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重生東漢末年 作者:潛陽 (已完結)

 
q781009 2019-7-9 01:06:1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77 46369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0:12
第二十五章 蔡府

    次日,郭斌起了個大早,洗漱一番便往蔡邕府上行去。關羽眾人並未隨行,而是由虎子領著游京城,順便打探消息去了。

    通報過門子,不久便有人領著從側門進去,來到了一處花廳。一路上並未見雕樑畫棟,只是佈置清雅,閒淡舒適。

    花廳中有一身材頎長的儒服男子,面白微鬚,容貌清癯,披一件白色儒生長袍,飄然若仙。

    見郭斌前來,爽朗一笑,道:“來者可是郭潛陽?”

    郭斌忙躬身道:“小子郭斌,見過蔡議郎。”當下從懷中取出司馬徽的書信,恭敬遞上。

    蔡邕接過書信,展開看了起來。一會兒閱畢,對郭斌道:“德操一向可好?”

    郭斌道:“先生安好。”

    這時外面下人前來,說是前院有客,袁本初帶人前來拜謁。蔡邕命直接將人領到花廳,轉頭對郭斌笑道:“這個袁本初,知道老夫休沐,便做了不告而來的惡客。”

    過不多時,家丁領著兩個男子進了花廳。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色白皙,容貌俊偉。一進門便哈哈大笑著道:“伯喈先生,袁本初冒昧來訪,做了惡客,尚請恕罪啊。”

    後面一人身量不甚高,頜下鬍鬚雜亂,穿一件滿是褶皺的絲綢長袍,只雙目炯炯似有神光。看到郭斌,雙目一亮,隨即神光掩去。

    蔡邕看到二人,哈哈大笑,道:“本初,孟德,你們兩個怎麼結伴前來了?來來來,給你們介紹個少年才子。”

    說著,拉住郭斌,介紹道:“這位是郭斌,字潛陽,潁川陽翟人,是司馬德操先生的高足。潛陽,這位是袁紹,字本初,汝南汝陽人;這位是曹操,字孟德,沛國譙縣人。”

    郭斌掩住心中震驚,老老實實地與這兩位梟雄互相見禮。

    見禮罷,袁紹拉著郭斌道:“可是荀文若的同鄉?潛陽昨日在太學的一番話我也聽說了,真是字字珠璣。那一手字我也見識了,運筆流暢,矯俊若龍,袁某佩服,哈哈。”

    郭斌忙拱手道:“彫蟲小技,貽笑方家了。”心中卻暗暗感嘆袁紹耳目的靈通。

    這時,曹操上前道:“潛陽過謙了,少年中國之文真如醍醐灌頂,似棒喝當頭。少年英雄,當如是也。”

    袁紹還則罷了,對於曹操,郭斌可不敢怠慢,忙道:“孟德兄謬讚,郭斌年少無知,尚需幾位哥哥指教。”

    蔡邕聽得雲裡霧裡,對曹操道:“孟德,是怎麼一回事?什麼少年中國文?”

    當下曹操將昨日郭斌在太學裡如何訓斥一群博士,如何寫了一篇少年中國文一五一十地說給蔡邕,只聽得他連連點頭。

    看看天將近午,便命人置酒設宴,席間眾人談笑歡欣,其樂融融。

    席間,袁紹對郭斌道:“潛陽賢弟,你昨日在太學說宦官弄權,禍國殃民,是何意?”

    郭斌心中一笑,看了袁紹一眼,道:“宦官不全之人,居君側而擅權威。矇蔽聖聽,擅殺忠良。黨人者,國之基石,民之脊樑。所謂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黨錮之禍,明面上是宦官與士人之爭,實際上則是皇權與閥閱世家權力之爭,更是儒宗能否立世之爭。”

    聽到這裡,在座諸人均面露震驚。曹操則是端起酒杯,以袖覆面,一飲而盡。

    郭斌繼續道:“自世祖武皇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至今三百餘載。儒宗傳世三百餘載而未逢如此危機。儒家所言種種理念,能否成為正義的社會規則?是否是可以用生命來維護的道德準繩?換言之,儒學到了一個岔路口。”

    見眾人都陷入沉思,郭斌繼續道:“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良臣。宦官弄權,混亂朝綱。無數黨人以自己的熱血和生命發出了儒家的聲音。自此時起,儒學成為可以為了社會公平正義而流血犧牲的道德準繩;自此時起,儒學成為了大漢民族可以用生命和熱血來維護的社會規範;自此時起,儒學真正成為了大漢民族之學。”

    見連蔡邕都握緊拳頭,神情激動,郭斌心中暗喜,收拾心情,繼續忽悠,不,是繼續說道:“若說孔孟之德,在生儒學;董公之德,在長儒學;黨人之德,則在立儒學。”

    這時,曹操猛然起身言道:“潛陽今日之語,入得你我之耳,絕不可讓第五人知曉。諸位以為然否?”

    眾人均點頭應是。

    郭斌心道:“曹操果然有擔當。”

    其實郭斌說這話,頗多悖逆之言,但是他並非交淺言深,而是深思熟慮後才說的。袁紹一直就是個反對宦官的先行者,他自父喪後便隱居洛陽,表面上不妄通賓客,其實在暗中結交黨人和俠義之士,如張邈、何顒、許攸等人。

    張邈是大名鼎鼎的黨人,“八廚”之一。何顒也是黨人,與黨人領袖陳蕃、李膺過從甚密,在黨錮之禍中,常常一年中幾次私入洛陽,與袁紹商量對策,幫助黨人避難。而許攸同樣是反對宦官鬥爭的積極參與者。袁紹的密友中,還有曹操,他們結成了一個以反宦官專政為目的的政治集團。

    袁紹的活動引起了宦官的注意,中常侍趙忠憤憤然地警告說:“袁本初抬高身價,不應朝廷辟召,專養亡命徒,他到底想幹什麼!”袁隗聽到風聲,於是斥責袁紹說:“你這是準備破滅我們袁家!”但袁紹依然不為所動。

    不管袁紹是不是真的出於愛國忠君之心,就算他只是為了洗刷作為庶子不被重視的恥辱,為了與士族結成同盟,從而迫使家族看重他,栽培他,他也不可能再與宦官合作。

    而曹操呢?剛一參加工作就敢用五色棒處死蹇碩的叔父,面對董卓尚且敢以獻刀之名行刺殺之實,要說他會跑去告密,郭斌一百個不信。

    蔡邕是君子,說得好聽一點是為人方正,說得難聽一點,就是這個人有點艮,處事不圓滑,否則也不會因為哭董卓而被王允處死。

    因此,這一番“肺腑之言”,取得了在座三位的認同,夜為更進一步打入閥閱與士族內部,敲開了一個突破口。

    當下,郭斌來到桌案前,提筆揮毫:

    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

    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

    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

    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一首李白的《塞下曲》,將眾人看得熱血沸騰。

    袁紹高呼:“潛陽此作,當浮一大白。”

    於是眾人轟然痛飲。

    當日,賓主盡歡。

    郭斌回到郭府時,天色已近黃昏。

    來到花廳,只見關羽、郭全、董杏兒與虎子都在。

    見郭斌回來,董杏兒翩躚蝴蝶一般撲過來,拉著他的袖子,雙目泛紅。

    郭斌愕然,見董杏兒梨花帶雨的樣子,心中登時泛起無限柔情,道:“杏兒,怎麼了?是不是郭全小子惹你生氣了?你看我揍他給你出氣。”

    這時郭全一臉委屈,卻也沒了往日的混賴。

    還是關羽對郭斌道:“探子來報,有董老前輩的下落了。”

    郭斌忙道:“什麼?在哪裡?”

    董杏兒抽噎道:“說是,說是在中常侍徐奉府上。”

    郭斌大吃一驚,道:“什麼?”

    關羽道:“董老前輩並不在徐奉府上,而是之前董老前輩在洛陽的消息,是從他府中傳出來的。”

    董杏兒輕哼道:“那,那還不是差不多麼?”

    郭斌點點頭,陷入了沉思。

    關羽幾人都等著他拿主意,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郭斌道:“虎子,派人盯著徐奉府邸,誰進去了,誰出來了,都給我記好了。”

    虎子答應一聲,安排人手去了。

    郭斌對關羽道:“雲長,今夜你隨我夜探徐奉府。”

    一句話,只聽得在座三人眼神發亮。董杏兒更是上前拉著郭斌道:“斌哥哥,我也要隨你們去。”

    郭斌只一個頭兩個大,也不理會郭全眼淚汪汪期待的眼神,道:“杏兒,你跟全子看家,我與雲長去去就回。想一個宦官的府邸,還成了龍潭虎穴不成?”

    董杏兒只是不聽,還是郭斌好說歹說才把她給哄住。

    當天夜裡,郭斌與關羽二人騎著裹住蹄子的駿馬來到城外一處林中,讓虎子負責看護馬匹,二人換好夜行衣便向徐奉府邸潛去。

    幸虧這徐奉貪圖享樂,因城中空地有限,無法建造大宅,便將宅子建在城外。這倒是省了郭斌老大的麻煩。想是他也知道自己作惡多端,因宅院建在城外,便更加注重防禦。

    院牆高達兩丈有餘,站在宅子外面時常聽到犬吠聲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顯然是巡視的護院。

    二人在林中換上夜行衣,偷偷摸到院牆下面陰影裡。聽裡面腳步聲漸遠,關羽拾起一塊石子兒,往裡面扔了進去。

    只聽裡面“啪嗒”一聲,等了一會兒,沒聽到裡面有什麼動靜,二人對視一眼,翻牆進院裡去了。

    太祖訪蔡伯喈,時,恰曹孟德,袁本初亦往,相談甚歡——

    《太祖本紀》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0:12
第二十六章 夜探

    靜謐的夜色中,穿著夜行衣的郭斌感覺自己彷彿靈魂脫離了驅殼,好像置身另一個世界中。

    自從決定夜探中常侍徐奉的府邸,他便被一種奇妙的情緒包裹著。好像從漢末的世界中又穿越到了某種武俠小說的世界裡一樣,看著自己一身融入黑暗的夜行衣,郭斌莫名地彎起了嘴角。

    看到郭斌微笑,關羽不由暗暗點頭:“主公為助我尋找董老前輩,甘冒奇險,可謂義氣;昨日勸慰太學生之語,可謂忠貞;今身臨至險之境,竟能談笑自若,可謂勇武。能奉如此忠義無雙,勇猛絕倫之士為主,關某何其幸也。”

    二人翻牆進入張讓宅院,落腳處是面牆的一溜兒排房,想是下人僕傭的住處。

    站在房頂,只見院中層層疊疊的亭台樓閣,想要一目瞭然,那是痴心妄想了。那麼問題來了,要到何處去尋找張讓的居所呢?郭斌心中茫然。

    還是關羽輕聲道:“主公,往燈火最亮處去。”

    郭斌心中恍然,虎子派的人回報,說徐奉今晚宴賓客,以董奉的江湖地位,若是在府中,必然是座上嘉賓。當下點點頭,隨關羽往燈火最亮處悄悄行去。

    得益於童淵傳授的步法,郭斌如今也算腳步輕盈,竟能跟得上關羽的節奏,或跑或跳,或翻滾,或隱藏,竟然未被護院聽到一點兒動靜。至於獵犬,因為關羽早就備好了藥粉,來之前撲滿全身,竟是出奇的管用。

    幸虧關羽走慣了江湖,二人有驚無險地避過幾批帶著獵犬的護院,來到一處花園。只見花園中層巒疊翠,假山林立,草木繁盛。來來往往的全是端著各色美食的僕婢傭人,園中傳來叮咚悅耳的音樂聲,想是在奏樂愉賓。

    往裡又走了不遠,便看到一處大廳,廳中燈火通明,樂聲便是從裡面傳出來的。只見廳上擺著幾張小幾,主位上的想必就是徐奉了,一左一右客位上的分別是兩位男子,應該就是今日宴請的客人,只是距離太遠,看不清面目。

    二人穿過層層林木,越過座座假山,避過幾波護院,終於來到了大廳頂上。

    透過打開的窗戶,郭斌二人往裡看去,待看清兩個客人的面目,二人俱是一驚。

    上首那人,身穿上等蜀錦所制的長袍,舉止得體,談笑風生,雖然跪坐於几案後面,但一眼就看出來此人身量頗高,竟然是太平道頭領馬元義。

    下首那人,身穿白色儒生長袍,舉手投足間風度翩翩,儒雅風流,便是郭斌進京時路遇的青年劍客,王越!

