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皇子奮鬥日常 作者:容默(已完成)

 
BabOdin 2019-6-29 10:10:4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7 53193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14

  第10章 令儀

  麗嬪此話一出,頓時一室寂靜。

  她在這個時候提起儷妃,擺明瞭是想給淑妃找不痛快的。

  淑妃的臉色當即沉了下來。

  她抬起眼簾,看向麗嬪,沒好氣地說:「殊兒這般年幼,能看出什麼來。依本宮看,殊兒眉眼間倒有幾分聖上的影子。」

  麗嬪出身低微,能得一個嬪位,多少是靠了榮貴妃和淑妃的提攜。方才她不過是看不慣淑妃和信貴人把她晾在一邊聊孩子的事兒,才逞了一時口舌之快,戳到淑妃的痛處,這會兒卻是已經後悔了,連忙順杆往下爬:「娘娘說的是,是妾身多嘴了。」

  淑妃輕哼一聲,正要開口,忽聽門口傳來一個明麗的聲音:「是誰這樣多嘴,一早上的便惹母妃不高興啊?」

  淑妃面上原本還有幾分惱怒,一見來人,立馬喜笑顏開:「令兒來了,快來見過你十二皇弟。」

  令儀公主好像沒看見麗嬪和信貴人一樣,先上前象徵性地給淑妃行了個禮,便依偎在淑妃懷裡,側首去看裴清殊。

  與此同時,裴清殊也正看向她。

  這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兒,身著一件豔麗的桃紅色織金寶瓶紋宮裝,胸前掛著一個明晃晃的赤金項圈,項圈上還墜著吉祥如意雲紋鎖片。金光閃閃的一身裝束,如同春日裡初開的桃花,明豔非常。

  這樣的打扮,若是沒有相應的氣質壓著,很容易就俗了。可令儀公主本人的氣勢,可要比這身衣服強大多了。所以這身打扮於她來說,倒是相得益彰。

  「你就是十二皇弟?」令儀公主微微抬起下巴,矜驕地說:「我從前怎麼沒見過你?」

  裴清殊就不信,這姑娘不知道他是從冷宮來的。她這樣問他,顯然是沒安好心,想讓裴清殊尷尬。

  裴清殊又不傻,壓根不接令儀的話茬,而是中規中矩地說:「二姐姐好。」

  令儀見他避重就輕,自討了個沒趣,只能淺淺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倒也沒再逼問他。

  這時,一個五六歲大的女孩兒走上前來,向淑妃行禮道:「嘉儀給淑妃娘娘請安。」

  淑妃頷首道:「行了,起來吧。你們巳時不是還要回慧曜樓讀書嗎?本宮也不多留你們了,都下去吧。」

  信貴人見自己能有時間和女兒單獨相處,不免歡喜,連忙拉著嘉儀公主告退了。

  麗嬪也行了個禮,訕訕地退下了。

  令儀公主似乎全然不管麗嬪是她的長輩,張口便道:「母妃,這個麗嬪也太沒眼色了,留著她還不夠鬧心的。左右父皇也不喜歡她了,您就尋個由頭,把她遷出瓊華宮唄。」

  「令儀!」淑妃飛快地瞥了眼裴清殊,責怪地看向女兒,「怎麼說話呢?後妃之間的事情,你一個公主少摻和。」

  令儀輕哼一聲,嬌蠻道:「我不過是說出母妃的心裡話罷了,母妃倒說起我來了!好心當成驢肝肺,我不跟您好了!」說著便離開淑妃身邊,跑到玉盤身邊去,「玉盤姐姐,我快餓死了,你快讓人把早膳呈上來。」

  「我的小祖宗,您張口閉口就是那個字,還讓不讓我們這些奴才活了?」玉盤是看著令儀長大的,兩人自然極為熟稔。「您保證以後不說那個字了,奴婢就給您傳早膳。」

  「瞧瞧,」令儀回過頭,看看淑妃,嘟起嘴道:「這瓊華宮裡的人,哪還有一個聽我的話了。」

  「你這丫頭,一回來就鬧得瓊華宮不得安生。」淑妃無奈地搖了搖頭,吩咐玉盤:「傳膳吧。」說著又對裴清殊道:「殊兒也留下來一起用。」

  裴清殊點頭應下。

  早餐十分豐盛,除了一甜一鹹兩樣粥之外,光點心就有十幾種。

  裴清殊有好些都不認識,反正小德子給他夾什麼,他就吃什麼,味道都很不錯。

  裴清殊正專心填飽肚子的時候,忽聽挨在淑妃旁邊的令儀問了一句:「十二皇弟以前應該沒吃過這麼好的點心吧?」

  裴清殊一愣,把嘴裡的東西嚼完,朝令儀露出懵懂的眼神。

  他剛才的吃相很不雅嗎?沒有呀!雖然點心很好吃,小菜也很鮮美,可裴清殊一直控制著自己進食的速度和姿態,應該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才對啊?況且他還是個小孩子啊,有必要對他的要求這麼高嗎?

  還是說……令儀在故意拿他的出身笑話他呢。

  「令儀!」不等裴清殊開口回答,淑妃便放下湯匙,有些不悅地說:「你吃你的,好好兒的,說你弟弟做什麼。」

  二公主別過頭,不服氣地說:「我不就問問麼,母妃這麼緊張做什麼!我聽人說過,冷宮裡吃的都是些剩飯剩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時好奇罷了,這才想向十二皇弟求證,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淑妃正色道:「你才說了麗嬪沒眼色,母妃可不想讓你像她一樣。以後與寒香殿有關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令儀不情不願地「喔」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

  用過早膳,裴清殊想著這對母女倆可能要說些私房話,便準備告退了。誰知淑妃卻留了他一下,拉過兩個孩子的手說:「令兒,殊兒,以後你們兩個便是嫡親的親姐弟了。殊兒年紀小,令儀你多關照些弟弟,知道了嗎?」

  二公主「嗯」了一聲:「令儀知道了。」

  淑妃含笑摸了摸裴清殊的頭:「咱們殊兒長大後,也會照顧你令儀姐姐的,是不是?」

  裴清殊用力地點了點頭。

  淑妃見了,不由眉開眼笑,發自內心地感到歡喜。

  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裴清殊像是脫水了一般,無力地倒在軟塌上。

  他早就想過,宮廷的生活不會簡單。可是他沒想到,只是一早上的功夫而已,就有兩個女人向他表示了敵意。

  前世他家中人口簡單,父親雖納了幾個小妾,可家裡只有他一個孩子。出嫁之後,夫君也是獨生子,還沒來得及納妾,就上了戰場。所以這些妻妾爭鬥,異母兄弟姐妹之間的博弈,裴清殊算不上個中能手。

  不過他覺得淑妃有一句話說的挺對的。後妃之間的事情,公主不要插手太多。同理,皇子也是一樣。他現在的力量還太過弱小,先從複雜的宮廷鬥爭中儘量摘出來,明哲保身,這樣比較符合他目前對自己的定位。

  在榻上休息了一會兒之後,裴清殊起身擦了把臉,換了身家常衣裳,由孫媽媽喂著吃水果。

  玉欄知道裴清殊現在和他們都不熟,隻跟孫媽媽親,所以非常貼心地讓其他人都離得遠遠兒的,不打擾裴清殊和孫媽媽聊天。

  這樣一來,裴清殊說話就自在多了:「媽媽,您覺不覺得,二皇姐好像不是很喜歡我?」

  「殿下別多想,二公主以前沒見過您,一時不熟悉也是有的,等過些日子便好了。」

  「真的嗎?」

  孫媽媽笑道:「當然了,我們殿下這麼招人疼,二公主肯定很快就會喜歡上您了。」

  裴清殊不傻,知道孫媽媽這是在把他當小孩子糊弄呢。

  不用問孫媽媽他也能感覺地出來,和麗嬪那種單純嘴賤的人不同的是,二公主對他是當真有著隱隱的敵意。

  裴清殊思來想去,覺得應該是因為淑妃的緣故。

  以前淑妃只有二公主一個女兒,自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現在裴清殊來了,他又是個皇子,令儀心裡肯定要擔心淑妃對她的愛會有所減少,因此才對裴清殊有些言語上的挑釁,算是給他來了個下馬威。

  不過裴清殊仗著年紀小,裝傻充愣,把扮豬吃老虎這一招發揮到了極致,讓二公主一拳頭打到了棉花上,硬是沒撈到半點好處。

  不知道這小姑娘是會就此死心,還是變本加厲地針對他。裴清殊對她瞭解不多,也猜不出來,只能日後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清殊的瓜果沒吃上幾塊,玉岫就進來告訴他,說是尚衣局的人來給他量尺寸了。

  裴清殊沒叫人多等,直接讓玉岫傳了進來。

  裴清殊本以為所謂的量尺寸就是量一下他的身量和袖長之類的,做幾套衣服便是了。沒想到一群丫頭婆子擺弄著他折騰了半天,把他從頭到腳量了個遍。

  「姑姑,這是要做什麼呀。」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問。

  尚衣局的女官聽了,笑著答道:「回殿下,除了要做幾套常服之外,中衣、小衣、禮服、鞋襪都要做新的。您且忍一忍,馬上就好了。」

  反正是白得好些新衣服,裴清殊哪有不樂意的理。

  他耐心地配合,讓做什麼就做什麼。等尚衣局的人量完了,準備要走的時候,就算是裴清殊拿不出什麼賞錢來,也沒有人因為白走一趟而氣急敗壞,反倒都誇裴清殊聰明可愛。

  不過裴清殊還是覺得,要是他手上能有些錢就好了。

  許是黴運走盡,苦盡甘來,裴清殊竟然盼什麼來什麼。

  下午他午睡起來,便聽玉欄笑著說:「淑妃娘娘預支了您的月例呢。」

  一聽到自己有錢了,裴清殊沒忍住,一不小心暴露了他的小財迷屬性,下意識地問道:「多少錢?」

  剛說完他就後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什麼錢啊財的,這些都是俗物,宮裡面的主子從來不提「錢」這個字的。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嘛!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15
第11章 乞巧

  大齊的皇子在沒有正式的爵位之前,年例與公主相同,每年有二百四十兩銀子,按月支給。換算下來,每個月就是二十兩銀子。這個錢主要用於打賞之類的人情往來,而不是買東西。因為他每日吃的食物、穿的布料、用的蠟燭,皆有定例,一般來說都是夠用的。

  二十兩銀子對於小皇子來說或許不多,但對於裴清殊這種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來說,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前世裴清殊的家庭總收入,一年也不過四五十兩銀子,這還是趕在好的時候。因此一個月能得二十兩銀子,裴清殊已經覺得很感激了。

  淑妃在這個時候叫人給他送錢來,不管是內務司送來的,還是當真是淑妃自掏腰包墊給他的,裴清殊都覺得十分感激。臨用晚膳之前,裴清殊就來到正殿,向淑妃謝恩。

  淑妃拉起他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這樣客氣。不過你來的正好,本宮正想差人與你說。再過半年,等你開蒙了,你就要搬去慶甯宮住了。本宮尋思著,不如這剩下的幾個月,你便同本宮一起用膳,你意下如何?」

