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皇子奮鬥日常 作者:容默(已完成)

 
BabOdin 2019-6-29 10:10:4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7 53199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19
第20章 四哥

  和孫媽媽相比,淑妃倒是沒拘著裴清殊太多,只是不肯讓他親自動手燒紙。

  「小心燒著手。」淑妃是這麼說的。

  「老人家都說,小孩兒玩火是會尿炕的。」孫媽媽這麼說,「殿下都這麼大了,還是要尿床,羞不羞呀?」

  其實不用她們兩個提醒,裴清殊也是不會靠近火堆的。

  他怕火。

  別人在河邊燒紙錢的時候,裴清殊就躲在孫媽媽身後,遠遠地看著。

  不知為什麼,看著那熊熊燃燒的火堆,裴清殊心中忽然一陣傷感。

  他有點兒想家了。

  想他前世那個,雖然不算富裕,卻很簡單的小家。

  至於那個沒見過幾面的夫君,和慣愛磋磨人的婆婆,裴清殊倒是從來都不惦記的。

  他只想念他的親人。

  要是他輪回轉世,變成了後世的人的話,逢年過節的時候,他還能給家裡人燒點紙錢。

  可是現在……裴清殊前世的家人應該都還沒死,而是生活在這個王朝中的另一個角落,他要燒紙錢的話就很不合適了。

  得知自己所處的時間之後,裴清殊不是沒有想過去尋找自己的親人的。只是一來他還遠沒有自由出宮的能力,二來……就算現在找到了自己的親人,裴清殊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年輕時候的祖父和父母。

  這種感覺實在太微妙了。

  裴清殊推算過,現在的祖父才三十二歲,應該還在考科舉。父母比他現在的身體大不了幾歲,還都是半大的孩子。

  裴清殊覺得,還是等自己長大一點,更有能力的時候再去面對他們吧。

  至於現在,他只能儘量把前塵往事推到一邊,先過好眼前的日子。

  裴清殊知道,自己這樣可能有一點逃避現實的意思。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認,他的親人已經不是他的親人了。對於他們來說,他已經成了完完全全的外人……裴清殊完全不想去想像那種「縱使相逢應不識」的場面。

  「殿下,該放燈了。」小悅子笑著舉了一個河燈過來,討好地說:「這是奴才親手給您紮的,您看看喜不喜歡。」

  都說水與鬼同屬陰性,據說在中元節這天放河燈,能讓陰間的親人感受到自己的思念之情。

  裴清殊不忍辜負了小悅子的一片好意,苦笑著點了點頭,由孫媽媽抱著來到湖邊,親手將那盞燃著蠟燭的河燈放入水中。

  他應該沒有什麼在陰間的親人,這盞河燈,就當是為他的祖先們放的吧。

  許是小孩子體弱,儘管裴清殊下午已經歇過午覺了,回到屋裡之後,裴清殊還是很快就睡著了。

  淑妃憐惜他忙活了一天,臨睡前特意囑咐了孫媽媽和玉欄她們,明天早上誰都不許叫裴清殊起來請安。

  要是剛來瓊華宮那陣兒,裴清殊就是爬也要爬到正殿去,在淑妃面前表現自己的孝心。不過現在嘛,他和淑妃也漸漸地混熟了,乾脆不再裝模作樣,一覺睡到自然醒。

  醒來之後,他舒服地在床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情不自禁地在寬大的床鋪上打了個滾兒。

  玉岫耳朵尖,這麼點動靜都讓她聽到了。裴清殊才在床上賴了一會兒,玉岫便打起灑金簾子,對裴清殊說道:「淑妃娘娘讓人過來傳話,說是殿下昨個兒累壞了,今天早上在自己屋裡用飯就好,不必趕去正殿了。」

  裴清殊笑呵呵地說:「是母妃自己偷懶起不來,這才免了所有人的請安吧?」

  玉岫和玉欄兩個聽了,都捂著嘴偷笑。孫媽媽卻惶恐地擺手道:「殿下睡糊塗了,說夢話呢,姑娘們別往心裡去。」

  自打上回打賞的事情發生之後,玉岫便對裴清殊和孫媽媽敞開了心扉,說話直爽了許多:「媽媽放心,我和玉欄姐姐雖是娘娘親自挑選過來的,不過現在殿下才是我們的主子。這個屋子裡發生的事情,出了門兒,我一個字都不會同別人講起,否則就叫我爛舌根。」

  玉欄笑話她說:「少誆人了,我才不信你。」

  玉岫聽了,急得直跺腳:「姐姐這是懷疑我的人品了?」

  「我是說,你這話說的太絕對了。回頭淑妃娘娘要是問你殿下今兒個吃了什麼,你說還是不說?」

  玉岫這才收斂怒色,輕輕瞪了玉欄一眼:「姐姐就會挑我的刺兒,我的意思,姐姐還不明白麼!我只說該說的,不該說的,打死不說就是了。」

  玉欄搖搖頭,對裴清殊笑道:「瞧這丫頭,牙尖嘴利的,半點虧都不肯吃,殿下盡可以放心了。」

  裴清殊含笑點點頭。

  今天他起的遲了,洗漱的時候,肚子突然叫了起來。玉欄和玉岫還有幾個進來伺候的小丫頭都聽到了,可是誰都不敢笑。

  裴清殊見她們努力憋笑的樣子,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就著芝麻涼拌海藻絲和切成小塊的炸雞腿用了碗小米粥之後,裴清殊只覺胃中十分溫暖,整個人舒服得……想要躺下。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小悅子忽然進來通傳,說是四皇子來瞧他了。

  裴清殊的屁股才剛剛挨到床邊,聽小悅子這麼一說,立馬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快請。」

  小悅子看著他一愣。

  裴清殊回過神來,忙改口道:「等一下!請四哥在廳裡稍作片刻,我換身衣服就來。」

  小悅子這才領命去了。

  要是令儀不算的話,四皇子裴清墨就是他這裡第一個正兒八經的客人。

  裴清殊努力盡到地主之誼,又是讓人上茶,又是準備點心的。沒想到四皇子直接來了一句:「不必了,今日我來找十二弟,不是來同你喝茶的。」

  裴清殊聽了,心裡頭直打鼓——這四皇兄猝不及防地殺過來,又一臉嚴肅的樣子,該不會是發現了什麼,跑來找他興師問罪的吧?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心虛起來,弱弱地問:「不知道四哥突然前來,所為何事呀?」

  其實四皇子這個年紀挺尷尬的,十二歲,說男人吧,還不算成年男人。可要說是孩子,也不算小了。

  如果不是有什麼要緊事的話,他應該會避嫌,不會出入除了自己母妃寢宮之外的後妃寢宮才對。

  「今早父皇去了長華殿,考較了我們幾個皇子的功課。父皇覺得我書讀得還不錯,課後便單獨找我,讓我來教你認幾個字,省得進了學之後跟不上進度,被人笑話。」

  四皇子這幾句話中所包含的信息太多,裴清殊緩了一會兒還是不敢相信,皇帝他老人家怎麼會突然這麼關心他啊?

  四皇子看他發愣,權當裴清殊是默認了,起身便道:「十二弟有書房吧?書房在哪邊?」

  裴清殊被他的效率驚呆了:「四哥,父皇才下的命令呢,咱們這麼快就開始學啊?」

  四皇子點點頭:「讀書習字是大事,一日都不能耽擱。」

  「那四哥你不用上課的麼?」

  四皇子淡淡地說:「今日三皇兄生辰,兄弟們大多去給他賀壽了。」

  「哇,原來四皇兄和三皇兄的生辰離得這麼近啊。」裴清殊有點心虛地說:「我都不知道,也沒給三皇兄準備壽禮。」

  「人家沒請你,你當然不知道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裴清殊下意識地聞聲望去,發現來人竟然是七皇子。

  「七哥,你也來了!」比起總是板著臉的四皇子,裴清殊還是和活潑的七皇子更加熟悉一些。「父皇也讓你來教我了麼?」

  七皇子尷尬地撓了撓頭:「呵呵,這個嘛……」

  「他自己都才開始看『四書』呢,拿什麼來教你。」四皇子恨鐵不成鋼地說:「都跟我一道來書房。」

  七皇子本是不想去三皇子那邊湊熱鬧,打聽到四皇子在裴清殊這兒,所以才跟來的。沒想到好不容易放假一天,又要被四皇子揪去讀書,臉色立馬垮了下來。

  好在三人來到書房之後,四皇子沒有立即開始上課,而是先對裴清殊進行起了思想教育。

  「十二弟,你書房裡的筆墨紙硯都是新的,一看就沒有碰過。你不要覺得自己年紀小,就可以整日玩樂,不思進取。雖說大齊皇子滿五歲才會搬去慶華宮,可我們這些皇子,包括七弟在內,沒有誰不是從小就開始認字,去了慶華宮之後再正式讀書的。」

  其實裴清殊識字,也會寫。只是他想著自己還沒有正式就學,會畫兩筆劃不要緊,還可以說是有天賦。可要是表現出來會寫字,就有點過了,所以他才一直都沒有用這間書房。

  這會兒四皇子因此而訓他,他也無話可說。

  七皇子見裴清殊被四皇子訓得抬不起頭來,不由站出來為他說話:「四哥對十二弟未免太過嚴苛了,他才剛從寒香殿出來幾天,宮裡人都沒認全呢。再說了,就是他想識字,誰來教他呀?外男又不能進後宮。」

  四皇子表示不贊同:「這偌大的瓊華宮,難不成連個識字的女官都沒有了?退一萬步講,淑妃娘娘身為傅家的嫡女,哪有不識字的道理。」他看向裴清殊,不留情面地說:「說到底,還是淑妃娘娘對你太過放縱。」

  裴清殊不敢頂嘴,只得垂著眼,乖乖點頭。

  四皇子還給他舉起了好學生的例子:「旁人不說,就拿六弟來講。他三歲便能識千字,五歲就會作詩。他年紀雖比我小兩歲,可詩文已經在我之上。十二弟同他當年比起來,已經差得遠了。這會兒若再不努力,將來可怎麼辦?難道叫淑妃娘娘護著你一輩子麼?」

  裴清殊聽得出來,四皇子的話雖然不太好聽,不過這最後一句,已經不是因為皇帝的旨意,或者榮貴妃和淑妃的關係才說出來的了。四皇子是真心實意地站在兄長的角度上為他考慮,希望裴清殊將來能有本事,自己強大起來。

  裴清殊以前是沒想到宮裡頭早就有六皇子這種「神童」,還以為自己識兩個字會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沒有早早把學習的事情撿起來,裴清殊心中十分慚愧,於是他不停地附和著四皇子,他說什麼便是什麼。

  七皇子見裴清殊這樣聽話,尋了個機會偷偷溜了。

  玉盤過來傳話的時候,還奇怪地問玉欄:「七殿下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19
第21章 賞賜

  玉欄掩著嘴笑道:「七殿下聽不耐煩,早就走了。」

  玉盤聽了,無奈地搖搖頭:「虧娘娘還囑咐膳房的人多做幾個菜呢,罷了罷了。」

  玉欄朝書房裡望了一眼,低聲問道:「今兒個這午膳,娘娘打算怎麼用?」

  玉盤來就是說這個的:「傳到十二殿下屋裡就是了。」

  四皇子這年紀杵在這兒,總歸是要避嫌的。

  玉欄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後,就張羅著人擺飯去了。

  屋裡頭的兩個,還在學寫字。

  裴清殊本想著自己有些功底,需要故意把字寫糟糕才能不露出馬腳。結果拿起筆後他才發現,畫畫的時候還好,不需要那麼強的控制力。寫字的話,他腕上無力的弱點瞬間就暴露了出來,不用裝就很糟糕。

  裴清墨為人太過嚴肅,裴清殊當真有點怕他。每次把字寫歪了,裴清殊都要忐忑地看他一眼,生怕自己被這個不苟言笑的小哥哥罵。

  好在四皇子雖然嚴格,卻並不暴躁。不管裴清殊錯了多少次,都十分耐心地教他。

  不知不覺間,兄弟倆就學到了飯點。四皇子終於大發慈悲,讓裴清殊放下筆。

  裴清殊以為這就算完了,揉揉手腕,剛要鬆口氣,就聽四皇子給他佈置起了作業:「以後每天寫一百個大字,不許偷懶。我三日來一次,再教你新的。」

  「啊?」裴清殊愣住了,沒想到他四皇兄竟然這麼認真。

  「這是父皇的意思,我們做兒子的理當遵從。」四皇子的意思就是裴清殊要是不好好學習的話,就是抗旨不尊,不忠不孝。

  這麼大一頂帽子扣了下來,裴清殊只能皺著小臉兒點點頭。

  四皇子見他苦兮兮的樣子,又賞他一個甜棗:「你要是寫的好,回頭四哥就給你……帶糖吃。」

  裴清殊聽了,努力裝出小孩子聽到有糖吃的樣子來,高興地說:「多謝四哥!」

  用過午膳,裴清殊好不容易把這位不好糊弄的皇兄送走。他本想按照習慣直接去換衣服睡午覺,不過轉念一想,剛才吃了不少,正好可以寫寫字消化一下,就又去站著寫了幾個大字才歇下。

  裴清殊一覺醒來,就聽玉欄在耳旁催他:「殿下快醒醒,乾元殿來人了,淑妃娘娘已經在外頭侯著了。」

  裴清殊本還有些迷糊,一聽說「乾元殿」三個字,立馬精神起來,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什麼事?」

  玉欄搖搖頭,和玉岫一起幫他穿衣裳:「奴婢也不曉得,不過看著不像是什麼壞事兒,祿公公臉上帶著笑呢。」

  裴清殊一聽,這才放心不少。

  換了衣服出去一看,不僅淑妃,連麗嬪和信貴人都在院子裡等著他。

  裴清殊滿頭霧水地看向淑妃。

  淑妃招手讓裴清殊到自己身邊來,自然地幫他整理了一下領口。

  「別怕,皇上傳了口諭,應不是什麼大事兒。你同我們一道跪著接旨就是了。」

  裴清殊點點頭,和淑妃她們一道跪了下來。

  看著眼前祿康安的靴子,裴清殊忽然覺得,當太監能當到祿康安這個份兒上,似乎也沒那麼慘了。別看他們這些主子平日裡尊貴,一到祿康安給皇帝傳個什麼話的時候,他們不還是得乖乖跪一個太監嗎?

  好在祿康安並不拿喬,裴清殊才要跪下,就被他親手扶了起來。

  「諸位主子快起來吧,皇上說了,不用跪著聽旨。」

  裴清殊聽了,慶倖地站了起來。

  淑妃卻是在心裡暗罵,這個該死的奴才,怎麼不早說!

  「皇上口諭,憐惜十二皇子年幼多病,特賞賜他人參兩株,燕窩一盒,玉佩一枚,蹀躞兩個,綾羅八匹,文房四寶一套,及乾元殿太監一名。」

  裴清殊剛開始還只當皇帝是給他送禮的,沒想到最後一句……竟是送給了他一個大活人!

  其他人聽了,心中的驚訝只比他多,不比他少上分毫。

  要說這些禮物都只是尋常,對比皇帝以往給別人的賞賜,甚至有些少。可麗嬪和信貴人她們驚訝的是,皇帝竟然會賞給裴清殊一個御前太監。

  要知道在以往的皇子裡頭,不管是皇帝的長子還是嫡子,甚至是被公認為最聰明的六皇子,都從來沒有得到過這種待遇。

  果然……儷妃的兒子,還是不一樣的麼?

  淑妃心裡想的,卻和她們略有不同。今日皇帝又是讓四皇子來教裴清殊認字,又是賞他太監的,難道是在嫌棄她沒有照顧好孩子嗎?

