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皇子奮鬥日常 作者:容默(已完成)

 
BabOdin 2019-6-29 10:10:4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7 53212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13

  第80章 改制

  自打恩嬪入宮以來,這還是她頭一次來到淑妃所在的瓊華宮。

  瓊華宮的華麗富貴, 和淑妃待裴清殊的親熱, 恩嬪都暗暗看在眼中。再想起淑妃今日所為, 大方得體, 恩嬪心中不由感到慶倖,當初她們真是給裴清殊找了一位好的養母。

  淑妃找恩嬪嘮家常的中心思想就是,儷妃不在宮裡,恐恩嬪勢力單薄,無人照顧。不管怎麼說,恩嬪都是裴清殊的姨母。如果得空的時候,不妨多與瓊華宮走動走動。瓊華宮裡現在只有一個老實巴交的信貴人, 淑妃和她沒什麼共同語言, 歡迎恩嬪常來做客。

  最後, 淑妃笑吟吟地說了一句:「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說一聲便是。」

  恩嬪感激地應了。

  其實,淑妃今日去送儷妃也好,拉攏恩嬪也罷, 都是榮貴妃幫她出的主意。

  淑妃剛開始心裡頭還有一點想不開, 可是她考慮了很久,覺得榮貴妃說的有道理。

  若是想要籠絡人心,不讓裴清殊難做的話,她主動和儷妃姐妹兩個處好關係,的確是最好的辦法了。

  況且儷妃不在宮裡,恩嬪又是個沒有什麼大能耐的, 稍微對她親熱一點,裴清殊心裡只會對淑妃更加感激。

  恩嬪告辭之後沒多久,裴清殊吃飽了點心,又用了一頓午飯,就說要午睡,回了景行軒。

  可回去之後,他卻又睡不著了。

  自打半年前邵康樂去了邊境驅趕匈奴人之後,裴清殊就一直跟著九皇子的武師父上課。六皇子去世之後,九皇子太過悲痛,根本沒心思上課,尤其是騎射課。皇帝諸事纏身,顧不上管他,就由著九皇子去了。

  不過裴清殊覺得,等過了年之後,九皇子差不多就應該回去上課了。到時候他們倆一起學習,還不知道能不能合得來。

  這是最近的煩心事之一。

  煩心事之二就是,教了裴清殊好幾年的盧維,今天也領了束脩離宮了。在裴清殊心裡,盧維亦師亦友,他一直都把盧維當成一個大哥哥看待。

  盧維這麼一走,裴清殊心裡忽然覺得空落落的,很是不適應。

  結果等新年過去,皇子們複課之後,裴清殊有點意外地發現,不僅是邵康樂和盧維走了,包括朱先生在內,教授他的幾位師父們竟然全都換了人。

  原來,皇后犯下的錯誤雖說沒有禍及家人,可皇帝不知怎麼,突然想起教授小皇子們的先生是皇后的親戚。為了給小皇子們更好的教育,皇帝就給他們換了老師,而且還不止一位。

  這幾位新老師,可以說都是大有來頭,哪一個說出來都比朱先生資歷深,學識好。

  教四書五經的那位先生姓陸,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據說是剛剛致仕的國子監司業,研究了一輩子的國學。

  除了學習儒家經典之外,從今年開始,皇子們還新增了學習算學和律學的任務。

  以前裴清殊他們也學過一點律法和基礎的算學,不過都是朱先生一個人帶著教的。現在不同了,皇帝給他們找來了專門的老師。

  和陸先生相比,這兩人都比較年輕。教算術的那個姓賈,據說是個算學天才。在他那一屆的考生之中,他的算學是全國第一名。所以才三十出頭,他就已經當上了正六品戶部主事,現在又多了一項教授皇子們的兼職。

  教律學的先生姓秦,也是三十多歲,現在在大理寺任職。不過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層身份,就是十一皇子的舅舅。

  見到秦先生之後裴清殊才知道,原來十一皇子的生母穆貴嬪,是大理寺卿秦大人的女兒。她哥哥考中進士之後,也進了大理寺。他們一家子都是一個性格,也難怪十一皇子從小便是這麼個古板剛正的性子了。

  不過由秦先生,裴清殊想到了很多大齊選官制度上的問題。

  據裴清殊所知,大齊選拔人才,採取的雖然是科舉制度,可在實際任官的時候,都很大程度上考慮了官員的家族和出身背景。

  舉例來說,就是像秦先生這樣,父親、祖父都在大理寺任職的,他就會想辦法,托關係進大理寺當差,將來好接他父親的班。說得大膽一點,和皇帝培養太子差不多是一個性質的。

  在遇到秦先生之前,裴清殊就知道欽天監的官員都是百分之百世襲罔替的。太醫院雖說不是鐘家獨大,但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說欽天監和太醫院這兩個地方,專業性比較強的話,裴清殊還能理解,各個家族要從小教授孩子相應的技能,以便將來的任職。

  可是像大理寺這種司法機構,並不需要從小學什麼特殊的技藝。只要通過學習和培訓,很多人才都能做好。所以裴清殊覺得,不應該這樣一直讓一家獨大,否則很容易出現權力濫用、濫竽充數、降低辦事效率等等問題。

  不過,看其他人那種無所謂的態度,裴清殊覺得,這種現象存在的時間已經太久了,恐怕一時之間很難改變,因為大家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

  長華殿內大換血,換了三位老師之後,皇子們上課的形式和制度也發生了一定的改變。

  首先就是,新年之後,裴清殊多了三位新同學。

  因為最大的三個皇子已經出宮建府,六皇子去世之後,長華殿東配殿那邊就只剩四皇子和五皇子兩個人了。於是兩個班級乾脆合併,大家一起上課。

  除了兩位兄長之外,裴清殊最小的弟弟,也就是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也到了上學的年紀。

  不過十三皇子暫時還跟不上他們的制度,正好原先教授四皇子他們的莊先生閒了先來,就留下來給十三皇子開蒙。等他學完幾本啟蒙書籍,再加入裴清殊他們。

  因為新加了兩門課,皇子們的上課時間也做出了相應的改變。

  裴清殊最近正好在學認西洋表,這天下午得空,他就和傅煦、虎兒兩個一起練習換算時間。

  「辰時開始上課的話,就是……早上七點。」裴清殊先看了一眼左邊的時間對照表,再看右邊的小懷錶,「現在我要考考你們咯。陸先生的課是一個時辰,那麼下課的時間是幾點?」

  空氣突然安靜了一會兒,虎兒憋著氣冥思苦想的時候,傅煦簡短而乾脆地回答道:「九點。」

  「答對了!」裴清殊笑著和虎兒說:「一個時辰等於兩個小時,七加二就是九,你想明白了沒有啊?」

  虎兒憨憨地點點頭。

  裴清殊繼續問:「休息兩刻鐘之後,開始上半個時辰的算學課,下課時間是幾點?」

  傅煦心算了一下之後,率先答道:「大約十點半。」

  裴清殊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虎兒:「算明白了麼?」

  虎兒伸出手指頭,一根一根地數。剛開始還數的挺好,結果數著數著,手指頭就開始發顫,數亂了。

  裴清殊笑著聽傅煦給虎兒講解。

  現在不僅僅是裴清殊這裡,宮裡到處都時興用洋表。據說是皇帝聽從了公孫先生的建議,每個宮裡都送了一塊過來,兩個貴妃和四妃的宮裡甚至還用上了座鐘。

  裴清殊這一塊是皇帝專門為他定做的,表蓋內側還刻著一個「殊」字。裴清殊很喜歡,走在哪裡都隨身帶著。

  算學課下課之後,皇子們有一刻鐘,也就是十五分鐘左右的休息時間,然後再上半個時辰的律學課。

  這樣一來,上午的課程要十一點四十五左右才能結束。

  兩個小時的午休時間之後,就差不多是下午兩點鐘了。這個時候再上才藝課和騎射課的話,就不能在天黑之前放學了。所以皇帝乾脆取消了他們的才藝課,改為下午兩點鐘開始學習騎射,學到五點,中間有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皇子們若是想繼續學習才藝的話,就要趁著晚上或者休沐日去學。

  按照幾十年前定下的制度,皇子們的休沐日實在太少了,宮裡頭的實際情況早就與規定不符。皇帝乾脆趁著這一次改了革,每十日給皇子們放一天假,每逢節日、皇子或者母妃的生辰再放一天假。

  夏天最熱的時候放十日,過年前後放十日。小皇子們聽了,都誇父皇仁慈,覺得這樣的制度比之前有人情味兒多了。

  裴清殊是一個適應能力不算太強,但也不算太差的人。大概兩三個月過後,他完全適應了這套新的學習方式,和他的新老師們。

  不得不說,皇帝這麼一改革,裴清殊覺得他學習起來的勁頭比以前足了很多。

  過去朱先生講課,總是照本宣科,只帶著他們朗讀和背誦。朱先生認為,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所以主要靠皇子們個人理解經義。不過現在的這位陸先生,教學經驗十分豐富,懂得如何調動學生們的學習樂趣,用各種各樣的小故事輔助他們記憶,所以裴清殊覺得自己背起書來事半功倍。儘管假期多了,可學習的進度反而更快了。

  至於算學和律法,相對四書五經來說,都是非常實際的東西,裴清殊心裡更喜歡上這兩門課。

  賈先生的算術能力太高,剛開始給他們講課的時候,總是容易跳步驟,搞得皇子們雲裡霧裡的。

  不過在大家反應了這個情況之後,賈先生及時調整了自己的教學方式。師生們磨合了這一段時間之後,像裴清殊這樣學習能力比較強的學生已經能夠跟上了。

  但是像七皇子、十皇子這種功課不太好的,就特別討厭上算學課。五皇子、八皇子這種雖然肯學,但算學成績不好的人,每回上算學課也是十分頭疼。

  講律法的秦先生和他的外甥十一皇子一樣,平時都是板著個臉,說話一板一眼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模樣。不過裴清殊並不討厭這位秦先生。

  因為秦先生年紀雖不大,卻已經在大理寺幹了好幾年了。他知道許多各種各樣的案例,講起課來總是令人大開眼界。

  不過,秦先生在功課方面,要求也是很嚴格的。以前皇子們只有在歲末的時候,才會象徵性地考一次試。現在就不一樣了。老師們大換血之後,一套新的考試制度應運而生。

  因為在這幾人之中,陸先生從前的官位最高,又曾是國子監的領導人物之一,所以長華殿現在基本上是以陸先生為首,這套考試規則也是由他來制定的。

  除了每日都有可能進行的課堂小考之外,現在裴清殊他們每個月都要進行一次月考,並且排出名次。每一季度,還要進行一次大考,考試的結果會掛在長華殿院子裡一個新設立的榜上。考不好的人,一連要丟三個月的人。所以皇子們一下子都緊張起來,學習態度大多端正了不少。

  三人之中,數秦先生每次扣分扣得最狠,時常給出令皇子們感到臉紅尷尬的成績。所以律學雖是副科,許多皇子反倒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在了律學這門功課上。

  因為有四皇子這個大哥哥在,裴清殊在這兩個月的月考裡,還沒有考過頭名。無論是考四書五經還是律法算學,四皇子都是皇子之中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他年紀長,比裴清殊多讀了好幾年的書,所以裴清殊也不和他比。裴清殊的目標就是進前三名。

  參與排名的一共有十一個人,第一次月考的時候,裴清殊的經義考了第五,律學考了第四,和算學考了第三。

  或許是因為九皇子常年跟著六皇子的緣故,他的四書五經讀得要比裴清殊透徹,所以經義考了第二。第三是禮親王的嫡長子,比裴清殊大幾歲的堂兄。律法和算學的第二名,也都是這位禮親王世子裴清暄。至於律學的第三名,則是由秦先生的嫡親外甥十一皇子獲得。

  第二次月考,裴清殊的經義和律學排名沒有動,算學超常發揮,考了第二。裴清殊對自己的成績挺滿意,畢竟他是這些皇子和宗親子嗣裡頭年紀最小的一個,上學時間還是比較短。他前世雖活了些年紀,但這些東西從來都沒學過。

  四皇子也對他的成績很滿意,向來很少誇獎人的他,還在第二次月考成績出來之後,特意去景行軒誇獎了裴清殊一次,還送了他一個西洋音樂盒作為獎勵。

  都說長兄如父,裴清殊覺得,比起大皇子,其實四皇子更像他的長兄。畢竟當初,裴清殊來到這個世界後寫的第一個字,是四皇子手把著手教他寫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14
第81章 補課

  現在皇子們的課業都挺忙,所以平日裡上學的時候, 裴清殊頂多偶爾和七皇子一起吃個飯, 很少有時間單獨和四皇子聚會。不過每逢休沐日, 他們兄弟三個還是會湊在一處, 三個人一起跟以前教四皇子才藝的蘇先生學畫畫。

  因為裴清殊前世的父親是個畫師的緣故,裴清殊的畫畫功底還算不錯。之前盧維還在時,他們要是彈琴彈累了,也會畫上幾筆劃。所以畫畫這件事,裴清殊一直都沒有丟下,只是沒有在上面投入太多的時間和精力罷了。

  蘇先生在聽說裴清殊是盧維的弟子之後,看他的眼神就不太一樣了。

  「難怪十二殿下在這個年紀, 就有這樣的水平, 天賦高是其一, 盧先生的指點也是功不可沒啊。」

  別看盧維在裴清殊面前經常是那麼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在不熟悉他的人那裡,盧維仍舊是一個聲望極高,又不慕名利的大才子。

  裴清殊身為他的第一個, 也是唯一一個學生, 算是沾了盧維的光,別人總能因為這一層身份而高看他幾分。

  蘇先生每次會教他們一個時辰,一個時辰過後,裴清殊就留下和四皇子他們一起吃個飯。剛開始的時候,容二公子和左三公子還來過兩次。不過最近這一個多月,這兩人都沒有出現過。

  裴清殊想起自己昨天令儀那期待的小眼神, 就幫著她問了一句:「最近怎麼不見容二公子他們呢?」

  四皇子淡淡地說:「春闈就要到了,表哥還要複習。」

  裴清殊理解地點點頭:「應該的,應該的。」

  七皇子聽他們聊起這個,就隨口插了一句:「那左三哥咋也不來了呢?他還沒中舉呢吧。」

  四皇子頓了一下才道:「他們家裡,最近要辦喜事。」

  「哦哦哦,我知道了!」七皇子恍然道:「是他姐姐和淮陽姑姑家的大表哥對吧!也是哦,大表哥今年都……」七皇子扒拉著手指頭數了數,然後伸出兩個巴掌來,「虛歲都快二十了,也該成親了。」

  裴清殊不想觸及四皇子的傷心事,聽七皇子說起宋大公子來,趕緊轉移了話題,說起幾天後他們季度考試的事情。

  七皇子一聽到考試二字就覺得腦袋疼,很快就把什麼宋大表哥二表哥的拋到腦後去了。

  「四哥,十二弟,你說我天天跟你們混在一起,考試成績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七皇子一臉悲痛地說:「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啊!」

  四皇子斜了他一眼道:「關老天爺什麼事,還不是你不肯用功讀書!瞧瞧人家十二弟,年紀比你小,功課卻比你好多了。這回考試你要是再墊底,你就要在『恥辱榜』上被人笑話三個月了。」

  「誰墊底啦!」七皇子不服氣地說:「這兩次考試,老十才是最後一名好麼?我可比他強多了。」

  說起十皇子,裴清殊忍不住笑道:「我聽說,十哥最近老去找十三弟玩兒,真是應了四哥當初那句話了……」

  四皇子臉上卻沒什麼笑意:「十弟此人,看似大大咧咧,可他未必毫無心機。去年他到處講六弟即將成為太子的事情,害得六弟被奸人所害,至今都沒有找出兇手。所以你們和他相處的時候,萬萬不能因為十弟看起來胸無城府,就對他掉以輕心。」

  「四哥所言甚至。」裴清殊贊同地說:「如果十哥真的是那種明面上裝傻,背地裡使壞的人,那他可要比三哥那種什麼事情都寫在臉上的人可怕多了。」

  說起三皇子,自打皇后出事之後,裴清殊就很少在宮裡看到他了。聽七皇子說,現在八皇子已經不再做三皇子的跟屁蟲了。不過三皇子的事情,還是八皇子瞭解得最多,所以七皇子知道得也不少。

  「六弟明明就是被皇后害死的,父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現在都沒有廢皇后。」七皇子邊嗑瓜子邊道:「現在這樣可好,三哥仍是嫡子,你們說尷尬不尷尬?搞得我弟那個傻小子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裴清殊不好開天眼,勸八皇子不要再做無用之功,只能對此保持沉默。

  七皇子繼續道:「老八說,三皇兄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身體好像也不如從前了。以前三哥還挺喜歡出去玩兒的,偶爾還會接老八一起出宮。可是現在呢,三哥除了辦差的時候,其他時間都待在家裡,哪裡都不去,安分得可怕,就連老八都沒怎麼見過他了。」

  想起當初在慈安宮裡扶起三皇子時,在他脖子上發現的紅疹,四皇子喝了口茶,淡淡地說:「可能皇后被軟禁之後,三皇兄受了刺激,轉了性子,變得安分守己起來吧。」

  「我覺得不像,這裡頭肯定有事兒。」七皇子湊近他們,壓低聲音說:「要不,回頭我讓老八打聽打聽?」

  裴清殊覺得這樣好像不大好,怎麼八皇子倒像成了他們送到三皇子那邊的細作似的。

  四皇子也道:「不必了,八弟的城府說不上有多深,若是被人察覺到異樣,反倒不妥。以後他說什麼,你聽著便是,無需多問。」

  「哦。」七皇子聽話地答應了一聲。

  ……

  在春闈到來之前,裴清殊他們迎來了今年的第三次考試,也是第一次季度大考。

  為了這次考試,裴清殊用功複習了好長一段時間。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的算學成績穩定住了,仍舊排名第二。律學有所進步,和十一皇子並列排了第三。

  唯一有點可惜的是,四書五經的成績還是老樣子,排在了五皇子的後面。

  裴清殊覺得自己的腦子一點都不比五皇子笨,只是學習的時長不如人家,一時半會兒很難追上來。

  四皇子看出他好像有些低落的樣子,也不會安慰他,就抓著裴清殊和七皇子來修竹館,重新為他們兩個補起課來。

  九皇子不知怎的,也聽到了消息。這天上武學課的時候,他趁著休息時間問裴清殊,以後能不能帶他一起補課。

  裴清殊意外地看著他說:「九哥,你的功課那麼好,還需要補習麼?」

  九皇子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一副自責的表情來:「不瞞你說,自打六哥走後,我好長一段時間都無心讀書,腦子裡頭全都是六哥的音容笑貌……」