    郭斌與關羽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可思議。

    關羽心想:馬元義是太平道的大頭領,怎麼會與徐奉有瓜葛?郭斌卻知道馬元義負責太平道的外交與聯絡事務,此次進京多半便是要尋找內應,結交權貴,沒想到他直接找到了中常侍徐奉,看來太平道謀反果然是早有預謀的。

    至於王越,連郭斌也沒有想到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史書上對王越的記載很少,只曹丕在文章中記載他曾經學劍術於帝師王越,至於他的師承、其他的信息一概皆無。不過聯想到王越會風雷劍法,想必與交州士燮頗有淵源。王越受其所托,來京中給士家找個靠山,也能解釋的通。

    這時,馬元義端起酒爵,對王越道:“王賢弟,先前在偃師頗有得罪之處,尚請海涵。”

    王越也舉杯道:“馬大哥客氣了。在下對馬大哥的人品氣度也是仰慕得緊,所謂不打不相識,小弟也藉著徐常侍的美酒,敬馬大哥一杯。”

    當下兩人均舉杯痛飲,大有一笑泯你妹,哦不,是一笑泯恩仇的架勢。

    這時,主位上的男子陰陽怪氣地道:“這就對了,元義賢弟是大賢良師的弟子,王賢弟是天南劍仙的高足,此番合作,自然要各方密切配合。”

    聽到這裡,郭關二人對視一眼,俱各看出對方眼中的意思:“果然如此。”只是看這主位的男子,竟非下流猥瑣之徒,反而長得身材頎長,容貌俊朗,文質彬彬,若不是沒有鬍鬚以及一口娘娘腔,誰能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中常侍徐奉?

    這時,只見徐奉揮揮手令僕婢退下。

    聽馬元義聲音傳來:“此次舉事,務求一擊必勝。待得明年三月初五,我太平道舉義,十萬大軍包圍洛陽,另外五十萬大軍分別於鄴城、潁川、汝南、南陽等地共同舉事。徐常侍於宮中毒殺皇帝,我太平道高手負責在洛陽城內攪亂官軍的陣腳,配合徐常侍打開城門,屆時十萬大軍進京,內外呼應,漢家江山可一鼓而下。大賢良師有言,到時封士老前輩為交趾王,士家永鎮天南。十位常侍也可除去何氏兄妹,屆時高官厚祿,乃至裂地封王,自不必說。”

    這一番話只聽得郭關二人心頭巨震。關羽還好,郭斌卻是知道事情走向的。

    若是唐周未曾出賣馬元義,那這四百年的大漢基業真有可能就此斷送了。怪不得在路上看到那麼多北上的太平道,原來這是太平道調兵遣將呢,估計是要將精兵強將調到洛陽與鄴城附近。若是洛陽真的被一舉攻陷,鄴城遙相呼應,互為犄角,局面就不好說了。

    張角野心真是大啊,竟妄想一舉覆滅漢朝。不過看這形勢佈置,宮廷內有張讓,京城內有太平道的高手,京城外有十萬大軍圍城,再加上鄴城、潁川、南陽呈品字形戰略包圍京師,內牽制京城周圍大軍,外阻擊各路援軍。天下各地再有零星的起義,牽制援軍後勤,大漢天下當真是烽煙遍地了。

    待得京中局勢穩定,昭告天下,交州士家再起來響應,到時候各地即便不能傳檄而定,漢家江山的正統地位也必然不保。到時候天下混戰,誰還顧得上理會京中的是漢帝還是太平道?

    只是,這個唐周顯然是馬元義的心腹,若是黃巾起義成功,唐周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他向朝廷舉報太平道,能有什麼好處?況且你一個黃巾餘孽,還想得到高官厚祿不成?冒著被無數太平道高手追殺的危險,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好處,出賣朋友,舉報馬元義,他和馬元義之間真有這麼不共戴天的大仇嗎?或者是與太平道之間有重大的仇怨?

    可他後來還真就舉報了,而且朝廷還真就信了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的消息,這件事情越想越是蹊蹺,其間必然另有重大隱情。

    對了,唐周在哪裡?郭斌心中一激靈,忙小心地四處搜尋,終於在大廳外一側看到了一個矮小的身影。只見他正與旁邊穿護衛服飾的幾個人觥籌交錯地對飲談笑,不時還猥瑣地對廳外舞蹈的歌姬評頭品足一番,狀甚愜意。

    郭斌給關羽指了指,關羽會意點頭。

    這時只聽王越道:“江湖中,以杏林聖手,五斗米師,家師天南劍仙,河朔神槍以及景室山華公五人,為武功最高。太平道人數雖眾,於絕頂高手上總是差了一籌”

    馬元義也不惱,道:“五斗米師與大賢良師系出同門,待得中原亂起,五斗米師亦將於漢中發動。”

    徐奉笑道:“如此大善。”

    王越接口道:“天南劍仙與大賢良師、五斗米師聯手,天下誰人可當?”

    “如此,大事可定。”馬元義道。

    又聽了一會兒,只是些太平道人眾轉移的事情:大致是太平道要將精兵強將匯聚於洛陽與鄴城兩地,若京中舉事成功,大賢良師張角則帶領精銳自鄴城進京支援,由張寶和張梁繼續在冀州率領部眾阻攔援軍,以作掎角之勢。

    沒有董奉的消息,郭斌與關羽二人便考慮欲走。只是此時舞蹈已停,樂聲也止住了,若是要走,怕是會驚動馬元義與王越。這二人武功既高,心思又縝密,郭關二人即便身穿夜行衣,也很可能被認出來,因此只能先等二人離開才能從容離去。

    這邊郭斌二人正在等宴會結束,突然廳外有一個黑影撲向徐奉,卻是一個手持長劍的黑衣人。

    那人身型高大,劍法雖未臻武林第一流境界,卻也稱得上是精妙。

    徐奉慌亂間將身前的矮幾向黑衣人擲去,黑衣人不得已,只得揮劍將矮幾斬斷,再欲進擊時卻發現身前站了一個手持長劍的白袍青年,冷靜、沉穩、自信、瀟灑,正是王越。

    黑衣人顯然並非優秀的刺客,否則一擊不中就應該抽身而退,另尋戰機。可是這人卻不退反進,冷哼一聲向眼前的青年攻去。一動上手,高下立分。只見王越上來就用上了風雷劍法,顯然想迅速打垮對手,在徐奉面前立威。

    可是那刺客劍法雖較王越略遜,卻頑強非常。徐奉驚魂未定,馬元義卻穩如泰山地抱著胳膊在一旁觀看。

    待二人鬥到分際,眼見王越就要取勝,徐奉復又坐到一個新的矮幾前強作鎮定地飲酒觀賞,馬元義也微笑點頭。

    突然,斜刺裡一把長槊向王越腰眼飛去,長槊帶著呼呼風聲,力道十足。

    王越大驚,當下不敢硬接,只得以詭異的步法配合奧妙身法躲過。

    眼見王越躲過,卻聽馬元義大叫:“不好!”

    原來是徐奉正好在王越身後裝模作樣地飲酒,長槊的目標不是王越,竟是他身後的徐奉。

    徐奉叫聲:“啊喲!”扔掉酒爵就往一邊倒去。

    眼見長槊向徐奉腰部疾刺而去,這時馬元義距離不近,救援不及,若是刺中徐奉,則必無幸理。

    只聽一聲巨大的金鐵交鳴聲,當~(Duang)。

    原來是馬元義情急之下將一個編鐘拿下擲了過去,馬元義力道本就極大,又是情急之中,這一擲力道更是驚人。

    徐奉回過神來時,只見唐周已與手持長槊的另一個黑衣人戰在一處。

    只見此人身量不甚高,力氣卻是頗大,每次長槊與唐周的木杖相交,都震得唐周雙手微微發麻,只交手十餘回合,唐周握木杖的手已微微發抖。當下,唐周只得使出六合杖法與他相周旋。

    馬元義見唐周急切之間不至便敗,於是空手站在二人身邊,欲待唐周不支,便即出手。

    看了半晌,郭斌心中一動,差點驚呼出聲:“原來是他!”

    (車騎將軍)於京中,隨太祖夜探中常侍徐奉府邸,探知太平道舉事秘辛——

    《車騎將軍列傳》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0:13
第二十七章 刺客

    郭斌越看那兩個刺客,越覺得眼熟,突然靈光一現,心道:“原來是他!”

    這時,郭斌對關羽低聲道:“待會兒,救人!”

    關羽輕輕點頭,刺殺宦官,如此忠貞之士,自然是要盡全力相救。

    這時,再看場中,只見王越一把三尺寶劍銀光流動,矯若游龍,身形步法瀟灑流暢,時而躍高,時而伏低,像一隻翩躚起舞的大鳥。再看他身形,衣袂飄飛,從容淡定,竟似不是生死相搏,而是舞蹈愉賓一般。

    只見他指東打西,竟將兩個刺客壓制住了。那後出來的刺客雖手持長槊,卻被他劍法逼得縛手縛腳,施展不開,最後連唐周也被擠了開去。

    此時的大廳中,就像是王越專場一般,只看得眾人目眩神馳,心嚮往之。

    眼見二人即將落敗,郭斌與關羽二人對視一眼,手持兵刃躍進場中。

    說是兵刃,二人深夜潛行而來,只為打探董奉的消息,哪裡會攜帶什麼合手的兵器?此時二人身上除了隨身的匕首之外,別無長物。

    郭斌手裡拿著立在廳外武器架上的一把鑌鐵大槍,上面鑲金嵌銀,珠光寶氣,只是未曾開刃,顯然是作為觀賞兼裝13之用;關羽更是不堪,急切之間眼見唯一一把像點樣子的武器都讓郭斌拿了去,只能在廳外隨手拗斷一株碗口粗細的小樹,拿在手中權作兵刃。

    郭斌手中鑌鐵大槍重約四五十斤,一槍直奔王越腰眼而去,用的招式雖與之前長槊的一樣,氣勢卻更是難以抵擋。

    長槍帶著呼嘯風聲,氣勢洶洶而來,如此威勢即便馬元義手持鐵杖都不敢正面迎擊,何況王越的長劍。

    王越手中所持長劍,長三尺三寸四分,重八斤六兩四錢,劍分八面,流光閃動,鋒利異常。彈之清脆如雀鳴,故名為“雀鳴劍”。這把寶劍是士燮請南越匠師專門給他量身打造的,是把極為難得的好劍。

    只是劍短槍長,重量上也較後者相去甚遠。若是武藝高出對手甚多,自可反客為主,以長劍壓制長槍,方才王越戰二黑衣人就是這個道理。只是二人武藝之差本在錙銖之間,如今郭斌武器上佔了便宜,便碾壓一般反將王越打得步步後退。

    郭斌見逼退王越,對兩個黑衣人低喝道:“走!”

    二人知道事不可為,當下一揮長劍,一舞長槊,向廳外殺去。

    馬元義見刺客欲跑,搶過唐周手中木杖,向大廳門口搶去,這時卻見一個黑衣蒙面的威猛漢子,手持一隻碗口粗細的小樹站在廳門。

    小樹上枝葉尚在,樹幹斷口有碗口粗細,顯然是剛剛折斷。

    這一身打扮本不倫不類之極,可是馬元義絲毫不敢小瞧此人:能以小樹為武器,並能隨手折斷碗口粗的樹幹,這人的力量實是駭人。

    要知道四十斤重的鐵杖跟四十斤重的小樹,雖重量相同,可是用作兵刃揮舞起來難度卻是天差地別。小樹枝葉繁多,揮舞起來阻力大的驚人,而且高手過招,分毫錯不得,此人剛剛看過他手擲編鐘之能,還敢如此託大,不是高手就是二貨。

    馬元義不敢大意,當下打疊精神與那漢子對戰起來。

    關羽手持樹幹立在廳口,見馬元義手持唐周的木杖攻來,嘴角一翹,舞動小樹,竟是以攻對攻。

    馬元義暗讚一句:“聰明。”

    長兵器對戰,講究的是一往無前,首先要在氣勢上壓制對手。若是讓對手施展開手腳,上來就被壓制住的話,那你十成的功夫也就能施展個六七成出來。

    馬元義杖法本就詭異莫測,加上唐周的木杖遠遠輕於他慣用的鐵杖,是以六合杖法愈發詭譎多變起來。

    只是關羽所持小樹,本多枝丫,上面枝葉正是茂密如傘蓋,關羽力大,舞將起來聲勢更是駭人,馬元義的杖法詭譎之處則變得全無用處,好似媚眼做給了瞎子瞧。不知不覺中,關羽此舉正合了以拙破巧的武學至理,竟將馬元義生生阻住,使他寸步難行。

    要說二人武藝相差本不大,若是馬元義今天以他慣用的鐵杖或者鋒利的長刀與關羽過招的話勝負卻難說得很了。

    此時關羽的武器勝在枝葉太多,阻擋對方視線的同時也給對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壓力。若用鐵杖以硬碰硬的話,樹幹自然不是鐵杖的對手,用長刀將樹幹斬斷的話勝負自然也毫無懸念。

    郭斌見關羽阻住馬元義,心中暗讚,卻也知道不宜久戰,便著那二人先走,估摸著他們出了徐奉府邸,方與關羽對視一眼,飛身上了房頂,隨即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

    馬元義與王越見二人身法快捷無倫,倏忽間便已不見人影,相顧駭然。夜間追捕刺客不便,二人便沒有追趕,只徐奉氣得對手下護院一番跳腳地怒罵。據說事後,徐奉府中抬出了幾具屍體,說是急症暴斃,匆匆火化了事。

    卻說郭斌和關羽二人出得徐奉府,往藏馬匹的小樹林中疾奔。

    走了不遠,聽得路邊一人叫道:“英雄留步!”

