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夜探
靜謐的夜色中,穿著夜行衣的郭斌感覺自己彷彿靈魂脫離了驅殼,好像置身另一個世界中。
自從決定夜探中常侍徐奉的府邸,他便被一種奇妙的情緒包裹著。好像從漢末的世界中又穿越到了某種武俠小說的世界裡一樣,看著自己一身融入黑暗的夜行衣,郭斌莫名地彎起了嘴角。
看到郭斌微笑,關羽不由暗暗點頭:“主公為助我尋找董老前輩,甘冒奇險,可謂義氣;昨日勸慰太學生之語,可謂忠貞;今身臨至險之境,竟能談笑自若,可謂勇武。能奉如此忠義無雙,勇猛絕倫之士為主,關某何其幸也。”
二人翻牆進入張讓宅院,落腳處是面牆的一溜兒排房,想是下人僕傭的住處。
站在房頂,只見院中層層疊疊的亭台樓閣,想要一目瞭然,那是痴心妄想了。那麼問題來了,要到何處去尋找張讓的居所呢?郭斌心中茫然。
還是關羽輕聲道:“主公,往燈火最亮處去。”
郭斌心中恍然,虎子派的人回報,說徐奉今晚宴賓客,以董奉的江湖地位,若是在府中,必然是座上嘉賓。當下點點頭,隨關羽往燈火最亮處悄悄行去。
得益於童淵傳授的步法,郭斌如今也算腳步輕盈,竟能跟得上關羽的節奏,或跑或跳,或翻滾,或隱藏,竟然未被護院聽到一點兒動靜。至於獵犬,因為關羽早就備好了藥粉,來之前撲滿全身,竟是出奇的管用。
幸虧關羽走慣了江湖,二人有驚無險地避過幾批帶著獵犬的護院,來到一處花園。只見花園中層巒疊翠,假山林立,草木繁盛。來來往往的全是端著各色美食的僕婢傭人,園中傳來叮咚悅耳的音樂聲,想是在奏樂愉賓。
往裡又走了不遠,便看到一處大廳,廳中燈火通明,樂聲便是從裡面傳出來的。只見廳上擺著幾張小幾,主位上的想必就是徐奉了,一左一右客位上的分別是兩位男子,應該就是今日宴請的客人,只是距離太遠,看不清面目。
二人穿過層層林木,越過座座假山,避過幾波護院,終於來到了大廳頂上。
透過打開的窗戶,郭斌二人往裡看去,待看清兩個客人的面目,二人俱是一驚。
上首那人,身穿上等蜀錦所制的長袍,舉止得體,談笑風生,雖然跪坐於几案後面,但一眼就看出來此人身量頗高,竟然是太平道頭領馬元義。
下首那人,身穿白色儒生長袍,舉手投足間風度翩翩,儒雅風流,便是郭斌進京時路遇的青年劍客,王越!
郭斌與關羽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可思議。
關羽心想:馬元義是太平道的大頭領,怎麼會與徐奉有瓜葛?郭斌卻知道馬元義負責太平道的外交與聯絡事務,此次進京多半便是要尋找內應,結交權貴,沒想到他直接找到了中常侍徐奉,看來太平道謀反果然是早有預謀的。
至於王越,連郭斌也沒有想到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史書上對王越的記載很少,只曹丕在文章中記載他曾經學劍術於帝師王越,至於他的師承、其他的信息一概皆無。不過聯想到王越會風雷劍法,想必與交州士燮頗有淵源。王越受其所托,來京中給士家找個靠山,也能解釋的通。
這時,馬元義端起酒爵,對王越道:“王賢弟,先前在偃師頗有得罪之處,尚請海涵。”
王越也舉杯道:“馬大哥客氣了。在下對馬大哥的人品氣度也是仰慕得緊,所謂不打不相識,小弟也藉著徐常侍的美酒,敬馬大哥一杯。”
當下兩人均舉杯痛飲,大有一笑泯你妹,哦不,是一笑泯恩仇的架勢。
這時,主位上的男子陰陽怪氣地道:“這就對了,元義賢弟是大賢良師的弟子,王賢弟是天南劍仙的高足,此番合作,自然要各方密切配合。”
聽到這裡,郭關二人對視一眼,俱各看出對方眼中的意思:“果然如此。”只是看這主位的男子,竟非下流猥瑣之徒,反而長得身材頎長,容貌俊朗,文質彬彬,若不是沒有鬍鬚以及一口娘娘腔,誰能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中常侍徐奉?
這時,只見徐奉揮揮手令僕婢退下。
聽馬元義聲音傳來:“此次舉事,務求一擊必勝。待得明年三月初五,我太平道舉義,十萬大軍包圍洛陽,另外五十萬大軍分別於鄴城、潁川、汝南、南陽等地共同舉事。徐常侍於宮中毒殺皇帝,我太平道高手負責在洛陽城內攪亂官軍的陣腳,配合徐常侍打開城門,屆時十萬大軍進京,內外呼應,漢家江山可一鼓而下。大賢良師有言,到時封士老前輩為交趾王,士家永鎮天南。十位常侍也可除去何氏兄妹,屆時高官厚祿,乃至裂地封王,自不必說。”
這一番話只聽得郭關二人心頭巨震。關羽還好,郭斌卻是知道事情走向的。
若是唐周未曾出賣馬元義,那這四百年的大漢基業真有可能就此斷送了。怪不得在路上看到那麼多北上的太平道,原來這是太平道調兵遣將呢,估計是要將精兵強將調到洛陽與鄴城附近。若是洛陽真的被一舉攻陷,鄴城遙相呼應,互為犄角,局面就不好說了。
張角野心真是大啊,竟妄想一舉覆滅漢朝。不過看這形勢佈置,宮廷內有張讓,京城內有太平道的高手,京城外有十萬大軍圍城,再加上鄴城、潁川、南陽呈品字形戰略包圍京師,內牽制京城周圍大軍,外阻擊各路援軍。天下各地再有零星的起義,牽制援軍後勤,大漢天下當真是烽煙遍地了。
待得京中局勢穩定,昭告天下,交州士家再起來響應,到時候各地即便不能傳檄而定,漢家江山的正統地位也必然不保。到時候天下混戰,誰還顧得上理會京中的是漢帝還是太平道?