  裴清殊聽了,理解地點了點頭:「九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和六哥的接觸雖然不多,但我也是打心眼兒裡佩服他。現在想起他時,我還是覺得十分可惜。你和他那麼要好,難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九皇子聽到裴清殊這麼說,差點又落下淚來:「十二弟,謝謝你這麼說,謝謝你還記得六哥。六哥走後,所有人就像是把他忘了一樣,照舊過他們的日子,可是我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六哥的死,也接受不了他這樣的人,竟然會被世人所忘記……」

  裴清殊拍拍他的肩膀,寬慰他說:「誰說世人忘記他了的?父皇不是追封他為親王了麼?他可是咱們皇子裡頭頭一個封王的呢。」

  「人都已經不在了,追封又有什麼意義呢……」九皇子苦笑了一下,道:「不說這個了。其實實話告訴你吧十二弟。六哥還在的時候,他就跟我說過,說你人不錯,是個可以交往之人。我當時還沒聽進去。這兩個月和你一塊練武,我才發現你還真是挺不錯的。雖然功夫差,但是一直肯學,除了有點嬌氣之外,別的都挺好的。」

  裴清殊有點無語:「……九哥你這是在誇我麼?」

  「是啊,除了六哥,我可輕易不誇別人的。」九皇子擺出一副「我誇獎你了那你就要很高興」的表情。

  裴清殊沒辦法,只得配合地笑了笑:「多謝九哥。」

  「那補習的事情,你是答應了麼?」九皇子追問道。

  「啊,這個啊……」裴清殊不好意思地說:「對不住,九哥,我得跟四哥商量一下。其實四哥也挺忙的,只能隔兩天教我一次。」

  「那樣就已經足夠了。其實四哥的才學也不錯,六哥不在,他就是兄弟裡頭最好的了,所以我才想……」九皇子也有點不好意思,「能不能跟著四哥學一些東西。」

  裴清殊點頭道:「你放心,我回頭就跟四哥說。」

  「那就多謝十二弟了。」

  九皇子的事情,裴清殊沒有耽擱,轉過頭就去修竹館跟四皇子說了。四皇子聽說之後,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裴清殊以為他會拒絕的時候,四皇子突然開口,問向一旁正在打哈欠的七皇子:「這事你怎麼看?」

  「啊?」七皇子如夢初醒,懵懵地看著他們說:「老九要幹嘛?」

  裴清殊看了這個糊塗的哥哥一眼,無奈地說:「每三天晚上,和我們一起補習一個時辰。」

  「哦。」七皇子又打了一個哈欠,「可以啊,我沒什麼意見。不過他可不能免費使喚四哥,得給四哥送點束脩才行吧?」

  四皇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七皇子說:「那你怎麼不送?」

  七皇子用手指掏掏耳朵,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那點兒月例,每個月都花得一乾二淨,時不時地還得上十二弟這裡打秋風……嘿嘿,不過四哥,你想讓我送你點兒啥啊?以前我要送你大公雞和大蛐蛐兒,你都不要呀!」

  四皇子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說:「你還是繼續打你的哈欠吧。」

  七皇子難得聽話,緊接著又打了一個超大的哈欠,把裴清殊都給傳染困了。

  四皇子轉頭看向裴清殊:「十二弟,麻煩你轉告九弟,他要來可以,不過不能到我那裡去,要去你這裡集合。」

  裴清殊不解地說:「為什麼呀?」

  「要是光咱們三個還好,宮裡的人,都知道我們走得近。只是老九……」四皇子頓了一下,解釋說:「不管怎麼說,這兩年宮裡宮外一直都有催父皇立太子的風聲。雖說我上頭還有幾位皇兄,可我畢竟是宮裡年紀最長的皇子。若是老九頻繁出入我的寢宮,只怕外頭會傳出風言風語,說我四處籠絡人心。還是在你這裡安全。」

  裴清殊沒什麼意見:「那就這樣定了。」

  等過了一段時間之後,裴清殊後知後覺地發現,六皇子走後,九皇子雖然還沒有成為裴清殊他們這個小團體的核心成員,但在外人眼裡,也算是他們這一邊的了。

  他每天要和裴清殊一起上武學課不說,還要時不時地來景行軒補課。而且九皇子的生母慶嬪,還住在榮貴妃的寶慈宮裡。這幾層關係加起來,已經足以使旁人,尤其是老十這樣大嘴巴的人,將九皇子打入裴清殊他們的陣營當中去了。

  裴清殊倒覺得無所謂。九皇子為人雖然衝動了一些,有些恃才傲物,但是只要是有真才實學的人,他就會打心眼裡敬佩。

  從本質上來說,九皇子不是個壞人,只不過是性格稍微有一些偏激而已。只要不讓九皇子知道太多他們的秘密,只是平日裡相處,問題還是不大的。

  季度考試過去後不久,天下學子期待已久的春闈終於到了。

  相較於往朝而言,延和朝舉行春闈的時間比較人性化,從二月推到了三月。這個時候,京城的天氣已經比較暖和了,考生們也不必在大冬天裡穿著薄薄的衣物進行考試。

  春闈的正式名稱其實是會試,因為在春天舉行,所以多被稱為春闈。

  中會試者,則會成為「貢士」。中了貢士之後的一個月,就要參加複試和殿試。一路過關斬將之後,才能成為進士。

  科舉考試向來是由禮部主持的。因為這一年多的時間以來,三皇子都在禮部辦差,所以今年會試的這段時間,皇帝就把三皇子叫進了宮,讓他給弟弟們講一講大齊科舉考試的制度和流程。

  其實裴清殊挺不明白皇帝為什麼這樣做的。以前皇后好好兒的時候,也不見皇帝怎麼刻意培養三皇子。這會兒皇后倒臺了,皇帝卻給三皇子長臉的機會,真是越發叫人看不透了。

  裴清殊這回一見三皇子,就發現他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三皇子長得有點像減肥之前的皇帝,身材偏胖。可現在的三皇子,不僅瘦了很多,看起來還比實際年齡老了好幾歲,瞧著甚至比大皇子的年紀還要大。

  更重要的是,三皇子眼中的神態,還有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場,都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過去的三皇子是驕傲的,是自負的。可現在的三皇子微微佝僂著肩膀,神情陰鬱,一副恨不得在角落裡縮成一團的模樣。

  果然……皇后的事情,對他的影響很大啊。

  不過裴清殊發現,三皇子出宮之後,還真是在禮部學到了不少東西。給他們講解科舉制度的時候,條理清楚,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

  講完之後,裴清殊等人都聽得很明白,可三皇子臉上也不見絲毫得意之色,說了一句讓他們好好讀書就走了,低調到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真是叫人摸不透啊。

  中午裴清殊吃的有點撐,躺下之後睡不著,看今天天氣不錯,就在慶甯宮裡四處走了走。

  路過六皇子的院子時,裴清殊忍不住又是一陣傷感。

  隔壁七皇子的院子裡,梨花開得紛紛揚揚。雪白的梨花越過牆圍,開到了六皇子的牆頭。只可惜,此情此景,六皇子再也看不到了。

  裴清殊長歎一聲,繼續向前走去。

  路過三皇子的院落時,裴清殊驚訝地發現,裡面好像有人在說話。

  他本以為是留守在這兒的宮人之間閒聊,就沒當回事兒。誰知那個男人一開口,裴清殊就覺得特別耳熟。

  他下意識地躲了起來。

  聽牆角這種事情,宮裡的大多數人都有經驗。小德子見了他的動作,趕忙機靈地躲到裴清殊後頭去,整個過程非常之快,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我他媽都快變成瞎子了,就為了背這麼一個破稿子,背了整整十天。鐘太醫我求求你了,你就直接告訴我吧,我得的到底是什麼病!」

  近距離一聽,裴清殊就明白了,這是三皇子的聲音。當然,是三皇子原本的聲音,而不是他今天在長華殿給他們講課時那種陰沉沉的聲調。

  鐘太醫鎮定道:「三殿下又何苦為難微臣呢,李太醫不是已經說過了,殿下得的只是皮膚疾病而已,只要悉心調養就會好的。」

  「放屁!」三皇子暴怒道:「我都找宮外的大夫看過了,他說我得的是花柳病!還是會渾身長疹子,眼睛漸漸看不清楚,身體還不聽使喚的那種病!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你,我這病是不是去年在慈安宮暈倒那時候就有了的!如果你早就看出來了,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還不讓我告訴李太醫你給我看過病的事兒?」

  鐘太醫心中一驚,沉聲問道:「殿下可去問過李太醫了?」

  「問了啊,可是他就說宮外那些大夫都是庸醫,說我是被人騙了。」三皇子急得都快沒脾氣了,「鐘太醫,你行行好,你就告訴我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這一年裡,你讓我注意的事情,我都注意過了,可是這病還是不怎麼見好啊。」

  鐘太醫無奈地說:「殿下,你還是去問問皇上吧。只要你把今天同我說過的話說給皇上聽,皇上就會向您解釋清楚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14
第82章 道歉

  昔日裡,在皇后出事之前, 三皇子和皇后這個母親學的, 基本上沒有怕過他這個軟弱無能的父皇。

  不過自打皇帝狠下心來, 將皇后軟禁之後, 三皇子就有些怵皇帝了。

  因為他突然間意識到,以前皇帝好說話,只是因為皇帝不想和他們一般見識而已。一旦皇帝變得心志堅定起來,那他們的富貴也好,生死也罷,其實全都掌握在皇帝的一念之間。

  現在一想到要去質問皇帝,三皇子心裡就有些打鼓。他總覺得皇帝變了, 變得越來越難以捉摸了。

  可是鐘太醫執意不肯說出真相, 三皇子也沒有辦法。要是擱在以前, 他肯定不會輕饒了鐘太醫。只是現在,皇后倒臺之後,他也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三皇子無奈之下,只能硬著頭皮去了乾元殿求見皇帝。

  見三皇子要出來, 裴清殊趕忙躲到了宮牆另一邊的視線死角裡去。

  三皇子和鐘太醫的對話裴清殊聽得斷斷續續, 不過關鍵信息他已經掌握住了。簡單來說,就是三皇子以為自己得了皮膚病,實際上得的卻是花柳病。李太醫騙了他,鐘太醫也瞞著他。只是鐘太醫看起來是和皇帝一夥的,不知道他們究竟在搞什麼名堂。

  裴清殊想不明白,正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忽聽背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見過十二皇子殿下。」

  裴清殊心中咯噔一聲,嚇得差點叫出來。

  他僵著身子轉過身來,強作鎮定地乾笑著說:「你是鐘太醫吧,呵呵,快免禮。」

  鐘太醫收起手,看了看四周,隨後回過頭來,對裴清殊微微一笑:「殿下方才都聽到了吧。」

  裴清殊心虛地笑:「太醫說什麼呢,我可聽不懂。」

  「殿下不懂的話,那是最好的。」

  鐘太醫說話時,一直溫和地看著他,像是長輩看小輩一樣慈愛,卻讓裴清殊忍不住心裡發毛。

  這……這又是什麼意思?

  上次鐘太醫在乾元殿門口的一個眼神,就讓裴清殊疑惑了好久。

  今天……他又這樣……

  裴清殊覺得自己實在忍不住了。

  這位大鐘太醫,肯定知道儷妃和他弟弟當年的事兒,不然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對他一個陌生的皇子這樣。

  裴清殊想了想,試探地說:「前幾天我去看姨母,也就是恩嬪娘娘,她還提起鐘家呢。說是她小的時候,常隨母親回鐘家探親。鐘太醫和她可相熟?」

  鐘太醫聽他提起恩嬪,勉強笑了笑道:「恩嬪娘娘比微臣小上幾歲,還是和微臣的弟弟更為熟悉。」

  裴清殊順勢問道:「是您二弟麼?聽說我母妃進宮之前,還和鐘太醫的弟弟訂過親呢……」

  鐘太醫低聲道:「都是些陳年往事了,沒想到殿下也知道。」

  裴清殊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咄咄逼人了,可是有些事情,他實在太過好奇,所以不得不步步緊逼:「就算是陳年舊事,可鐘家和林家,終歸是親戚,這幾年怎麼也不見鐘太醫與母妃她們來往呢?還是說,是因為母妃被人陷害,進了冷宮,鐘太醫怕受到牽連呢?」

  鐘太醫默了默,看了裴清殊身後的小德子一眼。

  小德子忙道:「奴才去旁邊瞧著,省得有人來打擾殿下和鐘大人說話。」

  小德子走出幾步遠,和他們拉開一定距離後,鐘太醫笑道:「殿下的下人倒是機靈。」

  裴清殊禮貌性地笑了一下,眼睛仍然盯著鐘太醫不放。

  他以為鐘太醫會向他解釋什麼,誰知鐘太醫突然身子一低,竟然朝裴清殊跪了下去。

  裴清殊大吃一驚,連忙將他扶起。不管怎麼說,從輩分上講,鐘太醫都是他的長輩,裴清殊可不能受他的大禮。

  他有幾分手足無措地說:「您這是做什麼?快起來說話!」

  鐘太醫愧疚地低下了頭,「微臣沒想到,殿下竟會知曉當年之事……那微臣也不瞞著殿下了。當年捨弟與儷妃娘娘遭人陷害之後,家父因為愧對皇上,便辭去了職務。可微臣不得不為了家族的使命,繼續留在太醫院當差。幾年前……殿下生病的時候,其實微臣收到了求救,可是微臣為了避嫌,不敢去給殿下診病,險些耽誤了殿下的病情……雖說微臣後來拜託了一位同僚前去,可微臣這心裡頭,始終是過意不去……微臣實在是愧對十二殿下啊!」

  裴清殊聽了這話,終於明白之前鐘太醫為什麼會對他露出愧疚的神色了,原來是為了當初裴清殊生病發燒的事情。

  裴清殊苦澀地勾了勾唇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現在好好的,當然可以輕描淡寫地說一聲「沒事,沒關係」。可是,真正的裴清殊,已經死了。

  他沒有辦法就這麼說出原諒二字。

  好在鐘太醫也不奢求他的原諒,只是情真意切地說:「如今陛下給儷妃娘娘平了反,捨弟也算是清白了。但如殿下所說,鐘家和儷妃娘娘的關係終究有些敏感,所以微臣怕皇上疑心,現在也不敢同殿下和恩嬪娘娘走得太近。不過,如果殿下將來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微臣很樂意為殿下效勞。」

  裴清殊點點頭道:「我能理解,你有這份心就好了。」

  鐘太醫微笑著看著他說:「現在十二殿下的氣色看起來很好,這樣臣就放心了。此處不可久留,微臣就先告退了。」

  「等等。」裴清殊現在已經能夠確認鐘太醫是自己人了,就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三皇兄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

  鐘太醫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此事事關重大,殿下若是全然不知情,那才是最安全的。只是殿下現在已經聽到了一些,我若是不告訴您,只怕殿下會因為好奇心而追查,到時候就更危險了……也罷,微臣告訴您便是,只是這件事情您不能和任何人說,也不能讓皇上知道您知道了。」

  見裴清殊點頭,鐘太醫才附耳過去,和他悄聲說了幾句話。

  裴清殊的神情,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和鐘太醫分開之後,裴清殊差不多也到了上課的時間。

  心不在焉地練了一個時辰的騎馬射箭之後,裴清殊回到房中,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裡,陷入沉思。

  鐘太醫告訴他說……三皇子應當是中了誰的暗算,在去年的這個時候染上了花柳病。

  可是給三皇子看病的李太醫,卻瞞著三皇子,說他得的只是一般的皮膚病。

  皇帝得知此事之後,認定李太醫和謀害三皇子之人有關。他讓鐘太醫不要打草驚蛇,以便順藤摸瓜,找出李太醫背後的主使者。

  因為花柳病是沒有辦法治癒的,所以皇帝決定瞞著三皇子,不讓他知曉他們的計劃。否則以三皇子的性格,肯定會大呼小叫,將皇帝的計劃完全破壞掉。

  皇帝認為,對方能夠這樣悄無聲息,不著痕跡地陰了三皇子,手段之高明,很有可能就是當初毒害六皇子的那夥人做的。所以他十分耐心地追查了好幾個月。至於得沒得到線索,鐘太醫就不知情了。

  裴清殊現在在思考的是,對方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只是讓三皇子在皇位競爭中出局的話,他們完全可以讓三皇子染病之後,就把三皇子的名聲搞臭。

  可是他們不但沒有這樣做,還讓李太醫幫忙瞞著……

  裴清殊總覺得這背後會有一個巨大的陰謀。

  而且,讓三皇子染上花柳病,與陷害皇后的,真的是同一夥人麼?

  要知道皇后還沒出事的時候,皇帝就不是很想立三皇子做太子。在皇后很有可能被廢的情況下,他們有必要再把三皇子搞廢,求一個雙重保障麼?

  所以裴清殊覺得,陷害皇后和暗算三皇子的,也有可能是兩撥人,甚至更多的人參與其中。

  裴清殊只要一想到這些害人的人,很有可能都是自己所謂的親人,都是自己身邊的人,就忍不住後背發寒。

  皇位之爭……太子之爭……實在是太可怕了。

  ……

  春闈一個月過後,會試的成績出來了。

  容二公子發揮得極好,竟然得了頭名,成了他們這一批學子當中的「會元」。

  容府如何慶祝,自不必提。四皇子聽說之後,特意在修竹館裡擺了一桌酒,請來幾個要好的兄弟,給容二公子慶賀。

  九皇子向來崇敬才學高深之人。慶功宴的前一天,他期期艾艾了半天,最後小聲問四皇子他能不能一起來。四皇子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

  當時他們是在長華殿裡,九皇子這話,不知怎麼被十皇子聽見了,就酸酸地說:「四哥,你可不能這麼偏心,怎麼請九哥不請我啊?」

  四皇子淡淡地說:「你會作詩麼?」

  十皇子:「……哦,我不去就是了。」

  裴清殊在旁見了,佩服地給四皇子豎起了大拇指。

  真是一物降一物。

  慶功當日,容二公子心情極佳,免不得和大家一起喝了幾杯。以往裴清殊年紀小,聚會時幾乎從不沾酒。可今日開始,他算是破了戒了,被七皇子帶著也喝了兩杯。

  不過和容二公子相比,他喝的那點兒簡直不夠看了。

  飲酒之後的容二公子,神采飛揚,唇畔更添三分笑意。

  裴清殊越看越覺得,令儀……好福氣。

  酒過三巡之後,大家都放開了許多。容二公子拉過裴清殊,在他耳邊低語:「清殊,你姐姐可有信要給我?」

  裴清殊搖搖頭。要是有的話,他早就給了。

  容二公子見了,倒也沒說什麼,只是眼底不由露出一絲失望之色。

  不想宴會即將散去之時,裴清殊忽然發現,不遠處的小竹林裡似乎站著一個人。

  他連忙拉了拉容二公子的袖子,示意他朝那邊看。

  在那一瞬間,容漾那雙醉眼迷蒙的眼睛,突然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像是在黑暗中行走了許久的人,看到了一顆期盼已久的星星。

  「公主……」他走了過去,用自己的背影將她從旁人的視線中擋住,「你叫我等得好苦。」

  令儀嬌嗔著,在他胸口輕輕地打了一下,「惡人先告狀!」

  ……

  裴清殊小酌兩杯之後,喝得暈暈乎乎的,還不得不留下來為姐姐和未來姐夫放風。

  等他們兩個你儂我儂完了,裴清殊才終於解放,回到景行軒裡匆匆洗了洗便睡著了。

  夢裡他還在想,他為令儀的婚事操了這麼多心,將來這兩口子,也得幫他找一個媳婦才行。

  ……

  會使結束後不久,解元們又參加了一次複試。複試並不算難,只是為了測試這些人都是有真才實學,而不是有濫竽充數的混在裡面,這樣才好叫他們面見皇帝。

  通過複試之後,他們基本上就能成為進士了,只不過是有排名上的區別。

  等殿試結束之後,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要來臨了——那就是放榜。

  因為自己未來姐夫也在其中的緣故,所以裴清殊不由自主地對這一屆考生的排名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要知道容二公子會試的時候就是會元,有沒有可能在殿試裡他也發揮得十分出色,成為狀元呢?