    郭斌面巾下微微一笑,與關羽停下腳步,往路邊看去。

    只見路邊草叢中出來兩人,黑衣蒙面,便是之前刺殺徐奉的刺客。

    那高大的一人適才看到二人身法也是震驚莫名:“這二人好快的身法,武功又高,若得此二人相助,大事不難。”

    這時卻見郭斌拉下面巾,哈哈大笑道:“本初兄,孟德兄,日間一番良晤,別來無恙否?”

    這二人正是袁紹、曹操二人。

    二人見郭斌拉下面巾,俱各一驚,隨即大喜道:“不想竟是潛陽兄弟!”

    原來,二人早就與許攸等人結成反對宦官的同盟,只為匡扶社稷,立正朝綱。今日得到探子來報,中常侍徐奉府中有黃巾賊人的蹤跡,欲來一探究竟。

    他二人素知徐奉不懂武功,一直想要刺殺這個大太監張讓的頭號心腹,只是他平日護衛重重,一直不得其便。今日見他身邊除了一個奶油小生,一個珠光寶氣的土財主外別無護衛。便臨時起意要刺殺徐奉,誰曾想這看起來不起眼的兩個人俱是武林中的一流人物,幸虧郭斌二人適逢其會,出手相救,否則事情就大條了。

    當下四人俱各找到坐騎,郭斌吩咐虎子先回去報信,自己則帶著關羽隨袁紹、曹操往袁家在城外的一處宅院行去。

    宅子在城牆邊僻靜處,從外面看起來並不大,可是進去一看,層屋疊舍,院落套著院落,竟比郭斌在京城的大宅子還要氣派許多。

    來到後面的花廳,早有八個婢女端著熱水毛巾等候眾人。

    當下解外袍的解外袍,用熱水敷臉的敷臉,當真是瀟灑風流,腐 敗極了。爽得郭斌心裡都暗暗拿定主意,等哥們兒回去也得弄這麼一套。

    諸人脫下長袍靴子,分賓主落座,袁紹坐在主位上,對郭斌二人道:“沒想到潛陽老弟竟是深藏不露的武林豪俠,文武雙全,文武雙全啊,哈哈!”郭斌連道不敢,客氣非常

    還是曹操單刀直入道:“不知潛陽老弟此次去徐奉府邸是意欲何為呢?”

    郭斌正色道:“宦官亂政,屠害忠良,禍亂國本,人人得而誅之,本初兄與孟德兄此舉可謂英雄俠義之極。”

    一番話聽得袁紹撫髯微笑,曹操則盯著郭斌不說話。

    郭斌見狀繼續道:“斌此去徐奉府邸本為尋人,適逢其會而已。”

    袁紹與曹操對視一眼,道:“袁某自父喪以來,辭召辟,避居京城,潛陽可知為何?”

    郭斌道:“小弟不知,還請本初兄賜教。”

    袁紹道:“只因朝廷無道,暗無天日,奸臣竊居高位,宦官玩弄權柄。”

    郭斌道:“不錯!兩次黨錮之禍,宦官皆是罪魁禍首。”

    曹操點頭道:“我與本初聯絡黨人,居京城活動日久,只為誅除宦官,還天下黎庶一個青天白日。潛陽豈有意乎?”

    郭斌心中一動,慨然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袁紹與曹操聞言相顧大喜。

    袁紹道:“得潛陽相助,如虎添翼也。”

    郭斌知道,這是打入京城豪族圈子的一個絕佳的良機,當下對袁紹道:“只是小子年幼,身上並無功名,自忖又非才智高達之士,恐怕在誅除宦官之事上,難有作為。”

    袁紹沉思了一會兒,道:“潛陽所慮的確屬實,這樣,改日我帶你去拜訪河南尹何國舅,所謂錐處囊中,其末立見。以潛陽之才,必得何國舅賞識。”

    郭斌心中一動,何國舅應該就是何進了,他是因黃巾之亂才當上的大將軍,現在雖只是河南尹,可對宮中的影響必不容小覷。袁紹肯把自己引薦給何進,也算是好大的一份恩情了。只是袁紹不是隱居麼?怎麼還結交權貴?

    這些都是一瞬間思考的事,郭斌聽袁紹如此說,立刻起身道:“本初兄大恩,容當後報。”

    袁紹擺擺手,道:“潛陽客氣了,自此我等便是同舟共濟的兄弟,不必拘於虛禮。”

    是夜,眾人聊到天明,郭斌二人方從袁府出來。

    太祖嘗私入中常侍徐奉室,奉覺之;乃舞手戟於庭,逾垣而出。才武絕人,莫之能害。 ——

    《太祖本紀》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0:14
第二十八章 天下

    郭斌從袁紹府邸回到府中,稍事梳洗,便騎馬往盧植府上行去。

    來到門房,報上姓名,那門子馬上肅然起敬,道:“公子且請稍待。”隨即奔進府中。

    不一會兒便奔回,請郭斌進府。

    來到廳中,卻見荀彧也在,當下頷首為禮。

    再看主位,上面端坐一人,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他指節粗大似老農的一雙大手,再看身上,漿洗得發白的青色長袍上儘是褶皺,顯示出此人的不拘小節。烏漆墨黑的臉上只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顧盼間神光乍現,看向人時,便覺得連靈魂也被看透了似的。

    見郭斌進來,那人站起身來,身材卻是高大異常。對郭斌道:“可是潁川郭潛陽?”

    郭斌心知,這應該便是教出了公孫瓚與劉備的盧植了,當下不敢怠慢,忙躬身道:“學生潁川郭斌,拜見盧侍中。”

    說著從懷中掏出司馬徽的信件,雙手遞了上去。

    那人正是盧植,見郭斌不卑不亢,彬彬有禮,微微點頭。接過書信,當場便看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盧植收起信件,指了指荀彧,對郭斌道:“這位是荀文若,也是潁川人,你倆應當見過,可好好親近親近。”

    當下二人忙起身互相行禮見過。

    盧植又道:“適才德操兄信中提及潛陽於陽翟收治流民之舉,適才文若也說起來,只是語焉不甚詳盡,潛陽你說一說。”

    郭斌心道:“這是個務實的。”

    當下不敢怠慢,將管亥如何入郭家莊借糧,自己如何借糧安頓眾人,又如何制香皂等物以濟民生,如何招募流民做工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

    盧植聽罷不語,過了一會兒方道:“天下旱災真的這般重了麼?”

    郭斌便將進京路上看到的大批流民的事說了。

    盧植看向荀彧,道:“文若以為如何?”

    荀彧道:“宦官弄權,流民孽生,恐怕大亂將至。”

    盧植無語,房中陷入了沉默。

    過了半晌,盧植方道:“日前潛陽在太學所作少年中國之文我看了,很好。”

    揮手止住郭斌客氣的話,道:“攻於詞賦,則誇誇其談者眾。不過與文若一番交談,今日又得德操兄信件,我方知潛陽乃是真英雄!”

    郭斌忙道:“小子魯鈍,斷不敢受先生此語。”

    盧植道:“我說當得便是當得,盧某還沒看走眼過。所謂聽其言而觀其行,那些所謂的隱逸之士相比潛陽,相去何止萬里。”

    郭斌只得訥訥不言。

    盧植又道:“如今天下紛擾,潛陽以為,何以治國?”

    郭斌心道:“來了。”

    當下不敢怠慢,忙斂衽道:“小子無知,尚請先生多多指教。愚以為,治國者以取士為先。”

    盧植點點頭,沒有說話,取士為先,算是老生常談了。

    郭斌見狀,心中瞭然,看了眼荀彧,道:“余嘗聞: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也。”

    聽到這裡,荀彧臉色一變,盧植則抬了抬眼皮,仿若無事。

    只聽郭斌繼續道:“同天下之利者則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則失天下。天有時,地有財,能與人共之者仁也。仁之所在,天下歸之。與人同憂同樂,同好同惡,義也。義之所在,天下赴之。”

    這是《六韜》中姜尚對周文王說的話,以盧植與荀彧之才,自然心中熟知。

    是以,二人聽到這裡,也沒有開口。

    “凡人惡死而樂生,好德而歸利,能生利者道也,道之所在,天下歸之。”說到這裡,郭斌頓了頓,盧植與荀彧也挪了挪身子,注意聽著。

    郭斌繼續道:“其實姜太公只說了一句話,便是能與天下同利者,得天下。”

    盧植與荀彧輕輕點頭。

    “前輩先賢之高論,斌是完全贊同的。只是,如何與天下同利呢?”

    這時,盧植興趣來了,對郭斌道:“潛陽以為呢?”

    郭斌道:“欲與天下同利,則必先與天下同欲;欲與天下同欲,則必先與人同憂同樂,同好同惡;欲與人同憂同樂,同好同惡,則必先知人之好惡。”

    荀彧道:“潛陽此言有理,只是如何知人之好惡呢?”

    郭斌聽荀彧終於發問,精神一振,道:“若欲知人之好惡,則必廣開言路。”

    聽到這裡,盧植與荀彧對視一眼,不掩眼中的失望。

    不是他們要求太高,而是廣開言路這種論調早就爛大街了,去太學中,隨便揪一個人,就廣開言路的重要意義寫一篇議論文,肯定洋洋灑灑數萬言都止不住。問題在於如何廣開言路?提出問題來,解決不了不就是誇誇其談嗎?

    郭斌當然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卻是不緊不慢地道:“那麼,如何廣開言路呢?”

    聽到郭斌似乎有主意,二人都是眼中一亮。盧植換了個姿勢,擺出了長談的架勢;荀彧則手扶几案,身體前傾,看向郭斌。

    對於二人的反應,郭斌很滿意,當下不敢怠慢,清了清嗓子,娓娓道來。

    “自秦設御史,至今已四百餘載,然兩次黨錮之禍,宦官弄權,黨人屍橫遍野,累及親朋。”

    荀彧插言道:“此正可見黨人之忠貞,品質之高潔。”

    郭斌看了他一眼,道:“那麼,現在呢?”

    是啊,現在呢?宦官依舊竊居高位,玩弄權柄;才智高達之士依然流落江湖,不得平冤昭雪。一場大旱,中原赤地千里,百姓依然衣食無著,嗷嗷待哺。

    想到這裡,盧植與荀彧陷入了沉思:肯定有地方不對,但是錯在哪裡呢?錯在黨人嗎?不可能;錯在聖上?不應該;錯在宦官?應該差不離。

    這時郭斌道:“今日有十常侍弄權,明日就有十一常侍、十二常侍弄權;今日有張讓,明日就有趙讓、孫讓。”

    對啊,難道也不是宦官的錯?到底錯在哪裡呢?

    還是荀彧忍不住,問郭斌道:“那麼潛陽以為,到底是錯在哪裡呢?”

    郭斌見荀彧又一次發問,都要高興地笑出聲來了,當下憋住笑,一臉欠扁的神色,道:“錯在制度,這個制度,在根子上就錯了。”

    一句話,只將二人雷得外焦裡嫩:你小子還真敢說啊?膽子太大了!

    盧植開口道:“潛陽此言何解?”

    郭斌道:“武皇帝獨尊儒術,董公曰:為人子而不事父者,天下莫能以為可;今為天之子而不事天,何以異是?”

    這是董仲舒在《春秋繁露》裡提出來的,意思是:兒子不孝敬父親,天下沒有人覺得是可以理解的;而作為“天”之子的皇帝也應該禮敬上天,這也是天經地義的。

    荀彧道:“天子自然也應當順應天意。”

    郭斌道:“文若高見。余嘗聞: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天矜於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

    盧植拍案道:“說得好!”

    郭斌一笑,繼續道:“那麼問題來了,應該怎麼做才算是順天應人呢?”

    “愚以為,今日之弊病,在於官自上出。御史可以言時政,可以監察百官,然御史之權出自天子,亦可罷於天子。黨錮之禍,殷鑑不遠。徒以口舌為能事,必遭其咎。”

    二人均緩緩點頭。

    見二人已經跟著自己的思路走了,郭斌心中一樂,道:“那麼應該怎麼辦?”

    不給二人思考的時間,郭斌道:“御史之權出於天子,便受天子之制,那麼便不要出於天子。”

    “那御史之權應該怎麼來呢?”荀彧馬上提問道。

    郭斌一笑道:“由百姓推舉。”

    一句話,盧植與荀彧只覺得心中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

    盧植道:“所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百姓愚魯,如何能推舉御史?”

    郭斌道:“先生之言甚是。民智未開,如何能參與國政?故,愚以為可於各縣的鄉老士紳中推舉縣一級御史台,再於縣一級御史台中推舉郡一級,再由郡一級推舉中央一級。”

    聽到這裡,盧植與荀彧二人眼前俱是一亮。如此,能當選御史者,必是各地豪族。每一級御史皆有本地士紳豪族做支持,說話的底氣便不同;而御史欲謀求連任,則必會處處維護本鄉豪族的利益。如此一層一層相互聯絡,中央一級的御史台處,便肯定也是代表各地百姓之民意,那麼這不就做到“知人之好惡”了嗎?