  壓著火接了聖旨之後,淑妃連自己屋裡都不想回,就想直接衝去乾元殿,找皇帝問個明白。

  祿康安是個人精,看出淑妃心裡好像不高興了,連忙攔住她道:「淑妃娘娘這是要往哪裡去?」

  淑妃語調有些扭曲地說:「皇上賞了殊兒這麼多東西,本宮心裡頭感激得很,自然是去替殊兒謝恩的。」

  麗嬪看出些端倪,想要留下來看熱鬧。誰知道信貴人一直拉著她的衣袖,給她使眼色。

  麗嬪裝作沒看懂的樣子,推了信貴人一把:「哎呀你總拉我做什麼,你要回屋就自己先回去。」

  信貴人無奈,只得自個兒先走了。

  麗嬪正想看看祿大總管和淑妃兩個要怎麼鬥法,就見淑妃突然轉過頭來,朝她罵道:「多事的東西,這裡和你有什麼關係,還不快滾!」

  熱鬧沒看成,還被淑妃當成撒氣筒當眾罵了一句,麗嬪又羞又氣,漲得臉色通紅,卻也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

  「殊兒,你也先回屋去。」淑妃說著,給玉欄使了個眼色。玉欄會意,連忙把裴清殊抱了起來,迅速離開「戰場」。玉岫則引著那幾個呈著禮物的太監進屋。

  閒雜人等避開之後,祿康安說話就方便多了:「娘娘,打從您進王府那天起,奴才就和您認識了。說句沒臉沒皮的話,奴才和娘娘,也算是認識十幾年的故交了。以奴才對娘娘的瞭解,娘娘現在這架勢若是去了乾元殿,恐怕不是向皇上謝恩的吧?」

  淑妃冷哼一聲,乾脆直言:「祿公公,都說後母難當,以前我還不信!現在本宮才知道,這叫什麼一個什麼滋味!這些日子,本宮對殊兒盡心盡力,什麼好吃的好玩兒的都先緊著給他,連令儀都吃味,覺得我偏心她弟弟了。皇上倒好,非年非節的,不過昨兒個見了一面,就當著旁人的面送這些個東西,還送個大活人過來壓著。他要是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直接說出來就是了。你說說看,這不是在打我的臉是什麼?」

  祿康安見她朝著自己滔滔不絕地抱怨了一大通,不但不著急,心裡反而輕鬆了不少。淑妃憋著的這股火,好歹是朝他發出來了,沒有對著皇帝一通亂吼,不然事情只會變得更加麻煩。

  「淑妃娘娘,您消消氣,聽奴才說兩句話。這一回呀,您實在是多心了。皇上昨兒個見了小皇子,就跟奴才誇淑妃娘娘把這孩子養得好。只是淑妃娘娘這裡什麼都不缺,賞賜娘娘尋常的金銀珠寶,倒是顯得俗氣了。所以皇上親自畫了圖紙,叫內務司打造了一根點翠嵌珠鳳凰步搖。只是需要耗費些功夫才能做好,皇上打算過幾日親自送給您了。」

  淑妃聽了這話,心裡才舒服一些:「公公此話當真?」

  祿康安嘖了一聲:「我的娘娘誒,您就是借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假傳聖旨啊!」

  「可是,鳳凰……」淑妃抿著嘴,淺淺一笑,「那不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東西麼。」

  「正因如此,才顯得出娘娘您的尊貴嘛。左右這是御賜的東西,您就是戴了,皇后娘娘也說不著什麼的。」

  淑妃心裡有數,只要皇后還在一天,這帶有鳳凰式樣的首飾,她就是有,也只能在自個兒宮裡戴著,不便出去招搖。不過不管怎麼說,皇帝能有這個心,實屬難得。

  祿康安趁機再勸:「皇上賞賜十二皇子東西也好,送人也罷,這都是給十二殿下的體面,也是給娘娘您的體面。娘娘可不要糊塗了,到乾元殿去鬧,辜負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淑妃歎了口氣,疲倦地說:「罷了,是本宮想岔了,給公公添麻煩了。今日的事情,還請公公為本宮保密,在聖上面前就不要提了。」說著看了玉盤一眼。

  玉盤會意,連忙請祿康安去花廳喝茶打賞。

  祿康安在宮中地位超然,一般的妃嬪打賞的東西,他都不怎麼看得上,這幾年已經很少收了。不過淑妃荷包豐厚,送的東西也精巧,祿康安很少拒絕。這一回他就更不能不要,省得淑妃心裡不踏實。

  祿大總管收禮的同時,瓊華宮的另一端,裴清殊正和新來的太監福貴面面相覷。

  昨天他與裴清殊有過「一背之緣」,不過兩人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什麼話。福貴不是那種油嘴滑舌的太監,看起來人挺老實的,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從身份上來說,福貴是御前送來的人。年紀比小德子、小悅子他們大上好些,理應要做他這裡的管事的。

  只是這麼個老實性子,能立的起來麼?

  裴清殊有點替他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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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麗嬪

  不過,幾天之後裴清殊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福貴這個人,老實,忠心,沒什麼花花腸子,一點都不因為自己是乾元殿出身的而自傲。對待裴清殊畢恭畢敬,對手底下的小太監大多很寬容。但要是誰犯了什麼錯,他也絕不姑息。只不過福貴性子好,不會親自處罰手下人,大多是報與孫媽媽和玉欄玉岫兩個,和她們商量著處置。

  玉欄私底下和裴清殊說,乾元殿送來這人看似是機緣巧合,實則祿公公,或者說皇帝沒少用心。裴清殊年紀還太小,要是送來個囂張跋扈的,恐怕壓制不住,福貴這樣的反倒最好。體面,得用,又拿捏得住。

  對於這個從御前來的太監,瓊華宮裡的人大多是敬著他幾分的。只有兩個人例外。一個是淑妃,另一個就是麗嬪。

  淑妃看他不順眼,是因為她慣來不愛用大太監,又覺得皇帝送了個人來別有他意。那天她雖被祿康安勸住了,但心裡頭總歸是有個疙瘩在。這些天她看到福貴,只當做沒這麼個人,照舊還是把玉欄當做裴清殊房裡頭管事的。

  麗嬪不喜歡福貴,倒不是因為不喜歡福貴這個人。而是自福貴來到瓊華宮那天之後,麗嬪走哪兒都要聽人說上幾句羡慕淑妃的話,說她現在兒女雙全,兩個孩子又都討皇帝喜歡。只要一見到福貴,麗嬪就想起了那日在院子裡頭,淑妃對她的羞辱……

  她現在真是恨死淑妃了,當初明明說好要幫她得寵,和定妃抗衡。可是沒過多久,就把她當成一枚棄子,不僅不幫她出謀劃策,現在連私房話都不和她說了。害得她在宮中孤立無援,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麗嬪不像同住一宮的信貴人,膝下好歹還有個公主。雖不得寵,但日子也有個盼頭。她倒好,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一點光亮都沒有。走到哪裡,都覺得抬不起頭。

  麗嬪其實對淑妃積怨已久,早就想給她點顏色瞧瞧了。可淑妃是瓊華宮的主位娘娘,脾氣又爆,麗嬪就算心裡頭氣她氣到了極點,也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整治到淑妃。

  要說下毒吧,以她現在的能力,能吃飽穿暖就不錯了,連毒藥都弄不到手。要說陷害吧……麗嬪又怕鬧得太大,會牽連到整個瓊華宮,說不定到時候連她自己也會被牽連進去。

  思來想去,麗嬪只想到一個蠢招——淑妃不是用小廚房麼?趁著沒人的時候,她可以讓人往淑妃的飯菜裡吐口水。就算淑妃不知道,噁心噁心她也好。

  結果麗嬪的丫頭才在小廚房門口多看了兩眼,就被小廚房的大師傅掄著大勺趕走了。

  一計不成,麗嬪又把目光轉移到了裴清殊的身上。

  「十二皇子不是淑妃的心頭肉麼?」跳耀的燭火旁,麗嬪的臉頰一半在明,一半落在陰影裡,顯得有些扭曲:「我就讓她嘗嘗心頭割肉的滋味。」

  麗嬪的貼身宮女小紅聽了,不由心驚道:「娘娘,您想對十二殿下做什麼?您可別幹什麼傻事呀!畢竟那可是皇嗣!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有可能會掉腦袋的……」

  「怕什麼,你放心,我還沒那麼傻,不過是嚇唬嚇唬他罷了。」麗嬪冷哼一聲,扯著手中的帕子怨毒地說:「宮裡人都說我不如那個儷妃,說我只得了她三分美貌,不然也不會被皇上冷落至此,真是氣死我也!每次看到十二皇子那張臉,都叫我想起那個陰魂不散的儷妃!」

  小紅見麗嬪恨得咬牙切齒的樣子,嚇得不敢再說話了,生怕麗嬪把對別人的怨氣撒在自己身上。

  儘管處在同一個屋簷下,此時此刻,裴清殊卻是對麗嬪的計劃一無所知。

  自打四皇子開始教他認字寫字之後,裴清殊的生活頓時變得忙碌起來。識字對他來說當然沒什麼困難,但寫大字就沒有那麼容易了。裴清殊經常寫著寫著,就覺得手腕酸痛,脖子痛後背痛,渾身都痛,必須站起來活動一會兒。就算是這樣,也只是將將能把四皇子佈置的作業完成。

  淑妃看他悶在屋子裡頭不出來,就過來看他。見他那麼大點兒一個人,就這樣用功,淑妃心疼得跟什麼似的。

  剛開始她還勸裴清殊別那麼累了,又沒有正式開蒙,糊弄糊弄得了。裴清殊不肯,說四皇兄每三日都雷打不動地過來。要是他作業完成的不好,四皇兄會不高興的。

  淑妃聽了就說:「怕什麼,你四皇兄還能吃人不成!回頭母妃就找榮貴妃說去,讓她給四皇子提個醒兒,別再對你這麼嚴格了。」

  裴清殊連忙將她拉住:「別,母妃,您千萬別這樣做,四皇兄會對我很失望的。」

  「你又不是他兒子,他失望個什麼勁。」淑妃急糊塗了,自個兒都不知道自個兒剛才胡亂說了些什麼,「總之,你身子底子不好,這樣下去是會吃不消的。你答應母妃,以後每寫一炷香的時間,就出去活動一會兒,不能連續在屋裡坐太久,聽到了沒有?」

  裴清殊覺得淑妃有點嘮叨,但他知道淑妃也是為了他好,於是只能點頭。

  「還有,」淑妃看向在旁邊伺候筆墨的小德子和小悅子,「你們兩個,給本宮聽好了。十二殿下要是學的忘了時間,你們兩個必須及時提醒殿下休息。要是十二殿下累著了,生了病,本宮拿你們是問!」

  淑妃只有對著裴清殊的時候是和顏悅色的,其他時間裡,對小德子、小悅子這樣沒什麼地位的小宮人都沒什麼好臉子。

  兩個小太監聽了,連忙磕頭答應,向淑妃保證。

  「天黑之後,就不要再看字了。你年紀小,仔細傷了眼睛。」淑妃一條又一條地補充著,「用完晚膳,就在瓊華宮後院兒裡轉一轉,散散步。多走一走,對身體好。本宮要是得空,就陪你一起走。」

  淑妃說話的時候,裴清殊就不停歇地點著頭。等淑妃說完了,他的頭還在習慣性地點著。

  淑妃被他逗樂了,好氣又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額頭上一推:「你個小鬼頭,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裴清殊仰起頭,朝她咧嘴一笑。

  第二天傍晚,裴清殊剛要去正殿和淑妃一起用膳,就見玉欄微紅著臉過來,向他傳話:「殿下不必去正殿了,今兒個您就在咱們屋裡用吧。」

  裴清殊隨口問了兩句:「怎麼了?母妃呢?」

  玉欄搪塞道:「淑妃娘娘有事兒。」

  裴清殊的腦海中已經隱約有了一個猜測了,但他還是問道:「什麼事呀?」

  玉欄看了玉岫一眼,吞吞吐吐地說:「就是……就是去乾元殿伴駕了。」

  「伴駕?那母妃什麼時候回來啊?」

  「娘娘今晚不回來了。」玉岫見玉欄的舌頭跟打了結似的,乾脆幫她說了:「娘娘今晚怕是要侍寢呢。」

  「侍寢?」裴清殊壞心眼地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侍寢是什麼意思?」

  玉欄聞言,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你來解釋吧!」

  說著轉過身就跑了。

  玉岫尷尬地看了一臉好奇的裴清殊一眼:「殿下您不餓麼?奴婢這就去傳膳——」說著也一溜煙地逃了出去。

  裴清殊轉過頭,看看旁邊的小德子問:「你知道麼?」

  小德子倒是知道侍寢是怎麼一回事,只是他不知道殿下還這麼小,自己給他解釋的話合不合適。要是說錯了話,回頭被淑妃娘娘追究起來可就慘了。

  於是他只好扯謊:「奴才,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大概曉得,是娘娘要陪皇上就寢吧。」

  「哦,這樣——」裴清殊學著小孩子的口氣說:「父皇可真是丟丟,這麼大人了還要母妃陪著才能睡覺。」

  「不是這樣的!」小德子怕裴清殊誤會了,回頭出去亂講,趕忙替皇帝開脫起來,「這侍寢……不光是睡覺這麼簡單。」

  「那還要幹什麼?」

  小德子想了想,決定把這口大鍋推出去:「那奴才就不清楚了,回頭您問問別人吧。」

  「哦,好——」裴清殊站起來,順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散亂的宮紙,「明天四皇兄來,我問問他去。」

  「噗——」一想到那畫面,小德子沒忍住,笑噴了。

  裴清殊也憋著笑從書房出來,淨了手,吃了飯,然後按照淑妃的指示,去瓊華宮的後花園散步。

  皇宮裡的御花園雖大,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隨便去的。所以從人性角度考慮,東西十二宮中,每個後妃居住的寢宮,都配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後花園。花園裡頭至少配備一個亭子,一座小假山。

  淑妃早就明令禁止過,不許裴清殊爬山,更不許他爬樹。所以裴清殊只能繞著院子打轉,沒什麼可玩的。

  要是白天的話好點,他還可以組織小宮女和小太監們一起玩丟沙包的遊戲。這些下人們都極有眼色,從來都不讓裴清殊輸得難看,但也不讓他贏得特別明顯。所以每次打完沙包,裴清殊都覺得心情特別好。

  閒來無事,散步的時候,裴清殊就和身邊的近侍聊聊家常,順便調查調查他們的戶口,瞭解一下他們的底細。孫媽媽和玉欄玉岫就不用多說了,他們幾個朝夕相處,裴清殊對她們已經很瞭解了。今天他的主要瞭解對象,是布菜很合他心意的小德子。裴清殊很好奇,小德子這一身會看人眼色的本領是怎麼練出來的,便問了他一些過去的事情。

  小德子剛說完他五年前是怎麼進宮的,就聽玉欄在旁道:「殿下,前面有人過來了呢。」

  不等裴清殊開口問來人是誰,就聽在前頭提著燈籠的小悅子說:「好像是麗嬪娘娘……奇怪,她怎麼就一個人?」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0
第23章 瘋狂

  聽說是麗嬪之後,裴清殊有點尷尬地說:「既然麗嬪娘娘來了, 我們還是走吧。」

  裴清殊知道, 從他到瓊華宮的第一天開始, 麗嬪就不怎麼喜歡他。所以裴清殊一直儘量避免和麗嬪的直接接觸, 平日裡能避開就避開。

  可是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裡單獨撞上。

  玉欄猶豫地看著他:「殿下,咱們都瞧見她了,不打個招呼好麼?」

  按照規矩,皇子遇到貴嬪位以下的妃嬪,只要行頷首禮就好。不過裴清殊覺得,他和麗嬪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還是不要那麼死板地恪守規矩了:「黑燈瞎火的, 就當是個宮人, 沒看清吧。」

  說完就要回去。

  誰知就這麼說話間的功夫,麗嬪已經提著宮燈,搖搖晃晃地來到了裴清殊跟前不遠處。這會兒他們的距離太近了,裴清殊沒辦法再無視她, 只得硬著頭皮問候了一聲:「麗娘娘安好。」

  麗嬪像是喝醉了, 左手提著一盞燈籠,右手竟然握著一個白玉酒壺。裴清殊的問候,她就像是沒聽到似的,只是笑著仰起頭,往嘴裡倒酒。

  裴清殊微微皺起眉頭,看了玉欄一眼。玉欄連忙站出來, 扶住了麗嬪:「麗娘娘醉了,讓奴婢送您回去吧。」

  「放開!本宮沒醉!」

  玉欄眼中露出一絲無奈——還說沒醉呢?麗嬪又不是一宮主位,哪裡有資格自稱「本宮」?