  瓊華宮是配有小廚房的,只有貴嬪位以上的後妃才有資格使用小廚房,因此瓊華宮的小廚房基本上就是淑妃專用的。

  以前令儀公主還住在瓊華宮的時候,內務司都是把屬￿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瓊華宮的小廚房,和淑妃並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這裡,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儀公主的話,也可以讓人把他的份例送到禦膳房去。只是那樣一來,他和淑妃未免顯得太過疏遠。

  裴清殊一想就明白,如果他平時在自己屋裡用膳的話,可能每日只有請安的時候能見到淑妃。淑妃應該是抱著和他培養感情的目的,才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飯的。

  裴清殊聞弦歌而知雅意,點頭應了下來。

  雖說他現在和淑妃還不夠熟絡,還是覺得在自己的房間吃飯比較自在。不過淑妃現在待他還算不錯,裴清殊覺得自己應該給淑妃一個接近自己的機會,也應該給自己一個瞭解淑妃的機會。

  孫媽媽卻不是怎麼想的,等他用完晚膳,從正殿出來,孫媽媽就小聲對著他說:「殿下答應了就對了,先頭淑妃娘娘問的時候,我還怕殿下怕羞,不肯應呢。淑妃娘娘這裡的伙食,可比大廚房出來的精細多了。」

  裴清殊尷尬地笑了笑,很想說他不是因為好吃的才答應下來的。這個孫媽媽,還真是沒什麼心眼。

  次日裴清殊又在屋裡頭歇了一日,除了去淑妃那裡請安用膳,哪裡都沒去。許是以前在冷宮的日子太過無聊,相比之下,現在他的居住條件提高了,身邊的人也多了,一點都不覺得日子難捱。

  裴清殊搬來瓊華宮的第三日,傳說中的尚儀局來了人,教裴清殊宮規禮儀。

  裴清殊如見救星,好好地和司儀學了幾天規矩。兩個女官領了裴清殊打賞的賞錢,臉上的笑容更加真誠了。等一套基本的宮規學完,她們離開之後,逢人就講十二皇子是多麼的聰明伶俐。

  宮裡皇子雖多,可從冷宮出來的,就十二皇子這麼一個。眾人對他本就好奇,因此裴清殊的消息一傳出去,便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宮裡的大多數人就都聽說了——這位十二皇子不僅生得玉雪可愛,而且十分聰穎。

  淑妃對此喜聞樂見,還不著痕跡地推波助瀾,讓人幫著說裴清殊的好話,這樣她自己也面上有光。

  這日二公主又來請安的時候,淑妃叫過他們二人,說起今年乞巧節宴會的事。

  裴清殊本以為七夕這種節日,隻和後宮女眷有關,不關他一個皇子什麼事兒。誰知道淑妃的意思,竟是想讓二公主帶裴清殊一起去。

  「皇后娘娘厭夏,將今年的乞巧宮宴交給榮貴妃準備。本宮和貴妃尋思著,殊兒從寒香殿出來不久,和其他姐妹還未正式見過,難免有些生疏。不如趁此機會見上一見,不說一下子變得多熟悉,就算只是認認人,也是好的。」

  裴清殊想了想,這場宴會雖說是以女人為主的,不過對他來說的確很有幫助。現在他只見過瓊華宮的幾個妃嬪和公主,對瓊華宮之外的人一點都不瞭解。等他開蒙之後,可能就很難這麼無所顧忌地見到這些女眷了。趁這個時候趕緊認認人,尤其是對宮裡有地位的人多一些瞭解,對他將來總歸是有好處的。

  裴清殊答應下來,抬頭看向二公主:「要麻煩皇姐了。」

  令儀撇撇嘴:「你知道麻煩就好。」

  「令儀,怎麼說話呢!」淑妃不悅地看著女兒,「你弟弟年紀小,和別人都不熟悉,等到了宮宴上,你要多照顧他一些,知道麼?」

  二公主彆彆扭扭地「哦」了一聲。

  乞巧節宴會當天,裴清殊的新衣服已經做好了。還真別說,定做的衣裳和成衣就是不一樣。

  他在玉欄和玉岫的建議下,選了一件天青色的繭綢袍子。素淨大方,穿起來又很舒服,一點都不覺得悶熱。

  相比之下,卯足了勁要在姐妹當中出一番風頭的令儀公主,打扮的就要華麗許多。她身穿一件極其耀眼的石榴紅織金妝花湖綢宮裝,頭戴一頂金樹形狀的步搖冠。那步搖冠呈傘狀,每一根金樹杈之下都墜有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小金葉子。令儀每稍動一下,那金冠上的枝葉便隨之搖擺,華麗無比,十分吸睛。

  「二姐姐今天可真好看。」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裴清殊從一個還沒讀書的小孩子的角度出發,沒用什麼華麗的詞匯,十分樸實地誇了裴令儀一句。令儀聽了,心中對他雖還有些不喜,卻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嬌俏十足地道:「還用你說!」

  裴清殊無奈地一笑,心中暗暗為將來的二姐夫捏了把汗。

  因為淑妃要幫著榮貴妃籌備宮宴,提前半個時辰她便去了漪蘭殿。

  裴清殊自己的肩輿已經做好了,但淑妃怕他年紀小,一個人坐不穩當,早就特意囑咐令儀,讓她帶著弟弟一起走。所以令儀這回來瓊華宮,是特意接裴清殊的。

  令儀今年十一歲,正處於女孩兒和少女之間的年紀。對於這個多出來的便宜弟弟,令儀心裡只覺得麻煩。奈何淑妃硬要他們姐弟搞好關係,令儀也只得從命,和裴清殊一同坐在輦上。

  「才來幾天,你就胖了一圈。」令儀很不客氣地說:「離本公主遠一點,好熱!」

  裴清殊已經貼著椅子邊兒坐了,他怕自己掉下去,只能雙手扶著把手。

  令儀見了,突然感到心虛,還生出幾分不忍來。礙於面子,卻不好直說,隻凶巴巴道:「坐好了,手放下來!尚儀局的人沒教過你規矩嗎?」

  裴清殊只能弱弱地收回了手,坐得離令儀稍微近了一點。這回令儀倒是沒說什麼。

  一路相安無事,總算順利抵達漪蘭殿。

  今日宴會採取的是分桌制,分上、中兩種酒桌。有資格坐上桌的,只有皇帝、太后、皇后、太子和貴妃以上的後妃。

  太后苦夏,一入夏就去行宮居住了。皇后身體不適,今日也不來。太子未立,目前還沒有皇子有資格坐上桌。而這種類似女兒節的宴會,皇帝來不來、來了之後能坐多久還不好說。因此今日的上桌,恐怕只有榮、全兩個貴妃能坐。裴清殊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都替她們感到尷尬。

  除了位於正中的上桌之外,其餘的酒席就全都是中桌了。下桌是賞給宮人的,若不是有什麼天大的喜事,一般不會有主僕同宴的情況存在。

  上桌之下的左右兩個中桌,左側是四妃席,右側是貴嬪席。

  再往下不是嬪位的酒席,而是公主席。裴清殊根據自己目前的年例暗自推算了一下,公主的份例是低於貴嬪,但是高於嬪的。酒席的位置這樣安排,也就不足為奇了。

  因為人來的還不齊,酒桌上暫時沒有上菜,隻擺著些瓜果和零嘴,給早來的人先用。

  公主席上目前隻坐著一個信貴人所出的四公主。令儀對她沒什麼興趣,就對裴清殊說:「我要先去拜見榮貴妃,你要跟我一同去麼?」

  「好呀。」裴清殊聽淑妃說起榮貴妃很多次了,還沒見過真人呢。

  令儀見他答應得爽快,輕哼一聲道:「你這傢伙,還真不知什麼叫做客氣啊。」

  裴清殊嘿嘿一笑,裝作聽不懂的樣子,亦步亦趨地跟在二公主後面。不過他人小,腿短,走不過令儀,只好讓孫媽媽抱。等到了榮貴妃跟前,才自己下地請安。

  榮貴妃一見他,便是眼前一亮,笑吟吟道:「原來這就是殊兒啊。本宮總聽淑妃妹妹念叨著你,只可惜這陣子忙著籌備宮宴,抽不出空去瞧你。對了,玉藻,快去把本宮給十二皇子準備的見面禮拿過來。」

  榮貴妃送他的是一個製作精良的金項圈,項圈上墜有一個精緻的雲紋金鎖,上面刻有「吉祥如意」四個大字。

  項圈很漂亮,可惜和裴清殊今天的衣服不搭。裴清殊讓玉欄把錦盒收了,向榮貴妃施禮道謝。榮貴妃笑了笑,說等忙完這一陣,讓淑妃帶他去寶慈宮坐坐。

  淑妃忙替裴清殊答應下來。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15
第12章 護短

  「好了好了,榮娘娘還有好多事情要忙,你就別在這兒耽擱娘娘的時間了。」令儀見榮貴妃的注意力全都被裴清殊吸引了去,已經不爽了好一陣子了,「跟我去見見其他姐妹去。」

  裴清殊現在的身量隻到令儀的大腿。令儀往他後衣領上一扯,裴清殊瞬間失重,只能跌跌撞撞地被令儀牽著脖子走。

  淑妃見他們姐弟打鬧,剛想訓斥女兒,就聽榮貴妃笑呵呵地道:「他們姐弟感情倒是挺好。」

  如此一來,淑妃就不好說什麼了。

  裴清殊卻是欲哭無淚——哪裡好了?

  不過,雖說他只是與榮貴妃短短地見了一面,裴清殊就覺得,榮貴妃的情商可要比淑妃高上不少,難怪能穩坐貴妃之位這麼多年。

  剛才她突然感慨了這麼一句,應該不是無心,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訓斥令儀,免得讓令儀在弟弟面前下不來台,進而心中對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鬧鬧,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紀小的那個的話,大的那個就會愈發討厭弟妹,甚至變本加厲地欺負小的孩子。小的那個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和大的不親。

  不過裴清殊並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對於令儀的心情,他其實是能理解的。令儀雖然不是皇帝的獨生女,卻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將心比心,任是誰家的獨生子冷不丁多出來一個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恐怕不是誰都能立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儀不觸及他的底線,裴清殊就懶得跟她計較。

  見過榮貴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後,這回人來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令儀還知道維護瓊華宮的表面和諧,不僅沒有故意給裴清殊穿小鞋,還主動幫他介紹起另外兩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儀今年十六歲,是當今皇帝最年長的皇嗣,比皇長子還要大上幾個月。不用令儀介紹,裴清殊就看得出來,大公主乃是榮貴妃所出——這母女兩個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相貌雖然說不上多麼驚豔,但看起來十分端莊大方,大家閨秀的氣質盡顯無疑。

  和裴清殊猜測的一樣,大公主待人十分溫和。受了裴清殊的禮之後,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豬。裴清殊見錢眼開,下意識地對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就沒那麼好相處了,一張口她就戳人家的痛處:「我說令儀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來,你們也不用把一個罪妃之子當成寶貝似的吧。父皇有這麼多兒子,還少這一個不成。」

  令儀這小暴脾氣,一聽就怒了:「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不管十二皇弟是從誰的肚子裡爬出來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兒子,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大不敬的話來!」

  昌儀公主和令儀年紀相仿,兩人素來不和,平日裡都掐慣了。見令儀還嘴,昌儀立馬不甘示弱地說:「你少給我扣帽子,我不過是說幾句實話罷了。」

  令儀恨不得撕爛她的嘴:「什麼實話,你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平日裡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當做耳旁風了不成!」