    荀彧與盧植都是漢末的人傑,這幾層意思在腦中一轉便心中瞭然,荀彧問道:“這御史台僅有糾察百官之權嗎?”

    郭斌道:“自然不是,御史台有立法之權,既可糾察百官,亦可制衡天子,乃是代天行事。此謂之,士大夫共治天下。”笑話,舉全國之力才產生的議會,只能糾察百官的話,豈不是太浪費了麼?但是為了迎合此時士人的思想,還是要找一個合理合法的理由的。

    聽到這裡,二人對郭斌已是佩服不已。雖然有異想天開之處,可也有順利推行之邏輯性,在道理上是說得通的。而且這不就是三代之政嗎?垂拱而天下治也不過如此。可以說,郭斌把之前自己挖的坑填上了。

    郭斌不僅將二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難題道明緣由,更是給出了一個非常具有可行性的解決方案,又間接表達了自己的志向。這正是像荀彧和盧植這樣為民請命,以天下蒼生之幸福為己任的真儒士畢生追求的那一滴蜜糖,二人又怎能不歡欣鼓舞?

    當下,荀彧起身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郭潛陽既有此志,荀彧願附驥尾,請與交遊。”

    (荀彧)再於盧子干府上得遇太祖,太祖說以議會制,拜服,遂請與交遊,太祖喜。 ——

    《許昌侯荀丞相列傳》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0:15
第二十九章 陽翟令

    次日一早,郭斌與荀彧在袁紹的引領下,往洛陽內城行去。今日,他們要前去拜訪時任河南尹的國舅爺——何進。

    郭斌一身簇新的儒生袍,騎著高頭大馬,走在東漢末年京城的大街上。將要去拜見即將權傾朝野的何進,他也沒有絲毫忐忑與不安,只是深深地呼吸著昨夜雨水浸潤土地的新泥的味道。

    前世的他,作為一個連區政府的大院都沒進去過的退伍兵,現在竟要去拜訪跺跺腳連大漢朝都要抖三抖的國舅爺,現在的河南尹,赫赫有名的何進,怎能讓他不深深感受到生命的奇妙與命運的莫測?

    騎馬在郭斌側後方的荀彧,看到郭斌竟能一臉坦然,甚至有點戲謔的表情去拜訪何進,心中暗暗稱奇。

    荀彧是潁川豪族荀家的傑出後輩,是少數幾個能站在金字塔頂端俯瞰整個大漢王朝的年輕人之一,另一個就在郭斌的一側,便是端坐馬上的袁本初。他二人能夠進出何進府邸,有多少是看在本身的才華上,而又有多少是看在家族的面子上,各自心中都有一桿秤。

    而郭斌,一個陽翟鄉下來的毛頭小子,僅僅花了半年時間,竟能讓兩位大漢頂尖豪族的傑出後輩陪同去拜見國舅爺,他是如何做到的?

    荀彧覺得他從家書中得到的信息還是太少了,他要更近距離地仔細觀察,深入研究。

    袁紹騎在馬上,想著今早郭斌跟他說過的一番話,心中便止不住得慶幸能夠認識這麼一位少年英雄。

    郭斌告訴他,願意把香皂生意的兩成利潤拿出來,交給自己,作為反對宦官活動的經費。不要小看這兩成利,別人不知道,我袁本初還不知道嗎?現在伏龍山莊的香皂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目前大漢十三個州刺史部,除交州外都有分店,月收入上千萬錢,這兩成的利,是將近兩百五十萬錢。

    本朝天子私令左右賣公卿,公千萬,卿五百萬。這兩成的利,只要四個月就是一個太尉!兩個月就是一個九卿!這是給了我袁本初多大的面子啊!這個小兄弟真是實在!實在是為國為民之表率啊!

    這邊郭斌還偷著樂呢,他哪兒知道這兩百五十萬錢是多少啊?不就是賣香皂兩成的利麼?能值多少錢?他還想著這麼簡單就搭上了袁紹的大船,以後前途大大滴啊!雖說是每年都有分成,可等明年以後,天下大亂,誰還想著給你分錢啊?該停咔嚓就給你停了。

    就這樣,一行來到了何進府門前,袁紹著家僕上前通報姓名,遞上名帖,一會兒便有人前來領三人向府內行去。

    來到廳外,便聽到裡面傳來一陣粗豪的笑聲,郭斌心中一驚:“是誰有如此大的膽子,竟敢在國舅爺府上如此放浪形骸?”

    進得廳來,只看到一個高大威猛的背影,正俯身大笑,肌肉虯結的肩膀一聳一聳地,將身上的襜褕繃得緊緊的。

    廳中主位上的男子見家僕引著三人進來,大聲道:“本初、文若,既來了,就進來坐。”

    三人進得廳來,卻並沒有就坐,袁紹站在廳中對主位上的人道:“明公近來可好?我來為明公引薦一位少年英雄!”

    說著拉著郭斌的手道:“這位是近日寫下《少年中國說》,名震太學的郭潛陽,潛陽賢弟,這位就是當今國舅爺,任河南尹的何國舅。”

    只見何進穿一件長袍,看質地,應是臨淄上等的錦緞所制,面白微鬚,容貌雖談不上英俊瀟灑,卻也是眉目周正,使人望之頓生親近。聽袁紹介紹郭斌,何進連忙起身,只聽得腰中玉玨叮噹作響,通身的富貴之氣撲面而來。

    郭斌連忙施禮,道:“小子郭斌,潁川陽翟人氏,拜見國舅爺。”

    何進拉著郭斌的手道:“潛陽何來之遲也。”神情之間,甚是熱絡。袁紹見何進如此,心中也很受用,在一邊微笑點頭。

    寒暄一番,何進對適才廳中大笑的漢子道:“仲穎,這位便是最近名滿京師的郭潛陽了。潛陽,這位是董仲穎,現任河東太守。”

    聽到何進對那人的稱呼,郭斌心中一震,抬眼看去,只見這個後世無人不知的人物黑面雜須,身材高大威猛,比郭斌高出半個頭,渾身肌肉虯結,行動迅捷,目光凶狠而靈活。

    見對方望來,郭斌忙施禮道:“潁川郭斌,見過董府君。”

    董卓熱情地扶起郭斌,道:“潛陽不必拘禮,你我表字相稱便是。”

    郭斌連道不敢。

    董卓也不強求,對何進道:“國舅爺這裡果然是人才薈萃,在座三位少年,哪位不是名震京師,哪位不是年少英傑,只我老董是個粗人。便借國舅爺的美酒,與諸位英雄共飲一杯如何?”

    當下,在座諸人自是舉杯相陪。

    雖是初次相見,董卓便與諸人觥籌交錯,熱絡之極,加之除了何進,便是他官職最高,是以他找誰喝酒,誰也拒絕不了。

    董卓粗豪的性格很容易使人放下戒備,就連郭斌都難以對其生出惡感。

    何進性格則稍顯軟弱,若非是何皇后的嫡兄,身份尊貴,官職又高,與一干漢末人傑在一起,便明顯的相形見絀了。

    想必正是因為他出身不好,心中自卑,便要努力融入上層社會,處處學習上層社會的生活方式,可是仍難以完全融入,便愈發地自卑自憐,人也變得沒有主見。何進身居高位,最後卻身首異處,想必也與這種耳根子軟的性格有直接的關係。

    歡飲不多時,董卓便起身告辭了,廳中只剩下何進、袁紹、荀彧與郭斌四人。

    袁紹對何進道:“潛陽為潁川司馬德操先生的高足,很得蔡議郎與盧侍中看重,是一位難得的少年英傑。國舅爺若欲大事得酬,可算潛陽一個。”

    見郭斌不解,袁紹道:“國舅爺久欲除十常侍,只恨名位不甚高,權力不甚大,故一直遷延至今。如今廣招英傑,為其羽翼,潛陽大才,又與我等志趣相投,若得潛陽相助,實在是江山社稷之幸。”

    郭斌連忙遜謝,連道不敢。心中卻道:“想來是我那二成利起作用了。何進如今廣收門徒,擴充羽翼,看今天董卓與何進的熟識程度,想必他與何進有某種政治聯盟關係。否則為什麼後來單單招董卓進京呢?而且董卓本是一個西北的土豪,沒有什麼背景,若說上面沒人,這幾年坐火箭般的陞官速度也很難解釋得通。”

    當下聽何進道:“本初說得有理。只是潛陽年歲尚幼,驟為高官,恐惹物議,不如就先從陽翟縣令做起吧。”

    如此正合郭斌之意,於是不等袁紹說話,他便起身離席道:“小子年少,蒙國舅爺看重,委以一縣父母,斌必粉身以報國恩。”

    明年黃巾之亂就要開始了,潁川正是首當其衝。伏龍山莊的偌大家業,也不是說放棄就能放棄的。若是能任陽翟縣令,正可以穩守城池,與伏龍山莊互為犄角,到時候,這便是立身存世的根本。

    這是進京前郭斌、郭永、郭嘉與戲志才四人密室商議的結論,此次進京,就算是買~官,也要買到陽翟附近。如今何進插手,還正好是郭斌最想要的,當然是馬上應下來了。

    袁紹在一旁則暗暗感動,這個小兄弟真是太實在了,為了不讓我難做,這就發配回陽翟了,實在是受委屈了。

    荀彧則暗暗點頭:“聽聞伏龍山莊牆高人眾,眼見亂世將至,能得到陽翟縣令之職實在是再方便也沒有了。”

    何進以為郭斌畢竟年少,哪裡有許多見識,見他爽快應了,心中頗為滿意,便揮揮手示意他繼續飲酒。

    當日,眾人相聚甚歡,可畢竟是國舅爺府邸,豈能真正放得開?故正事說完後,袁紹諸人便告辭離去了。

    路上,袁紹對郭斌道:“潛陽今日受委屈了,國舅爺也有他的難處。此次董仲穎升河東太守便是國舅爺的手筆,國舅爺為此欠了大人情。因此就連孟德,也只得了個頓丘令。待諸事安定,為兄必想方設法將潛陽調回京師。”

    郭斌忙道:“本初兄誤會了,郭斌本無知孺子,得蒙本初兄引薦,國舅爺賞識,方得任陽翟令長,豈敢另有他求。”

    袁紹見這個小兄弟說得誠懇,便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郭斌心中卻道:“這個袁本初,果然也是個耳根子軟,沒有主見的主兒。只是沒想到董卓竟然搭上了何進的線,怪不得後世接替盧植圍剿黃巾時,即便兵敗,非但毫髮無傷,反而能繼續陞官。也難怪何進對董卓信任有加,召諸侯~進京時就有董卓。”

    待與袁紹分手,郭斌與荀彧一起往郭府行去。

    路上,荀彧對郭斌道:“久聞戲志才智慧通達,能謀善斷,沒想到他眼光也如此獨到。潁川雖為四戰之地,然人口眾多,土地肥沃,亂世將至,若能妥善經營,正是英雄崛起之所。荀彧一介書生,有朝一日,說不得要托庇於潛陽兄羽翼之下。”

    郭斌聽得心中震驚,荀彧真不愧王佐之才,竟能從有限的情報中分析得八九不離十,當下不敢怠慢,忙道:“屆時,文若有何難處,儘管前來伏龍山莊便是。郭斌必掃榻以待。”

    (荀彧)與太祖之何進府,遇董卓。後太祖除陽翟令,黃巾起,(荀彧)乃之陽翟,遂從太祖縱橫驅馳,太祖贊之曰:荀文若王佐之才也——

    《許昌侯荀丞相列傳》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0:15
第三十章 揍人,飲酒,賦詩

    郭斌到洛陽數日,手下著力打聽,始終未有董奉的消息。

    想以董奉的武功,天下能留下他的恐怕不多,故此眾人也不甚擔心。

    這事兒不急在一時,眾人就剩下遊玩了。

    因此這幾天,在虎子這個二把刀導遊的帶領下,眾人倒是去了不少好地方。

    袁紹與曹操一得空就來醉仙樓找郭斌蹭酒喝,偶爾也充當導遊帶大家去城外騎馬打獵。每當這時候,郭全小子是最興奮的,將袁紹送郭斌的兩匹好馬霸佔了一匹,每天直嚷嚷著出城遛馬,現在有人陪他打獵,簡直興奮地嗷嗷叫。

    最苦的就是袁紹了,每次都給董杏兒虐地嗷嗷叫。

    每次,董杏兒不是在袁紹的馬鞍上放上濕毛巾,讓他坐一屁股水,就是在他的食盒中放上活蹦亂跳的青蛙。可袁紹欲待發作,董杏兒一撒嬌賣萌,那將要瞪起的眼就不自覺眼角下彎,只剩下苦笑,怎麼也跟她生不起氣來。

    郭斌看得好笑,想袁紹以後怎麼也是霸佔四州之地的一代豪雄,竟讓董杏兒給捉弄得毫無還手之力。

    董杏兒唯獨不敢招惹的就是曹操,看這個黑漢子整天笑眯眯地,卻自有一股讓人不敢輕犯的威懾力,每次見到曹操,董杏兒總是乖乖地,絲毫不敢拿他開玩笑。

    這一日,袁紹與曹操聯袂前來郭斌府邸,相約出城狩獵。

    在後院切磋了一會兒武藝,隨從牽來馬匹,袁紹習慣性地摸了摸馬鞍,見沒有古怪,這才翻身上馬,只看得郭斌暗暗好笑。

    這時,忽然一塊石頭飛來,正好砸到袁紹的頭上,鮮血頓時就出來了。

    眾人大驚,忙扶他下馬,進門房包紮,此時更多的石塊兒夾雜著喊叫謾罵聲從巷子口傳來。

    郭斌待要吩咐人去門口看個究竟,卻見虎子已然抱頭跑了回來,道:“主公,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怎麼了?外面怎麼回事?”郭斌問道。

    虎子進到屋內,方道:“外面來了黑壓壓一大群人,約莫得有一百多,抬了兩個死屍放在門口,說是喝了我們的英雄血回去毒死了。”

    郭斌一聽,大吃一驚,自己店裡竟然喝酒喝死人了?那豈不是糟了?當下一把撥開虎子,就要邁步向外走去。

    這時,曹操拉住郭斌,道:“潛陽莫急,事情恐怕不簡單。店裡喝死了人,怎麼會來你府門前鬧事?其中必有蹊蹺。”

    郭斌一想,也對,莫不是有人見醉仙樓生意好,故意前來搗亂不成?

