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皇子奮鬥日常 作者:容默(已完成)

 
BabOdin 2019-6-29 10:10:4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7 53200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3

  第30章 慶寧

  李忠寧聽了這話,「哎呦」一聲, 慌忙解釋道:「淑妃娘娘這話可真是羞死奴才了!您就是借奴才一萬個膽子, 奴才也不敢故意拿喬, 讓您和十二殿下在這裡乾等著呀!實在是三殿下那邊出了點兒事兒……」

  淑妃聽了, 好笑地說:「原來是三殿下那邊出了事兒,難怪李公公走不開呢,畢竟人家是嫡子不是。」

  李忠甯急得滿頭都是汗,卻又不知道應該如何跟淑妃解釋。他想了想,反正這宮裡頭的事情傳的也快,就算他不說,說不定淑妃明天一早就知道了, 還不如賣淑妃這個人情, 於是便壓低聲音道:「娘娘, 可不是奴才找藉口給自己開脫,這回可真出事兒了。昨兒晚上,二殿下多喝了兩杯,收用了三殿下身邊的一個丫頭。今早三殿下找不到人, 急了, 就讓人去尋,這才知道人已經進了二殿下的屋子了……」

  淑妃聽了,忍不住嘴角微翹:「還有這檔子事兒呢?」

  「可不是麼,要奴才說,不過一個丫頭罷了,幾位殿下的身份這樣尊貴, 要什麼樣的沒有。可三殿下氣的呀,衝進二殿下屋裡就要動手,幸好趕上大皇子殿下回來,把人給攔住了。這不,奴才剛把那邊的事情調停好,就過來迎您和十二殿下了。」

  若是果真出了這樣的事情,李忠甯身為慶甯宮的管事,去調解一番也是情理之中的。淑妃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聽說了原由之後,態度便好了不少。

  「慶甯宮裡皇子眾多,可真是辛苦李公公了。」淑妃看了一旁的玉盤一眼,示意她遞上早就準備好的禮物,「一點薄禮,就請李公公收下吧。以後殊兒在慶甯宮,還要仰仗李公公多多關照。」

  「不敢不敢……」李忠寧嘴上說著不敢,手上卻沒閒著,一點都不遲疑地接過了淑妃的賞賜。他早就聽說過了,淑妃為人大方,出手闊綽,向來不吝惜賞賜下人東西。以往是沒機會,這回遇到了,李忠甯自然不會客氣。

  既然收了人家的東西,李忠甯自然要說上幾句好聽的話給淑妃:「娘娘您放心,伺候諸位殿下,是奴才的分內事。十二殿下剛來,年紀又小,奴才理應多顧著些,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像李忠甯這種在宮裡沉浸多年的大太監,個個都是人精。自打十二皇子從冷宮裡被接出來之後,後宮裡除了定妃那裡,皇帝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淑妃的瓊華宮了。不說別的,就是衝著皇帝的這份寵愛,李忠寧也絕對不敢怠慢了裴清殊。

  淑妃聽了,滿意地點點頭。等看著下人把東西都抬了進去,這才依依不捨地同裴清殊告別。

  人多眼雜的地方,不適合說悄悄話。該說的,要囑咐的,母子倆早就在瓊華宮裡說過了。這會兒淑妃要講的,也不過是一些瑣碎的小事,有的都不知道已經重複過多少次了。她本是怕裴清殊年紀小,記不住事兒,所以才反復叮囑。可裴清殊一個大人的芯子,淑妃說一遍就記住了,哪裡需要她這樣嘮叨。不過看在淑妃一片慈母心上,裴清殊一直耐心聽著,淑妃說什麼都點頭答應。

  直到李忠甯看著時辰,不得不硬著頭皮提醒淑妃,淑妃這才戀戀不捨地放開裴清殊,說要看著他進了慶甯宮再走。

  裴清殊一步三回頭,看向那個站在原地望著他的宮裝麗人。最終他還是一咬牙,硬著心腸走進了慶甯宮的大門。

  裴清殊先前聽說皇子們都要住在慶甯宮裡,還以為今後的居住條件會比較差,得和哥哥們擠一擠了。沒想到慶甯宮比他想像中的寬敞多了。不僅院落寬敞,還有單獨的花園,面積比瓊華宮要大上好多倍。

  不僅如此,每名皇子都有一座獨立的三進小院。裴清殊年紀雖小,該給他準備的卻一點沒少。裴清殊拉著孫媽媽的手走進自己的小院兒時,就聽李忠寧給他介紹道:「前頭是客廳和書房,過了這道門就是後院。您住主屋,下人們住後頭那排屋子裡。」

  裴清殊好奇地問:「這麼多屋子,就我一個人住呀?」

  李忠寧笑道:「這是規矩,下人們哪能和主子一塊兒住呢。東西兩邊的廂房空著,都是留給您將來的女眷住的。」

  裴清殊聽了,忍不住有點好笑。他一個小蘿蔔丁,就有人給他準備好娶媳婦用的房子了,做皇子還真是幸福,完全不愁娶不到老婆。

  帶裴清殊裡外轉了一圈之後,李忠甯請裴清殊在正殿坐下,然後把分給裴清殊的幾個小太監還有粗使媽媽們都叫了過來,讓裴清殊認了個臉熟。

  裴清殊身邊有福貴這個前任御前太監,還有能幹的玉欄在,調教下人這種事根本不用他費心,兩人一個訓話,一個發賞錢,配合得天衣無縫。起碼從表面上來看,眾人都是一臉恭敬的樣子,不見有哪個不老實的。

  見過下人之後,李忠寧還有事要忙,就先下去了。他走之後沒多久,小悅子就跟著其他兩個小太監提了午膳回來。折騰了一上午,裴清殊也餓了,就沒顧得上再仔細看他的新屋子,直接叫人傳膳了。

  離開瓊華宮後的第一頓飯,比裴清殊想像中的要好一些。桌上有四個葷菜,四個素菜,兩種湯還有各色點心。裴清殊吃得很香,原來禦膳房的伙食也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差嘛。和瓊華宮的小廚房雖然味道不同,但還是很好吃的。

  裴清殊上輩子節省慣了,不喜歡浪費糧食,沒怎麼動過的菜就賞給了下人,算是給他們添菜了。

  在宮裡,下人們得了主子的賞菜,不僅不會覺得在吃人家的剩菜,反而認為是一種光榮。而且主子們用膳,都是太監用公筷布菜的。要說起來,其實都很乾淨,沒什麼可嫌棄的。

  其實要不是宮裡頭的規矩不讓,裴清殊都想讓大家坐下來和他一起吃飯。一個人吃一桌子的菜,好吃是好吃,但總覺得少了點兒滋味。而且菜越多,吃起來越沒味道,反倒不如一飯一蔬吃起來的幸福感強。這個時候,他就忍不住想念起淑妃來了。要是有人和他一起吃飯就好了……

  用過午膳,裴清殊照舊睡了一覺,起來後才繼續參觀他的新家。可憐這些宮人,他歇午覺得時候他們就沒停過,一直在歸整行李。

  淑妃帶出來的人,手腳就是麻利。等他睡醒之後,玉欄他們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裴清殊拉著孫媽媽的手看了一圈,基本都很滿意,只有幾點小問題提了一下。

  「院子裡的那個大水缸,不要了吧,我不想養魚。」其實他是怕有安全隱患。

  「以後洗澡的時候……不要準備玩具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他是裝小孩子裝累了。

  玉欄忍著笑,一一答應下來。

  當天晚上,又有好多人送來禮物,慶祝裴清殊搬入慶甯宮。裴清殊現在收禮已經收習慣了,不再像剛開始那樣稀罕了。所以他只看了一看禮單,就叫人直接把東西收入了庫房。

  不過,四皇子和七皇子他們兩個例外。既然現在住的這麼近了,裴清殊打算親自去向兩位哥哥道謝。沒成想他人還沒出屋呢,四皇子和七皇子人就先來了。七皇子還不知道從哪裡提了一壺酒來,說要讓裴清殊嘗嘗,嚇得裴清殊連連擺手。

  看兩個弟弟瘋鬧的樣子,四皇子板著臉說:「七弟,十二弟還小,你不要胡鬧。」

  七皇子本來還在拿著根筷子逗裴清殊,聽四皇子這麼一說,跟老鼠見了貓似的,立馬老實下來,乖乖地在飯桌旁邊坐好。

  「來,咱們哥兒幾個喝一杯,慶賀十二弟喬遷之喜。」七皇子怕四皇子說他,趕忙道:「我和四哥喝酒就好了,十二弟你就算了,你隨意,你隨意哈。」

  裴清殊笑著舉起杯。

  冷不丁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母妃又不在身邊,裴清殊一開始還真是有點不適應。不過在見到兩個兄長之後,裴清殊心裡突然就安定了下來。

  其實這裡,也有他的親人,也是他的家呢。

  七皇子誇讚道:「十二弟,你這屋子佈置得可真好,規規矩矩的,比我那兒強多了。」

  「你還知道!」四皇子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說:「就你那屋子,亂七八糟的,都沒地方下腳。聽說慎貴嬪娘娘生性喜潔,不知怎的,竟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來!」

  四皇子罵人向來不留情面,得虧這會兒被他罵的,是沒臉沒皮的七皇子,要是換做旁人早就發火了。

  「四哥,話不能這麼說啊!我那兒雖然亂了點,但是亂中有序,亂而不髒,我住著可舒服了。」七皇子笑嘻嘻地對裴清殊說:「十二弟,明兒個下學,我帶你去我屋裡玩兒。我新得了一隻大蛐蛐兒,可好玩了。」

  「整日裡就知道玩樂。」還不等裴清殊回答,四皇子先訓起人來,「你都多大了,還這樣玩物喪志。八弟與你一母同胞,現在的學問可比你強多了。」

  七皇子不怕被人罵,但就討厭別人拿他和八皇子比。一聽這話,他就有些不樂意了:「四哥,你拿旁人舉例子也就罷了,你說裴清安學問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學那些什麼尊卑禮法的東西,還不是為了討好三哥,讓三哥帶著他玩兒麼!他天天給三皇兄端茶倒水,圍在三皇兄屁股後頭轉,整的跟三皇兄的書童似的,我這個做哥哥的都替他臊得慌!」

  四皇子不依不饒地說:「好,不說八弟,那九弟呢?九弟的年紀也比你小,可功課卻在你之上。」

  眼看著裴清殊的溫鍋飯就要變成七皇子的批鬥大會,在七皇子面上掛不住之前,裴清殊連忙出言打斷:「四哥,七哥,明天我就能和你們一起上課了麼?」

  聽到裴清殊的問話,四皇子臉色稍霽,給他解釋道:「你年紀還小,跟我們上課的話可能跟不上,所以長華殿那邊應該安排了專門的夫子給你開蒙。等你三字經和千字文背熟了,再去跟七弟他們一起聽課。」

  「和七哥他們?那四哥,你呢?」

  四皇子微微笑道:「我和你七哥也不是一個夫子教的。」

  「十二弟,你就別想著和四哥他們一起上課了。」七皇子插嘴道:「四哥他們年紀大了,讀過的書比你吃過的米還多,咱們去了也是聽不懂的。也就只有六哥腦瓜好用,能擠進他們那裡去。」

  四皇子聞言不由瞪了七皇子一眼,好像在說「你年紀才大了呢」。

  「六哥,六哥這麼厲害的嗎?」裴清殊扒拉著手指頭算了算,「六哥今年也才十歲吧?」

  他感覺宮裡頭好像人人都在誇讚六皇子的天分。裴清殊實在好奇,這位六皇子究竟是怎樣的一位人物。

  「有志不在年高。」四皇子正色說道:「十二弟,你別聽七弟胡說。明日起,你就好好同先生學習。我若有空,還是會來檢查你的功課。我看你天分不差,也還算用功,只要有恒心,有毅力,追上六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裴清殊聽了,下意識地「啊?」了一聲:「四哥,你還要檢查我的課業啊……」

  四皇子瞥了七皇子一眼,肅聲道:「有這麼個前車之鑒在,我不得不對你上著點心。十二弟你要記住,學習習慣是很重要的,必須要從小養成。你若不早點養成好習慣的話,以後……」

  「以後怎麼了?」裴清殊見四皇子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不由好奇地追問道。

  「過幾天你就懂了。」四皇子輕輕一歎氣,似乎有些無奈的樣子。

  裴清殊見他這麼說,也沒再多問。四皇子說他過幾天就會明白,肯定不是在騙他,那他自己用心感受就好了,沒必要強人所難。

  七皇子見氣氛有些嚴肅,便道:「四哥,十二弟頭一天來,你就別總拿功課的事情壓著他了。咱們聊聊別的吧。」

  四皇子斜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又要拉著十二弟,說二哥三哥他們的事了?」

  「這是多大的事呀!」七皇子的表情很誇張,音量卻壓得很低,「可惜我住的離他們遠,沒看著熱鬧。四哥你住的那麼近,你就跟我們說說嘛,二哥三哥到底打起來沒有?」

  「不知道!」四皇子面無表情地說:「兄長們內院裡的事情,你少跟著瞎摻和!」

  「誰摻和了,我不就問問麼!」七皇子小聲嘟囔道:「我就不信,四哥你一點都不好奇。我聽說,三哥已經看上那丫頭好久了,沒想到讓二哥一聲不吭地給搶了過去。要不是大哥攔著,說不明會鬧出人命來呢。」