  放榜當日,裴清殊一早就派人出去打聽。瓊華宮那邊,令儀母女倆更是緊張地期盼著結果。

  其實令儀按捺不住,曾經偷偷地問過皇帝。結果被皇帝罵了兩句,從乾元殿裡趕了出來。

  令儀私底下跟裴清殊抱怨,說是太后沒了,皇后不管事之後,皇帝現在的脾氣越來越大了。

  裴清殊倒覺得這很正常,人家可是皇帝誒,有些威嚴不是很正常的麼?難道就因為以前人家好說話,你們就不把人家當成皇帝麼?

  所以他就勸令儀,今時不同往日,他們一定不能恃寵而驕。

  好在令儀雖然有點小脾氣,卻不是個太沒有分寸的人,這次也只是事關容漾才會衝動。所以裴清殊說的話,她都聽進去了,第二天就去給皇帝道了歉。

  因為令儀是公主,不是皇子的關係,就算皇帝稍微寵她幾分,也無傷大雅,所以皇帝並沒有限制令儀去乾元殿。

  令儀給皇帝道歉之後,皇帝很快就原諒了她。父女倆和好如初,算是叫裴清殊鬆了一口氣。

  中午一下課,裴清殊還沒出門,就趕緊問打聽消息回來的小德子:「怎麼樣,第幾?」

  因為容漾會試的時候考的太好了,這會兒小德子倒不知道是該做出高興還是不高興的表情來了:「第三,容二公子中了探花。」

  「啊,探花也不錯啊。」雖說和會試的成績相比有所退步,可裴清殊覺得每年參加科舉考試的人有那麼多,容二公子的虛歲才十九,能成為探花,已經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要是讓裴清殊也下場考試的話……他覺得自己現在的水平,也就勉強能成為童生,秀才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不過,他知道自己的水平,和六皇子還有容二公子這樣的天才是沒有什麼可比性的。所以裴清殊也不會妄自菲薄,只是真心實意地為容二公子高興。

  平心而論,探花挺適合容漾的,畢竟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嘛。只要都是一甲進士,其實排名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知道了容二公子的排名之後,裴清殊就不著急了。回屋之後,他才讓人把抄寫的排行榜拿過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結果裴清殊發現。這上頭還有幾個他認識的人。

  他本以為以容漾這個年紀,能得第三已經十分難得了。沒想到淮陽長公主家的宋大公子更牛,竟然中了榜眼。

  看來四皇子的這個情敵,也是不容小覷啊。

  除此之外,教授裴清殊他們畫畫的那位蘇先生也榜上有名。雖然只是二甲進士,但想來已經足夠使蘇先生開心了。

  說起那位蘇先生,他其實和二皇子的岳父蘇宏光蘇大人是親戚。他是蘇大人大哥的二兒子,也就是蘇大人的侄子。

  蘇家人世代在宮中掌管禁軍,很少有人像蘇先生這樣,喜歡吟詩作畫,舞文弄墨。所以一開始他考科舉的時候,家裡人都不太支持。再加上他前幾次考試都不是很順利,這回春闈之前,蘇先生都沒怎麼當回事。

  沒想到他越不在乎,反倒中了,把蘇先生高興的跟什麼似的。

  裴清殊真心覺得,這些考科舉的人都不容易。

  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會為他們這些考中的人而開心。

  比如這幾日,宮裡頭不知道就從哪裡傳出了消息,說是容二公子年紀輕輕,就能當上探花,純粹是靠了二公主的裙帶關係。

  令儀聽說之後,氣得差點跟跑過去跟那說閒話的下人拼命,好不容易才被淑妃她們給攔住。

  榮貴妃身為容二公子的姑母,聽到這種誅心之言之後,也是心驚不已。

  寶慈宮裡,榮貴妃看著淑妃,神色凝重地說:「看來她們終於按捺不住,要對我們出手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15
第83章 助力

  淑妃沒有問榮貴妃口中的這個「她們」指的是誰,但顯而易見, 就是全貴妃和敬妃。

  「全貴妃這個人, 平日裡在皇上面前裝的柔柔弱弱的, 實際上野心極大, 肯定不會甘心就這樣和姐姐分權的。」淑妃歎了口氣,厭惡地說:「只是沒想到,皇后才倒臺多久,她就忍不住要動手了,還是拿漾兒開刀……若是衝著我們來也就算了,可漾兒的名聲和前途,豈能毀於後宮婦人之手!」

  「這就是全妃她們的歹毒之處了。」榮貴妃沉聲道:「你別看全貴妃和敬妃兩個平日裡文文靜靜的, 裝出一副端莊賢淑的模樣, 那個敦嬪可是個大嘴巴, 最喜歡在宮裡傳瞎話。宮裡頭若是有十條謠言,九條都能從敦嬪的嘴裡講出來。」

  「沒錯兒!」淑妃附和道:「我也聽殊兒講過,說敦嬪的那個兒子老十,嘴巴上就沒個把門兒的, 還喜歡到處大聲嚷嚷,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榮貴妃歎了口氣道:「唉,以前我顧念著敦嬪是全妃宮裡的人,不收拾敦嬪,那是給全妃面子。可是她若騎到本宮的頭上來了,我可不能輕饒了她。」

  「姐姐說的是!」淑妃恨聲道:「她們這一次也太過分了,不僅想要毀掉漾兒的名聲, 連帶著令儀,還有整個容家,都有可能為此事蒙羞!要是不好好收拾她們,只怕以後,全貴妃她們就更加無法無天了。」

  榮貴妃滿面愁容地說:「只可惜,本宮和她位份相同,不好發落全妃……」

  其實原本去年,皇帝讓榮貴妃暫代皇后之職,暫理後宮的時候,榮貴妃就想過,等皇后倒臺之後,皇帝不說立她為皇后,起碼也要晉她一個皇貴妃吧?誰知皇帝一點兒都沒提晉位的事情,還是讓她繼續和全貴妃平級。兩個貴妃相互制約著,誰都拿誰沒辦法。

  淑妃也覺得,皇貴妃之位已經空了這麼多年了,皇帝早就該給榮貴妃抬位份了。可是皇帝就是不鬆口,她們也不好主動去提。

  姐妹二人商議了一番之後,都覺得還是不能就放任宮裡的人就這麼胡言亂語,以訛傳訛。

  但榮貴妃本人涉及其中,又不好狠狠發落傳瞎話的宮人,不然只怕要被人說成做賊心虛。

  所以最後她們決定,還是去找皇帝。因為淑妃比較會撒嬌做癡,所以就由淑妃來到乾元殿,向皇帝哭訴。

  皇帝靜靜地聽淑妃說完,等她哭累了,才開口說:「回去吧,朕知道了。」

  知道了?這是什麼意思?

  淑妃很快就明白了。

  皇帝一改以前的和善,直接向各宮傳了口諭。後宮之人,凡擅議朝政,散播謠言者,將受以重罰。

  剛開始還有人沒有當回事,結果沒過兩天,祿康安就親自出面,處死了兩個胡亂說話的宮女,又將那一宮的宮女和太監全都拖了出來,重打三十大板。

  皇帝如此果斷而狠絕,在他繼位以來,似乎還是頭一次。

  但是效果很明顯。這一下子,宮裡頭人人自危,沒有人再敢提起這件事了。

  考試成績出來之後,就到了授官的環節了。一般來說,一甲的狀元、榜眼和探花,皇帝都會親自接見,在考慮他們本人的意圖之後選擇將他們外放,或者進翰林院。

  裴清殊覺得容漾是個挺有野心的人,可能會選擇外放也說不定。不過結果出來之後,不禁叫人有些意外。

  容漾選擇了留在京城,和三年前的宋堯一樣,成為正七品翰林院編修。

  榜眼宋大公子反倒選擇了外放,領著新婚妻子去南方的一個小城做縣令去了。

  裴清殊覺得,容漾的選擇,應該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令儀的影響。

  一年孝期已過,夏天的時候,令儀終於穿上大紅嫁衣,如願嫁給了她的心上人。

  和以往參加婚禮時不同的是,裴清殊作為令儀最親的弟弟,這一回從頭到尾都跟著新娘子的花轎,送令儀出宮。

  以前他都是舒舒服服地坐在馬車裡,到了地方直接觀禮吃飯就好了。這回他卻是穿戴整齊,騎在馬上一路護送令儀,把他最親的姐姐送到另一個男人的手上。

  新人拜天地的時候,裴清殊忍不住又哭了。上午在宮裡送親的時候,他就陪著淑妃哭了一回,本想著出宮之後就不要再哭了,結果還是沒忍住,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

  「十二弟,別哭了。」七皇子拍拍他的肩,「走,趕緊吃兩口,咱們去後院兒聽戲去。今兒個可有福利呢。」

  裴清殊淚眼朦朧地問:「什麼福利?」

  「容家地方大,有個專門的戲樓,一層坐男客,二樓坐女眷。咱們早點去,能女眷們來了,能把漂亮的小姐姐看一個遍。」

  裴清殊:「……」

  草草吃了一點東西之後,裴清殊就被七皇子拖著,來到容家的戲樓。

  裴清殊他們來得早,七皇子特意選了靠過道的位置,然後開著窗,方便偷看。

  等人陸陸續續地來了,七皇子的眼神變得越來越亮:「瞧,那是容家的二姐姐,四哥的表妹,是不是長得很好看啊!」

  裴清殊閒來無事,就和他並肩坐著一起品評:「嗯,是很漂亮。」

  七皇子繼續興奮地說:「她旁邊的是容家的三小姐,和她一母同胞的親妹妹,長得也很討人喜歡誒。」七皇子說著,捅了捅裴清殊的胳膊,「她只比你大兩歲哦,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我考慮什麼!」裴清殊立馬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比我大兩歲,那不就是比七哥你小一歲麼,七哥你怎麼不自己考慮一下!」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考慮的太多了,還沒想好到底求娶哪家的小姐呢……」

  裴清殊:「……」

  七皇子和四皇子簡直就是兩個極端啊!一個巴不得把京城裡的閨秀全都認識一遍,挑出最合自己心意的皇子妃。一個恨不得全世界的女人都離自己遠遠的,他自己過一輩子最好。

  都是兄弟,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容家的幾位小姐走過去之後,裴清殊發現接下來的這幾位自己多都見過,是傅家的幾位姑娘。

  七皇子評價道:「長得都還不錯,是嬌俏那一掛的,你應該挺喜歡。」

  「你可別亂說。」裴清殊做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我娶媳婦還早著呢,我現在只想好好讀書。」

  「我看你是跟四哥讀書讀傻了。」七皇子搖搖頭,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淑妃娘娘是你的養母,為了親上加親,她非常有可能讓你娶傅家的小姐好不好!你不提前瞭解清楚,等到了適婚的年紀,可就要抓瞎了。」

  裴清殊冷靜下來想一想,七皇子說的其實也挺有道理,這不就是現實麼。於是他歎了口氣,乖乖地繼續和七皇子一起賞美人。

  「哎,快看!那是承恩公家和鐘家的幾位姑娘誒。」七皇子突然露出色眯眯的小眼神來,「十二弟,你說她們怎麼都長得這麼好看啊……」

  裴清殊好笑地說:「世家娶妻納妾,多擇顏色好的女子,一代又一代地傳下來,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就像七哥你,長得也不醜啊。」

  七皇子一聽這話,立馬反駁道:「十二弟你怎麼說話呢,我這是不醜麼?我這叫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你懂不懂!有沒有點文化啊?」

  裴清殊好笑地說:「好好好,你最風流,你最倜儻了!」

  七皇子白了他一眼,繼續觀賞美人。

  十幾個家族的姑娘看下來,裴清殊都已經看花了眼。七皇子也在猶豫:「都這麼好看,我選誰做媳婦兒好呢……」

  七皇子還沒想清楚,大戲便開場了。

  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容二公子一下子佔據了人生四大喜之二,裴清殊覺得,他現在應該能忘卻前些日子被人陰了的煩惱吧。

  不過裴清殊不知道的是,容漾可不是這麼好性子的人。凡是欠了他的,他必定要討回來。凡是害了他的,他定雙倍奉還。

  ……

  令儀嫁出去之後沒多久,就到了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皇子們放了消暑假,裴清殊躲在屋子裡頭,穿著薄薄的絲綢褂子,熱得哪裡都不想去。

  不過到了晚上,暑氣逐漸消散之後,裴清殊就會趁著宵禁的時間到來之前,在宮裡頭散散步。

  前幾天,令儀的婚禮剛剛結束之後,皇帝便啟程去了避暑山莊。沒有了皇帝在的後宮,陡然間變得安靜下來。

  按說作為皇帝最喜愛的兒子之一,儷妃又在建福宮裡,皇帝應該帶著裴清殊一起去才對。可是出人意料的是,皇帝這回去只帶了三皇子和十三皇子兩個兒子。其他人一個都沒帶。

  不得不承認的是,裴清殊有點失望。

  但是他又覺得,這樣也挺好。畢竟現在令儀剛剛嫁出去,淑妃心裡正是最難受的時候。若是裴清殊也走了,淑妃指不定又要胡思亂想。

  至於儷妃那邊,這半年的時間裡,裴清殊每個月都會給她寫一封信,托皇帝帶給儷妃。母子倆交流交流讀書感受,偶爾提提各自的近況,在感情上反倒比從前儷妃在宮裡時要好些。

  比起母親這個角色,裴清殊覺得,儷妃更像是他的一個大朋友。她會很平等地和裴清殊交流,從不干預裴清殊的生活,也不會替他做任何決定。

  雖說儷妃這樣子看起來似乎少了一些人情味,但裴清殊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討厭不起來她。許是天性使然,能和儷妃親近一些,他還是會忍不住地心生喜悅。

  儷妃告訴他說,現在她在建福宮裡過得很好。那裡環境好,吃的好喝的好,心情也好,總之就是什麼都好。除了寫稿子之外,儷妃還會泛舟於湖上,偶爾對月自酌,好不快活。

  裴清殊聽的,都覺得自己有些嚮往那種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了。只是他身上還有自己的使命在,裴清殊不能總是想著逃離宮廷。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中就來到了觀星台。裴清殊抱著碰碰運氣的心態,逐步爬了上去,看看能不能遇到公孫先生。

  欽天監另有辦差之處,只有公孫越喜歡在這裡觀星,所以偶爾會過來。若是他不在,旁人不好動他的儀器,裴清殊也就只能用肉眼觀星了。

  幸運的是,裴清殊一上去就看到了公孫越。不過讓他有點意外的是,公孫越身邊還站著一個半大的男孩兒,看起來和裴清殊差不多年紀。

  公孫越他們很快就發現了裴清殊的存在,過來向裴清殊行禮。見裴清殊好奇地看向那個男孩子,公孫越便笑著說:「這是犬子公孫明。」

  裴清殊忙與公孫明相互見禮。

  兩人互問了年歲才知道,原來公孫明和裴清殊同年,甚至還是同月出生的。公孫明只比裴清殊大二十幾天。

  公孫明打眼一看和他的父親很像,都是身材削瘦,身著玄色長衫。只不過與他父親相比,公孫明生得要更加俊美一些,想來是公孫夫人的功勞。

  裴清殊向來是見人自帶三分笑,如今見到公孫明也不例外:「早就聽說公孫先生育有一子,只是一直沒有緣分相見,今日可算是見到了。」

  公孫明不知是客氣,還是出自真心地說:「在下才是一直想見十二殿下,只是苦無機會呢。」

  「哦?」裴清殊心中一跳,不知怎麼,莫名激動起來,「宮中皇子眾多,公孫公子為何會想見我呢?」

  公孫明淺淺一笑,低聲說道:「殿下是林先生的兒子吧。」

  裴清殊一怔,忽然想起,公孫夫人是晉江書社創始人的話,那麼眼前的這位公孫公子,不就是書社的少東家嗎?那麼他會知曉儷妃的事情,也就不足為奇了。

  公孫明補充道:「我是林先生的書迷。」

  「原來是這樣。」裴清殊現在越來越覺得,儷妃這個生母雖然沒有和他共同生活過,卻給他帶來了許多不一樣的機遇,讓他認識了很多特別的人。

  只不過……

  他有些羞澀地抓了抓頭髮:「只可惜我沒有遺傳母妃的天賦,文章寫得平平。」

  「殿下過謙了,聽說前不久皇上還曾和家父誇過十二殿下,說殿下勤學博覽,在皇子之中名類前茅。」公孫明笑了笑,看向一旁的父親,「對吧父親?」

  公孫越含笑點了點頭:「不瞞十二殿下,其實,皇上有讓明兒入宮,給殿下做伴讀的打算。只是皇上前些日子事多,一直沒有機會和殿下提及此事。不知殿下可否願意?」

  「當然願意。」裴清殊不假思索地說:「我樂意的很呢!」

  雖說今天只是他第一次見公孫明,可公孫明是誰?作為公孫夫婦的獨子,他的身份本就十分特殊。而且公孫明本人,也是氣度不凡,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孩子。