  像是讀懂了玉欄眼中的深意一樣,麗嬪突然惡狠狠地盯著她說:「看、看什麼看!要不是有人出爾反爾,不肯幫我,我早就能夠當上貴嬪,甚至把定妃那個賤人從妃位上擠下來了!」

  「麗嬪娘娘慎言。」玉欄知道這會兒麗嬪是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只能在象徵性地說了一句之後,給小德子使了個眼色。

  小德子會意,兩人一同上前,試圖制住麗嬪,把她扶回房裡去。

  誰知就在這時,麗嬪突然瘋了似的掙扎起來。她先是將手中的酒壺打翻在地,再是將那紙糊的燈籠狠狠一甩。火苗瞬間吞噬了宮紙,在裴清殊腳下開出一朵豔麗的花兒。

  裴清殊向來怕火,冷不丁看到一個紅不隆冬發著光亮的東西朝自己擲了過來,他下意識地雙腿發軟,踉蹌著退後了幾步。好在小悅子反應快,見狀連忙把手裡的燈籠一丟,衝過去扶裴清殊,這才沒叫裴清殊摔著。饒是如此,裴清殊還是受了不小的驚嚇,扭到了腳,衣擺處還燒破了一小塊。

  幾人都嚇傻了,沒想到麗嬪竟會突然做出如此瘋狂之舉。今夜淑妃不在,他們連個能做主的人都沒有……此時也不知拿麗嬪如何是好。

  到底是玉欄年紀大些,先回過神來,忙叫小德子去喊人。

  麗嬪也像是被眼前的場景嚇到了一樣,面如紙色地盯了一會兒那兩個燒在一起的燈籠之後,她忽的一下站了起來,轉過身就要跑。

  玉欄氣壞了,也不知哪裡冒出來的膽子,衝上去攔住麗嬪:「麗嬪娘娘的酒醒了?」

  麗嬪愣了愣,趕緊搖晃著身體,試圖甩開玉欄:「誰、誰說本宮醉了?我沒醉……我沒醉!」

  「甭管您醉沒醉,麗嬪娘娘傷到了我們殿下,甭想就這麼走了!」

  「放肆!」麗嬪借著酒勁,一個耳光打到玉欄臉上,「你算什麼東西,一個婢女而已,竟然敢攔本宮的路!」

  玉欄被她打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卻因為麗嬪的身份壓制而不能還手,只能死死地擋在麗嬪前面,不讓她走。

  小德子帶著福貴他們趕過來的時候,玉欄的臉上已經印了好幾個紅手印。

  裴清殊剛才崴了腳,幫不上什麼忙,只能看著乾著急。一見福貴來了,如見救星一般,忙道:「麗嬪瘋了,快把她拿下!」

  福貴個子高,力氣大,制服區區一個麗嬪,簡直易如反掌。

  麗嬪風光的時候雖然早已不在,可她什麼時候被一個奴才這樣扣著肩,當犯人一樣地押起來過?她氣得面目扭曲,破口大駡,話越說越難聽。

  要是淑妃人在這裡,早就讓人把她的嘴堵上了。可淑妃今夜偏偏去了乾元殿侍寢。現在瓊華宮裡,只剩下一個膽小怕事的信貴人,還是個比麗嬪位份低的,指望她做主是不可能的了。

  裴清殊想了想,對身旁的玉岫和孫媽媽低聲吩咐了幾句話。兩人點點頭,各自依言行事。

  玉岫趕緊去取了宮牌,趁著宮禁的時間還沒到,去寶慈宮請榮貴妃過來幫忙。

  孫媽媽則指揮兩個小宮女,先把受傷的玉欄扶下去上藥,再讓幾個小太監和福貴一起,把麗嬪綁了,押去瓊華宮正殿,等榮貴妃過來發落。

  麗嬪見他們要綁自己,掙扎得更厲害了。

  見自己怎麼掙都掙不脫之後,麗嬪竟向潑婦一樣,對著一個孩子破口大駡:「裴清殊!我好歹也是你父皇的妃子,是你的長輩,你憑什麼讓人綁我!」

  裴清殊剛剛趴到孫媽媽背上,正準備回去修整一下。聽到這話,他權當沒聽見。和麗嬪這種瘋女人,他沒什麼好講的。

  結果麗嬪見他不理人,就更加生氣了:「你,你有什麼可狂的!宮裡人誰不知道,當年儷妃進宮不到十個月就生下了你,還不知道是跟誰生的野雜種呢,還真把自己當龍子皇孫了!我呸!」

  裴清殊聽她提起當年的事情,不由眉頭微皺。

  他剛想下令讓人堵住麗嬪的嘴,就見福貴已經先他一步,用手死死地捂住了麗嬪的嘴巴。

  不愧是乾元殿來的人,這魄力就是不一樣。

  很多時候,做奴才的不能自作主張,不能越雷池一步。可有的時候,為了維護自家主子的利益,他們不得不逾越。

  這,就需要做下人的自己權衡利弊了。顯然,福貴的這個度拿捏得極好。

  裴清殊放下心來,讓孫媽媽把他抱回了自己的房間。

  「呀!哥兒的腳脖子都腫了。」孫媽媽回屋一看,心疼得跟什麼似的,就要打發小悅子去傳太醫。

  裴清殊自己倒覺得沒那麼嚴重,想著只要擦點藥,過兩天就能好了。不過孫媽媽不放心,硬是要請。裴清殊想了想,鬧大了固然麻煩,不過回頭處置起麗嬪來,也更名正言順,便由著孫媽媽和小悅子他們去了。

  榮貴妃和薛太醫幾乎是前後腳到的。榮貴妃來的稍微要早一些,到了瓊華宮之後,她沒有直奔正殿,而是先來看望裴清殊。見他沒有大礙,才稍稍鬆了口氣,去正殿見麗嬪。

  臨出門之前,她握住裴清殊的手說:「殊兒你放心,你只管好生養著,這件事情就交給本宮,本宮定饒不了那個麗嬪。」

  裴清殊點點頭,心中稍定。

  榮貴妃來到正殿之時,麗嬪還沒有放棄掙扎。就算被堵住了嘴,還是不停地發出唔唔的聲音,扭動著身體。

  榮貴妃在主位上落座之後,優哉遊哉地說:「讓她說話。」

  福貴聞言,便把堵在麗嬪嘴裡的東西取了出來。

  麗嬪跟條惡狗一樣,在福貴取出布巾的瞬間,惡狠狠地想要咬他。可惜福貴閃得快,麗嬪除了上牙咬下牙,差點把自己一口牙齒咬碎之外,什麼都沒咬著。

  「喲,麗嬪該不會是害了什麼不乾淨的病吧,怎麼瞧著竟跟瘋了一樣?」榮貴妃淡淡地問:「她的宮女呢?」

  「都在這兒了。」玉欄因著還要作證,回屋擦了點藥,就又趕了過來。

  榮貴妃微一頷首,讓玉欄把事情的經過複述一遍。

  玉欄說完之後,榮貴妃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麗嬪大著舌頭,無賴般大聲喊道:「她、她胡說!」

  麗嬪的宮女小紅也趕緊站出來說:「啟稟貴妃娘娘,我家主子她這幾天心情不太好,晚上多喝了幾杯,奴婢怎麼勸都勸不住。奴婢也沒想到,一轉身的功夫,她就拿著酒壺從屋裡跑出來了。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還請貴妃娘娘大人有大量,寬恕我家主子的酒後失態之舉。麗主子她、她也不是有心的啊!」

  「酒後失態?」榮貴妃冷笑一聲,寒聲道:「說的倒是輕巧。她手裡又是酒,又是火的,誰知道她是不是有意要燒傷小皇子的呢!這回是十二皇子福大命大,只是衣服上燒了個口子。要是麗嬪再多靠近一步,這火是不是就要燒到十二皇子身上去了?」

  「這、這一切都是巧合,都是誤會呀……」榮貴妃平日裡看著和善,可她嚴肅起來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嚇得小紅雙腿發軟,喉嚨打結,說話都不利索了。

  可她知道,麗嬪要是倒了大黴,她身為麗嬪的貼身宮女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小紅只能硬著頭皮,為麗嬪說話:「我家主子她只是喝醉了,她絕不是有意的,請貴妃娘娘明鑒啊!」

  榮貴妃理都不理她,只是笑吟吟地看向麗嬪:「麗嬪,你不會以為喝了幾口酒,就能把事情全都推到酒上了吧?你是自作聰明呢,還是把別人都當成了傻子呢?」

  不等麗嬪再說什麼辯解的話,榮貴妃收起笑容,面如寒霜地下令:「來人,把她拖到院子裡去,用井水澆醒了,再來回本宮的話。」

  麗嬪被人拖走之後,榮貴妃讓一干人等都先下去候著,屋裡只留她從寶慈宮帶來的幾個心腹。

  外人不在,榮貴妃立馬露出了疲態,發愁地揉了揉額頭。

  玉藻連忙上前幫她揉著:「娘娘可是為難了?」

  「唉,清官難斷家務事啊。」榮貴妃歎了口氣,無奈地說:「本宮位份雖高,但並非皇后,又不是這瓊華宮的主位。處置起麗嬪來,到底名不正言不順。」

  玉藻附和道:「可不是麼,這十二皇子到底是年紀太小了,出了這事,應當先找皇后娘娘,或者去請淑妃娘娘才對呀,怎麼會想到讓人來找您呢?」

  「這你就不懂了。」榮貴妃擺擺手,示意玉藻可以了,「本宮倒覺得,這十二皇子將來怕是有大造化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1

  第24章 狡辯

  玉藻費解地看著她:「奴婢愚鈍,不知娘娘的意思是……?」

  「本宮也不知道, 是他小小年紀就能洞悉人心, 還是只是巧合而已。不過你且細細想想看, 皇后素來厭惡儷妃, 又與淑妃妹妹關係平平,她會因為麗嬪酒後失德,不小心在十二皇子面前燒了一個燈籠而處置她麼?怕是還要悄悄為麗嬪叫好吧!十二皇子若因這事兒去請皇后,只怕反倒會引來皇后的一頓訓斥。罪名嘛,大驚小怪,對長輩無禮,皇后就是要罰他, 他也只能吃了這個悶虧。左右他沒受什麼大傷, 若不是真心心疼他的人, 只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玉藻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他為何不去請淑妃娘娘呢?」十二皇子的年紀還這麼小,受到驚嚇後下意識地尋找母妃, 這才應該是人之常情吧!

  榮貴妃抿抿嘴, 沒好氣地說:「麗嬪這個賤人,特意挑淑妹妹侍寢的時候鬧出這事來,一是欺負十二皇子年幼,趁著淑妃妹妹不在的時候好下手,事後也好逃脫關係。二來……就算十二皇子派人去找了淑妃妹妹,這樣一來, 也能破壞淑妹妹和皇上單獨相處的機會,實在是惡毒。」

  玉藻聽了很快就明白過來,為什麼榮貴妃會對裴清殊有這麼高的評價了——十二皇子在驚慌之餘,竟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沒有讓人去乾元殿打擾皇帝和淑妃,而是就近請了位份高、又和淑妃關係好的榮貴妃過來幫忙。

  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巧合的話,那他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就能有如此周密複雜的心思,實在令人……難以小覷。

  不過玉藻還是覺得,榮貴妃可能想的太多了:「或許,是淑妃娘娘交代過十二皇子,要是她不在,有什麼事情就找主子您幫忙呢?還有可能,只是他身邊的大宮女自作主張,頂了他主子的名頭來尋您……」

  「都有可能。不過本宮總覺著,這孩子不一般。」榮貴妃伸出手指,在紅木炕桌上慢條斯理地寫了一個「殊」字。

  說話間的功夫,福貴便進屋向她覆命,說是已經把麗嬪潑醒了。

  榮貴妃搭著玉藻的手站起來,悠悠道:「出去說吧,省得髒了淑妃妹妹的屋子。」

  玉藻見她不急不躁的樣子,低聲問道:「娘娘想好怎麼處置麗嬪了?」

  榮貴妃搖搖頭,淡聲道:「這人是瓊華宮的,本宮處置起來到底不合適。還是等著天亮了,淑妃妹妹回來再說吧。不過,本宮身為貴妃,出於對皇嗣安危的考慮,讓人綁麗嬪一夜,沒人能說出什麼閒話來。」

  還有一句話,榮貴妃隱下去了沒有說——她覺得裴清殊今晚請她來的目的,也僅此而已,並沒有真的指望她能越俎代庖,發落了麗嬪。只是他一個小孩兒,到底是晚輩,不好讓人把麗嬪捆一晚上罷了。

  當然,這只是一種感覺,一種很玄妙的感覺。榮貴妃沒有任何憑證,因而只是在心裡想想,即使親密如玉藻,也沒有對她把這話說出來。

  麗嬪「酒醒」之後就裝起了糊塗,一問三不知。

  她本以為榮貴妃會對她進行嚴刑拷打,逼她說實話。誰知榮貴妃問了她幾句之後,竟然就這麼輕飄飄地放過了她,說要回宮了。

  麗嬪嘴角剛剛露出慶倖的笑容,就見榮貴妃搖搖頭,像看個廢人一樣看著她說:「可惜了。」

  麗嬪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娘娘這是什麼意思?」

  「本宮是說,生得你這麼一副花容月貌,卻長了一個這麼蠢的腦子,可惜了。」榮貴妃看起來是在真心實意地感慨:「你不知道當初發現了你,本宮和淑妃妹妹有多高興,還以為從今以後能在宮裡多一個幫手。沒想到你,目光短淺,自作聰明。忘恩負義,令人厭惡至極。今晚的事情,若是本宮罰了你什麼,你應該高興才是。因為你不知道,殊兒在淑妃妹妹眼中有多重要,也不知道她回來之後,等待你的將會是什麼。」

  麗嬪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就在榮貴妃轉身要走的時候,麗嬪突然尖聲喊道:「我怎麼了,我到底怎麼了你們就要這樣對我!當初不是你們說的,皇上就喜歡儷妃那樣的,說我長得像她,肯定能得到皇上的寵愛麼!我,我使點小性子又怎麼了,儷妃當年不也動不動給皇上甩臉子麼?皇上不就喜歡那個調調麼?」

  「說你長得與儷妃有幾分相似,還真把自個兒當成個天仙了?」既然已經撕破臉皮,榮貴妃也無所謂把話說得難聽一點,反正麗嬪已經沒有再翻身的可能,「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配不配和人家比。」

  麗嬪愣了愣,突然大聲哭嚎起來。哭著哭著,甚至開始嘔吐,像是要把心肝肺全都嘔出來一樣。

  榮貴妃看的厭煩,臨走之前,只留了一句話:「把她關起來,嘴堵上。」

  一夜安穩無事。

  淑妃久未侍寢,從乾元殿出來之後,不免面如桃李,春風得意。

  玉盤緊跟在她身後頭,手裡捧著一個精緻的烏木雕花描金盒子,裡頭裝著前些日子祿大總管提過的那枚尊貴非凡的金鳳步搖。

  可惜的是,淑妃的好心情並未持續多久。

  才剛坐上肩輿,淑妃就聽榮貴妃派來的小太監向自己彙報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淑妃聽了,臉色頓時黑沉如鐵,壓著怒意命令道:「速速回宮!」

  抬著肩輿的太監們聽了,整齊劃一地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淑妃路上就在抱怨:「宮裡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怎麼才讓人來通知本宮!」

  那報信的小太監沒有急著回去,而是一路跟著跑,向淑妃解釋詳情:「淑妃娘娘息怒,昨晚我們榮主子得了信兒,立馬就趕去了瓊華宮。見十二皇子並無大礙,就讓人把麗嬪關了起來,等娘娘回來處置,說是怕打擾了您和皇上……」

  榮貴妃宮裡出來的這個小太監很聰明,沒有把話說明,可淑妃已經明白了,不由秀面微紅。

  她和榮貴妃雖說是好姐妹,可到底共侍一夫。淑妃好不容易侍寢一回,要是榮貴妃派人去尋她回去,淑妃嘴上肯定不能怨榮貴妃一個字的,還得感激她幫忙,可是心裡多多少少會有些遷怒到榮貴妃身上。

  像榮貴妃現在這樣處理,既保證了裴清殊不會再受到什麼傷害,又不破壞淑妃和皇帝的獨處,可以說是兩全其美了。淑妃心裡越發感激起榮貴妃來,嘴上卻道:「榮姐姐也真是的,我和皇上都老夫老妻的了,還有什麼怕打擾的……」

  那太監鬆了口氣,知道淑妃這一關算是過去了,便行禮告退,去向榮貴妃覆命。

  這邊淑妃回到瓊華宮之後,進門便問:「殊兒醒了麼?」

  迎上來的玉岫答道:「回娘娘的話,殿下昨兒個受了驚嚇,還在睡著呢。」

  淑妃點點頭,心疼地說:「本宮去看他一眼,你去把昨天晚上目擊麗嬪行兇的宮人都叫到正殿去。」

  玉岫領命而去。昨天晚上她幾乎一晚上沒睡,眼圈兒發黑,整個人仿佛走在雲端。可在這個當口,為了維護他們的小主子,誰都不能輕易倒下。

  裴清殊倒是心寬,昨晚上險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這會兒卻是睡得香甜。

  淑妃暫時取下護甲,含笑摸了摸他的小臉兒。見裴清殊咂咂嘴,沒有醒過來,便又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裴清殊的房間。

  從屋裡出來之後,淑妃的臉色立即變了:「麗嬪那個賤人在哪兒?本宮要親自審她!」

  宮人們聽了,連忙把關著麗嬪的屋子快速處理了一下,取出麗嬪口中塞著的東西,還為淑妃搬來一把鋪著大紅色錦墊的太師椅。

  麗嬪自打昨夜被榮貴妃羞辱了一番之後,整個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沒有半點精神。

  這會兒見到淑妃,倒是立馬爬了起來,膝行到淑妃面前:「娘娘你聽我……」

  那個「說」字還沒說完,麗嬪便被淑妃狠狠地甩了一個巴掌,尖銳的鎏金護甲在麗嬪白皙的臉上拉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麗嬪被她打蒙了:「娘娘……」

  淑妃大怒:「你給我閉嘴!你個沒良心的東西,本宮養了你這麼久,就是養條狗,也該養熟了!沒想到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敢去害本宮的殊兒!」

  麗嬪哪裡肯將這罪名認下:「娘娘此言差矣,妾身昨晚確實貪杯了,做了一些糊塗事,可這些都不是出自妾身的本意呀!不過意外罷了,娘娘何必把我說的如此不堪!」

  「是意外,還是借酒裝瘋,酒後吐真言?」淑妃冷笑一聲,恨恨地瞪著麗嬪,「你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

  「娘娘說這話,可就誅心了。妾身實在冤枉,不敢應這罪名。」麗嬪被潑了一身的涼水,凍了這一晚上,事先想好的說辭倒是沒忘乾淨。「況且十二皇子不是也沒怎麼著麼,不過是衣服破了一個洞而已。既然此事是因妾身而起,回頭妾身賠十二皇子幾匹好料子,讓他重做幾身衣服就是了。妾身實在不知,您和榮娘娘為何如此大驚小怪,不肯繞過妾身!」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1
第25章 處置