  和四皇子不同的是,裴清殊聽說這事之後倒是挺好奇的。恰好飯後四皇子要出去散步,兩個小的就留了下來,一邊吃瓜子一邊八卦。

  小德子手巧,不用牙嗑瓜子,拿手指頭一捏就能剝出完整的瓜子肉。

  七皇子吃得開心,還賞了小德子幾顆金瓜子。

  「七哥,三哥到底打沒打到二哥啊?」裴清殊好奇地問。

  七皇子見他感興趣,激動得好像撿到寶似的,一臉興奮地告訴他說:「打到了打到了,聽說還是打在臉上呢!明兒個二哥八成是上不了課了,得躺在屋裡頭養傷呢。」

  裴清殊繼續問:「那這事兒父皇知道了麼?」

  「八成不知道吧?我聽說,咱們慶甯宮的李公公,和全貴妃關係特別好。二哥鬧出這檔子事兒來,肯定是想瞞著父皇的。」

  「那三哥能善罷甘休麼?」裴清殊覺得,以三皇子和皇后的性子,這事兒遲早會捅到皇帝那裡去,全貴妃母子就是想攔也是攔不住的。

  「肯定不能呀!」七皇子一拍大腿,十分興奮地說:「我還等著他們鬧呢!這把可有好戲看了,哈哈哈哈哈……」

  裴清殊見他這樣,忍不住笑了:「七哥,你不喜歡二皇兄和三皇兄麼?」

  七皇子翻了個白眼,實話實說:「一點都不喜歡。你以後和他們接觸接觸就知道了,二哥這個人啊,整天和大哥形影不離的,可是他和大哥不一樣。大哥雖然糙了點,但人不壞。可是二哥呢,給人的感覺陰森森的,我總覺得他裝了一肚子的壞水兒。」

  「那三哥呢?」

  「我和三哥就更玩不到一塊兒去了。人家可是嫡子,瞧不上我們這些妃嬪所出的弟弟的。就我那八弟,還得天天給人家伏低做小,才能勉強跟在他身邊。」

  「這樣啊。」裴清殊現在覺得,二皇子荒淫無道,又很有可能會是前世那個亡國之君,所以和他走得遠一點肯定是沒錯的。

  三皇子雖然不是那個亡國之君,可他的脾氣和人品好像也不怎麼樣。加上皇后母子三個對淑妃母子的敵意,裴清殊覺得,輔佐三皇兄的這條道路也走不通。

  大皇子的為人好像還不算太糟糕,但裴清殊和他沒有接觸過,還得看看以後相處下來的感覺再說後話。

  目前為止裴清殊最看好的,還是榮貴妃所出的四皇子。

  只是……

  「七哥,我看你整日和四哥待在一起,你和四哥的感情應該很不錯吧?」

  七皇子不假思索地說:「那當然啦,我和四哥雖然不是同母所出,但勝似親兄弟。你別看四哥總是板著個臉,看起來挺凶的樣子,其實他這人就這樣,面冷心熱,很疼弟弟們的。」

  裴清殊贊同地點點頭:「我也覺得四哥人很好。」

  要是脾氣能再溫和耐心一點的話就更好了。

  送走七皇子之後,裴清殊一邊看著玉岫給他整理明天上學要用的東西,一邊和幾個身邊人閒聊。

  「文房四寶就用四哥送的那套吧,」裴清殊說:「我喜歡那個竹節紋。」

  「您和四殿下一樣,都喜歡竹子呢。」玉欄笑著說:「四殿下可是宮裡頭出了名的愛竹,聽說他院子裡還養了不少。」

  「真的嗎?那改天可要去看看。」

  孫媽媽正在旁邊給裴清殊折衣服,聽他們說起四皇子,就隨口插了一句:「要說這四皇子殿下也真是奇怪,雖是榮貴妃的兒子,可性子和榮娘娘一點都不像。」

  裴清殊有點想笑——這有什麼奇怪的,他是儷妃的兒子,還和儷妃的性格一點都不像呢!

  可孫媽媽似乎從來都沒注意到這一點。

  看來,孫媽媽已經完全習慣他現在的性格了,都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的地方。

  裴清殊抬起手,看著自己小小的手掌,忽然覺得,他就是裴清殊,裴清殊就是他。

  以後,沒有必要再感到心虛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4

  第31章 開蒙

  第二天一大早,裴清殊就被孫媽媽叫了起來, 被下人們擺弄著穿衣洗漱。

  裴清殊好久都沒這麼早起床了, 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直到小德子說他的伴讀們來了, 裴清殊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期待地看向門口:「快叫他們進來。」

  他往旁邊瞅了一眼,發現孫媽媽的眼睛簡直在放光。

  裴清殊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兩個男孩子進門之後,不等別人介紹,裴清殊一眼就認出了哪個是虎兒,哪個是淑妃的侄子傅煦。

  傅煦年紀比他們大些,個子高高瘦瘦,身著月白色梅蘭竹菊紋長袍, 舉手投足間自帶了一股書卷氣。果然如淑妃所說, 看起來很是穩重。

  虎兒只比裴清殊大半歲, 人如其名,看起來虎頭虎腦的,十分憨厚可愛的樣子。

  許是因為他是孫媽媽兒子的緣故,裴清殊看到他的第一眼, 就覺得非常親切。

  兩人來之前, 顯然都是學過規矩了的,一見到裴清殊就向他行禮問安。

  裴清殊連忙將他們親自扶起:「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啦。」

  說著,便讓玉欄送上他早先準備好的見面禮。

  裴清殊笑問:「今天是我頭一日拜見先生,來不及與你們多說了,你們用過早膳了麼?」

  裴清殊住在宮裡, 尚且要早起。這兩個孩子打宮外頭來,昨夜幾乎沒怎麼睡,更不要提吃什麼東西了。

  可兩人的反應卻是截然不同。

  虎兒老實地點了點頭,傅煦卻是果斷地搖了搖頭。

  裴清殊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一個人吃飯無趣,你們陪我用一點吧。傅煦哥哥,你也坐下,就當陪我好不好?」

  傅煦聽了,面色微紅,不過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虎兒卻是瞧著孫媽媽的眼色,畏畏縮縮地站在旁邊,不敢坐下。

  孫媽媽也猶豫地看著裴清殊:「殿下……」

  裴清殊權當沒聽見,直接伸手拉了虎兒一把,把他引到了自己身邊的座位上。

  「你們剛來,我沒有準備。明兒個起我會讓人單獨給你們備飯的。不必緊張,快吃吧,不然要遲到了。」

  說完,裴清殊就在小德子的幫助下開吃了。

  有人陪著吃飯就是比較香,填飽肚皮之後,裴清殊就帶著兩個伴讀,四個太監,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皇子們讀書的長華殿,就在慶甯宮隔壁。裴清殊覺得距離不遠,就沒坐轎輦,權當散步了。

  結果出了門才發現,外頭不僅下了雪,還突然起了風。裴清殊現在身嬌體貴,才吹了一會兒小臉就凍紅了。

  小德子看著心慌,生怕裴清殊被這寒風給吹病了,就要跑回去傳轎。裴清殊嫌麻煩,叫住他說:「算了算了,再折騰該遲了,快走吧。」

  就在這時,虎兒突然把身上的棉衣脫了下來,包在了裴清殊的身上。

  他的動作太快了,不僅裴清殊,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著虎兒。

  還是裴清殊最先反應過來,笑著把衣服還給虎兒:「你快穿上,這麼冷的天,別凍著了,我沒事的。」

  這個虎兒,還真是個實心眼的孩子啊。

  小悅子腿腳麻利,很快就又取回來一個脖套給裴清殊戴上。等到了長華殿,裴清殊先去廂房褪去外套,換了雙乾淨靴子,這才去拜見先生。

  裴清殊發誓,明天他再也不嫌麻煩了,還是直接坐轎子過來得了。人家統治階級這麼規定,肯定都是有道理的,他就別總是想要打破常規了。

  因為今天是裴清殊第一天正式上學,他不需要和其他的皇子一起上課,只要單獨見一下給他啟蒙的這位夫子就好了。

  這位夫子姓宋,雖說現在只是一個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但裴清殊早就聽人說過了,這位宋先生可是大有來頭。

  宋先生名宋堯,今年二十九歲,是名門宋氏的嫡子。與左家那種在大齊統治時期才興起的新貴家族不同的是,早在幾百年之前,天下還沒有統一的時候,宋家就已經是名門貴族了。

  這些年來,宋氏在朝中的權勢雖然沒落了許多,但宋家仍舊是人們心中的清貴世家。

  不過這位宋先生的厲害之處,還不僅僅在於他的出身。在延和十二年、也就是今年的科舉考試裡,宋堯中了一等第三,是皇帝欽點的探花郎。

  裴清殊一見到宋堯,就知道皇帝這探花郎沒選錯,宋堯果然是一個玉樹臨風的謙謙君子。

  看來皇帝給他選啟蒙老師的時候,還是很用心的。只是這樣一個大才子,給自己一個毛頭小兒做老師,裴清殊覺得真是大材小用了。

  好在宋堯並不這麼覺得,或者說,是人家探花郎修養好,沒有表現出來。

  宋堯是老師,裴清殊是學生,按理來說師生第一次見面,裴清殊應該行大禮的。不過宋堯的出身再尊貴,也不及裴清殊這個皇子,所以最後,他們按照規矩同時向對方行長揖禮,替代了跪拜禮。

  見過先生之後,宋堯又帶著裴清殊去拜孔子像。

  其實,現今的大齊並不是一個儒家思想佔據絕對統治地位的朝代。

  大齊說是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了,可最初的大齊,皇室並不姓裴,而是姓李。

  當年天下三分,趙、燕、魯三大國鼎立,另有小國無數,各國之間戰亂不斷。後來北方的元氏興兵,建立了北遼。南方的李氏建立了大齊,被稱為南齊。

  南北朝對峙時期,北遼兵強馬壯,南齊富裕繁華,誰都無法輕易吞併對方。

  直到有一朝,北遼的皇帝只有一個獨生女兒,嫁給了南齊的皇帝做皇后。天下曾經短暫地統一了一段時間。不過在那對帝後去世之後,天下便又恢復成了北遼南齊隔江而治的局面。

  直到九百多年前,北遼出了一位明君,把北遼的國都從寒冷的平城遷到了中原的洛陽。他大力提倡漢化改革,讓鮮卑人改漢名,說漢話,穿漢服。加上娶的皇后也是漢人的緣故,一時之間,漢化改革推行得十分成功,最終也成功攻入了南齊,統一了天下。

  中原就這樣安定了三百多年。只是在那位太和皇帝死後,他的子孫後代並沒有把漢化的政策繼續進行下去,隻堅持了兩三朝,朝中的那些鮮卑元老就開始蠢蠢欲動了。最終,鮮卑人再次回到了統治地位,把漢人踩到了泥土裡。

  漢人當然就不能這樣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四百多年前,裴氏以匡扶漢室為名興兵,團結漢人的力量,將元氏皇族趕出了中原。

  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大齊當然是大力宣揚儒家思想的。不過,由於中原被異族人統治了太長時間,又有很多臣民都是胡漢混血的緣故,儒家雖然是官方提倡的學說,卻不能得到所有人的認同。

  就像現在宋堯帶裴清殊拜孔子像,只是出於一種儀式性的習慣罷了。其實宋堯本人,更加認同道家學說,只不過為了科舉考試,也並不排斥儒家學說罷了。

  行過開蒙禮之後,宋堯並沒有急著開始上課,而是給裴清殊詳細介紹了一下他以後每天上學的規矩和流程。

  按照當年女帝左氏的規定,皇子讀書時需要「卯入申出」,也就是每天早上天不亮就開始上課,下午太陽下山之前才能放學回家。

  不過,這條規矩太過嚴格,除了當年那一朝的太子之外,後面幾朝的皇子都沒有堅持下來。

  一代比一代鬆散的結果就是,現在裴清殊只要辰時開始上課就好了,中午還有一個時辰的午休時間,下午再上一兩個時辰的課,這一天的學習就算是結束了。

  在學習內容方面,四書五經就不必多說了,那是必須學習的。每天上午的兩個時辰,都要用來學習儒家經典。

  除此之外,裴清殊還要學習騎術、兵法和琴棋書畫。每天下午先學一個時辰才藝,再練一個時辰騎射,之後就可以下學回家了。

  宋堯只是教裴清殊讀書的老師,教他才藝和武功的另有他人。

  上午聽宋堯說完規矩,裴清殊就回到自己院子裡,用午膳,歇午覺。

  今天趁他去上學的時候,宮人們又忙活了一上午,算是把他們從瓊華宮帶來的行李徹底收拾好了。裴清殊吃完飯後去環視了一圈,覺得特別滿意。

  「殿下,咱們院裡這些屋子,可都還沒有名字呢。」玉岫笑吟吟地說:「您也是上過學的人了,給咱們題幾個字唄?」

  裴清殊瞪她一眼:「少來笑話我!」

  就他現在那個狗粑粑字,要是真做成牌匾掛在門上了,還不得笑掉客人的大牙。

  玉欄撲過去打她:「你這小蹄子,離了瓊華宮,膽子倒是愈發大了,還敢開殿下的玩笑!」

  玉岫笑嘻嘻地邊躲邊說:「誰開玩笑了,人家說正經的呢!住進新院子之後請主子賜名,這不是應當應分的事情?偏你們冤枉我!」

  「賜名……」裴清殊撓撓頭,有些犯難地說:「有幾個名字要想啊?」

  玉岫托著下巴想了想,道:「正殿一個,東西廂房兩個,不能再少了。」

  裴清殊點點頭:「先擱著吧,我再想想。不行的話,明天問問宋先生。」

  雖說給院子起名和學習無關……不過裴清殊覺得,宋堯看起來很溫和的樣子,應該不會和他一個五歲孩子計較這些小事的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4
第32章 名士

  下午裴清殊特意提前了一點兒時間,乘著暖轎來到了長華殿。沒想到教他才藝的師父已經到了, 正在妙音閣裡彈琴。

  裴清殊聽人介紹過了, 這位盧先生的來頭也不小。雖不是什麼世家大族出身, 但他當年是聞名天下的神童, 據說五歲能作詩,七歲能文,十二歲就中了舉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成為大齊最年輕的進士時,盧維突然出人意料地放棄了科舉考試,和一群至交好友遊山玩水去了。

  皇帝能找到盧維這樣的隱士來做裴清殊的才藝老師,也真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像盧維這種把大好前途、功名利祿都拒之門外的名士,怎麼會跑到皇宮裡來, 教他一個小小的皇子呢?