  直覺告訴裴清殊,他將是自己未來非常大的助力。

  公孫越摸了摸沒有鬍鬚的下巴,含笑說道:「如此,便多謝十二殿下了。」

  公孫先生說著,慈愛地看了兒子一眼,「這孩子,將來鐵定是要進欽天監的。按說就這麼跟著我學習觀測天象,推算曆法之術,也就罷了。偏生明兒這孩子像他母親,從小便喜好讀書。聖上仁慈,就說可以讓他進太學讀幾年書。只是他從小隨著我四處漂泊,若是正兒八經地進太學讀書,只怕跟不上進度。皇上就想到,讓他入宮給十二殿下做個伴讀。他功課可能不行,不過給十二殿下伺候筆墨,端茶倒水,總是做的來的。」

  裴清殊高興地說:「太好了,我打小就沒怎麼出過宮,以後,公孫公子可要多給我講講外面的事情。」

  公孫明笑道:「既然殿下願意收下我,那以後殿下就是我的主子了。殿下就不要客氣,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裴清殊點點頭,張了張口,結果卻沒好意思叫出來。

  那父子二人倒也不逼他,三人站在在清亮的月色之下,相談甚歡。

  等皇帝從建福宮回來之後,公孫明就正式來到了長華殿,成為了裴清殊的第三名伴讀。

  有了公孫明在身邊之後,裴清殊免不得要向他打聽一些有關公孫夫人的事情。

  裴清殊本以為自己多瞭解一些,就能多確定一些事情。誰知聽了公孫明的描述之後,裴清殊反倒覺得更迷糊了。

  從公孫明的話中,裴清殊能感覺到,公孫夫人是一位特立獨行,和儷妃有些相似,甚至比儷妃更加有想法的奇女子。

  為了試探公孫夫人是不是和他一樣,也是從後世來的,裴清殊問了公孫明很多問題,尤其是和大夏,也就是匈奴人有關的問題。

  可是公孫夫人在這方面,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見解。反倒是公孫先生,不知是洞悉時勢,還是夜觀天象所知,總覺得大夏是個巨大的威脅。

  裴清殊感覺,自己有點分不清楚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就算公孫夫婦知道他是個假的十二皇子也好,這夫妻倆都沒有做過任何對他不利的事情,甚至還把獨生子送到了自己身邊。

  裴清殊覺得,自己現在可以放下心來,把公孫家的人當成盟友,而不是戒備的對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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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潛龍

  一個小小的公孫明或許並不顯眼,可是他的父親公孫越, 卻是大齊國師般的人物。所以公孫明來到長華殿之後, 還是在慶甯宮範圍內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雖說先前皇帝殺雞儆猴, 已經正了正宮中的風氣, 可十皇子還是改不了他大嘴巴的性子,在長華殿裡大聲嚷嚷,說皇帝還是偏疼裴清殊的,竟然還親自給他找伴讀。

  七皇子看他那個樣子就煩,恨不得直接封住十皇子的嘴。

  裴清殊儘量不動氣,學著四皇子的樣子淡淡地懟他:「公孫明和我年紀相仿,所以父皇才讓他來我身邊的。請問十哥你今年幾歲?」

  十皇子討了個沒趣, 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老十一不是也和你差不多大麼?」

  裴清殊回過頭看了十一皇子的兩個伴讀一眼, 十皇子也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那兩個男孩兒, 要說也是好人家出來的公子,結果現在已經被十一皇子管的,比宮裡的太監還要老實了。

  公孫明怎麼說也是皇帝心腹的兒子,皇帝能讓他遭這個罪麼?

  果然, 十皇子找不出話來, 只能默默地閉嘴了。

  ……

  四皇子給裴清殊他們補了大半年的功課之後,裴清殊現在的成績又有所進步,已經能和九皇子不相上下了。

  只不過他心裡頭,還是對那些「之乎者也」的東西興趣不大。比起背誦四書五經,吟詩作對,裴清殊更喜歡學習算學和天象學。

  天文八卦這種東西, 長華殿裡當然沒有老師能教。這方面的知識,裴清殊都是通過公孫明瞭解的。

  公孫明雖然還沒有出師,可他從小耳濡目染,會的東西也不少。

  有一回裴清殊好奇,忍不住讓公孫明給他測一測生辰八字。

  公孫明看了他一眼,猶豫著說:「其實……我曾經看到過父親給殿下測算的命格。」

  裴清殊立馬來了興趣,好奇地追問起來。

  可公孫明卻一臉為難地說:「父親總說,洩露天機,必遭天譴。我可不想死於話多……」

  裴清殊只能纏著他道:「那你就透露幾個關鍵字,讓我自己猜猜唄?我自己猜出來的,總不算是你洩露天機吧?」

  公孫明說不過他,只能在雪白的宮紙上寫下一個大大的「潛」字。

  裴清殊皺起眉,一臉不解地看著這個「潛」字。

  「這……是什麼意思啊?」

  這回公孫明卻是咬緊牙關,怎麼都不肯說了。

  裴清殊沒有辦法,只能在心裡頭默念著這個字,回頭去寶文閣查閱古籍。

  等他終於在講解《易經》的書籍中翻到乾卦篇的解釋時,裴清殊手一抖,心臟突然砰砰砰地狂跳起來。

  據易學家崔憬所說,潛者,隱也。

  龍隱地下,潛德不彰,君子韜光待時,指的其實就是四個字——潛龍勿用。

  也就是說,他現在尚處於潛伏時期,還不能發揮自己的作用。必須堅定信念,藏鋒守拙,等待時機,不能輕舉妄動。

  只是這個時機,指的究竟是什麼呢?

  潛龍勿用……

  不知為何,裴清殊只要想到這幾個字,就會感到心驚肉跳。

  這幾個字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一樣,壓在他的心頭,讓裴清殊忍不住感到隱隱地害怕。

  是他想多了,猜錯了,還是公孫先生給他算出的,當真是潛龍之命呢。

  裴清殊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皇帝總說,人不要在太年輕的時候知道自己的命格了。因為的確,如果算出來的東西符合自己的心理預期還好,如果和自己想像當中不一樣的話,就可能會人產生一些特別的影響。

  至於這影響是好是壞,就不好說了。

  從這之後,裴清殊再也不提讓公孫明自己算命一事,只是踏實讀書。

  ……

  延和十五年的年底,四皇子的婚事終於定了下來。

  聽淑妃說,之前榮貴妃一心一意地在世家小姐裡面挑選兒媳婦,可是無論她怎麼選,都沒有能讓四皇子滿意的。最後不知怎的,竟然定了正五品通政司參議龐大人的嫡長女。

  按照淑妃的觀點來看,四皇子這門親事選的不是特別好。雖說大皇子的岳父品級也不高,但他娶的畢竟是自己的表妹,而且還是恪靖侯府宋家出身的貴族小姐。

  龐家則是個在京城沒有什麼根基的家族。家中官位最高的,就是四皇子的這位未來岳父了,也不過正五品而已。

  淑妃搖搖頭說:「你四哥各方面條件都不錯,配這麼個平平無奇的姑娘,可惜了。」

  裴清殊卻不這麼認為。他覺得龐大人的官職雖然還不高,但在通政司當差,比起一般的文官,還是有一些實權的。

  通政司俗稱「銀台」,掌內外奏章與全國上下臣民秘奏申訴之事。

  數十年前,通政司一度成為了擺設。皇帝為了集權,多讓大臣們直接呈上密折。

  不過後來,有兩朝皇帝對通政司進行了改革,使得通政司內大多是皇帝的近臣。這樣一來,既能使密奏制度化,又能保證皇帝對天下事的瞭解。

  所以說,現在能夠進入通政司的大臣,大多是皇帝信任之人。

  龐大人能夠不靠裙帶關係,只憑自己的實力進入通政司,想來也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

  而且聽說龐大人只有一個女兒,對女兒極為疼愛。想來四皇子娶了龐家的小姐之後,對他將來的發展也會有所助益。

  從幾位皇兄岳家的選擇上來看,裴清殊覺得大皇子和三皇子選的都是與看似清貴,實則沒有什麼實權的家族聯姻。二皇子和四皇子則是選擇了在別的方面有所欠缺,但是父兄有實職的妻子。

  以裴清殊的視角來看,四位皇兄之中,還是數二皇子的婚事選的最好。雖說二皇子妃貌若無鹽,父親年紀又大了,可她的父親蘇宏光蘇大人乃是正三品衛尉寺卿,天子近臣,一直很得皇帝的信任。

  就像得寵的妃子能吹枕邊風一樣,得寵的臣子,每日都能見到皇帝,誰知道他會不會潛移默化地影響皇帝的想法呢?

  截止到目前為止,裴清殊還是沒能確定亡國之君到底是大皇子還是二皇子。

  四皇子的確也有那個可能,但是裴清殊不願意去這麼猜。

  至於年紀同樣合適的五皇子……基本上已經完完全全地被裴清殊給忽略了。

  他實在是想不出來,到底出現什麼情況,皇帝才會立老實巴交的成妃為繼後,立不聲不響的五皇子做太子。

  ……

  轉過年的春天,四皇子大婚,出宮建府。

  為了慶賀四皇子的新婚之喜和喬遷之喜雙喜臨門,裴清殊下了血本,讓人搜索了兩幅特別值錢的古畫送給四皇子。

  禮物送出去的時候,裴清殊看得出來,四皇子很喜歡,直接叫人掛在了書房裡。

  裴清殊覺得自己的審美被人肯定了,美滋滋的都忘了心疼錢了。

  四皇子成婚之後,自然就不能繼續給裴清殊他們輔導功課了。不過他們兄弟幾個之間的來往還是沒有斷掉。每到休沐日的時候,四皇子都會進宮向榮貴妃請安。

  一般來說,皇子們出宮之後,他們原本在慶甯宮的住所仍舊會保留下來。所以每十日,他們兄弟幾個還是可以聚在一起畫畫談天。

  四皇子剛成婚那陣子,裴清殊和七皇子時不時地會去寶慈宮湊個熱鬧,主要是為了認識認識他們的那位新嫂嫂。

  裴清殊本以為四皇子會找一個和左大姑娘十分相似的姑娘,誰知見到龐氏之後,裴清殊就發現,這位新四嫂看起來和他想像中的樣子完全不同。

  左大姑娘端莊秀麗,看似溫婉,眉眼之間卻有一股英氣。可這位四皇子妃,低眉順眼,不聲不響,看起來就是一個典型的小家碧玉。長相雖說不醜,但也不是十分漂亮,只能說是端正。

  見了本人之後,裴清殊才明白淑妃為什麼會說龐氏配不上四皇子了。

  不過裴清殊覺得,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現在左姑娘和四皇子都各自婚嫁了,應該把以前的事情統統忘掉,朝前看才是。

  對於這位新嫂嫂,裴清殊十分敬重。因為頭一回見面的時候,四皇子妃送了裴清殊和七皇子一人一套芙蓉白玉茶具,回過頭裴清殊便從自己的私庫裡挑出一整套點翠赤金首飾來還禮。凡是見面的時候,裴清殊也必然恭恭敬敬地稱她為四嫂,不因其他因素而輕視龐氏半分。

  許是榮貴妃只有四皇子這麼一個兒子,龐氏沒有嫡親小叔子的緣故,見裴清殊他們和四皇子這麼要好,龐氏就把他們倆當成自己的弟弟一樣對待。逢年過節,或是家裡得了什麼好東西,龐氏總是要送上他們一份。

  七皇子每回收到來自四嫂的禮物,都要忍不住跟裴清殊感慨一番:娶媳婦真好!

  七皇子的虛歲已經有十四,周歲也有十二了,近來想娶媳婦的趨勢越發明顯。之前裴清殊還總覺得自己年紀小,不太掛心男女方面的事情。可是眼看著七皇子也快到了收用宮女的年齡,裴清殊忽然有點擔心……

  他……以後該怎麼辦呢?

  裴清殊是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再找男人怎麼怎麼樣的,不管他以前的心理狀態是什麼,現在的他就是男人,他也已經習慣自己的身體狀態了。

  他骨子裡其實還是一個很傳統的人,覺得男人就是應該和女人在一起。當然,這其中也有怕被世人議論的成分在。他覺得若是自己不娶女人的話,就會像二皇子那樣,被淑妃說成是變態。所以他遲早是會有女人的,而且迫於皇家的壓力,恐怕還不止一個。

  不知道到時候……他能不能受得住啊。

  不過,比起個人的婚姻這種小事,裴清殊更關心的,還是國家大事。

  這些年來,匈奴人數次騷擾大齊邊境,幾乎每過兩、三年就會跑來一次,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雖說每一次,匈奴人都會被大齊的將士趕跑,可裴清殊總覺得,匈奴人只是在積攢實力,不斷試探大齊的實力和底線。

  可是如今,大齊官場上總體的狀態還是重文輕武,國家並無多少將才可用。

  老一輩的大將軍王大將軍,也就是定妃的祖父,如今已經年過七十,難以再戰。他老人家年輕的時候雖然英勇無比,可他的兩個兒子、三個侄兒全都為國捐軀,已是後繼無人。

  中年將領也有幾個,可他們大多已經習慣了京城的富貴安逸,向來主和不主戰。

  至於青年將領,除了大皇子小露頭角之外,這幾年武科舉上來的武舉人、武狀元都並不是十分突出,加上沒有根基,在軍中難以出頭。

  裴清殊越瞭解,越心驚,越覺得這個國家岌岌可危。

  宮廷內鬥暗潮洶湧,外無猛將保家衛國,這樣的國家,該怎麼挽救呢?

  現在在長華殿裡,裴清殊的成績已經能夠穩定地排進前三名了。所以一有空的時候,他就開始研讀那些自己並不喜歡的兵書,試圖多瞭解一些用兵打仗方面的知識。

  可裴清殊還是覺得,自己的能力實在太有限了。

  這個時候他就很羡慕大皇子,生來高大強壯不說,還十分擅長騎射。這回匈奴人犯境,大皇子又領了五千人馬,守衛邊境去了。

  因為匈奴人只是小規模的擾境,所以皇帝並沒有大張旗鼓地給大皇子踐行,只是臨走時讓兒子們聚在一起吃了頓飯。

  酒席之上,二皇子舉著酒杯,把大皇子從頭到腳誇了一遍,兩人兄友弟恭,好不和諧。

  三皇子始終沉默地捏著酒杯,一改往日的狂妄自大,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裴清殊細心地發現,從頭到尾,三皇子滴酒未沾。

  其他的皇子們和平時一樣,除了老十以外,大家幾乎都是悶頭喝酒吃菜,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要說起來,他們這些兄弟,雖然都是一個爹生的,也都在同一個宮裡住著,可是彼此之間的感情說不上多要好,甚至比跟他們的伴讀都不如。

  而且他們這些皇子,都早早地分成了一個一個小團體,隻跟自己小團體內的人親近。

  每次像這回這樣,硬要把他們湊在一起的時候,氣氛其實都是有一些尷尬的。

  好不容易吃完一頓飯,大家其實都沒怎麼吃飽。這個時候,七皇子就會跑去裴清殊那裡求加餐。

  裴清殊看著只知道吃吃喝喝的七皇子,有時候還真挺羡慕他沒心沒肺的樣子的。

  ……

  大皇子離開京城後不久,大皇子府報來喜訊,說是大皇子妃誕下一子。

  皇帝聽說消息之後十分高興,賞賜了大皇子府許多東西。

  不過剛剛抱了孫子的敬妃,卻顯得不是特別興奮。

  因為在幾個月之前,二皇子已經先大皇子一步有了兒子。雖說只是個庶出的,但那個孩子卻是大齊朝的皇長孫,她的孫子卻不是。

  只差幾個月,排行和地位便全然不同,敬妃心裡,少不得要意難平。

  不過總體來說,敬妃最近的心情還算不錯。

  雖說之前皇長孫誕生的時候,皇帝也賞賜了禮物下去,但因為大皇子正在邊關為國奮戰的緣故,現在朝中上下都在猜測,若是大皇子這一次能夠得勝歸來的話,不說封太子,起碼皇帝也要封他一個郡王了吧?

  畢竟現在,六皇子已死,三皇子又被皇后牽連,大皇子算是諸位皇子之中最出眾的了。

  越來越多原本還在觀望局勢的人,都選擇了向大皇子這一邊靠攏。

  其實他們猜得不錯,大皇子今年已經二十多歲了,皇帝的確有給他封王的打算,甚至連封號都已經想好了。

  誰知大皇子還沒回朝,皇帝的人突然查出了令他大吃一驚的事情。

  害三皇子得花柳病的……竟然就是這個表面上大大咧咧,胸無城府的大皇子裴清德!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15

  第85章 推測

  據衛尉寺少卿蘇和泰所說,給三皇子診病的那位李太醫平日裡行事十分謹慎, 除了固定給三皇子和八皇子兩位皇子請平安脈之外, 只有當值的時候偶爾會去別人的寢宮, 看不出任何異常。

  至於他休沐的時候, 衛尉寺的人悄悄地跟了他這麼長時間,都沒發現他和任何可疑的人來往。

  直到最近,蘇和泰的手下終於發現了一點端倪。

  原來李太醫的夫人每三個月左右,都會去位於京城郊外的大覺寺燒一次香。蘇和泰原本也想過李夫人有可能會和外人傳遞消息,所以讓人跟了她許久,誰知一直都沒有什麼發現。

  直到三個月多前,蘇和泰終於發現, 李夫人外出禮佛時雖然不會和外人有所接觸, 卻會從廂房的香爐裡取出一封藏在冷爐灰裡的秘信。等看完之後, 李夫人便會迅速將信燒掉。

  蘇和泰稟報皇帝之後,君臣二人都認為應該暫時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

  幾日前,在李夫人再次前往大覺寺當日, 蘇和泰便讓人在李夫人之前拆閱了那封秘信。

  可那封信用火漆做了封口處理, 上面蓋有特殊的印記,在打開之後就會被人察覺出來。蘇和泰他們無奈之下,只能先把李夫人給綁了,暫時藏到一個隱秘的地方。

  至於那封信,信中雖然沒有明說是大皇子所書,可信中有兩句話, 已經完全暴露了他的身份。

  根據信的內容可以推測出來,原來李太醫最近越來越害怕,覺得自己瞞不住三皇子了,所以一直都想要告老還鄉。

  雖說太醫院那邊沒什麼問題,可三皇子這邊的差事還沒有辦完,所以他必須得到「主子」的首肯才能致仕。

  在這封信中,執筆人表示自己正忙於戰事,無暇顧忌此事,讓李太醫識大體一些,再撐一段時間,瞞住老三。至多兩個月,他便會回京了。

  從戰事,老三,回京這幾個關鍵詞,不難推測出來這封信的主人是誰。

  皇帝得知真相之後,氣得渾身都在發抖。他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大兒子看起來一副胸無城府的模樣,竟然會有這樣深的心思和手腕,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種事情來。

  這下子別說是封王了,皇帝簡直恨不得打斷大皇子的腿。

  雖說皇帝早已經斷了立三皇子為太子的念頭了,可再怎麼說,三皇子也是他的親生兒子,皇帝還是希望三皇子能夠好好地活著。

  可是現在,他染上了這種治不好的病,身體都一日不如一日,就更別提什麼前程了。

  所以皇帝現在,能多看護他一些就多看護他一些,生怕三皇子會在接連的刺激之下想不開。

  至於大皇子……皇帝對他本就不是特別喜歡,只能說是不討厭而已。這件事發生之後,皇帝對他就更是失望透頂。

  可是讓皇帝沒有想到的是,大皇子回朝之後,皇帝還沒有來得及收拾他,大皇子就已經自己倒下了。

  原來大皇子這一次在驅逐匈奴人的時候,背上不小心中了一箭,傷口極深,差一點就刺到心臟了。

  前兩次大皇子回京之後,他都是第一時間跑進宮來邀功請賞。可是這一回,他身負重傷,連床都下不了,據說是讓人抬著回到京城的。

  皇帝心裡雖然對他有氣,可再怎麼氣,那也是自己的兒子。聽說大皇子傷得那麼重,皇帝還是暫且按捺住自己內心的憤怒,親自出宮去大皇子府裡探望他。

  皇帝來之前原本還想著,大皇子有沒有可能是發現自己做的好事敗露了,故意使出這招苦肉計來哄騙自己。

  誰知皇帝一看到大皇子躺在床上的那副模樣,就是嚇了一跳。因為大皇子的狀況,比他想像當中的還要糟糕許多!