  淑妃見麗嬪不僅不肯認罪,還指責起自己大驚小怪, 氣得七竅生煙, 恨不得將眼前的女人撕成碎片。

  「你意圖謀害皇子, 還敢狡辯!」

  麗嬪一臉惶恐地說:「謀害皇子?娘娘, 您這麼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妾身可不敢接啊!」

  她這份恐慌,倒不全都是演出來的。

  麗嬪原本只是對淑妃和儷妃心中有怨,想要在裴清殊身上撒一撒怨氣罷了。本想著裴清殊一個幾歲大的小屁孩兒,被嚇唬了一下也只會哇哇亂哭,誰能想到他會讓人請榮貴妃過來把她綁了一晚上,現在淑妃還要以這麼大的罪名處置她……

  「哼, 事情是你做的, 現在想抵賴, 遲了。」淑妃早就有心把麗嬪這個蠢貨從自己宮裡攆出去了,只可惜平白無故的不好提出要求,不然反倒顯得她這個主位娘娘不容人,不好相處。

  現在這件事情不大不小, 可大可小, 正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

  「本宮給你兩個選擇,一,你承認自己瘋了,或者病了,挪到壽康宮去靜養。二,本宮現在就去稟告皇上和皇后娘娘, 說你謀害皇嗣。是貶為廢人,還是賜死呢,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麗嬪看淑妃竟然是認真的,不由渾身發抖:「娘娘,我沒瘋,我也沒有想要十二皇子的命,我只是,我只是……一時鬼迷了心竅了!娘娘您就饒了我吧!」

  「滾開!」淑妃見她不停靠近自己,一腳將麗嬪踹到了一邊去,「本宮這輩子沒做過幾件後悔的事兒,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錯信了純妃,第二件就是扶過你這麼一個蠢貨!」

  麗嬪苦苦哀求了淑妃半天,見淑妃油鹽不進,怎麼都不肯鬆口,非要她在那兩條路裡選,麗嬪也急了:「淑妃,你別以為養了別人的兒子你就能在宮裡無法無天了!你說我謀害皇子我就謀害皇子了?你又沒有證據,幾個下人的話而已,算個什麼東西!」

  「你!」淑妃見她竟然敢這樣跟自己說話,氣得一拍扶手站了起來,「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好,既然你不選,那本宮替你選!」

  淑妃說完,便出了瓊華宮。她本打算去找皇帝說理的——在她心裡,皇帝好說話,又是枕邊人,可比那個總是板著臉的皇后要親近多了。不過轉念一想,又怕自己行事衝動,這麼做不穩妥,便又去了寶慈宮那裡,請榮貴妃幫她拿拿主意。

  「這事兒到了皇后那裡,肯定會不了了之。」榮貴妃肯定地說:「皇后討厭麗嬪,可她也不喜歡妹妹你。把麗嬪放在你宮裡,既能膈應著你,又能威脅到殊兒,皇后何樂而不為呢?」

  淑妃急聲問:「那我還是應該去找皇上了?」

  榮貴妃點點頭:「記得別和皇上鬧,哭一哭,求一求,皇上便會心軟了。正好……」

  淑妃見她話說一半就不說了,連忙追問道:「正好什麼?」

  「正好借此,試一試殊兒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榮貴妃低聲道:「賞賜點東西,送一兩個人,那都不算什麼,也可以說是皇上對殊兒過去這幾年在冷宮受苦的補償。可這回,可大可小的事情,皇上的態度如何,就會很明顯了。」

  如果皇帝只是敷衍了事的話,那麼說明他心裡對這個兒子也沒多看重。

  如果皇帝能按照淑妃的意思,把麗嬪這個禍害挪出去的話……那麼他對裴清殊這個兒子,肯定不一般。

  淑妃聽了,眼睛漸漸垂了下來,沒再多說什麼,逕自朝著乾元殿去了。

  祿康安見她去而複返,不免奇怪,不過還是笑臉相迎:「淑妃娘娘怎麼回來了,可是落了什麼東西了?」

  淑妃搖搖頭,面色凝重:「不知皇上可得閒,本宮有要事求見。」

  皇帝正在裡頭接見幾個大臣,說忙是忙,不過要見一面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奴才斗膽,不知娘娘這要事是?」祿康安需要根據淑妃的事情,好好斟酌一下,再決定要不要去打擾皇帝。

  淑妃故意說得嚴重一些:「麗嬪出於嫉妒,昨夜意圖謀害十二皇子。」

  祿康安也不是沒經過事兒的人了,可是聽到淑妃這麼說,心尖子還是一顫:「奴才這就去稟告皇上!」

  剛走出兩步,祿康安又折了回來:「十二殿下人沒事兒吧?」

  淑妃低聲道:「只是崴了腳,並無大礙。不過這話,公公知道就行了……」

  祿康安的眼神閃了閃,轉瞬之間就明白了淑妃的意思:「娘娘放心。」

  皇帝聽說此事之後,反應比祿康安還要激烈。

  他直接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向外面走去。

  祿康安連忙向幾位大臣解釋,說是宮裡出了要事,請諸位大臣稍候。又叫人端茶倒水,準備點心,這才回過頭去追皇帝。

  皇帝坐在龍輦上,往瓊華宮去的時候,心臟一抽一抽的,滿腦子都是裴清殊出事之後,儷妃尖銳的質問。

  毫無疑問,裴清殊如果在宮裡頭出了什麼事情,無論是誰幹的,儷妃都會算到他的頭上。

  皇帝可不想替麗嬪背這個黑鍋!

  其實,當初儷妃進宮之時情況特殊,入宮後沒多久又懷孕了,皇帝的確疑心過一陣子。只是他憐惜愛妃,又怕是自己疑神疑鬼想多了,所以才不忍心讓儷妃拿掉那個孩子。

  可後來又出了私會鐘太醫那檔子事情,皇帝就越發懷疑儷妃懷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只是儷妃一直看的緊,讓他沒有機會下手。加上皇帝本身也是個心慈手軟的人,就一直沒有把裴清殊怎麼樣,只是放任不管而已。

  處置掉這個孩子的最佳時期早已經過去了,皇帝對於裴清殊,其實早就沒有了殺心。在他從冷宮出來之後,皇帝也的確希望他平平安安的,省得出了什麼事情,儷妃再怪自己。

  本以為淑妃無子,定會護裴清殊周全,沒想到卻漏算了一個麗嬪。

  這個麗嬪……在皇帝最寂寞,最思念儷妃的那段日子裡,的確給過他一些安慰。

  可麗嬪不僅僅是容貌不如儷妃,才情和氣質也比儷妃差的太多了。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皇帝一句話都不想聽她多說,只希望她安安靜靜的,讓他對著她緩解一下對儷妃的思念之情,可就算是這樣麗嬪都做不到。時間久了,皇帝也就煩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麗嬪不僅僅是性格不討人喜歡,人品也有問題。

  她和裴清殊,還有裴清殊身後的儷妃和淑妃相比,孰輕孰重,顯而易見。

  皇帝來到瓊華宮之後,和淑妃剛回來時一樣,撇下麗嬪不管,直接去看裴清殊。裴清殊這個時候已經醒了,正在被孫媽媽喂著喝粥。聽說皇帝竟然來了,裴清殊嚇了一跳,嗆著了。

  孫媽媽連忙把碗放下,替他拍背。

  拍著拍著,裴清殊忽然覺得身後那隻手的力道變了。抬頭一看,才發現皇帝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他的身旁。

  裴清殊咳得更厲害了。

  皇帝皺眉問:「殊兒到底怎麼了?」

  淑妃湊過來道:「皇上放心,殊兒並無大礙,已經請太醫瞧過了。只是他被麗嬪用火嚇著了,又崴了腳,這幾日得好生歇著,壓壓驚。」

  皇帝點點頭,見裴清殊只是臉色蒼白些,沒受什麼大傷,這才鬆了口氣。

  淑妃見他面色凝重,試探著低聲問道:「皇上可要去審一審麗嬪?她在臣妾面前抵賴,不肯承認自己故意在殊兒面前放火的事情。想來對著皇上,她定然不敢欺君。」

  「不必了,」皇帝難得這麼快做出決定,「麗嬪病糊塗了,理應挪出去靜養。從今日起,改她封號為『靜』,挪去壽康宮養著吧。」

  屋裡人聽了,都是暗暗一驚,沒想到皇帝竟然如此果決地處置了麗嬪。

  要知道,這一切都很有可能只是淑妃的一面之詞。皇帝完全可以細查,再根據證據下決定不遲。

  現在他這麼做,完全就是在偏袒淑妃和裴清殊,擺明瞭要保護他們。

  淑妃聞言先是一怔,再是大喜,連忙誇皇帝英明。

  皇帝對自己還算有自知之明,沒有因此而飄飄然。只是又安撫了裴清殊幾句,就要回去了。

  淑妃得償所願,不敢再貪心:「這裡都交給臣妾處理,您就放心吧。大臣們還在等著呢,臣妾不敢再耽誤您的正事。」

  皇帝頷首道:「朕回頭得空再來瞧你們。」

  淑妃含笑點了點頭。

  送走皇帝之後,淑妃立馬行動起來,讓人去麗嬪的屋子裡收拾行李。

  玉盤臨去前,淑妃特意囑咐她:「讓手底下的人手腳都乾淨點,眼皮子別那麼淺。本宮不缺麗嬪那點兒東西,你們要是誰缺了,就跟本宮來討,別沒的沾了那掃把星的晦氣。」

  玉盤領命而去之後,淑妃臉上的笑容就沒停下來過。

  壽康宮是個什麼地方?名兒聽著好聽,實際上地處於皇宮西北角最偏僻的一個地方,年久失修,比寒香殿好不了多少。

  去了那裡的妃嬪,大多是得了傳染症或者重病的,一般都別想再回來了。就是沒病的人去那裡待久了,也要待出心病來。

  想起寒香殿,淑妃心裡突然咯噔一聲。要說麗嬪這種犯了錯的妃嬪,關到寒香殿去才是最為合適的。

  皇帝選擇把麗嬪送去壽康宮……應該是怕麗嬪出於嫉妒,會對儷妃不利吧。

  淑妃現在心裡越發肯定了——儷妃從冷宮裡出來,重獲盛寵,恐怕只是遲早的事情。

  她不由轉過頭,看向那個靠在乳母懷裡吃粥的小男孩兒,神情複雜。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2

  第26章 風月

  麗嬪更封號為靜,還被挪去壽康宮靜養的事情, 很快就在後宮裡頭傳開了。知道這件事情之後, 眾人反應不一。

  榮貴妃對於此事早有心理準備, 算是所有人中最平靜的一個。聽說消息之後, 她便讓玉藻打開庫房,給裴清殊送了不少禮物壓驚。

  另一位貴妃全貴妃聽說消息之後,下意識地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立馬讓人去打聽詳情。這事兒淑妃和皇帝都沒有特意藏著掖著,所以全貴妃的人很快就打聽來了消息。

  得知事情的大致經過之後,全貴妃的心情可要比榮貴妃複雜得多。

  當年儷妃出事的時候,皇帝是讓她和皇后、榮貴妃一起查的。皇帝把她和榮貴妃牽扯進來, 本是怕皇后朱氏嫉妒儷妃, 會趁機對儷妃下黑手。可皇帝忘了, 儷妃得到專寵,那就是後宮所有女人的敵人。就算加上全貴妃和榮貴妃一起,審查的結果也不會和皇后單獨查有什麼不同,甚至只會更糟。

  「這榮貴妃可真是讓人看不透, 」全貴妃的心腹宮女仕貞擰眉道:「當年儷妃那事情, 她雖不是主謀,卻也逃脫不了關係,現在卻叫淑妃收養了儷妃的兒子,還讓四皇子和十二皇子走得那麼近……她究竟是想做什麼?」

  「榮妃這個人,八面玲瓏,誰都不想輕易得罪。當初那事兒, 她根本就沒怎麼摻和,全是叫本宮和皇后著手做的。」

  仕貞垂下腰,低聲問道:「那榮貴妃可知內情?」

  全貴妃淡淡一笑:「她又不是個傻子,就算自個兒沒動手,心中總是有數的,不過是心照不宣罷了。」

  「既是如此,榮貴妃怎麼敢保證等十二皇子長大了,不會把儷妃那筆賬也算在她的頭上?」

  全貴妃歎了口氣:「要不怎麼說榮妃會做人呢,趁著孩子不大,施點小恩小惠,十二皇子那麼小,能懂什麼,還不是她和淑妃說什麼便是什麼了。況且她確實沒有參與其中,頂多算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養恩與生恩孰輕孰重,這很難說。有淑妃,還有本宮與皇后這兩個靶子在,榮妃將來還真不一定能怎麼著。」

  仕貞疑惑道:「奴婢實在不知,娘娘為何要如此憂心。那儷妃已經在冷宮這麼多年了,都沒有出來。皇上有這麼多兒子,那十二皇子說白了就是一個罪妃之子,將來能有多大的造化?」

  全貴妃搖搖頭:「自打他從冷宮裡出來,本宮這心裡就覺得不踏實。先前皇上又是賞東西,又是賜奴才的,這也就罷了。可這回麗嬪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不過是被嚇唬了一下,崴了腳而已,結果皇上連查都不查,直接把人給挪出去了……」

  仕貞想了想,頷首道:「也是,尋常妃嬪去了壽康宮那種地方,這輩子就算是沒什麼指望了。皇上對這位十二皇子,還真是挺重視的,這可真是出人意料。」

  「可不是出人意料嗎,先前擱在寒香殿裡,跟忘了有這麼一個兒子一樣,現在不知怎的,又給接回來了……」全貴妃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莫不是當年的事情,皇上查到了什麼?」

  仕貞警惕地皺起眉頭:「不會吧,都過去這麼久了……再說,也沒見皇上最近對娘娘態度有異啊。」

  「罷了,這事兒要查,也是查到皇后的頭上。只要坤儀宮那邊一日沒有動靜,咱們就不必過於庸人自擾了。」全貴妃長長地舒了口氣,「比著榮妃那邊的禮,送些東西去瓊華宮吧。」

  仕貞應了一聲,領命而去。

  裴清殊真沒想到,自己只是崴了個腳而已,就收到了來自後宮各路嬪妃們的禮物。

  玉欄臉上還是腫著的呢,就不得不過來幫著玉岫他們一起對禮單、收禮品入庫。

  裴清殊這個沒見過世面的,雖說記著淑妃的囑託,沒有親自上陣「數錢」,但是硬要玉岫他們把東西搬了進來,一樣一樣地過他的眼。

  孫媽媽替他找了個好說辭:「殿下整日在床上躺著無聊呢。」

  玉欄她們當了真,還一件一件地給他解釋起來。哪個是榮貴妃送的,哪個是全貴妃送的,哪個是敬妃送的……

  由於送禮的人太多,裴清殊根本記不住哪個是哪個。到最後他忍不住感慨:「父皇到底有多少個妃嬪呀!」

  什麼叫三宮六院七十二妃,裴清殊這回算是見識到了。

  玉欄瞥了一旁的福貴一眼,見他面色如常,沒有任何不高興的意思,這才笑道:「皇上廣納妃嬪,為皇室開枝散葉,乃是大齊的福氣。殿下才從寒香殿出來沒多久,不知道也是有的。福貴公公在乾元殿當了那麼久的差事,想必他是最瞭解這後宮有多少位娘娘的,不如讓福貴公公給您解解疑。」

  福貴忙道:「奴才在乾元殿,不過是個粗使太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管幹雜活,讓殿下和姑娘們見笑了。」

  裴清殊幾個聽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玉岫笑道:「福貴公公這話說的,就不像是沒讀過書的人,您就別臊我們了,趕緊跟殿下說說吧。」

  其實玉欄和玉岫兩個進宮這麼久了,宮裡都有哪些妃嬪,她們心裡清楚得很。只是福貴是乾元殿來的人,和她們相處的時間又不長。她們怕說錯了話,回頭再惹上什麼麻煩,乾脆就讓福貴來說。

  好在福貴是一心一意來這兒伺候裴清殊的,既然他們都這麼說了,福貴就給裴清殊簡單介紹了一下後宮的情況。

  除了皇帝的原配皇后朱氏之外,宮中暫時沒有皇貴妃,位份最高的就是榮、全兩個貴妃。兩人都是皇帝潛邸時的側妃,出身名門,又都孕有子嗣。所以皇帝一登基,就封了她們兩個做貴妃。

  「不知道哪位皇兄是全娘娘所出呀?」大公主和四皇子是榮貴妃生的,裴清殊都認識了。不過全貴妃的兒子是哪個,裴清殊一時還真對不上號。

  「是二皇子殿下。」雖說裴清殊問的只是後宮妃嬪,但福貴想到裴清殊再過幾個月就要搬去慶甯宮和他的皇兄們合住了,乾脆就把皇子的情況也簡單說了一下,「二殿下比您大十歲,和敬妃娘娘所出的大皇子殿下就差一歲。」

  比裴清殊大十歲,也就是十四五歲……生母又是全貴妃……

  裴清殊忽然覺得,這位二皇兄很有可能就是那個亡國之君啊!

