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系統] 好爸爸系統[快穿] 作者:三花夕拾(已完成)

 
BabOdin 2019-7-21 20:19:46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1 72802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29
110、年代重生文裡被甩的軍人爹(一)~(二)

  杏子村在整個和平鄉中, 都算是較爲富裕的村落,在這個相對而言資源較爲緊缺的年代,能够發展到這個地步,還要仰賴於村中的那位能耐村長何正明,鄉里有不少關於他的傳聞,據說對方家中有位曾經上過戰場後來退伍的長輩, 聽聞是給了他不少人脉上的幫助, 這才要他能歷經波折不受影響。

  而現在這位在十里八鄉都挂了號的能耐人, 正在家中後屋那, 正對著他那位同樣在村裡出了名的老爺子夾著烟嘆氣,二人俱是愁眉苦臉的狀態,吞雲吐霧的。

  無論是多大的人物、多大的名氣, 真要對著家裡那攤子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情, 那也是一樣的無計可施。

  後屋門上挂著個半舊樣式的暗灰布簾, 此刻正被人掀開,進來的正是何正明的妻子,她一進屋就眉頭緊鎖,咳了兩聲, 張口就駡:「你們爺倆又搞什麽有的沒的,見天地就知道縮在你們這屋子裡抽烟!也不知道開窗通通風!」邊說話她動作也沒停,已經走到了旁邊的窗戶那,拿了被放下的木塊便把這窗戶撑起,隨著她的動作,這剛剛還暗得不行的後屋已經亮堂了不少, 那股嗆人的烟味也跑掉了一些。

  杏子村這房子的窗戶大多是老式樣的,全靠一根木頭頂起,若是丟了也不打緊,在柴火那再撿一根凑合就行,只是這開關窗麻煩,這些個大老爺們大多也懶得開。

  「還能想什麽?」何正明重重地吐出了最後一口氣,他手頭夾著的是自己卷的土烟,現下丟到地底,用那同樣帶著灰色色調的鞋用力粘了粘,把那根烟徹底給熄了,他看向自己的婆娘,知道兩口子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你說說,玉蘭這孩子,怎麽就成了這樣呢?」

  「你問我,我要問誰?」吳桂花這張臉板起來的樣子很是嚴厲,她伸出手拍了拍椅子上的灰,也坐了下來,平日裡風風火火的麻利女人,這一坐,看上去憔悴了不少,「我這顆心,也一樣擔心得火急火燎的!」

  何爺爺咳了兩聲,他這個老烟槍,這輩子就是戒不了這一口,不過兒媳婦管得嚴,他心裡看重兒媳,便也很聽話,尤其是現下看著兒子和兒媳同樣鬱悶的臉,他趕忙把那抽了一半的烟掐滅,小心翼翼地塞回了火柴盒裡,等到稍晚再繼續抽:「不怪你們,這都怪我!怪我老頭子當初沒聽玉蘭的主意就這麽給她定下了人!」他心裡自責得厲害,這段時間是一夜一夜的睡不著覺,連那咳嗽的老毛病都重了不少。

  「爸,這當然不怪你,是這玉蘭,她啊,不懂事。」吳桂花看著何爺爺那神態,立刻意識到了對方的自責,忙不迭地攬過了話。

  「是啊,爸,這可不能怪到你的身上。」何正明伸出手揉了揉頭髮,「當初這門婚事,我也是贊同的,要怪不得怪我這個做爹的沒把好關?更何况玉蘭當年和鬧春相看過,她也沒提什麽反對意見,我們誰能猜到這事情會鬧到這個樣子,說到底,咱們家是對不住人裴家人!」他露出苦笑。

  屋子裡這三個人互相攬著責任,三人看著彼此,最後還是無可奈何,只是嘆息一聲接著一聲。

  他們討論的,是發生在何家裡的一樁無頭公案,直到今天,這一家子上下,還是沒能找到一個解决問題的辦法,而這樁案件的主角,便是何正明的女兒何玉蘭。

  先頭也提到了,何爺爺是個老紅兵,他當年是實打實從戰場那刀槍火海混回來的,也正因爲此,他天然的對於那些個士兵軍人的,充滿了好感,當年部隊裡公開徵兵,村裡的小年輕裴鬧春被選上了,對方家境一般,只有個寡居了五六年的母親,雖然沒有富足的家庭背景,不過也不至於拖累旁人,何爺爺一時激動,便托了老朋友家的婆娘幫忙保媒拉纖,直到媒人上門,何玉蘭才知道情况。

  不過彼時,裴鬧春也算得上是村裡的一個好青年,長相俊俏,人也和善,有不少小姑娘對他芳心暗許,何玉蘭雖然先頭有些猶豫,不過沒多久,便點了頭,同意了這門婚事,等到裴鬧春頭一個休假日回來,兩個小年輕出去相看了幾回,便向上打了求婚報告,不久審批下來,便特地從部隊請假回來辦了婚禮,小兩口便也正式有了夫妻的名分,何玉蘭也從家中搬出到了裴家。

  可在婚後,這聚少離多的日子,漸漸地要何玉蘭的心變了,雖說丈夫寄回的津貼足够她過得奢侈寬綽,婆婆也盡可能的照顧她,可有沒有男人在身邊,這差距,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那總是冰冷的床榻,孤單的心靈,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會明白,再者這錢在兜裡,她心情不好就到鄉里供銷社、黑市之類的地方買上一些,這部漸漸地開了眼界,對於那個雖然懂得賺錢,可笨拙木訥不懂得討女人歡心的丈夫,漸漸生了情緒。

  何家人比老實的裴媽媽更快地發現了何玉蘭的不對勁之處,他們勸了幾回沒勸住,便悄悄地給裴鬧春去了信,只說這女兒一個人在家孤孤單單,還是得有個孩子,這也能慰藉裴媽媽一直在家的百無聊賴,也不知是這信件確實有了作用,還是這緣分到了,隨著裴鬧春連著兩次回家,何玉蘭懷上了孩子,懷胎十月,她順産下了兒子裴曉冬。

  兩家人自是都欣喜非常,孩子滿月時還特地辦了場盛大的滿月酒,吳桂花特地偷偷地背著人勸了女兒幾回,直說有了孩子就要好好收心,再等兩年,等裴鬧春職位往上升點,就要他申請家屬隨軍,到時候何玉蘭去了,兩口子就不用分開了,何玉蘭也許是聽進了母親的勸告,在孩子滿一周歲之前,都挺好聲好氣,可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變數來了。

  這變數,便是特殊年代的特殊産物,知青下鄉,原先自顧自過著小日子的杏子村,被這一波下鄉的知青,徹底攪亂了池水。

  下鄉的知青們,大多年紀很小,少有幾個年紀大些的,最多也就十七八歲,爲了村裡的穩定,身先士卒的何正明,把距離自家沒多遠的舊倉庫改造成了知青點,又要自己的妻子吳桂花幷村裡的幾個體弱的勞動力,擔當著給看顧知青的工作。

  知青裡爲首的,是年紀最大的許海洋,他是一直讀到高二被分配下來的,已經有十七歲,長袖善舞又眉清目秀的他,時常打著各種各樣的說法到何家探問,打著和村長打好關係的主意,風度翩翩的他和村裡那些隻上過掃盲班的青年完全不同,要好多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情不自禁的芳心暗許,何正明沒忍住,還在家裡同父親、妻子抱怨過幾回,可這燈下黑,他們完全沒注意過,在他們眼皮底下的地方,已經二十的女兒,竟然也像是那些小姑娘一樣,同那何正明攪和上了!

  最先注意到情况不對的,反倒是裴媽媽,她向來老實本分,對待兒媳沒有一句怨言,因爲她清楚的知道,自家兒子常年在外,讓兒媳一個人在這算得上孤苦伶仃,她是女人,也能理解,哪怕是兒媳花錢有些放縱,她也從未責怪過一句,她能理解兒媳的種種不對勁,却不能理解兒媳對待孫子與日俱增的厭惡,裴媽媽平日裡上的是全工,早早就出了門,按說該是兒媳多照看孫子,可好幾回,她筋疲力竭地下工回家,看到的是在床上不知道醒了多久,正在嗷嗷大哭的裴曉冬。

  她同兒媳說了幾回,對方左耳進右耳出,甚至憤怒得直接摔了筷子,最後跑到房間裡,被子往身上一裹,便躺在那一言不發,裴媽媽沒辦法,只得做了個背簍,天天背著孫子上工下工,最後忍無可忍的她,終於把這些告上了何家,何正明同吳桂花一尋思,都覺得不對,悄悄地跟了女兒兩回,這才發現,女兒竟是和那剛來的知青混在了一起,甚至還幹起了養「小白臉」的活,三不五時地拿著裴鬧春送回的津貼補貼人家。

  何正明氣得不行,把女兒抓回家甚至請了家法,何玉蘭從小到大沒被父母打過一次,棍子還沒落在身上,已經哭得撕心裂肺,她喘著氣地大喊:「你們有本事就把我告到公安局裡,到時候批鬥的可不只我一個人!讓大家看看,這世上到哪找這種逼得女兒上死路的父母!」

  何正明的烟一根接一根,最後還是沒能把女兒的事情捅出去,那個年代,哪個家出了這麽個被批鬥的女人,整個家、甚至村子都要惹上麻煩,更別說以後人無辜的裴鬧春要怎麽做人了,最後沒辦法,他們只得安排著何玉蘭的大嫂看管著她,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他們還是不能完全攔住何玉蘭偷偷地同那許海洋見面,畢竟何大嫂也得上工,又不是專職看人出身的。

  好幾回,何正明想過要和裴鬧春直說,却又不知道怎麽開口,他承認,他自私了,他不想逼死自己的女兒,萬一裴鬧春把這事情鬧開,他的女兒就沒了活路,這讓他每回見到裴家人都抬不起頭,什麽事情,只要逃避,就好像能暫時當做沒有這事,於是就這麽一年又一年,眼看六年過去,裴曉冬都已經是七歲的年紀,可何玉蘭的心却還是收不回來,像是恨不得吊死在許海洋那顆歪脖子樹上頭。

  「這回鬧春回來,要不我來和他說吧。」何爺爺頭低著,他這輩子抬頭做人,唯獨在孫女的事情上,恨不得挖洞鑽進去,「我看啊,這件事再瞞下去也是個問題,咱們不能害了人家!」他這顆心痛得厲害,可他沒辦法啊!何玉蘭再混,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孫女,真把這件事捅出去,要怎麽辦呢?

  第一個沒法在杏子村繼續做人的便是何家人,他們這些上了年紀的,做不了人就算了,就連何大哥幾個也得受到牽連!曾孫子沒准都會在背後被人指指點點。

  再一個就是裴家人,雖說他們心裡也門清,這件事錯在何玉蘭身上,可別人哪會這麽計算,萬一那身子骨不算太好的裴媽媽被氣出了個什麽病,兩家就算是徹底結仇了,還有那可憐的曾外孫,攤上了這麽個媽,到底要怎麽辦?

  最後便是那沒頭腦的孫女,難道還以爲那許海洋真會娶她不成?

  吳桂花提起了另一件事:「我看也是該說了,城裡傳了幾次知青能回城的謠言,每回玉蘭都蠢蠢欲動,我看就算我們再攔著也沒用,估計她自己就能把天捅破!」她把話一次又一次地掰碎了說,可有用嗎?女兒就是不聽。

  「是啊,我看這件事是瞞不下去了,打從一開始,我就不該瞞,我這也是猪油蒙了心。」何正明沒忍住,狠狠抽了自己兩耳光,他一輩子和父親光明磊落,到了這把年紀,這臉皮却被扔在地上踩,「最可憐的還是曉冬……」他想起外孫,眼睛裡就有眼泪,自家女兒對男人不好,對她唯一的兒子也不好。

  「曉冬這孩子,可憐啊。」何爺爺有一萬句話,都化成了嘴裡的這句可憐。

  何玉蘭不知從何時起,這顆心就偏了,她總覺得裴曉冬是耽誤她和許海洋的感情,甚至幻想著,沒這孩子,沒准父母早就答應她和裴鬧春離婚了,哪怕這裴曉冬從小乖巧懂事,她也看不順眼,總能挑出刺來,活生生地將這孩子逼出了個膽小的個性,更有甚者,她還時常衝著兒子破口大駡,說些不三不四的話語,只說自己對他不好,都是因爲裴鬧春只知道待在軍隊,總也不能回家陪她。

  「別說了,都別說了。」吳桂花心裡聽得難受,「咱們都去幹活吧,總之,一切等鬧春回來再說。」

  「也只能這樣了。」何正明站起來,準備往外,臨到門口他停住脚步,回頭囑咐,「你讓玉蘭她大嫂這段時間緊一緊,仔細點看人,人鬧春就要回來了……」他連說出這句話都覺得羞耻,這算是什麽糊弄人的手段呢,好像看住了,就沒這事情一樣。

  「好。」吳桂花不知何時已經掉了眼泪,她小心地把在眼角的泪水拭去,站起了身,「看緊,我要她大嫂看緊一些。」

  剛剛坐滿了人的屋子又只剩下何爺爺一個人,他那張全是皺紋的臉上神情疲憊,看著不知何處,嘆息一聲接著一聲,連綿不斷。

  ……

  這年頭的火車,行進時總會發出不小的響聲,沒有空調的年代,狹窄的車厢裡,各種各樣奇怪的味道互相摻雜,交織在一起,不習慣的人,總會忍不住皺起鼻子,可待久了,這味覺便也麻木了,漸漸地便習以爲常,不覺得奇怪了。

  裴鬧春穿的是一身軍裝,他正端正地坐在屬￿自己的座位上頭,閉目養神,這年頭的軍人都挺要人敬佩,旁邊的不少乘客便也忍不住看他,又迅速地收回眼神。

  他才剛剛進入這個身體不久,現在正在吸收著屬￿原身的記憶,而這輛車行進的終點,便是和平鄉所在的h城,原身正準備回家看看久違的妻子、兒子和母親。

  接收完記憶的他打開眼睛,一側頭便能看見隨著行進不疾不徐略過的種種周邊風景,在原身記憶裡,每次歸家,他心裡都帶著幸福的情緒,可他幷不知道,他所期待的人,幷不期待著他的出現。