  裴清殊懷著滿肚子的好奇, 進去拜見他的這位新老師。

  盧維成名很早, 年紀很輕,現在也不過二十一歲而已。看他唇紅齒白,劍眉星目,若論相貌, 一點都不比那位新科探花郎遜色。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 看到盧維的第一眼,想到的竟然是盧維在外遊歷的這些年,應該很注意防曬吧。他竟然一點都沒有曬黑,反而白白淨淨的。

  「見過十二皇子殿下。」

  和上午一樣,裴清殊和盧維相對著行了長揖禮。

  「見過盧先生。」

  裴清殊抬起頭,發現盧維看向他的神色好像有些複雜, 似乎不是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

  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問:「先生看我做什麼?」

  「咳咳。」見他問的這樣直接,盧維尷尬地輕咳兩聲,「沒什麼,只是覺得殿下生的,很像一位故人。」

  盧維說罷,不及裴清殊再發問,便又主動提出一個問題:「殿下可曾彈過琴?」

  裴清殊昧著良心搖搖頭:「沒有。」

  其實他前世是會彈一點琵琶的,不過琵琶大多是女孩子彈的,裴清殊這輩子應該是用不上這項技能了。

  不過樂器之間大多是相通的,他有一些基礎在,樂感就不會太差,學起別的樂器來也不會那麼困難。

  「殿下是想學琴瑟,還是笙簫呢?」聽盧維一一介紹過裴清殊才知道,原來盧維竟然會演奏六種樂器,他想學哪一種都不成問題。

  不過裴清殊沒有立即做出決定,而是遲疑起來。

  若說便攜的話,自然是蕭和笛子這種樂器比較好帶。

  可裴清殊沒有學過這種需要吹奏的樂器,沒有任何基礎。

  而且他心裡,一直很嚮往七弦琴。

  雖說彈琴很傷手,可是古人有雲,「八音之中,惟弦為最,而琴為之首」。裴清殊以前一直很羡慕會彈琴的人,只可惜他自己家中沒有人會,又沒有條件來請外人教。

  現在有了機會……裴清殊還是很想挑戰一下自己的。

  「盧先生,我想學琴。」

  見他思考了一會兒,就果斷地做出自己的決定之後,盧維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哦?殿下已經想好了嗎?」

  「想好了,但是以後改不改,還不知道。」裴清殊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實話實說:「我沒有彈過琴,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這塊料呢。」

  盧維含笑點點頭:「殿下能在諸多樂器之中,果斷選擇自己最想要的,這是一件好事。微臣還以為殿下要把所有樂器都試一遍,才能做出選擇呢。」

  裴清殊聽了,不禁有一點窘迫,原來他應該那麼做的嗎?

  想一想也是,對於一個五歲大,沒有接觸過各種樂器的小孩子來說,他理應對樂器一無所知的。剛才裴清殊做出選擇的時候,的確是用了以往的經驗來做判斷,所以才會這樣乾脆利落。

  看來以後,他還是要稍微注意一些才行啊。

  好在盧維看起來並未起疑,反而和善地笑道:「看到殿下如此,倒叫微臣想到了自己小的時候,也是一開始就想要學琴。既然如此,殿下便來摸一摸這把七弦琴吧。」

  裴清殊走過去一看,那是一把伏羲式梅花斷紋的古琴,看起來好像有些年頭了,恐怕是盧維自己用的琴。裴清殊怕把他的琴弄壞了,不敢隨便上手,只能弱弱地問他:「先生這把琴太好啦,有沒有不這麼名貴的,讓清殊用來練手呢?」

  盧維讚賞地笑道:「殿下好眼力,這把琴,的確是微臣費了一點功夫才尋到的。不過殿下不必過於憂心,這琴沒有這麼脆弱,您試著輕輕撥弄一下琴弦,感受一下它就好。等到明日,就會有人把您的琴送過來了。」

  裴清殊聽了,這才小心翼翼地在琴弦上撥弄了兩下,不過很快就不敢再繼續了。

  盧維見了,倒也沒再說什麼,而是端正地坐到了七弦琴面前,輕輕撥動了兩下琴弦:「今日是殿下頭一日上課,不必太過急於學琴。不如讓微臣為殿下彈奏一曲吧。」

  「好呀好呀。」能這麼近距離地聽到名士盧維的琴聲,裴清殊感覺特別興奮。

  在正式彈奏之前,盧維先給裴清殊講解了一下什麼叫做彈琴十誡,也就是彈琴時的注意事項。

  「頭,不可不正。坐,不可不端。容,不可不肅。足,不可不齊。耳,不可亂聽。目,不可邪視。手,不可不潔。指,不可不堅。調,不可不知。曲,不可不終。」

  裴清殊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只是彈個琴而已,竟然還有這麼多的規矩。

  看來他所瞭解的事情,還是太少了。

  盧維見他呆呆的樣子,忽而笑道:「這首曲子,叫做《梅花三弄》。等我彈完了,你若還沒睡著,明日咱們就可以正式學琴了。」

  裴清殊點點頭,下意識地瞪大眼睛,臉上露出堅定的表情來——他一定不會睡著的!

  畢竟他那麼想學七弦琴!

  而且他剛午睡起來!

  盧維看著他摩拳擦掌的樣子,忍不住又是一笑。可就在他的手指撫上琴弦的那一瞬間,盧維的神色瞬間變了,變得莊嚴肅穆起來,好像在對待什麼無比神聖的事物一樣。

  裴清殊也正襟危坐,聚精會神地聽起琴來。

  七弦琴的音色果真十分悅耳,盧維一個翩翩公子,彈琴的樣子也非常賞心悅目。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這曲子太長,曲調又有些緩慢的緣故,裴清殊聽著聽著,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想要打哈欠的衝動。

  這……這可如何是好?

  他只能緊緊抿著嘴,拼命地憋著,憋得小臉兒通紅,眼淚都快掉出來了。雖然辛苦,但好歹沒對著人家盧先生張大嘴巴,打一個大大的哈欠。

  一曲終了,盧維好像沒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一樣,見自己彈完了裴清殊還乖乖地坐在那裡,用一雙大眼睛崇拜地看向自己,盧維便笑了:「看來殿下於音律之上還是有些天賦的。今天就到這裡了,明日微臣再正式教你學琴吧。」

  裴清殊見他一口一個微臣,實在忍不住好奇地問:「盧先生,您領了什麼官職嗎?」

  他以為盧維中舉之後放棄了考進士,就不會做官了。

  或許世人都盼著自己能有個一官半職的,可對於盧維這樣的隱士來說,官位反倒是一種降低身份的東西。

  「嗯,微臣虛領了一個律學正的職位,不過目前主要負責教授殿下,暫時不必前去任職。」

  裴清殊真想問問盧維,皇帝到底是怎麼把他請過來的。可是師徒倆第一天見面,就算是仗著年紀小,裴清殊也不好再多問了,只能暫時把疑問揣回肚子裡,與盧維互相施禮作別。

  短暫地休息了一刻鐘之後,裴清殊又來到了靶場,見他的武學師父。

  這位師父姓邵,年紀也不大,看起來大概二十五六的樣子,生的十分高大健壯。他話不多,又怕天氣太冷,把裴清殊凍著,就帶他去室內,教他認識各種兵器。

  許是頭一天上課的緣故,邵師父也沒有留他太久,早早就把他放回去了。

  回宮之後,因為時辰還早,還不到吃飯的時間,裴清殊就坐在軟塌上,由孫媽媽喂他吃橘子。

  傅煦和虎兒也沒急著出宮,被裴清殊叫在一旁陪著,大家聊聊天,互相熟悉一下。

  「原來宮裡頭上課,都這麼輕鬆的麼?」裴清殊現在好像有點明白,四皇子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這些老師……對他的要求也太鬆了吧!

  傅煦端正地坐在裴清殊下首,若有所思地說:「或許……只有第一天這樣,明日便會不同了。」

  傅煦早先聽人說過,皇子們在長華殿讀書時的規矩極其嚴格,必須正襟危坐,不能瘋打鬧,不能高聲說話,夏天甚至不許搖扇子。每日用飯時,要在夫子的下首吃,吃完之後沒有休息時間,立馬繼續上課。一年十二個月三百多天,只有元旦、除夕、端午、中秋、皇帝的生日和自己過生日的這幾天放假。

  他本是做好了吃苦的準備進宮的,沒想到長華殿的實際情況,和他想像之中的差距極大,可以說是天壤之別了。

  傅煦和裴清殊說話的時候,虎兒就坐在一邊,沉默地啃著點心。

  裴清殊見了,便溫聲提醒他說:「虎子哥,你別總幹吃點心呀,喝點奶子茶吧。這可是孫媽媽親手做的,很好喝的。」

  虎兒聽了,抬起頭看了裴清殊一眼,又看看孫媽媽。見孫媽媽點頭,他才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慢慢地喝著。

  比起半年前的樣子,虎兒已經大方了許多了。可或許是從小寄人籬下的經歷使然,虎兒有時候看起來還是有些畏首畏尾的樣子,對周圍的一切都有一種怯生生的感覺。

  可是一想起他早上給自己披衣服的大膽舉動,裴清殊又覺得自己這人沒選錯。虎兒再怎麼說,都是他奶媽的兒子。傅煦再大方得體,一時半會兒,也比不得虎兒親近。

  不過人和人之間相處,日久方能見人心。說不定將來,傅煦會比虎兒更可靠也不一定。也有可能虎兒實在適應不了宮廷生活,裴清殊就會放他回家去了。這些都是小事,裴清殊並不擔心。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4
第33章 兄弟

  和兩個伴讀小夥伴聊了一陣兒之後,裴清殊有些捨不得讓他們走了, 就想留他們吃晚飯, 可傅煦很堅決地告辭。裴清殊想了想也是, 人家還是個孩子呢, 在外面待了一天,晚上肯定是想回家和家人們待在一起的,就沒有再強留。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傅煦臨走前,忽然邀請虎兒去他家裡住。

  因為虎兒的出身不夠,在他進宮之前,淑妃已經替他安排妥當, 讓傅煦的父親收了虎兒做養子。不過這只是名義上的事情, 裴清殊還真沒想過, 傅家人是真想收養虎兒。

  虎兒年紀小,不知如何應答,孫媽媽不由自主地站出來替他說:「這怎麼好意思呢,承蒙淑妃娘娘和傅大人不嫌棄, 抬了我們家虎兒的身份, 我們娘兒倆已經很感激了,又怎好厚著臉皮到傅府吃喝。」

  傅煦溫聲道:「媽媽見外了,實不相瞞,讓虎兒弟弟和我一道去傅家,是淑妃娘娘和我父親的意思。現今我和虎兒弟弟每日都要進宮,孫家沒有車馬, 住的離皇城又遠,虎兒弟弟每日早上起來,晚上回去,不知道要費多少周折。不如去傅家,與我同吃同住,早晚進出宮也方便不是?」

  孫媽媽聽了,已是有些動心了。的確,她的哥嫂對虎兒雖然比先前那家人要好些,可也不見得有多上心,不過是給口吃的罷了。而且孫家沒有下人,以她哥嫂的性格,恐怕只有頭兩日能接送虎兒,以後就不會有這個耐心了。若是虎兒能住在傅家,那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只是以前,孫媽媽從未真正想過要把虎兒送給別人做兒子。這下子虎兒要是住在了傅家,恐怕真就成了別人家的孩子了……

  思及此處,孫媽媽心中不免一陣糾結。

  不知是傅煦聰穎,還是他家大人早就教好了他要怎麼說,見孫媽媽面露猶豫之色,傅煦便道:「媽媽您放心,虎兒永遠都是您的兒子,不過是跟我們傅家認了個乾親罷了。只不過傅煦心裡,一定會把虎兒當做親弟弟對待的。」

  孫媽媽聽了這話,感動的不知如何是好,差點當場就答應下來了。

  裴清殊見了,連忙插了一腳:「好了好了,今天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先各自家去吧,別叫家裡人久等了。這事兒明天再說也不遲。」