  昌儀一點都不怕她:「你少在這裡給我擺皇姐的譜,還輪不到你教訓本公主呢。我不過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別忘了,我可是中宮嫡出!」

  嫡出嫡出,令儀最恨的就是昌儀動不動就拿嫡出的身份壓她一頭。

  見令儀氣的臉色通紅,裴清殊有些擔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將手上的牛乳糖塊朝令儀遞過去:「姐姐吃糖。」

  令儀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教訓道:「宴會都要開始了,還吃什麼糖!還不趕緊坐好。」

  「喔。」裴清殊被孫媽媽抱著,坐在鋪了大紅色團花錦墊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儀的神色。

  雖說被他這麼一打岔,令儀還不上嘴的尷尬稍有緩解,可他看得出來,令儀還是憋了一肚子氣。

  為了防止接下來的幾天無辜受累,裴清殊決定小小地幫助令儀一把。

  他仰起臉看向令儀,用不大不小的聲音一臉天真地問:「令儀姐姐,不是說三皇姐是皇后娘娘嫡出麼?為什麼她這麼小氣,什麼都不給殊兒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兒好多漂亮的小金豬呢。」

  裴令儀一聽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這個人就是那樣,別看是中宮所出,月例與我們都是一樣的。素日來不討父皇的喜歡,得的賞賜還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喔,原來是這樣啊。」

  「你別聽她胡說!」昌儀哪裡容許別人說她小氣,為了證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儀一咬牙,對貼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寶拿來,送給十二皇子。」

  那宮人聞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國舅爺好不容易尋來,您自己都捨不得用的……」

  昌儀怒道:「讓你拿你就去拿,哪兒來的那麼多廢話,本公主的話你都敢不聽了麼?」

  宮女哪敢再辯,連忙依言去了。

  令儀用帕子掩著唇,嬌聲笑道:「不過是些筆墨紙硯罷了,倒叫三皇妹這麼寶貴著,真當是什麼稀罕東西呢。真要誠心送人家見面禮,就應當像大皇姐這樣提前準備好,臨時抱佛腳算是個什麼道理。」

  「你不要得寸進尺!」昌儀剛說了這一句,還沒來得及再還嘴,就聽坐於主位的大公主開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總吵什麼吵。母妃要說話了,大家且靜一靜吧。」

  大公主比她們幾個年長許多,就連皇子們對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開口了,令儀和昌儀便都給了她這個面子,不再言語了。

  圍觀完兩位皇姐的拌嘴全過程之後,裴清殊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覺得女人好可怕。比這個比那個的,誰都不肯退讓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樣子,這兩位皇姐撕逼幹架大概已經是常態了。

  還好他是個皇子,不用住進慧曜樓。不然這兩人天天吵架,不得煩死個人才怪。搞不好還會被牽連進去,成為某一位皇姐的出氣筒,真是想想都覺得要命。

  宴會開始之前,裴清殊又見到了他的另外兩位兄弟,當然都是年齡比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禮今年五歲,是和裴清殊年紀最接近的一個。不過看他神態舉止卻十分老成,一點都不像個五歲的小孩兒。

  另一個十三皇弟才兩歲半,是目前皇宮裡最小的孩子。他個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夠到桌面。奶媽子抱他過來給諸位皇兄皇姐打了個照面之後,便被抱下去喂了。

  宴會開始之後,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無旁騖,專心吃起東西。

  他們這一桌供應了兩碟子春餅和四葷四素八道菜、兩種湯。裴清殊以前就特別喜歡吃春餅,已經好久沒吃過了,沒想到今天可以一飽口福。

  最近他已經逐漸適應了統治階級的腐敗生活,習慣了吃飯不親自動筷子,讓小德子幫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餅來十分麻利,葷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滿嘴流油,膩了的時候就喝兩口蛋花湯解解膩,簡直不能更幸福。

  吃飽喝足之後,宴會進入下一環節,開始舉辦乞巧活動。

  十一皇子聽了之後,很是沒興趣地對裴清殊道:「這些都是女流之輩玩兒的東西,我們在這裡做什麼。我要回宮去了,十二皇弟可要一起?」

  裴清殊自己沒帶肩輿來,又不能借走令儀的,只能搖頭。再說了,他殼子裡頭裝的還是個姑娘,一點都不覺得乞巧活動無聊,還很想留下來看看。十一皇子見了,只能恨鐵不成鋼地看他一眼,一個人走了。

  宴會進行到這個時候,皇帝皇后都沒露面,八成是不會來了。榮貴妃站在上首,向眾人講述「賽巧」的規則。

  簡單來說,就是女子們手拿絲線,對著月光比穿針引線,看誰穿的快。最先穿過的那個人,便是「得巧」,會得到一份榮貴妃事先準備好的獎品。

  獎勵倒是其次的,關鍵是能出一番風頭,在後宮裡長長臉。眾女卯足了勁,不僅是後妃們,就連幾個公主也都躍躍欲試。畢竟她們平時每天都會有女紅課,數年如一日地學著,技藝都很不錯。「賽巧」這種活動,正是展現她們學習成果的好機會。

  眼看著身邊的人手上都分到了絲線和針,裴清殊忽然有點手癢——前世他在家裡時也是做過女紅的,而且做的還非常不錯。別說普通的縫縫補補了,就是繡手帕、做荷包這些事情,他都做得來。

  只是一個小皇子手拿針線的話……未免太過奇怪了。裴清殊忍了又忍,左手握住右手,好歹忍住了自己也要一份針線的衝動。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16
第13章 蹊蹺

  隨著榮貴妃一聲令下,眾女立即舉起針線,對月穿針。

  對於有些人來說,穿針引線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不過對於擅長女紅的人來說,那就是片刻之間的事情。

  很快便有宮女高聲喊道:「定妃娘娘穿完七根線了!」

  人群中頓時一片譁然。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緊接著是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公主們的比賽結果和排行一樣,可以說是十分無趣了。

  不過,這樣倒也不錯,起碼不會因此而引發什麼額外的「戰爭」。

  定妃拔得頭籌之後,得了一個八寶連珠項鍊。東西是好東西,材質工藝都沒的說,就是款式有些老氣。

  鄰桌的敦嬪見了,湊上來說了幾句吉祥話。定妃不知怎麼想的,竟隨手就把那條項鍊賞給了敦嬪。

  敦嬪一愣,想接又忌憚著榮貴妃的臉面,連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貴妃關係好,見全貴妃暗暗向她點頭,便伸手接了。

  榮貴妃見了,面上難免有些不好看,好像被人無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過當著眾人的面,她也沒說什麼。

  宴會散了之後,榮貴妃把淑妃留下,單獨同她說話。

  不及榮貴妃開口,淑妃便恨聲道:「這個定妃,穿針弄線的功夫倒是不錯,怎麼不紮死她!」

  榮貴妃心裡本還憋了一口悶氣,聽淑妃這麼一說,反倒氣不起來了,還反過來勸起了淑妃:「罷了,咱們還是少和定妃置氣。她和我們差了十來歲,不是一個輩分的人,求的東西也不一樣。到了咱們這個年紀,爭的不是寵愛,也不是一時的意氣,而是權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個小蹄子囂張的模樣!」

  榮貴妃低聲道:「你且想想,她還能囂張多久?去年她小產的時候,太醫不是說了,定妃傷了身子,很難再有了。現今皇上不過圖她年輕,等過兩年也就倦了,可你還有令儀和殊兒呢。」

  淑妃聽了這話,心裡才好受些。

  不過就算是領養了裴清殊,淑妃心裡到底還是意難平:「要不是當年我錯信了純妃那個賤人,現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兒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後,數年來類似的話已經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可榮貴妃還是十分耐心地勸她:「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兒懂事,也不整日鬧著要找儷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淚水,歎息道:「殊兒是不錯,可他四歲多了,已經能記事了。我就怕這孩子養不熟,心裡頭還一直惦記著儷妃。」

  榮貴妃笑笑,低聲道:「別怕,我教你一個法子。」

  ……

  令儀把裴清殊送回瓊華宮後,自己還要趕在宮門下鑰的時間之前回到慧曜樓去。裴清殊為表謝意,借花獻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寶轉手送給令儀。誰知令儀卻出人意料地放著打壓三公主的機會不要,讓他自己收著。

  「就你那點兒東西,還是自己留著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說完就走了。

  裴清殊搖搖頭,不得不感慨,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瞧瞧人家榮貴妃,八面玲瓏的,教出來的女兒也是聰明伶俐。

  令儀人雖不壞,嘴巴卻毒。但凡遇上個不容人的,只怕要吃虧。

  至於三公主……裴清殊雖然還沒見過皇后,但從他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經能想像出皇后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了。

  恐怕不會是個好相處的。

  不過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他記得自己以前在冷宮的時候,就覺得他們的吃穿用度雖然非常緊缺,卻沒有想像中的差。當時他就猜測,不是皇后賢德,整治後宮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關照儷妃他們。

  現在看來,應當是後者。

  那麼,會是誰在暗中關照儷妃呢?

  能有這個能力的人,肯定不會身居低位。

  可當年儷妃進宮不過一年,就被打入冷宮。再加上她的這個脾氣……真不像是能在短時間內交到什麼摯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來想去之後覺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順利離開冷宮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麼,又更迷糊了。

  他出來這麼久,都沒有遭遇過什麼真正的明槍暗箭,看起來皇帝已經不打算追究當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為什麼不接儷妃出來?是儷妃不肯麼?

  「殿下想什麼呢。」孫媽媽把他抱到床上,給他蓋被子的時候,忍不住問了一句,「瞧您剛才那副模樣,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樣,不愧是親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頭的樣子,裴清殊內心是拒絕的:「媽媽,我比十一皇兄要討人喜歡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孫媽媽不假思索地說:「在奴婢看來,您是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為什麼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說:「母妃要是想的話,應該很容易就能離開寒香殿了吧……」

  孫媽媽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殿下長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頭。

  「儷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萬別記恨她。」孫媽媽壓低聲音道:「說起這個,我還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兒個領了月錢,足有二兩銀子呢。奴婢想著,寒香殿的日子實在是太清苦了,兩位娘娘和綠袖她們著實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換些東西,接濟一下兩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聽了孫媽媽這話,為難道:「媽媽說這話,當真是要羞死殊兒。我身為人子,每個月能得二十兩銀子,卻還不能接濟生母……倒要叫媽媽替我操心。」

  孫媽媽忙道:「殿下別這麼說,您要用錢的地方多著呢。況且您的銀子都是經過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總歸不好。」

  「媽媽所說,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後半句,「咱們住在瓊華宮裡,總歸要顧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媽媽也是一樣的呀。」

  孫媽媽心中一驚,忽然明白過來——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錢還是裴清殊的銀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裡,恐怕都是一樣的。

  她想要接濟儷妃和恩嬪她們,固然是好心。可在這宮裡,好心很容易辦壞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視的人。

  想明白這一層之後,孫媽媽連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賠罪:「殿下說的是,是奴婢一時糊塗了!殿下放心,奴婢絕不會再輕舉妄動,給殿下添麻煩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說無事,心底卻有些不安。

  現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發愁了,就是夾在生母和養母之間,著實為難。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請安的時候,裴清殊調整好心情,儘量不讓自己的糾結表現在臉上。