  裴鬧春在黑暗空間裡看到的那個男人,看起來很嚴肅,習慣性的挺直背板,眉頭總是鎖著,看上去狀態不算太好,衝著裴鬧春講述了他的一生。

  原身從小家境一般,在得知部隊徵兵的消息後便立刻報名,一想報效國家,二也想補貼家用,順利入選的他經村中長輩的介紹,娶了村長家的女兒何玉蘭,有了家庭後,他更是奮勇努力,在部隊表現很是不錯,屢屢受到提拔,他曾認爲他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最虧欠的便是不能把妻子接到身邊,畢竟家中只有一個母親,他想著未來遇到轉業的機會就轉業回家,便沒想過隨軍,後來妻子又爲他生下可愛的兒子,他很感激妻子,只留下基本生活需要的錢,其他盡數匯款回去,每回回家,哪怕妻子總是帶著脾氣,他也全盤接受。

  可他幷不知道,早在兒子出生沒多久,他的妻子就出軌了。

  在這一年回家時,妻子頭一回向他提出了離婚,他沒同意,只是和妻子道歉,說很快會接她到軍隊,便像是逃一樣的離開了,而這年頭,軍人離婚是需要打報告幷通過申請的,原身沒同意,這婚也沒離成,作爲彌補,原身在接下來的一兩年,更爲勤快地往回寄信,同時自己更是分文不留,有錢寄錢、有票寄票,和部隊申請隨軍。

  這隨軍還沒辦理下來,那頭的高考便恢復了,還在部隊的裴鬧春拿著隨軍申請通過的結果,美滋滋地往家裡頭趕,却沒想收到的,却是妻子和知青跑了的消息,他這才從岳父岳母那聽聞了這幾年妻子出軌的事情,而回到家,迎接他的是被氣病躺床的母親,和躲在墻角畏畏縮縮,只知道流眼泪的兒子。

  兒子幷不知道妻子出軌的事情,只是掉著眼泪鼓起勇氣對他總是害怕的父親說:「你爲什麽不早點回來,如果你在家裡,媽媽沒准就不走了!」他常年從媽媽那聽到的都是爸爸的不好、爸爸的不在家。

  家中現在是一塌糊塗,只有個病重的母親和年幼的兒子,裴鬧春沒有辦法,只能和部隊申請了退伍轉業,時間急,沒卡好點,他也沒能被安排上什麽好的工作,只是在鎮上的一個局裡擔任副科。

  這年頭還沒有什麽破壞軍婚的罪名,原身也已經退了伍,他選擇認真工作,好好地照顧母親和兒子,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鎮上也傳開了他的妻子和人跑了的事情,終於知道事情真相的兒子裴曉冬被人在背後說了好幾回,也曉得自己錯怪了父親,原本就被母親駡得自卑的個性,更是膽小起來,總是畏畏縮縮地,抬不起頭,而好不容易有所好轉的裴媽媽,也在外出時聽到了外頭的風言風語,氣到血壓飈升,中風癱瘓,沒過兩年,便撒手人寰。

  後來,裴鬧春一直很認真地照顧兒子,可不知是小時候的這些打擊,還是在成長過程中,他不善言辭沒能和孩子好好交流,父子倆的關係一直很是尷尬,不遠不近,幸運的是裴曉冬還是健康長大,沒有長歪,去了好學校,也有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等到原身上了年紀,兩父子有一回喝醉了酒,終於袒露心扉地說了話。

  彼時的裴曉冬也已經成了個中年男人,他臉色通紅,帶著眼泪:「爸,對不起,這些年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和你交流,小時候,我覺得自己活得真不像個人樣,我什麽都會忘記,都忘不了那個女人,告訴我,你最大的錯,就是有那個天天不著家的爹,我想到自己後來居然還怪你,我就恨自己看不清事情。」

  「沒關係,爸沒怪你。」原身也灌了杯酒。

  「我現在想起來,也覺得自己挺好笑,爸你知道嗎?我恨不得我自己從來就沒有出生在這個世界過,我真的想問問她,如果不愛你、不愛我,爲什麽要生我出來。」裴曉冬哭得狼狽,「又爲什麽要讓我怪你、怕你。」

  「都過去了。」千言萬語,都化在這句都過去了裡頭,可只有當事人知道,過不去的。

  裴曉冬最恨他這一生,都籠罩在了母親的陰影之下,小時候,努力地討好母親,因爲母親責怪父親;稍大一些,還沒學會和父親相處,就被周邊所有的人,說是破鞋的兒子,說他的母親水性楊花,說他父親看不住老婆;更大一些,他更是改不了脾氣,就算知道要軟著和父親相處,可却也軟不下來了,再然後,父親就老了。

  喝醉酒後能吐露真心話的他,却在清醒時,只能木訥的站在父親面前,小心地給予關心,可笑嗎?

  沒過多久,原身便躺進了醫院,他緊緊地握著兒子的手,看著他哭得像個孩子,最後合上了眼睛。

  他這一生後悔的事情太多太多,後悔從部隊裡退伍,沒能和同仁們多待一會;後悔沒能照顧好母親;後悔沒能好好地給兒子一些愛。

  「……拜托你,該放手時就放手,她想要過自己的日子就讓她過去吧,別鬧得讓孩子做不了人,替我照顧好這孩子,不要這麽把話憋在心裡了,告訴他爸爸愛他,也替我照顧好媽。」

  裴鬧春鄭重地說了好,然後看那靈魂緩緩消失。

  ……

  「我這是在哪呢?」何玉蘭只覺得頭痛欲裂,她張開眼睛,看著四周的一切,先是恍惚地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在做夢,然後猛地坐起,神情全是震驚,她低頭看著自己現在還算白晰細嫩的手,「我……我回來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29
111、年代重生文裡被甩的軍人爹(三)~(四)

  外頭已經是日曬三竿的時候, 按照杏子村的規矩,普通的村民早早地上了工,正在地裡流汗,只是何玉蘭向來是「特殊」的一個,沒人逼著她去上工,當然, 這也意味著分到她兜裡的工分相應的少了許多, 年底分糧食、折錢的時候, 肯定吃虧, 可她兜裡有錢,完全不愁,畢竟人家一家子一年賺的工分和票, 沒准還沒她丈夫寄回來一個月的津貼要多!何正明不管, 村裡人除了說兩句帶著羡慕嫉妒的閒話, 便也做不得什麽。

  事實上倒也不是做不了什麽,早幾年有幾個碎嘴的婆子,心裡不服氣,特地堵在裴家這門外, 帶了一小袋瓜子,邊嗑邊說閒話,只說像是何玉蘭這樣的懶婆娘,換在舊社會那就是資本家的大小姐,就該被關進去□□一頓,她們說的這些話, 一下傳入了何玉蘭的耳中,她登時就受不了,登時拿著一盆水就衝了出去,直接潑得人成了落湯鶏,若是有人想再說些什麽,她便叉著腰,中氣十足地喊起了冤:

  「你倒是進來打我呀!我倒是要讓大家替我評評理,看看是誰家不要臉的臭婆娘在我家門口說三道四,還污蔑我這個革命英雄的孫女是什麽資本家大小姐!可別忘了,我家那口子還在部隊裡待著呢,爲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你們怎麽不到人鎮長、縣長面前去說!」

  得,這番話一出,原先還想掰扯這「潑水」事情的婆娘們便無可奈何地對視一眼,搖了搖頭,咽下了這口氣,她們心裡也知道,人何玉蘭再怎麽懶,也有個革命英雄的爺爺、村長的爹,現在還有個當兵的丈夫,可不是好招惹的,而她們說的那些話,若是真拿出去說給別人聽,難道還會有人站在她們這頭?

  何玉蘭這一戰,可謂是大獲全勝,經此一役,村裡可再沒多少婆娘敢主動理她,頂天了酸溜溜地說上一句,誰叫人有能耐爺爺、父親不說,還有個能耐丈夫呢?

  而這位在村子裡,甚至某種程度上比自家爺爺、父親還要「有名氣」的何玉蘭,此刻正坐在床上,恍恍惚惚地看著前方,眼前的這一切,對她來說又熟悉又陌生,熟悉在她生活在這,足足過了有小十年的時光,陌生在,對她的記憶而言,這個地方足足有二三十年沒再來過了。

  何玉蘭出神地看著自己的手,忽然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眼泪都跟著這笑聲涌了出來:「……一切,還來得及,一切,還能重來!」她自己心裡清楚,此刻的她是何等的心懷澎湃,雖然還沒確定現下的時間點是哪個,可只要有能回來的機會,她就相信自己能改變一切。

  老實出息的丈夫、乖巧聽話的兒子、圓滿的家,只要她還沒踏出那一步,她就還擁有著她無數次在夢中流泪悔恨沒有把握住的一切。

  是的,何玉蘭是重生回來的,在閉上眼睛之前,她已經是個五十多歲的婦女,那時她正在一戶人家家中做著保姆,由於過度勞累,頭暈目眩地站不穩,這麽一倒下便沒再醒來,在倒下的那瞬間,她只覺得解脫,浮現在頭腦中的人影,不是那個和她糾纏了半輩子的許海洋,而是被她决絕拋弃的裴鬧春和裴曉冬。

  她後悔啊!

  上輩子的何玉蘭,就在這之後沒幾年,偷偷地以自己要改正爲藉口,灌醉了一向戒心很重的父親,然後便順出了介紹信、戶口本和錢,連夜奔走到了許海洋的身邊,彼時許海洋說得好聽,只說自己到大學先賺點錢,便來接何玉蘭,可何玉蘭哪放得下心?她聽過其他村子傳來的消息,據說有不少成家的知青考上了大學,便拋妻弃子偷偷跑了,她可不敢相信男人的嘴,只是威脅了幾句,决心和這許海洋一起離開。

  對於何玉蘭來說,她的這些家人,早在這麽些年下來,成了半個仇人,在她看來,他們根本是阻攔了她的幸福,人許海洋可是城裡人,家裡據說是工人出身,還有小房子,人呢,長得又好看,又有文化,她心裡也中意人家,憑什麽就不能在一起了?雖說她是花了那麽點裴家的錢,又有些對不住那裴鬧春,可對方不也一樣嗎?當了兵只知道寄錢回來,就算回家了,也不懂說話,連哄哄人都不會,誰能喜歡這樣的人?反正她不中!

  她這一去,內心毫無負擔,只覺得迎接自己的,將會是美好的生活,等她到了那裡,可就是城裡人了,身邊還有自己愛的人。

  可當真的到了城裡,何玉蘭才發覺,發生的一切,和她想像之中的竟沒有半點不同,先不說剛上路,許海洋就開始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恨不得她馬上離開,就說這到了c城之後,她看到的一切,更是完全超乎她的想像。

  許海洋一直對何玉蘭說的,他家裡父母都是吃商品糧的,上頭還有一個大哥,也同樣是廠子裡的,家中條件還行,沒往杏子村寄錢是因爲這兩年風頭大,怕惹是生非,便要他吃點苦頭,何玉蘭聽得心疼,私下補貼了不少給許海洋,這要他在整個知青點裡那小日子都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當然,那時候許海洋的甜言蜜語是一套接著一套,說什麽等風頭過了,就要好好地補償何玉蘭,城裡才有賣的需要外匯券的進口手錶、名牌鋼筆,總之空口許諾給了一堆,要何玉蘭也同樣對未來充滿期許。

  誰能想到,這一切竟全都是「騙局」呢?

  許海洋的父母確實是吃商品糧的工人,不過現在只有許父還在崗位,許母的位置早就在要選人下鄉那年內退給了自家大兒子,現在就做些縫補活補貼家用,許母原來的崗位便不高,退給兒子後,直接降到了最低級,許大哥雖然挺努力上心,可在這種需要熬資歷、熬技術的地方,晋升還是很緩慢,到現在還沒拿到許母那個級別的工資,後頭還在廠子裡娶了個同樣崗位的老婆,又生了一兒一女,家庭幷不寬綽,反倒是非常緊張。

  再說這在城裡的房子,連個獨門獨戶都算不上,一家三口擠在一間廠子分配的小套房裡,統共二室一廳的房子,生生隔出了好幾個空間,住了六個人,再加上那些個家具物事,連個落脚的地方都沒有。

  這就是城裡?何玉蘭到現在依舊能清楚地回憶起,當日她在看到這一切的不可置信,在她的幻想裡,再怎麽樣,也應該是像鎮上的那些小院人家,一家幾口,住這麽一個小樓房,而不是連一個房間都得對半隔開。

  她本以爲這衝擊已經足够多,可沒想到一切還有更多,他們進了屋後,得到的不是歡迎,許大嫂的臉色立刻黑了一層,她冷笑著看兩個老人,直說現在家裡已經住不進人,怎麽又有人來?直說若是再進人來,她就回娘家住去!何玉蘭的暴脾氣可忍不了,她自認自己才上門,應該收到好的對待,怎麽就這麽指桑駡槐起來,可沒辦法,這許海洋在家裡就是一軟脚蝦,一聽大哥大嫂這麽變了臉色,立刻拉著何玉蘭到外頭借了間房子暫住,當然這錢又是何玉蘭出的。

  後來何玉蘭才知道,當年許海洋爲了不下鄉使了不少手段,兩兄弟起了不少齟齬,後來臨要走時又鬧出了場風波,最後他寫了個保證信,還畫了押,只說以後家中事情由大哥做主,當然這種事情,許海洋肯定沒和何玉蘭說,還是她在之後慢慢打聽出來的。

  總之接下來對於何玉蘭來說,那便真算得上是黑暗的年華,許海洋去讀大學要住宿,便求著何玉蘭留在了家中,他又開起了那些空頭支票,說以後發達了一定好好對她,何玉蘭同意了,便這麽沒名沒分地住進了許家,許媽媽和許大嫂對她都很不客氣,總說村裡來的姑娘就該吃慣了苦,幹得了活,她在這家裡幹的比在村子裡一個禮拜的還多,若不是還有許海洋那邊的盼頭,她肯定即刻就走。

  過了兩三年,她終於忍不太住,特地千里迢迢地跑到大學去找許海洋訴苦,却撞到他正在和女同學談情說愛,何玉蘭登時大火,和他大吵一架,兩人就差沒在學校裡直接幹架了,許海洋一時激憤,脫口而出,說自己若不是因爲何玉蘭有錢,怎麽會看中這麽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這話一出,何玉蘭全亂了,可她已經回不去了!