  畢竟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就是貴妃了。如果皇后真的出了什麼意外,兩個貴妃是最有可能成為繼後的。

  不過大皇子占了長子的優勢,生母是敬妃,位份也不算低……也還是很有可能的。

  裴清殊一時想不明白,乾脆先不想了:「然後呢?」

  「兩位貴妃之下,就是四妃了。」福貴怕裴清殊聽不懂,一點一點耐心地給他解釋。

  裴清殊聽著聽著,都想拿起筆做做筆記了!

  因為後宮的人物關係,實在是太複雜啦!

  他在腦海中大致梳理了一下,貴妃之下的四妃,除了一個和儷妃年紀相仿的定妃比較年輕之外,其他幾位都是三十多歲、在當今皇帝登基之前就進了王府的側妃,算是在宮裡地位比較穩固的了。

  四妃之下,有六位貴嬪,九個嬪。嬪位們的年紀大多是二十來歲,有的有孩子,有的沒有。

  再往下就是不限制數量的貴人和美人。福貴著重介紹了育有子嗣的,和送了禮物來的。剩下的那些,他一時半會兒實在是說不完。

  不過就算只是這些信息,也夠裴清殊消化好長時間的了。

  等他終於在心裡頭把後宮裡的人物關係表理順,已經過去了兩天兩夜。

  這兩天裡,淑妃一直不肯讓他下床走動,裴清殊連飯都是在床上吃的。天天癱在床上,好像突然回到了他在寒香殿裡養病的那個時候。

  做了兩天的廢物,裴清殊差點忘了,明天四皇子還要來檢查他的「作業」。晚上臨睡時,裴清殊突然從床上驚坐而起,讓孫媽媽扶他下地。

  孫媽媽攔住他說:「我的小祖宗誒,您這又是要做什麼?」

  「這兩天一個大字都沒寫,明天四皇兄來了,肯定要罵!」裴清殊說著就不管不顧地爬了起來,見沒人幫忙,乾脆自己穿鞋。孫媽媽和玉欄兩個手忙腳亂地將他拉住,最後還是孫媽媽將裴清殊背到了書房。

  玉欄一邊研磨,一邊勸他:「殿下這又是何必呢,您受了傷,要臥床靜養。四皇子殿下就是再嚴苛,也不至於這麼不通人情呀。」

  裴清殊向她投去一個「你不懂「的眼神:「我傷的是腳,又不是手,四哥肯定不會輕饒了我!」

  玉欄說不過他,只能靜靜地陪著。

  誰知裴清殊補了二十來張的時候,小悅子忽然進來通傳,說是淑妃娘娘來了。他前腳話因剛落,後腳淑妃就進來了,開口就是責怪:「誰讓殊兒下地的?本宮的話你們都當做耳旁風了是不是?」

  玉欄和孫媽媽聞言立即跪了下來,裴清殊怕她們替自己受過,趕緊站出來解釋:「母妃息怒,是我自己鬧著要下地的……不關她們的事。」

  「殊兒……」淑妃走過來,摸摸他的小臉,心疼地說:「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剛才母妃見你這裡燈還亮著,結果一進臥房,一個人都沒有,真是把我給嚇壞了。」

  裴清殊聽了,心中一軟,下意識地摟住了淑妃的脖子:「四皇兄佈置的功課……我忘記做了。」

  淑妃聽了,好笑地說:「我還當是什麼事兒呢,明兒早上我就叫人去慶甯宮說一聲,不叫四皇子過來就是了。」

  裴清殊搖搖頭,總覺得如果因為這麼點小傷就不好好完成課業的話,四皇子是會瞧不起他的。

  「就差幾十張,很快就寫好了。」

  淑妃見他堅持,只得無奈地說:「那你快些寫,母妃在這裡陪著你。最晚寫到三更,可不許再晚了。」

  裴清殊點點頭,抓緊時間完成任務。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的身體習慣了早睡,寫著寫著,裴清殊就打起哈欠,犯起困來。

  淑妃她們只是在旁邊微笑地看著他,沒有一個人出聲。房間裡安靜極了,靜到裴清殊不知不覺間趴在了書桌上,緩緩閉上眼睛。

  淑妃見了,對一旁的孫媽媽使了個眼色。孫媽媽會意,小心翼翼地將裴清殊抱了起來,送回床上。

  第二天早上,裴清殊是被自己的夢嚇醒的。

  他夢到了四皇子板著臉教訓他,說他這樣荒廢學業,不學無術,不配做大齊的皇子,不配做他的弟弟!

  裴清殊嚇得一睜眼就要往書房跑,過來輪值的玉岫見了,連忙把他攔住。

  「殿下放心,您的大字都已經寫好了。」

  裴清殊聞言一愣。

  昨天他寫著寫著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原來已經寫完了嗎?

  不管怎麼說,得知自己的作也已經完成了之後,裴清殊心裡頭輕鬆了不少。洗漱完,用了飯,就聽小德子給他八卦這幾天後宮裡發生的事情。

  在皇宮之中,太監和宮女看似都是下人,不過事實上,這兩種職業有很大的不同。太監們可以出入前朝,見外男和外命婦,也可以出入後宮,服侍後妃。所以他們的消息來源,要比一般的宮女多上許多。再加上宮女們還有出宮嫁人的希望,太監們只能一輩子服侍主子,所以在迎合主子、滿足主子的需要這一點上,太監總歸是要多下一些功夫。

  小德子為人機靈,性格活潑,在宮裡頭的人緣很不錯。可以說在裴清殊身邊的這些人裡,就屬他的消息最靈通了。而且小德子口才好,能把各種八卦講得活靈活現,跟說書似的。所以不僅裴清殊,玉欄和孫媽媽她們也很喜歡聽小德子講外頭發生的事情。

  「聽說,因著把麗嬪……啊不是,把靜嬪遷走的事情,皇后娘娘跑去乾元殿,跟皇上大吵了一架呢。」

  孫媽媽不信,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不會吧,皇上可是天子!就算皇后娘娘是國母,也應該要給皇上面子才是的啊……」

  「可不是這麼個理兒麼,可咱們這位皇后娘娘呀,仗著自己是龍潛瑞王妃,在皇上面前向來是不肯低頭的。」小德子環視了一圈兒,見福貴不在,這才敢繼續講:「聽說皇上還在接見大臣呢,皇后娘娘直接就衝進去了,都沒叫人通傳。」

  玉岫驚訝道:「皇后娘娘怎麼這麼大的氣性……她和麗嬪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玉欄搖搖頭:「不是皇后娘娘跟麗嬪關係好,而是皇上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越過了皇后。皇后娘娘覺得皇上不該不和她商量,就插手後宮的事情,所以才會這麼生氣的吧。」

  小德子連忙點頭:「玉欄姐姐英明,外頭人也是這麼講的!」

  玉欄笑駡道:「又亂說話了,英明這詞兒是形容主子們的,怎麼好用到我的身上。」

  小德子嘿嘿一笑,又給他們學了一遍謠傳版的「皇后如何罵皇帝」。帝後對話的內容,外人如何能夠得知,不過是有人聽了個三言兩句,杜撰了出來,眾人又以訛傳訛罷了。

  真實的情況是,皇后的確因為這件事去了乾元殿找皇帝,不過倒也沒分寸到當著大臣們的面對皇帝破口大駡。夫妻二人屏退旁人之後,皇后才把自己心裡頭的怨氣吐露出來。

  其實皇帝心裡頭也挺氣的,打理後宮事務是皇后的職責不假,他不該隨意插手。可皇后沒有管好麗嬪,鬧出了這種事來,事發之後,淑妃甚至不敢去找皇后,而是直接來找他。因為什麼,皇帝清楚的很。

  皇后這個人,格局實在太小了。雖然她沒有心狠手辣到毒害他的皇兒,卻也絕對見不得其他妃嬪所出的子嗣有個好兒。尤其裴清殊乃是儷妃所出,淑妃代養。他出了事情,皇后不偷著笑就不錯了,根本就不會像皇帝這樣幫裴清殊解決問題。

  所以皇帝對皇后,也是存了一肚子的氣。只是他沒想到出了事情,皇后不僅不檢討自己平日的為人處世有什麼問題,還反倒跑過來責怪他。皇帝真是被她氣笑了,這回也沒讓著皇后。夫妻二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皇后回宮之後就說自己的頭疼病又犯了,本是想著皇帝心軟,聽說她身體不適,就能過來探病。到時候皇后順勢說兩句軟話,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結果皇后沒想到,她「病」了兩天,皇帝不僅沒去看她,還下旨讓全、榮兩個貴妃協理宮務,把皇后給氣了個半死。

  皇帝現在可顧不上皇后的心情了,自打裴清殊出事之後,皇帝就一直在擔心儷妃會聽說什麼風言風語,對他的怨恨更深一層。

  思來想去之後,皇帝決定親自去向儷妃解釋。

  如同皇帝所預料的那樣,儷妃原本是不肯見他的。可一聽說事關裴清殊,儷妃便不得不出門相見。

  有了淑妃明面上的關照之後,皇帝也可以趁機多給寒香殿補貼一些東西了。所以現在,儷妃身上穿的雖然仍舊很素,卻是一件新做成不久的淺紫色梅蘭竹暗紋宮裝,看起來清雅出塵,令人移不開視線。

  不過儷妃的魅力,可不僅僅只在於美色一處。

  皇帝一見她,便笑呵呵地說:「月兒,你新寫成的稿子,朕已經托人送去晉江書社了。等書做出來了,朕一定親自給你送過來。」

  面對皇帝討好的笑容,儷妃淡淡地說:「麻煩皇上了,不過『親自』就不必了。」

  「你的新書,朕第一時間就看過了,朕覺得……」

  「皇上,」儷妃眉心輕蹙,打斷了皇帝的喋喋不休,「我並沒有和您交流這些的欲望。你不是說今天來,是為了殊兒的事情麼?」

  皇帝面色訕訕地笑了笑:「是,是……」

  皇帝見她好像對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並不知情,便斟酌著措辭,小心翼翼地把此事轉述給儷妃聽。

  儷妃聽了,先是有些緊張。在聽說裴清殊並無大礙之後,儷妃便又恢復了平日裡淡漠的樣子。

  「皇上為殊兒做的,我感激不盡。不過殊兒還小,皇上切莫像當年對我一樣,對他有太多寵愛,只當做其他皇子一樣對待便是了。」

  「殊兒是你的孩子,叫朕如何待他與旁人一般?」皇帝忍不住上前一步,「都這麼多年了,你為何就不能為自己辯解一句?為何就是不肯離開這寒香殿,讓朕接你出去,咱們一家團圓呢?」

  當年事發之後,皇帝一時氣糊塗了,才會順著皇后的意思處置儷妃。可是沒過多久,他便後悔了,私下又派人去查。這一查之下,的確發現了一些反常之處,只是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表明儷妃和鐘太醫之間沒有私情。

  畢竟……他們曾是未婚夫妻。還曾經……那麼親密。

  這幾年來,皇帝口中說著當年的事情只是誤會,其實那並不是因為他完完全全地相信了儷妃,而是因為他心裡已經「原諒」了儷妃,不想再過這種和她分開的日子了。

  可無奈儷妃就是不肯出來。

  皇帝的這一套說辭,儷妃也早就聽膩了,轉過身就要走。

  「恨月!」皇帝忍不住叫住了她,「這次的故事……主角的原型是你自己吧?」

  儷妃腳步一頓,側首問他:「我若說不是,你信麼?」

  皇帝還沒來得及回答,儷妃便已經回去了,好像皇帝的答案對她來說根本不重要一樣。

  皇帝在原地站了半晌之後,不知是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還是在對一旁的祿康安說話:「月兒她……真是個不同尋常的女子。」

  祿康安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話,琢磨了好半天,見皇帝好像在等他回話,這才低聲說道:「儷妃娘娘的書也很是與眾不同呀!《無關風月》,這名兒起的就特別。現在市面上的那些話本子,有幾個寫的不是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偏生儷娘娘另闢蹊徑,不落俗套。」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皇帝的臉上,忽然露出十分溫柔的神色來,「這就是她呀。」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2
第27章 父兄

  裴清殊聽八卦正聽得興起的時候,小悅子進來通傳, 說是二公主來看他了。

  令儀和淑妃這對母女倆一個性子, 讓她們等上一會兒, 簡直跟要了她們的命一樣。裴清殊一句「快請」才剛剛說出口, 令儀便已經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你怎麼還跟床上躺著呀!不過是扭了下腳,嬌貴的跟什麼似的!」

  裴清殊無奈:「我也想下來玩兒呀,可是母妃不讓。」

  「今天天氣可好了,一點都不曬。」令儀忽然擼起袖子,向他走了過來,「走,我抱你出去轉轉。」

  裴清殊大驚:「怎、怎麼敢勞煩皇姐!」

  開玩笑, 就令儀這小細胳膊還抱他出去, 不把他摔死才怪。

  令儀眯了眯眼睛, 危險地說:「你莫不是在小瞧本公主吧?就你身上這二兩肉,能有多沉?」

  裴清殊笑呵呵地打起哈哈:「不敢不敢,就是怕皇姐累著了……」

  令儀看著他那副明明很害怕卻不敢表現出來的樣子,忽然笑道:「行了, 我逗你呢。要本公主抱你出去, 想得美!」

  許是知道裴清殊躺著無聊,令儀特意來陪他說了會兒話,還把公主間發生的一些趣事說與他聽,大多數是有關於她和三公主的。

  「這個裴昌儀,本事沒多大,脾氣卻不小, 還成天把什麼嫡出、庶出的掛在嘴邊,真是煩死人了。只恨我與她年紀相仿,要是比她大幾歲,就能像大皇姐那樣嫁出去,和她早些分開了。」

  女孩子們之間拌拌嘴、鬥鬥氣的這些小事情,裴清殊其實並不是很感興趣。不過聽到最後一句,他倒是有些好奇:「大皇姐要嫁人了嗎?」

  「才開始議親呢。」因為淑妃和榮貴妃關係好的緣故,令儀和大公主走得也挺近,「看榮娘娘的意思,好像是想把大皇姐留在京裡。」

  裴清殊點點頭,表示理解。雖說現在番邦各國都蠢蠢欲動,但當今皇帝膝下的女兒不多,就算要和親,也是封宗室之女為公主嫁出去,一般不會把皇帝的親生女兒送出去受苦。能留在京城裡,嫁一個富貴又安分的勳貴子弟,就是公主們最好的出路了。

  「等大皇姐選定了,就該輪到二皇姐了。」裴清殊笑嘻嘻地說:「二姐姐也想留在京裡嗎?」

  「你別胡說!」儘管令儀年紀還小,但她已經來了月事,是個正兒八經的少女了。提起自己的婚事,令儀難免有些臉紅,「我還早著呢!你可別想著把我早早攆出去,獨佔母妃的寵愛!」

  裴清殊吐吐舌頭,表示不服:「二姐姐淨會把人往壞處想!」

  「你個小鬼頭,還敢跟本公主頂嘴!」令儀早就想捏裴清殊的包子臉了,趁此機會,她趕緊上手,把裴清殊揉得暈頭轉向。

  中午時淑妃也過來了,母子三個一道用了午膳,這才把令儀送走。

  臨午睡前,裴清殊忽然想到,公主們白天都應該在慧曜樓裡上課的,除非是過節或者有人過生日,哪能隨便出來?看來是最近皇后病倒,大公主議親的事情影響到了她們,現在慧曜樓對公主們的管束已經沒那麼嚴格了。

  宮中向來規矩森嚴,看似不近人情,但實際上是一件好事。都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一旦皇宮裡的規矩都散了,那國家就很容易生亂……

  夏末天氣裡,裴清殊忽然覺得後背發寒。

  小睡起來後不久,四皇子就來了。裴清殊連忙趴在福貴的肩膀上,來到書房。

  四皇子正擰著眉頭,看他的字。

  裴清殊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這些字都是他昨晚匆匆趕出來的,質量都很一般,估計四皇子又要罵他了……

  果然,四皇子一開口就很嚴肅:「十二弟。」

  「四四四……四哥。」

  「你怎麼能做這種事情?」四皇子將手中的宮紙往桌面上一丟,「你受了傷,若是同我告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你不該讓別人替你完成課業!」

  裴清殊腦子一懵,愣了幾秒才想起替自己辯解:「別人?沒有呀,這都是我自己……」

  「你還敢撒謊!」四皇子氣得臉色都變了,將那一小疊宮紙擺在裴清殊面前,「你好好看看,這是你的筆跡麼?」

  裴清殊翻看了一下,還真……真的不是!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他發愣的時候,玉欄硬著頭皮開口:「啟稟四皇子殿下,這實在不幹十二殿下的事,是昨晚淑妃娘娘……」

  聽玉欄解釋過了,裴清殊才明白,原來昨夜他寫著寫著就睡著了,淑妃心疼他,所以幫他把剩下的字給寫完了。

  這……這算什麼事兒呀!