  不過他心裡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見了便問:「可是昨兒個宮宴累著了?」

  裴清殊搖搖頭:「您和榮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榮娘娘送你的那個項圈兒,怎麼沒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寵溺地笑道:「你呀,真是個小懶蟲。罷了,在瓊華宮裡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門時可得戴上。既體面,又能顯得你承了榮貴妃的情。」

  裴清殊知道她說的有道理,便點頭答應下來。

  說完榮貴妃的禮物,裴清殊又向淑妃「顯擺」兩位皇姐送了自己什麼。淑妃聽了,含笑點點頭,看著玉欄道:「這都是殊兒的東西,你可得幫著看好了。回頭大公主和三公主生辰,別忘了回禮。要是庫房裡東西不夠用,就和玉盤說,從本宮這兒取就是了。」

  玉欄應了,裴清殊連忙道謝。淑妃摸摸他的頭,和藹道:「與本宮還這麼客氣做什麼,你令儀姐姐從我這兒拿了東西,可從來不帶說起個謝字的。」

  裴清殊笑笑不說話,玉欄卻道:「要說起來,娘娘和公主可真沒白疼十二殿下。」不待淑妃發問,玉欄就把昨兒個在酒席上的小插曲給淑妃學了。淑妃聽了之後,心中十分熨帖,看著裴清殊的眼神裡更多了幾分喜歡。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殊兒年紀雖小,這性子卻是與我和令儀一般,容不得旁人欺負咱們自家人。」淑妃垂了垂眼皮,忽然歎了口氣:「若你是我親生的便好了。」

  裴清殊聞言,心頭不免生出十二分詫異。

  在他來到瓊華宮的這段日子裡,類似於親生、抱養的字眼簡直成了禁忌詞。下頭人一個都不敢多嘴,生怕觸了淑妃的逆鱗。卻沒想到,今日淑妃竟然會自己主動提起來。

  此事必有蹊蹺。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16

  第14章 交心

  裴清殊尷尬得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一旁的玉盤見了,連忙安慰起淑妃來:「娘娘別傷心了,您待十二殿下真心實意,殿下難道還看出不來麼?殿下雖不是娘娘親生,但與娘娘勝似親生啊。」

  淑妃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搖頭道:「我知道自個兒在殊兒心裡怎麼都比不過儷妃,這我也認了。只要將來殊兒長大了,還能記得有我這麼個人,本宮死了也值了。」

  「您千萬別這麼說……」裴清殊聽得心裡直打鼓,敲得他心驚肉跳,「娘娘待殊兒的好,殊兒都銘記在心。」

  淑妃低著頭,小聲啜泣,也不說話。玉盤替她站出來道:「咱們娘娘不光待十二殿下好,娘娘還愛屋及烏,給寒香殿送了好些東西呢!」

  「玉盤!」淑妃抬起頭,瞪著玉盤道:「要你多嘴!」

  「今兒就當奴婢多嘴了,娘娘要打要罰,奴婢都認了。只是奴婢死了之前,要是不把這些話說出來,心裡實在是憋得慌。」玉盤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就沒見過娘娘這樣的,掏心掏肺地對養子也就罷了,還用自己的體己錢去補貼人家的生母……您圖什麼呀!」

  淑妃歎息道:「本宮也是看儷妃可憐。況且再怎麼說,她都生了殊兒,還把殊兒這麼好的孩子送到我跟前。就算是看在殊兒的面子上,本宮照拂她一二,豈有不該?」

  「娘娘的心眼兒也太好了。罷了罷了,是奴婢多嘴了,奴婢這就掌自己的嘴。」

  見玉盤說著就要動手,裴清殊忙道:「玉盤姑姑別這樣,我還要多謝你,讓我知道母妃為我做了這麼多。」

  淑妃愣住了,瞪大眼睛看向裴清殊,過了好一會兒才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叫本宮什麼?」

  裴清殊微微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地重複了一遍:「母妃。」

  淑妃大喜,連忙把裴清殊摟在懷裡。

  她身上有種清淡好聞的味道,裴清殊並不討厭,於是安心地躺在淑妃懷裡。

  淑妃這回是真的喜極而泣,淚水小溪似的往下淌。

  「好孩子,聽到你這聲母妃,我就是現在立馬死了也值了。」

  「娘娘說什麼呢,當著殿下的面,您也好說這話?」玉盤急道:「您可得好好兒的,不能出一點事,不然二公主和十二殿下可怎麼辦呢?」

  「對,你說得對。」淑妃用帕子擦了擦臉,擠出個笑來,「殊兒,母妃嚇到你了吧?」

  裴清殊搖搖頭,抬起手幫淑妃擦眼淚。他人小胳膊短,就象徵性地擦了兩下,可淑妃的心都快被他給暖化了。

  玉欄身為裴清殊的宮女,連忙盡職盡責地幫她家主子說好話:「娘娘可真是有福氣,都說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咱們殿下雖然是個皇子,可論起貼心的程度來,可是絲毫不輸給公主呢。」

  淑妃聽了心情大好,忙讓玉盤取了一小盒的金元寶過來,說是給裴清殊的改口費。不僅如此,她還賞了瓊華宮正殿所有下人兩個月的月錢,讓底下人都跟著裴清殊沾光,從此更加盡心盡力地服侍他這個主子。

  淑妃不缺錢,要的就是裴清殊的態度。只要能讓裴清殊真的把她這個母妃認下來,淑妃花多少銀子都樂意,就不用提接濟寒香殿的那一點兒了。

  這才是上午,淑妃的妝就哭花了,自然是要重新洗臉上妝的。

  裴清殊暫且回避,和抱著一盒子金元寶的玉欄一起回屋。

  玉欄會說話,今兒個上午沒少幫他出力。裴清殊也不小氣,在玉欄把東西入庫之前,順手拿出兩個金錠,塞給玉欄一個。玉欄推辭了半天,只說不要,裴清殊不得不板下臉,她才肯收下。

  他故意孩子氣地說:「就這一回,以後你要,我還不給了呢。」

  玉欄連忙磕頭謝恩:「多謝殿下賞賜,只是伺候殿下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哪敢要這麼重的賞錢……況且,殿下的私庫還不寬裕……」

  說起自己空蕩蕩的庫房,裴清殊臉色尷尬地輕咳一聲:「不就是錢嘛,以後就會有的。孫媽媽對銀錢不敏感,以後我這庫房要想豐裕起來,還得靠玉欄姐姐幫我打點呀。」

  玉欄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哪有那麼大的能耐,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

  「好啦好啦,玉欄姐姐,你快去把這些東西鎖起來吧,放在外頭我怕丟了呢。」

  玉欄好笑地說:「殿下放心,瓊華宮還沒這麼膽大包天的賊人。」

  支走玉欄之後,裴清殊轉過頭來,捏著另一錠金子,走向玉岫,向她遞了過去。

  玉岫見了,大驚道:「這……這奴婢怎麼敢當。奴婢得了淑妃娘娘的賞錢,已經很感激了,哪裡還敢要殿下的賞錢。」

  剛才她看裴清殊拿出兩個金元寶來,還以為是一個給玉欄,一個給孫媽媽的,怎麼都沒想到裴清殊竟然會給自己。

  裴清殊笑眯眯地說:「你和玉欄都是我身邊的大宮女,怎麼能只給她一個人呢,收著吧。」

  玉岫卻堅決不肯收:「奴婢惶恐,奴婢雖然同為一等宮女,可是奴婢……奴婢做的不如玉欄多,當不起殿下的賞。」

  玉岫說的是事實,和盡心盡力的玉欄相比,玉岫對於伺候裴清殊這件事情雖然說不上失職,但是並不怎麼熱絡,每日只是完成本職工作就算完了,從來沒有真正為裴清殊操過什麼心。

  和大家接一樣的賞錢,玉岫受之無愧。可是要她像玉欄一樣,額外領裴清殊的賞賜,玉岫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羞愧難當。

  裴清殊淡淡地問:「你不肯要,是看不起我麼?」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沒臉收殿下的賞賜……不過殿下待奴婢的這份心意,奴婢著實感動。殿下請放心,奴婢以後一定改過自新,好好侍奉殿下。」

  她堅持不肯要,裴清殊也沒強逼。見玉岫態度真誠,裴清殊便把她虛扶起來道:「玉岫姐姐有這個心就好。」

  其實玉岫人不壞,就是和積極的玉欄相比,才會顯得有一點消極怠工。裴清殊無事時都瞭解過了,玉欄的父母是傅家的家奴,玉欄生來就是奴籍,所以才這樣會伺候人。玉岫進宮前雖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她家裡是開綢緞莊的,也是好人家出來的女兒,打小沒伺候過人的。她識文斷字,審美又很高,裴清殊不想放著人才不用,這才想著和玉岫交交心,讓她真正願意為己用。

  現在看來,這個小目標已經基本達成了。

  最後那一錠金子,裴清殊到底還是給了孫媽媽。

  孫媽媽本是不肯要的:「殿下現在都不吃奴婢的奶水了,奴婢就和普通宮人沒什麼兩樣,卻比他們平白多出好多月錢,奴婢這心裡頭本來就過意不去,哪能還要殿下的銀子……」

  「當年要不是媽媽願意進寒香殿,我可能早都餓死了。要往大了說,媽媽對我有救命之恩。」

  孫媽媽見他這樣懂事,只覺自己這些年來的辛苦完全沒有白費。真是應了淑妃那句話,就是現在死了,她都值了。

  「這都是應當應分的事情,殿下說這些做什麼……您打賞玉欄姑娘她們,那是沒什麼說的,可咱們不一樣。說句大不敬的話,在奴婢心裡,早就把殿下當成自個兒的親生兒子看待了……殿下真的不用對奴婢如此客氣。」

  「我不是同媽媽客氣,而是有事要媽媽去辦。」

  孫媽媽一愣:「有事?」她奇怪地看著裴清殊:「淑妃娘娘不是說,她已經讓人關照寒香殿了嗎?殿下還要花錢打點嗎?」

  裴清殊搖搖頭:「勞煩媽媽把這金子送回家去吧。」

  「回家?殿下是說我家?」

  裴清殊頷首道:「媽媽已經好些年沒回過家了吧?不如我給你放兩天假,回家去看看。我記得媽媽生的也是個兒子,就比我大幾個月吧?」

  一提起自己多年未見過的親生兒子,孫媽媽的眼淚就掉下來了:「勞殿下惦記著,我那個哥兒小名叫虎兒,是夏天生的,上個月剛滿五歲。」

  「這就是了,媽媽這回家去,麻煩您幫我問問,虎兒哥哥願不願意進宮來,給我做個伴讀。」

  皇子進入長華殿讀書之後,至少會選兩個同齡的男孩兒作為伴讀。

  一般來說,皇子選的伴讀都是沾親帶故的人,尤其是自己母妃娘家的孩子。

  儷妃的娘家早就沒了聯繫了,也不方便聯繫。淑妃到時候應該會給他安排人,不過傅家的人對他這個養子態度如何還不好說。裴清殊早就想過了,不如把孫媽媽的兒子接進來,這樣相處起來既放心,又能讓孫媽媽母子團圓,算是一個兩全其美之策了。

  雖然孫媽媽的兒子身份不高,但只要淑妃答應,幫他抬個身份,也不是就進不來的。畢竟在宮裡頭,又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孫媽媽聽了之後,果然十分歡喜,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第二天她便告了假,出宮回家去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17
第15章 梳理