  就算她肯回去,她的家人還會肯接納她嗎?不會的,不可能的,她只能繼續和許海洋這麽糾纏下去,哪怕不能來領證,她也直接威脅,說如果許海洋不和她在一塊,她就到他們學校來鬧!到以後的工作單位去鬧,她光脚不怕穿鞋,他們倆一個破鞋、一個搞破鞋,半斤八兩,看誰過得下去!於是兩人便這麽「纏綿」的糾纏了下去,在後頭還生下了個兒子。

  可這時代是會開放的,何玉蘭哪知道,在後來,隨著許海洋青雲直上,她的威脅便漸漸地不得用了,對方猖狂地告訴她,儘管去告,何玉蘭便這麽被趕出了家門,一個年近四十,沒有手藝、沒有工作經驗,甚至連落脚處都沒有的女人生活是很艱難的,所幸的是,她在招工市場找到了份保姆的工作,包食宿的,便這麽住進了別人家中幹起了保姆活,彼時任誰看她,都覺得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哪有人知道,她在年輕的時候,甚至還被人說過像資本家的小姐呢?

  後來,她換了好幾回工作——畢竟她骨子裡終究是吃不得苦的,多少有些忍不住偷懶,遇到好心的主顧倒還好,若是遇到挑剔的,總會被找著問題,最後不是自己主動辭職,就是被開除。

  何玉蘭沒忍住,偷偷地回過家鄉一次,她裝作是來尋親的人,偷偷地打聽了家中和裴家的狀况,那時裴鬧春算是當地的一個小名人,畢竟鎮上不大,生活節奏又慢,大家平日裡得閒了就各種嘮嗑。

  「何家?哦,你說的是杏子村那戶是吧?他們還在杏子村呢,過得還行,沒什麽大的消息,就挺可惜,都說老子英雄兒子好漢,原來那何村長,也不知道怎麽地,養出了個和人跑了的女兒,他後來沒臉就退下了,現在杏子村的村長是個姓李的!」

  「你說那個裴局長啊!他做事可是這個!」那人竪起了大拇指,「只是吧,這命不好,聽說老婆跑了,這麽些年不少人給他介紹對象,他也沒再娶,就守著兒子過日子,他兒子也出息,考了個挺好的大學呢!那時還擺了謝師宴,就在大酒樓那!」

  何玉蘭聽完恍恍惚惚地走了,她特地在裴鬧春工作的那局子外頭站了站,那有個宣傳欄,上頭貼著局長的照片,和何玉蘭記憶中的相差不大,只是那人看起來更剛硬了,木著臉,很有威嚴,兒子去的大學沒打聽到,她也沒臉上門去認兒子,而何家那頭,她走時精神還健朗的何爺爺,在她離開後不到兩年,便因病離世,至於自家爸媽,遠看著一切還好。

  看到這些,何玉蘭的心裡說不上滋味,她隱隱覺得,裴鬧春沒再續娶,就是爲了她,畢竟她一直心裡都清楚,丈夫別的不說,在操行上從來沒有問題,决計幹不出像許海洋那樣墻裡墻外兩開花的事情,再想起她後頭和許海洋生的那個兒子,對方甚至認了別的女人做媽,平日裡就算見到,連叫都不肯叫她一聲。

  若是當年她沒走,現下的她過的該是怎麽樣的日子呢?何玉蘭能看見,餐館門口的玻璃,映出的自己蒼老的臉,她搖了搖頭,繼續回去看起了保姆的活,她這一輩子,就整一個傻子!

  何玉蘭坐在那思緒萬千,又哭又笑的,門簾却被一下掀開,進來的是臉色很不好看的何大嫂,她向來看不起這個成了婚又在外頭瞎搞,不把家裡人當一回事的小姑子。

  「大嫂,怎麽了?」何玉蘭抹了把眼泪,看著暌違已久的大嫂,當年她最恨的就是這個女人,現在看來,反倒覺得該歇歇她。

  「你還說怎麽了?」何大嫂一肚子氣,「玉蘭,我告訴你,你家那口子,這兩天就要回來了,你給我把你那些小心思收到肚子裡頭,你也要爲我們想想,爲你們家曉冬想想!別做丟人事!」她做好了心理準備,要被這不要臉的小姑駡了,反正這也不是頭一回。

  「好,大嫂,我知道了。」何玉蘭頭低低,很是聽話,她心裡迅速地轉著,丈夫要回來了,可這是哪一回呢?「大嫂,現在是哪一年?」

  何大嫂先是一驚,畢竟她可從沒見過這麽低眉順目的小姑,然後臉色立刻變得難看:「現在是哪一年?你自己還不知道?你是不是又去哪裡聽的知青可以回鄉的話?我告訴你,別想了,我們都沒聽過這事情!你就乖乖地好好過日子!」

  何玉蘭大概猜到了這是哪一回,心裡一沉,這時間點有些晚了,不過還來得及,起碼她還沒和丈夫提出離婚,她是知道那男人的,死心眼、不會說話,可對這個家還很老實,只要她不去提,他們就能像一切都還沒有發生那樣繼續地好好過日子!至於許海洋那混蛋,呵呵,這輩子她才不會中他的邪,她倒要看看,沒了她,他能不能有那麽多錢在大學裡頭結交人脉,在知青點過好日子。

  「你聽到沒有?」何大嫂忍不住皺著眉頭又問,「別給我裝沒有聽到!」

  「大嫂你放心,我知道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會繼續和那個許海洋糾纏了!」何玉蘭立刻保證,眼神迫切的看向何大嫂,經過了一輩子,她比誰都知道家人的重要,這輩子,她什麽都要好好抓緊。

  何大嫂狐疑地打量了眼這個糟心小姑子,半天還是分辨不出她說的到底是真話假話,畢竟這些年來,小姑子用的手段可多了,像是這樣裝作要改過自新,等到她放鬆警惕就去見許海洋的也不是第一次了,想來想去她還是沒信,只是輕哼了一聲:「反正你自己心裡有數,該改咱們就得改!」

  「大嫂,你就信我一回吧!」何玉蘭在心底暗暗地做出保證,迫切的看著大嫂,如果能再早回來幾年就好了,她根本就不會和許海洋糾纏在一起。

  何大嫂沉默著沒回話,只是搖了搖頭,往門外走,臨要邁出門又回了頭:「總之,最近我會看牢你的,你和我說這些都沒用,你真要能斷了,我謝謝你!」

  何玉蘭也沒再多言,只是就這麽靜靜地看大嫂邁出房門,她沒覺得傷心,畢竟在這個時候,她已經和那許海洋糾纏了有六年了,任憑誰都不能相信她說斷就斷,不過她會用時間證明,她改了,她一定改了!

  等到大嫂出了門,何玉蘭便立刻想起了什麽,她伸出手在床墊下頭摸索,果然摸出了一堆信件,這些全都是許海洋寄給她的情書,兩人在信件裡頭,可以說是各種纏綿,說來也好笑,何玉蘭識字不算特別多,當年也不愛讀書,這還是爲了和許海洋有共同語言才多學的字,在後世,反倒成爲了她找工作的一項技能。

  何玉蘭翻開最頂上的那一封,按照她以前的習慣,那應當是最新的,她按捺著自己腹中翻滾的噁心感,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這封估計才出爐沒兩天的,忽略掉前頭那些甜言蜜語,迅速地找到了後頭的關鍵信息:

  [玉蘭,這幾日知青點的小李,我和你說過的,她家很有些關係,她收了封信,說這兩年會有消息下來,知青可以返城,我知道提這個要求有些過分,可還是希望你支持我,我到時活動活動,若是能成,這一生對你感激不盡……]

  總之,這對肉麻話,簡要概括後的意思便是——我要回城,馬上打錢。

  上輩子的回城風波,何玉蘭前前後後出了不少錢,以至於就連裴鬧春打回來的津貼都花得差不多了,後頭要私奔時,甚至幹出了回家偷錢的事情,當然,這筆錢可以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最後若不是高考回城的消息下來,沒准何玉蘭還能繼續往裡頭貼錢。

  按照何玉蘭那隱約的記憶裡,上輩子這幾天,她過得很艱難,那頭的許海洋在催著要錢,這頭的大嫂越看越緊,等到裴鬧春回家時,她更是出不了門,最後她被逼急了,氣急敗壞,又覺得馬上能跟許海洋回城,這才狠下心來,提出離婚,差點把自家爸媽都給氣死。

  「許海洋啊,許海洋,你真把我當個傻子看。」她勾起嘴角,嘲諷地看著信件上流利好看的字迹,她上輩子怎麽就這麽傻,怎麽都沒看出,在別人心裡她就是一個提款機呢?

  ……

  「你們家曉冬可真乖。」一上午的工,要人筋疲力盡,李大娘坐在田埂處喝著水,看向裴曉冬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家孫子似的,「就是怕生一點!」

  裴曉冬總是跟著裴媽媽來上工,雖說年紀小,不過慢慢地也能做些零碎的活,總是很孝順,若是真要挑剔不好,就是那不爽利的性子,總是畏畏縮縮的,看人都不敢直視。

  「這孩子就是膽小了點。」裴媽媽喘著氣,看向正在旁邊蹲著發呆的孫子,心裡又是心疼,又是難受,按說其實可以把孫子送去上小學了,只是這孩子的個性不對,她就怕孩子去上學受人欺負,便向壓一年,等大哥家孫子也上學的時候再送去,讓兩個孩子有個伴。

  「我記得你們家鬧春雖然老實,可不是這麽個性子,還有你家那媳婦……」講到何玉蘭,那李大娘忍不住瞥了瞥嘴角,「更不是這麽個不說話的個性,怎麽曉冬就成了這樣。」

  「這哪知道呢!一個孩子一個樣。」裴媽媽只是低頭,她心裡全是酸澀,她能不知道爲什麽曉冬會成了這樣嗎?

  還不是因爲她那個能說善道的兒媳婦!她不是個非得把著孫子的奶奶,若不是真覺得孫子不對,是不會這麽緊緊看著孩子的,可這母子連心,孫子總是傻乎乎地往兒媳婦面前凑,然後吃一頓瓜落又掉著眼泪回來,現在見人連問話都不懂,只是低頭磨蹭著脚,平日裡一棍子打下去,說不出三句話,裴媽媽是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可她這個當人婆婆的能做什麽呢?把兒媳婦打一頓嗎?裴媽媽苦笑,她每天求神告佛,就希望兒媳婦能改好,她實在想不明白,這日子怎麽就過成了這樣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29
112、年代重生文裡被甩的軍人爹(五)~(六)

  越靠近正午的點, 這上頭的烈日便也越是炎炎,下頭勞作的人,經歷了這一大早的折騰,基本上都有些筋疲力竭了,哪怕是幹慣了活計的人,現在也多少有些覺得力氣不够了, 手扶著有些勞損過度的腰, 慢騰騰地走到了路邊樹蔭下頭, 準備稍等一會調整狀態就準備回家, 這年頭,早就是各自家中各自開飯,不像以前大鍋吃飯, 個個都恨不得衝在第一個, 生怕輪到自己飯不够吃。

  裴媽媽牽著孫子往家裡去, 她比別人要更著急一些,畢竟家裡那個兒媳婦是不怎麽幹活的,平日裡躺到日曬三竿都是常事,家裡的活計能推就推, 若是她會幹,裴家的墳頭上沒准都冒青烟了!

  許會有人奇怪,爲什麽裴媽媽對這媳婦百依百順的,活像是沒了這媳婦日子過不下去一樣,可對於裴媽媽而言,這事情確實如此, 媳婦身上毛病雖然多,可終究是兒子的妻子,裴媽媽心裡再多意見,也不想做個攪家精,把兒子的婚姻給挑撥沒了,她看得出,兒子是想和兒媳婦好好過的,再者許是她小市民心態,總覺得若是兒子離了婚,會對他的事業造成什麽影響,最起碼那名聲說出去肯定不太好聽。

  而且兒媳婦說到底還生了曉冬這麽個好孩子,就算是衝著孩子,這門婚事也不該就這麽斷了,人何家人對家裡也挺照看,她幹不出這種傷人的事情。

  裴媽媽想到這就忍不住嘆了口氣,心情挺沉重,牽著曉冬的手也忍不住緊了又緊。

  「奶奶,怎麽了?」裴曉冬仰頭看著奶奶,他平日裡說最多話的人就是奶奶,也只有在奶奶面前才能稍微壓下這麽點不愛說話的習慣。

  「沒事,奶奶沒事。」裴媽媽一聽忙應話,她看向孫子的眼神全是溫柔和愛憐,事實上在她這樣的人看來,是怎麽都想不清楚,孫兒這麽可愛,爲什麽兒媳婦就不肯給他幾個好顔色呢?

  「好。」裴曉冬分辨不出來奶奶的心情,只是低頭看著地,一步一步往前,又要回家了,今天的媽媽會和他說話嗎?