    於是郭斌吩咐虎子,命從伏龍山莊出來的兩組看家護院的青壯提了梢棒,一組帶著在京中招募的人手分散各處以防有人翻牆,另一組來大門口集合。

    不片刻,諸人就位,手持齊眉的梢棒,梢棒的上端都用布包了,一溜兒五個站在郭斌面前。

    郭斌道:“待會兒,都從後門出去,去巷口把他們給我截住,看我招呼,一起動手。要是放跑了一個,今晚一百個俯臥撐加一百個仰臥起坐,要說放跑了兩個,就給我做兩百兩百,都聽到了沒?”

    眾人掩不住目光中的興奮,齊聲道:“諾!”

    郭斌滿意地點點頭,道:“好,活兒幹得漂亮了,今晚有酒喝。”

    這下五個人都裂開大嘴笑了,當下齊聲道:“諾”。

    郭斌笑罵道:“不爭氣的東西,快去幹活!解散!”

    當下五人轟的一聲解散,嘻嘻哈哈地向後門去了。

    袁紹見他們走了,對郭斌道:“潛陽,他們這就五個人,行嗎?”

    郭斌一笑,道:“沒事。”又叫過董杏兒道:“杏兒,你不要出去,在這裡給我看家。”

    董杏兒哪裡肯聽,打群架這麼熱鬧的事兒,她如何能旁觀?還是郭斌說要她照顧袁紹,才將她勉強勸住。

    當下,郭斌命人大開府門,帶領眾人步出府外。

    只見大門上也被塗抹上了大糞,惡臭熏天;府門口的兩隻石頭獅子也遭了殃,被人掀倒在路旁,並被倒了紅色的油漆,煞是猙獰可怖。上書“郭府”的牌匾斜斜地掛在大門上方,也遭到了潑糞之殃。

    只看得郭斌諸人怒火中燒。

    府門口放著兩張門板,上面分別躺著兩個裹著草蓆子的屍體,身材瘦小。看年齡,兩具屍體都很年輕,大概在十五歲上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

    見府中出來人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上前道:“你醉仙樓的英雄血喝死了我兩個賢侄,要怎生賠償?”

    這時,袁紹出來,大聲道:“袁建,這兩人是你侄子?”

    那管家模樣的人一見袁紹頭上受傷,先是一驚,接著低頭行禮道:“原來大公子也在,可要給我的侄子做主啊。”說著越來越起勁兒,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哭起來。

    袁紹道:“在這裡號喪麼?快把人帶回去!”

    袁建道:“大公子,話不是這麼說的。我兩位賢侄在醉仙樓喝了幾杯什麼英雄血,回家就一命嗚呼了,我怎麼也得討個說法啊,要不然怎麼對得起我死去的結義兄弟啊,嗚嗚”說著竟又哭了起來。

    郭斌一笑,止住還要說話的袁紹,他是看出來了,今天這個袁建是不能給袁紹這個面子的。這時袁紹對郭斌道:“潛陽,為兄對不住兄弟,這個袁建是我二弟袁術的手下”

    郭斌一擺手,笑道:“本初兄,小弟知道了,不妨事的。”

    當下郭斌對袁建拱手道:“這位袁兄,在下便是醉仙樓的東家,有什麼事可以和我談。”

    袁建擦了滿臉的鼻涕眼淚,道:“好,我這二位侄子死的冤,可是既然大公子也在這,我便做主,少要一點賠償,一位五百萬錢就夠了。”

    郭斌一把將揮拳頭欲揍人的郭全拽回來,對袁建道:“令賢侄真是喝我們醉仙樓的英雄血死的?”

    袁建道:“那還有假的?千真萬確!”

    郭斌道:“敢問你這兩位賢侄貴庚?”

    袁建猶豫了一下,道:“你問這幹嘛,怎麼也得十五六了吧。”

    郭斌道:“袁兄身寬體胖,衣著華貴,你這兩位賢侄怎麼衣衫襤褸得很呢?”

    袁建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了。

    郭斌繼續道:“敢問你這兩位賢侄是何日何時,找誰買的英雄血?”

    袁建梗著脖子道:“我這兩位賢侄人都死了,如何詢問他們?你這惡商,店裡的酒藥死了人要不承認不成?”

    郭斌道:“鄙店自有店規,凡十八歲以下少年,無論多少錢都不得賣予酒水,令賢侄如此年輕怎麼能買到的英雄血?我觀令賢侄瘦的都皮包骨頭了,請問是哪裡的錢買的兩千錢一壇的英雄血?”

    郭斌字字句句一針見血,只將袁建說的啞口無言,只得使出撒潑混賴的招式,叫喊著“奸商害死人啦!我那苦命的侄兒啊!”。

    郭斌斷喝道:“莫不是袁兄看我等新來京城,根基尚淺,前來訛詐?只是你如此這般敗壞我醉仙樓的名號,在下可是要去找袁公路討個說法呢,名譽損失費兩千萬錢不為過吧?”

    袁建梗著脖子,大聲道:“你這惡商,既使毒酒害人,如何還不敢承認?我那可憐的侄兒啊,你們死的真是冤啊,嗚嗚嗚”

    說著,竟似潑婦罵街一般,又嗚嗚大哭起來。絲毫不理會一旁袁紹陰得幾乎能滴出水來的臉。

    他後面的百十號人見袁建理屈詞窮,又見他做了手勢,便大聲鼓噪起來,一個個爭相向前。

    這時,郭斌道:“既然道理說不通,那便手底下見真章吧。”

    當下做了一個手勢,頓時巷子口的五人結成陣勢,提著梢棒往門口走來。

    袁建自恃人多勢眾,呼叫道:“給我打,狠狠地打。”

    這邊郭斌招呼虎子關門,自己帶著關羽和曹操,手提梢棒向眾人攻去。

    只見巷子口那一組人結成陣勢後,忽而兩人防守,三人進攻,忽而三人防守,兩人進攻。進攻之人能轉防守,防禦之人又能轉進攻。只見層層疊疊的棍影夾雜著呼呼風聲滾滾而來,彷彿拍打礁石的海浪,一波又一波永不停歇。

    五個人前進的很快,十幾個呼吸之間,已有十幾個人倒在地下慘叫連連。這些人有的腿斷了,有的胳膊折了,無一例外的是都失去了行動能力。這些人裡,可能很多地痞流氓,也有很多江湖高手,可是最多招架一兩招便被集火,只落得倒地慘嚎的份兒。

    郭斌三人更是輕鬆寫意得很了,這邊袁建已經逃到人群中去了。地下的兩具屍體也不管了,只指揮人上來攻殺,嘴裡還興奮異常地叫著:“打!給我往死裡打!讓這些陽翟來的鄉巴佬明白明白得罪二公子的下場!”

    郭斌聽得迷惑,我啥時候得罪袁術了?不過,這時哪有時間想這些,好不容易有這麼個實戰的機會,先揍丫的再說其他。

    當下只見三人也不管什麼陣勢,揮動梢棒就衝了上去。利用巧妙的步法將對方調動起來,只一到兩個人能面對自己,然後展開百鳥朝鳳槍法,又是撩陰,又是揍屁股,只盞茶功夫,便與巷口的五人會合。此時巷中能站著的除了郭斌他們,不剩一人。

    只是卻不見了袁建的身影,待要吩咐人搜尋時,虎子就帶著五花大綁的袁建以及幾個江湖人來了。

    原來袁建看勢頭不對,便翻牆跑了。情急之下看錯了方向,竟然翻進了郭府,被護院的眾人直接用繩子捆了。

    見事情解決,袁紹興奮地道:“潛陽,好樣的。”

    郭斌點點頭,對曹操道:“孟德兄,可還歡暢?”

    曹操點頭道:“歡暢無比。”

    兩人相視大笑。

    郭斌叫道:“全子,拿酒來,筆墨伺候。”見郭全去準備,便叫虎子過來吩咐了幾句,虎子便屁顛屁顛地走了。

    一會兒,酒也拿來了,筆墨也準備好了。郭斌端起盛滿英雄血的酒爵,對袁紹與曹操道:“今日一戰,實在是痛快。”

    當下拿起羊毫筆,寫了起來。

    曹操知道他每飲酒,必有好文,當下湊上來看。

    只見郭斌寫道: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髮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鞚,斗城東。轟飲酒壚,春色浮寒甕,吸海垂虹。閒呼鷹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樂匆匆。”

    曹操拍案叫道:“哈哈,好,痛快!潛陽此文,當浮一大白!”

    袁紹也叫道:“揍人,飲酒,賦詩,大丈夫當如是也!”

    袁公路令家奴率百餘江湖豪俠尋釁,太祖率雲長、孟德並護院五人與之斗,盞茶而勝之。自是,京中無敢犯者。 ——

    《太祖本紀》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0:16
第三十一章 養士

    等了不久,便見虎子領著北部尉衙門的差人前來,分開看熱鬧的人群,只見滿地的傷患,還有兩具屍體躺在門板上。差人嚇了一跳,不過顯然虎子早就打點好了一切,差人只一愣,便忙活著抓人了。

    待看到曹操也在場,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問安。要知道,曹操當年可是北部尉衙門的主官,曾設五色棒,並因棒殺犯了夜禁的蹇碩的叔父,而在京城轟動一時。這些當初的手下們見到曹操,當然是畢恭畢敬,處理起事務來效率自然也提高了很多。

    待差人處理好一切,又請了郭府的一個管家前去北部尉衙門處理善後事宜,事情便算告一段落了。

    天色過午,北部尉衙門傳來消息,說是洛陽令過問此事,要追查英雄血喝死人一案,又要對郭府毆傷眾人一事追究責任。而且,據說現在連袁建也被釋放回家了。

    聽到這個消息,袁紹對郭斌道:“潛陽,這個洛陽令是我袁家的門生,只是一向與二弟親近,想是二弟已經插手此事了。”

    郭斌點點頭,道:“想是如此。”

    到了夜裡,傳來消息:河南尹何進親自過問此事,以袁建尋釁滋事,杖三十,罰錢五千,另打入大牢,徒刑三個月。其餘一干江湖武人,以脅從罪,杖二十,徒刑一個月。

    至此,事情也算是水落石出了,劇情簡單,甚至有些拙劣。

    原來那兩具屍體是兩個餓死的乞丐,讓袁建撿了來充數。前來鬧事的也大多是用錢僱傭的江湖人,因為郭斌諸人出手太快,還沒等人求饒就解決了戰鬥。

    到此,這件事就真的是告一段落了。誰要不給國舅爺這麼個面子,恐怕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在這樣一個皇權社會,能以如此迅捷的速度解決如此大的案子,也算是頗具特色了。

    袁建在第二天便被袁術以一萬錢保了出來,只剩下一干江湖人士躺在牢裡嗷嗷叫,罵死了袁建。

    郭斌得到消息,心中鄙視袁術小氣,當下命虎子帶了十萬錢去洛陽縣衙,將那一百多個江湖人保了出來。

    這些個江湖好漢在牢裡可是吃盡了苦頭,如果混的好的話,他們也不會被袁建僱傭了去充數。如今進了大牢,還指望著以養士知名的袁公路撈出來呢,可袁建一出獄,這些人的幻想就破滅了。