  以往的大皇子面色紅潤,皮膚曬成健康的小麥色,看起來總是充滿了活力。

  可是現在的大皇子,卻是嘴唇發白,眼圈烏黑,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簡直就像是一個將死之人一樣!

  皇帝大驚失色,詢問之後才知道,原來匈奴人的那支暗箭上,竟然是抹了毒的!大皇子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皇帝連忙把太醫叫來詢問一番,他們的說法是,早在邊境的時候,軍醫就已經為大皇子清過毒了。只是大皇子箭傷太深,當初清毒清得可能不夠徹底,這才導致大皇子至今無比虛弱。

  太醫院的太醫們輪番上陣,都沒有人能有十足的把握徹底治好大皇子。

  皇帝兩年前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失去第二個了。所以在這個時候,他暫且顧不上處置大皇子,反倒一門心思地想辦法救他的命。

  最後不知是誰提醒皇帝,找來了已經辭官多年的老鐘太醫。

  老鐘太醫不眠不休地在大皇子房中忙活了三天三夜,總算將大皇子體內的餘毒清理乾淨。

  結果皇帝剛剛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就聽鐘太醫告訴他說,大皇子的左肩受傷太重,連帶著左臂都受了影響。

  雖然勉強能夠保住手臂,可是以後他的左臂不能承力,不能再提任何重物,和廢了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好在大皇子不是個左撇子,向來都是用右手拿劍。雖說左臂不能用了很遺憾,不過大皇子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難過也很短暫,很快就笑著和皇帝說自己已經沒事了,還要回去繼續收拾那些蠻夷。

  皇帝看他這個傻乎乎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心機如此深沉之人。

  可這些天來,衛尉寺的人經過深入調查之後,發現大皇子幾年前曾經送過三皇子兩個貌美的歌姬。

  既然三皇子不曾眠花宿柳過,那麼他的病,很有可能就是從那兩個女子那裡染上的。

  皇帝歎了口氣,沒有把重傷在身的大皇子關入大牢審問,而是坐在他的床頭,儘量心平氣和地問他,當初是不是送過三皇子女人。

  大皇子愣了愣,回憶了一會兒才說:「好像是有這麼一檔子事吧,怎麼了父皇?」

  皇帝見他承認,心裡的火猛的竄了起來:「你還有臉問朕怎麼了?若不是因為你送的那兩個女子,你三弟怎麼會染上那種病?!」

  「三弟得什麼病了?」大皇子一頭霧水地說:「兒子怎麼不知道?病的嚴重麼?」

  皇帝怒道:「你還裝!你三弟都病了幾年了,李太醫沒告訴過你麼?」

  「哦,父皇是說三弟的皮膚病啊?這個我知道,當初看他手上起疹子,我怕被傳染,是去問過李太醫一次……不過李太醫說,三弟的病不會傳染啊,怎麼,是他的病情加重了麼?」

  若是擱在以前,看到大皇子這個樣子,皇帝只會覺得他性子很直,喜歡有什麼說什麼。

  可是現在,皇帝卻覺得大皇子的演技實在太好,竟然能矇騙他這個做父親的這麼多年。

  皇帝恨恨地說:「裴清德,朕實話與你說了吧,朕的人已經掌握了你暗算清睿的證據。你若是現在及時向朕認錯,朕便饒你不死。可是你若執迷不悟,抵死不肯承認的話……那你就別怪朕不顧念父子情分了。」

  大皇子呆呆地看著皇帝,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一想到自己剛剛為了保家衛國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大皇子心裡就感到十分委屈,差點掉下淚來。

  「父皇,兒臣此次出征,殺敵三百,身負重傷。不求父皇賞賜金山銀山,隻望父皇記著兒臣的一點兒好。可兒臣實在不知,父皇為何要如此指責兒子,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如果保家衛國也是錯的話,那父皇要殺要剮,兒臣無話可說!」

  「你這逆子!朕是這個意思麼?!」皇帝憤怒地說:「你還倒打一耙,怪起朕來了!好,既然你不肯承認,那就休怪朕不客氣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父皇總得讓兒子死一個明白。」大皇子的強勁兒上來了,也是不肯輕易服軟的。儘管傷還沒有好全,眼睛卻瞪得跟銅鈴一樣大。「兒臣到底怎麼三弟了,還望父皇說個明白!」

  「你還跟朕裝!別告訴朕你不知道,你三弟染上花柳病的事情!」

  大皇子大吃一驚地說:「三弟得了花柳病?怎麼會這樣?以兒臣對三弟的瞭解,他對女人的興趣也就那樣,不像是會出去尋花問柳的人啊?」

  大皇子說完,忽然反應過來什麼,「父皇剛才問我是不是送過三弟女人,是在懷疑我害了三弟?!這怎麼可能呢,那幾個美人都是我讓人買來的良家女子,應該都是處子才對啊……」

  皇帝涼涼笑道:「你與清睿關係平平,平白無故的,你為何要送他女人?」

  「父皇實在是冤枉兒臣了!當時是因為三弟出宮建府,做兄弟的不都得有點表示麼?兒臣想著,三弟是皇后娘娘所出,什麼都不缺,正好當時得了幾個美人,就送給三弟兩個解解悶兒,哪還有那麼多的想法啊!兒臣是真的沒有惡意,還請父皇明鑒啊!」

  皇帝沉著臉說:「那李太醫隱瞞他病情的事情,也都不是你主使的了?」

  大皇子直呼冤枉:「父皇,兒臣和李太醫素日沒有往來,怎麼可能會指使他做這種事情呢?而且如果此事真的是兒臣做的,兒臣為何還要隱瞞三弟的病情呢?要是兒臣真的有害人之心,早就把這件事情昭告天下,讓三弟臉面盡失了!」

  皇帝十分糾結地發現,大皇子所言好像也有點道理。

  難道……真的是有人陷害大皇子的麼?

  皇帝心情複雜地回了宮,自己想了半天,也沒有想明白,就把公孫越傳了過來。

  公孫越聽皇帝說完來龍去脈之後,沉默了許久方道:「陛下相信大皇子殿下麼?」

  皇帝歎了口氣道:「一半一半吧。從感情上來說,朕不願意相信德兒會是那樣善於偽裝的孩子。可是從證據上來講,的確是他的嫌疑最大。如果他真的能做出這種事來,那麼就說明他的心機極其深沉,說不定在朕面前的所作所為都是在演戲。」

  公孫越點點頭道:「其實,除了是大皇子害人的這一種可能性外,還有另外兩種可能。第一種,皇上已經想到了,就是有人嫉妒大皇子在朝堂上嶄露頭角,想要陷害大皇子。還有一種……請皇上先恕臣無罪。」

  皇帝忙道:「楚文君在朕面前,還有什麼不敢說的!但說無妨,朕不怪你就是!」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三皇子自己不小心得了花柳病,他擔心皇上生氣,就讓李太醫幫他瞞著。後來三皇子意外中暑,在慈安宮暈倒,此事被鐘太醫和皇上所知。三皇子無奈之下,只能演了一出自己是為人暗算的戲碼,然後將此事栽贓到別人身上……」

  皇帝越聽越心驚,因為他發現,公孫越的這一種猜測,也是完全說得通的。

  如果真的要皇帝在大皇子和三皇子當中選一個,問他更相信哪一個兒子的話,皇帝一時還真是說不出來。

  因為這兩個兒子在他看來,都是心思簡單,只是性格和才能上有一些缺陷罷了。

  公孫越見皇帝臉色不好,就勸皇帝暫且不要多想,或許只是他們想得太多了,真正的主謀另有其人。

  皇帝煩躁地說:「另有其人,另有其人,次次都是這樣!躍兒已經走了那麼久了,朕卻至今還沒有為他報仇雪恨,朕這心裡,實在是難受的很呐!」

  公孫越安慰了皇帝一番之後,小心翼翼地給皇帝提了一個建議:「微臣還有一事,知道不當講。可皇上既然不把微臣當外人,那微臣就多事一回,斗膽一言。」

  皇帝忙道:「楚文君快請講。」

  「微臣知道,蘇家世代在衛尉寺為官,皇上對他們一族素來倚重。只是天子近臣,身份敏感,陛下當初,就不該應了二皇子和蘇家的婚事啊……」

  皇帝聞言,心中猛然一驚,說話時手都在發抖:「楚文君的意思是……難道是蘇家和老二……做了什麼?」

  公孫越垂手道:「微臣手中沒有半點證據,不敢胡言亂語,不過是儘量思考得周全一些,替陛下多想幾分而已。二皇子雖然非嫡非長,但畢竟是貴妃所出,排行靠前的皇子。陛下也不可因二皇子看似並無野心,便將他給忽略了。」

  皇帝忙道:「楚文君今日所言,如醍醐灌頂!可是……既然朕已經答應了老二的婚事,朕也不好現在再叫他們和離吧?」

  公孫越搖搖頭道:「當然不。」

  「那朕應當如何補救呢?」皇帝說完,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公孫越只是他的謀臣而已,又不是他的上司,怎麼能事事都問別人呢?所以這一回,皇帝自己想了想,再問公孫越,「朕再在暗中培養一些身家清白、身世簡單的親信,如何?」

  公孫越含笑頷首。

  ……

  裴清殊本以為,大皇子立了戰功回來,又身負重傷,皇帝肯定會好好封賞他才對。可是他沒想到的是,最後皇帝竟然一點都沒有提要賞賜大皇子的事情,更別說什麼封王了。

  朝中有大臣看不過去,幫著大皇子說了許多好話,認為皇帝賞罰不公,會寒了大齊將士的心。

  皇帝龍顏大怒,卻因家醜不可外揚,憋了一肚子的悶氣。煩悶之下,他乾脆讓人收拾行裝,帶上幾個兒子去了河北行宮避暑。

  今年,皇帝總算記得帶上裴清殊了。

  除了裴清殊之外,他還帶了年幼的十三皇子,還有和裴清殊要好的七皇子一起去。

  原本皇帝想像去年一樣,把三皇子也帶上的。畢竟三皇子這病,需要穿著高領的衣服擋住身體,夏天的時候總是十分辛苦。

  可是一想到公孫越的那個可怕的猜測,皇帝又覺得三皇子也變得不可盡信。現在,皇帝是想到這幾個年長的兒子就覺得頭疼,覺得還是像裴清殊他們這樣年紀小一點的兒子看起來比較順眼。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16

  第86章 建福

  雖說皇帝這回走得很匆忙,可他們畢竟是要去行宮裡住上一兩個月的, 不能就這麼隨隨便便地走了。不說太僕寺和乾元殿如何準備, 就是裴清殊的景行軒裡, 下人們都忙成了陀螺一般, 從早到晚地收拾行李,生怕少了什麼,路上會不方便。

  裴清殊原本聽說自己在伴駕名單當中時,還沒有什麼特別興奮的感覺,只是覺得自己終於能見到儷妃了而已。可是見玉欄她們如此重視,裴清殊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這會不僅僅是要出宮, 還要出京了!

  雖然建福宮距離京城並不算太遠, 可單程也要走上個六七天, 算是一次中途旅行了。而且這次出遊,沒有那些討人厭的哥哥在旁搗亂,還有和他關係最好的七皇子陪著,裴清殊預感到, 這將會是一次非常愉快的旅行。

  自打儷妃去了建福宮之後, 皇帝每次去行宮避暑的時候,身邊一個妃子都不帶,省得生出事端,或者叫儷妃看了心煩。這種情況,在歷朝歷代都是非常罕見的。畢竟皇帝身邊,哪能沒有一兩個伺候的人呢?

  不過現在, 太后已死,皇后又被囚禁著不能管事。兩個貴妃討好皇帝還來不及呢,更不會說皇帝什麼了。所以現在宮裡頭,就是皇帝最大,他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淑妃知道自己要和裴清殊分開一段時間之後,心裡頭自然十分不捨。儷妃不在宮裡的時候她還不覺得什麼,可一想到裴清殊要近距離和儷妃接觸了,淑妃心裡又有點慌,生怕裴清殊回來之後,會變得和儷妃更親,不認她這個養母了。

  偏生淑妃的這些個小想法,還不能和裴清殊直說,不然只會顯得自己小氣。

  臨行之前,裴清殊見她猶猶豫豫,吞吞吐吐的樣子,頗感好笑地說:「母妃向來快言快語,怎麼突然變得跟個大姑娘似的,捨不得兒子就直說嘛。」

  現在裴清殊漸漸的大了,淑妃已經不好再像他小時候那樣把他抱在懷裡,或者親昵地摟著他了。她只能委屈地癟了癟嘴,輕輕瞪了裴清殊一眼,嗔怪地說:「臭小子,怎麼說話呢,有你這麼說娘的麼?」

  裴清殊做了個鬼臉,笑著說:「您放心,我啊,一出宮就給您寫信。每天寫一封,包管讓您每天都能收到兒子的消息,直到您嫌煩了為止!」

  「胡鬧!」淑妃嗔怪地說道:「哪有天天寫信的道理?你不累,那送信的人還累呢!」

  見裴清殊笑得沒心沒肺,淑妃無奈地歎了口氣,繼續囑咐他說:「等到了行宮,來個信兒,給我報個平安便是了。剛去的時候,玩兒幾天可以,不過休息幾天之後,還是得好好念書,別被老七那潑猴給帶壞了!」

  裴清殊毫不遲疑地點點頭:「嗯!母妃放心吧,四哥都囑咐過我們了,一定不能荒廢了學業,每日都要複習功課,回來後四哥要檢查的!」

  淑妃一聽就笑了:「還是你四哥有正經精神。要我說啊,他前頭那幾個都不成氣候,還數你四哥最靠譜兒。你多聽聽你四哥的話,總是沒錯的。」

  裴清殊頷首道:「母妃放心吧,我都明白的。雖說夫子們不能都跟過去,不過聽說父皇會帶幾位內閣大臣和翰林院的大學士伴駕,想來也會有人指點我們功課的。」

  「那就好。」淑妃邊幫他整理衣領邊說:「母妃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不指望你建功立業,只希望你平平安安,踏踏實實的,把書讀好了。將來像你四哥那樣,領一份差事,為你父皇效力。不過嘛,學習這種事情,要勞逸結合。可千萬別像你六哥那樣……」

  雖說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可是提到六皇子時,裴清殊心中還是湧起淡淡的傷感。

  他記得九皇子說過,不甘心世人就這麼把六皇子給忘了。所以,他要永遠將六皇子這個英年早逝的哥哥記在心裡。

  他點點頭說:「母妃你放心吧,我一定會保重好自己的。」

  話是這麼說的,可裴清殊長這麼大第一次出遠門,淑妃哪裡放心的下。千叮嚀,萬囑咐,一直把裴清殊送上了馬車,淑妃還在擔心,怕裴清殊坐馬車太久會難受,怕裴清殊水土不服會生病,怕裴清殊會遇到各種各樣可能的不可能的危險。

  裴清殊感動之餘,忽然有點……想念他上輩子的母親了。

  一直以來,裴清殊都在拼命給自己洗腦,告訴自己他就是十二皇子,今後他都要以十二皇子的身份生活下去。

  可是在內心深處,他還是忍不住會思念自己前世的家人。

  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呢。

  不過一想到自己現在成了父母的「同齡人」,裴清殊又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輕易打擾他們的生活為好。

  算一算年齡,陸清舒的生身母親,今年應該有十三四歲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議親了。

  如果她還是嫁給裴清殊前世的父親的話,那麼他們婚後幾年,會不會又生出一個陸清舒來呢?

  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裴清殊就會莫名地感到害怕。

  應該……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吧?

  如果真的有,那麼裴清殊寧願一輩子都不見到那個「陸清舒」。見到過去的自己的感覺,實在是太怪異了……

  「十二弟,你又想什麼呢,來陪我玩兒嘛。」

  裴清殊回過頭來,看了七皇子一眼,「馬車裡能玩兒什麼?」

  「就……聊聊天?」雖說建福宮是個好地方,可是在京城到建福宮的這段路上,道路都很荒涼,沒有什麼美景可以觀賞。

  馬車裡條件有限,除了猜拳和下棋,也就是能嘮嘮嗑打發時間了。

  「聊啥啊。」裴清殊以前沒發現,等坐久了車,他發現自己還真是有一點暈車。雖然不至於難受到吐,可就是隱隱地感覺到不舒服。

  雖說車內並無旁人,可七皇子還是一臉興奮地說:「你聽說過沒有,說父皇是為了不給大哥封賞,才逃出京城躲清靜的。你說大哥到底做錯了什麼事啊?他不是為國負傷了麼?怎麼反倒惹得父皇這麼生氣。」

  「父皇和大哥的事情,我哪裡知道啊。」裴清殊打了個哈欠,靠在車壁的軟墊上,「只要我們不惹父皇生氣就好了。」

  「其實我覺得父皇的脾氣挺好的,我小時候喜歡爬到房頂上去摔瓦片兒玩兒,被父皇發現過一次,他都沒打過我的屁股,只是罵了我兩句,讓我以後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可是你看,父皇對大哥三哥他們就嚴厲的很。」七皇子突然美滋滋地說:「你說,父皇是不是特別喜歡我啊?」

  裴清殊嘴裡要是有茶,現在能噴七皇子一臉。他以前怎麼沒發現,七皇子是個自我感覺這麼良好的人啊?