  傅煦聽了,倒也沒再多言,而是聽話地和虎兒一同告退了。

  兩人一走,裴清殊便問:「媽媽,這事兒您到底怎麼想?」

  娘兒倆關起門來說私房話,就沒那麼多顧忌了。孫媽媽直言道:「奴婢覺著,傅小公子說的挺有道理的。若是為了虎兒好,送他去傅家是最好不過的……」

  她哥嫂是個什麼品行,她心中有數。看在那錠金子的面子上,他們照顧了虎兒這半年,孫媽媽覺得已經很不錯了。

  裴清殊提醒她:「媽媽,您想清楚了,千萬不要勉強自己,這事兒可不是小事兒。」

  「不勉強,不勉強。」孫媽媽說著,眼睛有點酸,「奴婢就是心疼虎兒,這麼小的一個孩子,都換了好幾個家了。我這做娘的,心裡頭實在是……覺得對不住他。」

  裴清殊見她難過,拉住她的手說:「媽媽,您也別太過自責了。您看我,不也換了好幾個家嗎?可我過得不還是挺好的嗎。」

  孫媽媽一想,也是。裴清殊是皇子,不也照樣離開生母,和養母一起生活,現在又單獨居住麼?她和虎兒雖然不能住在一起,但好歹每天白天能見上一面,已經比裴清殊幸運許多了。可憐的是裴清殊,連給自己的生母送點東西都不敢,更不要提見面了。

  想到這裡,孫媽媽心疼地摟住了裴清殊:「我可憐的哥兒啊,你心裡的苦,媽媽都知道。」

  裴清殊本來不覺得自己現在有什麼苦的,結果聽孫媽媽這麼一說,鼻子情不自禁地一酸,也不知是怎麼了。

  但他不想陷入到顧影自憐的狀態中去,於是裴清殊及時掐斷了矯情的小火苗,繼續說虎兒的事:「把虎兒哥哥交給傅家人,您放心麼?」

  孫媽媽點點頭:「看淑妃娘娘是怎麼對您的,奴婢就對傅家人有信心。他們一定不會虧待了虎兒的。」

  裴清殊想了想,是這麼個道理沒錯。看淑妃和傅煦的人品,就知道現在的傅家家風應該很不錯。就算虎兒到了傅家之後受了什麼委屈,現在他們天天都能見到,肯定也是瞞不過他的。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了。

  「奴婢只是覺得,太麻煩人家了。」孫媽媽面露難色,「人家傅家少爺的吃穿用度,肯定要花不少銀子,就我這點兒月錢……送過去恐怕只會叫人家看笑話吧。」

  裴清殊笑道:「銀錢方面,媽媽便不必擔心了。傅家就是缺什麼,都不會缺銀子的。回頭您對傅煦好上一點兒,做糕點時帶上他一份兒,這便足夠了。」

  畢竟傅家人看重的不是銀子,而是情義。

  先是收養裴清殊,再是收養裴清殊的奶兄弟,這下子,裴清殊和傅家的關係,終於算是穩固了。

  想來淑妃……也能對他更放心一些了吧。

  說完虎兒的事情之後沒多久,七皇子忽然不請自來,還沒進門就遠遠叫了起來:「十二弟!十二弟!」

  裴清殊笑著迎出去:「七哥怎麼來了?」

  七皇子瞪他一眼:「你還說呢,不是叫你下學後去我那兒看蛐蛐兒麼?我仰著脖子等了你好半天,你都沒來。」

  裴清殊好笑地說:「我可沒答應你啊。七哥,說句老實話,我對那玩意不太感興趣。」

  「那你對什麼感興趣啊?」七皇子好奇地說:「以前在瓊華宮的時候,你就不愛出門,除了寶文閣哪裡都不去。你不知道,老九他們都在背後笑話你,說你跟個大姑娘似的,天天躲在屋子裡繡花呢。」

  裴清殊聽了這話,不但不覺得心虛,反而覺得十分好笑。如果可以的話,他還真是想天天待在屋裡做做女紅,每天吃吃喝喝就好了,起碼不用操心國家什麼時候滅亡,要輔佐哪個皇兄上位這樣的國家大事。現在呢……他必須學好本領,練就一身的本事,這樣才有資本在未來的奪嫡風雲中佔據一席之地,真是想一想都覺得腦子大。

  要是他像七皇子這樣無憂無慮,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

  「七哥,真對不住,我就喜歡讀書寫字,還有畫畫兒什麼的。要不,你再找找別人陪你鬥蛐蛐兒?」

  七皇子哀怨地說:「算了算了,你說我還能找誰啊?頂上的六個哥哥就不用說了,底下的弟弟們呢,老八天天跟著三哥,眼裡根本就沒我這個親哥。老九那個驢一樣的脾氣,除了哥誰都瞧不上。十一弟是什麼樣的人,你也知道。每次他開口叫我皇兄,我都覺得他叫錯了。我看他明明比父皇還像我爹!」

  「噗……」聽他這麼形容十一皇子,裴清殊忍不住笑噴了。不過笑完之後再想一想,七皇子說的還真都是實情。

  誰說家裡兄弟多,童年就不寂寞了?有一群風格迥異、合不來的兄弟,也是十分讓人崩潰的啊。

  不過說到這裡,裴清殊心裡忽然冒出來一個疑惑:「七哥,怎麼不聽你說起十哥啊?說起來我還沒和十哥接觸過呢,不知道他這個人怎麼樣?」

  七皇子聽了,露出一副見鬼了的表情,連忙擺手道:「別別別,你千萬別提你十哥,一說起他我就腦袋疼。」

  裴清殊好奇地看著他:「怎麼了?」

  「他這個人吧,太……太複雜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總之你聽七哥一句話,和他沒有接觸是最好的。要是被他黏上了,那才麻煩呢。」

  裴清殊點點頭,默默地把七皇子的話記在心裡,作為參考意見。

  「十二弟,讀書寫字到底有什麼好玩兒的啊,我看你是叫四哥管怕了吧?」把諸位兄弟念叨了一圈,發現自己真的沒有玩伴可以一起玩之後,七皇子決定繼續忽悠裴清殊,「其實你只要臉皮厚一點兒,四哥也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裴清殊不假思索地說:「那可不行,我可不想被四哥罵,也不想叫四哥失望。」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想多學一些本事。

  七皇子見自己說不過他,只能哀歎道:「那我們畫畫吧!」

  裴清殊覺得這個提議還可以,就答應了七皇子的請求。

  不過畫還沒畫上幾筆,就到了晚飯時間了。七皇子一點都不客氣,直接讓人把他的那份拎了過來,兄弟倆一起吃。

  「以後我都上你這兒來搭夥得了。」七皇子打了個哈欠說:「一個人吃飯太無聊了,我母妃說我最近都瘦了。」

  以裴清殊目前和七皇子的關係來說,他是很樂意和七皇子一起吃飯的。但是吧,裴清殊又怕隨著兩人逐漸長大,性格和觀念上的不和會漸漸暴露出來,到時候再分開吃飯,就會鬧得很難看了,所以一時間,他沒有立馬答應下來:「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七哥你想來,就叫下人把膳食送到我這兒來,咱哥倆一起吃。要是哪天你懶了不想動,就在自己房裡用。」

  七皇子想了想,好像挺有道理的。加上他心大,就沒再多想自己被裴清殊委婉拒絕的事情,而是拉著他八卦起二皇子和三皇子的那場紛爭。

  「十二弟你知道麼,這回二哥可賠大發啦!」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5
第34章 迷茫

  裴清殊今天頭一天上學,還沒來得及聽小德子說八卦給他聽。這會兒聽到七皇子這麼說, 他便順勢問道:「七哥這話怎麼說?」

  七皇子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聽說全貴妃給二哥出了主意, 賠了三哥四個貌美如花的宮女姐姐呢。」七皇子說著還伸出手, 比劃了一個「四」出來給裴清殊看。「三哥得了好幾個美人, 倒是不那麼氣了,可皇后娘娘知道之後反倒更生氣了。據說她把全貴妃叫去坤儀宮罵了一頓,說是她們母子故意要用美色迷惑三哥,讓三哥學壞。」

  裴清殊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皇子和後妃之間的紛爭會這麼精彩。

  「二哥想要賠禮道歉,我能理解,不過三哥才十四歲呀, 二哥就送他四個美人……」

  裴清殊突然覺得, 人家皇后生氣也挺有道理的。三皇子才十四歲, 正是需要好好學本事的年紀。要是他就這麼被二皇子送去的美人迷花了眼,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了,那三皇子以後不就被毀了嗎?

  七皇子倒沒把那四個美人當回事:「哎呀,其實這也沒什麼。十二弟你年紀小, 可能不知道。咱們皇子滿十三歲的時候, 房裡就能收人了。等到了十五歲,皇后娘娘還會送幾個司寢的女官專門來伺候咱們。這事兒說起來,哪一邊都有道理,哪一邊又都有理虧的地方,就看聽的人怎麼想了。」

  裴清殊的關注點忽然歪了:「十三歲就收房裡人?這麼早啊?」

  一般來說,民間嫁娶都會比皇室要晚一些, 男子成婚都會比女子晚一些。裴清殊前世十五歲訂婚,十八歲嫁人,在民間屬￿很正常的情況。不過在皇家,就屬￿比較晚的了。

  像大公主這種,十六歲定親,十七歲嫁人的,也屬￿略晚。不過公主和皇子又有不同。公主嫁的晚,那是因為父母疼愛,不捨得女兒太早出嫁,反倒是一種寵愛的象徵。反正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公主就算嫁的晚一些,也不會有人說什麼閒話。

  裴清殊本來以為至少要等到自己十五六歲才需要考慮娶媳婦的事情的,卻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也是皇子和公主的重大區別,那就是皇子在成婚之前,還要收一些所謂的房裡人。

  雖說男子一妻多妾並不奇怪,不過在民間,尤其是普通的市井人家,很少有男子在正式娶媳婦之前就納好幾個通房和小妾的。前世,裴清殊的父母成婚的時候,父親房裡就是乾乾淨淨的。這不僅取決於男子本身是否好色,還要由家裡的經濟情況來決定。

  裴清殊聽說過,很多富貴人家的少爺都會納通房,但是也有人不納。可他現在才知道,原來皇子和一般的貴族子弟又不一樣,還有司寢女官這一說法。

  如果是皇后送來的人的話,到時候就是他不想要,恐怕也由不得他了。

  「十二弟,這事兒還有嫌早的?」七皇子好笑地說:「我聽十弟說過,二哥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就已經會鑽宮女姐姐的褲襠了……」

  裴清殊聽得臉上發熱:「七哥,這話可不能亂講!」說完了,又怕七皇子尷尬,連忙補上一句,將重點轉移,「你不是不喜歡十哥麼,怎麼還聽他說這些?」

  一提起十皇子這個人,七皇子就開始翻白眼:「我不想聽,是他死乞白賴地跟我說的。哎呀,算了算了,不說他了,我的腦子又開始疼了。」

  飯吃飽了,八卦也說完了,七皇子說撤就撤,一溜煙似的跑沒影了。

  裴清殊好笑地看著門口說:「七哥可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呀。」

  小德子湊了過來,低聲笑道:「殿下,關於二殿下和三殿下那事兒,奴才還打聽了一些出來呢,您可要聽?」

  「說吧。」裴清殊覺得,多瞭解一些哥哥們的情況,總歸是沒有壞處的。畢竟古人說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小德子來了勁頭,繪聲繪色地講給他聽:「聽說啊,皇后娘娘把全貴妃叫去坤儀宮罵的時候,全貴妃都給皇后跪下了,求皇后娘娘不要把這件事情告到皇上那裡去呢。」

  小德子打聽到的消息,向來真假摻半,好多都是後宮裡傳來傳去的謠言。聽他這麼說,裴清殊有點不相信了:「咱們都能知道的事情,父皇能不知道嗎?」

  裴清殊覺得,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全貴妃根本用不著跪下來求皇后了。後宮裡那麼多人,長了那麼多雙眼睛、那麼多隻嘴,只怕紙終究包不住火啊。

  小德子看了福貴一眼,福貴見了,表情尷尬地說:「殿下,其實……這也不是不可能的。說句老實話,陛下日理萬機,對於皇子們的事情,有時候並沒有那麼上心……」

  聽福貴一說,裴清殊才知道,原來福貴以前在乾元殿的時候,很少見到皇帝過問皇子們的事情。能被皇帝問起的,除了裴清殊之外,就只有六皇子和十三皇子兩個人而已。

  六皇子天資聰穎,文采斐然,每回皇帝聽人說起他的功課有多好,又做了什麼什麼樣的好文章,皇帝都會覺得十分驕傲,與有榮焉。

  十三皇子是年紀最小的皇子,加上定妃年輕貌美,頗得幾分寵愛,所以皇帝偶爾也會過問一下十三皇子的情況。不過也只是在提起定妃的時候,他才會想到十三皇子而已。

  至於旁人……

  「大皇子現在領了差事,常年在外,皇上只會問及他差事上的事情。三皇子雖是嫡子,可皇上對他,並不是特別喜愛。」

  福貴跟著裴清殊也有一段時間了,現在他已經完全適應了十二皇子身邊大太監的身份,早就不像在乾元殿當差時那麼端著了。裴清殊想知道什麼,福貴就告訴他什麼。

  裴清殊剛聽到福貴這麼說的時候,還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仔細想想,皇帝的兒子實在太多了,要是他是皇帝的話,恐怕也顧不上來,尤其是自己不怎麼喜歡的兒子。

  所以說……二皇子和三皇子打起來的事情,要是沒有人去告狀的話,皇帝還真有可能蒙在鼓裡咯?