  杏子村的規模幷不算大,雖然路不好走,可才走了沒多久,這裴家便出現在了眼前,村裡的房子大多有個不大的小院,門常年不上鎖,進了屋便是房。

  走了這麽段路,裴媽媽只覺得連脚底板都在灼燒,可即便累成了這樣,她回家還是不能直接吃點東西休息,每天早上出門之前,她都回事先把中午的飯菜煮好,然後盛成幾分,妥帖的放在灶臺上的大鐵鍋裡,再然後將鍋蓋上,下頭還有沒徹底燃盡的柴火,靠著餘溫和密閉良好的鐵鍋,足够讓這些飯菜到中午回來時還有些許溫度。

  當然,這樣簡陋的保溫措施,也時常使得飯菜沒那麽「好吃」,哪怕是下鍋時尚且還青翠欲滴的菜葉,悶了這麽一上午,便也又濕又暗的,絲毫不見新鮮模樣,不過裴媽媽和裴曉冬都不算講究人,甭管飯菜多糟,都能囫圇吞下肚子,總之吃飽就行,家裡會嫌弃飯菜不好的,也就只有何玉蘭一個,不過對方有錢,若是真吃不慣,三不五時的會到鄉里、鎮上的去打打牙儈,房間裡也有些能填飽肚子的零嘴,這樣下來,就連她也很少說些什麽。

  可今天却好像不太一樣,才剛踏進屋子裡,裴媽媽的眼神便立刻被那擺在桌上的飯菜吸引了,除却她早上準備的菜,還額外多了個炒鶏蛋,現在飯菜均是熱氣騰騰的,能看出剛熱出來。

  「媽,你和曉冬回來了!」後頭的門簾被掀開,走進來的是何玉蘭,她正拿著一盆米飯,言笑晏晏地看了過來,眉宇之間全是溫柔,「飯菜我都熱好了,還炒了個蛋,你們試試我的手藝。」

  事實上就準備午飯這通忙活,就足够要何玉蘭覺得筋疲力盡,她以往還在村裡過日子的時候,幾乎沒有操持過家務,後來到了城裡,倒是開始幹活了,可人家也不使這麽個土灶大鍋,雖說重新回來,可在村裡的記憶早就很是遙遠,單單上手都費了不少功夫,已經出了一身汗。

  「……好,好,辛苦你了。」裴媽媽支支吾吾地應話,眨了眨眼,神情有些茫然,她雖然老說希望兒媳婦改過自新,可這突然一改,怎麽就這麽要她不敢相信呢?

  「媽,你快來坐坐,辛苦你了,我給你倒碗水。」何玉蘭眉開眼笑地,一把拉過了婆婆,壓著她坐到了椅子上,然後又這麽風風火火的衝到後面,兌了碗溫水就過來,態度很是殷勤。

  忽然被兒媳這樣對待,裴媽媽連接水過來的手都變得拘謹:「謝謝你啊,玉蘭,辛苦你了。」

  「辛苦什麽呢!這都是我該做的。」何玉蘭擋著嘴笑了兩聲,沒有對比,哪看得出來好壞。

  上輩子,她一直覺得,家裡的這位婆婆,人太老實,誰都能欺負,明明有個當兵的兒子,在村裡還總不知道和人計較,要給點好處還三推四拒的,非得說怕牽連兒子,就連村裡有人同樣想問問徵兵,她也是說的免費去問,不要收錢,人家特地拿了幾個鶏蛋來,她都得還回去,這在何玉蘭看來,簡直是「傻子」行爲,當然,也正因爲婆婆的這點「軟」,她在家裡格外能作威作福,什麽事情都能拍板做决定,一句話說出去,沒人敢吭聲。

  可直到她遇到了那位「許媽媽」時,才發覺,一個不隨便插手小輩事情,隻幫忙不添亂,性子軟的婆婆有多好!天知道那位許媽媽自打旁敲側擊地打聽出她是私自跑出來的,便可勁地連同媳婦一起擠兌她,恨不得許海洋第二天就同她分開,何玉蘭分明幹了家裡能有一半的活,却還是吃不到半點好處,天天被人挑三揀四,動不動還冷言冷語,說她是村子來的、沒素養、不懂城裡的事情,而何玉蘭那時候什麽都做不了,她只能忍了又忍。

  裴媽媽是個老實人,縱使渾身不自在,可也給足了兒媳婦面子,忙也拉著她坐下:「玉蘭,你也辛苦了,弄了這麽一桌子,來,坐下,咱們一起吃了就休息。」

  「好。」何玉蘭也坐下,她眼神緊緊盯著自家兒子,說來挺好笑——在她記憶裡,沒准門口的大石磨都比兒子給她的印象深刻一些,在兒子出生後不久,她便遇到了她曾經以爲能够相伴一生的「真心愛人」,便將所有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許海洋的身上,每天都在和家人鬥智鬥勇,爭取到無人的時光和他私下相會,再不就是到鎮上、鄉里逛街或是鎖在房間裡,琢磨著兩人的信,研究著有沒有什麽東西應該帶給他一些。

  在一個東西上放上了過度的關注,便也會讓人再另一個東西上降低注意力,裴曉冬年紀小的時候,和絕大部分孩子一樣,看到喜歡的東西就會好奇地想伸手,看到本應該和自己親近的媽媽便會撒嬌賣乖,這份纏人讓何玉蘭越來越覺得不耐煩,到了後來連應付都懶得應付,母子倆再沒親近過,在何玉蘭記憶裡,上回她抱兒子,好像還是在何曉東周歲請客時,把他抱出來給諸位親朋看看。

  何玉蘭後頭生的那個兒子,她倒是寵得厲害,說白了,那時候的她,總覺得有了這個孩子,自己就算是在許家站穩了脚跟,自是恨不得把什麽好東西都捧到他的面前,再加上那也是許海洋的獨子,就連許媽媽、許爸爸也很是疼寵,這孩子便漸漸地被養成了小皇帝的個性,滿腦子只考慮著自己,後來何玉蘭被掃地出門,就期盼著兒子說些捨不得之類的話語,看能不能留下,哪知道只是幾個玩具,就要那孩子把她甩在腦後。

  再想到後來,她窮困潦倒,沒忍住上門要錢時,那孩子膩在那年輕貌美的小姑娘旁邊,一口一個媽媽的乖巧模樣,何玉蘭就覺得作嘔,她想了很多,覺得這孩子是從根上就壞了,有了許海洋這麽個爹,哪能長成好樣子。

  若是她的曉冬,一定不會這樣的!她無數次夢回,雖想不起來兒子的臉,却還記得那雙總是對她充滿嚮往的眼神,曉冬總是眼巴巴地看她,期盼著她能給予一個小小的擁抱——當然,最後總是只能得到失望,她看見兒子對她再度張開了手說:「媽媽,你回來吧,只要你回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好幾回,她睡醒時,眼泪都粘在臉上,她特別想回去看看曉冬,可却連找到他都難。

  媽媽在看我。有了這樣意識的裴曉冬一直緊緊地盯著地,手指緊握,時不時地偷偷用小眼神撇著媽媽,嘴唇抿著,看上去很是不安,他當然不知道,他這樣的小動作在大人看來有多明顯。

  裴媽媽看到這,心也忍不住軟了,剛剛還對媳婦畫風突變出現了不少戒備情緒的她,這時候只剩下釋然,眼神期許的看著媳婦,希望她能抱一抱孫子,畢竟她這個當奶奶的知道,孫子是多想好好地親近一下母親。

  「曉冬,媽媽抱抱你好嗎?」何玉蘭向兒子伸出了手,堅定地展開,等待著兒子進入懷中,事實上她哪懂得什麽和孩子相處的方式,總之對他好就够了吧?晚點到鎮上買點小玩具、小東西,那就行了。

  「我……」裴曉冬不安地看了眼奶奶,奶奶鼓勵地點了點頭,他便也忍不住往前一步,一下撲到了媽媽的懷中,這是他期待了許久的媽媽懷抱,特別溫暖。

  「這孩子。」何玉蘭笑開了,她有些吃力的把兒子抱了起來,放在身邊的位置,「來,咱們吃飯,媽媽喂你吃!」

  家裡用的是一張四方桌子,旁邊擺著四條長板凳,哪怕是裴曉冬也沒有什麽靠背椅之類的東西。

  「玉蘭,曉冬早就自己吃了,你不用喂。」裴媽媽忙阻止,農村的孩子早當家,曉冬三四歲就開始自己吃飯,怎麽都七歲了,玉蘭又突然想喂呢?

  「曉冬,你自己能吃?」何玉蘭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她哪裡記得兒子是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吃飯的,畢竟對她來說,這孩子生了之後,便就成了裴媽媽的責任,自己幾乎就沒插手管過。

  裴曉冬堅定地點了點頭,拿起了勺子:「媽媽,我能自己吃的。」

  「你可真厲害!」何玉蘭忙誇,這誇贊是真心實意的,她和許海洋的兒子,在**歲年紀的時候,還時常鬧著不吃飯,喂他一個人,得要半個家出動,又是哄又是安慰的,筋疲力竭才能完事。

  裴曉冬雖然不太明白這有什麽值得誇獎的,不過媽媽誇了,他便也害羞地紅了耳朵,乖乖地拿起湯勺準備吃飯。

  正當一家三口準備要開飯的時候,門外頭又傳來了動靜,村裡的房子隔音效果很是一般,但凡有什麽人走過,屋裡都能多少聽到一些,習以爲常的衆人也沒多看,可飯吃了還沒兩口,就聽那脚步聲越來越靠近。

  「媽,我回來了。」外頭有人扯著嗓子說話,像是在幹什麽事情,聲音宏亮、中氣十足。

  「是鬧春,鬧春回來了!」裴媽媽比誰都敏感,她一下聽出了兒子,笑著便起身打算出去,雖然接了電報,兒子說這幾天要回來,可沒確切的時間,她還以爲早上沒消息就是明天呢!

  是他回來了!

  何玉蘭心中驚慌,對她來說,這個男人很特別,她曾經看不上、背叛了他,這回回來,她打著要和男人好好相處的主意,可畢竟這心理準備還沒全做好,哪想到裴鬧春會回得這麽快!

  過於驚愕的心情,要她已經注意不到周邊發生的一切,她猛地站起,椅子也跟著往後用力一晃,直接後倒,何玉蘭此時注意不到自己和椅子碰撞有些發疼的脚,也沒有注意到,她的這一衝動行爲,直接帶翻了椅子,和椅子上頭正拿著湯勺往嘴裡送飯的裴曉冬。

  「奶奶!」裴曉冬的聲音短促又尖,一切來得太快,他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叫了自己最信任的人。

  裴媽媽都走到門邊了,回頭一看,臉上的神情變成驚恐,她看著孫子就這麽重重地背、頭著地,直接砸在了地上,發出了好大一聲,手上抓得緊緊的瓷勺同樣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成了一地板的碎片。

  「曉冬!」她立刻衝了過去,一把推開了還在楞神發呆的兒媳,抱起了孫子,不知是因爲家中的地板不平還是什麽原因,磕碰到了什麽,裴曉冬的後腦勺出了點血,此刻還有精神,疼得開始掉起了眼泪。

  「媽,曉冬,我……」何玉蘭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把事情搞成這樣了,她剛剛真沒想起來兒子就在她旁邊,後來意識到椅子摔了的時候,她往下拉人已經拉不住了,沒有處理事情經驗的她,此刻如無頭蒼蠅一般迷茫。

  裴鬧春剛剛隨手在外頭扶了下東西,聽到裡面不對勁,一個箭步就衝了進來,這才發現裡頭兵荒馬亂的一團,他顧不上想什麽了,打算從母親手裡接過兒子:「媽,曉冬給我,我帶他到鎮裡看一下!」

  「我來,我抱吧!」看到暌違已久的丈夫進屋,何玉蘭忍不住眼神放了一半在他身上,出於亡羊補牢、挽回一切的心態,她忙不迭地伸出手,打算從婆婆手中接過兒子,「來,曉冬,媽媽抱你去醫院!」

  說白了吧,她對兒子,幷沒有那麽深刻的感情,母子倆也就是當年好好地處過這麽一年,後來天涯飄零,沒再見過,雖然她對孩子有很多期盼,可再度相見時更多的却是陌生感,看到兒子摔倒,她更多的是驚慌於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印象又被影響,至於兒子,小孩都是摔摔碰碰長大的,稍微磕碰一些,應該沒有什麽大礙。

  倒是丈夫,這麽些年後再度見到,何玉蘭忽然發覺了曾經她怎麽都理解不了的丈夫的「英俊神武」,許海洋的文質彬彬,她現在想來却只有斯文敗類,丈夫曾經要她看不慣的大老粗氣質,此時却讓她覺得很有男人味道。

  「鬧春,我剛不是故意的,你回來我這心裡太歡喜了,一不小心就撞著椅子了。」她沒忘了替自己解釋,眼眶已經有眼泪打轉,手已經伸到了兒子面前。

  「現在別說這些,你把錢拿上,先去給曉冬看病再說!」裴鬧春沒理會她,眼神裡只有兒子。

  在幾雙手同時在裴媽媽面前交戰的時候,裴曉冬忽然叫了一聲:「我要爸爸抱!」他看都沒看他最在意的媽媽,同樣堅定地向爸爸伸出了手。

  「媽,你要不在家待一會,你放心,我帶曉冬去,確認了沒有問題就給你報信。」裴鬧春二話不說,立刻接過了兒子,穩穩當當地把兒子抱到了懷中,讓孩子把腦袋倚靠在他的肩頭,事實上摔倒最怕的就是腦震蕩,既然都已經顛簸過了,接下來能做的就是儘量平穩,他說完話也不拖拉,立刻往外走,風塵僕僕的他都還沒能脫下外衣,就又要準備出來。

  「玉蘭,你還看什麽呢!快拿錢跟上啊!」裴媽媽是急壞了,今天第二次推了兒媳婦,急得那眼泪都掉了下來,「曉冬要是出了什麽事情,我也不活了!」她捶胸頓足,隻生氣自己,明明知道兒媳婦不靠譜,還讓她抱曉冬去吃飯,抱什麽抱!結果最後搞成了這副模樣。

  「好,媽,我這就去。」何玉蘭晃過神,迅速地衝回房間那拿了錢,心中很是慶幸,幸好距離上回給許海洋錢已經隔了一段時間,否則這回連給裴曉冬看病的錢都沒有,事情肯定要曝光,她拿好了錢包便迅速地往外奔走,村門口那住著兩戶人家,家裡都有板車,能拉人到鎮上去。

  一邊往外跑,她一邊回憶起剛剛看到的兒子眼神,也許是她太過敏感了吧?她總覺得,在剛剛那瞬間,兒子看她的眼神,格外疏離,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不過肯定是看錯了,就是個小孩子罷了!曉冬這麽粘著她這個做媽的,肯定是剛剛摔倒嚇著了,到時候哄哄就好了!

