

  十三皇子才不認為裴清殊這是在為他好,所以才教育他的呢。他只覺得裴清殊是因為有儷妃這個得寵的生母,所以膨脹了,覺得自己腰杆子硬了,所以才會這麼說他。

  他氣得用手指頭指著裴清殊,偏生裴清殊說的話字字在理,他又找不出什麼辯駁的話來。

  七皇子見他這般,立馬站了起來,伸手把十三皇子指著裴清殊的手指打到一邊去:「老十三我告訴你啊,別沒大沒小的。你母妃要是不會教你,就讓我這個哥哥來教你做人!」

  「你!你們!」十三皇子看看裴清殊,又看看七皇子,眼淚都含在眼圈兒裡了,氣憤至極地說:「你們仗著比我年長就欺負我!我告訴我母妃去!」

  裴清殊聽了,直接被十三皇子給逗笑了。

  定妃這是把孩子給護的多好啊?一般的皇子像他這麼大的時候,早就是一肚子的心眼兒了。偏生這個老十三,到現在還跟個孩子一樣,在外面和人家吵架輸了,還要回家搬救兵呢。

  裴清殊本以為十三皇子也就是說說,定妃一個大人,總不會陪著他胡鬧。不成想幾天之後,皇帝大壽,國壽節上,定妃來當真領著十三皇子,氣勢洶洶地跑來找他。

  裴清殊好笑地打量面前的女人,的確很漂亮,眉心還有一顆痣,看起來風情萬種。只是不知道以定妃這個脾氣,是怎麼在宮裡安安穩穩地活到現在的。

  「十二皇子,本宮聽明兒說,你不僅欺負他,還罵本宮是怨婦,儷妃就是這麼教兒子的麼?!」

  定妃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裴清殊卻毫不畏懼,只是徐徐站起來說道:「今日是父皇的壽辰,定妃娘娘確定要在這裡鬧麼?不如我們借一步說話。」

  定妃見裴清殊不慌不忙的樣子,就想起儷妃平日裡那副淡漠的表情,心裡頭就來氣。可她知道,裴清殊說的有道理。在皇帝的壽宴上鬧,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

  於是三人走出大殿,站在門口不遠處說話。

  「定妃娘娘怕是誤會了,我從來都沒有欺負過十三弟,也沒有罵過您。只是看著十三弟年紀小,行事不夠謹慎,提醒他兩句罷了。在這宮裡,謹言慎行總是沒錯的,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定妃被他噎了一下,這才說道:「你少在這裡跟本宮巧言令色的,你就是仗著儷妃得寵,不把我們母子放在眼裡!今日你要是不給本宮道歉,給明兒道歉,這事兒就沒完!」

  裴清殊一臉無辜地說:「定妃娘娘莫不是搞錯了什麼?十三弟同十弟在背後議論父皇,言語之間頗有怨懟之意,我出言提醒他,本是好意,怎麼娘娘反倒不識好人心呢?」

  「你,你你……」定妃氣得直發抖,「你敢罵本宮是狗?這就是儷妃教出來的好兒子?不不不,本宮怎麼忘了!你雖是儷妃生的,卻是她不要了,送給別人養的,應當是淑妃……」

  定妃話還沒說完,忽見十三皇子在一旁直給她使眼色。

  定妃回頭一看,來的竟然是儷妃。

  定妃心中一虛,話也說不下去了。

  儷妃卻是走了過來,直直地盯著定妃,幽幽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定妃的嘴唇動了動,故意提高聲音掩飾自己的心虛:「我說什麼了?我說的是事實!十二皇子不就是你棄養的麼?!沒娘養,沒娘教,所以才會對本宮如此無禮!」

  定妃話音剛落,儷妃突然抬手,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

  定妃被她給打蒙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你竟然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你在皇上的壽宴上鬧事,還蓄意造謠,欺負我的兒子,我為什麼不能打你?」

  定妃情緒激動地說:「我怎麼造謠了?!他不就是你……」

  「當初我被人陷害,含冤進了冷宮,可是殊兒並沒有罪。皇上把他從冷宮接出去,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何來有我棄養之說?倒是你……」儷妃冷冷地掃了十三皇子一眼,「你教的好兒子,就是這樣的麼?妄議聖上,目無尊長,你倒還有臉來說我的兒子,我打你不應該麼?!」

  定妃還是不甘心:「可,可我們是平級,都是一樣的妃子,你憑什麼打我?」

  儷妃淺淺一笑,在初冬的陽光下,皮膚宛若白瓷,冰肌似雪,晃了定妃的眼睛。

  「憑你不占理。你若是覺得委屈,儘管去找皇上告狀。等會兒宴會結束之後,我和皇上在鐘靈宮等你。」

  定妃被儷妃氣得說不出話來,瞪著儷妃「你你你」地說個沒完。

  儷妃懶得再搭理她,轉過身就走。

  等儷妃都走出好遠了,定妃才回過神似的,竟然對著儷妃的背影大哭起來,氣得捶胸頓足。

  裴清殊嚇壞了,趕緊開溜。

  後宮的女人……真是好可怕呀!

  國壽節過去之後不久,令儀家的小兒子也滿周歲了。

  裴清殊照舊代表淑妃,去公主府觀禮。

  雖說全貴妃晉位之後,宮中原有的格局被打破,榮貴妃看似暫時落了下風,不過容漾之前隨軍出征,給禮親王擔任主簿,在大軍回京之後也得到了皇帝的嘉獎。所以一時之間,公主府門庭若市,許多人都殷勤地來向容漾道喜。

  他們忙了一天,把賓客全都送走之後,裴清殊也逗弄完了小外甥,照舊和容漾來到書房裡單獨說話。

  「姐夫,你回京之後,怎麼又回翰林院了?」

  翰林院雖清貴,但如容漾之前所說,他是駙馬,皇帝忌憚著祖宗傳下來的慣例,如非特殊情況,肯定不會重用容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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