  福貴見他好像不信,便又補了一句:「至於二皇子,他見皇上的次數,怕是還不及二公主多呢。」

  「啊?真的嗎!」

  裴清殊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令儀在皇嗣裡頭,還真是挺受寵的。

  至於這個二皇兄,作為亡國之君的最可疑人選之一,他竟然還比不上一個公主的存在感高?

  裴清殊開始感到迷茫了。

  這樣的人……皇帝怎麼會把皇位傳給他呢?

  難道,是他之前猜錯了?

  這件事情,裴清殊想了半天,晚上練字的時候腦子裡都靜不下來。

  可他現在對皇兄們的瞭解還太少了,沒有辦法做進一步的推理,只能把這件事暫且放下。

  不過福貴拿令儀和二皇子做對比,倒是叫裴清殊突然覺得,他有些想令儀和淑妃了。

  明天要是放學早的話,他打算回瓊華宮看看。就算見不到令儀,能給淑妃請個安也是好的。

  一想到明天就要正式上課了,裴清殊不免有些激動。

  晚上臨睡前,他不知怎麼了,忽然緊張得睡不著覺。

  前世他雖認字,但在詩文之上一竅不通,四書更是一點都沒看過。這會兒要正兒八經地讀書了,還不知道能讀成個什麼樣子。

  要是他不是這塊讀書的材料的話,他是不是就得像大皇子一樣,往武將的路子上發展了?可是他這具身體細皮嫩肉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領兵打仗麼?

  再加上前世滅國的心理陰影在……裴清殊只要一想到那些拎著大刀跨在馬背上,看起來就十分兇殘的匈奴士兵,他就會下意識地發起抖來。

  他沒出息地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個蛹,心裡默念,他一定要好好讀書,學好兵法,努力做那個運籌帷幄、決策於千里之外,而不是親自上戰場廝殺的人。

  恍恍惚惚地做了一夜的噩夢,裴清殊難得沒讓人叫,就自己早早地醒了過來。

  玉岫端著金盆過來,笑吟吟地道:「殿下今兒個起的可真早,這上了學的人啊,就是不一樣了,都不愛賴床了。」

  「就你會取笑我!」裴清殊輕輕瞪她一眼,還沒來得及發飆,就被玉岫一個溫帕子糊在了臉上。裴清殊只能仰起頭,乖乖地讓她給自己擦臉。

  等洗完臉,裴清殊就說:「以後我都不賴床了,一定要按時去上課,不能遲到。」

  玉岫毫不走心地鼓勵他:「殿下真棒。」

  裴清殊急了,對孫媽媽喊道:「媽媽您看她!」

  要是擱在平時,孫媽媽肯定要護著裴清殊的。可是今日,她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眼睛一直瞄著窗外。

  裴清殊一看就明白了,孫媽媽這是在惦記虎兒呢。

  「媽媽,我讓人在偏殿擺了飯,也不知道傅家哥哥和虎兒哥哥吃得習不習慣,您幫我去看看吧。」

  「誒,好嘞。」孫媽媽連忙應了下來,去看虎兒他們去了。

  玉岫見了,突然收起笑容,對裴清殊說:「殿下也忒好心了些,這麼抬舉孫媽媽的兒子,就為了讓他們母子團聚。說句沒良心的話,孫媽媽伺候您,那是應當應分的事情。她心裡怎麼想兒子,也不幹您的事。」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5
第35章 長華

  玉岫這話聽著雖刻薄了些,但也不無道理。裴清殊完全可以不顧孫媽媽這幾年的恩情, 任由她的兒子在宮外自生自滅。

  不過裴清殊還是覺得, 孫媽媽不是奴籍, 又對他有救命之恩和養育之恩, 他不能那麼冷血無情。更何況他也不是那種濫好人。他現在離不開孫媽媽,沒法兒放孫媽媽出宮母子團聚,又不能硬下心腸讓孫媽媽眼巴巴地看著兒子吃苦。如今這麼做,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要是處理得當的話,既能讓孫媽媽母子對他更加忠心,又能讓淑妃和傅家對他們更加信任……其實是一件於他有利的事情。

  「別這麼說,孫媽媽待我如同親生, 要不是她, 我可能早就餓死在冷宮裡了。」對於玉岫, 裴清殊並沒有冷言以對。因為他知道,玉岫也是站在他的角度出發,真心實意地把他當成自己的主子,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要是擱在玉岫剛來那陣兒, 她一句話都不帶多說的, 裴清殊讓幹什麼就幹什麼,看似規矩,實際上根本就沒走心地伺候他,那樣才糟呢。

  玉岫聽了,撇撇嘴道:「您說什麼,便是什麼吧。隻願您這位奶兄弟是個有良心的, 將來若是有本事了,還能忠心侍奉殿下就是了。」

  「少在這兒耍嘴皮子了,我都快遲了。」裴清殊起得太早,也沒什麼胃口。他在餐桌前坐下,隨口吃了兩個蝦餃和幾口小菜就說飽了。

  小德子心急火燎地勸他:「殿下好歹再用兩口粥吧,這宋先生也不知道嚴不嚴格,要是按照規矩來,您一頭午都不能得閒呢。」

  「你放心啦,我覺得宋先生為人很溫和,不會對我那麼嚴苛的。」

  話雖如此,裴清殊還是順著小德子的意思,又喝了兩口溫香軟糯的紅豆粥。

  坐著暖轎來到長華殿後,裴清殊發現自己到早了,宋堯還沒來。於是他就先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傅煦和虎兒兩個一左一右地站在裴清殊的身後。虎兒沒經驗,還不會擺放筆墨紙硯,就在一旁向傅煦學習要怎麼做。

  傅煦開蒙早,平時在家裡雖有下人伺候,但見的多了,這些事情早已爛熟於心,做起來倒是十分得心應手。

  等傅煦幫裴清殊研好墨之後,宋先生終於到了。裴清殊站了起來,身後的兩個小跟班跟著他,三人一起向宋先生行禮。宋堯回了一禮後,請裴清殊入座。裴清殊坐下後,傅煦和虎兒才在他身後的位置上坐下。

  昨晚臨睡前,裴清殊擔心了半天,怕自己天資不夠,在讀書上沒天賦。不過今天一上課,他就發現自己想多了。雖說他現在有些四皇子教的基礎在了,可宋堯完全是把他當做零基礎的學生對待的。

  他先耐著性子和裴清殊聊了會兒天,測試了一下裴清殊的語言表達能力,然後才讓他寫幾個字給自己看看。

  裴清殊牢記著四皇子教過自己的字,但凡是四皇子沒教過的,他就算會也一個字都不寫。他不是不羡慕六皇子那樣的「神童」,可是他更怕自己剛開始學字的時候表現出色,後來寫詩作賦卻一塌糊塗,那樣的話他肯定要被人家笑話死了。

  倒不如他一開始就穩紮穩打,給眾人一個踏實努力,不是天才、但也不笨的印象。這樣的話,他未來的發展空間才會比較大。

  宋堯看過他的字後,面無波瀾地點了點頭。他先手把手地帶著裴清殊寫了幾個字,對他的字指點了一番。然後又教裴清殊認了幾個新字。就這樣,才學了半個時辰左右,宋堯便說:「殿下休息一會兒吧,過一炷香的時間我們再繼續。」

  裴清殊心道「果然」。他起身對宋堯行了一禮之後,便帶著傅煦和虎兒下去休息了。

  去淨房上了趟廁所之後,裴清殊洗了手,和兩個伴讀一起去廂房裡吃點心。

  他早上用的不多,這會兒學了會兒習,倒是覺得餓了。小德子機靈,看他早上吃的少,早就備著點心呢。不僅有炸的金黃酥香的蝴蝶酥,香軟可口的糖霜小米糕,竟然還有冒著熱氣的甜棗羹。

  不得不說,小德子可真牛。剛才趁著裴清殊他們讀書的功夫,竟然回慶甯宮取了個爐子過來,就為了讓裴清殊吃口熱的。

  長華殿是供皇子們讀書的宮殿,沒有廚房,不過有專供每位皇子休息的廂房。

  從佈局上來說,整個長華殿分為四大部分。第一部 分也就是最前邊,正殿供奉著孔子像,東西兩個廂房分別是年紀較大的皇子和年紀較小的皇子們集體讀書的地方。

  第二部 分就是妙音閣,供皇子們學習音律和其他才藝。

  第三部 分,便是裴清殊現在所處的地方。每名皇子都分有至少三間房,一間用來讀書,一間用來休息,另一間一般是給隨行的伴讀或者下人使用。

  最後一塊空地就是靶場了。靶場占地面積很大,裴清殊昨天看過,覺得至少有他現在的寢宮那麼大。不過就算是這樣,在靶場上也沒辦法敞開了騎馬。所以如果要認真學習騎射的話,還得到專門的馬場才行。

  休息了一會兒,調整好狀態過後,裴清殊提早了一點兒回去,繼續上課。

  宋堯見他不用催促,便自己早早回來,不由讚賞地看了裴清殊一眼。

  經過一上午的學習之後,裴清殊發現了宋堯的上課時間規律,就是早上先上半個時辰的課,休上一炷香的時間,然後再上一個時辰,之後便提前半個時辰給他下課了。

  對此,宋堯的解釋是:「殿下現在年紀尚小,若是臣一時教得多了,反倒不利於殿下學習記憶。殿下可以利用這半個時辰的時間,早些回宮休息,或是看些你感興趣的書,不必拘泥於此地。」

  其實宋堯為人溫和耐心,學識又淵博,裴清殊還挺喜歡跟著宋堯學習的感覺得。但是吧,宋堯給他提前下課,他又不好意思攔著宋堯不讓他走。

  主要是裴清殊還挺不好意思的。

  想想看,全國那麼多人參加科舉考試,宋堯竟然能在其中脫穎而出,中了一甲第三。

  這可是探花郎誒!裴清殊一想到這麼大一個才子,教自己認字,學這些小兒科的東西,就覺得浪費了人才。

  他要是宋堯的話……恐怕不會甘心為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五歲小兒開蒙的吧?

  結束這小半天的課程時,裴清殊忍不住說:「殊兒年幼,懂的東西太少,麻煩先生了。」

  誰知宋堯倒不覺得什麼:「殿下過謙了。您天資聰穎,一點即通,悟性很高。微臣以為,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您就能和其他皇子一道上課了。」

  聽到宋堯這麼說,裴清殊不由一愣。

  其實吧,他覺得現在這樣一對一上課真的挺好的。學習效率高,人也專注,搞得他都不是很想上大課了。

  不過呢,這也不是他能決定的事情。況且既然皇室規定要讓他們這些兄弟一起讀書,肯定還是有一定道理的。比如讓他們彼此之間相互學習,相互競爭,促進一下兄弟感情之類的?

  裴清殊胡思亂想的時候,發現宋堯的書童已經收拾好東西,他們這就要走了。

  他忽然想起一事,連忙道:「宋先生請留步。」

  宋堯抬起頭,衝著他溫和地笑笑:「殿下還有什麼事情麼?」

  裴清殊害羞地撓了撓頭:「我這不是才搬了新家嘛,院子裡缺幾個名字。先生若得空,能不能去幫我看看,取幾個名字呢?」

  宋堯還當是什麼事情,聽了裴清殊的話之後,不由又是一笑。

  「起名理應是主人的職責,微臣越俎代庖的話,不大好吧?」

  裴清殊微微紅了臉說:「可是我還,我還不識幾個字呀……」

  宋堯道:「既然如此,微臣便走一趟,幫殿下出出主意。如果可以的話,儘量從殿下認識的字裡頭選。」

  裴清殊如同找到救星一般,用力地點了點頭。

  裴清殊現在住的地方,主要是由玉欄、玉岫這兩個從淑妃宮裡出來的大宮女佈置的。因此在風格上面,基本延續了瓊華宮豔麗華貴的風格。

  剛進院子的時候,宋堯還面色尋常。等見到屋子裡的打扮之後,宋堯的臉色就有些變了。

  裴清殊忙問:「先生,可有何不妥之處麼?」

  宋堯倒也不瞞著他:「回殿下,恕微臣直言,您現在的起居之處,雖然舒適華麗,卻有一股浮豔之風,並非君子所居之所。」

  裴清殊聽宋堯直說自己並非君子,不由面上一紅。

  其實也不能怪他,要是裴清殊是從寒香殿裡被放出來之後,就直接來到這裡的話,八成會和宋堯有相似的想法。可是他在瓊華宮裡住了半年,已經被淑妃的審美所影響了。所以要是宋堯不提的話,裴清殊還真沒覺得自己這裡有什麼特別不對勁的地方。

  「先生,您說的對,我不是君子,而是小人。」裴清殊鼓了鼓嘴巴,向宋堯表示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呢,「我不懂這些,您能幫幫我麼?」

  看著眼前這個可愛的孩子,宋堯忽然有一股摸摸他腦袋的衝動。不過顧及裴清殊的身份,宋堯還是忍住了。

  他安慰裴清殊說:「都說字如其人。微臣看殿下的字,雖然腕力不足,卻是坦坦蕩蕩,清正自然。殿下也不必過於自責了。微臣聽說,四皇子所居的修竹館內,有茂林修竹,十分雅致。殿下得空之時,不妨去四皇子處走動走動,或許到時候您就會明白了。」

  「至於現在……」宋堯看著屋內金光閃閃的擺設,實在沒辦法強行取出什麼好名字來。要是把裴清殊住處的名字起的像女子的閨房一樣,那還不如不取呢。「怕還不是時候。」

  裴清殊忙道:「學生明白,多謝先生提點。」

  宋堯點點頭,含笑告辭。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6
第36章 賜名

  因為臨時決定要去拜訪四皇子的緣故,裴清殊原本下課之後去看淑妃的計劃, 就不得不暫時取消了。

  為了防止自己白跑一趟, 去找四皇子之前, 裴清殊差人跑了一趟, 確定四皇子人在宮中,且有空見他這個小蘿蔔頭,這才帶著他這幾天寫的字去修竹館。

  如同傳說當中的那樣,四皇子所居之處,果然種了許多竹子。裴清殊從進門開始,眼睛就瞪得大大的,好不容易才把嘴巴合上。

  他真看不出來, 四皇子平日裡為人那麼嚴肅, 一副不知享樂的樣子, 在佈置住處上倒是很有一套。明明是和他那裡差不多大小的院落,人家住的地方就既有假山,又有池塘。花木扶疏,一草一木, 看似並不經意, 卻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幅畫,應當是精心設計過的。

  裴清殊一進門,就忍不住向四皇子感慨:「四哥,你這修竹館佈置得也太好了吧!怎麼也不教教弟弟!」

  四皇子見是他來,勾唇一笑道:「父皇隻讓我教你讀書識字,可沒讓我教你這些旁門左道。」

  「這怎麼能叫旁門左道呢!」看看人家的住處, 再想想自己的屋子裡,那些色澤鮮亮的古董花瓶,珠光寶氣的黃金壁掛……裴清殊忽然很想撞牆。

  和四皇子這裡一比,他簡直就像個小暴發戶一樣!