  裴鬧春走得又快又急,已經到了村子門口,他在村裡也算是熟面孔,刷臉拜托了牛大爺家的二小子幫忙駕著驢車出來,正在不斷地回頭看著村裡,現在只等那何玉蘭來了就能出發。

  「春小子,你家曉冬怎麽搞成這樣的!」等著人,便也下意識嘮嗑,雖然孩子身上血不多,可有些地方已經開始發紅髮腫,看著還怪嚇人。

  「摔著了。」裴鬧春簡單地解釋了一句,他有基礎的醫學能力,能初步判斷出孩子沒大問題,否則早就已經出發,畢竟他兜裡還是有些錢的,可這回,他肯定是要先摸摸底,看看那何玉蘭手頭到底還剩了多少錢。

  不過他手上也沒閒著,小心地按著能减緩疼痛的穴位,看著兒子泪痕都粘在臉上的模樣小聲地哄著:「沒事了曉冬,咱們等下到醫院一切都會好的。」

  裴曉冬伸出手,緊緊地摟住了爸爸的脖子,將臉靠到了爸爸的胸前,已經分不清是疼痛引起的臉紅,還是害羞,他小聲又堅定地道:「爸爸,我可想你了,你回來了真好。」

  「誒,爸爸回來了。」裴鬧春楞了楞,挺堅定地回答,然後伸出手溫柔地攬住了這孩子。

  「鬧春、曉冬,我來了!」何玉蘭上氣不接下氣的,總算跑到,她手上搖晃著那個碎花布做的錢包,一下爬上了車,坐在了裴鬧春身邊,「曉冬好些了沒有?」

  裴曉冬立刻別過腦袋,看著遠方不吭聲,只是抱著父親的手緊了緊,裴鬧春則只是生硬地回了一句:「還不知道,到醫院再說。」

  「出發了,坐穩了啊——」二小子抽了老驢一下,這保養得不錯的板車終於開始往前而去,雖然速度不算太快,不過比人跑要快一些,這麽一點點地往鎮上的方向去。

  何玉蘭同樣看著前方,她覺得,就像是這轉動的車輪一樣,她新的生活也已經開始了,這回丈夫回來,她已經要好好地把住丈夫的心,然後照顧好兒子——對了,還要把許海洋處理一下。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30
113、年代重生文裡被甩的軍人爹(七)~(八)

  鎮上的醫院統共就上下兩層樓, 若是按照後世的說法,現下這頂天了也就是個門診店面,不過這已經算得上是周邊能找到的最好的醫院了。

  在這個年代,看病也沒這麽多講究,裴鬧春心裡也火急火燎,便也沒耽擱, 直接按照護士的指示, 徑直地往二樓衝, 到了醫生的辦公室, 外頭排隊的人不多,看著他手頭抱的是孩子,也都沒說什麽, 甚至主動讓了位置, 生怕耽擱了孩子的病情。

  何玉蘭正喘著氣爬樓梯, 再度看到丈夫,她只覺得心中漲漲的,莫名的情感交織在一起,重新打量對方, 她像是被擦亮了眼睛,能一下看出對方身上的種種優點,可另一方面,她又生出了幾分埋怨。

  哪怕是重活一次,丈夫還是一如既往的「直來直往」,就比如今天, 雖說兒子生病,誰都著急,可他下車時連扶她一把都沒,自顧自地抱著兒子就急速往前奔,她現在可還是嬌養慣的,今天這麽跑了兩回,這雙腿都已經是又酸又漲的,連走動都沒力了,若是丈夫稍微顧及她一點,最少也該和她說上一聲。

  不過算了,何玉蘭搖了搖頭,木訥些好,總比許海洋那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嘴要好吧?至於不知道體貼,沒事,她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能用來和丈夫好好溝通,她這都活了兩世的人了,沒吃過猪肉也見過猪跑,撒嬌賣乖總是會的。

  何玉蘭脚程實在有些慢,這才到了病房口,她推門進去,映入眼簾的是溫馨的場景。

  裴曉冬依戀地靠在父親的肩頭,小手緊緊地攬著父親,表情很安寧,而裴鬧春那張總是鎮定的臉上難得的有了些緊張,雙手握拳,眼神盯著醫生毫不動搖。

  那位有點年紀挂著個老花眼鏡的醫生已經看完了裴曉冬,正在下著診斷:「目前看來沒有什麽大毛病,等等叫護士幫著稍微處理下傷口,這兩天多休息,飲食清淡,要是還有不舒服及時回來醫院。」鎮上的醫院可沒有後世這麽多儀器設備,基本全靠這些老醫生用經驗診斷,對方剛剛仔細追問了裴曉冬的狀况,確認沒有其他症狀才放下心來。

  「好的,醫生謝謝您。」裴鬧春聽了這話也稍微放了心,他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裴曉冬的背,不知爲何,他總覺得裴曉冬粘人得很,在記憶裡,這孩子可沒那麽粘他,反而每次他回家,都躲在門後頭不敢見他,不過摔了這麽一大跤,又留了些血,嚇壞了倒也正常。

  何玉蘭看著眼前的場景,心都跟著變得柔軟,在上輩子,她根本沒有擁有過這樣「溫馨」的家庭生活,早些年,是她主動的把家隔絕在外頭,到了後面,她想擁有的時候,已經得不到了。

  她原本也是能擁有個出息丈夫、乖巧兒子的,只是她親手放弃了,不過不打緊,這輩子,這些都會是她的。

  「鬧春,曉冬沒事吧……」何玉蘭笑吟吟地凑過去,想摸摸兒子的手,可這手才伸到半空,她那張帶笑的臉就那麽僵住。

  只見裴曉冬以最快速度別開腦袋,手一縮,藏在了和父親身體貼近的中間,聲音帶著委屈:「爸爸,我好累,我想睡一會。」他咿咿呀呀地叫喚著,像是有什麽地方不太舒服一樣。

  「好好好,那你趴在爸爸身上稍微休息一會。」裴鬧春心疼得厲害,邊站起來邊順著兒子的背,身子轉了一圈,稍微和何玉蘭拉開了距離,「玉蘭,你去外頭把錢交一下,曉冬他不太舒服。」他讓開了位置,打算讓下一位患者進來看病。

  「……好。」何玉蘭楞神地應了一聲,臉色不太好看,她看著丈夫抱著兒子出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得跟在後頭,到外面找護士交錢了,鎮醫院的收費自是比村裡診所的要高上一些,不過經歷過後世物價飛漲的何玉蘭,倒是感覺不太出來錢數高低,直接交了便匆匆地摸出去找兩人。

  她心中隱隱地生出了些許的不耐煩,也不知道是這具身體殘留下來的暴脾氣影響,還是她本就對丈夫和孩子沒什麽容忍度,何玉蘭竟徒生出不少想要發脾氣的想法,雖然本做好了討好兒子和丈夫的想法,可是他們這樣,算是個什麽態度,是,孩子是摔了,她心裡也內疚,總不能讓她以死謝罪吧?

  好不容易壓制下了心頭的怒火,何玉蘭脚步都跟著變重了,走到樓下就看見正抱著孩子的丈夫,她擠出笑容凑了過去:「鬧春,現在曉冬好些了嗎?」

  裴鬧春連忙回頭,比出了個噤聲手勢,他壓低了聲音:「曉冬在睡了。」他懷裡的裴曉冬神情平靜,閉著眼在爸爸懷裡許是睡著了,看上去很是可愛。

  「……嗯。」

  「玉蘭,你去買點糖、再隨便買點什麽,等曉冬恢復好了給他補補。」裴鬧春又吩咐,「我帶著曉冬在車那頭等你。」

  「行!」怎麽不行呢?何玉蘭深呼吸,「我去買,你先帶……」

  她話還沒說完,裴鬧春就迅速地點了點頭:「曉冬不能吹風,我先帶他到車那邊去。」然後同來時一樣,步子飛快地離開,漸漸地消失在人海之中。

  可以,這很可以。何玉蘭想笑又笑不出來,只得這麽板著臉匆匆往鎮中央去,在她的想法裡,兩口子出來買東西,不應該是一起上供銷社的嗎?然後一個拿東西,一個挑東西,哪有這樣,讓她孤零零的去買,知不知道什麽叫體貼人?

  可事情是她自己惹出來的,現下何玉蘭也說不了什麽,只得暗暗懊惱,要是當時再小心點就好了,若不是曉冬摔了,沒准丈夫回了,她體貼地說兩句話,兩人便能重歸於好,蜜裡調油呢!

  不過沒事,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她就不信了,她還搞不定自家的老實丈夫!

  裴鬧春就像個會移動的平衡車,分明是在走動,可却不會讓上頭的兒子感受到半點顛簸,他的手臂比常人的要硬些,全是肌肉,可抱著孩子的時候,每一點動作都很柔軟,生怕碰到兒子手上的那些紅腫。

  裴曉冬傷不重,事實上到醫院的時候,額頭上那個小傷口已經止住了血,只是稍微用消毒藥水清理了傷口做了個簡單的處理,但手上和背上,是實打實的摔在了地板之上,雖然沒流血,可早就一片紅腫,醫生是開了瓶藥油,不過也說了,估計最少得青紫兩天,這些傷痕在孩子的身上很是明顯。

  「爸爸。」剛剛一直眯著眼的裴曉冬忽然開了口,他抓著爸爸的肩穩住身體,離爸爸很近的他,能一下看到爸爸露出的疑惑神情,這要裴曉冬心中也同樣滿是猶豫,有一件事情藏在心裡,他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怎麽了,曉冬?」裴鬧春看著兒子脚步沒停,「爸爸在呢。」

  裴曉冬聽到這句話,心立刻一酸,此刻的爸爸,看上去還風華正茂,走起路腰板都是筆直的,換上軍裝更是風采十足,可爸爸哪知道,在後來的日子,他們父子倆還有奶奶,都被他的那個「好」,媽媽給害慘了。

  是的,裴曉冬是重生回來的,他分明記得自己正在準備高考,累得厲害,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等到醒來,只覺得渾身發疼,然後出現在眼前的,便是久違了地「年輕」版的母親、爸爸和奶奶,他一度以爲這是個夢,可那些確實存在的疼痛清晰地告訴他,這正是現實。

  而且……他比誰都要清楚地意識到,「媽媽」一定有哪裡不對,對裴曉冬而言,童年的這段時光,一直都被籠罩在媽媽的陰影之下,即使經年之後,他還是清楚地記得,他傻乎乎地跑到媽媽房門,却被她一把推了出來,她俯視著他,扯了扯嘴角,用手指指著他:「要不是你,我怎麽會和你爸天天在一起,你說說,去哪能找像你爸這樣的男人,總也不著家,就留我一個人待在村子裡頭……」

  在他記憶裡,總是這麽冷嘲熱諷的媽媽,又怎麽會突然變得「親切」起來呢?甚至還憂心忡忡地看著他,想要抱他、安慰他?這是絕不可能的。

  不過這些都已經沒那麽重要了,現在裴曉冬最迫切想要做的,便是改變父親和他們一家的命運,上輩子這個時間點後又過了幾年,母親拋家弃子地跟人離開,父親和奶奶在村子裡頭都抬不起頭,爲了能照顧奶奶和他,父親特地退伍回家,從此守著他和奶奶在鎮上生活。

  裴曉冬依舊清楚的記得,他總是木訥不會說話低著頭時,父親坐在面前,頽然無奈的模樣;他也記得,奶奶離開人世前,緊緊抓著父親的手,老泪縱橫地說,鬧春,要是當年媽沒給你找這麽個媳婦就好了,媽沒替你看好媳婦!奶奶離世的葬禮上,外公一家到門前不敢入內,送了禮金又離開,遠去的身影像是老了好些歲,爸爸跪在那哭得臉色通紅,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得出他的絕望;他還記得,自己到爸爸房間裡做作業,無意中踢倒的巷子裡,放著滿滿的獎狀、軍功章……

  他讀到了高中,也學到了不少道理,任何事物都應該兩面看待,沒有絕對的錯,也沒有絕對的對,可唯獨在媽媽這件事情上,他完全沒有辦法理性看待——如果媽媽做的一切是理所應當的,那麽他們家、外公家,就是罪有應得嗎?就活該遇到這些嗎?

  長大的他,陸陸續續地從旁人那知道了不少事情的來龍去脉——說來好笑,爸爸和奶奶,反倒是從沒說媽媽壞話的那個——他聽說,媽媽和那位知青勾搭了很多年、媽媽不但花了爸爸的工資還偷了外公的錢……傳言從事摻雜著些許誇大的成分,可對照著小時候的記憶,裴曉冬竟發現,有不少已經得到了應證。

  那個他敬仰的母親形象轟然倒塌,他更恨的是,媽媽爲什麽要一直騙他?很長一段時間,在媽媽的口中,爸爸就像個「怪獸」,不回家、不顧家、不體貼、脾氣差,總之所有不好的標簽都能貼在爸爸的身上,哪怕是媽媽跑了之後,個性畏縮的他都很難和爸爸好好相處,甚至在青春叛逆期時,他都差點和父親打起來,雖然隨著長大,他慢慢地懂得了很多事情,可錯過的年華,不會在回來。

  他只要想到,在爸爸最痛苦、最難以忍受的時間裡,他却是個「不懂事」的叛逆兒子,便异常地指責自己。

  他一直很想問媽媽一次:「媽,如果你真的早就不愛爸、不愛我,也想要離開了,爲什麽就不念著我們父子半點好呢?」當然,那時媽媽對他來說,早就已經是個遙遠的名詞了。

  「曉冬,怎麽了?」裴鬧春又問了一次,「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們再到醫院裡看看?」兒子應該沒有腦震蕩那麽嚴重啊?