    現在郭斌派人將他們撈出來,他們自然是說不盡地感謝啊。這邊董杏兒看他們一個個舊傷還沒好,就又在牢裡吃了許多苦頭,加上閒著無事,便以家傳的歧黃之術給這些人診病。待聽說董杏兒便是杏林聖手董奉的愛女,頓時崇敬仰慕之情溢於言表,一個個對董杏兒那是彬彬有禮得很。

    於是什麼從去年開始就有手腕子疼的老毛病的,什麼膝蓋一到陰雨天就生疼的,各種各樣的病症都拿出來問問這個杏林聖手的嫡傳愛女。

    而董杏兒竟樂此不疲,彷彿找到了自己的價值,每天給這些江湖人診病那是熱情澎湃,雞飛狗跳。

    沒錯,的確是雞飛狗跳,不但郭斌、郭全和莊中的護院被她指揮著給這些人更換傷藥,連袁紹都讓她勒索了數不盡的藥品。原本因人少而略顯空曠的郭府,如今到處是傷患。

    而這些人見郭斌竟然親自為自己更換傷藥,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感激。

    過得幾天,許多輕傷的已經基本痊癒了,便也在董杏兒教導下加入了護理的行列。

    這些天,馬元義帶著唐周來過幾次,眾人看太平道的大頭領都跟郭斌交遊,對郭斌更是愈發恭敬。

    另外,王越更是成為了郭府的常客,堂堂天南劍仙的入室大弟子,給一個小丫頭打下手,幫一群混跡江湖底層的人換傷藥,說出去都沒有人信。

    郭斌雖看得心中酸溜溜的,可作為一個前世的小屌絲,他天生的自卑感使他不敢對董杏兒表明心跡。即使穿越到了漢朝,即使他如今家纏萬貫,即使他已經成了高富帥,可畢竟時日尚短,他的心態還停留在當初小屌絲的角度,無法扭轉。

    況且,王越英姿雋爽,武藝高超,人又很騷包。站在他面前,會讓人不自覺地感到自慚形穢。若在小說裡,這對金童玉女一個是天南劍仙的高徒,一個是杏林聖手的愛女,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因此,這個平日裡行事果決,智慧睿智的郭斌,此時在感情上表現得幼稚而可笑,簡直連小學生都不如。

    對於馬元義,郭斌心中很複雜。

    一方面,他是黃巾道最重要的領袖之一,太平道作亂在即,黃巾之亂對中國的傷害無人不知。若是他現在就去告密,朝廷將馬元義處死的話,黃巾起義的烈度勢必會小很多。

    可是他郭斌不是這種出賣朋友的人,其次他對馬元義這種心懷崇高理想,而且甘願為了天下蒼生奔波勞碌,甚至甘願赴死的精神所震撼。

    況且郭斌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他後面還有郭家莊的幾百號人,有伏龍山莊的幾千號人。若是惹怒了太平道,誰知道張角會不會集結精銳先把他伏龍山莊滅掉?

    另一方面,歷史上會有唐周出賣馬元義,不管他們內中有什麼恩怨,也不管唐周有什麼企圖,他的叛變事實上沉重打擊了黃巾起義,也在客觀上降低了黃巾起義的烈度。

    通常,對於一件很難決斷的事情,一個懶人最簡單的做法是:什麼也不做。而郭斌就是這麼個懶人。

    待兩個多月後,眾人都好了個七七八八,這些江湖豪俠竟都學會了簡單地處理傷口,什麼頭疼腦熱的小病也能胡亂給自己開藥,像換傷藥這種小事兒更是不在話下。

    看眾人好得差不多了,郭斌便將眾人叫到一起,道:“我與諸位,算是不打不相識。如今諸位傷已痊癒,郭某斷沒有拘著諸位的道理。這樣,郭某給諸位每人千錢,諸位有人願意回鄉的,算作盤纏;有願意跟著郭某的,可到潁川陽翟縣伏龍山莊去。報上字號,自會有人接待。隨時前來,郭某掃榻以待,自此你我便是兄弟,有郭某一口吃的,斷不會委屈了各位。”

    眾人都歡呼雀躍,稱讚郭斌講義氣,急人所急。

    於是這些人走了,回鄉的少,大多直接去了伏龍山莊。想想也是,這個時代,若不是實在沒有出路,誰願意背井離鄉,流落江湖?這些人又沒混出什麼名堂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郭斌這麼個飯轍,誰不是上趕著啊?

    於是一番呼朋喚友,最後去伏龍山莊的江湖人竟達到了三百多。在陽翟主持大局的戲志才心中感嘆:“主公果真非凡人也。”

    後來知道這件事的郭斌也是心中竊喜:看來自己的一番努力沒有白費。這可是三百多有武功底子的武林好手啊,上牆爬屋不在話下,偷雞摸狗更是小事一樁(咳咳,如今他們可能還只是處於雞鳴狗盜無所不能的狀態了)。以後若是單獨成軍,在經過一番郭斌在電視上看到的二把刀訓練方法,豈不就是漢代的特種兵了麼?

    這件事還有一件好處:郭斌在江湖上出名了,現在郭斌江湖人稱“急公好義小孟嘗”。對於這個稱號,郭某人還是蠻有意見的,原本他想像的劇本中,怎麼也得是“玉面小飛龍”之類的騷包字號啊。

    當然,相對的,袁術在江湖上的名號可就臭得很了。也因此,袁術每每提起郭斌來,都恨得咬牙切齒。

    當初袁術忌憚何進插手,便先將自己的家僕撈了出來,打算等事情平息下去,再將這些江湖人撈出來。可沒成想,郭斌竟搶先了一步。

    郭斌知道,既然他與袁紹過從甚密,並跟袁紹有這麼深的利益糾葛,那麼跟袁術的梁子就算是結上了。

    至於為什麼何進會如此為郭斌的事情出死力,寧可得罪汝南袁家的嫡子,也要幫郭斌一把,那是因為郭斌早已與何進商量過,京城醉仙樓旗艦店的股份,分三成給何進。

    醉仙樓近在京城,它的火爆程度有目共睹,袁術要拿英雄血做文章,這不是打國舅爺的臉麼?

    這一次,看在袁家的面子上,只算是小小的懲戒。

    經過這件事,郭斌終於明白袁紹與袁術這一對同父異母的兄弟,性格差異如此之大,成就也如此懸殊的原因了。

    袁紹是長子,但是為婢女所生,自然身份就低了。而袁術雖為嫡出,卻是次子,前面那個庶長子還這麼能幹,長得又帥又威風,很得家中長輩的看重。這樣的童年,造就了兩人不同的性格。

    袁紹一直很努力,他不能選擇自己的母親,只能憑藉自己的努力獲得家中長輩的賞識。慢慢長大,他有了更大的舞台。黨錮之禍爆發了,歸隱山林的人很多,可他袁紹偏偏在洛陽歸隱。藉著袁家的勢,宦官動不了他,他卻努力結交黨人,獲得了士大夫階層的普遍認同;另外,以袁家的財力,結交江湖人士,宣揚他的好名聲。於是他的名聲傳遍四海,又於是,他愈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好名聲。

    而袁術呢?他是自心中看不起這個婢女所生的兄長的。可是這個哥哥很能幹,於是他起了嫉妒之心,雖然他是至死都不會承認的。他努力向袁紹學習,袁紹養江湖人士,他也養江湖人士;袁紹好任俠,他也好任俠;袁紹獲得士人的支持,因此就連國舅爺也很看重他,可他袁術做不到,便愈發嫉妒袁紹。

    袁紹做什麼,他就專門給他搗亂。現在袁紹交好郭斌,聽說郭斌還資助袁紹大量的銀錢,袁術便派人去郭府惹事;之後十八路諸侯討董,想必也是袁術看袁紹能做盟軍領袖,心中不忿,便將孫堅的糧草給斷了,以之落袁紹的面子。

    後來袁紹脫離袁家往北方發展,多少袁家的門生故吏竟然都去幫袁紹,想來也是袁紹幾十年養勢的結果,袁紹能霸佔四州之地,虎踞中原,並不是偶然的。後來官渡之戰,或者是因他內心隱藏得很深的自卑心作祟,他看不慣田豐,看不慣沮授,他以為他們都看不起他庶出的身份,因此愈加敏感而多疑,最後官渡戰敗了。

    可是他根基尚在,他在冀州素有德政,百姓愛戴他,他病死的時候河北百姓沒有人不悲痛。

    袁術在家族的支持下,盤踞南陽,可是幾十年二世祖的生活將他的雙眼矇蔽了。庶兄袁紹的優秀,袁紹自小被家族長輩看重,長大後又比他有出息,而他只有嫡出這一條能壓他一頭。這使他更加看重名分,因此更看不起袁紹,也因此很看得起傳國玉璽。他以為他手中有傳國玉璽就是擁有了天命,就有統治天下的合法性。於是他稱帝了,成了眾矢之的,臨死想喝口蜜水而不可得。

    太祖善養士,時人以孟嘗君比之——

    《太祖本紀》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0:17
第三十二章 召見(上)

    這天,袁紹傳來兩個消息:第一個是郭斌除陽翟縣令的任命已經基本確定了。

    第二個消息:天子召見。

    對於第一個消息,郭斌是沒有太擔心的,畢竟何進都發話了,以他目前的官位和身份,難度應該不大;天子召見可就太意外了。

    他現在區區一介布衣,連秀才或者孝廉都不是,不錯,最近他在太學生中名聲很棒,剛一進京,就又鬧出了八個人打一百個的大事件,可謂是洛陽城人盡皆知的風雲人物。可現在是東漢,太平盛世(好吧,說這話雖然有點心虛),起碼不是春秋戰國那種戰亂年代,個人的勇武很難入得了天子的眼的。

    這樣越次入見天子雖然是祖墳上著大火的莫大機緣,可要說背後沒有人推波助瀾,打死他都不信的。

    於是郭斌問袁紹道:“本初兄,可是國舅爺向天子推薦的?”

    袁紹搖搖頭,目光有點複雜,道:“是中常侍張讓。”

    what?!這時什麼情況?他跟張讓可是一點也不搭界啊!

    這時,他明白袁紹剛剛那一眼的意思了,這是懷疑哥們兒偷偷地勾結宦官啊。

    當下郭斌對袁紹道:“小弟自進京以來,無論是在太學的公開場合還是在私下裡,表達的觀點是很明確的,那便是宦官皆可殺。小弟絕不會有勾結宦官之舉。”

    袁紹心中歉然:“對啊,這個小兄弟這麼實在,怎麼會做出那種事呢?”

    於是馬上對郭斌道:“潛陽誤會了,為兄絕沒有那層意思。為兄考慮,定是張讓見國舅爺剛舉薦董仲穎為河東太守,又舉薦孟德為頓丘令,潛陽為陽翟令,心中不滿。此次他攛掇天子越次召見潛陽,定有重大圖謀,潛陽務必小心應對才是。”袁紹竟是越說越覺得有道理。

    郭斌心想,哥們兒到處說太監的壞話,又跟太學生和士人混在一起,張讓怎麼都不會對我有好感的。況且如今我拜見完何進,便被舉薦為陽翟令。袁建的案子,何進出頭的事兒也瞞不了人。再說,我將醉仙樓三成利讓給何進的事兒,能瞞得過別人,張讓肯定是怎麼也瞞不住的。

    估計是張讓見我親近何進一黨,故意找茬兒呢。董卓位高權重,他們動不了,曹操背景深厚,他們不敢動,就只哥們兒根基不深,實力最弱,張讓這是柿子挑軟的捏啊!

    可是他要說動天子召見我,恐怕也是費了不少功夫,必然要有召見我的藉口才行,我一介布衣,什麼地方值得天子召見呢?

    思前想後,怎麼也想不出自己有什麼能讓天子都惦記的東西啊。

    還是袁紹開口道:“潛陽不必過慮,當今天子聰明睿智,只是被奸臣矇蔽。以潛陽之才,張讓縱有計謀,也定無法施為。”

    郭斌心道,天威難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當下,郭斌點點頭,謝過袁紹的提醒。

    召見是在次日未時,於是郭斌今天就要去宮門獲得“門籍”,也就是入場證件了。

    他先往何進府上去,報上姓名便有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出來帶他往宮門走去。原來何進不在府中,卻早已吩咐好了下人。郭斌少不得奉上千錢,作為勞動人家的小費。

    何姓管家態度立時便不同了,一路上介紹一些進宮要找誰,要注意什麼之類的。

    待到了宮門,上去一番交涉,郭斌來到了宮門值班室(嗯,姑且稱之為值班室吧,雖然看大門的並非端著盛滿熱茶水的塑料杯的老大爺,可是郭某人也不知道他官稱是啥啊)。

    忙活了半個時辰,郭斌的門籍終於制好了,是一個二尺長的竹片,上書姓名、狀貌、籍貫。郭某人對自己的樣貌怎樣被描述很是感興趣,伸過頭去想瞧瞧,被書寫的小吏鄙視地看了一眼,自尊心受到無情地摧殘,便也不想看了。

    做好之後,他自己也得了一個竹製的小牌牌,然後就被帶到了一個院子,是用來學習宮中禮儀的場所。

    費勁巴拉地又學了一個下午的禮儀,直累得郭斌腰酸背痛腿抽筋,簡直比進山手搏猛虎還要累人啊。然後被告知,明日卯時(早五點)來宮門等候覲見。

    郭斌奇道:“在下覲見時間不是在未時嗎?”