  裴清殊委屈地拉住四皇子說:「今日我請宋先生幫忙給我的住處起名,結果宋先生說我住的地方太過浮豔,沒有君子之風。聽說四哥這裡佈置的好,所以特意來找您取取經。」

  「我還當是淑妃娘娘怕你被人小瞧了,特意讓人給你那樣佈置的。」四皇子笑笑,摸了摸弟弟的頭,「不要緊,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你若是想改,就把太過華麗的東西先撤下來。等來年開春,再在院子裡下些功夫便是了。」

  裴清殊點點頭,又把四皇子的寢宮裡裡外外地參觀了一遍,還留下蹭了一頓晚飯,這才摸著圓鼓鼓的小肚皮回家。

  回去之後,裴清殊幹勁十足地拉著宮人們對他的住處進行大改造。

  忙活一晚上的結果就是,名字沒取出來不說,早上起來時還十分困難。

  孫媽媽把他抱在懷裡,搖來晃去地哄了半天:「我的哥兒誒,這都什麼時辰了,再不起來可要遲了!」

  裴清殊一翻身,抱住孫媽媽地腰說:「再讓我眯一會兒……」

  要是尋常人家的小孩兒這樣賴床,早就要挨揍了。可裴清殊是皇子,他身邊的這些宮人,連他的耳朵都不敢揪一下。

  孫媽媽只能繼續好言好語地勸:「您昨兒個不還說以後都不賴床了嗎?可不帶這麼耍賴的!」

  玉岫的脾氣要急一些,見孫媽媽這麼慣著裴清殊,磨蹭了半天都沒把人叫起來,就湊到裴清殊的耳朵邊說:「殿下,您要是遲到了不要緊,您是皇子,宋先生也不敢罰您。不過您的兩位伴讀嘛……可就要挨手板咯!」

  裴清殊一聽這話,突然睜大眼睛,坐直了身體:「我起!」

  玉岫偷偷笑了笑,看了孫媽媽一眼。只見孫媽媽正專心致志地幫裴清殊換衣服,倒是不像前兩天那麼心神不安的了。看來,她已經習慣虎兒進宮的事情,不再時時惦記著了。

  著急忙慌地趕到長華殿之後,裴清殊卡著時間進門,剛好沒有遲到。

  有驚無險地度過了一個上午之後,宋堯照舊提前半個時辰給裴清殊下了課。今日裴清殊沒好意思再找宋堯幫忙,而是一個人去了寶文閣,打算翻翻書,自己起幾個名字。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裴清殊翻了半天,想了半天,可還是半點靈感都沒有。

  就在他絞盡腦汁,開始感到有一絲焦躁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喲,咱們殊兒還讀起文章啦?」

  裴清殊一愣,連忙要爬起來行禮。

  皇帝抬手,制止他說:「這裡又沒有外人,就不必多禮了。」

  裴清殊也沒客氣,從趴在地板上的姿勢,改為坐著,然後一臉苦惱地看向皇帝。

  「怎麼了,瞧這小臉兒皺的,跟個包子似的。」皇帝笑著抹了把裴清殊的臉,「跟父皇說說,什麼事兒叫你這麼為難?」

  裴清殊也不瞞著皇帝自己沒文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把這兩天的事情給說了。皇帝聽說之後,忍不住大笑起來:「你這小東西,小小年紀,管他什麼君子之風!」

  「殊兒不能給父皇和母妃丟臉呀。」裴清殊一本正經地說:「殊兒要做君子。這樣等殊兒長大了,就能保護母妃和令儀姐姐了。」

  皇帝聽了這話,笑容裡忽然添了幾分苦澀:「殊兒,或許現在你會這麼想,可等你長大之後就會明白,這個世界並不是君子就一定會有出息。有的時候,恰恰是小人得志。」

  裴清殊歪頭看向他:「父皇,殊兒不懂您的意思。」

  皇帝歎了口氣,一副不欲多提的樣子:「罷了,你還小,父皇就不和你說那些醃舎事兒了。咱們還是來給你的寢宮取個名字吧。」

  裴清殊驚喜地說:「父皇要給我賜名麼?」

  皇帝笑著摸摸他的後脖子:「你不樂意?」

  「不是不是,殊兒是太高興啦!」裴清殊抱住皇帝的腰,討好地說:「父皇對殊兒最好了。」

  這麼一抱裴清殊就發現,皇帝的肚子好像又小了不少。

  看來為了俘獲美人的芳心,皇帝這一回下了很大的決心改變自己啊。

  「你這小機靈鬼,就你最會哄父皇開心。」皇帝笑著摸了摸兒子的頭,略一思索後便道:「父皇想了幾個名字,寫給你瞧瞧,你看看你喜歡哪個。」

  裴清殊點點頭,歡快地「嗯」了一聲。

  樓下只有藏書,沒有筆墨紙硯。裴清殊便被皇帝領著,上了寶文閣的二樓。

  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裴清殊看著皇帝給他起的這幾個名字……發現自己一個都用不了。

  什麼宸光殿啊,元英堂啊,承業軒啊……沒有一個不是超出了他現在身份的。

  宸乃帝王所居之所,元和皇帝所居的乾元殿衝撞了。

  至於承業又是什麼鬼?繼承大業的縮寫嗎?

  裴清殊覺得皇帝給他起的這幾個名字,簡直是要讓他把「我要奪嫡」這幾個字寫在臉上。

  偏生皇帝本人還毫無察覺得樣子。

  裴清殊只能滿頭大汗地跟皇帝扯謊,說他覺得這幾個名字都太嚴肅了,他想起個像四皇子的修竹館那樣意趣高遠的名字。

  「那種的啊……」皇帝凝神想了想,道:「那不如叫景行軒如何?」

  裴清殊聽了,簡直想哭。

  媽呀!總算有一個比較正常的了。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皇帝越說越覺得不錯,還解釋給裴清殊聽:「這句話出自《詩經•小雅》。景行就是大路的意思,形容為人光明正大,品行崇高。」

  裴清殊果斷點頭:「就這個了!多謝父皇賜名!」

  「你那地方朕還沒去過,廂房的名字就由你自己來想吧。」皇帝向他眨眨眼說:「先擱著也不要緊,反正現在也沒人住,離你討媳婦還遠著呢。」

  裴清殊聽了,不禁有點臉紅。這老爹,能不能正經點啊。

  因為裴清殊今天回宮的時候已經挺晚了,所以他吩咐小悅子明天早上跑一趟內務司,把製作牌匾的事情交代下去。

  讓裴清殊沒想到的是,過了幾天,他的匾額做好之後,李忠寧竟然親自引著內務司的人來了他的院子。

  身後還跟著四個太監,畢恭畢敬地抬著一個蓋著紅綢布的東西。

  裴清殊看傻眼了,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這應該是……他要的牌匾吧。

  每個皇子給院子起名的時候,都是這麼大的陣仗麼?

  還是說,他這匾額和一般人的不一樣?

  裴清殊寢宮名字定下來的事情,他隻跟玉欄他們幾個說過,別人都還不知道呢。如果不是消息洩露了出去的話,那就只能是……

  皇帝做了什麼了。

  「奴才李忠甯給十二殿下請安了。」李忠寧堆著笑,臉上的橫肉都擠到了一起,「恭喜十二殿下,賀喜十二殿下,這塊匾額可是皇上御筆親賜,然後命人趕工,特地賜給您的。這份兒殊榮,皇子裡頭可還是頭一個。」

  裴清殊懵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朝著乾元殿的方向行禮謝恩。

  在正式把牌匾掛上去之前,裴清殊先讓人揭開紅布,仔細看了那匾額一眼。

  匾額看起來是烏木制的,四周的邊框上雕刻了許多花卉和靈獸的圖案。皇帝雖然文采平平,但多虧皇室的基礎教育,字寫的還算不錯,起碼比裴清殊現在的水平強多了。

  看著匾額上面燙金的禦印,裴清殊忍不住有一點激動。他只是想給自個兒住的院子起個名字而已,現在他的便宜爹這麼一整,事情是不是要鬧大了啊?

  住在同一座寢宮裡的十幾個哥哥,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反應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6
第37章 幸災

  後宮裡的消息向來傳播得很快,裴清殊這御筆親賜的匾額才掛上沒多久, 中午他回宮午休的時候, 就發現除了九皇子之外, 幾乎所有的皇兄都給他補送了一份禮物, 就連先前一直無視他的大皇子、二皇子、甚至眼高於頂的三皇子都送了不少東西過來。

  晚上下課之後,五皇子和七皇子更是親自過來,給裴清殊道喜。裴清殊乾脆留兩位皇兄一起用晚膳。

  五皇子向來話不多,吃飯的時候,他就坐在一旁溫和地笑著看裴清殊和七皇子說話。

  七皇子一臉興奮地說:「十二弟你不知道,你現在可成名人了!我們早上吃茶的時候,滿屋子的人都在議論你的事呢!」

  裴清殊汗顏道:「都議論我什麼啊?」

  「說你得父皇的寵愛唄!」七皇子臉上一點嫉妒的表情都沒有, 甚至還有點與有榮焉的意思, 「你是沒看到八弟的臉色, 可精彩了!他應該怎麼都沒想到,他天天舔著臉跟在三皇兄屁股後頭,結果父皇對三皇兄的態度,還不如對十二弟你呢。」

  裴清殊聽了忙道:「七哥, 話可不能這麼說, 我……」

  七皇子看了五皇子一眼道:「你放心,這麼招人恨的話,我肯定不會當著老八他們的面兒說的,這裡不就你和五哥在嘛。」

  裴清殊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七皇子繼續說:「八弟臉上雖然不怎麼好看,但是起碼沒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老九就不成了,年紀小, 直接嚷嚷著說父皇偏心。見我們不理他,就去找六哥他們抱怨去了。」

  裴清殊壓力山大地看向五皇子:「五哥,九哥說什麼難聽的話了麼?」

  五皇子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來:「也還好吧,他才說了兩句,六弟就把他拉出去了。」

  「那別人呢?」七皇子好奇地追問道:「三哥他們怎麼說?」

  五皇子:「三皇兄的臉色不怎麼好看,不過倒也沒說什麼,畢竟都大了,哪能跟十二弟攀比什麼。」

  七皇子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來:「就怕有些人嘴上不說,背地裡使壞。」

  五皇子看向裴清殊道:「放心吧,十二弟向來謹言慎行,沒什麼可擔心的。」

  裴清殊尷尬地笑了笑。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想要挑你錯的人,怎麼都能挑出你的不是來。皇帝突然間這麼寵愛他,真叫裴清殊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第二天上午,宋堯也聽說了皇上賜匾的事情。

  上完課之後,宋堯沒有像平時那樣提前放裴清殊走,而是把他留下來,師徒倆一起喝茶聊天。

  「這次的事情,我都已經聽說過了。」宋堯一邊用茶蓋撇著茶葉沫,一邊不緩不急地對他說:「不知殿下作何感想?」

  「受寵若驚。」裴清殊本來還想說一句「芒刺在背」,不過考慮到自己現在的文化水平,他平時儘量不說四個字的成語,「有點惶恐。」

  宋堯點點頭道:「這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我看殿下並沒有因此而沾沾自喜,上課聽講的時候還是十分認真,不見浮躁之態,這樣我便放心了不少。」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畢竟他不是一個真正的毛頭小孩兒了嘛,怎麼能因為這點事情就心浮氣躁到不好好學習了呢。

  「不過,殿下的心態還是要繼續磨煉磨煉。」宋堯忽然放下茶杯,一本正經地說:「就算做不到『寵辱偕忘』,也要儘量做到『寵辱不驚』。畢竟您可是皇子,將來要經歷的事情還很多。」