  「父皇那是對大哥和三哥的期望高。」裴清殊都和七皇子這麼熟了,所以說話時就稍微直接了一些,反正七皇子也不會生氣,「父皇又沒打算培養你做太子,當然不會對你有那麼高的要求啦。」

  「也是哦。」七皇子調整了一下姿勢,選了一個較為舒服的位置半躺下去,「不過我覺得,大哥和三哥都不怎麼適合當太子啊。讓他們當的話,還不如選四哥呢,咱四哥多好啊。」

  七皇子會有這樣的想法,完全在裴清殊的意料之中,畢竟七皇子從小就和四皇子關係很好。

  裴清殊不贊同也不反對,不置可否地說:「不管父皇選誰做太子,都不是咱們能說了算的。我們還是謹守本分,少給父皇添麻煩為好。」

  七皇子點頭稱是,話鋒一轉,不知道怎麼突然說起建福宮裡有什麼好吃的了。

  裴清殊無奈地望瞭望天。

  ……

  馬車顛簸了一路,終於抵達建福宮之後,裴清殊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裴清殊覺得,這下子令儀再也不能笑話他是個小胖豬了。

  其實裴清殊從來都沒怎麼胖過,只是剛從寒香殿出來的時候太瘦了,瘦得跟一隻剛出生的小猴兒一樣。後來淑妃養得好,慶甯宮的伙食也不錯,裴清殊就圓潤了一些,不過也絕不算胖,頂多是有一點嬰兒肥而已。

  隨著年紀漸長,他的五官逐漸長開,嬰兒肥也在漸漸地褪去。個頭也長了不少。以前他不抬頭時,隻到令儀的腰,現在已經到令儀的肩膀了。

  裴清殊前世的時候個子並不是很高,剛剛轉世變成十二皇子的時候,許是因為在冷宮長大,個子也是偏矮的。

  不過他用自己現在的身高和同齡人比較了一下,發現自己現在竟然算是高的。

  照這個進度長下去的話,不說能長容二公子那麼高,但和四皇子差不多還是沒問題的。

  為了能長高一點,裴清殊一直很注重飲食搭配,也有在鍛煉身體。只是他早上還是覺得特別不夠睡,所以起不來。要是他早上還能起來鍛煉鍛煉的話,裴清殊覺得自己還能長得更快更高。

  來到建福宮之後,裴清殊已經被馬車顛得骨頭都要散架了。所以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拜見儷妃。

  來到自己下榻的凝和殿之後,裴清殊連澡都不想洗就要躺下,結果被孫媽媽和玉岫兩個從床上拖了起來,扒光了丟到澡盆裡去,裡裡外外地刷洗了一遍,這才放他上床。

  裴清殊是晌午到的,等他一覺醒來之時,天色已然擦黑了。

  屋裡頭安靜極了,只點著一盞小小的蠟燭,孫媽媽正坐在燭臺給裴清殊縫衣裳。

  裴清殊懶懶地在床上伸展了一下四肢,然後啞著嗓子開口問:「怎麼不叫醒我?」

  孫媽媽聞聲連忙抬起頭來,笑著對他說:「瞧殿下睡得香,心裡頭不捨得。」

  裴清殊心中一軟,溫和地說:「叫玉欄和玉岫她們守著我就是了,您怎麼也不去休息休息啊?」

  孫媽媽連聲說道:「我不累,我不累。」

  「虎子哥好像也有點難受,您去看看他吧,讓玉欄進來伺候我就好。」

  「那不成,那不成。」孫媽媽放下針線,給裴清殊倒了杯溫水,拿到床邊喂他,「殿下破例讓虎兒跟在您身邊,那是對我們娘兒倆的恩典。奴婢卻不能忘了本,總歸是要以殿下為先的。」

  裴清殊喝了水,喉嚨裡舒服一點了,精神頭也好了不少。不知是一時衝動還是什麼,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孫媽媽的手臂,將頭靠在她身上,「媽媽對我這麼好,虎子哥也不吃味,真是難得。」

  孫媽媽低頭看著他,慈愛地笑了笑說:「哥兒是我一口一口奶大的,不對你好對誰好呀。」

  裴清殊突然很貪戀這一刻的安逸,一動都不想動,不想起來,不想走出這個屋子,不想考慮任何煩心事。

  可再溫馨的夢,都終究是要醒的。

  他才懶了一會兒,孫媽媽便含笑說道:「好了好了,殿下都這麼大了,怎麼還跟個小奶娃似的這麼愛撒嬌啊?快些起身,奴婢幫您穿鞋,該傳飯了。」

  裴清殊「哦」了一聲,不甘不願地坐直身體,抬起小腿,讓孫媽媽給他穿鞋。

  想當年剛來到宮裡的時候,他還挺不習慣讓別人伺候他穿鞋穿衣服的,現在卻已經成為常態了。

  畢竟現在的裴清殊已經習慣了宮裡的思維——當主子的,若是放著下人在旁邊,卻自己彎腰穿鞋,這是於理不合的。

  用過飯之後,裴清殊閒來無事,又好奇延福宮中的景致,便叫上七皇子一起,兩個人出去隨意走走。

  許是因為行宮中人員簡單的緣故,裴清殊只覺心情十分輕鬆,好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在宮裡頭的那種戰戰兢兢的心情一下子丟失了大半。

  現在下榻在延福宮裡的主子雖不多,但許是因為有皇帝在的緣故,整個行宮裡都佈滿了各式各樣的宮燈,將延福宮照耀得燈火通明,恍若白晝。

  小哥倆沿著宴春湖邊悠閒地散著步,也不用人做嚮導,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著,感受著湖面上吹來的小涼風,簡直不能更滋潤、不能更快活。

  「這地方可真是好,難怪過去皇祖母每年都來,一來就要住上好幾個月。」七皇子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覺得喜歡,「要是我將來能夠一直住在這裡就好了。」

  裴清殊表示不信:「你也就是現在這麼說說吧,你我還不知道嘛?這延福宮裡的景色雖好,可沒有人陪你玩兒,你肯定沒幾天就覺得膩了。」

  七皇子撓撓頭笑道:「也是哦。」

  和宮中的人工湖點犀湖有所不同的是,建福宮裡的宴春湖乃是將天然的泉眼鑿開之後擴建而成的。

  湖中作堤,堤上又架了一道通入湖水的梁。梁上有亭,名曰鶴莊亭。七皇子提議上去坐坐,兄弟倆便要尋一艘小船上去。

  誰知剛走到泊船處,竟見到了皇帝身邊的太監梁德。

  梁德和裴清殊身邊的福貴年紀差不多,可他在乾元殿的地位,可要比福貴當初高多了。

  他是祿康安的頭號大弟子,皇帝身邊最親近的近侍之一。宮裡人都說,等祿康安將來老了,幹不動了,就該這一位來當宮裡的大總管了。所以宮裡的人大多都挺捧著他,就是裴清殊見了,也會客客氣氣地叫他一聲梁公公。

  「梁公公,是父皇在上頭麼?」裴清殊覺得挺奇怪的,這大晚上的,皇帝一個人跑去湖心亭做什麼,思考人生麼?

  梁德見是他,便笑著說道:「回十二殿下的話,是皇上和儷妃娘娘在上頭說話呢。」

  「母妃?」裴清殊不由暗暗吃了一驚。

  梁德笑道:「是呀,皇上和娘娘許久不見,可不是該好好聚聚麼。要說咱們皇上呀,就是對儷娘娘上心。這不,腳才沾地多久啊,就迫不及待地想見儷妃娘娘了。」

  裴清殊乾笑了兩聲,總覺得哪裡透露著奇怪。

  皇帝和儷妃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不過父母的關係有所緩和,對裴清殊來說,總歸是一件好事。

  既然皇帝在上面,裴清殊他們就沒有再去自討沒趣,沿著湖邊又轉了一會兒,就回屋歇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裴清殊收拾停當後,便帶著從京城帶來的禮物,去移清殿內給儷妃請安。

  建福宮內一共有三大主殿,分別是建福殿、蕊珠殿和會寧殿。皇帝住在建福殿,自不必說。蕊珠殿和會寧殿,則是為皇后和太后準備的。

  如今太后不在了,皇后又是這麼個情形,蕊珠殿和會寧殿只怕是要空置許久了。

  當初儷妃遷來建福宮之前,皇帝就說過,讓儷妃直接住到蕊珠殿裡去,說是那邊的條件更好,可儷妃堅決辭而不受。

  皇帝沒有勉強她,讓儷妃自己選擇寢宮居住。等住夠了,還可以隨時搬。

  儷妃當初想著,建福宮這麼大,又這麼空,沒事兒的時候挨個換著住倒也別有一番韻味。可是真正在移清殿住下之後,儷妃住得舒服,就懶得搬了。

  因為早知道裴清殊今天要來,儷妃沒有像以前一樣隨意著裝,而是換上了一件雪青色繡水霧綠草紋交領上衣,下配一條湖藍色的織金百褶長裙。一頭烏黑的秀髮梳成略顯鬆散的雙刀髻,頭上除了固定髮髻用的碧玉簪花之外,隻戴一根碧色的水滴流蘇簪,一打眼望過去,只覺清麗非常,秀色無雙。

  若不是知道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的生身母親,裴清殊怎麼都想不到,儷妃竟會有一個他這麼大的兒子。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16
第87章 謀算

  向儷妃行過禮,問過安之後, 裴清殊在綠袖親自搬來的椅子上坐下, 與儷妃面對面, 坐著說話。

  「這兩年, 你長高了不少。」儷妃看起來心情不錯,說話時難得帶了一絲笑意。

  裴清殊有些受寵若驚地說:「還好,還好。」

  雖說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面了,不過因為兩人一直有在通信的緣故,除了剛見面的時候略有一絲絲的陌生和尷尬,一聊起書來,母子之間的距離很快就拉近了。

  「其實我不喜歡身邊的人看我寫的東西, 」儷妃淡淡地說:「他們總是容易過度解讀。你還是儘量挑我給你推薦的那些書看, 至於我寫的, 你看或不看,都無所謂。就是看了,也別同我說。」

  裴清殊點點頭,著重聊起儷妃給他推薦的那幾本書來。

  其實現在裴清殊的時間也很緊張, 能用來看閒書的時間並不多。若不是為了瞭解儷妃, 裴清殊恐怕也不會花時間來看這些書。

  不過不得不承認的是,儷妃的閱讀品味很好。她推薦的書,一旦讀了進去,就會讓人手不釋卷。所以裴清殊還是挺喜歡和她交流自己的讀後感受的。

  聊了一陣兒之後,儷妃又請裴清殊喝她親手泡的茶。這還是裴清殊第一次看到儷妃泡茶。不得不承認,無論男女, 美人的一舉一動都分外賞心悅目。

  眼前這般情景,忽然叫裴清殊想起他二姐夫、也就是容二公子泡茶時的情景了。

  他聽令儀說過,說是她最喜歡看容漾煮茶時的樣子。優雅而從容,美好得好像一幅畫。

  要是他也能學來這一套手藝就好了。只可惜……

  儷妃見他一直專注地盯著自己的動作看,便側首看了他一眼,淺淺笑道:「想學麼?」

  裴清殊點點頭,卻又很快地搖了搖頭:「還是不了,我在這些事情上的天賦不高。盧先生還在京裡的時候,試著教了我好幾回。可我每次不是打翻茶杯,就是弄錯了順序,燙了好幾次手,母妃氣得不許我再學茶道了。」

  裴清殊話一說完,忽然有些後悔。他是不是不該在儷妃面前稱呼淑妃為母妃呢?就像在淑妃面前時,他幾乎從來都沒有稱呼過儷妃為母妃的。

  可能潛意識裡……他還是把淑妃當成母親多一些吧。

  好在儷妃聽了,並沒有露出介意的神情來。親手給裴清殊倒了一杯茶後,她放下茶壺,看向裴清殊說:「最近宮裡,發生的事情不少吧。」

  裴清殊問:「母妃是說大皇兄的事情麼?」

  儷妃點點頭道:「你父皇都同我說了。此事過於複雜,牽連甚廣,你千萬不要摻和進去,離得越遠越好。」

  儷妃說這話時,臉上雖然沒有露出淑妃那樣關切的神色來,可裴清殊感覺得出來,她還是關心著自己的。

  裴清殊心中一暖,點點頭道:「母妃放心,兒子尚未領差,與大皇兄他們接觸很少,不會被牽連的。」

  「可你和四皇子還有七皇子交往甚密,沒錯吧。」儷妃不主動去攪宮裡的這攤渾水,可宮中發生的事情,她並非一無所知。甚至可以說因為皇帝的緣故,她知道的反而比裴清殊還要多一些。

  聽到儷妃這話之後,裴清殊心裡突然一慌,有些害怕地問道:「四哥和七哥……有什麼不妥麼?」

  儷妃搖搖頭道:「我對他們並不瞭解,可我知道四皇子的生母乃是榮貴妃娘娘。當年我被人陷害,被太后做主打入冷宮的時候,榮貴妃雖然並非主謀,可她和全貴妃當時協助皇后查案,想來應該知曉我是被人陷害的,卻一個字都沒有多說。」

  裴清殊想起那個向來對他十分和善,如同姨母一般的榮貴妃,心裡頭忽然感到十分不舒服。他像所有正常人一樣,本能地不願意去相信榮貴妃會是個見死不救的「壞人」。

  可儷妃說的沒錯,事實就是這樣。

  他硬下心腸道:「母妃放心,兒子會記得……和他們保持一定距離的。」

  儷妃繼續說道:「那些成年的皇子,個個都有自己的心思。你所看到的他們,並不一定就是真實的他們。所以在宮裡,永遠都不要相信自己看到的,更不能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雖說淑妃很寵裴清殊,但裴清殊覺得,淑妃還是把他當成一個小孩子來對待,很少會像儷妃這樣和他說這麼透徹又露骨的話。

  裴清殊虛心地問:「那我應該相信什麼呢?」

  「什麼都不要相信,凡事三思而後行。」儷妃說完,忽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若你不是個皇子就好了……皇宮這地方,居之不易。」

  裴清殊也覺得自己在宮裡活的有點累,可是他肩上還有那麼重的擔子,肯定不能像儷妃這樣一走了之。

  從移清殿出來之後,裴清殊站在太陽底下,忽然感覺有些迷惘。

  果然,誰都不能……相信麼?

  ……

  裴清殊母子在延福宮內說話的時候,謹仁宮裡,全貴妃也正和來請安的二皇子閒話家常。

  二皇子側躺在炕上嗑著瓜子,全貴妃坐在小炕桌對面,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念叨著:「老大媳婦都生了兒子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嫡孫出來?」

  二皇子沒當回事,懶懶地說:「薑氏不都生了皇長孫了麼,您還催什麼催啊。」

  全貴妃不高興地說:「庶出的兒子,能和嫡出的比麼?」

  二皇子反過來,用全貴妃自己的話堵她的嘴:「那我不也是庶出的麼,您總拿我和三弟比什麼啊!」

  全貴妃被他噎了一下,皺起眉頭道:「我這般操勞是為了誰呀,還不是為了你麼……!你個沒心肝的,還這樣氣我!」

  二皇子看了母親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母妃,不是兒子不努力,是那蘇氏自己的肚子不爭氣啊!薑氏可是比她後進府的,人家的兒子都會爬了,她的肚子還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呢。您啊,有這個空訓兒子,還不如把蘇氏叫進宮來,讓太醫好好給她瞧瞧,看看她到底是有什麼毛病。」

  全貴妃肅聲說道:「能有什麼毛病,我還不知道你麼?還不是嫌人家長得不好看嗎!可你要知道,嫡子對你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不早早生下嫡長子,將來你就會面臨你父皇如今的困境!」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今晚就去蘇氏房裡還不行麼。」二皇子不情不願地說。

  「好兒子,這就對了。」全貴妃終於露出一絲笑模樣來,「對了,最近大皇子找沒找你?」

  「大哥傷得那麼重,還在家裡養著呢,哪能出來找我啊。」二皇子打了個哈欠,不鹹不淡地說:「我去看了他兩回。」

  全貴妃目露精光,滿懷期待地問:「怎麼樣,他是不是傷了身子,不能再打仗了?」

  二皇子搖搖頭:「那倒不至於,就是左手不能提重物而已,大哥又不是左撇子。小心一些,還是不影響出兵打仗的。」

  全貴妃恨聲道:「那胡人辦事就是不牢靠,說好了射右臂,結果他不僅前後不分,還左右不分,真是……!哎呀,想起這個我就來氣!」

  「您也別太生氣了,我倒覺得這樣正好。」二皇子微微一笑,「聽大哥說,父皇已經疑心他了,懷疑大哥是故意中箭,為了演一齣苦肉計呢。要是傷的是右臂,那就傷得太嚴重了,父皇恐怕反而會心疼大哥居多,而不是懷疑他了。」

  全貴妃點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說起懷疑……那兩個女人的事情,你大哥有沒有懷疑到你頭上?」

  「應當沒有吧,就大哥那個記性,恐怕早就忘了是我托人給他推薦的美人。」

  全貴妃又問:「那你在你大哥面前,沒有露出馬腳吧?你們兩個年紀相仿,打小一塊兒長大的,我怕你於心不忍,會說錯話……」

  二皇子搖搖頭道:「那不會。母妃您忘了我當初為什麼要這麼整他了麼?」

  「那怎麼能忘?我又不是那個沒腦子的裴清德。」全貴妃笑了笑說:「當初你和老三,為了個宮女鬧得不太愉快。大皇子表面上雖然向著你,背地裡卻在給老三搜羅美人,想要緩和他和老三的關係……你覺得他兩面三刀,所以咱們才將計就計,想出這麼一招嘛。」

  其實原本,二皇子是想直接送大皇子兩個女人,壞了大皇子的身子。可全貴妃聽說了兒子的打算之後,自然不能讓他這般魯莽行事。

  思來想去之後,母子二人最終定下了這個一石二鳥之計。此法既能壞了三皇子的前途,又能陷大皇子於不義,可謂兩全其美。

  之所以暫時秘而不宣,是因為全貴妃想先留著三皇子當靶子,讓他繼續和大皇子母子鬥。不然等三皇子的名聲徹底完了之後,全貴妃母子和敬妃母子,就不得不站在對立面上了。

  全貴妃母子在等的,就是大皇子和三皇子兩敗俱傷,然後他們再坐收漁翁之利……

  直到目前為止,他們的計劃一切順利,沒有出現太大的紕漏。

  思及此處,全貴妃就越發覺得這個兒媳婦娶的值了。

  「蘇氏一族對你我至關重要,切莫因小失大。傷了蘇氏的心不要緊,最怕的是寒了她父兄的心。」

  全貴妃千叮嚀,萬囑咐,二皇子無奈之下,只得應了。

  「不過啊,雖說現在老大和老三都已經成不了什麼氣候了,但榮妃的那個老四……怕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全貴妃不無憂慮地說:「你別看容家人表面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最壞的就是他們家的人!」

  先不說榮貴妃,就說他們家的那個容漾吧。當初他們四處散播謠言,說容二公子的探花是靠公主得來的時候,容漾因為自身身份敏感,看似為了避嫌,自己什麼都沒有做。

  全貴妃本以為他是個慫包,結果容漾和她的侄兒葉翔進了翰林院之後,葉翔被容漾陰得特別慘,在整個翰林院的名聲都臭了。偏生她那個蠢侄兒還不知道是誰在陰他。

  若不是全貴妃親自出面幫她侄兒分析,只怕葉翔現在還蒙在鼓裡,把容漾當成好兄弟呢。

  全貴妃輕蔑地說:「要說起來,咱們宮裡的這個皇后,對付起她來還真沒什麼意思。不過……」她話鋒一轉,神情突然變得凝重起來,「榮妃就不一樣了。」

  二皇子聽了,也沒怎麼當回事,他對自己母妃的心思和手腕還是很有信心的:「這有什麼,棋逢對手,不是趣事一樁麼?」

  全貴妃看著兒子,幽幽地笑了:「也是。瞧皇上如今這身體,不說像先帝一樣長壽,但起碼不會是個短命鬼。咱們至少還有十幾二十年的時間,和榮妃慢慢鬥。在此之前,還是得讓你大皇兄和三皇兄衝在前面做靶子。你不能太冒進,也不能太藏拙,你明白母妃的意思麼?」

  全貴妃這些話,二皇子從小到大都已經聽了無數次了。他忍住不耐煩的心情,點了點頭:「母妃放心吧。」

  ……

  建福宮裡,裴清殊和七皇子歇了三天之後,就被皇帝提溜著來到建福殿讀書。十三皇子年紀雖小,卻也跟著一起來了。

  皇帝看著站在下首的三個兒子,慈愛卻又不失威嚴地說道:「雖然是在別宮裡,卻也不能荒廢了學業。這段時間,你們便跟著宋先生讀書吧。」

  裴清殊抬頭一看,站在皇帝身旁不遠處的,竟然是個老熟人——他的啟蒙老師宋堯!