  「爸,有個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裴曉冬怯生生地開了口,他低頭避開父親的眼神,直說母親出軌的事情,好像會讓爸爸太過難堪,可不說?他又不願意爸爸再繼續被騙了。

  「什麽事?你要是想告訴爸爸就和我說,如果不想就別說了,沒事的。」

  「我……」裴曉冬猶豫地下定了决心,他不敢再繼續往下拖,這個充滿了變數的媽媽,要他很是不安,「爸爸,你靠近一點,我和你說個秘密。」

  「嗯?什麽秘密?」裴鬧春貼近了過去,感覺到兒子凑到了自己的耳邊,壓低聲音說話。

  「爸爸,你不要告訴別人……我好幾回,跟著媽媽,看到媽媽把家裡的錢都拿給一個叔叔了!」裴曉冬旁敲側擊過這件事,他暗示地問過爸爸一回,以前家裡的錢歸誰管,一瞧見爸爸沉默,他就猜到了,外人傳的幷不假,「那個叔叔好像是知青點的許叔叔,我遠遠看,不太確認,不過媽媽給了特別多回!」

  裴曉冬當然是沒有看過的,他天天陪著奶奶早出晚歸的,哪知道在家裡的媽媽倒騰什麽事情,再者他和奶奶對媽媽也沒什麽防備心理,根本不會去確定媽媽去往何方,只是他心裡肯定,起碼在這個時間,媽媽一定已經給了不少錢給那位許知青。

  「……」裴鬧春一楞,在他記憶中,裴曉冬是不該知道何玉蘭出軌的事情的,否則之後這孩子也不會受到那麽大的打擊,他心中隱隱生出了些許猜測,雖不敢確認,但也有這麽個五六分把握,「好,爸爸知道了,你讓爸爸去處理好嗎?」

  「好。」裴曉冬自是答應,不過心裡頭暗暗地有了其他打算,他可不會讓爸爸就這麽被人糊弄,萬一爸爸心軟了,好吧,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只是他心裡挺堅定,覺得母親這樣的做法,到哪裡去算,都是不對的!

  「小孩子家家的,別操心那麽多。」裴鬧春拍了下兒子,他瞧得出這孩子眉眼之間全是擔憂,「有爸爸在呢,還能要你操心。」

  裴曉冬趴在爸爸懷裡,忍不住撇了撇嘴,就是爸爸你在,我才擔心呢!要知道,上輩子的爸爸和奶奶,是連媽媽跑了後,都沒有追究什麽責任、也不說她半點壞話的人!那麽傻的爸爸和奶奶,他絕不能要他們受傷了……

  ……

  當驢車回到杏子村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裴媽媽正站在村頭翹首相盼,時不時走來走去的,一瞧見車她便小步地衝了過來:「鬧春,曉冬好些了嗎?」甚至不等車停,她直接跟著車跑。

  「好些了。」裴鬧春連忙應,「媽,你在旁邊站一會,別給車子撞到。」

  「好!」裴媽媽一聽到孫子沒事的消息,心也放了一半,立刻手合十不知是在求哪方神佛。

  這一路何玉蘭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裴曉冬就和個累壞了的小猪一樣,趴在爸爸的懷中一路睡了過來,好幾回何玉蘭想要開口,收到的却只有裴鬧春的噓聲,好像只是說兩句話就會吵到孩子一樣。

  剛剛她在鎮上採買了不少東西,帶過去的錢都花了大半,由奢入儉難,無論是在記憶中的這個時間,還是後世,她都不是勤儉人,做不到扣扣索索地花錢,單單提到驢車旁就廢了不少力氣。

  裴鬧春下車時隨手將這一車的袋子提了起來,他力氣大,哪怕只用單手也絲毫看不出費力,何玉蘭跟在後頭,眼神裡生出不少仰慕,要知道許海洋那懶骨頭,恨不得把活都推在她身上,別說幫著提袋子了,就是拿一件衣服都懶!

  這一家子浩浩蕩蕩地往家裡回,臨要走前,裴媽媽和裴鬧春也連忙和那二小子致謝,還硬塞了幾個鶏蛋才算了結了這事,一進屋,裴媽媽便要兒子把孫子送到房間床上休息一會,裴鬧春邊往裡頭走,邊回頭:「玉蘭,你在屋子裡等我下,我有事要和你說。」

  「……好!」何玉蘭立刻笑開了,她在那袋子裡稍微挑揀了一下,把東西隨手分了分,一等丈夫出來,便和他一起進了屋,還沒落座她就撒嬌地說起了話,「鬧春,我今天真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我的氣!」

  裴鬧春鶏皮疙瘩起了一身,他裝作不經意地往旁邊晃了一步,拉開距離:「沒事的,玉蘭,你先做,我有事情要和你說。」

  「怎麽了?」何玉蘭聽到丈夫說不計較鬆了口氣,抬頭看著丈夫。

  「是這樣的玉蘭,剛剛我們不是先到驢車那嗎?我遇到了以前的一個戰友,姓呂的那個,你記得吧?」裴鬧春隨口胡謅了一個。

  「……記得。」何玉蘭哪裡記得丈夫的戰友,她連丈夫的部隊都不甚清晰。

  「就是那小呂他退伍得早,沒能辦轉業,農閒的時候到磚瓦廠去做工,結果出了點意外,脚被砸斷了,可能要到省裡去手術。」裴鬧春正鋪墊著故事背景,何玉蘭坐不太住了,她總有些不祥的預感。

  「他本來不打算告訴我的,不過他弟弟我認得,我看見他弟弟表情不好就問了,這才知道小呂出了事情。」裴鬧春嘆著氣,「我們以前是很好的弟兄,我尋思想幫幫他,他治病還差一千,我記得你這的錢應該也有幾千了,就想先拿去幫幫他。」他拋出了魚鈎。

  何玉蘭心一沉,感覺手汗都出來了,眼神亂瞥,不敢看丈夫一眼:「那,那什麽,一千實在有些多,咱們家也有過日子的不是……」她手頭也就剩下兩三百了,現在算起來,她也不知道這些錢怎麽沒的,總之不是給了許海洋,就是自己花了。

  「玉蘭,咱們要有革命覺悟,他是我的好戰友,如果我出事,他也會這樣對我的。」裴鬧春凝視著妻子,演戲要演全套,他目光凝重,「我也知道,咱們家還要過日子,不過你放心,錢我還能賺,我過段時間又要提級別了,工資又能多一些,再說了,咱們家應該有不少存款才對,還是……我算錯了?」

  「沒!你沒算錯!」何玉蘭登時就站起,她感覺到自己一身冷汗,「只是……咱們這房子也得起一起,以後孩子還要念書呢!」她迅速地找了新的藉口。

  「咱們以前不是說過嗎?房子就先不起了,媽不挑剔,等以後我那邊穩定了,就接你和兒子過去隨軍,我們那頭有宿舍,條件還行,不用再起什麽房子了。」

  「……對,對的,你說過。」何玉蘭現在真是找不到任何理由了,可坦誠的話,她總不得說這錢給了一大半許海洋吧?想到這她幾乎要嘔血出來,只恨自己沒能來得早一些,「只是咱們這些年來,也花了不少錢……你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咱們這一家子上下,平日裡花用可不少!」

  「一千拿不出嗎?」裴鬧春皺眉,「你說得也對,可再怎麽樣,也得拿個七八百去吧?以後還有我呢!」

  何玉蘭恨不得馬上暈倒,以後有你,可有什麽用啊?我現在兜裡五百都沒!

  「我……」

  「你怎麽了?」裴鬧春疑惑地看她。

  「我這不是把錢分了幾個地方藏起來了嗎?」何玉蘭靈機一動,「你也知道,村裡以前那些風波,我心裡怕,就把這些錢分幾個地方放了,你放心,都很隱蔽,我隔一段時間會去看的,這樣,我去拿,兩天!兩天就能拿好,到時候給你!」

  這理由當然是錯漏百出,可裴鬧春也不追究,只是點頭:「還是你更小心,你說得也對,家裡就你、我媽還有曉冬,放那麽多錢確實危險,那過兩天再拿。」

  何玉蘭鬆了口氣,現在充滿了她頭腦的人影就是那許海洋,對,許海洋,以她對許海洋的個性,對方肯定藏了錢,她肯定找得出!只是還有一點,這兩天丈夫一直待在家裡,她要怎麽去見許海洋呢?

  「對了,玉蘭,我打算去鎮上兩天,去探望一下小呂,剛好過兩天回來拿錢。」裴鬧春露出抱歉的眼神,「我這剛回來又要出去,實在是……」

  「沒關係的!」何玉蘭的音調都往上提了,「你當然得去,你這個做兄弟的去了,小呂心裡開心,病也好得快,家裡的事情你放在我心上,等兩天我就把錢拿給你!」

  「好,辛苦你了。」裴鬧春點了點頭。

  「不辛苦,當然不辛苦!」何玉蘭心裡的小算盤已經開始劈裡啪啦地算了起來,她一定得把錢拿回來,還有家裡買的那些零碎東西,過後也得去黑市倒騰一番!

  ……

  知青點內,許海洋正緊關著房門,他們是二人一間,今天和他同住的知青拿了介紹信去郵局寄信了,他這才有了單獨的功夫。

  被子被他小心翼翼地用簡單拆開,棉絮裡頭藏著一包錢,這可是他的命根子,許海洋比誰都知道,錢到底有多少使,若不是有錢,他哪能在村裡過上好日子,不愁吃穿的。

  只是……想到最近風聲鵲起的回鄉消息,許海洋這顆心便七上八下的。

  也不知道,他在這沒關係沒人脉的,能不能搶到機會,不過不打緊,他還有錢,守著金窩窩的許海洋露出了個滿意的笑容,不管怎麽樣,這幾天他一定得把何玉蘭約出來見見,爲了錢,什麽都好說。

  想到這,許海洋又翻出了張信紙,開始洋洋灑灑地寫起了情書,上頭情真意切的話語和他冷漠的表情形成對比。

  許海洋從頭到尾,就沒看上過何玉蘭,倒不是說何玉蘭長得醜,只是對方性子嬌,脾氣暴,沒見識,又已經結婚有孩子的身份,要他就算再想生出感情也難,可在這個村莊裡,他想要生存,就得靠著何玉蘭。

  當然,和他同住在知青點裡的,也有堂堂正正活著、靠自己過日子的,只是許海洋看不上他們,就看幾人之間的差別,天天干活的那幾位,現在皮膚黝黑,老了不少,而他呢?任誰看了,不也還要說一句風度翩翩嗎?

  他要回城,他一定要回城!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30
114、年代重生文裡被甩的軍人爹(九)~(十)

  縱然心裡頭有再多的想法, 也影響不了這時間照常流逝,這一夜,裴鬧春孤身到了縣城,他在當地確實有認識的戰友,對方還是單身,雖然事先沒有約好, 可無關緊要, 他們很快把酒言歡, 一醉方休。

  而在這厢的裴家裡, 裴媽媽正在替孫子換藥,她和孫子一向睡在一間房內,房中有兩張床, 一人一張, 之前孫子還小, 倒也沒什麽講究,現在孫子大了,她已經開始打算等過段時間,在旁邊起間小瓦房, 要孫子能有個屬￿自己的房子。

  「奶奶,沒事的,我已經不疼了。」裴曉冬體貼地回話,奶奶手上的動作一直是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到他的傷口,讓他疼痛, 不過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這麽怕東怕西的道理。

  「沒事,奶奶本來下手也輕。」裴媽媽知道孫子乖,看著他身上的傷口也心疼,沉默了片刻,她忍不住開口,「不過曉冬啊,你媽媽這回真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她這人平時吧就有點馬虎。」

  原先,裴媽媽心裡對兒媳婦也是一肚子火,畢竟當媽的,哪能這麽糊塗,對自己的孩子都不多關注一下,把孩子都摔成這樣,可待到冷靜下來,她又覺得自己想得太多,兒媳婦雖然對孫子態度向來不好,可也不至於故意把孩子弄傷,那時估計也是看見鬧春回來了,心裡著急,一不小心才把椅子撞翻的。

  今個兒晚上吃飯的時候,兒媳婦還主動來搭手——雖然幹得挺粗糙,笨手笨脚的,可有改變就好,就像那句老話說的,守得雲開見月明,她等的兒媳婦改過,總算來了!只是這回,鬧脾氣的反倒成了孫子,一頓飯下來,曉冬對玉蘭愛答不理的,看在裴媽媽的心裡,實在有些著急,這母子倆鬧什麽彆扭呢!這不,才吃完沒多久,她就開始操心了!

  裴曉冬沒吭聲,抿著嘴,上輩子奶奶就是這麽「傻」,就知道信媽媽,根本私下都不看人!一直到媽媽跑了後,直接人都倒了。

  「曉冬,奶奶知道你懂事,咱們就原諒你媽媽一次好不?」裴媽媽笑得和氣,輕輕地拍了下孫子沒有受傷的地方。

  「……好。」裴曉冬頭低低,看著手,隨口應了一聲,他心裡更是下定了决心,絕不能讓奶奶和爸爸再受傷害。

  不過……爸爸好像已經開始行動了,裴曉冬想到晚上,爸爸在餐桌上忽然說起的故事,那故事在他的記憶中,是從來沒聽過的,後頭又瞧見媽媽那反應,裴曉冬隱隱猜到了什麽,恐怕爸爸就是用故事詐錢出來。

  只是同時,裴曉冬又陷入了另一個糾結——爸爸知道媽媽當「善財童子」了,也曉得要拿錢回來,不過爸爸到底知不知道,媽媽和那位許知青,有點不明不白的關係呢?他好像尋不到什麽證據,裴曉冬心裡有很多想法,却束手無策,畢竟在他記憶裡,他也同樣這麽一厢情願地相信著媽媽。

  另一邊的床上,何玉蘭是輾轉反側,夜不能寐,裴鬧春出家門的時候,她又是揮手又是帶笑的,恨不得對方插上翅膀就飛,等到對方的背影總算消失,她才徹底地鬆了這口氣,她這心裡一直上火著急的,就連晚上裴曉冬對她態度不怎麽樣,她都顧不上了。

  畢竟要是錢討不回來,事情這麽一敗露,那何玉蘭都直接玩完,沒法繼續留在這個家了,可若這事情能擺平,那什麽兒子鬧脾氣,都可以以後慢慢來。

  想到許海洋的那副嘴臉,何玉蘭便有些睡不著覺了,她回首上輩子,最後一次看到這人,是她上門討贍養費的時候,時隔多年,兩人又要重逢,這回又和錢有關係,上輩子她沒能討到應得的贍養費,不過這輩子,就不一定了。

  她要好好地籌謀,大嫂可是說了,要好好看著她,她得注意點,懷揣著這樣的想法,何玉蘭也終於緩緩地進入了夢鄉之中。

  ……

  「玉蘭,不是我說,你既然起來了,怎麽就不知道去上工!」何大嫂一進屋,便看到何玉蘭在屋子裡打掃收拾,心裡先是一驚,然後忍不住開始指責,「你要知道,你婆婆和你兒子,可都天天去上工賺工分的,不管這天晴風吹的,從不耽擱,我曉得你吃不得苦頭,以前起不來就算了,既然起來了,你偶爾也去去,表現表現。」