  孫媽媽的男人是京城附近一個縣衙的衙役,執行公務的時候被歹徒捅死,因公殉職。孫媽媽懷的是遺腹子,就虎兒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丈夫去世之後,娘家人要她把兒子留在婆家,回娘家改嫁。孫媽媽不肯,正好有個進宮裡給皇子做奶媽的機會,便進了宮來。

  按說孫媽媽乃是良籍,進宮之後每年都可告假回家探親。只可惜她倒黴的很,進宮沒多久就趕上了儷妃出事,被關進寒香殿裡。原本孫媽媽當時是可以選擇像另一個奶媽一樣離開的,可她見儷妃身子虛弱,怕她生產之後沒奶水,會把孩子活活餓死,這才跟著儷妃一起進了冷宮。

  這幾年來,孫媽媽日日盼著出宮去見自己的兒子,今日終於得償所願。誰知來到夫家之後,她卻得知一個噩耗。

  原來她的婆婆早在三年前就因為思念獨子而去世了。趙家人因為聯繫不上她,就把虎兒送去了一個族人家中寄養。

  孫媽媽連忙馬不停蹄地去尋那族人。她本想著趙家雖然家底不厚,但當年她夫君走的時候,朝廷也是發了撫恤金的,好歹能讓虎兒衣食無憂地長大。誰知她在鄉下找到虎兒的時候,虎兒竟然面黃肌瘦,穿的破破爛爛,跟街上的小叫花子似的,心疼得孫媽媽當即眼淚橫流。

  虎兒待呆傻傻地看著自己的親娘,過了好半天,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後背。

  跟村裡人打聽過後孫媽媽才知道,原來這家人已經有三個兒子,四個閨女了,根本不缺兒子。趙家當初的那些遺產,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鬧了一場,才把她的嫁妝搶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沒有人願意撫養虎兒……

  難怪虎兒會過成現在這個樣子。

  孫媽媽提出要把虎兒領走的時候,那家人一點都沒有捨不得的意思,只是張口跟孫媽媽要錢,說他們撫養虎兒這些年花了不少銀子。

  孫媽媽檢查過了,虎兒雖然瘦弱了些,但身上並沒有什麼傷。她想了想,沒有交出裴清殊給她的那錠金子,只是把自己那二兩銀子的月錢給了他們。她性子良善,覺得不管怎麼說,他們都給了虎兒一口吃的,沒有虐待虎兒。至於說養虎兒花了多少銀子……在鄉下的開銷本就不大,她夫君當年留下的遺產,足夠養這麼一大家子好幾年了,她不欠他們的。

  領走虎兒之後,孫媽媽忽然迷茫了。距離裴清殊開蒙還有半年時間,她還不能帶虎兒進宮。

  要是不回宮的話,她現在手裡有一個金元寶,自己帶著虎兒,做點小買賣不成問題。

  可是,裴清殊該怎麼辦?他才從冷宮裡出來,身邊只有她一個熟悉的人,她不能離開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孫媽媽沒有辦法,只能領著虎兒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暫時撫養虎兒。

  她哥哥聽說孫媽媽從冷宮裡放出來了,還住進了淑妃娘娘的寢宮,聽了之後倒是有些鬆動。可她嫂子李氏就沒那麼好說話了,一直陰陽怪氣地說家裡沒錢,手頭緊,養不起虎兒。

  孫媽媽見嫂嫂不樂意,忙把那金元寶拿了出來。

  一個金元寶大約能換六兩銀子,孫媽媽的哥哥現在給富貴人家做長工,一年所得不過十幾兩銀子。

  像孫家這樣的普通人家,平時用的都是銅錢,使銀子的時候都不多。冷不丁見到金子,李氏當即雙眼發亮,略略思索後便答應下來。

  孫媽媽看著瘦弱的兒子,心疼地拜託哥嫂好好照顧虎兒。再過幾個月虎兒也是要入宮的,現在這副模樣實在難以見人。哥嫂皆應了,留孫媽媽吃了頓飯,才送她出門。

  臨走之前,孫媽媽給虎兒塞了些銅板,讓他自己收好了,別委屈自己。

  虎兒幾個月大時,孫媽媽便離開了他。對於這個生母,虎兒並沒有什麼感情,但也並不覺得討厭。

  見他點頭答應了,孫媽媽才含著眼淚走了。

  回到宮中之後,孫媽媽把自己今日的所見所聞挑主要的學給裴清殊聽。說著說著,她又忍不住掉下淚來。

  裴清殊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媽媽都是為了我,才會顧不上虎兒哥哥的,這原是我的不是。」

  孫媽媽忙道:「這怎麼能怪到殿下頭上!原以為我那婆婆就這麼一個孫子,定會將他心肝肉似的養著,誰知……唉,造化弄人啊。」

  說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幾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成為皇子,還給人家做了養子。

  現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實。既然已經發生的都改變不了了,他只能從現在開始好好奮鬥。

  要說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說是非常喜人的。不到兩個月時間,他的生活就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出了冷宮,儷妃她們也得到了照應,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發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裡,一直都埋藏著一顆憂慮的種子,那就是有關滅國的事情。

  他剛來時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國號仍舊是大齊,所以他應該是回到了滅國之前。

  後來他以各種方式旁敲側擊,總算從孫媽媽那裡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無事時梳理過很多次時間線。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陸清舒就是延和年間生人。但是對於延和年間發生的事情,裴清殊瞭解不多。因為陸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還很小的時候,現在這個皇帝就駕崩了。

  改朝之後的年號是宣德。嚴格意義上來說,陸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統治期間長大的。所以對於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較多。不過,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情,他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深閨女子,沒有什麼大的野心。就算現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過是親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夠當一個閒王而已。

  可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國家不能滅亡。

  以他目前的思維能力,裴清殊覺得改變這一切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讓歷史的洪流直接從延和朝結束時改變,不讓荒淫無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讓悲劇重演,不想做亡國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緣問題還遭到質疑,對政務又一竅不通。現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過要是可以的話,裴清殊會竭盡全力,幫助一位賢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現在還只是一個小豆丁,就有這種幫人奪嫡的想法,看起來似乎是大言不慚了一點。不過裴清殊思來想去,都覺得自己別無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滅國的事情也就罷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沒什麼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沒辦法什麼都不做,總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沒什麼可遺憾的。

  況且他好歹也是個皇子,不是什麼沒名沒分的阿貓阿狗。只要將來努力一些,還是能夠爭取到一些話語權的吧。

  不說旁的,就拿最近發生的這些事來說。淑妃為什麼平白無故地對他這麼好?裴清殊沒有自我感覺良好到覺得淑妃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喜歡他這個人。歸根結底,淑妃還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將來老了有個依靠,令儀有人撐腰,所以才會在他身上投入這麼多。

  對於淑妃的計劃,裴清殊心中有數。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兒了,能看不出來當時玉盤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練好的嗎?

  但他當時沒有往壞的地方想,只覺得有人幫他關照儷妃她們,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順水推舟,叫了淑妃一聲母妃。

  這聲母妃叫出來時,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困難。他和儷妃才認識沒幾天的時候,對著和自己實際年齡差不多的儷妃,不也一樣叫了母妃嗎?

  為了生存,這些根本不算什麼。

  而且說句老實話,和儷妃相比,淑妃年紀大些,對他的關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個母親。

  不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來,淑妃對他哭訴的時候,她恐怕也動了真心,不然不會哭的那麼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過了。只好淑妃不對儷妃生什麼壞心,一直像現在這樣對他好,等他長大了,他也會像侍奉親生母親一樣,好好孝順淑妃。

  他的出生雖然不幸,但幸運的是遇到了很多貴人。孫媽媽,綠袖,淑妃,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貴人,哪一個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後,淑妃臉上的笑容就沒停下來過。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用晚膳的時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議,說是後天要帶他去榮貴妃那裡做客。

  說是做客,說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顯擺的,畢竟只有出門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兒子不是。

  對於去寶慈宮做客這件事,裴清殊興致缺缺。當初在宴會上答應榮貴妃去做客不過是出於禮儀而已,沒想到淑妃還真想帶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沒什麼表情地答應下來,當他是在嫌棄夾在女人堆裡無趣,便用一種哄小孩子的語氣說:「放心,後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會去頑的。」

  裴清殊這才來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麼不早告訴我呀,我都沒準備賀禮啊!」

  「放心,你和令儀的那份,母妃早就幫你們準備好了。而且這次去寶慈宮,咱們只當是平常串門,不要提你四皇兄壽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為什麼啊?」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17

  第16章 皇兄

  「小孩子不能做壽,不然被閻王老爺聽去了,是會讓小鬼兒來勾魂索命的。」淑妃也不知道是從哪裡聽來的規矩,「總之咱們這回去寶慈宮,就當是平常的聚會。禮我會讓宮人送的,你不用操心。」

  裴清殊「喔」了一聲,好奇地問:「您要送四皇兄什麼呀?」

  以他名義送的東西,裴清殊總不能不知道是什麼吧。

  「替你準備的是一塊上好的鎮紙,不會叫你丟份兒的。」淑妃見他懵懵懂懂的樣子,「哎」了一聲,一副憋不住了的樣子,直言道:「上回我就想同你說,這些禮啊,金銀銅錢啊,咱們做主子的能不碰就不親手碰,這樣才顯得尊貴。尤其是銀錢,那都是醃舎東西,不知道經過多少人的手了的,摸著不乾淨。你要打賞下人,迎來送往,就叫底下人去做,以後可別親自上手了。」

  裴清殊心中一突,很快就明白過來,淑妃指的是前幾天他親自打賞玉欄和孫媽媽的事情。

  他出身尋常,還沒有完全習慣呼奴喚婢的日子,儷妃她們又不曾囑咐過他,裴清殊這才一時疏忽了。

  他知道淑妃這是為他好,才會提點他的,趕忙答應下來。

  可是回屋之後,裴清殊心裡還是覺得有點彆扭,甚至有點後背發寒。

  果然他屋子裡發生的事情,什麼都瞞不過淑妃麼?玉欄玉岫看著忠心,實際上她們都是淑妃給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說什麼、做什麼,都會傳到淑妃的耳朵裡呢?