    小黃門白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就走了,只留下郭斌在風中凌亂不已。

    後來問了袁紹才知道,外臣覲見天子都要在殿外立等的。不過將郭斌安排到下午覲見,恐怕也是張讓使的小手段了。

    第二日,郭斌起個大早前往宮門,對過門籍,自有人帶領他來到等候覲見的偏殿。

    郭斌邁著小碎步跟著前面的小黃門往裡走,時不時地抬眼偷看漢代的皇宮。

    在不止一次逛過故宮的郭斌眼中,這東漢的皇宮算不上富麗堂皇,卻自有一種古拙之美。細小之處,雖不甚精巧華麗,卻優雅古典,處處透著皇家的威嚴大氣。

    枯等了一個上午,算算將到下午兩點,郭斌終於等來了傳召的小黃門:“著潁川郭斌覲見!”

    郭斌跟著小黃門來到一處宮殿,本來就對皇帝殊乏敬意的郭斌,經過了一個上午的苦等,那一點點緊張與焦慮早已消失得乾乾淨淨,只剩下滿腹的額,滿腹的咕嚕聲。他餓了。

    就這樣,他小步進殿,終於站到了掌控著大漢朝一千餘萬平方公里的男子面前。

    進殿時,郭斌瞟了一眼,主位上坐著一人,身穿紅黑相見的袍服,應該就是當今天子了。身後站了一人,應是服侍的太監。待站定,郭斌謹記昨日學習的宮廷禮儀:“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聲容靜,頭容直,氣容肅,立容德,色容莊,坐如屍”。

    郭斌再拜道:“草民潁川郭斌,拜見陛下。”

    天子說話了,聲音溫潤:“郭愛卿免禮。”

    只這一句話,竟讓郭斌聽出了威嚴、莊重、溫煦、大氣等諸多感情,使人頓生親近卻又不失莊重。

    郭斌頓時收起最初的一絲絲不恭敬,心道:久居上位之人,果然不可小覷。

    遂依言起身,平視,兩手相合,掩在袖子裡,放在腹部,動作要多標準有多標準,態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見郭斌如此,天子道:“聽說你前幾天只七八個人就打得一百餘人落荒而逃,敢在京中如此放肆行事,你好大的膽子!”聲音瞬間抬高。

    郭斌心中一驚:難道張讓說我壞話了?

    當下不敢怠慢,連連施禮道:“草民惶恐,實在是對方欺人太甚,草民忍無可忍才出此下策,請陛下恕罪!”

    看郭斌戰戰兢兢、惶恐不安的樣子,天子哈哈大笑道:“無妨,沒想到膽大包天的郭潛陽也有害怕的時候。”

    只聽到一陣附和的笑聲,尖聲細嗓道:“還是陛下聖明。”

    郭斌被這一嗓子叫得一身雞皮疙瘩,當下也不多話,只是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天子見他拘謹,道:“郭愛卿不必如此拘謹。”頓了頓,又道,“聽說你很會做生意?”

    郭斌一愣,道:“草民不敢稱能,只是餬口而已。”

    只聽侍立一旁的太監尖聲道:“好你個郭斌,難道天子還能圖謀你的產業不成?”

    天子明顯對郭斌很滿意,道:“阿父莫要嚇壞了他。”隨即對郭斌道:“你賣香皂,售美酒的事,朕都知道了。不錯,是個做生意的好料子。”

    郭斌心中一震,當今天下,能讓天子稱呼一聲阿父的人,只有張讓,原來他就是張讓。

    只是沒想到堂堂大漢天子竟會跟他討論怎麼做生意,到現在郭斌的腦子還是蒙的。

    天子見他不說話,繼續道:“你跟各地豪強開分店的主意很不錯,就連朕也是大開眼界。”

    郭斌道:“陛下謬讚了。所謂人好德而歸利,能生利者道也。草民以為,只要能賺錢的,就是好買賣。”

    天子拍手贊同道:“說得好!”

    “好德而歸利,能生利者道也。”這本是姜尚對文王說的話,是教他怎樣治理國家的,沒想到郭斌這時講出來,竟似為經商找到了理論依據。本來是一知半解地胡說八道,卻入了天子的心。

    於是,奇怪的一幕出現了:郭斌與天子竟然就做生意的法子聊了起來,似乎頗為投機。郭斌見天子愛聽這個,於是拿著後世一套市場經濟的理論講得那是口沫橫飛,昨日學的一干宮廷禮儀早就拋到了爪哇國。

    只看得一旁的張讓臉色鐵青,可是也沒膽子打斷。

    天子生於冀州河間國,是漢章帝劉炟的玄孫。世襲解瀆亭侯,父劉萇早逝,母董氏。永 康元年(167年)十二月漢桓帝劉志逝世後,劉宏被外戚竇氏挑選為皇位繼承人,於建寧元年(168年)正月即位。也就是說,劉宏在干皇帝這一工作之前,只是一個閒散宗室,而且酷愛做生意。

    做了皇帝之後,就沒有機會做生意了。一干老臣都滿口的重本抑末,看不起做生意的。現在好不容易碰到一個能跟他聊聊做生意的人,誰敢打斷?張讓是得天子寵信,可不代表他敢違逆天子的意志。

    宦官就像是纏繞大樹的藤子,而皇權就是參天的大樹。先有大樹,藤子才可能爬到那麼高。只是藤子始終只是藤子,即便它爬得再高,也只能順著大樹的枝幹伸展枝丫。

    再說了,郭斌顯然說到天子心窩裡去了,人家都給做生意找到理論依據了,聽郭斌一說,彷彿不會做生意就是不會治理國家;不會做生意就會天下大亂;不會做生意就對不起列祖列宗一樣。

    更難得他那一套理論,竟然還能言之成理,張讓幾次打斷,欲挑出毛病,都給郭斌駁得體無完膚。

    郭斌的反應是出奇的一成不變:先對他翻個白眼,然後看著天子駁斥張讓的論點,看的張常侍吐血不已。

    於是劉宏對郭斌的一套理論更是崇信得緊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0:18
第三十三章 召見(中)

    自未時一直聊到申時,還不見兩人有停下的跡象。

    此時,這對君臣早沒了君臣的樣子,只見兩個人盤腿坐在蓆子上,談談說說興趣正濃。

    郭斌正拿著桌子上的文杯和毛筆給劉宏比劃現代公司制度。

    只見他手上比劃著,嘴裡念叨著:“你看,這董事會就好比陛下,總攬全局;總經理就好比丞相,專門負責各種細務;監事會就好比御史台,專門負責監察公司內部人員。”

    見劉宏連連點頭,郭斌更是得意了,道:“哥們兒在伏龍山莊怎麼也管著幾千號人,要是哪件事兒都要問我,煩都煩死了。嘿,你猜怎麼著?我把工作都交給我的狗頭軍師,我就負責有事兒沒事兒檢查檢查工作。我還搞了個全民議會,沒事就開大會,看看下面的人誰幹得不好了,誰偷懶了,我就給他扣工資!”

    直樂得劉宏嘿嘿傻笑。

    張讓剛開始還時常呵斥郭斌,要他遵守禮儀,可是一來他自己也聽入了神,二來他也管不過來了,郭斌剛開始還能聽聽他的,可過不片刻又舊態復萌,到最後,直接白他一眼,聽都不聽了。

    張讓見天子也不管他,心中的無力簡直沒法說去。好吧,既然不能反抗,我就好好地享受生活吧。於是便索性津津有味地聽他扯淡,連他跟天子兄弟相稱都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妥當。

    郭斌自從穿越來東漢末年,也是憋壞了。在伏龍山莊中,眾人雖然尊敬他,崇拜他。可是他藏在心裡的秘密,對另一個世界的懷念與留戀,無人訴說,也是苦悶得很啊。

    沒有完全融入這個社會,使得郭斌天生對天子少了一份敬畏,而他心底人人生而平等的觀念使得他喝了酒後能跟任何一個人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他原本心底是看不太起劉宏的,雖然他是個著名的皇帝,可是所有的名聲都是衝著他的昏庸無道去的。

    今天跟劉宏一番交談,郭斌覺得真是找到知己了。

    跟他談股份制,他馬上就能領會。跟他說董事會跟總經理的關係,他也立馬就懂。跟他講政府要儘量少地介入市場,儘量讓市場自己運行,尊重市場,劉宏竟然感同身受地拍著郭斌的肩膀道:“說得好,不瞞兄弟說,我當初做解瀆亭侯的時候,自己也做點小買賣。”於是嘚吧嘚把自己當初做買賣的英雄事蹟大吹特吹一番。

    直到報時的鐘聲響起,這才意識到時間不早了。

    可是劉宏對郭斌道:“潛陽,來來來,朕給你看好玩的。”

    當下不容分說,拉起郭斌就往後宮行去。

    郭斌當時是蒙圈的,他早就聽說過漢靈帝的荒淫無度,讓宮女全部穿上開襠褲,供他玩樂是一樁;還聽說他專門蓋了個大花園,讓宮女不穿衣服在裡面嬉戲,賜名“裸游館”又是一樁。

    劉宏不會是要領自己去那裡吧,真夠意思!古代帝王的腐 敗生活,簡直是讓人看不慣啊!嘿嘿想到這裡,郭斌的鼻血都要出來了,腳下自然是不自覺地加快了速度。

    然而,出了大殿,郭斌竟看到四個小黃門各自手牽著一頭通體漆黑的驢子!

    正吃驚的時候,只見貴為天子的劉宏翻身上驢,一邊催著郭斌,一邊得兒得兒地往後宮行去。

    郭斌無法,只得也翻身上驢,一拍驢子屁股,縱驢追去。

    正在郭斌感嘆這大漢天子騎驢的功夫厲害時,已經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處大院子,尚未靠近大門就聽到裡面傳來的吵鬧聲。郭斌暗道:“難道不是裸游館?劉宏這老小子是要帶哥們兒出宮?”

    不怪郭斌這樣想,因為大門後面傳來的吵鬧聲,讓郭斌想到了目下京中最繁華、最有人氣的商業街。

    走過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群走來走去的男男女女,真的便與宮外的商業街毫無二致。有各種商店、攤販,有宮女嬪妃扮成的各種商人在叫賣,也有的扮成買東西的客人,甚至連扮成賣唱的、耍猴的都有。

    所有的區別可能是商品皆是奇珍異寶,另外賣家或者顧客也都與宮外不太一樣:男子都頷下無須,女子都婀娜嬌羞。顯然,這些人都是太監與宮女裝扮的。

    只見劉宏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盯著郭斌,彷彿向人炫耀自己傑作的頑童般得意洋洋。

    見郭斌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劉宏很是高興,興奮異常地給他介紹,這個是賣夜明珠的,那個是酒肆,郭斌隨著他走了十幾分鐘竟然都沒有看到盡頭。

    郭斌心想:“這皇帝當的如此胡作非為,也真是沒誰了。”隨即一驚,“差點兒忘了這老小子是皇帝了,我可不能這麼跟他瞎胡混了,萬一讓人說成是弄臣,進京這麼久的努力可就都白費了。”

    想到這裡,郭斌悚然而驚,他明白張讓的計畫了。

    何進為什麼看重自己?袁紹、曹操為什麼願意和自己交遊?蔡邕、盧植為什麼視自己為子侄輩?因為自己是儒學大師司馬徽的弟子?可能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自己進京後大把地撒錢?也是一個原因。可是這都不是主因,最根本的原因是自己的政治態度和自身能力。

    在太學中的一番表現,郭斌向太學生們展示了自己的才華和政治立場,並因此獲得了下層士人的尊重;在盧植府和蔡邕府上的一番交流,自己獲得了儒學大師的青睞;八個人揍一百多號人的事兒,向京城百姓展示了自己的武力,獲得了京中百姓的敬畏;對袁紹與何進的資金支持獲得了外戚和反宦官同盟的認同。

    而最根本的原因是郭斌自己的政治立場,一直是反對宦官而親近士人的,而他也因此得到了廣大士人階層的認同。換言之,他已經成功打入士人階層內部,支持郭斌,就會得到一大批士人的好感和認同,這才是何進、袁紹之流看重郭斌的根本原因。

    這個原因,張讓看到了,於是他想將郭斌剔除出何進的勢力範圍,而後拉攏到宦官集團裡去。伏龍山莊的香皂和美酒遍銷天下,每月的收入是個天文數字,這個財神爺在關鍵時刻是能起到關鍵作用的。誰不想讓他為我所用?

    要達到這個目的,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使郭斌脫離士人集團,甚至遭到士人階層的排斥。可是這個目標要怎樣才能做到呢?