  何大嫂苦口婆心,看到丈夫的妹妹有所改變,她心裡頭也歡喜,可這在家裡收拾,換誰不能幹?上工老偷懶,說出去名聲也不好。

  「我知道了大嫂,過兩天就去,我今天身子不舒服。」何玉蘭虛虛地應了聲,擦了擦額頭幷不存在的汗水,「我和婆婆說過了,她曉得的,我昨晚不知道是著凉了還是怎麽,起來拉了半天肚子,現在站都站不太穩的。」

  何大嫂懷疑地打量了眼何玉蘭,她怎麽覺得,玉蘭臉色看上去還行呢?雖然是有些脚步虛浮的模樣沒錯。

  「大嫂,你放心,我等等就到屋子裡躺著睡一會,估計睡醒就好了,您該忙就去忙。」何玉蘭扯了扯嘴角,聲音也比平時要虛些。

  「你這……真不舒服?」何大嫂有些擔心,「要不去找老胡頭看看?」她說的是村裡的「小診所」,有個村民早些年學過一些草藥學問,大家不舒服都要他幫著開點藥。

  「沒事,我早上睡醒就好些了,我現在就去躺著,晚點起來,小毛病,哪有必要去抓藥。」何玉蘭扶著桌子,這麽歪歪斜斜地往屋子裡去,還沒忘留句交代,「大嫂,你要是累了,就在家裡坐坐,我就不招待你了。」

  何大嫂看到這也信了,跟在何玉蘭身後,直到她躺下在薄被裡縮成一團,才放心地往外走:「那你好生休息,我哪有什麽累的,上慣了工的人。」若不是要看著何玉蘭,她也不愛天天跑人家家裡,她這身爲村長家的媳婦,可不敢偷懶,否則其他村民看到了定是要碎嘴。

  院裡的大門是木頭制的,開關都會發出點響聲,何玉蘭縮在床上,聽著何大嫂的脚步越來越遠,再然後便無聲無息,悄悄地爬起了床,迅速地往那薄被下頭塞了些衣服,還調整了一番,要人乍一看絕對以爲是個人躺在那休息。

  上工?急於表現的何玉蘭倒是想過要上工表現自己,可一是今天,她另有安排,二是她著實發自內心的,有些排斥上工這件事,畢竟上工,那時實打實的農活,就算是輕的,也是那些割猪草、翻牛糞之流的活計,大夏天頂著烈日,一身是汗,還時常被曬傷,冬天呢,則手上脚上全是凍瘡,她確實吃不得苦。

  反正她已經想好了,等再過一段時間,她就去隨軍!到時兩個人一個訓練、一個在家收拾家務,很是和美。

  何玉蘭心裡想得美,不過面上可不露,她小心地拉開一條門縫,躡手躡脚地出了門,又迅速地將門重新搭上,然後左顧右盼地,迅速往後山那去。

  她還清楚的記得,許海洋和其他知青做的工不太一樣,是在後山那負責照顧大隊養的那幾頭牛,這算是輕省活,不過距離村子也比較遠,這活計若不是因爲她鬧騰,估計還落不到許海洋的頭上。

  何正明當年被何玉蘭鬧得沒有辦法,又考慮到後山離著裴家距離比較遠,爲了隔開兩人,便做主要許海洋去牛棚那頭,他那時同大家的說法是,知青力氣小、吃不了苦,別耽擱了大家的地裡活,只是何正明心裡清楚,他這是存了私心的,只希望能通過這徹底地將兩人隔開。

  可這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何正明哪裡會曉得,這兩位「閒人」可絲毫不怕距離遠,在困難都能找到機會見面。

  何玉蘭走得這雙腿都發酸,以往兩人見面的方式,是事先偷偷用信件之類的約好,找個廢弃的小房見面,畢竟何家人看得挺緊,這回來不及慢慢約時間,何玉蘭只得主動上門,可這距離實在太遠,走得她都有些叫苦連天了,再說她不只是走路,還得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生怕被哪個村裡人撞見,現在的她,可比誰都要計較名聲。

  許海洋卷著袖子,正拿著個刷子邊打水邊替老牛清洗身體,他一天的活幷不多,只要能伺候好這三頭大黃牛就足够,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手上起的繭子,和因爲寫字磨出的繭子不同,這些繭子都在類似手掌心,虎口處之類的地方,幹多了活,曾經指節分明的手也變得粗糙。

  下了鄉之後,這人生就像是看不到出口的道路,一同下鄉的知青裡,有好幾個,擋不住村裡人的追求,已經在當地成了家,原因各種各樣,有的是確實吃不住苦頭,有的是需要一個家……許海洋挺受年輕姑娘歡迎,可已經到了成婚年齡的他,却不著急尋找一個對象,他堅信自己絕對能回城,不願意桎梏住自己,再者,他的身邊,還有這麽個「傻姐姐」,爲他出錢出力、各種操心。

  忙到一半,許海洋伸了個懶腰,幹活的人,腰多多少少都有些問題,他扶了扶,往後一看,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那身影纖細,正是何玉蘭,一見到「朝思暮想」的何玉蘭出現在視綫之內,許海洋便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喜悅的笑容,他隨手把刷子桶往那一放,便興高采烈的凑了過去。

  「玉蘭,你怎麽來了,走那麽遠辛苦你了!」這周邊沒什麽人,倒也不用太注意,許海洋一下到了何玉蘭眼前。

  何玉蘭一僵,看到年輕版的許海洋,她的種種記憶翻涌而上,曾經她是這麽的信任這個男人,可是他却給了她重重一擊,她稍微往後退了一步,隨手指了下許海洋的衣服,頭低著:「你身上還濕著呢。」許海洋剛剛洗牛沒注意,身上噴到了不少水。

  許海洋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有些狼狽,不過還是抬頭笑道:「差點就弄著你了。」他打算寒暄兩句再切入正題,這回他准得把錢要到。

  何玉蘭的心中同樣打著小九九,昨天晚上,她設想了一萬種要錢的方法,想來想去,還是不能直接撕破臉,到時候許海洋這氣急敗壞,把事情往丈夫那一捅,她怎麽辦?還是先把錢討回來更重要。

  「海洋,我有急事要找你,這事只有你能幫我了!」何玉蘭神情哀切,心裡却是作嘔的,她半點不想和這渣男繼續往來,只覺得自己當年真是瞎了眼睛,才會看上這麽個烏龜王八蛋。

  「……怎麽了,玉蘭?」許海洋被說得一楞,這不該是他的臺詞嗎?「你放心,有什麽事情,只要我能幫得上的,我一定幫你,你別著急。」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幫我的。」何玉蘭的手不斷擦拭著眼角,那眼周已經有些泛紅,「海洋,我之前給你的錢,你那裡還有多少?」

  一提到錢,許海洋立刻變得警覺,他暗暗地用目光打量了何玉蘭,看不出什麽太大破綻,遲疑著開口:「玉蘭,我不每次都和你說了嗎?那些錢都是有用處的,基本你才給我,我就花出去了,現在我這邊裡剩的也不多,也就那麽……一百!」他猶豫地報了個數字,不敢報太高,生怕何玉蘭就缺那麽多,可是報太少了,又怕何玉蘭萬一真是缺錢著急。

  一聽見這個數字,何玉蘭一瞬間大腦空白,不過很快回過了神,她和許海洋也算是互相厮殺了挺久,對彼此也瞭解透徹,她就不信,許海洋真會把那麽多錢花了。

  何玉蘭眼泪已經下來了,這比拼演技的時候到了:「那完了,出大事了!」她神情惶惶。

  「怎麽了?你先把事情的來龍去脉告訴我,錢,我們可以再想想辦法。」許海洋看何玉蘭這樣,心裡尋思恐怕真出了大事,連忙追問,「我幫你看看,能不能解决,你知道的,我有不少路子。」

  「沒辦法了,沒錢哪能解决。」何玉蘭哭著,「我家那口子,不是回來了嗎?」

  「他回來了?」許海洋倒是不太確切這件事,他雖然和別人家媳婦有一腿,可沒打算在當地出名,每回何玉蘭丈夫回來,他也會跟著小心一些,否則這關係扯上了,那就難斷了。

  「嗯,他有個戰友傷了腿,現在在醫院缺錢做手術,他這人,好說歹說,非得要幫別人一把,可他以前那些工資津貼,不都寄到我這來了嗎?他這就尋我拿錢了!」

  許海洋心一沉,他猜到了何玉蘭的來意,甚至開始埋怨起了裴鬧春,做什麽好人,錢多了沒地方花嗎?

  許海洋勉强笑笑:「那也是做好事……」

  「做好事?你知道他要多少錢嗎?」

  「多少?」許海洋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他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畢竟這何玉蘭嘴巴沒把門,他早就私下裡偷偷算過對方兜裡錢的數量,畢竟拿錢也講究一個基本辦法,總不能徹底掏空,要是何玉蘭自己出不了的,那估計得是個大數目。

  「要這個數。」何玉蘭伸出手指,比了個二。

  「200?」這裴鬧春瘋了吧?這兩百塊,在城裡也是好些人幾個月的工資了。

  「如果是兩百我還會找你嗎?」何玉蘭苦笑地搖了搖頭,「是兩千。」

  「什麽?」許海洋直接瞪大了眼,他找何玉蘭這麽些年要下來的錢,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數目,「你家那口子,是不是也太過大方了?兩千,誰家看病要那麽多錢?」

  許海洋現在肚子裡是一肚子火,這裴鬧春要做傻子,自己做去,這還真是人傻錢多,兩千塊啊!估計村裡好些人家這輩子都存不到這麽多錢,就這麽給出去了?關鍵按照何玉蘭這意思,還得要他來買單。

  「是啊,我也這麽覺得。」何玉蘭捂著胸口,這一千已經够要她心裡難受,她恨不得搖醒自己那傻子丈夫,哪有這麽笨的,一千塊說給就給,人家怕是這輩子都還不了了。

  不過和許海洋這樣的混帳比,何玉蘭還是更喜歡這樣的「傻子」,最起碼傻子不知道騙人。

  「那怎麽辦?」許海洋不知不覺地吐露了心聲,他下意識地捂住口袋,才想起來自己可沒有隨身帶錢的習慣。

  何玉蘭看著他,嘆了口氣:「能怎麽辦?你那沒錢,我這也沒錢,就老實交代……你放心,我不會把你說出來的,我會保護你,我就告訴鬧春,是我自己愛花錢,把錢都給花了。」

  聽著這誰都能聽出是假話的理由,許海洋幾乎要吐血了,他忙拉住何玉蘭的手:「玉蘭,你先別著急,我想想,現在你那還有多少錢?還需要多少?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面對,我是個男人!」

  這十里八鄉,何玉蘭能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供銷社和黑市,那裡頭的東西,貴到頂天了能有多少?大幾千塊說沒就沒,誰能信?就是路邊抓個傻子問人家都會笑出聲來,最後還不是繞到了他的頭上。

  「我這裡還有五百……」

  「你怎麽只剩下五百了?」許海洋脫口而出。

  「你忘了,就前兩個月,你說要運作一下,看能不能到煤礦那去學車,到時候先在那安排一份工作,說得要幾百;去年的時候……」何玉蘭如數家珍,女人的天賦技能之一,翻舊賬,她一向掌握得很好。

  「……」這樣說來,許海洋倒是都有印象,只是他一時難以接受,這兩千塊有一大半要壓在他身上,「我知道你對我好,那就是還缺一千五是嗎?」他肉痛得厲害,不過去了這一千五,他還能剩下幾百小一千的,人生總是有捨有得,這回給了,過後他一點點再要回來。

  「恐怕得兩千。」何玉蘭搖著頭,「你哪有那麽多錢,你幫不了我的,這幾天我家曉冬還摔著了,錢都是我出的,我要是把兜裡的錢都給拿出來了,到時鬧春還沒走,又有要使錢的地方,我就難辦了,你別管我,我再去想想辦法,實在不行,我就……」她頽然地蹲下,「我也沒什麽辦法。」

  許海洋這已經是被架在火上烤了,他就差沒表演個吐血了:「玉蘭,你說什麽呢!我和你說過了不是,有我在,哪需要你擔心那麽多?這樣,我來想辦法。」

  「你?你哪有辦法凑那麽多錢?」何玉蘭眼神中欣喜和焦急交雜在一起,「我不想你爲難。」

  「不爲難,我真有辦法!」許海洋心在滴血,他現在總不能和何玉蘭承認,他剛剛就是在說空話,其實錢他一直存著,「我之前不是和你說,我在鎮上認識幾個人嗎?他們也都是有錢人家出身,和我關係很鐵,我先從他們那裡借,咱們先把你丈夫應付走再說!只不過,這錢借得容易,還起來也難了,你也知道,我身上沒什麽現錢。」

  何玉蘭噁心極了,她聽懂了,直到現在,許海洋還打算搞放長綫釣大魚,不過面上却全是感動:「海洋,你真是太好了!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還錢的事情你別擔心,等鬧春走了他,他還會寄津貼回來,到時我一定和你一起還!」

  得,有了這句話許海洋就放心了,他心裡甚至已經開始謀算可以拿「利息」做藉口多要錢的事情,過後他一定找個機會和何玉蘭簽張借條,到時候兩人的關係,便能徹底甩開,想到這,他倒也不覺得裴鬧春傻了,反倒覺得這人幫了他一把。

  「玉蘭,這樣,你先回家,我下午找個人幫我看牛棚就到鎮上去弄錢,明天下午上工時,咱們還是老地方見,到時候我把錢凑給你!」許海洋信誓旦旦,事實上這錢都在他知青點的被子裡頭。

  「好!海洋,我就知道,什麽事情找你准有辦法。」何玉蘭擦著眼泪,許海洋伸手過來,她雖然厭惡,可還是順著靠了過去,兩人倚在一起沒一會,她便像想起什麽一樣,立刻閃開:「海洋,我得回去了,否則等下婆婆和曉冬回來沒看到我人不好!」

  「嗯,你去吧,我看著你走。」許海洋溫柔地應,這麽看著她的人影小跑著消失,表情也變得冷漠。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30
115、年代重生文裡被甩的軍人爹(十一)~(十二)

  正午裴家的這頓午飯, 大概只有不明內情的裴媽媽覺得是其樂融融,另外兩個在餐桌上用飯的,都是心懷鬼胎,眉目低垂之下,全是自己的算盤。

  裴曉冬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飯,眼神不時抬起, 看著正坐在自己對面, 看上去同樣沒在認真吃飯的母親在心裡打著算盤, 他心裡有數, 爸爸那頭給的要錢理由挺著急,媽媽手頭沒錢,這兩天一定會找個時間出去要, 昨天他陪著奶奶去上工的時候媽媽還是一臉著急, 等到回來時就變得謹慎, 看來肯定是得到了能要到錢的回復。

  裴曉冬之所以不擔心媽媽是已經要到錢的狀態那原因挺簡單,他的長輩這一代,對錢這事情都很上心,沒有人會隨便揣著幾百上千到處走的, 平日裡恨不得挖個洞把錢藏起來,他還記得在挺多年之後,有一回爸爸要帶他外出旅游,還是從家裡不知道哪個旮旯角落裡掏出來的錢,更何况現在。

  當然,即使是這麽認爲, 他的心中也有所擔憂,生怕自己沒注意,媽媽已經拿到了錢,到時候他要拿什麽證據來告訴爸爸,媽媽在外頭找了個人?