  裴清殊不知道是誰把他的事情告訴淑妃的,他也不敢問,不然一問又會傳到淑妃耳朵裡,搞得好像他多防備著淑妃似的。

  他只能和玉欄說,他不喜歡太多人在屋裡走來走去。以後除了她和玉岫,小德子小悅子四個人之外,不許別人隨意進他的屋子,不然就要挨罰。

  這件事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讓裴清殊心裡不是很舒服,總覺得有好多雙眼睛暗中盯著他一樣。

  把能接近他的人範圍縮小,把屋裡的規矩立嚴一點,總歸是沒有錯的。

  因為淑妃說過,讓他下次出門時戴上榮貴妃送的赤金項圈,裴清殊這回出門就選了一件較為華麗的鬆花綠團花圓領錦袍,還讓玉欄把他的頭髮從雙髻改成了單髻,留一半頭髮披著。對鏡一望,年紀雖小,卻已是個清秀的哥兒。

  玉欄忍不住贊道:「殿下生的太好,皮膚又跟能掐出水兒來似的。奴婢有時候手賤,都忍不住想要捏捏殿下的臉。」

  裴清殊吐吐舌頭:「才不給你捏!」

  出門的時候,裴清殊還是和淑妃同坐一輦。公主們今天不放假,所以只有裴清殊一個人跟著淑妃去寶慈宮。

  和瓊華宮相比,寶慈宮更顯莊嚴大氣,卻少了幾分華麗舒適。裴清殊看來看去,只覺得這榮貴妃當真簡樸。明明是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貴妃,生活卻還如此樸素。若是把一些新鮮的時令花束撤下去,這裡瞧著都有點像佛堂了。

  榮貴妃果然低調,沒有為四皇子大操大辦的意思。裴清殊他們到的時候,來的後妃就只有住在寶慈宮裡的慶嬪、從瓊華宮跟過來的麗嬪,還有五皇子的生母成妃幾個人。

  「來來來,咱們姐妹幾個去屋裡坐坐。」榮貴妃見人三分笑,熱絡地領著女眷們入內說話,還替裴清殊引見了他並不熟悉的成妃和慶嬪。

  成妃和慶嬪這兩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老實人。她們膝下都是有兒子的,可一點都沒有定妃的輕狂,或是麗嬪的浮躁。

  作為見面禮,成妃送了裴清殊一塊玉佩,慶嬪送了他一套新做成的玉棋子和楸木棋盤,看樣子是知道裴清殊今天要來,一早就提前準備好的。榮貴妃見自己宮裡人這樣用心地討好淑妃,自己面上也有光,少不得要贊慶嬪幾句。慶嬪聽了,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將寵辱不驚做到了極致。

  幾個女人才聊幾句,淑妃就讓人帶裴清殊去見見幾位皇兄。

  突然間要離開自己熟悉的人了,裴清殊還有點緊張。

  好在榮貴妃體貼,讓她的貼身大宮女玉藻陪著裴清殊一起去,到時候幫他認人。裴清殊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皇子們的小聚場所,定在了寶慈宮後花園的一處涼亭之中。裴清殊還沒走近,遠遠就瞧見亭子裡站著一個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在畫畫。

  一旁的白玉石墩上,還坐著三個身著華服的男孩兒。走過去細看,三人當中一個約莫十歲出頭,一個八、九歲大。另一個看起來比裴清殊大不了多少,頂多不過七歲。見他來了,幾人都向裴清殊投以好奇的目光。正在作畫的少年也停下了手中的筆,看向玉藻。

  玉藻忙道:「奴婢給四位殿下請安了。這位是十二殿下,剛同淑妃娘娘一道來的。貴妃娘娘讓奴婢帶十二殿下認認人。」

  為首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筆,對玉藻點了點頭,玉藻這才介紹道:「十二殿下,這位是四殿下。」

  裴清殊連忙上前行禮:「見過四皇兄。」

  其實剛才裴清殊已經根據年齡猜出這人的身份了,他就是榮貴妃的兒子,今天的主角裴清墨。

  裴清墨點點頭,臉上沒什麼波瀾起伏。

  少年還很年輕,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眉目清俊,目光卻很沉穩,頗有幾分少年老成的意思。

  「這位,是成妃娘娘所出的五殿下。」

  五皇子看起來為人很是謙和,見裴清殊向他行禮,他也趕緊站了起來,向裴清殊回禮。

  玉藻繼續介紹:「這位,是慎貴嬪娘娘所出的七皇子。」

  裴清殊再行禮。

  七皇子不像五皇子那麼老實,到底是年齡不大,好奇地湊過來,左一會兒右一會兒地瞧他。

  四皇子板著臉道:「七弟!」

  七皇子聽了,背朝著四皇子朝裴清殊做了個鬼臉,不過最後還是乖乖地退開了幾步。

  「這位是慶嬪娘娘所出的九殿下。」

  出乎裴清殊意料的是,九皇子打破了他母子、母女之間大多數很相似的看法。

  因為這位九皇子,看起來和慶嬪一點都不一樣。

  「你就是十二弟啊?這些天我都聽人把你誇成朵花兒似的了,今兒沒白來,總算是見著真人了。」九皇子一副等著看笑話的表情說:「我們正在看四皇兄作畫呢,十二弟你懂畫麼?」

  要是問裴清殊四書五經,他可能還真是不怎麼懂。可是上輩子,裴清殊的父親就是個畫家。說起繪畫的能力,裴清殊絕不比這些受過宮廷教育的皇子差多少,畢竟他父親可是專家。

  不過他還是很謙虛地說:「略懂皮毛罷了。」

  九皇子聽了,卻是意外地挑起眉毛,用質疑的眼神看向裴清殊。

  他本來是想給這個剛從冷宮出來不久、就在宮中傳出好名聲的弟弟一個下馬威的。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裴清殊並沒有如他想像中的一般一臉驚慌地認慫,而是說什麼略懂。

  開什麼玩笑,冷宮那種地方出來的,能懂什麼?

  九皇子好笑地看著裴清殊道:「十二弟若是不懂便說不懂,可不要小小年紀就學著逞強。」

  「九弟,話可不能這麼說。」七皇子還挺好心,站出來為裴清殊說話:「聽說儷妃娘娘頗通文墨,說不定是她教的呢。」

  九皇子立馬挑起刺來:「七哥,一個冷宮廢妃而已,你怎麼還叫她娘娘!」

  九皇子這話說的是事實,可是裴清殊身為人子聽到這話,不免心中一陣不舒服,下意識地捏緊了手心。

  好在四皇子仁義,出面替他主持公道:「九弟,你年紀雖小,卻也不可胡言亂語,議論後宮妃嬪。」

  四皇子是在場的皇子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又是主人,九皇子不敢與他爭辯,只得訕訕地道:「皇兄說的是,是清宇失言了。」

  四皇子略一點頭,對裴清殊道:「十二弟看看我這幅畫如何。」

  裴清殊身量小,又不方便揚起頭看。好在下人體貼,忙搬了個腳踏過來,扶著裴清殊站了上去。

  裴清殊一看,四皇子畫的是一副山水圖。論意境,閒雲野鶴,志趣高雅。論筆法,變異合理,來去自然。以他的年紀來說,已經畫得很好了。

  不過這些點評的話,從一個小孩子的口中說出來未免太過了。於是裴清殊只是一笑,真心實意地誇讚道:「四皇兄畫得真好看。」

  此言一出,不僅七皇子、九皇子等幾個小的,就連四皇子都忍不住唇角微翹,笑他的孩子氣。

  九皇子忍不住刺他:「這就叫略懂?我看大街上的小叫花子都知道四皇兄畫的好看吧。」

  「九弟!」四皇子眉頭一皺,正要發火,卻見裴清殊拿起一隻大小適中的狼毫筆,一臉天真地問他:「四皇兄,可以讓我也畫幾筆麼?」

  「當然可以。」四皇子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宮人們連忙把圓桌收拾了一下,將四皇子的畫卷起來收好,再將新的宣紙墊好後平鋪在桌子上。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18

  第17章 癸水

  裴清殊環視亭中人一圈,略一思索之後,便動起筆來。

  他最擅長的是工筆劃,山水寫意也不算差,不過現在十二皇子的這個身份還沒有受過正式的教育,裴清殊不想太過扎眼,於是他只用簡單的線條,給在座的每一個人畫了一幅小像。

  說來神奇,他只是寥寥幾筆,就把人物的主要特點全都勾勒了出來。四皇子的嚴肅認真,五皇子的溫和中庸,七皇子的活潑好動,九皇子的尖酸刻薄,全都躍然紙上。

  不用裴清殊說誰是誰,他們自己就能分辨出來了。

  在座的皇子之中,屬七皇子最愛畫。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後,七皇子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贊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筆法雖然還不成熟,但是他太會抓人的特點了。我還是頭一回看到有人這樣作畫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學的。」

  這話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謊。民間早有這種畫法,裴清殊原來就會。

  不過儷妃也的確畫過這種畫。

  在裴清殊知道儷妃是個寫話本的作者之後,曾經偷偷看過她的手稿,上面就有很多這種小像。儷妃當他不認字,也沒管他,就由著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來,也露不出什麼馬腳。

  七皇子聽了,佩服地說:「不管怎麼樣,十二弟真是天賦異稟。還未正式入學,握筆的姿勢就很端正了。我在你這個年紀,畫的可全是鬼畫符。」

  五皇子好笑地說:「你還好意思說呢,剛搬進慶華宮那會兒,你到處亂畫,還不承認!害得我們一起被教養姑姑罰。」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裝作沒聽見的樣子,轉過頭對裴清殊道:「說起慶華宮,十二弟你什麼時候才能搬進來啊!到時候咱們一塊玩兒唄!」

  裴清殊笑道:「臘月就到歲數了,不過趕上年關,不知道母妃會不會留我過了年再走。」

  幾人聽他已經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過只有九皇子口無遮攔地說了出來:「左一個母妃,右一個母妃,都不知你說的是誰了。」

  「養母也好,生母也罷,都是我的母妃。不過我現在是住在瓊華宮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應該很明顯吧。」裴清殊一本正經地說到這裡,忽而狡黠地一笑。不過這種神情轉瞬即逝,他很快就變成了一副老實巴交、為兄長擔憂的樣子,「九皇兄要是連這都聽不出來,讀起書來豈不是很費腦筋麼?」

  七皇子聽了這話,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九皇子氣急敗壞地直跺腳:「你胡說什麼,我功課好著呢,先生都經常誇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說:「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兒沒看出來,皇兄別跟我一般見識。」

  「你!」九皇子向來自負,覺得自己文采過人。這會兒聽裴清殊說什麼「沒看出來」,簡直就是對他赤裸裸的諷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紀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樣子,九皇子還什麼責怪的話都說不出來,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氣沒處發。

  好在就在這時,正殿裡來了個小宮女,叫他們去花廳用膳。

  這麼一打岔之後,九皇子臉上的熱度消退了些,也顧不上再針對裴清殊了。

  裴清殊沒想到,他和七皇子還挺聊得來。兩人一路說笑,倒也自在。

  因為榮貴妃不打算給四皇子大辦生日宴的緣故,今日寶慈宮只給他們幾個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麗嬪她們送完了禮,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慶嬪識趣,也適時地告退,讓榮貴妃和淑妃姐妹兩個單獨談天。

  閒雜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謝榮貴妃。

  榮貴妃見了,連忙扶起她,一臉驚訝地道:「妹妹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多謝姐姐教我,讓我主動接濟儷妃。現今殊兒不用再掛心她了,對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還改口叫我母妃了,這都是多虧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榮貴妃笑道:「我還當你要說什麼,原來是這事兒。我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罷了,真正出錢出力的,還不是你麼?」

  淑妃一臉幸福地說:「嗨,這點錢算什麼。要不是姐姐,就我這個笨腦子,還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讓殊兒叫我母妃。這下我總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個踏實覺了。」

  姐妹倆歡歡喜喜地用過一頓飯,到了午歇的時間,淑妃就領著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這一上午打起精神,應付了這麼多人,早已經累壞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閉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摟在懷裡,輕柔地拍著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聲「娘」。