  四皇子聽了之後,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但還是沉著臉說:「你們都先退下吧,我有話要單獨和十二弟說。」

  玉欄和小德子聞言擔心地看了裴清殊一眼,但見裴清殊朝他們微微點頭,兩人還是乖乖地離開了書房。

  「十二弟,雖說你年紀還小,但於功課之上,一日都不能懈怠。如果你現在不養成好習慣的話,等到了慶甯宮,恐怕你也無法適應。」

  裴清殊羞愧地點點頭:「四哥說的是。」

  「慈母多敗兒,淑妃娘娘雖是為了你好,卻也是在害你。當然,此事不能全然怪到淑妃娘娘頭上,你自己也太糊塗了一些。」

  裴清殊耷拉著腦袋,繼續點頭:「四哥教訓的是。」

  四皇子歎了口氣:「淑妃娘娘待你再好,你也得自己有出息才行。你自己有本事,才有安身立命的資本。」

  裴清殊聽了,忍不住抬起頭看向四皇子。

  四皇子能和他說這些,是真把他當成親弟弟疼了。

  裴清殊有點感動。

  這麼好的小哥哥,長得又好看,他要是個女人就嫁了。

  不過現在就算了,美男子雖然養眼,但是裴清殊不打算搞斷袖。他聽說有斷袖之癖的男子都是要「走後門」的,他不想捅別人菊花,也不想讓別人捅自己菊花。

  至於能不能接受和小姐姐過日子……那就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情了,他現在還不需要發愁這個。

  為了培養裴清殊的學習熱情,傷好之後,四皇子就帶著裴清殊,去寶文閣參觀宮裡的藏書。

  裴清殊還是頭一次見到那麼那麼多的書,忍不住有點小興奮起來。只可惜他現在的人設是「不認識多少字」,才開始背三字經的,所以他還得繼續裝文盲,只能眼饞地看著那些看起來很有意思的書。

  後來裴清殊認了路,就不用再跟著裴清墨一起過來了。反正大家都是皇子,他也有進來看書的資格。每回進來,裴清殊都先讓下人幫自己找幾本帶畫的擺在一旁,然後再偷偷去看自己感興趣的書。幾次下來,都平安無事,沒有人發現什麼端倪。

  直到有一次,他正看得入迷,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溫和帶笑的聲音:「你也喜歡看書麼?」

  裴清殊反應很快,立馬把自己正在看的書藏在那堆連環畫下面,然後才回過頭去看他。

  皇宮這麼大,能在寶文閣偶遇皇帝,是令裴清殊始料未及的事情。不過書已經藏好了,裴清殊就沒那麼緊張了:「殊兒給父皇請安。」

  「你還沒回朕的話呢。」皇帝笑眯眯地蹲了下來,親手扶起裴清殊,「你這年紀不愛在外頭亂跑,卻躲在這兒看書,倒是和……和你六皇兄當年挺像。」

  「六皇兄?」對於這位傳說中的「神童」,裴清殊不免有些好奇。

  「是啊,」皇帝瞄了眼裴清殊正在看的書,慈愛地笑了笑,「不過你六皇兄認字早些,在你這個年紀,已經能讀一些聖賢書了。」

  裴清殊聽了,不免有些臉熱。說句老實話,他對四書五經的興趣不大,更喜歡看一些歷史雜談之類的東西,從格調上來說就要比六皇子差遠了。

  「不過啊,像躍兒那樣的孩子畢竟還是少數。你和朕一樣,朕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就喜歡看這些通俗易懂的連環圖畫。」

  都說喜歡一個人,就會努力地尋找和他的共同點。裴清殊以前一直擔心皇帝會對他不好,不過經過這幾次的事情,還有皇帝現在的態度來看,皇帝看起來還是挺喜歡他的。

  於是裴清殊像隻孺慕的小狗一樣,對皇帝討好地笑了笑。

  他早就算過了,現在距離延和朝結束差不多還有十六年。這十六年裡,皇帝就是他最大的金大腿。裴清殊想做什麼,都繞不過皇帝這一關。

  要是能和皇帝處好關係,裴清殊就不愁自己將來沒好日子過了。

  誰知皇帝看到他的笑容,卻露出了一種意味深長的表情,看的裴清殊莫名心虛起來。過了好一會兒,皇帝才長歎了口氣:「你生的與你母妃真像,尤其是那雙眼睛……」

  見裴清殊懵懂地眨著眼看向自己,皇帝苦笑一聲,無奈地說道:「可她從未向朕這麼笑過。」

  裴清殊尷尬地裝作沒有聽懂皇帝的話。

  其實和皇帝近距離接觸之後,裴清殊就有些能夠理解儷妃為什麼會那麼討厭皇帝了。作為一個皇帝來說,他沒有太大的政治才能,文才武功都很一般。後宮佳麗倒是沒少納,還生了那麼多的孩子。

  作為一個男人來說,他生的肥頭大耳,體態偏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至少老了五歲,沒有什麼明顯的男性魅力。

  裴清殊覺得,那些說他長得與皇帝有些相似的人,都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

  他長得的確是像儷妃多一些,就算有像皇帝的地方,也因為皇帝臉上的橫肉而看不出來了。

  裴清殊看過一點儷妃寫的書,他覺得儷妃喜歡的應該是那種生得清秀又有才華的美男子。

  硬要拿一個人舉例子的話,就是四皇子那樣的清俊少年,而不是皇帝這樣的油膩大叔。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個鐘太醫應該就是這樣的類型。

  皇帝的話……差的太多了。

  見裴清殊愣著不說話,皇帝也沒有生氣,而是仍舊很溫和地問他:「朕說的是儷妃,你知道的吧?」

  裴清殊點點頭。

  「別忘了你母妃,她是個特別的人。」一提起儷妃,皇帝的眼睛裡就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意,「正因如此,朕才會給你起名叫殊兒。」

  裴清殊聽了這話,不禁大吃一驚。

  他沒想到,自己的名字竟然是皇帝起的,而儷妃竟然還接受了?!

  「會下棋麼?」皇帝以為他聽不懂自己的話,便轉移了話題。

  裴清殊誠實地搖了搖頭。慶嬪先前送了他棋盤和棋子,可他對下棋並不是很感興趣,就一直擱在那裡放著。

  他本以為皇帝聽了會覺得自己很無趣,誰知沒過幾天,皇帝竟然來了瓊華宮,還把裴清殊叫去了正殿,親自教他下棋。

  淑妃在旁邊陪著,滿臉都是笑意。

  臨用晚膳的功夫,淑妃去了小廚房檢查膳食。皇帝和裴清殊則靠在炕桌旁,父子倆捏著棋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淑妃看起來對你還不錯,你喜歡她麼?」

  裴清殊連忙點頭:「喜歡。」

  「那……和你生母比呢?」

  裴清殊不說話了。

  皇帝低聲道: 「這話就咱們兩個說,父皇不讓別人知道,好不好?」

  裴清殊歪頭想了想,臉上有種小孩子獨有的天真:「她們不一樣,不過都對我很好,殊兒一樣喜歡。」

  皇帝聽了,似乎有點失望,不過還是笑著摸了摸裴清殊的頭:「你這孩子,性子倒是和月兒不一樣,你比她……」皇帝本想說聰明二字,可話到嘴邊,卻又覺得不大準確,「你比她幸運得多。」

  裴清殊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能傻笑。

  他現在算是明白過來了,皇帝對他吧,說是喜愛,實際上說是「愛屋及烏」更為準確。

  父子兩個在一塊的時候,皇帝除了問一問裴清殊的生活起居之外,最喜歡談的話題就是儷妃。或許是因為這偌大的後宮裡,除了一個知曉皇帝一切秘密的祿康安之外,只有裴清殊一個人能和他聊一聊儷妃了吧。

  皇帝很喜歡和裴清殊打聽一些儷妃的事情,比如……

  「你在寒香殿的時候,你母妃有沒有提起過朕?」

  這要他怎麼回答呢?他在寒香殿的日子統共不超過一個月,而在那段時間裡,儷妃和他說的話都很少,更不要提聊起皇帝了。

  不過和天底下所有的小孩子一樣,裴清殊不希望父母之間的關係太差。而且說句現實一點的話,若是儷妃能夠從冷宮裡出來,那是對裴清殊的未來最有利的。

  他只能避重就輕,反問了皇帝一個問題:「父皇很在意母妃怎麼想麼?」

  「那是自然。」在他面前,皇帝也沒什麼可藏著掖著的,「朕每時每刻都盼望著接你母妃出來!只是你母妃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朕不好再強迫於她,這才耽擱了這麼多年。」

  「父皇,恕殊兒無禮,殊兒覺得您可能努力錯了方向。」

  皇帝見他像個小大人一樣說話,不由來了興趣:「哦?那你說,朕該怎麼辦?」

  這幾年來,皇帝已經想盡了各種法子,說遍了所有的好話,可他就是不能說服儷妃。他甚至想過要拿儷妃的家人要挾她,可是皇帝又怕那樣一來,儷妃會徹底和他翻臉,這才一直忍著沒有動手。

  裴清殊正要開口,卻見淑妃含笑進門,對他們說:「還聊著呢?晚膳都準備好了,可要傳膳了?」

  皇帝心裡抓心撓肝似的癢癢,想讓裴清殊趕緊把話說完,可又顧忌著淑妃在此,只得忍下衝動,點了點頭。

  用過晚膳,皇帝就以要檢查裴清殊的字為名,把他提到了書房裡去。

  「殊兒,你快點告訴父皇,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你母妃開心?」

  皇帝也真真是病急亂投醫了,竟然問到一個五歲的孩子頭上。

  裴清殊看他用情如此至深,卻求而不得,真是可憐又可恨。

  「母妃平日用膳,向來隻吃七分飽。」

  「啊?」皇帝被他說懵了,不知道裴清殊怎麼會突然說起這個。

  「為了保持纖瘦的身材呀。」裴清殊說完,也不直說要皇帝減肥的事情,只是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皇帝的大肚腩。

  皇帝立馬做出一個收腹的動作,不過還是沒有辦法把鼓了好多年的肚子完全縮回去。

  「你是說……叫朕減重?這能有用麼?」皇帝不太明白——以前從來沒有哪個妃子會嫌棄他胖的,所以他怎麼都想不到,難道儷妃不喜歡他,竟是出於這個原因麼?

  裴清殊抓抓頭髮,不是很確定地說:「這只是我猜的啦,有沒有用,還得父皇試過才知道呀。」

  裴清殊是覺得,像儷妃這樣特立獨行的女子,所追求的可能和尋常人不太一樣。別的妃子每天爭寵奪'權,要的只是金錢和地位,所以她們能夠毫不介意皇帝的外表和內涵究竟如何,只要能得到皇帝的倚重和寵愛就行了。

  可儷妃不同,她若愛一個人,定是看中那人的自身條件,或者說是一種感覺,而不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因為這種感覺實在太過虛無縹緲了,反倒使她比其他的妃子更難討好。

  裴清殊見皇帝露出猶豫的神色來,趕忙擺手說道:「殊兒只是胡說的,父皇不要放在心上。」

  其實幫皇帝出主意追儷妃這事兒,裴清殊本來就沒什麼把握,只是說出自己的意見罷了。要是皇帝費死費活地瘦下來了,儷妃對他的態度還是那麼糟糕的話,裴清殊還怕皇帝會怪到自己身上呢。所以見皇帝猶豫,裴清殊馬上就打起了退堂鼓。

  不過聽他這麼一說,皇帝反倒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眼神變得堅定起來:「不,殊兒,朕覺得你說的有道理。反正暫時也沒什麼別的法子了,就先試試看吧!」

  其實裴清殊很想說,要追女孩兒,辦法還是很多的,只是皇帝從小到大什麼樣的女人都有,根本不需要自己追,所以才會不知道怎麼下手。

  要說儷妃不喜歡皇帝,肯定不光光是外表的問題。性格和能力等等,也都是女人非常看重的東西。

  一直以來,皇帝都有一個很大的誤區,就是以為自己身為天子,對儷妃好,就是紆尊降貴,她就應該給自己相應的回應。

  可他不明白的是,愛不是死纏爛打,也不是強取豪奪,而是互相吸引。

  皇帝的追妻路,看起來還很遙遠啊……

  晚上皇帝順理成章地留宿在了瓊華宮。因為第二天有大朝會的緣故,皇帝早早地就起了。裴清殊去正殿請安的時候,皇帝都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

  用早膳的時候,淑妃笑眯眯地同他說:「今兒個尚衣局會來人給你量尺寸,該做秋衣了。」

  「這麼快?」裴清殊感覺夏天還沒走呢,沒想到這麼快就要準備迎接秋天了。

  「這還叫快?等入了秋,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入冬了,那才叫快呢。」提起入冬兩個字,淑妃心裡就是一揪,「到那時候,你就要搬去慶甯宮了……」

  「母妃,」裴清殊連忙安慰她說:「我會像令儀姐姐一樣,一有空就回來給您請安的。」

  「好孩子。」淑妃拿起筷子,親手給裴清殊喂了一塊用溫泉水煮過的鵪鶉蛋,「母妃沒白疼你。」

  裴清殊聽了這話,心裡莫名有點發酸。不是親生的孩子,淑妃還能對他這麼好,不管最初是出於什麼目的,真的很難得了。

  不管儷妃將來會不會出來,淑妃的恩情,他都不能忘。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3
第28章 伴讀

  下午尚衣局來人的時候,裴清殊正在書房裡和四皇子學寫字。七皇子閒著沒事就跟了過來, 在旁邊畫王八玩兒。

  這回來的女官是從寶慈宮裡出來的, 算是榮貴妃用過的舊人了, 因此見了四皇子也不發怵, 還笑吟吟地說:「既然四殿下和七殿下也在這兒,不若讓奴婢一道兒量了,省得再來回跑。」

  七皇子笑道:「我們可是空手來的,要是在這兒量,那就得蹭十二弟的那份賞錢了。姑姑少領了兩份兒辛苦費,回頭可別回去哭去。」

  「瞧您說的,奴婢好歹是在榮娘娘宮裡待過的, 眼皮子有那麼淺麼?」

  話雖如此, 可裴清殊最後還是多掏了兩份賞錢, 幫四皇子和七皇子出了。

  七皇子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十二弟,我回頭就叫人還你。」

  四皇子也附和地點點頭。

  裴清殊忙道:「兩位皇兄客氣了,都是自家兄弟, 這點小錢算什麼呀。」

  要是擱在以前, 裴清殊肯定會覺得肉疼。可他現在是皇子了,不能那麼小家子氣。畢竟有時候人和人交往,就是要花錢的,更何況四皇子還「義務」教了他那麼多東西,他還沒給過束脩呢。

  七皇子聽了,熱情地拍了拍裴清殊的肩:「十二弟, 你可真大方!那下回我得了什麼好玩兒的,第一個給你送過來。」

  裴清殊笑著點點頭。

  送走兩位皇兄之後,裴清殊若有所思地趴在書桌前發呆。

  剛才量尺寸的時候,為了量得精准一些,他們都是脫了外衣量的。要是擱在以前,裴清殊肯定覺得不好意思,要回避。可是現在,他看著兄長們的身體,感覺跟自己的沒什麼兩樣,好像已經完全習慣了做男子的感覺。

  這……應該是一件好事吧。

  入秋之後,淑妃見裴清殊已經習慣了在後宮的生活,就著手準備他年底搬去慶甯宮的事情了。

  裴清殊去正殿請安的時候,經常就能看見地上擺著一個大箱籠,淑妃不斷地指揮著下人往裡頭填東西。知道的當她是要送裴清殊去上學,不知道的,還以為淑妃這是要嫁女兒呢。

  裴清殊忍不住問她:「母妃,這麼早就開始準備麼?」

  淑妃不假思索地點點頭:「當然了,慶甯宮不比咱們這兒,要使什麼都方便。母妃尋常無事,連去都去不得。你在那邊要是缺了、短了什麼,住的不舒服了怎麼辦?總歸是要早些準備,母妃心裡頭才踏實的。」

  裴清殊有點不捨地抱住淑妃:「您不留我過了年再走麼?」

  淑妃見他這樣依戀自己,便溫柔地拍了拍裴清殊的背,心裡頭暖洋洋的:「母妃當然想留你多住一陣子了,只是……母妃不能害了你。那天你四皇兄訓你的事情,母妃都聽說了。說實話,我想了很久,最後覺得還是讓你早點去慶甯宮正式讀書比較好。」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適應了瓊華宮,又要搬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和十幾個不熟悉的哥哥相處,裴清殊心裡頭就有一點打怵。不過他也知道,這是他必須面對的事情,絕對不能因為貪圖眼前的安逸就退縮不前。

  「好孩子,你畢竟是個哥兒,和令儀不同。女孩子嘛,最好的時光就是嫁人前的日子了。撒一撒嬌,偷一偷懶,不想做女紅就不做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你身為皇子,將來終究是要走出皇宮,為你父皇效力的。母妃不能再像寵著令儀那樣寵著你了,你能理解母妃麼?」