  宋堯出身清貴,是延和十二年的探花郎。延和十五年,他在翰林院裡任滿三年的翰林院編修之後,裴清殊本以為他會離開翰林院,去地方擔任實職。誰知宋堯最後卻升任成為從五品翰林院侍講,看來以後,他是要往進入內閣的方向發展了。

  能和自己熟悉又喜歡的老師讀書,裴清殊自然求之不得。

  七皇子剛開始還有些忐忑,擔心自己功課不好,自己的伴讀會被宋堯打手板。不過幾日之後,見宋堯為人溫和,他便放下心來。只是在功課上面,不免多了幾分應付了事的意思。

  比起在長華殿裡的時候,現在裴清殊他們的課業可要輕鬆多了。每天早上,他們八點鐘才開始讀書。上到十二點,這一天的課就算是上完了。

  中午吃完飯之後,裴清殊還是有午睡的習慣。可七皇子就跟脫了韁的野馬似的,午覺也不歇了,吃飽了就跑出去玩兒。要嘛上山,要嘛下水,一副要把建福宮玩兒遍的架勢。

  沒過多久,七皇子就黑了一圈。

  裴清殊提醒他說:「你下水的時候,別總是光著屁股。梁公公不是說過了麼,有幾位大臣的家眷也跟著來到了行宮。你說說你要是被人家小姐看到了身子,人家是對你負責,還是不對你負責啊?」

  皇帝體恤近臣,允許隨行的官員,帶著妻女一同來建福宮避暑。裴清殊向來很小心,避免和女眷的接觸。可七皇子才不管那些,仍舊我行我素。

  「怕什麼啊,我看那些官家小姐都老實得很,都來到行宮了,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再說了,我不是都找人給我放風了麼?可能會有人出現的地方,我是不會脫光光的。」

  裴清殊無奈地說:「那是人家的家風好,所以不出來瞎轉悠。可若是哪天不湊巧,讓人看到了怎麼辦?七哥你還是注意點為好。」

  七皇子一想,好像也有點道理。在那之後,他就會穿著單衣下水了。

  不過對此,他還是有幾分不滿,還慫恿裴清殊說:「你光著身子下水遊一次試試,可舒服了!」

  裴清殊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我才不要,我遊的不好,會沉的!」

  七皇子見他這般堅持,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老古板!不懂享受生活!」

  裴清殊:「……」

  他還能說什麼呢?

  不過,七皇子很快就後悔把自己曬得這麼黑了。

  在行宮住了一個月左右的時候,儷妃的娘家林家來了人,說是來探望儷妃娘娘的。當然,這是早先就說好的事情,皇帝和儷妃都同意了的。

  既然來的是儷妃的娘家,那就是裴清殊的外祖家,裴清殊自然不能怠慢。

  林家人來到建福宮當天,裴清殊就拉了七皇子,親自在建福宮大門口迎接。

  這回林家來的人不少,有恩嬪之母鐘氏,恩嬪的嫂子,還有鐘氏的孫女兒林大小姐。有儷妃的母親安氏,還有安氏的兒媳婦趙氏,趙氏帶著一個女兒,兩個兒子。

  裴清殊一見到林家人,就知道儷妃的美貌從何而來了。不得不說,林家人裡頭就沒有一個醜的。就是鐘氏和安氏這兩個已經年過四十的婦人,看起來都非常年輕。不知是保養得宜,還是天生如此。

  林家人下了馬車之後,臉上雖有疲倦之色,卻沒有半點風塵僕僕的感覺。七皇子在旁見了,只覺那幾位年輕的姑娘一個勝一個的漂亮。滿京城的閨秀,也沒有幾個能夠與之媲美。

  再低頭看看自己曬得黝黑的手背……七皇子突然好想哭!

  他需要找個角落藏起來!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17
第88章 林家

  見到林家人之後,裴清殊迎了上去, 先向自己的外祖母安氏行了一個大禮。安氏親手把他扶起來之後, 裴清殊又向鐘氏, 還有兩位舅媽行了禮。雖說她們是長輩, 可裴清殊的身份擺在這裡,幾人又向裴清殊行大禮。最後才是和表哥、表弟,還有兩個表姐互相行平輩禮。

  雖說林家的身份地位遠遠不如傅家,可是和傅家人相處時那種戰戰兢兢的感覺不同的是,和林家人相處的時候,裴清殊本能地感到更有底氣、也更加自在一些,更像是和一般的親戚來往時的感覺。

  一路將林家女眷迎至落腳休息的群玉殿後, 裴清殊又領著幾位表兄弟去往離他自己不遠的睿謨殿。先讓他們沐浴更衣, 歇息一下, 等晚些時候再來正式拜見。畢竟從京城到建福宮一路顛簸,十分辛苦。裴清殊自己前不久才遭過這個罪,所以十分理解他們。

  下午的時候,儷妃那邊來了個宮女告訴裴清殊, 說是儷妃先去拜見兩位老夫人去了, 殿下明日再去請安即可。

  裴清殊知道,她們母女久未相見,應該有不少私房話想說,所以便聽從儷妃的安排,沒有再過去打擾。

  次日一早,裴清殊讓人去向宋先生告了假, 說是要去拜見外祖母,見一見林家的親戚。

  裴清殊打小就沒見過自己的外祖母,這會兒去見一見,請個安,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宋堯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誰知七皇子不知怎麼,竟也派人來說要跟裴清殊一起去。宋堯又不好讓人把他抓過來,只能無奈地應了。

  裴清殊在門口看到七皇子的時候,只當七皇子是愛看熱鬧,不想去讀書,便也沒有多想,帶著七皇子一起去了群玉殿。

  進去之後,裴清殊便又端端正正地向安氏行了一個大禮。

  安氏連忙回禮:「我的兒,快起來,到外祖母這邊來坐。」

  裴清殊應了一聲,在安氏期待的目光裡緩步朝她走了過去。

  安氏拉住裴清殊的手,左看看,右瞧瞧,滿意地說道:「昨日來的匆忙,也沒來得及和你好好說說話。這會兒仔細瞧著,你和你娘,當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像啊,像啊!」

  裴清殊微笑著,由著安氏他們打量。

  「這是外祖母給你準備的見面禮,一早就想給你,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安氏說著,旁邊一個老媽媽便端著一個鋪著紅布的漆盤走了過來,上頭放著一塊質地上佳的玉佩。

  裴清殊道過謝後,讓福貴替他收下,另外幾位長輩也各自送了裴清殊一些見面禮。

  安老夫人雖然輩分比較高,但她今年不過四十來歲,看起來又顯得年輕,所以裴清殊的這聲「外祖母」,叫得稍微有點艱難。不過他看其他的幾個表兄弟姐妹,叫起安氏祖母來倒很順口,想來是都從小看到大,已經習慣了。

  安氏拉著裴清殊聊了一會兒,問過他最近讀了什麼書之後,便又將目光投在他身後的幾個男孩子身上。

  「不知哪個,是公孫家的明兒?」

  公孫明連忙站出來,見過安老夫人。

  裴清殊這才想起來,他的外祖母和公孫明的母親安氏都是安家人,要說起來,他和公孫明竟也算是親戚了。

  不僅如此,聊著聊著裴清殊又發現,他的二舅媽,也就是儷妃的嫂子趙氏,竟然和六皇子的生母甯貴嬪是堂姐妹。

  裴清殊覺得很神奇,這京城說大的話的確很大,可一旦進入了這個圈子之後就會發現,大家彼此之間都沾親帶故的,世界小的很呢。

  ……

  和儷妃不同的是,林家其他人的性子都較為和善,尤其是兩位老太太和兩位夫人,都十分和藹可親,所以大家聊起天來非常和諧,時間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

  要到中午的時候,安氏留裴清殊他們吃午飯。裴清殊猶豫了一下,還沒答應呢,就聽七皇子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裴清殊扭過頭一看,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的兩個表姐……確實姿色非凡,把七皇子的眼睛都給看直了。

  最大的那個表姐是大舅媽所出,比七皇子大一歲,據說正在和永昌伯府的二公子議親,基本上可以說是快要有主的人了。所以七皇子的目光,主要放在另外一位林姑娘的身上。

  林二姑娘比七皇子小兩歲,比裴清殊大一歲,是儷妃嫡親哥哥的女兒,相對來說相貌要更出眾一些。雖說林二姑娘的五官和她姑姑儷妃並不相似,卻也是冰肌玉骨,唇紅齒白,和曬得黑不溜秋的七皇子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臨吃飯前淨手的時候,裴清殊湊到七皇子耳邊,小聲提醒他說:「七哥,快把你的哈喇子擦一擦。」

  七皇子聞言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卻也沒說什麼,倒是按照裴清殊的提醒,表現得規矩了不少。

  等到從群玉殿裡出來之後,七皇子就迫不及待地問他:「十二弟,你喜歡你的那個二表姐麼?」

  裴清殊被他的直白嚇了一跳:「你說什麼呢?」

  「我是說真的啊,她長得那麼好看,舉止又那麼優雅,你不喜歡她麼?」七皇子用胳膊肘直捅裴清殊的手臂,催促他說:「你快說啊!」

  看他這樣,裴清殊心裡已經有數了,故意使壞一般地逗弄他說:「你問我這個做什麼?嗯……二表姐是很好,我是很喜歡啊。」

  七皇子急了:「那你,那你不會想要娶她吧?」

  裴清殊覺得這玩笑好像開大了:「七哥,說什麼呢你!雖說她是我的表姐,可我也才見了她兩次而已啊,怎麼會有那種想法呢。」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乾笑道:「呵呵,是麼,這樣啊……那個什麼,你別多想,因為很多人都喜歡娶自己的表姐妹嘛,我是好奇所以才問問你的,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哦。」

  裴清殊看他這個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打那一天起,七皇子便不再像之前那樣上天入地,在建福宮裡到處亂竄了。

  不過一到中午下課的時候,七皇子便會湊到裴清殊身邊來,暗搓搓地問他:「十二弟,你不去你外祖母那裡吃飯啊?」

  裴清殊真不明白自己這是個什麼命啊,怎麼哥哥姐姐的婚事,全都要他來牽頭呢。

  不過裴清殊覺得,七皇子與其說是對林二姑娘一見鍾情,倒不如說是見色起意。他到底是不是喜歡林二姑娘,還很不好說。

  所以七皇子每問三次,裴清殊會帶他去一次,這樣既不會讓他們接觸得太頻繁,又能讓兩個人對彼此有些瞭解。

  ……

  八月十五中秋節那天,皇帝讓人在蕊珠殿舉辦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宴會。雖說儷妃並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但因為林家人都在的緣故,她還是象徵性地出席了一下,坐在了皇帝旁邊的席位上。

  因為沒有其他後妃在場的緣故,裴清殊他們的席位空前的靠前,就在皇帝下首的位置上。安氏和鐘氏她們,則按規矩坐在儷妃的下首,後面還坐著幾個其他官員家中的女眷。

  要是擱在以前,七皇子肯定要把那些閨秀們偷偷瞄上一遍。可是現在,他把心思全都放在了林二姑娘身上,卻是誰都看不見了。

  裴清殊見他那副著了魔的樣子,故意逗他說:「你看我表姐旁邊那家的女孩兒,長得也很標緻呀,我看一點兒都不比表姐差。」

  七皇子轉過視線,看了那姑娘一眼道:「嗯,是很漂亮。」

  裴清殊好笑地說:「你不想打聽打聽,那是哪家的姑娘了?」

  「我打聽那個幹嗎。」七皇子突然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裴清殊愣了愣,突然有些想不起來之前那個色眯眯地偷看姑娘們的傢伙是誰了。

  ……

  中秋節過後不久,林家人就要準備打道回府了。要說起來,別說是後妃了,就是普通人家嫁出去的女兒,都沒有在婚後還能和家人相處這麼長時間的。儷妃對此心知肚明,自是對皇帝少了幾分厭惡,多了幾分好感。

  裴清殊在旁瞧著,只覺得他父皇追妻的手段越來越高明了。也不知儷妃這一座冰山,是否會有被他融化的一天。

  林家人臨走之前,皇帝又特意為他們舉辦了一個送別家宴。

  宴會是在畫舫上舉行的。因為是家宴,也沒有太注重男女大防。大家分了兩桌,在同一個船艙裡用飯。

  不過這裡頭,還是有幾個並非林家親眷的人混了進來。比如七皇子,比如和林二姑娘挨著坐在一起的一個小姑娘。

  那姑娘看起來和林二姑娘差不多大小,生得眉目如畫,不比林二姑娘遜色半分。裴清殊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總是覺得她長得十分眼熟。

  七皇子見了,像終於逮住裴清殊把柄似的笑著說:「十二弟,你總盯著人家姑娘瞧什麼呢,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別瞎說,我只是覺得她眼熟罷了。」裴清殊總覺得自己在哪裡見過她,卻又想不起來對方是哪家的小姐。

  林大公子見他們聊起那女孩兒,便笑著說道:「那位是宋侍講家的千金。舍妹前些天在這裡認識宋姑娘之後,兩人一見如故,十分投緣,今日是特地來送她的。」

  「原來如此。」裴清殊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她眼熟了。既然她是宋堯的女兒,那麼自然會和宋堯有幾分相像了。

  七皇子卻並不這麼認為:「啊哈,十二弟,我想起來了!前些天在中秋節宴會上,你還誇她長得好看呢。」

  裴清殊看穿他笑話自己的意圖,毫不示弱地反擊了回去:「哦?是麼?可是我覺得表姐也十分不錯呢。生得沉魚落雁不說,還溫文爾雅,知書達理,你說是不是啊七哥?」

  七皇子紅著臉說:「是、是啊!不過十二弟,你不是說你不想娶她的麼?」

  裴清殊搖搖扇子,表示七皇子說錯了:「我只是說當時並沒有那個打算,又沒有說以後也沒有那個打算。以後的事情,又有誰說的清呢……」

  七皇子有些急了:「可不帶你這樣出爾反爾的啊!」

  他很清楚地知道,有儷妃的這層關係在,裴清殊要是想娶林家小姐的話,肯定要比他容易十倍百倍。

  要是裴清殊有心跟他搶的話,他還真是很難搶得過。不,應當說是肯定搶不過。

  「好啦七哥,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還是不要想那麼多了,好好吃菜吧。」裴清殊低聲說道:「你要是再問,仔細被表哥他們聽了去。」

  七皇子側首看了林大公子他們一眼,只得妥協地歎了口氣。

  送走林家人之後不久,夏天已然接近尾聲,皇帝他們也該啟程回宮了。

  說老實話,裴清殊覺得在建福宮的日子裡悠閒得好似神仙一般,並不是很想回去。可是對他來說,一直待在這裡是不現實的。

  而且京城那邊,還有淑妃和令儀她們在等著他,他也不能耽擱得太久了,不然她們該擔心了。

  裴清殊只能向儷妃告別,約好以後有機會再過來看她。

  今日的儷妃看起來有些蒼白,面對裴清殊的提議,她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目露疲倦地看著他說:「回去吧,你是個堅強的孩子,會過得很好的。」

  裴清殊聽了這話,心中不禁傷感起來。

  雖說這一兩個月的時間裡,裴清殊和儷妃的接觸並不是很多。可人在相處之後,難免會增深感情,他對儷妃也是一樣。

  「母妃一個人在這裡,真的不會感到寂寞麼?」裴清殊忍不住問出了自己心裡的話,「您就從來沒有考慮過要回去麼?哪怕是為了……」

  為了和他在一起?