  淑妃聽了,臉上的笑容愈發慈愛起來。

  按照宮規,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後妃都要去坤儀宮中給皇后請安。不過這個月的十五趕上了中元節,後宮眾人要去祭祖。於是皇后便讓人通知六宮,將這個月的問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這天一大早,天兒還沒亮呢,瓊華宮裡便上了燈。淑妃起的就已經很早了,可麗嬪和信貴人她們起的更早。因為身為低位妃嬪,她們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須先去正殿候著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聽見外頭有響動。不過淑妃昨晚已經提前和他交待過了,裴清殊就沒當回事,翻了個身繼續睡,比平日起身的時間晚了足足兩刻鐘才起來。

  因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著洗漱完之後,就在自己屋裡頭用膳的。沒想到他剛洗完臉,還穿著中衣呢,令儀就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

  「你這懶蛋,都什麼時辰了才起!」令儀向來不知道客氣二字是怎麼寫的,「趕緊來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餓暈了!」

  「這麼點事情,皇姐隨手打發個人來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湊過去說:「怎麼,皇姐這麼關心我呀?」

  「呸,你個小沒正經的,趕緊把衣服換了。真是的,頭髮還沒梳呢,披頭散髮的像什麼樣子。」

  自打乞巧節宴會之後,二公主對裴清殊的態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間也親近了不少。現在她對裴清殊雖然還是沒什麼好氣,不過已經不會像剛開始一樣充滿敵意了。

  「皇姐用點兒點心墊墊,我一會兒就來。」他沒想到令儀會來,是他起來晚了,卻叫令儀餓肚子,裴清殊心裡還挺過意不去的。

  「還用你說,」令儀不客氣地在張鼓腿彭牙圓桌旁坐了,對玉欄吩咐道:「快去把你們這兒最好吃的點心給本公主拿過來,可不許藏私。」

  玉欄忙笑著應了。

  裴清殊讓孫媽媽把他的頭髮像平日裡那樣束了兩個髻,又讓玉岫幫著換了身衣服,就出來對令儀說道:「我換好了,皇姐咱們走吧?」

  誰知令儀沒有立即應聲,而是皺著眉頭,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裴清殊察覺到不對勁,忙問:「皇姐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令儀面上浮現出不正常的潮紅,卻是倔強地搖了搖頭:「我沒事,咱們走——」

  她搭著丫鬟的手就要站起來,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間,令儀的臉色忽然變得更難看了,甚至發出一聲驚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來癸水了?

  裴清殊剛才看到她捂著肚子時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問。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儀只有十一二歲,對女子的事情還不是很懂,這次是她初回有這樣的感覺,所以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不過她身邊的丫頭可不是傻子,連忙讓玉欄玉岫她們帶著裴清殊避開,扶著令儀到淨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裡,略感尷尬。

  沒想到他竟然會遇到這種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時候,偏偏是令儀在他房裡的時候,可真是巧了。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總感覺自己少了點什麼東西,可是一時還想不起來。現在看到令儀的樣子他才想起來,原來做男人不用來癸水!

  簡直太輕鬆、太爽快了!

  不過,作為一個曾經被月信折磨過好幾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儀出來之前把自己臉上的笑意收了起來,一臉關心地對著令儀裝傻:「皇姐你沒事吧?要不要傳太醫呀?」

  「傳個鬼呀!」令儀紅著臉,嬌蠻地說:「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著令儀離開之後,裴清殊小人得志,壞心眼地問一旁的玉欄:「玉欄姐姐,皇姐她到底怎麼了呀,不傳太醫真的沒關係麼?」

  玉欄聞言也紅了臉說:「沒關係,真的沒關係的。這事兒殿下可千萬不要同外人提起,就當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兒,知道了麼?」

  「喔。」裴清殊適可而止,沒有再問為什麼,不然玉欄她們的臉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18
第18章 亡國

  因為明兒個就是中元節了,今日眾妃去坤儀宮請安的時候,皇后不免多囑咐了幾句。

  為了防止在皇后面前失儀,妃嬪們去請安的時候往往都是餓著肚子去的。皇后說了這麼一大通,貴嬪位以上的妃嬪還好說,起碼有個地兒坐著。嬪位以下的妃嬪可就慘了,只能站在自己宮中的主位娘娘身後,餓得頭暈眼花,還不能抱怨一句。

  好不容易等皇后把話說完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留下用膳,只有全貴妃和敬妃兩個被單獨留了下來,與皇后共同商討明日宴會的事情。

  淑妃才不稀罕皇后這裡的膳食,聽說可以走了便如蒙大赦,拉著榮貴妃的手就往外走。

  回宮的路上兩人順路,榮貴妃不介意尊卑問題,與淑妃並肩而行。

  淑妃現在滿心想著早點回宮去,說不定還能和令儀見上一面,和兩個兒女一起說說話。榮貴妃卻並不急著回去,而是一臉凝重地想著剛才的事情:「妹妹,你說我和全妃都是貴妃,為什麼皇后總是向著她呢?」

  淑妃奇怪地說:「皇后如何就向著全貴妃了?我不覺得啊。」

  「就拿協理後宮這件事來說吧,皇后讓我操辦的,是只有後妃和公主才能參加的乞巧節宴會。可是交給全妃的,卻是所有宗親命婦都要參與的中元節家宴,這分量能一樣麼?」

  淑妃想了想,榮貴妃說的是有點道理,可是操這麼多閒心幹嘛?她就不理解榮貴妃,為什麼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攬這麼多操心的活計。

  不過……榮貴妃似乎忘了一件事。

  「姐姐,我看倒未必。」淑妃壓低聲音,輕輕笑道:「你想啊,全貴妃和敬妃向來走得近,敬妃又是大皇子的生母,你覺得皇后會真心實意地待她們麼?誰知道是不是趁機給她們下套兒呢。」

  榮貴妃聽了,不禁對淑妃有些另眼相看:「行啊妹妹,這些日子的確長進了不少,都想到這一層了。罷罷罷,你說的是。只要皇上一日沒有立太子,這皇后和全貴妃就不可能真的要好,是我多心了。」

  勸好榮貴妃之後,姐妹二人在岔道口分手,各自回宮去了。

  快到瓊華宮的時候,還沒進門呢,淑妃就讓人趕緊去打聽令儀走了沒有。

  聽說令儀早已經走了,連早膳都沒有用,淑妃不禁擔憂起來——是不是她不在,兩個孩子又吵架了?

  她趕緊讓玉盤再去打聽,沒想到回到正殿之後,玉盤竟然神色複雜地告訴她——令儀今天早上,在裴清殊的房間裡來了癸水。

  淑妃聽了,先是面露尷尬:「怎麼偏偏是在殊兒房裡……」一歎之後,又是百感交集:「令兒來的倒是早了些,害人嚇了一跳,先前也沒個準備。唉,真沒想到,一轉眼她都長這麼大了,我總覺得她還是個小孩兒呢。」

  拉著玉盤一起回憶了一番令儀小時候的事情之後,淑妃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對了,殊兒呢?令儀早上那樣,沒嚇著他吧?」

  「沒事兒,聽說十二殿下年紀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要請太醫呢。」玉盤用帕子捂著嘴笑了笑,「得虧沒叫他請,不然可不是要鬧笑話了。」

  「也不能說是鬧笑話,令儀頭回來,也不知道疼不疼。要真是疼的厲害,合該傳太醫的。」淑妃說著說著,又擔心起來,「也不知道令儀的丫頭婆子能不能把她伺候好嘍。要不是皇后定了規矩,不讓我們這些做母妃的常去慧曜樓打攪,本宮真想親自去瞧瞧她。」

  「娘娘放心,奴婢都聽人說了,公主今兒個告了假,在房裡歇著呢,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淑妃點點頭道:「可憐這孩子,明日大宴,她準備了許久,看來是去不成了。」

  說起中元大宴,淑妃又想起好些要交代裴清殊的事情,便讓人準備了些瓜果點心,叫裴清殊過來一起用。

  裴清殊才用完早膳不久,根本就不餓,於是只是拿著一小塊切好的蜜瓜小口小口地咬著。

  淑妃用哄小孩兒的語氣問他:「殊兒,上回在寶慈宮見到的那幾位皇兄,你覺得怎麼樣呀?」

  裴清殊歪頭想了想,實話實說:「還成吧,就是都不怎麼熟。」說句老實話,他連哪個皇兄叫哪個,都還分不清楚呢。

  淑妃笑了笑道:「這也是正常的。老天庇佑,皇上膝下子嗣眾多。你上頭可有十一個哥哥呢,一時半會兒認不過來,也是有的。」

  裴清殊贊同地點了點頭。

  「不過明日祭祖,你可不能跟著母妃一起了,得和你父皇還有皇兄們一道才成。」

  裴清殊聽說自己一下子要見到所有的皇兄,還有那個傳說中的「父皇」……他突然緊張起來,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

  淑妃當他是怕生,和藹地說道:「別擔心,你不是見過你十一皇兄麼?到時候你就按照齒序,緊緊跟著你十一皇兄。萬一實在跟不上了,就去找你四哥。旁人不好說,他總是會帶著你的。」

  裴清殊有些激動地點了點頭。

  據傳說,中元節是屬￿陰間的節日。陰間的大門會在中元節前天晚上打開。等到了中元節當天,逝去的親人們就會重返陽間。因此,人們要在這一天祭祖,接祖先的靈魂回家,並且每日供飯三次,以示孝敬。

  七月十五當天一大早,裴清殊便被玉欄叫了起來收拾打扮。好在男孩兒不用梳妝擦粉,洗漱完畢,換了身正式的玄色深衣就可以出門了。

  今天裴清殊和淑妃、令儀她們的路線都不一樣。他要先去乾元殿,與諸位皇子一同恭請聖駕,再與皇帝一同去奉先殿祭祖。

  後妃公主們則是先去皇后的坤儀宮集合,等皇帝、皇子們祭祀完了,她們才有資格在外殿祭拜。

  裴清殊頭回自己坐輦,也是頭回去乾元殿,緊張得小腿肚子直打哆嗦。

  要是他是個名副其實的皇子也就罷了,偏偏他這芯子是假的,殼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皇帝面前總歸是心虛的很。

  好在今天人多,到時候他只要跟緊了十一皇子,不出什麼差錯,應該就能平安無事地度過。

  裴清殊到乾元殿時,已經比規定的時辰早了一刻鐘。可是裴清殊驚訝地發現,在他到的時候,大部分的皇子都已經到了,只有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和慎貴嬪所出的八皇子還沒有來。

  果然,兄弟越多,競爭就越大。看來他的皇兄們爭起寵來,拼命程度完全不亞於後宮嬪妃啊。

  「十二弟,你怎麼才來,快過來坐!」七皇子一見到他,就十分熱絡地把裴清殊拉了過去,「早上用什麼了沒?」

  裴清殊搖搖頭:「隻喝了一小口水。」

  七皇子聽了,便往他的手心裡塞了半塊點心,附耳悄聲說道:「快點背過身去,把這個吃了。不然一會兒祭祀起來可得一上午,非得把肚皮餓癟了不可。」

  裴清殊猶豫道:「可是母妃說了,祭祀途中不能出恭,我怕……」

  「怕什麼,不過半塊點心而已。要是父皇在前頭祭祖,你這肚子唱起了空城計,那才叫丟份兒呢。」

  裴清殊聽了,覺得有點道理,這才轉過身去,快速地把那半塊糕點解決掉。

  「十二弟來了。」四皇子見他倆嘀嘀咕咕的,走過來問:「你們在說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七皇子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還說沒什麼。」四皇子伸出手,用拇指抹掉七皇子嘴邊的點心渣,「仔細著些,別總這麼粗心大意的,還帶壞了十二弟。」