只是,這個唐周顯然是馬元義的心腹,若是黃巾起義成功,唐周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他向朝廷舉報太平道,能有什麼好處?況且你一個黃巾餘孽,還想得到高官厚祿不成?冒著被無數太平道高手追殺的危險,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好處,出賣朋友,舉報馬元義,他和馬元義之間真有這麼不共戴天的大仇嗎?或者是與太平道之間有重大的仇怨?
可他後來還真就舉報了,而且朝廷還真就信了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的消息,這件事情越想越是蹊蹺,其間必然另有重大隱情。
對了,唐周在哪裡?郭斌心中一激靈,忙小心地四處搜尋,終於在大廳外一側看到了一個矮小的身影。只見他正與旁邊穿護衛服飾的幾個人觥籌交錯地對飲談笑,不時還猥瑣地對廳外舞蹈的歌姬評頭品足一番,狀甚愜意。
郭斌給關羽指了指,關羽會意點頭。
這時只聽王越道:“江湖中,以杏林聖手,五斗米師,家師天南劍仙,河朔神槍以及景室山華公五人,為武功最高。太平道人數雖眾,於絕頂高手上總是差了一籌”
馬元義也不惱,道:“五斗米師與大賢良師系出同門,待得中原亂起,五斗米師亦將於漢中發動。”
徐奉笑道:“如此大善。”
王越接口道:“天南劍仙與大賢良師、五斗米師聯手,天下誰人可當?”
“如此,大事可定。”馬元義道。
又聽了一會兒,只是些太平道人眾轉移的事情:大致是太平道要將精兵強將匯聚於洛陽與鄴城兩地,若京中舉事成功,大賢良師張角則帶領精銳自鄴城進京支援,由張寶和張梁繼續在冀州率領部眾阻攔援軍,以作掎角之勢。
沒有董奉的消息,郭斌與關羽二人便考慮欲走。只是此時舞蹈已停,樂聲也止住了,若是要走,怕是會驚動馬元義與王越。這二人武功既高,心思又縝密,郭關二人即便身穿夜行衣,也很可能被認出來,因此只能先等二人離開才能從容離去。
這邊郭斌二人正在等宴會結束,突然廳外有一個黑影撲向徐奉,卻是一個手持長劍的黑衣人。
那人身型高大,劍法雖未臻武林第一流境界,卻也稱得上是精妙。
徐奉慌亂間將身前的矮幾向黑衣人擲去,黑衣人不得已,只得揮劍將矮幾斬斷,再欲進擊時卻發現身前站了一個手持長劍的白袍青年,冷靜、沉穩、自信、瀟灑,正是王越。
黑衣人顯然並非優秀的刺客,否則一擊不中就應該抽身而退,另尋戰機。可是這人卻不退反進,冷哼一聲向眼前的青年攻去。一動上手,高下立分。只見王越上來就用上了風雷劍法,顯然想迅速打垮對手,在徐奉面前立威。
可是那刺客劍法雖較王越略遜,卻頑強非常。徐奉驚魂未定,馬元義卻穩如泰山地抱著胳膊在一旁觀看。
待二人鬥到分際,眼見王越就要取勝,徐奉復又坐到一個新的矮幾前強作鎮定地飲酒觀賞,馬元義也微笑點頭。
突然,斜刺裡一把長槊向王越腰眼飛去,長槊帶著呼呼風聲,力道十足。
王越大驚,當下不敢硬接,只得以詭異的步法配合奧妙身法躲過。
眼見王越躲過,卻聽馬元義大叫:“不好!”
原來是徐奉正好在王越身後裝模作樣地飲酒,長槊的目標不是王越,竟是他身後的徐奉。
徐奉叫聲:“啊喲!”扔掉酒爵就往一邊倒去。
眼見長槊向徐奉腰部疾刺而去,這時馬元義距離不近,救援不及,若是刺中徐奉,則必無幸理。
只聽一聲巨大的金鐵交鳴聲,當~(Duang)。
原來是馬元義情急之下將一個編鐘拿下擲了過去,馬元義力道本就極大,又是情急之中,這一擲力道更是驚人。
徐奉回過神來時,只見唐周已與手持長槊的另一個黑衣人戰在一處。
只見此人身量不甚高,力氣卻是頗大,每次長槊與唐周的木杖相交,都震得唐周雙手微微發麻,只交手十餘回合,唐周握木杖的手已微微發抖。當下,唐周只得使出六合杖法與他相周旋。
馬元義見唐周急切之間不至便敗,於是空手站在二人身邊,欲待唐周不支,便即出手。
看了半晌,郭斌心中一動,差點驚呼出聲:“原來是他!”
(車騎將軍)於京中,隨太祖夜探中常侍徐奉府邸,探知太平道舉事秘辛——
《車騎將軍列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