  裴清殊聽了,連忙起身,肅容向宋堯行禮。

  他知道,宋堯身為他的啟蒙老師,其實沒必要教他這些為人處世的道理。現在宋堯做的,算是他職責之外的事情。

  看來這位宋先生,是真的把裴清殊當做很親近的學生,而不是迫於皇命,不得不教授的皇子了。

  和宋堯這樣的謙謙君子相比,下午教裴清殊才藝的那位盧先生,說話就要直接許多。

  「皇上此舉,固然會給殿下帶來許多榮光和便利,可與此同時,也會帶來許多麻煩。」

  裴清殊贊同地點點頭。

  這絕對是大實話了。

  「我煩心的時候,就喜歡暢遊於山水之間,飲酒撫琴。」盧維微微抬起頭,臉上露出懷念的表情,「酒和音律,都是很神奇的東西,能讓人忘記一切煩惱。不過殿下你嘛……」盧維突然話鋒一轉,「恐怕不行。」

  「為什麼呀?」裴清殊不懂就問。

  盧維看著裴清殊,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因為殿下彈琴還很難聽呀,彈完只會更鬧心吧。」

  裴清殊:「……」

  這位真是他的親老師了。

  盧維年紀輕,和裴清殊相處了幾日之後,兩人很快就熟絡起來了。

  盧維不是一個喜歡掩飾自己的人,很快就暴露了原型,經常和裴清殊開一些這種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裴清殊不但不覺得討厭,還覺得盧維這人挺有意思的。兩人說是師徒,其實在裴清殊心裡,他覺得盧維更像是自己的一個大朋友。

  總體來說,裴清殊和他的這幾位師父相處的都很融洽。

  宋堯是典型的君子,學問高深,為人師表,是一位十分負責任的好老師。

  盧維除了頭一天裝裝樣子之外,後來和裴清殊說話就會隨意一些。和他相處的時間都過得特別快,就連原本十分枯燥的學琴過程都變得有趣起來。

  至於那位姓邵的武師父,其實是裴清殊最怕的一位。主要是裴清殊自己心虛,總覺得自己不是練武的那塊材料。而且邵師傅話又少,沉默寡言地拉起大弓的時候,裴清殊還真挺怵他的。

  好在邵師傅還算耐心,教了幾天了,裴清殊才拉開一張小弓,邵師傅也沒怎麼罵他,還說他做的不錯。

  裴清殊沒練過武,也不知道自己這水平到底是好是壞,反正他自己是挺高興的。下午才被邵康樂誇完,一下課裴清殊就拿著小弓去瓊華宮找淑妃顯擺。

  現在他回到瓊華宮,就跟回自己家一樣。還沒進門呢,裴清殊就喊了起來:「母妃!我能拉開弓啦!」

  讓他沒想到的是,榮貴妃恰好也在。看著坐在上首的華貴婦人,裴清殊有點不好意思地低聲說:「殊兒見過榮娘娘。」

  榮貴妃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見裴清殊來了,便和善地笑道:「殊兒快起來,來,這邊坐。有日子沒見了,讓本宮好好瞧瞧。」

  淑妃見裴清殊來了,滿臉都是笑意,對榮貴妃嬌嗔著說:「姐姐也真是的,自個兒的兒子親不夠,還跑來瞧我們家殊兒。幹嘛呀,不知道我想兒子啊?」

  「好好好,讓殊兒跟你坐就是了。」榮貴妃捂嘴笑道:「你這妮子,半點都不肯讓人的。罷了罷了,我也不在這兒礙你的眼了。淑妃娘娘,妾身告退了。」

  「少在這兒臊我!」淑妃帕子一甩,帶來一陣濃豔的香風。裴清殊好久沒聞到這麼濃烈的香味了,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噴嚏。

  淑妃見了,忙把裴清殊抱在懷裡,問他可是著涼了。

  榮貴妃在旁笑道:「你這沒心肝的,一瞅見兒子,便顧不上姐姐了。罷罷罷,我自己走便是,不用你送了。」

  淑妃抿著嘴笑道:「誰說要送你了!玉盤,快幫我把人趕出去。」

  玉盤笑著上前,送榮貴妃出門。

  榮貴妃一走,裴清殊便摟著淑妃的脖子問:「母妃,最近有什麼喜事麼?」

  他從淑妃和榮貴妃二人的言語和神態間就能看出來,她們兩個心情都很不錯的樣子。

  淑妃不假思索地說:「怎麼沒有,你二皇兄三皇兄出了事,你又得了這麼大的臉面,這可不件件都是喜事麼。」

  聽到淑妃這麼直接地幸災樂禍,裴清殊忍不住笑了:「二哥三哥出事,母妃和榮娘娘這麼高興做什麼?」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原本那個謹仁宮的全貴妃,最近在替皇后操持元旦大宴的事情,在後宮可以說是風頭無兩,甚至把你榮娘娘都壓了一頭。結果二皇子這件事情一出,全貴妃都沒臉做人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的這點破事,從淑妃這裡,裴清殊總算聽到了一個比較靠譜的版本。

  經過這件事情,皇后和全貴妃兩個算是徹底鬧掰了。因為皇后最後還是不顧全貴妃的苦苦哀求,把事情捅到皇帝那兒去了。

  皇帝聽說之後很生氣,讓人把二皇子叫來罵了一頓。

  結果皇后還沒高興多久呢,全貴妃就趕去了乾元殿,跟皇帝梨花帶雨地哭訴起來,說是誰年少的時候不風流呀?不過為了一個丫頭,三皇子就隨意毆打二皇子,還不是仗著自己是皇后所出,所以便目無兄長了嗎?

  皇帝一想,好想也是這麼個道理沒錯啊?這事雖說是因為二皇子的色心而起,但三皇子為人也太不大氣了,因為一個宮女就能和自己的兄弟動手,這是為人君者能幹出來的事兒嗎?

  最後皇帝乾脆兩個兒子一塊罰,讓二皇子和三皇子一起去奉先殿跪了兩個時辰,還罰了他們三個月的月錢。

  這種處罰算是不痛不癢,不過非常掃人面子。

  整件事情下來,全貴妃母子在宮中的風評有所下降,皇后和三皇子也沒落到什麼好。

  倒是大皇子,因為幫兩個弟弟勸架有功,得了一把鑲滿寶石的貢刀。

  對此,三皇子非常不服氣。因為他覺得大皇子根本就是在拉偏架,完全是向著二皇子的。

  只可惜,皇帝現在根本不肯聽他的任何辯白。

  裴清殊聽淑妃說完整件事情之後,就能理解淑妃為什麼會這樣幸災樂禍了。

  現在宮裡的妃嬪,大概可以分成四大陣營。皇后、全貴妃、榮貴妃這三個位份最高的女人,在後宮中可謂「三足鼎立」。有些妃嬪譬如淑妃,很明確地選擇了自己的站隊。有些人則是明哲保身,像五皇子的生母成妃還有六皇子的生母甯貴嬪那樣,什麼事情都不摻和,誰都不得罪,算是中立派。

  現在皇后和全貴妃鷸蚌相爭,最得利的自然就是榮貴妃這一派系的人了。

  以淑妃的性格,不幸災樂禍才奇怪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6
第38章 反常

  雖說淑妃看熱鬧看得很開心,不過到了自己這兒, 她跟裴清殊說的卻是:「你的這些年長的皇兄們, 要嘛抱有奪嫡之心, 要嘛就是拉幫結夥地想要輔佐誰誰誰上位。你年紀小, 經過的事兒少,容易被人利用,被人騙。他們的那些事情,你儘量少摻和,千萬別把你給牽連進去了。」

  聽了淑妃的叮囑,裴清殊心中咯噔一聲,有種被人看透心事的心虛感。

  不過, 在他知道皇帝還有很多年可活的情況下, 奪嫡的事情, 裴清殊還不是很著急。畢竟現在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平安長大,還有積攢實力。

  所以他點了點頭,乖乖地答應了淑妃。

  「好孩子, 你這樣懂事, 母妃就放心了。」淑妃欣慰地摸了摸裴清殊的頭髮,「你令儀姐姐是女孩子,也就罷了,離這些紛爭多少遠一些。你就不一樣了,和那些皇兄們一起住著,難免會和這個走得近些, 那個合不來一點兒。母妃就你這麼一個心頭肉,你可千萬不能出什麼意外啊。」

  聽淑妃這麼說,裴清殊忍不住悄聲問:「母妃不希望我和別的皇兄走的太近嗎?那……四皇兄呢?」

  四皇子是榮貴妃所出,淑妃和榮貴妃的關係這麼好,他和四皇兄一起玩兒總沒事了吧。

  沒想到淑妃卻道:「走得稍微近些可以,但也別太跟人家掏心掏肺了。你們雖說是兄弟,但到底人心隔肚皮,還是留些餘地為好。」

  裴清殊聽了,不由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他是真沒想到,四皇子是榮貴妃的兒子,淑妃也會這麼說。

  看來……他還是太嫩了。

  不過仔細想想,淑妃說的也很有道理。

  雖然他現在覺得四皇子是年長的皇兄裡頭最不錯的一個,但誰知道他到底適不適合做皇帝呢?就算他現在看起來很好,誰知道他以後會不會變呢?

  都說日久見人心,四皇子這個人到底如何,還得讓時間來證明。

  在此之前,不管他對裴清殊再好,裴清殊也還是要對四皇子抱有基本的防範之心。這,才是在後宮生存的正確意識。

  他的思想……還是需要繼續轉變的啊。

  從女轉換成男,從平民轉換為上位者,哪一樣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好在幸運的是,在裴清殊的成長道路上,一直都有人不厭其煩地教他,回答他各種各樣的問題。

  不過,也不是什麼問題,都能夠肆無忌憚地問出口的。

  比如剛剛聽到淑妃那麼說之後,裴清殊就很好奇一件事。

  都說傅家向來喜歡立從龍之功,或表面、或暗地裡支持某位皇子上位。

  裴清殊真的很好奇,在這一輩的皇子之中,傅家人最看好的是誰,他們想輔佐誰上位。

  不過這個問題太深重了,不是他一個「小孩子」現在應該想的。裴清殊決定先由自己暗中觀察,不要貿然開口,以免引得淑妃懷疑。

  裴清殊得到御賜匾額的事情在宮裡被人議論了幾天之後,很快就被節日的氣氛給壓了過去。新年就要到了,人人都忙著迎接元旦。領賞錢、縫製新衣服、換班調休、見親人、準備宴會……人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倒是顧不上聊八卦了。

  對於裴清殊來說,這些事情都不是什麼大事,交給手底下的人做就是了。他現在要負責的,就是好好學習,學好功課。

  在搬來慶甯宮十幾天後,裴清殊現在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也習慣了每天早起上學的日子。等到年底那天放假的時候,裴清殊反倒有些不習慣了。

  「不是說元旦當天才能放假麼?」裴清殊一臉單蠢地問過來找他玩兒的七皇子,「怎麼今兒就不用上學了?」

  七皇子經常來裴清殊這兒玩兒,已經把他這裡當成半個家了。所以一進門,七皇子就十分不客氣地躺在軟塌上吃水果。聽裴清殊這麼問,他抬起頭來笑道:「你呀,怎麼這麼不體恤先生們呢。先生們也是人,要回家準備過年的呀。」

  裴清殊想了想,倒也是這麼個理。只是宮裡這規矩說廢就廢,裴清殊心裡老是不踏實,覺得這就是亡國的徵兆之一。

  七皇子見他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搖搖頭說:「十二弟,你別多想了。我剛來的時候也像你一樣,傻了吧唧地遵從老祖宗們留下來的規矩。可是後來呢我就發現了,上頭的哥哥沒有幾個照做的,先生們也不管。」

  裴清殊問:「就沒有人覺得不妥嗎?」

  「有啊,四哥唄。」七皇子邊啃蘋果邊說:「當年四哥堅持要在三十這天上課,先生們不來,他就自己去長華殿裡溫書,結果被大皇兄三皇兄他們一起笑話,說四哥假正經,故意表現給父皇看的。四哥氣壞了,從此之後就躲在自己房裡溫書,都不愛出門了。」

  裴清殊聽了,忍不住為四皇子鳴不平:「四哥也沒做錯什麼啊,他們為什麼要笑話他。」

  「那幾位就這麼個德行。不愛讀書,還看不得別人好唄。」七皇子翻了個白眼,突然一咕嚕從軟塌上爬了起來,「呀,我不跟你說了。明兒一天都得耗在外頭,我得趕緊看看我母妃去。」

  雖說七皇子還不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不過他畢竟開蒙了,是大孩子了,不能在慎貴嬪宮裡留宿。所以今晚守歲的時候,他也不能陪在慎貴嬪身邊,必須趕在宮門落鎖的時候回到慶甯宮來。

  裴清殊也是一樣。

  七皇子一走,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也應該抓緊時間去淑妃那裡才對。令儀今天肯定也放假,到時候三個人還能一起吃一桌團圓飯。