    張讓找到了郭斌的一條軟肋。那就是郭斌進京時日尚短,根基不深,底蘊不厚,與何進或者袁紹的交情也不是太足,在太學生中的影響也不可能是永久性的。

    於是,張讓根據郭斌的軟肋,利用郭斌與京中士人接觸時日尚短,雙方都在小心翼翼瞭解對方的弱點,藉著這次何進大肆擴充自身實力,著力舉薦自己人的機會,利用天子對何家的排斥心理,定下了三步策略。

    一是明面上親近郭斌,提拔他,舉薦他,讓世人看到宦官集團對郭斌的友好態度,向他們傳達“郭斌跟他們是一夥兒的”這樣一種信息。這一步已經實施了,向天子推薦,越次召見郭斌就是這邁出的第一步。

    二是使士人看到,郭斌跟士人並不是一夥兒的,他跟天子所傳達的信息和觀念,都是奇技淫巧,都是末技,都是做生意的辦法。跟你們儒生所宣揚的那一套重本抑末、遵從祖制的理念根本就不是一路的。這一步正在做,而且看來進行得很順利,郭斌正沿著張常侍的劇本在走。

    第三部郭斌可以預知到,肯定是捧殺。褒揚郭斌,使勁兒宣傳他的好名聲,讓天下人看到郭斌很得張常侍的心。這一步,等郭斌陛見結束應該就會實行。

    這三步棋,都是陽謀,即使郭斌意識到了也無法破解。

    就張讓最初的設想:第二步可能會有波折。但是郭斌就是個小草民,見到天子戰戰兢兢的可能連屁都不會放了,當然是天子問什麼他就答什麼了。至於引導天子的思維,不正是我張常侍的看家本領麼?

    只是目前看來,第二步進行地不是很順利,誰能想到郭斌果然在貨殖之術上很有獨到的見解?誰又能想到他是這麼個渾不吝的混人,竟然敢跟天子稱兄道弟?那可是天子啊!想想都覺得可怕!

    現在我張常侍連話都插不上了,勉強給他挑個刺兒,還讓他冷嘲熱諷一通,這貨簡直了。

    不過你郭斌越是在貨值之術上表現出色,越是正中我下懷,就是有點兒氣人罷了。(咳咳,我張公公這一口老血都沒地兒噴去)。

    明白張讓計畫的郭斌驚出了一身冷汗,再也沒有心情偷偷打量穿著有點暴露的宮女了,腦子開始了極速地運轉。

    他現在已經中招了,接下來若是不能合理應對,積極謀劃,恐怕這兩個多月進京的成果都要成為泡影,這次進京打入豪族士大夫階層內部的計畫也將付之東流。

    可張讓這一手難就難在讓人難以招架,你即便知道了他的打算,知道了哪裡是坑,你也不得不跳下去。

    郭斌陷入了穿越東漢末年以來最驚險的危機中。
q781009 發表於 2019-7-11 20:18
第三十四章 召見(下)

    深感自己不知不覺中踏入了張讓精心佈置的陷阱,郭斌不覺汗透重衣。

    於是一邊思考對策,一邊跟劉宏瞎扯淡。

    當下郭斌隨口道:“此處果然不凡,只是尚缺少了一樣東西。”

    劉宏道:“哦?是什麼呢?”

    郭斌信步走進一家“酒館”,叫了酒菜,用以拖延一下時間。

    不多時,菜品上齊,都是珍饈美味。美酒倒入酒爵,卻原來是伏龍山莊自產的英雄血。

    見郭斌吃驚,劉宏一臉奸計得逞地賤笑,道:“小子,哥哥這裡什麼都有,你以為你的英雄血還能少得了?”

    郭斌笑道:“佩服佩服,只是哥哥可知道市場經濟最重要的是什麼?”

    劉宏道:“最重要的?莫不是自由交易?”與郭斌交流了這麼久,以劉宏高明的商業天分,竟已經能悟到這個了。

    郭斌騷包地抿了一口酒,微笑搖頭。

    劉宏也不生氣,問道:“那你說是什麼?”

    郭斌嘿嘿一笑,道:“規矩。”

    張讓在旁邊忍不住道:“此言何解?”

    郭斌瞥了他一眼,對劉宏道:“‘《禮記》有云:規矩誠設,不可欺以方圜。’,買賣人,最看重的就是能平安穩定地做生意。事事依照規矩行事,便事事井然有序,這才是維持市場秩序的根本。”

    一番話,只說得劉宏連連點頭。

    郭斌繼續道:“我適才所說缺少的東西,卻不是規矩。”

    看劉宏與張讓直翻白眼,郭斌得意地搖頭晃腦,騷包得緊。

    劉宏終於忍不住爆了粗口,喝道:“別特麼廢話,趕緊說。”

    郭斌縮縮腦袋,道:“嘿嘿,我說的是對私有財產權的尊重。”

    張讓道:“這是什麼意思?”

    郭斌不再賣關子,道:“簡單一句話:合法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

    一句話說得劉宏莫名其妙:“就這?”

    劉宏心想:我做解瀆亭侯的時候就知道這道理。就算我只欠了一天的酒錢,“客再來”的朱掌櫃的都要念叨好幾天。

    郭斌看了一眼雕樑畫棟的酒館,又看了一眼對門的商品,那是些珠寶珍玩,每一件都價值不菲,道:“此處之物皆陛下所有,這些黃門和宮女如何賣力演出都無法刻畫出對商品的珍惜和對市場規則的重視,更不會斤斤計較於利害得失。”

    劉宏聽得默默點頭,這正是他感到不足的地方。

    郭斌道:“不如兄弟給你出個主意?保證非但真實如同洛陽最繁華的鬧市,還能讓你賺一點外快。”

    劉宏與張讓聽得精神一振,經過一下午的談論,他們對於郭斌長於經商的認知愈加深入。

    貴為大漢天子的劉宏道:“計將安出?”

    郭斌微微一笑,道:“你可以在此處辦一個商品博覽會。”

    “哦?具體說說。”劉宏忙道。

    “便是將京中各處無論是衣帽鞋履、絲錦布匹,或是菜品小吃,又或者家具首飾,車馬飾物,都搞進來,讓他們在此地展覽售賣。”劉宏越聽,兩眼越是神光閃閃,搓著手道:“可向這些個商販收取入場費,到時候,每家萬錢,嘿嘿”只看這幅樣子,怎麼也讓人想不到這便是當今天下最有權勢之人。

    張讓忙恭維道:“陛下聖明,如此一場展覽會,收入或可達百萬錢。”

    郭斌則道:“哼哼,看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兒,百萬錢怎麼夠?我郭潛陽豈是做小買賣的人?”

    當下,只將張常侍氣得臉紅脖子粗。

    於是郭斌繼續刺激張讓,道:“哥們兒最喜歡看你恨我恨得咬牙切齒,卻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的可愛樣子。”

    可愛?可愛你妹!你才可愛,你全家都可愛!張常侍如是想道。

    劉宏知道郭斌還有好招兒,這一下午深入地交流也算是知道郭斌的賤毛病了,便很是誠懇地道:“小子,那你說說,到底有什麼好法子。”

    郭斌道:“我進京這兩個月,聽說驢子價錢陡增,陛下可知道原因?”

    這還是眾人遊玩京城時,有人見董杏兒的驢子長相奇特,皮毛似錦緞般光澤潤滑,起意要出大價錢購買,郭斌一番詢問探查,這才知道的。

    劉宏迷惑地搖搖頭。

    郭斌道:“聽說陛下最近喜乘驢車?”

    劉宏點頭,道:“不錯,這都有關係?”他已經被郭斌的不著調打敗了。

    郭斌道:“著啊!天子駕驢車的消息傳出內宮,京城多少官僚士大夫競相摹仿,以為時尚,如此一來,民間驢價陡漲,又有何奇怪的呢?這就叫做‘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了。”

    劉宏聽了,甚是高興,道:“你的意思是要抬高入場費?”

    郭斌拿起桌上的大蒲扇,做羽扇綸巾狀,搖頭晃腦地道:“非也非也,入場費只是開胃小菜,我要他們支付冠名費,要知道,這才是大頭。”

    劉宏和張讓聽得一頭霧水,還是張讓開口詢問道:“這個這個冠名費是干嘛的?”

    郭斌對劉宏道:“所謂冠名,即把他們的商品冠以皇家御用之名。”

    見劉宏雙眼越來越亮,郭斌繼續道:“你看,就比方說這杯中的英雄血,咱們就可以叫它‘皇家御用美酒——英雄血’;又譬如這臨淄產的錦緞,可以叫它‘皇家御用臨淄錦緞’;再比方說這個文杯,可以叫它‘皇家御用廣漢文杯’。”

    聽著郭斌的解釋,劉宏雙目愈發明亮,心情愈發激動,道:“不錯,這刺繡就叫它‘皇家御用襄邑刺繡’。哈哈!”

    見他很好地領會了自己的意思,郭斌道:“每個冠名費以拍賣決定,五萬錢起拍,價高者得。另外,既然是皇家御用,自然每年要進貢一批貨物,以供宮內使用。”

    這一番話,說得劉宏直揪鬍子,後面侍立的張讓,心中也滿是敬佩,心道:“要說做生意賺錢,天下恐無出郭潛陽之右者。”

    見劉宏興奮得不行,郭斌道:“先別高興得太早,還有幾點,必須要遵守才能真正實施,否則這個博覽會就是個笑話。”

    劉宏此時簡直將郭斌當做神人一般,對他自然也是言聽計從,便道:“快快,說來聽聽。”

    郭斌道:“最重要的便是我剛才說的規矩,要實施這個計畫,所有人都要守規矩,包括天子。”說著,郭斌指了指劉宏。

    劉宏問道:“要朕守什麼規矩呢?”

    “要言而有信,說是冠名期限一年就是一年,若是半年就反悔了,那可不行。否則,信用盡失,下一場博覽大會可就開不起來了。”郭斌道。

    劉協信服地點點頭,信誓旦旦地道:“朕金口玉言,自然是說話算話的。”

    郭斌道:“只說說是不夠的,要立字據,還要有抵押物。”

    聽郭斌如此說,張讓終於找到他的把柄了,斷然喝道:“大膽郭斌!竟敢跟當今聖上討價還價,還立字據?你當這是跟你做買賣呢?”

    郭斌聞言,白了他一眼,道:“可不就是做買賣麼?”

    只聽得張讓直翻白眼,這特麼本來就是在做買賣啊,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

    劉宏沉默了一會兒,道:“不錯,買賣人就要遵守買賣人的路子,做生意就要按照做生意的規矩來辦事!郭小子的話有理,就這麼辦!”

    郭斌聞言,對劉宏豎起了大拇指,繼續道:“還是天子聖明!所謂‘人道經緯萬端,規矩無所不貫,誘進以仁義,束縛以刑罰。’這做買賣就跟治國是一樣一樣的,怪不得陛下生意做得好啊!”

    郭斌這一番話,劉宏自然是聽得怡然、欣然、飄飄然,張讓卻是聽得心裡直哆嗦:“這論到拍馬屁的功夫,郭斌也是天下第一啊,服!”

    不理張讓的一張扭曲得不成人形的醜臉,郭斌繼續道:“所謂天子無家事,天子家事便是大漢的國事,於普通人來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或許只是行為規範,於天子而言,這就是日常生活。所以,天子要時時刻刻高標準要求自己,實在是活得苦啊,兄弟我能理解。”

    劉宏哪裡聽過這個?朝堂上一干重臣誰也放不下臉來如此拍馬屁,宦官又沒有這文采,加上本對郭斌就有好感,經過這一下午的暢聊,又給他出主意賺錢,更是對他好感倍增。聽郭斌這麼理解自己,簡直讓他將郭斌引為知己!

    看了劉宏的表情,郭斌知道時機終於成熟了,道:“做生意講究按規矩辦事,才能和氣生財;在家裡講究長幼嫡庶,才能行動有序;治國講究尊卑上下,才能政令暢行,不至為禍天下。”

    見劉宏陷入沉思,郭斌決定加一把火。

    “陛下以行商天下之成法治國,必可中興漢室;以商道治家,遵長幼嫡庶,尊卑上下之法,必可使後宮安泰,國家平穩;以行商之法修身,必可”郭斌實在編不下去了,沉吟了一會兒方道:“必可強身健體,壽祚綿長。”

    聽到這裡,張讓差點兒一口老血噴出來:“尼瑪,這做買賣跟強身健體有毛關係?還壽祚綿長?你全家都壽祚綿長!”

    哪知郭斌還沒說完:“祈陛下萬壽無疆,天子少而弱,亂政之由也。”

    一句話差點兒將張讓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太祖與漢靈帝相語甚歡,自午至夜,唯中常侍張讓侍立。太祖以“天子少而弱,亂政之由也。”說之,勿廢長立幼禍亂國家之意也。後靈帝果以司徒袁隗為太傅,教授少帝辨,天下皆以為太祖之功也。後讓常與人言:郭潛陽海內人傑,天子亦甚服其能——

    《太祖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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