  裴清殊連忙點頭,小小的一張臉,看起來很認真的樣子,把淑妃給逗笑了:「你呀,見天兒地就會點頭,你到底聽懂了沒有啊?」

  裴清殊還是點頭。

  淑妃沒脾氣地笑了笑,又和他提起選伴讀的事情。

  「我娘家弟弟有個哥兒,叫煦兒的,和你年紀相仿,只比你大兩歲。聽說小小年紀,性子很是穩重,功課也不錯。母妃想著,讓他給你做伴讀,你看怎麼樣?」

  裴清殊哪有不答應的道理:「都聽母妃的。」

  淑妃笑道:「什麼都聽我的呀,上回你讓孫媽媽出宮探親,不就存了讓你乳兄弟進宮的心思麼?」

  裴清殊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什麼都瞞不過母妃……」

  他本想著晚一點再跟淑妃提這件事的,沒想到淑妃倒主動說起來了。與淑妃這種在王府、皇宮裡混跡了十幾年的人相比,裴清殊到底還是嫩著呢。

  「這有什麼可不好意思說的,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心思重了些。」淑妃說這話時,倒是沒有絲毫埋怨,反倒看起來有些心疼裴清殊的樣子,「在那樣的地方長大,也真是苦了你了。」

  淑妃以為他懂事聽話,是因為在冷宮出生,看慣了旁人的冷眼,所以才會這樣謹小慎微。不過只有裴清殊自己知道,那是因為他的殼子裡裝著的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他再怎麼演小孩兒,也不可能一直像個小孩子一樣的。

  不過,既然淑妃給他找了個合理的理由,那他就順勢接受了吧。

  「殊兒不苦。」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能遇到母妃,殊兒覺得自己很幸福。」

  淑妃又被他給逗樂了:「你這小機靈鬼!好了,還是說說你奶兄弟的事兒吧。那孩子的情況,我已經派人打聽過了。你要是想讓他進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皇子的伴讀,大多是勳貴子弟,你這奶兄弟的出身低了些。母妃想著,左右他們趙家也沒人了,不如把那孩子過繼給你舅舅。到時候他們兩個小的有個兄弟名分,將來也更親熱不是?」

  這事原要由孫媽媽來決定的,不過淑妃顯然是養尊處優久了,對於下人的看法根本不怎麼在意,所以隻跟裴清殊這個「主子」商量。

  可裴清殊不習慣替人做決定,哪怕是伺候他的下人也不行。所以他只是暫且應下,說是回去再和孫媽媽商量一下。淑妃倒也沒說什麼。她知道,孫媽媽一定會同意的。

  「聽說你三皇兄當年進學的時候,是帶了六個伴讀的。不過母妃覺得,讀書如何,不在於伴讀的數量多少,要那麼大的排場沒有用。你看你四皇兄,身邊就一個伺候茶水的小太監,書不是也讀得好好的?」

  「四皇兄沒有伴讀麼?」裴清殊有點意外。對於皇子來說,伴讀的意義並不是字面上的意思那麼簡單。因為宮裡的皇子大多都是異母兄弟的緣故,在很多情況下,皇子和伴讀之間的感情,甚至要好於親兄弟。等將來皇子出宮立府了,這些伴讀就是他們最好的謀士甚至是朋友。

  「小時候是有過的,不過後來不知怎的鬧掰了,被你四皇兄攆回家去了。為著這個,榮姐姐不知道和我埋怨過四皇子多少遍。」

  裴清殊想了想,以四皇子的性格,還真是幹得出來這種事情。

  「還是咱們殊兒好,殊兒最聽母妃的話了。」淑妃看著裴清殊,真是越看越喜歡。母子倆靠在一起說了好半天的悄悄話,午覺都是一起歇的。

  或許正是因為他們知道即將分別,相處時的每一分每一秒才顯得越發珍貴。

  不知是不是為著裴清殊的緣故,皇帝最近常來瓊華宮。儘管儷妃特意交代過讓他不要特殊對待裴清殊,可皇帝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腿,總想來看看這孩子。

  他每回來見裴清殊,第一句話肯定要問:「殊兒,朕瘦些了沒有?」

  剛開始的時候,裴清殊是真沒看出來皇帝哪裡瘦了。為了鼓勵皇帝繼續鍛煉身體,控制飲食,裴清殊決定「童言無忌」一把:「沒有。」

  於是皇帝很受傷地回去了。

  裴清殊本以為皇帝就是一時興起,沒想到過了一兩個月之後,裴清殊發現皇帝還真是瘦了一些,模樣瞧著比之前順眼多了。看來,愛情的力量果然很偉大!

  不過裴清殊覺得,皇帝還是沒有達到儷妃會喜歡的那個標準。

  於是他送皇帝四個親手寫的大字——「繼續努力」。

  這四個字是他特意找四皇子「教」的。皇帝收到之後,如獲至寶,還讓人裱了起來,掛在了飯廳。每回用膳的時候,都以此來提醒自己不能吃得太飽。

  皇帝的身材一日好過一日,天氣也一日一日地寒冷起來。

  冬初的時候,榮貴妃千挑萬選,終於把大公主的婚事給定了下來。

  原先公主的婚事,應該是由皇后來定奪的。可自從夏末那陣兒帝後失和,皇后在宮中的話語權就跌落到了谷底。

  榮貴妃和全貴妃都是那種把權力握到手裡之後,就不會輕易撒開的人。皇后這些日子沒少折騰,就想要壓一壓兩個貴妃的風頭。可在大公主的婚事上,榮貴妃不肯退讓半分。最終皇后還是不得不依了榮貴妃的意思,給大公主定了承恩公府的嫡次子。

  原本皇后想的是,承恩公府乃是大齊當之無愧的第一名門,她是想要把承恩公的公子留給自己的親生女兒,也就是三公主的。三公主雖比那承恩公的嫡次子小了幾歲,可她與嫡三子卻是年紀相仿。

  結果沒想到,榮貴妃也盯上了承恩公府。這下子好了,一個國公府,總不好出兩位駙馬吧?畢竟人家養了兒子,也是想要出仕的。若是尚了公主,就只能領個閒置,施展不了什麼作為了。

  皇后氣急敗壞,卻又不得不盡心盡力地為大公主準備婚事,籌辦嫁妝。畢竟大公主是皇帝的第一個孩子,在皇帝心裡的分量很重。若是不把大公主的婚事給操辦好了,皇帝還不知要氣她氣到什麼時候。

  儘管事情已經過去了好一段時間,可皇后想起自己與皇帝的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時,仍然會氣得渾身發抖。她實在不明白,儷妃不過是生的貌美些罷了,皇帝怎麼就像著了迷魂湯似的,只要是跟儷妃有關的事情,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

  以往皇帝性格溫吞又軟弱,雖然和皇后關係平平,卻也絕不會冷落她這麼久,結果現在就連初一、十五都不來坤儀宮留宿了。皇后心裡又氣又恨,可是毫無辦法——皇后再大,畢竟大不過皇帝。只要皇帝強硬起來,她就拿皇帝一點辦法都沒有。

  無奈之下,皇后只能主動一回,以盡心操辦大公主的婚事來向皇帝服軟。

  大公主明年春天才正式成婚,還有四五個月的功夫,看起來好像時間挺充分的樣子。可皇家禮儀繁多,皇后和榮貴妃近日來忙得不可開交,連年關的事情都顧不上了,只能放權給全貴妃去操持。

  和總是冷著臉擺譜的皇后不同的是,全貴妃在宮裡向來平易近人,為人處世十分周全。加上敬妃和敦嬪的幫忙,在皇后和榮貴妃忙不過來的這段日子裡,全貴妃把迎接年關的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條,就連皇后和榮貴妃也不得不佩服全貴妃的辦事能力。

  榮貴妃私下裡跟淑妃歎氣:「全妃生的若不是次子,而是長子的話……這皇貴妃的位子,八成就是她的了。」

  淑妃不贊同地說:「我看倒未必。全貴妃人雖玲瓏,生的兒子卻不成器。我聽人說……二皇子見天兒地和宮女廝混,甚至還養了些個貌美的太監和戲子……」

  「怎麼會有這種事!」榮貴妃驚呼道:「他們這個年紀,對女人新鮮也就罷了,怎麼會對男人……」

  「誰知道呢!」淑妃一臉八卦,卻是壓低了聲音,悄聲道:「聽說全妃一直讓人壓著呢,就怕這事兒傳到皇上耳朵裡。不過慶甯宮人多嘴雜,哪裡是她瞞得住的,我看二皇子遲早要遭殃!」

  「難怪,難怪,」榮貴妃一連道了兩個「難怪」,「難怪這些日子,全貴妃和敬妃老攛掇著皇上給大皇子也挑一門親事,讓他出宮立府去,原來是為了讓二皇子出宮做準備呢!」

  淑妃笑道:「所以說嘛,姐姐根本不用擔心什麼。大皇子雖有點兒戰功,為人卻很魯莽。二皇子小小年紀便貪圖色欲,甚至還和男子不清不楚……必然難成大器。三皇子雖是嫡出,可皇上和皇后的關係,也不用明說了。四皇子為人這樣正派,念書又好,我看姐姐你呀,福氣還在後頭呢。」

  榮貴妃聽了忙道:「妹妹這話可不能亂講!墨兒再怎麼好,他上頭還有三位兄長在呢,怎麼都……怎麼都輪不到他的。」

  淑妃卻不以為然:「遠的不提,就說咱們皇上,那也不是先帝長子呀。除了忠、禮兩位親王之外,當年可不就數皇上年紀最小了嗎,還不是照樣繼承大寶。」

  榮貴妃歎了口氣,還是不敢說什麼大話:「就算不立長,若是皇上要立賢的話,寧貴嬪膝下的六皇子,可是所有皇子中最聰明的一個。墨兒讀書雖用功,可文才卻不及他六弟,不過是會畫兩筆劃兒罷了,又有什麼用!」

  「姐姐也莫要太悲觀了,六皇子才學雖出挑,可寧嬪出身平平,哪裡比得上姐姐尊貴。姐姐出身容氏,那可是百年大族。寧嬪不過一個小官之女,靠著生了皇子才坐上貴嬪之位,姐姐根本無需將他們母子放在眼中。」

  榮貴妃被淑妃說得心花怒放,忍不住笑道:「你一個傅家之女,在我面前說什麼百年大族,這不是臊我呢麼!」

  容家和傅家,都是大齊開國功臣之後。一個歷朝歷代都保持中立,經久不衰;一個站隊明確,爭取每朝都能輔佐正確的君主上位,立上「從龍之功」。

  在這件事情上,傅家成功的時候很多,失敗的時候也有。不過不管經歷過多少次打擊,傅家都屹立不倒,且家底越來越豐厚,地位越來越穩固。因此每一朝的皇子,但凡有奪嫡之心的,大多會與傅家或者傅家的姻親聯姻,以此來達成互惠互利的目的。就連淑妃當年,也是這樣進瑞王府的。

  「要說大族,承恩公府那才叫富貴滔天。」一提起『承恩公』這三個字來,淑妃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敬意,「那可是唯一一個出過女帝的家族,咱們這些世家,哪裡能和左家相比。」

  女帝左氏,是大齊這幾十年來最傳奇的女子,沒有之一。

  當年景宣皇帝病重,膝下無子。皇后左氏攝政,並於五年後登基為帝。

  更令人驚歎的是,女帝的真實身份,竟然是景宣皇帝的長嫂。民間多有傳言,說是景宣帝為了霸佔長嫂,陷害長兄,致使原本最有可能繼位的皇長子死於非命。之後他不顧眾人反對,立左氏女為皇后。不想左氏坐上皇后之位沒多久,就給景宣帝下了毒,讓他像死人一樣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氣在。之後左氏便大權獨攬,可謂竊國。

  這樣的故事,不管真假,只要足夠離奇,就能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傳奇故事。甚至在女帝離世後很多年後的今天,她的故事都還在民間廣為流傳。

  淑妃對著榮貴妃恭維道:「景儀能嫁入左家,那可真是叫人羡慕極了。咱們年輕那陣兒不也是麼,要是能嫁入左家,恐怕連皇家的媳婦兒都不想做吧!」

  「妹妹又說渾話了!」榮貴妃心裡得意,面上卻是嗔笑道:「左家是好,只是皇后不是一直有心把三公主嫁入左家麼?這會兒被景儀截了胡,皇后母女心裡頭指不定怎麼彆扭著呢。」

  「姐姐管她們做什麼,你就景儀這麼一個女兒,還不是什麼好的都先緊著她麼。三公主年紀還小,皇后有的是時間再給她尋一個好人家。」

  榮貴妃笑道:「這倒也是。若不是為了景儀,這些日子,我也不能叫全妃在後宮獨大。只要景儀嫁的好,我就是矮全妃一頭,也認了。」

  「姐姐莫慌,全貴妃得勢,也不過是這幾個月的事情罷了。在這宮裡呀,年輕妃嬪靠的是寵愛,到了咱們這個年紀,靠的就是子女了。全貴妃就二皇子那麼一個兒子,哪裡比得上姐姐你的福氣。景儀的婚事如此體面,再加上和左家的姻親關係,將來四皇子必然前途無量……」

  其實榮貴妃心裡,的確生出過讓四皇子爭一爭那個位子的意思。只可惜一來四皇子的排行不占絕對優勢,二來裴清墨這個人一根筋,除了舞文弄墨之外,對朝政和爭寵之類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看的榮貴妃乾著急。所以在這件事情上,榮貴妃是有心而無力。

  相比之下,淑妃活的就比較輕鬆了。裴清殊年紀小,除非當今皇帝能像先帝一樣長壽,不然這皇位怎麼著都落不到他的頭上,所以淑妃只要踏踏實實地把孩子養大就好了。

  臘月十八這一天,是裴清殊滿五周歲生日的日子。淑妃老早就叫人定下了酒席,請了幾個交好的後妃來瓊華宮小坐,還在裴清殊屋子裡單獨開了一桌,讓裴清殊請他的幾個皇兄吃飯。

  裴清殊和他的大部分皇兄們還不太熟悉,就隻請了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來做客。比起請來一堆處不來的人,裴清殊覺得倒不如和幾個關係好的哥哥一起聊聊天,喝喝……喝喝果蔬飲品什麼的。他年紀太小,淑妃根本不讓人上酒。說是酒席,不過是吃菜罷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兄弟幾個還是聊得很開心。四皇子和五皇子年紀相仿,兩人時不時聊一聊功課上的事情。五皇子雖然才能平平,但極為謙遜,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向四皇子請教。

  七皇子性子最活潑,只要有他在,就沒有冷場的時候。等吃飽喝足之後,四皇子和七皇子還一人畫了一幅畫送給裴清殊。四皇子那幅山水圖,裴清殊特別喜歡,立馬讓人送去裱起來了。至於七皇子的那幅畫像……他就不敢恭維了,果然愛好和特長是兩碼事情啊。

  瓊華宮熱鬧了大半天,等把客人都送走之後,天都快黑了。裴清殊怕自己這個點兒睡下,晚上就睡不著了。於是打起精神,去正殿找淑妃。

  讓他沒想到的是,向來被一群人圍繞著的淑妃,那個在人前一直都光鮮亮麗的紅衣女子,竟然一個人獨自坐在窗邊喝悶酒。

  裴清殊心裡一揪,走過去叫她:「母妃。」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0:23
第29章 母妃

  裴清殊走過去問她:「令儀姐姐她們走了?」

  今天淑妃讓下人在花廳裡給公主們也開了一桌酒席。令儀算是裴清殊的親姐姐,他過生辰, 令儀肯定是要回來喝上一杯的。大公主是榮貴妃所出, 與瓊華宮走得近, 自然也要來。四公主的生母信貴人住在瓊華宮裡, 當然也要回來。這樣一來,竟然只有一個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和瓊華宮關係不怎麼近。

  話雖如此,統共只有四位公主,要是獨獨不請三公主的話,三公主又不知道要怎麼鬧。為圖省事,淑妃便讓令儀邀了三公主一起來。

  不過她們姐妹兩個向來不對付,大家一塊兒吃了頓飯, 也沒說什麼話, 便各自回去了。

  「嗯, 都走了。」淑妃突然長長地歎了口氣,「熱鬧了一天,這會兒突然靜了下來,母妃這心裡頭呀, 還真是空蕩蕩的。」

  當初麗嬪搬走的時候, 淑妃特別高興。可好日子沒過多久,裴清殊也要走了。

  等他搬走之後,瓊華宮裡就只剩淑妃和一個寡言少語的信貴人。淑妃和信貴人向來沒什麼共同語言,一想到未來枯燥無味的日子,淑妃就覺得心裡難受。

  類似於將來一定會經常回來看她的話,裴清殊已經說過好多次了。這會兒臨走了, 裴清殊反倒不想再說,只是沉默地靠在淑妃身上,抱住了她。

  讓人沒想到的是,傍晚的時候,皇帝竟然來了。淑妃猝不及防,也沒做什麼準備,正要去讓下人張羅酒菜,就聽皇帝和氣地說道:「累了一天,就別忙叨了,有什麼算什麼,再叫禦膳房添幾個菜便是了。」

  淑妃聽了,這才坐下。皇帝又問了些裴清殊搬去慶甯宮的事情,見淑妃一一應答如流,不禁滿意地點點頭,誇讚道:「當初把殊兒交給你,真是對了。瞧這孩子,被你養的多好,真是辛苦你了。」

  淑妃本來好不容易忍不住了,這會兒皇帝一說,眼圈兒立馬就紅了,連忙掏出帕子擦眼淚。

  裴清殊見了,就悄悄地退了出去,給大人們一點獨處的時間。

  飯後,裴清殊站在自己的房間裡,看著宮人們忙忙碌碌,收拾行李打包。

  想想他來的時候,窮的跟什麼似的,渾身上下連件好衣服都沒有。那時候哪能想到,走的時候他會帶走這麼多行李,還有這麼多下人呢?