  結果讓裴清殊沒想到的是,七皇子走後不久,乾元殿忽然來了人,說是皇帝叫裴清殊出去「走走」。

  裴清殊一聽說皇帝又想「走走」,就知道皇帝是想帶他去寒香殿去了。不過保險起見,他還是叫福貴出來認了認人,確認對方是乾元殿的人了,這才穿戴整齊,出門去見皇帝。

  皇帝一見裴清殊,便笑眯眯地向他招手,讓裴清殊坐到他的禦輦裡去。冬天的轎輦十分厚重,裴清殊想著反正外頭的人什麼都看不到,便聽話地鑽了進去。

  「給父皇請安啦。」裴清殊手腳並用,自己爬到了皇帝身邊坐下。因為穿的多,看起來肉嘟嘟的,十分惹人喜愛。

  皇帝捏捏他的小臉兒,慈愛地笑道:「氣色不錯,看來你在慶甯宮住的挺好。你母妃見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裴清殊不大確定地說:「父皇,您說的……是真的嗎?上回母妃見到我,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啊。」

  皇帝苦澀地笑了笑:「別怕,父皇瞭解你母妃,她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見自己的兒子,哪有什麼不高興的。」

  裴清殊一想,好像也是這麼個理。儷妃不想見的,應該主要還是皇帝吧。

  去寒香殿的路上,父子倆聊了一路。裴清殊一會兒撒嬌做癡,一會兒聰明伶俐,時不時把皇帝逗得捧腹大笑,只覺得自己好久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若說皇帝對裴清殊好,剛開始還是愛屋及烏的話,那麼現在,他就是真心喜歡裴清殊這個小不點兒了。

  快到冷宮的時候,皇帝突然收起笑容,意味深長地感慨了一句:「殊兒,你若是年長一些該有多好,父皇就不必整日如此憂慮了。」

  裴清殊隱約察覺到了什麼,卻不敢多想,只能一臉乖巧地說:「父皇放心,殊兒一定好好學本事,等殊兒長大了就努力做事,替父皇分憂。」

  皇帝被他感動的不要不要的,一把將裴清殊摟在了懷裡,親昵地道:「真是父皇的好兒子。」

  倆人父慈子孝了一路,氣氛和諧至極。

  下轎之後,父子倆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流露出一絲明顯的緊張。

  和上回一樣,通報的太監報到儷妃那裡就吃了閉門羹。皇帝沒辦法,只能讓人通知恩嬪一聲。

  聽說皇帝和裴清殊來了,恩嬪趕緊出來迎駕。把兩人迎進屋後,恩嬪照舊是對裴清殊噓寒問暖了一番。在得知裴清殊在慶甯宮裡過得很好之後,恩嬪竟然激動地哭了。

  裴清殊這才想起來,當初把他送出去開蒙,還是孫媽媽和恩嬪的主意,由恩嬪出面說服儷妃的呢!這會兒恩嬪這麼激動,也就不奇怪了。

  他踮起腳,安慰地拍了拍恩嬪的後背:「姨母您放心,殊兒會好好讀書,不會辜負了您的一番心意的。」

  恩嬪看他一眼,一邊用帕子抹眼淚,一邊點頭。

  裴清殊和恩嬪說話的時候,皇帝就背著手在旁邊轉來轉去,一言不發,眉頭緊鎖。

  他上午剛剛封完御筆,下午開始就要籌備明日元旦大朝的事情。在時間這麼緊張的情況下,他爭分奪秒地帶著裴清殊來寒香殿,可不是為了看恩嬪的。

  可是,貿然去見儷妃的話,會不會像上次一樣,被儷妃生氣地趕出來呢?

  就在皇帝糾結不已的時候,一個身著綠衣的宮女走了進來,對皇帝行禮道:「皇上,儷妃娘娘請您過去說話。」

  裴清殊一看,來人不是綠袖是誰?

  他興奮地跑了過去,親熱地叫道:「綠袖姐姐!」

  綠袖見了他,難得溫柔地笑道:「殿下,奴婢陪您玩一會兒,讓皇上單獨過去好麼?」

  聽到綠袖這麼說,不僅皇帝和裴清殊父子倆愣住了,就連恩嬪也呆住了。

  儷妃對於皇帝,向來是避之不及的。這一回到底是怎麼了,她竟然會主動提出見皇帝,還是單獨?

  恩嬪的心裡,突然變得十分慌張。她不知道儷妃想做什麼——是說出當年的真相,還是主動向皇帝求和,離開寒香殿呢?

  可無論哪一種選擇,都不像儷妃能做出來的事情啊?

  以儷妃的性格來說……實在是……太反常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7
第39章 提醒

  皇帝懷著既興奮又忐忑的心情,輕手輕腳地來到了儷妃的房間。

  和上回不同的是, 這一回儷妃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首, 一邊喝茶, 一邊等待皇帝的到來。

  見到皇帝來了, 儷妃便放下茶盞,抬眼道:「你來了。」

  「哎!」皇帝的臉上,下意識地帶了一絲討好的笑容,「月兒,你終於肯見朕了!」

  儷妃聞言勾唇一笑,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我為什麼叫你單獨過來,難道你心裡一點兒都沒數麼?」

  皇帝聽了這話, 心中不由一沉, 臉上的笑容也有些掛不住了:「月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儷妃搖搖頭, 頗有幾分無奈地說:「罷了,我和皇上向來是想不到一塊兒去的,不妨便直說了吧。先前我就同你說過,不要像當初對我那樣, 對殊兒太過寵愛。他一個孩子, 自己住在外面,你說是寵他,實則是在給他招怨。這麼簡單的道理,您還想不明白麼?」

  皇帝愣了愣,還真沒想到儷妃把他叫過來,想說的就是這個。

  儷妃一看他那表情, 就什麼都明白了。這個皇帝,向來感情用事,根本就不知道用腦子好好思考問題。她越想越生氣,忍不住合了皇帝一眼:「我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一件事情說兩遍。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希望皇上不要讓我多費口舌,和您重複第三遍。」

  皇帝其實心裡頭還沒怎麼想明白呢,不過聽儷妃這麼說,他下意識地就答應下來:「月兒你放心,朕以後不會再這樣了。朕會暗中對殊兒好,不會再這麼招搖。都是朕的錯,你身體不好,別生氣了。」

  儷妃是看到皇帝就來氣,皇帝越不讓她生氣,她反倒越窩火。

  不過,好不容易見一次,該說清楚的話,她必須說清楚。

  「您現在對殊兒這麼好,是不疑心殊兒不是您的孩子了?」

  皇帝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殊兒是朕的兒子無疑,朕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儷妃輕輕一笑,眼尾上挑,不自覺地帶了一絲風流旖旎的韻味,「皇上此話當真麼?」

  皇帝有點心虛地避開了她的視線,低聲道:「自然當真。」

  「那就好。」儷妃撇了撇嘴角,淡淡地說:「我這個人,向來不願也不屑為自己解釋。但是,殊兒是無辜的。他是你的兒子,這一點你無需擔心。若是不是,我也幹不出來讓你替別人養兒子的事情。」

  皇帝抬起頭,滿臉是笑地說:「月兒,朕就知道,你骨子裡最善良了,你……」

  儷妃不客氣地打斷他說:「行了,誇我的話,皇上就不必再說了。我是一個不負責的母親,我心中有數。既然已經決定了要把殊兒送給淑妃撫養,我就沒打算再把殊兒搶回來。就當是為了殊兒好,以後你就別再帶他回來了。」

  皇帝愣了愣,忍不住低聲問道:「可是你……不會想他嗎?」

  儷妃淡淡一笑:「想他如何,不想他又如何?我已經耽誤了他這麼多年,現在能有一個養母真心疼愛他,也挺好的。皇上有沒有想過,如果淑妃知道了你逢年過節地就偷偷帶殊兒過來,她心裡會怎麼想?她還會像現在這樣真心實意地對待殊兒嗎?」

  皇帝不假思索地說:「朕很注意了,不會讓她知道的!」

  儷妃搖搖頭,像是看著單純的孩子一樣看著皇帝:「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而且,就算淑妃不知道,您心裡就不會覺得過意不去麼?畢竟,淑妃也是您的女人,還曾為你生兒育女。」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微微垂下眼睛:「是朕對不住她。」

  「皇上對不住的人,太多了。」儷妃苦笑了一聲,「既然知道錯了,就別一錯再錯。」

  「那……好吧。」皇帝長歎一聲,無奈地妥協了,「以後只要你不要求,朕就不帶殊兒過來。」

  儷妃點點頭,輕輕地鬆了口氣:「多謝皇上。我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明日新年,皇上定然還有許多事情要忙,就請回吧。」

  「等一下!月兒,朕還有一件事要和你說。」皇帝神情有些複雜地問:「你知道盧維進宮的事情麼?」

  儷妃聞言,不由露出些許詫異的表情出來:「他怎麼進宮了?」

  「這段時間以來,朕一直在廣納賢才,做殊兒的啟蒙老師。盧維毛遂自薦,自願入宮教他音律。朕想著盧維乃是當世奇才,你和盧維又是故交,便請了他來。」

  儷妃淺淺一笑,搖搖頭道:「這個阿維,不知道又要做什麼,皇上還是多為殊兒預備一位音律師父吧。以盧維的性子,能在京城待幾天還不好說。」

  皇帝吞吞吐吐地說:「大齊人才濟濟,給殊兒再找一位師父倒是不難,只是這個盧維……月兒,朕覺得他是衝著你才入宮的。」

  儷妃毫不在意地說:「我與阿維之間坦坦蕩蕩,他便是衝著我才入宮的,又有何妨?皇上若是介意,趕他出去便是了,不用同我講一個字。」

  「月兒,你可千萬別生氣呀!朕就只是那麼一說。朕要是介意的話,就不會請他進宮了。朕是覺得,盧維是名士,能對殊兒的將來有幫助。要是能讓他多教殊兒一段時間,那是再好不過的。」

  不得不說,在這件事情上,儷妃對皇帝有一點刮目相看。畢竟盧維和儷妃年紀相仿,也算是郎才女貌。皇帝能夠相信儷妃和盧維之間的清白,聘請他入宮,還是有一定胸懷的。

  「既然皇上心裡已經有主意了,那我就不再過問此事了。左右後宮妃嬪也見不了外男,有什麼事情,皇上直接同盧維談便是。我只想在這寒香殿裡,安安靜靜地寫我的書。皇上若能保我清靜,我感激不盡。」

  皇帝忙道:「月兒你放心,朕會把你保護得好好的,不讓任何人打擾到你。」

  「那就多謝皇上了。」儷妃說完便別過頭去,自顧自地喝茶。

  皇帝見她如此明顯地逐客,也不好死皮賴臉地待著。

  他把一個小冊子放在桌上,對儷妃說道:「這是朕替你從書社取回來的留言簿,你有時間的時候看看吧。」

  儷妃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皇帝只能戀戀不捨地出了門,去找裴清殊。

  「殊兒,你母妃今日身體不適,不便見你了。」皇帝不忍心對著如此幼小的孩子說出事情的真相,只能委婉地撒了一個謊。

  裴清殊一聽就知道,皇帝肯定是騙他了,不過也沒有當著別人的面拆穿他。

  他只是點點頭,站起來穿上外套,乖巧地和恩嬪、綠袖她們告別。

  兩人含著眼淚把他送走了。

  父子倆回到慶甯宮,皇帝把裴清殊送回屋之後,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去探望了一下正在生病的六皇子。

  歲末天寒,六皇子的身子一直比較弱,讀書又費神,就不小心染上了風寒。

  「明日的大典,你就不要去了。別回頭風一吹,身子又不好了。」皇帝坐在床頭,看著這個最令自己驕傲的兒子,眼中滿是心疼,「這幾日書也不要看了。你向來聰明,功課落下幾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別太要強了。」

  「父皇放心,兒子沒事的。」六皇子面色蒼白,雙頰上因為發熱而浮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紅暈。然而他目光明亮,雙眸炯炯有神,說著就要坐起身來,證明自己並無大礙。

  皇帝見了,連忙按住他說:「躍兒,聽父皇的話,千萬不要逞強,身子要緊啊。」

  「可是……」六皇子遲疑道:「明日一早,是要去奉先殿祭祖請神的。兒子若是因為這點小病就偷懶不去,只怕列祖列宗會怪罪兒子。」

  「別想這麼多了,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心思太重。」皇帝站起身來,和藹地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好好休息吧。老祖宗仁慈,不會挑你的。」

  六皇子聽了,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沉默地低下了頭。

  皇帝走後不久,九皇子便來了。

  「六哥,你好些沒有?我聽說父皇來看你了?」

  六皇子抬頭看向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九皇子笑著說:「父皇對六哥果然不一般!天這麼冷,明日又有大宴,父皇百忙之中,竟然還親自來探望六哥。這份體面,大哥和三哥誰有?」

  若是裴清殊看到此時對著六皇子談笑風生的九皇子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

  九皇子此人,頗有幾分才氣,向來恃才傲物,不把任何人看在眼中。他心直口快,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根本不會考慮後果,也不在乎聽的人怎麼想。

  在諸位皇子之中,他不怕年長的大哥,也不敬皇后嫡出的三哥,唯獨敬重天資卓越的六皇子。

  如果說八皇子是三皇子的跟屁蟲的話,那麼九皇子就是六皇子的小跟班。一般來說,六皇子人在哪裡,九皇子就會出現在哪裡,兩人說是形影不離毫不為過。

  「這樣的話,你一定不能在外頭說。」六皇子咳嗽了兩聲之後,繼續叮囑九皇子,「他們兩個,一個是長子,一個是嫡子,我如何能與他們相比?」

  九皇子不以為然地說:「六哥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長子如何,嫡子又如何?皇兄讀史,應當明白,唯有賢主,方能治理好國家!要不是我人微言輕,我一定要勸父皇一句,立儲當立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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