  七皇子平日裡被四皇子管習慣了,不敢頂嘴,只得乖乖地應了一聲。轉過頭來,卻朝著裴清殊做鬼臉。

  裴清殊心不在焉地一笑。

  他正在暗暗打量在場的皇子,試圖在其中找出那個害的他們國破家亡的亡國之君。

  為了避諱,宣德帝的名諱他是知道的。可奇怪的是,竟然和他們這些皇子都對不上號。

  裴清殊也曾想過,是不是他來到了另外一個同樣叫做大齊的朝代。可是明明延和朝的信息,都是能對的上的。

  所以裴清殊猜測,宣德帝很有可能改過名字。

  這樣的話,裴清殊現在就很難確定誰才是那個亡國之君了。

  他前世一個市井小民,既沒有見過宣德帝本人,對宮闈秘事又不是特別清楚。他現在只能通過一些民間的傳言努力猜測,那個人到底是誰……

  在他的記憶當中,宣德十四年滅國的時候,宣德帝大概四十多歲。根據年齡,就能把五、六皇子之後的這些小皇子排除掉。

  可範圍仍舊很廣。

  裴清殊原本想著,既然皇子裡頭只有三皇子一個是嫡出的皇子,那繼承皇位的肯定就是三皇子了。因為據他所知,宣德帝乃是嫡長子。

  可是他仔細一想,以前似乎隱約地聽人偷偷八卦過,說宣德帝的生母並非延和帝的原配,而是繼後。

  這麼一來,他反倒把三皇子給排除掉了。因為朱氏的確是皇帝的原配皇后沒錯。

  如果不是三皇子的話,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大皇子、二皇子這兩位最年長的皇子。

  至於四皇子嘛,裴清殊覺得他人還不錯,看起來挺正派的,怎麼看都沒有倒黴催的亡國之相啊。

  還是說——人不可貌相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18

  第19章 父皇

  裴清殊正胡思亂想的時候,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三皇兄來了」。裴清殊下意識地向門口看去,只見一個身著朱紅色禮服的少年,昂首挺胸地走了進來。

  雖說現在諸位皇子還沒有封王,理論上來說大家都是平起平坐。但作為唯一的嫡子,還是太子的大熱人選,三皇子總歸要受些優待。見他進來,皇子們紛紛起身迎了過去,與三皇子見禮。和裴清殊剛才進來時的境況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過裴清殊對這位三皇子並沒有什麼興趣,他的注意力,不自覺地被三皇子身後那個半大的男孩兒所吸引了。

  因為那個人,竟然長得與七皇子一模一樣!

  「別看了,那是我的雙胞弟弟,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沒精打採地解釋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好厲害哦,竟然是孿生兄弟!」

  「有什麼厲害的,我這個弟弟……不提也罷。」

  七皇子話說到一半,還沒來得及解釋具體是怎麼回事呢,就見門口來了一個身著總管服飾的太監,正是皇帝身邊的祿康安。

  「陛下叫奴才來,請諸位皇子殿下移步。」

  眾皇子聽了,連忙按照排行站好,一字排開。裴清殊雖捨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卻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後。

  裴清殊一路跟著諸位皇兄,來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寧殿。

  福寧殿的門檻有些高,他正愁著自己現在這小短腿該怎麼跨過去還不失禮呢,就覺腰上一緊,有一個太監把他抱了過去。

  裴清殊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那人一眼,本以為只是個尋常的小太監,結果這一眼望過去,差點把他的心臟嚇出來。

  因為他發現,抱他的那個人,竟然是大內總管祿康安祿公公!

  祿康安可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啊!他聽淑妃提起過,說是祿康安在宮中地位很高,就連淑妃在祿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氣氣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這位大總管怎麼會「紆尊降貴」,親自抱自己一個不得寵的小皇子呢!

  祿康安見他好奇又意外地瞅著自己,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後,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紀更小,祿康安卻沒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著。

  裴清殊餘驚未定,不過時間有限,他只能朝祿康安說了句「謝謝」,便繼續往內殿走去。

  隨著大流拜見了皇帝之後,皇帝也沒有廢話,叫他們起身之後,便直接宣佈出發。

  皇帝的鑾駕本就會有眾多宮人跟著,現在再加上他們十幾個皇子和一些宗室子弟,隊伍浩浩蕩蕩,頗為壯觀。

  宮道早已被清得一乾二淨,話本中那些皇帝在路邊偶遇貌美妃嬪的故事,發生概率幾乎為零。

  為表對祖先的敬意,包括皇帝本人在內,所有人都是步行,只有裴清殊和十三皇子這兩個小不點例外,可以叫太監抱著。

  不過小德子才十二三,裴清殊不忍心讓他一路抱著自己,就說要自己走。這會兒他才發覺,平時鍛煉身體有多重要。乾元殿到奉先殿大概小半個時辰的路程,說來也不算太遠。可是走到半路的時候,他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

  好在皇帝身體看來也不咋樣,估計平時不用自己走路,都是叫人抬著的。這會兒不過走了兩刻鐘的功夫,頭上就開始冒虛汗,步伐也逐漸慢了下來。祿康安見了,在問過皇帝的意見之後,讓大家原地修整一下。跟在後面的太監們聽了,趕緊過來給自家主子擦汗捶腿。

  小德子見裴清殊走得小臉兒泛紅,著急地說:「殿下,您就讓奴才抱您吧!奴才一點兒都不累!」

  裴清殊看了眼只比他大半歲的十一皇子,有點倔強地搖了搖頭:「十一皇兄都是自己走的。」

  「你身子弱,還是讓人抱著吧。」

  裴清殊一怔。

  這個聲音是……

  「父、父皇。」裴清殊一抬頭,就見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和善地說:「夏初的時候不是大病了一場麼?別逞強,身子要緊。你年紀小,祖先不會怪你的,有這份兒心就成了。」

  裴清殊連忙答應:「父皇說的是,兒臣明白了。」

  皇帝和他說過話之後,隊伍很快再次出發。裴清殊本想著今天要辛苦一下小德子了,沒想到皇帝竟然指了一個御前的太監來,專門抱他。那太監看起來孔武有力,正值壯年。裴清殊見了沒什麼心理壓力,就直接叫他抱了。

  隊伍的最前端,祿康安錯皇帝半步,緊緊跟在皇帝身後。

  「唉,養母到底還是養母,考慮的不夠周到。殊兒還這麼小,身邊合該有幾個年紀大點兒的太監隨時抱他。」

  祿康安聽了,眼珠子一轉,低聲道:「皇上,容奴才多嘴,奴才覺著這也不能全怪淑妃娘娘粗心。這宮裡的太監,奴才再曉得不過了,慣來是捧高踩低的。這十二殿下剛從冷宮裡放出來,又不是淑妃娘娘的親子,只怕年紀大些的太監心思活絡,十二殿下也管不住呀。」

  「這倒也是。」皇帝略一思索,道:「如此,便把現在正背著殊兒的那個賞給他吧。你親自教出來的人,總該有分寸了吧。」

  祿康安忙道:「皇上放心。」

  不知是因為人小,還是見識還不夠廣,裴清殊覺得奉先殿比他想像中的要大一些。

  當他跪在像座小山一樣高、黑壓壓的牌位前頭時,裴清殊心裡忽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好像他本來就該是大齊的十二皇子、正在祭拜的這些人就是他真正的祖先一樣。

  前世種種,仿佛紅塵一夢,反倒顯得不那麼真切了。

  冗長的祭祀典禮結束之後,裴清殊他們終於可以乘坐肩輿,讓人抬著來到集英殿赴宴。

  宴會上,眾皇子按照年齡被分成了兩桌,裴清殊自然是在小的那一桌。讓他高興的是,七皇子也被分在了他這一邊。

  七皇子沒有按照排行和他的孿生兄弟坐在一起,而是把裴清殊拉在了自己身邊,兩人時不時交談上幾句。

  一旁的九皇子見了,忍不住刺道:「七皇兄還真是會見風使舵,父皇不就和他多說了兩句話麼,這就開始和人家套上近乎了。」

  七皇子是個性情中人,聞言當即怒從中來。誰知還不等七皇子還口,八皇子就搶先道:「九弟,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七哥哪裡是那種人。」

  七皇子瞪了八皇子一眼,沒說什麼。可裴清殊分明看出來,七皇子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怎麼回事?明明八皇子是在幫他說話呀,為什麼他還不高興?

  裴清殊有些疑惑,不過也沒太往心裡去。美食在前,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容他胡思亂想。

  裴清殊這頓吃了不少,等他把肚子填的飽飽的之後,酒席也差不多要散了。畢竟今天是傳說中的「鬼節」,大家用不著互相寒暄或者敬酒,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休息。回去之後,他們還得抓緊時間睡個午覺,再換身衣服。因為晚上他們還要去燒紙錢,需要充足的體力。

  從集英殿裡出來之後,裴清殊正準備坐上小輦的時候,七皇子忽然過來叫住了他。

  裴清殊還沒問什麼呢,七皇子就先憋不住了,主動對他說:「我和八弟不對付,所以剛才才擺了臉子,十二弟別往心裡去。」

  裴清殊點點頭,他不傻,看得出來這對親兄弟不和。不過他和七皇子雖然合得來,卻還不夠熟絡,七皇子不說,裴清殊也不好問。

  「我們倆不是一路人。」七皇子抓了抓腦袋,有點不知道怎麼說的樣子,「他總跟我說三皇兄是嫡出,將來肯定能當上太子,讓我也像他一樣天天跟在三皇兄後頭阿諛奉承,可我就是做不到……」

  原來是這樣。

  裴清殊全都明白了。

  不過,並不覺得奇怪。

  龍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況他們這位多情的父皇,還生了十三個兒子呢。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和選擇,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裴清殊笑了笑,一派天真地說:「沒關係的七皇兄,我也是你的弟弟啊。以後咱們倆一塊玩兒。」

  「嗯!」七皇子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振奮起精神,笑著點了點頭。

  回到瓊華宮之後,裴清殊累的倒頭就睡。一直睡到傍晚,他才戀戀不捨地從床上爬起來。

  換了身素色袍子之後,裴清殊和淑妃一起出發,去往點犀湖。

  按說中元節是應該在河邊燒紙的,不過後宮裡頭沒有河,後妃女眷又不方便外出,只得用這點犀湖湊合一下。

  點犀湖是宮中第一大湖,名字取自詩句「心有靈犀一點通」,據說是大齊某一代的皇帝親自所取。

  湖的面積很大,起碼在夜裡看來,湖面波光粼粼,一眼竟望不到盡頭,與夜色融為一體了。

  孫媽媽不住地囑咐著:「要是奴婢不在您身邊,殿下可千萬別離水面太近了。萬一一個不小心,掉進湖裡頭去,奴婢這條老命可就要保不住啦!」

  裴清殊一臉無奈:「好端端的,媽媽又說什麼呢。」

  孫媽媽什麼都好,就是人太嘮叨了。

  孫媽媽嚇唬他說:「殿下可別不當回事,今兒個是七月十五,地獄裡的惡鬼全都爬出來了,要抓小孩子回去下油鍋的。」

  裴清殊的嘴角抽了抽——看來孫媽媽的缺點裡頭,還得再加上一條太過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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