  後面這半句話,裴清殊實在是說不出口。

  其實儷妃的答案,他已經很清楚了。他不想用自己兒子的身份,以親情作為要挾逼儷妃回去。他方才也只是因為臨別時的衝動,一時情不自禁才會說出那種話的。

  等過了一會兒,見儷妃都沒有回答,裴清殊突然開始慶倖,自己剛才沒有把那後半句話說完,不然就太尷尬了。

  回京的路上,裴清殊心中傷感,忍不住歎了好幾口氣。

  他本以為皇帝必然也是和他相同的心情,甚至比他更加難受才對,誰知皇帝看起來倒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裴清殊怕他強顏歡笑,反而對舒緩情緒不利,便好聲好氣地勸他說:「父皇心裡若是難過,就和兒子說說吧,兒子不會笑話您的。」

  皇帝好笑地看著他說:「誰跟你說朕心裡難受的了?」

  裴清殊奇怪地看著皇帝,像是看著一個怪物一樣:「您捨得和母妃分開麼?」

  難道皇帝移情別戀了?

  不對啊,這延福宮裡除了儷妃,也沒有別的後妃啊。難道是皇帝在行宮裡收用了哪個宮女,裴清殊不知道麼?

  「當然不捨得了。只是……」皇帝忽然神秘地笑了,讓裴清殊心裡貓抓似的癢癢。

  他忍不住催促道:「只是什麼,您倒是快說啊!」

  皇帝忍不住笑得美滋滋地說:「只是朕現在和月兒的關係,有了很大的突破。」

  裴清殊大感意外:「啊?難不成……母妃知道您使用化名和她交流的事情了?」

  「是啊,」皇帝想起這件事情就很高興,覺得自己這些年來的努力都沒有白費,「朕先前還擔心她知道後會生氣來著,誰知道並沒有。」

  裴清殊聽了,也不由地替皇帝鬆了口氣。

  難怪皇帝和儷妃最近的關係有所緩和,原來是因為這個!

  「不過,母妃還是不願意跟您回宮,是麼?」

  皇帝點點頭,無奈地說:「是啊,不過這樣也好,宮中情勢複雜,朕難免有顧不上她的時候。在這裡,朕起碼能保證她的安全……」

  裴清殊想了一想也是。現在宮裡,兩個貴妃爭權奪勢,表面不見硝煙,實則暗流湧動。皇子之間的鬥爭,也是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暗潮洶湧。

  雖說儷妃的父親現在在皇帝的提拔下,做了一個從四品的翰林院侍講學士,可是林大人和儷妃一樣,才華橫溢,卻不怎麼善於處理人際關係,在官場裡混得並不是很開。

  要是皇帝再往上提拔他的話,恐怕就要引起他人的非議了,對儷妃也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林大人這官,就算是做到頭了。

  至於儷妃的一個堂兄和一個胞兄,一個至今隻中了秀才,另一個考上了舉人。

  可林二老爺中舉之後,會試一連落第了三次,至今都沒有官職在身。

  所以說儷妃現在就算是回去了,也只是徒有皇帝的寵愛,沒有多少家族方面的助力。

  儷妃已經因為殘酷的宮廷鬥爭,在冷宮裡熬了整整七年。

  皇帝現在不敢再冒這個風險,讓儷妃再次捲入這場亂局之中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5:17

  第89章 毒計

  天氣轉涼,轉眼間便入了秋。

  皇帝回到宮裡之後, 大皇子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 可以重新在朝堂上行走了。

  可是因為三皇子的事情, 父子之間已經生出了間隙。一個懷疑對方狠毒, 暗算自己的兄弟。一個怨恨對方不相信自己,給他安上莫須有的罪名。

  原本便不甚親密的父子關係,變得更加岌岌可危。

  大皇子的生母敬妃,早在兩個月前就從大皇子處得知了此事。她到底是後宮裡最年長的女人,心裡雖然也怪皇帝不相信她的兒子,可表現出來的就要理智許多,一點都沒有要和皇帝耍脾氣的意思。

  她本想著找皇帝哭訴一番, 裝裝可憐, 再提提舊事, 皇上就會心軟,減輕對大皇子的懷疑,進而重新考慮給大皇子封王的事情。不想皇帝直接帶著幾個小兒子,跑去了避暑山莊, 讓敬妃哭都沒地方哭去。

  這下子皇帝倒是回來了, 可是距離那件事情發生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敬妃怕皇帝原本已經淡忘了此事,被自己一提,反倒又想起來了。

  只是就這麼僵著,也不是個辦法。敬妃思來想去之後,還是帶上了自己親手釀的酒, 去乾元殿求見皇帝。

  對於敬妃的來意,皇帝心中有數。

  對敬妃,皇帝心中雖無愛,卻也是有敬的。

  要是擱在以往,皇帝或許會讓她進來,聽一聽她的解釋。

  可是現在……

  皇帝到底還是狠下了心腸,沒有見她。

  被拒之門外的敬妃,恨得咬牙切齒。從乾元殿裡出來之後,她直接衝到了謹仁宮,求全貴妃替她母子做主。

  全貴妃見她來勢洶洶的樣子,還以為敬妃發現了她和二皇子搗的鬼,心中不由咯噔一聲。

  她正要出口辯解之時,卻聽敬妃哭著說起了大皇子的冤屈。

  全貴妃聽了,差點笑出聲來。

  這個敬妃,還把她當成救世主呢。

  「我想來想去,這事兒只能是榮貴妃做的了。」敬妃邊擦眼淚邊說:「那寶慈宮裡的人,向來是面善心狠。看著不爭不搶的,實際上比誰都貪!」

  全貴妃憋著笑,安慰地覆上敬妃的手背,「姐姐別氣了,那老四只不過是個無用的書生,現在被發落到工部去幹一些修修補補的事情,能有多大的出息?清德就不一樣了,年紀輕輕,就在兵部做了正五品的郎中,還打了好幾回勝仗,多厲害啊。」

  敬妃聽了全貴妃這話,心裡好像好受一點了,終於停止了哭聲,臉上也帶了一絲笑模樣:「什麼勝仗啊,那麼點兒規模,也就是小孩子鬧著玩兒似的。」

  全貴妃知道敬妃是故作謙虛,想要讓人加倍捧她的,於是趕緊配合地說道:「可不能這麼說,聽人說,清德在戰場上英勇得很呢。只是不知道,他這傷……」

  「妹妹,」提起大皇子的傷,敬妃突然握緊了全貴妃的手,把全貴妃給嚇了一跳。「你說……德兒這傷,會不會有蹊蹺?」

  全貴妃的眼皮子跳了跳,強作鎮定地說:「什麼蹊蹺?」

  敬妃皺著眉說:「我總覺得,德兒這回受傷透露著古怪。那匈奴人地處北方荒涼之地,藥物奇缺,更別說害人的毒藥了。刺傷德兒的箭上,為什麼會塗毒呢?」

  「可能……是匈奴人見識到了清德的勇猛,特意尋來的毒藥吧。畢竟一員猛將,可以一當十,甚至以一當百。這麼想的話,那些胡人費些心思來謀害他,也就不奇怪了。」

  「還是妹妹你透徹,想事情周全。」敬妃敬佩地看著全貴妃說:「那你說,清德這回的事兒該怎麼辦呢?難不成我們娘兒倆就這麼吃了這個悶虧?」

  「那怎麼能成呢,榮妃要是看咱們沒有還擊的話,以後只怕是要變本加厲了。」全貴妃突然有些責怪地看了敬妃一眼,「這件事情,姐姐怎麼不早點同我說呢?」

  敬妃一提起這個,又是差點掉下淚來,「我本想著等皇上回來之後,先去向皇上鳴冤,想著以皇上對我們母子的瞭解,很有可能會相信德兒也不一定。誰知皇上竟然……不肯見我……」

  全貴妃歎了口氣,搖搖頭說:「皇上的心啊,全都拴在那個儷妃的身上。就是她不在宮裡了,皇上也忘不掉她。姐姐你看,皇上都多久沒有進過後宮了?」

  敬妃對儷妃不怎麼感興趣,反正她早已年老色衰,皇上早就不寵倖她了,有沒有儷妃都是一個樣子。

  「妹妹,我們還是商量商量怎麼對付榮貴妃吧。皇上再怎麼惦記儷妃,儷妃也不會威脅到我們的地位啊。」

  全貴妃笑了笑道:「姐姐,我這正是在給你出主意,幫你對付榮妃呢。」

  敬妃不解地問:「這話怎麼講?」

  「我剛剛說了,儷妃可是皇上的心尖子。你說,若是皇上發現,他的心上人被榮妃害死……你說,他會不會原諒榮妃呢?」

  全貴妃的聲音很輕,可是落在敬妃耳中,卻如同一道驚雷一般。

  「還有,榮妃和淑妃情同姐妹,淑妃的養子,又是儷妃的兒子。你說儷妃若是因為榮妃有了什麼不測,十二皇子會不會恨透了她們,和淑妃母子反目呢?」

  敬妃看著眼前笑得溫婉可人的全貴妃,忽然感到後背發寒。

  「這……這樣好麼?畢竟儷妃與我們無冤無仇,她也已經在冷宮裡待了那麼多年了……」

  「既然已經進了冷宮,為什麼還要出來呢?」全貴妃淡淡地說:「她就老死在那裡,不好麼?所以說啊,姐姐不必覺得過意不去,這都是儷妃自己的選擇。」

  見敬妃面露猶豫之色,全貴妃又補充了一句:「而且你想啊,榮妃這般利用三皇子的病來陷害清德,難道三皇子就不無辜,清德就不無辜麼?在這宮裡,若想生存下去,就不能論對錯,只能比強弱。

  敬妃已經被她說動了:「可是……儷妃遠在建福宮,該怎麼下手,才能推到榮貴妃的身上呢?」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全貴妃的身子慢慢靠後,最終疲倦地靠在了貴妃榻上的靠背上,用單手支著頭,輕輕地說:「要嘛就不出手,要嘛,就一出即中。」

  ……

  裴清殊從建福宮回來之後,匆匆回宮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也顧不上歇息一下,便傳來暖轎,讓人把他抬到了淑妃那裡。

  淑妃沒忍住,親自下地迎接,然後一把拉住兒子,對他噓寒問暖起來。

  母子倆站在門口說了半天,旁邊突然傳來一個年輕女子輕咳的聲音。

  裴清殊回過頭一看,驚喜地笑道:「二皇姐回來啦!」

  令儀故作嚴肅地點點頭,明明還生著一張少女的臉蛋兒,頭上卻梳成了婦人的髮髻,看起來有一種小孩兒裝大人的感覺。

  不過,成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樣了。雖說身段兒還是做閨女時的樣子,眼神卻已經完全不同。一個顧盼回眸間,便是滿滿的風情和旖旎,一看就是婚後生活極其幸福。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淑妃的目光轉到令儀身上之後,卻是陡然間拉下臉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裴清殊自認不是外人,便隨口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母妃這是怎麼了?」

  淑妃忍不住又是一歎:「女人家的事情,你不懂。」

  裴清殊很想說一句,誰說他不懂的?不過想到他現在還沒女人,的確不能暴露自己太瞭解女性身體的事情,就改口說道:「是皇姐身體不舒服麼?」

  淑妃搖搖頭:「不是……」

  令儀見淑妃吞吞吐吐的樣子,心裡就不痛快,乾脆和裴清殊說道:「母妃有病了!」

  裴清殊一聽,就是嚇了一大跳,正要追問淑妃怎麼病了,就見淑妃突然跳了起來,伸手在令儀後腦勺上狠狠地敲了一下:「你才有病了呢!」

  「本來就是!」令儀不服氣地說:「我成親才一年多,您就懷疑我不能生,這不是有病是什麼?」

  淑妃氣呼呼地說:「你這沒大沒小的臭丫頭,母妃這不是擔心你,為你著想麼!你個沒良心的東西,還說起我來了!」

  令儀不耐煩地說:「我都說了,這事兒不用您管,您就別跟著瞎操心了。」

  「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怎麼能不替你操心,替你著急?你看看人家嘉儀,嫁人沒幾天就有了。可你呢,成親都這麼久了,肚子怎麼還沒動靜?」

  令儀還是老大不樂意地說:「駙馬都不著急呢,您急個什麼勁呐。」

  淑妃急得直拍手,「那是漾兒體恤你,不想讓你著急。可他都多大的人了,不說沒有兒子,就是連閨女都沒有一個,這說出去不是讓人笑話麼?而且就算他不著急,他娘,他家裡人能不急麼?」

  令儀被她訓得沒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是他……不讓我生的。」

  「你說什麼?」淑妃沒聽清楚。

  令儀乾脆實話實說了:「他說我年紀還太小了,怕我生產時不順利,所以等晚幾年再要孩子。」

  「胡鬧!」淑妃聽了,不但不理解,反倒更生氣了,「你不懂事也就算了,怎麼漾兒也這麼胡來!這不是在害你麼?」

  令儀見淑妃責怪起容漾來,心中十分不好受。

  母女倆正僵持不下的時候,裴清殊忽然說道:「母妃,其實我聽公孫先生說過,女子在十八歲之前,確實不宜生子,否則難產的概率極高。二姐夫這般考慮,不是沒有道理的。」

  淑妃聽了,不由一愣:「公孫先生?」

  「是啊,就是欽天監那位……」

  「我知道,大齊還能有幾個公孫先生啊。」淑妃的態度,已經和剛才不大一樣了,「可是,若是令儀遲遲沒有懷孕的話,不知容家會不會對她有所不滿,我是擔心這個啊。」

  「母妃,就憑您和榮娘娘的這層關係,您還擔心容家人會給皇姐氣受麼?況且姐姐的性命和旁人的幾句閒言碎語相比,哪一個更為重要呢?」

  見淑妃愣住,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樣子,令儀笑得跟多花兒一樣。

  姐弟倆相視一笑,裴清殊還偷偷地朝令儀眨了眨眼。

  ……

  隨著年關一日一日臨近,宮中兩位貴妃的關係,變得越發緊張起來。

  皇后剛剛被軟禁的時候,這兩人還能稍微客氣一下,在宮裡面保持一種平分秋色的狀態。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無論是榮貴妃還是全貴妃,兩人都不再滿足於只管理自己的這一畝三分地。

  現在宮裡的狀態是,東六宮由榮貴妃負責,西六宮由全貴妃管轄。大多數時間裡,兩方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等到新年宮宴這種集體性的大活動時,誰來負責籌備宮宴,誰能有資格陪著皇帝一起祭祖,就顯得十分重要了。

  對此,皇帝要考慮的事情也不少。

  從情感上來說,他個人其實更喜歡溫柔小意的全貴妃一點。不過從理智上來說,他又覺得榮貴妃更大方得體,上得了檯面。

  不過,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自打六皇子離世之後,皇帝經過公孫先生的點撥,對這兩個貴妃都是心中存疑。有時候說著說著話,皇帝就恨不得厲聲質問她們一番,讓她們說明白,究竟是誰害死了他最心愛的兒子。

  可是他卻什麼都不能說,只能就這麼忍著。

  皇帝心裡一直憋著一股火,隨著時間流逝,這股火不僅沒有消減,反而變得愈發旺盛了。

  所以他乾脆就這麼吊著兩個貴妃,不讓這個出挑,也不讓誰壓另一個一頭。後宮裡一直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平衡。

  就拿延和十七年的新年來說吧,皇帝讓榮貴妃負責給後妃和宗親大臣們發放份例,就讓全貴妃負責籌備新年宮宴。

  若是最近全貴妃的風頭盛了一些,皇帝就會多賞賜榮貴妃一些東西,給榮貴妃長臉,反之亦然。所以一時之間,兩個貴妃還當真難以分出什麼高下來。

  就在榮貴妃和全貴妃鬥得難捨難分之時,延和十七年的春天,不知禮部侍郎是怎麼想的,突然請皇帝舉行選秀。

  朝堂之中,附和之聲一片。

  要說皇帝在過去,那也是一個風流帝王。不然他也不會有這麼多的妃子,還生了這麼多的兒女。

  不過在他遇到儷妃之後,宮裡就再也沒舉辦過選秀了。

  畢竟一個儷妃都還沒搞定呢,皇帝也沒心思去找其他的女人。

  現在大臣們重提選秀之事,皇帝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大高興,覺得這些臣子不懂自己的心意。

  可是轉念一想,似乎也能理解。雖說皇帝的後宮如何,那是皇帝的家事,可是前朝和後宮往往擁有密切的聯繫。

  有的朝臣想要和皇帝的關係更進一步,就會想要把女兒或者孫女送入皇宮。有的人胸懷大志,想借著後妃的枕邊風讓皇帝注意到自己,從而嶄露頭角。還有人自知自身能力有限,想借著外戚的身份扶搖直上……

  總之大體來說,舉行選秀,對朝臣們有利無害。所以禮部侍郎一提,朝堂上幾乎是一呼百應。

  皇帝本想借著為太后守孝的名義,推掉這次選秀。結果朱太傅的算學能力特別好,直接告訴皇帝,二十七個月的孝期已經過了。

  皇帝無語,只好說自己的兒子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廣充後廷,開枝散葉。

  可大臣們好不容易開了這個頭,哪裡肯再聽皇帝說什麼,直說生了二十幾個兒子的皇帝也不是沒有,皇帝這十二個皇子還不算多的呢。還說什麼為了國家社稷考慮,皇帝還應當繼續努力雲雲。

  皇帝聽的頭大,只能勉強又找了一個理由出來,說是現在貴妃和四妃的位子都已經滿額了,你們送女兒入宮,頂天了也就升到貴嬪,這個位置你們滿意麼?

  這下子,許多有適齡女兒、孫女兒的高位官員就不說話了。

  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皇后的父親,朱老太傅。

  朱太傅曾經是先帝的啟蒙老師,先帝對他就算不說十分器重,那也是十分尊敬的。

  在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先帝就給他指了婚,冊封朱氏為七皇子妃。

  皇帝本以為朱氏就算不是什麼公府侯府的小姐,那也是出身於,應當是一位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誰知因為朱太傅當年忙於準備科考的原因,朱氏並不是在他身邊由他教導,而是在南方老家長大的。

  成親之後,皇帝就對朱氏很失望。

  不過當時他只是一個各方面條件都很一般的皇子,先帝給他賜這門親事,在那時候來看已經是莫大的榮耀了。所以說皇帝心裡雖然不滿,卻也沒敢說什麼,還因為朱氏門第頗高的原因,一直對她處處忍讓,這才使得朱氏越來越不尊重皇帝,夫妻漸行漸遠。

  現在,皇后有名無實地被困在坤儀宮裡,朱家人其實一直都是心有怨言的。只不過確實是因為皇后做錯了事,他們也不好明目張膽地抱怨而已。他們只能一個勁地在家裡合計,應當如何補救此事。

  救皇后出來,目前看來已經是很難了。雖說他們不清楚皇后當初具體犯了什麼事,可皇后親自簽字畫押,承認自己陷害妃嬪一事,朱家人都是知道的。

  所以,他們只能另想它法。

  最後想出來的辦法,就是鼓動皇帝選秀,然後再送一個朱家的女孩兒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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