  因為慶甯宮是皇子們居住的地方,怕漂亮的宮女太多會擾亂皇子們讀書的心思,所以大多數皇子身邊都是太監比較多。

  這回去慶甯宮,孫媽媽、福貴、玉欄、玉岫、小德子和小悅子這幾個得用的下人,裴清殊肯定是都要帶走的。其餘的人裡,玉欄她們又幫他挑了四個勤快老實的小宮女和四個跑腿的太監,其餘的丫頭婆子,就都留在了瓊華宮,沒有全都帶走。畢竟到了那邊之後還是要再添新人的,若是帶得多了,只怕慶甯宮那邊管事的還會不高興。

  裴清殊正看著玉欄給幾個留下的小宮女送賞錢的時候,一個臉熟的御前太監走了過來,和福貴低聲說了幾句話。福貴點點頭,走過來對裴清殊道:「殿下,皇上在外頭等您呢,說是想出去走走,散散步。」

  裴清殊點點頭,剛要跨出門檻,就被孫媽媽給攔住了。

  「我的小祖宗誒!這大冷天的,哪能就這麼出去呀!」

  玉欄和孫媽媽配合默契,只一眨眼的功夫,玉欄就把裴清殊的那件白色狐裘披風拿了過來,然後單膝跪在他的面前,將披風系在他的身上。

  等玉欄把同色的手套也給他帶好之後,玉岫又拿來一個小小的手爐,讓裴清殊拿在手裡捧著。

  屋裡頭燒著地龍還有上好的銀霜碳,一點都不冷,甚至還有點熱。裴清殊被她們裡三層外三層地裹得嚴嚴實實的,不禁有點煩躁地說:「我不要!我又不是小姑娘!」

  聽到這麼孩子氣的話,玉岫她們都忍不住笑了:「瞧殿下這話說的,這大冬天的,就是皇上出門,也要用手爐捂手呢,關姑娘不姑娘的什麼事兒!」

  玉欄也道:「屋裡頭熱,出去就冷了,殿下快些拿著,別叫陛下久等了。」

  裴清殊說不過她們,只得老老實實地捧著小手爐,像個白糯的小粽子一樣挪出了門。

  皇帝果真等在院子裡,見他出來,臉上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還帶著一絲和善的笑意:「殊兒,父皇帶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好。」裴清殊乖乖答應。

  他本以為所謂的走走,就真的是走走。結果沒想到才出瓊華宮沒多久,皇帝就要把他往龍輦上拉。

  裴清殊嚇得腿都軟了,死活不肯動。皇帝不知道他是不敢坐禦輦,見他遲疑不前,還當是裴清殊年紀小,不抗凍,雙腳僵硬走不動路了,便親自將他抱了上去。

  裴清殊只覺一陣天旋地轉,暈乎了好半天,他才戰戰兢兢地開口:「父皇,我,我可以坐這裡嗎?」

  「有朕在呢,你怕什麼。」皇帝捏捏他的小臉兒,好笑地說:「這點倒不像你母妃,膽子太小了。」

  裴清殊不服氣,反過來問他:「父皇做皇子的時候,也坐過皇爺爺的禦輦麼?」

  皇帝一愣,忽然露出一絲傷感的神色:「沒有呢。你皇爺爺雖然把皇位傳給了父皇,可他最喜歡的兒子……是你九叔。」

  「九叔?」裴清殊模模糊糊地有個印象——這位九皇叔,是先帝最小的兒子,也是皇帝一母同胞的親生弟弟,現在的禮親王。

  太后秋天從行宮裡回來的時候,裴清殊遠遠地見過禮親王一回,只記得他生的相貌堂堂,旁的就不知道了。

  「是啊。大孫子,小兒子,向來都是老人家的心頭肉。」皇帝摸摸裴清殊的頭,和他回憶起往事來,「那個時候,若不是父皇年紀最大,恐怕這皇位也不會落到朕的頭上吧……」

  「誰說的,殊兒就覺得父皇很好呀。」抱緊皇帝的大腿,多誇他幾句總是沒錯的,「父皇對殊兒最好了。」

  皇帝忍不住笑道:「誰對你好,誰就適合當皇帝嗎?那你說說看,你的這些皇兄裡頭,哪個對你最好?」

  裴清殊聞言心中大震,臉上的笑容差點僵掉。

  這這這……!立儲這麼大的事情,皇帝竟和他一個五歲小兒商量了起來,這樣真的好嗎?!

  「殊、殊兒不知道……」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裴清殊趕忙添上一句:「皇兄們都很好。」

  裴清殊覺得,皇帝的笑容裡,好像突然閃過一絲諷刺。不過那種神情轉瞬即逝,也可能是他看錯了。

  「都很好麼?你從寒香殿出來這麼久,你大皇兄和你說過幾句話?你三皇兄可曾正眼看過你一眼?」皇帝苦笑道:「他們的眼裡,恐怕只有功名利祿,半點骨肉之情都沒有了吧。」

  裴清殊也不知道未來的皇帝到底是哪位哥哥,不過不要輕易得罪人總是沒錯的:「大皇兄他們比我年長許多,又有差事和功課要忙,顧不上殊兒也很正常呀,殊兒不怪他們的。反正我和四哥、七哥他們玩兒的也很開心呢。」

  皇帝好笑地說:「就你四哥那個性子,還能帶你玩兒?對了,朕特意交代過他,不讓他打你手板,他沒有陽奉陰違吧?」

  「當然沒有了,四哥對我很好的。」雖然四皇子經常把他嚇得心肝兒顫,不過平心而論,四皇子還是一個不錯的小哥哥。

  「墨兒和逸兒,倒都不是那種貪圖名利之人,只是……」

  見皇帝欲言又止的樣子,裴清殊忍不住追問道:「只是什麼呀?」

  皇帝搖搖頭道:「罷了,你還小,朕就是與你說了,你也不會懂。」

  裴清殊聽了,忍不住有些氣悶地嘟起小嘴。

  皇帝被他生氣的樣子逗樂了。裴清殊生的玉雪可愛,這樣的小孩子只要不是在哭鬧,做什麼表情都是惹人喜愛的。

  父子倆說了一會兒話,裴清殊漸漸地就感覺到不對勁了:「父皇,您要帶我去哪裡呀?」

  其實他心裡已經有答案了,算是明知故問。

  皇帝溫聲道:「兒的生日,娘的苦日。你也有好久沒有見過你母妃了,去看看她吧。」

  雖說皇帝嘴上說的一本正經,可裴清殊總覺得,皇帝是有私心在的。

  他應該也很想借機見一見儷妃吧?

  不過皇帝到底是一番好意,裴清殊沒有拆穿他,而是乖乖地跟著皇帝來到了寒香殿。

  到了冷宮門口之後,皇帝親自牽著裴清殊的手,站在殿外等著儷妃。

  從下午開始,天上就飄起了小雪。幸而今日無風,雪花靜靜地落下,構成一幅動態的美景,而不是叫人冷得生厭。

  皇帝本以為儷妃聽說裴清殊來了,定會出來見他們父子一面。誰知大門打開之後,出來的卻是守門的太監,不見儷妃的影子。

  皇帝不免失望至極。

  可就在這時,裴清殊突然聽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殊兒!」

  他抬頭一看,眼前身著藍色小襖的女子,不是恩嬪是誰。

  「姨母!」許久不見恩嬪,裴清殊也有些想她了,下意識地就放開了皇帝的手,撲到恩嬪懷裡。

  恩嬪緊緊地抱住裴清殊,見他長高了,也長胖了,喜得熱淚盈眶。左摸摸,又瞧瞧,把裴清殊擺弄了好半天,恩嬪才想起旁邊還立著一尊「大佛」。

  等她想起皇帝的存在時,恩嬪趕緊一臉惶恐地向皇帝行禮。

  「起來吧。」對於恩嬪,皇帝早就沒有什麼情分在了。如今留著恩嬪,也不過是看在儷妃母子的面子上罷了。

  「皇上和殿下快請進屋坐。」恩嬪仿佛沒有注意到皇帝的冷淡一樣,殷勤地躬身道:「天這樣冷,若是凍壞了皇上的龍體,罪妾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皇帝拉著裴清殊,邊往裡走邊問:「月兒人呢?」

  恩嬪不敢隱瞞:「妹妹說她那個什麼江書社的交稿日期要到了,托人要了一壺酒,喝了幾杯,說有了靈感,就回屋寫東西去了。」

  皇帝聽了,倒是不敢打擾儷妃了。他知道儷妃的習慣,在她寫書的時候若是被人打擾,儷妃會變得很暴躁的。

  走進恩嬪的屋子裡坐下後,皇帝又問:「剛才,下人向月兒通傳過了麼?」

  恩嬪有些赧然地說:「通傳過了,妹妹說……知道殊兒平安就足夠了,讓皇上帶殊兒回去吧。」

  皇帝緊抿著嘴唇不說話,裴清殊卻是突然鬆開了恩嬪的手,朝儷妃屋裡跑去。

  「殊兒!」恩嬪情不自禁地叫了他一聲,不過只是這麼一叫而已,也沒特意攔著。人家親生母子的事情,她這個做姨媽的就是再親,也不好多管。

  裴清殊跑到儷妃屋裡之後,發現儷妃如他所猜測的那樣,根本就不是在寫話本,而是半躺在軟塌上一個人自斟自酌。

  儷妃今日身著一件銀白色的毛領竹節紋小襖,下著一條荔枝紅百褶長裙,白衣紅裙,既樸素又豔美。臉上雖脂粉未施,那似蹙非蹙的眉心卻堪比最精美的妝,為儷妃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面紗似的,讓人仿佛見到了下凡的神仙妃子,不敢逼視。

  裴清殊呆呆站在門口,身後雪花飄落,他卻全然不覺得冷似的,不敢進屋去了。

  先開口的,卻是儷妃:「你回來做什麼,不是叫你不要再回來了麼?」

  儷妃如此冷漠,算是在裴清殊的意料之中。可不知道是不是這具身體的本能使然,裴清殊的心頭還是感到一陣悲涼:「今日是我生辰。」

  「我知道。」儷妃的眼神祉在裴清殊身上蜻蜓點水似的掠了一下,很快就收回了視線,「回去吧,天晚了,你母妃該擔心了。」

  裴清殊聞言心中一澀,像是管不住嘴巴了似的、不受控制地說:「您不要我了麼?」

  儷妃櫻唇微動,似乎受了些許觸動,可最終還是沒有改變自己的態度:「走都走了,還走什麼回頭路。你啊,別學我,這輩子還長著呢。」

  「月兒……」皇帝跟了過來,見儷妃連門檻都不讓孩子進,不由說道:「你若是惱了朕,不見朕也就罷了,殊兒何其無辜……」

  「誰讓你進來的?」儷妃忽然從塌上坐了起來,有些激動的樣子:「你走!都給我走!」

  「母妃!」裴清殊好不容易才能見到儷妃一次,不想就這麼錯失一個機會,「你看父皇,他很想你,他最近瘦了很多!」

  聽到裴清殊這麼講,一直不敢主動賣慘的皇帝心裡感激不已。向兒子投去一個讚賞的目光之後,皇帝不禁看向儷妃,面露期待。

  誰知儷妃看了皇帝一眼,忽然笑了:「他變成什麼樣子,和我有什麼關係。」

  皇帝心裡剛剛升起的一絲暖意,瞬間被儷妃輕飄飄的一句話擊得粉碎。

  是啊……她又不喜歡他,不在乎他,他就是變得再好,又能改變什麼呢?

  ……

  在儷妃這裡碰了壁之後,皇帝帶著裴清殊,父子倆垂頭喪氣地離開了寒香殿。

  把裴清殊送回瓊華宮之後,皇帝沒再多做停留,獨自回了乾元殿。

  這一天晚上,在這寂靜的雪夜裡,不知有多少人像淑妃和儷妃一樣,獨自喝起了苦酒。

  裴清殊臨睡前就在想,淑妃和儷妃這兩個女人,一個驕傲矜貴,帶著濃濃的人間煙火氣。一個清冷淡漠,像個誤入凡塵的仙子。從生活的角度來說,還是淑妃這樣的女人更適合過日子。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儷妃身上有一種神奇的吸引力,不僅皇帝覺得著迷,就連裴清殊都討厭不起儷妃來,甚至有一點被儷妃的神秘感所吸引。

  人啊,真是一種複雜的生靈。

  帶著這樣的感慨入睡之後,第二天一大早裴清殊就被玉欄叫了起來,準備正式搬家了。

  淑妃昨兒個晚上還顯得有些萎靡不振的樣子,結果一覺起來,好像昨晚的事情只是裴清殊眼花一樣,淑妃又變成了那個風風火火的潑辣女子,插著腰撚著蘭花指,站在院子裡罵人:「都給本宮小心一點!要是誰把殊兒的東西磕了碰了,本宮要你們好看!」

  裴清殊見了,忍不住悄悄問玉欄——淑妃真的是在傅家長大的名門貴女麼?

  玉欄聽了,連忙捂住裴清殊的嘴,把他拉到一邊低聲道:「這話不好講的。」

  裴清殊奇道:「難不成,還真不是?」

  搬家太忙,玉欄顧不上理他,只能應付著說了兩句。原來淑妃小的時候,生母不受寵愛,母女倆被趕到京郊的莊子裡去了。淑妃性子要強,小小年紀就學了一身的本領護著母親。不過與此同時,她的心底也有鄉下人的那一份淳樸和真誠。

  裴清殊還是不明白:「不是說母妃和榮娘娘是手帕交麼?難道榮娘娘也……」

  「我的好殿下誒,您就放過奴婢吧,也不瞧瞧是什麼時候!」眾人忙作一團,隻裴清殊上不得手,閒著無聊,這才纏著玉欄說話。見玉欄實在不樂意搭理他,裴清殊乾脆直接奔正主兒問去了。

  淑妃見小兒子突然問起自己和榮貴妃是怎麼熟識的,不由一愣:「怎的突然想起問這個了。」

  裴清殊纏著淑妃的手臂搖來搖去地撒嬌:「我好奇嘛。」

  淑妃寵溺地笑道:「告訴你也無妨。母妃的娘家傅家,和榮貴妃的娘家是世交,所以母妃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她了。後來啊,你外祖母生病了,要到鄉下去養病。結果鄉下條件不好,奴才又刁又懶,你外祖母的病拖了好久都沒好。多虧榮姐姐記得我,來看了我一回,見我們母女處境不好,又是送大夫又是送藥材的……這才把母親的病給治好了。若不是她呀,我們母女倆還不知道要在莊子裡受多久的苦呢。」

  裴清殊專注地聽著,沒想到淑妃看著光鮮亮麗,什麼都不缺的樣子,原來還有這樣的一段童年經歷。

  「所以呀,當初一見你,我就想起我小時候的樣子來了。」淑妃摸著他的頭,笑吟吟地說:「人呐,這一輩子就是這樣。得了人家的恩惠,總要以某種方式還回去的。母妃倒不圖你什麼回報,隻願你自個兒好好的,將來看見誰遇見相似的處境了,拉上一把就是了。」

  裴清殊聽了,乖巧地點了點頭。

  從瓊華宮出發往慶甯宮去的時候,淑妃心裡頭實在不捨得,跟在後頭好長一段路。

  可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以往淑妃還以為慶甯宮距離瓊華宮很遠,沒想到今天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淑妃是個性情中人,終究忍不住落下淚來。

  主子一哭,奴才們要是幹站著就不好看了。於是玉欄、玉岫等人也紛紛低下頭,用帕子或者袖子抹起眼淚。

  裴清殊正為難著該怎麼勸淑妃呢,就見淑妃已經擦乾了眼淚,調整好表情對玉盤說:「慶甯宮的管事太監呢?怎的十二皇子來了,也不見他出來迎一迎!」

  淑妃話音剛落,玉盤還沒來得及進去打聽,就見一人步履匆匆地從慶甯宮裡走了出來,殷勤地高聲道:「奴才李忠甯,給淑妃娘娘請安!奴才來遲了,還望娘娘恕罪!」

  李忠寧今年三十七八歲,是先帝在時便淨身入宮的老太監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慶甯宮裡辦差。他由小太監一路升遷成為慶甯宮的管事太監,靠的就是這股子對主子的殷勤勁兒。

  淑妃膝下沒有皇子,以前幾乎沒和李忠甯打過交道,只聽榮貴妃提過幾句,對他的印象並不算太好。這會兒見了,也不過是因著裴清殊將來要住在這兒的緣故,勉強給他一個好臉色:「起來吧。李公公是大忙人,我們這些後宮婦人,整日裡閒著無事,等一等又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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