  不過現在,他已經放下心來,雖然他演技也不太好,不過何玉蘭的更差,早飯時還算鎮定的她,到了午飯便渾身不自在一樣,就連這幾天例行的「愛的關懷」都不做了。

  說到這愛的關懷,裴曉冬就已經是鶏皮疙瘩起了一身,這幾天他一和奶奶到家,何玉蘭的關心就過來了,她看著他,眼神全寫滿了「溫柔」,然後又是想摸頭,又是想抱他的,甚至還想著給他喂飯。

  裴曉冬暗暗旁敲側擊了一番,裝作不經意地問過幾件小時候村裡發生的大事,何玉蘭雖然頓了頓,思索一番,不過還是都回答了出來,這要裴曉冬心裡一沉,他大概猜到,何玉蘭許是和他有了類似的巧遇。

  可他幷不想接受這份「補償」,他永遠也忘不了,自己在知道媽媽「跑走」的時候,每天蹲在村口,甚至偷偷地想要上鎮裡去學小蝌蚪找媽媽;也忘不了,自己在知道媽媽是爲了別的男人離開這個家時受到的衝擊,還有在上學時,同學之間流傳的有關於他的種種令人難堪的流言蜚語……

  心裡的傷害一旦造成,哪怕表面愈合,可深處却依舊隨時會被撕裂。

  裴曉冬從來沒想過要「綁」住媽媽,他甚至試圖去理解過一切的發生,是的,一對夫妻如果在一起不合適,的確應當分開,爸爸身爲軍人,這份職責,也確實要他不得不長期駐守在外,和家裡聚少離多,沒能做到身爲丈夫、大家長的責任。

  可是——難道一開始媽媽不知道爸爸是軍人嗎?雖說曾經爸媽年代的包辦婚姻多,可兩人也是相看過的,若是真看不上眼,依著媽媽在何家受寵的樣子,難道推脫不掉嗎?再者,爸爸和媽媽在一起的那麽多年之中,媽媽就不能提出要分開嗎?裴曉冬也知道,提離婚媽媽肯定會受到不少的指責,可這總比偷偷地出軌好吧?

  他是親眼見證一切發生的人,也算是當事人之一,裴曉冬是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奶奶、爸爸對她的好,也依仗著這份好,在家裡肆意橫行,那時就連他,每天不也努力著想要討得母親的一個笑臉嗎?

  到了最後,媽媽不但是毅然選擇離開,不顧之後會發生的諸多波瀾,還帶走了爸爸多年的津貼,甚至順道偷了外公、外婆家的錢財,到最後,她讓身處漩渦之中的每一個人,都受到了最深刻的傷害。

  得到重活一世的機會,裴曉冬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阻斷這一切,哪怕發現媽媽也有可能是同樣重生的人,這樣的想法也沒有絲毫的改變。

  他沒辦法騙自己,坦然地接受這份補償,然後笑盈盈地說,一切都過去了,我們一家人一塊携手接受美好的明天,那曾經的傷害呢?他身爲人子,做不到報復,可他决不允許這份莫名其妙的彌補實現。

  不是什麽錯都可以被原諒的。

  起碼媽媽做的這些,他永遠也做不到原諒。

  ……

  到了該上工的點,何玉蘭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她送著裴媽媽和裴曉冬一直到了門口,手上還時不時擦著汗,聲音又是疲憊又是愧疚:「媽,我今天還是不太舒服,等過兩天,我好點了一定和你們一起去上工。」

  「不舒服就好好休息。」裴媽媽倒是樂呵呵地,在她看來,兒媳婦最近幾天已經改進了許多,變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咱們家也不缺那點工分,還有鬧春的津貼在那,你記得每回去集市那多買點糧回來存著就行!你快去躺一會,我和曉冬去上工了!」

  說到裴鬧春的津貼,何玉蘭便下意識地心一緊,不過又很快放鬆下來,畢竟這問題馬上就能解决,她扶著額頭:「好,媽,那我就先進去了。」她一邊說,一邊轉身走進屋裡,然後迅速地上床,巴在窗戶前,看著裴媽媽牽著裴曉冬離開,便利落地下床,準備再等個兩分鐘,人不見影子了,便迅速地到約好的地方去。

  可何玉蘭幷不知道,就在離家不遠處的地方,裴曉冬正拉著奶奶停下了脚步。

  「曉冬,怎麽了?」裴媽媽一看孫子不往前走,忙問。

  裴曉冬伸出手捂著後腦勺傷口的位置:「奶奶,我感覺頭有點暈,我想要回家裡躺一會,媽媽在家裡,她會照顧我的。」

  「頭暈嗎?」裴媽媽有些焦急,「還是叫你爸快回來,帶你到醫院去看看!成麽?」

  「不用,就是一點點,我到家裡躺一躺,要是晚上還不舒服,再和爸爸說,奶奶你去上工吧,這兒離家近。」

  「……你自己一個人回去可以嗎?」上工的點要到了,裴媽媽這是蠟燭兩頭燒,她看著孫子臉色還好,也稍微沒那麽擔心了。

  「可以的奶奶。」裴曉冬猛點頭,表示肯定。

  「……那好吧。」裴奶奶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孫子脚步穩健的消失在視綫裡,這才敢往上工的地方去,要不是這地方離家裡確實很近,她准保要送孫子到家爲止。

  裴曉冬在確認奶奶看不見自己後,便脚程很快地跑了起來,他迅速地趴在了家外的小山坡上,也顧不得身上的衣服弄髒,手上還拿著把自製的小彈弓——這樣的彈弓村裡的孩子幾乎是人手一把,用來打點小鳥、田鼠怪好用的,他這把是爸爸給他做的,雖然很少把玩,不過一直放在床頭的櫃子裡,他昨晚特地以洗澡爲藉口把這把彈弓摸了出來。

  果不其然,這還沒趴上一會,何玉蘭的身影便出現在家中大門那,她左顧右盼地,迅速地竄了出去,而裴曉冬也沿著小坡這邊,不疾不徐地又是爬、又是趴的跟了起來,村裡的小男孩,最喜歡玩的游戲之一,便是打仗模擬,要嘛是士兵和强盜、要嘛是八路和鬼子,縱使是不愛說話的裴曉冬,也參加過好多回,當年游戲時潜藏的各種小技巧,用來對付完全沒有偵查意識的媽媽,簡直是大材小用,何玉蘭就連回頭都沒回頭,很是自信地一路拋過。

  很快,那目的地到了,何玉蘭總算曉得要看周邊一圈,然後打開那灰撲撲的木門,竄了進去,裴曉冬認得這房子,村裡當年困難時死過一些年紀大的孤寡老人,村中的宅基地够用,他們走後,也沒人來占著這些房子,後來便逐漸廢弃,早些年孩子們還挺喜歡來這玩什麽家家酒,只是這房子荒廢久了,不免生出了不少蛇鼠蟲蟻,有一隻水蛇出來,差點沒咬到人,村裡的家長便也不再讓他們過來,畢竟按照習俗的說法,這樣的蛇大仙是殺不得的。

  裴曉冬嘲諷地笑笑,只覺得兩人還真挺敢,冒著可能會被蛇「咬」的可能也非得要出來見面,真是爲了「愛情」什麽都做得到了。

  這廢弃的小房不大,窗戶也已經半壞,裴曉冬蹲在窗戶底下,能隱隱約約地聽見裡頭的聲音,只是那聲音不大,要他聽不清楚。

  「玉蘭,讓你走到這也是辛苦你了。」站在屋內的許海洋很是溫柔體貼,他們倒不是不知道在原來屋子的廳內說話容易被發覺,只是同樣地,他們也能更輕易地發現外頭的人說話,到時候要跑要躲也來得及反應,再者,他們每次見面,都選在大家上工報導的時候,這地方又偏僻,不容易被人發現。

  「哪有什麽辛苦的。」何玉蘭已經不太想和許海洋說什麽甜言蜜語了,「海洋,你錢拿來了嗎?我這兩天提心吊膽的,就怕咱們之間的事情露出去,影響了你!」她將影響二字的主語換成了許海洋,這也是下意識地推脫責任,表現出了她是爲許海洋好的態度,以她對許海洋的瞭解,就怕他來一出反將一軍。

  「當然拿來了。」許海洋即刻開始表功,「爲了你,我是特地又換班,又撒謊的,這才找人借來了這些錢。」同樣有自己小心思的許海洋在借字上來了個加重音。

  何玉蘭忍不住伸出了手:「海洋,你快些把錢給我,我這還得回家呢,你也知道,若是我大嫂來了發現我沒在,肯定又要往我爹媽那說七說八了!」她心裡著急,這許海洋到現在居然還不掏錢。

  「玉蘭,可這些錢,我是簽了借條的,那個人說我是知青,不靠譜,要求我必須再找個保證人簽字,要不就不把錢借給我!」許海洋苦笑著從兜裡掏出一張事先寫好的借條,「他知道我這借錢情况複雜,便說只要保證人給我也寫一張借條就行,你知道的,我在村裡不認識什麽人。」

  何玉蘭木著臉接過了借條,她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上頭寫得明明白白,是她何玉蘭向許海洋借錢兩千元,還標明了還款日期和借款日息。

  喲呵,這還防著她一手呢?

  許海洋看到何玉蘭的臉色難看倒也沒起疑,畢竟要是何玉蘭連借條都說簽就簽,那恐怕就是個大傻子了,他連忙解釋:「玉蘭咱們不是早就說好的,一起慢慢還嗎?我肯定心裡頭是把你放在第一位的,只是你也知道,人家借錢的人擔心,咱們就是走走流程!」

  何玉蘭心裡一股火直接燒灼起來,她哪裡不曉得許海洋這副苦惱模樣下頭的真想法,他不就是想要錢嗎?不就是怕她給不了錢嗎?還得要在手裡防著一手是吧?可以,真可以!

  「那還是算了吧。」何玉蘭扯了扯嘴角,「海洋,你更知道我的情况,我們家那口子在十里八鄉名氣都挺大,你這借條拿出去,我怕是什麽都瞞不住了,那還不如我直接和鬧春老實交代,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說出你。」

  「不是!」許海洋都差點犯了結巴,「這借條,那人不會傳出去的!」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往外傳?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那身羊皮底下,是什麽狼心狗肺的傢伙。」何玉蘭的語氣中帶著點暗諷。

  許海洋感覺膝蓋上中了一箭:「真不會……那這樣,我不把借條拿給他保管,我就把名字捂著給他瞅一眼?」

  「他能信?」何玉蘭笑了,不止是覺得許海洋好笑,更多的是覺得,當年能被這麽多個拙劣謊言騙得團團轉的自己好笑,「他都說了要讓人擔保,還能不看名字?」

  「……」許海洋被問得一楞,事實上平時他糊弄起何玉蘭來總是頭頭是道,畢竟對方看他是帶著濾鏡的,騙慣了,他也就這麽不自覺地「鬆懈」了下來,連編謊話都帶著點應付的腔調,這回居然一下被問倒了。

  「所以,說到最後,還不是得讓家裡人知道。」何玉蘭苦笑,「那還不如我現在就去老實交代。」

  得,說到了這份上,許海洋也不敢耽擱了,他雖然聽了不少回城的風聲,可這不是還沒真回城嗎?他還得在這杏子村一畝三分地混呢,怎麽敢把這名聲敗壞、人都得罪光了?

  想到這,許海洋立刻從兜裡一掏,拿出了一布袋的錢:「玉蘭,兩千都在這了,你等會點點。」他心痛的目光緊緊地粘在布袋之上,然後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錢落在了何玉蘭的手上,辛苦騙了那麽多年,一朝回到解放前,許海洋痛心疾首。

  何玉蘭感覺手心一沉,那一布袋的錢便到了手中,她打開一看,隻瞧見滿滿的錢款,有零有整,她沒細數,只是塞到了口袋裡頭,她還是相信這許海洋最起碼的操守,都到了這個地步了,怎麽也不會再繼續騙。

  「行,錢我收到了。」何玉蘭把錢放到兜裡,打算今天就和許海洋做個切割,不過她轉念一想,還是打算再過兩天,許海洋再怎麽樣,也是個大男人,她把錢先拿回去,穩住鬧春那頭,最後要走的時候,再來好好清算。

  想到這,何玉蘭打算要出門,可忽然有一顆石子急速地射了進來,狠狠地砸在了兩人中央,房屋的地面是土制的,一下濺起了不少泥土,要屋內這二人下意識地都往旁邊退了一步。

  「誰!」何玉蘭立刻有些緊張,倉惶地往外看,這緊要關頭,怎麽出來攔路虎了?許海洋也同樣是小心翼翼,脚步往旁邊移,做好了隨時要走的動作,只是這屋子的門是單向的,沒有能跑的其他地方。

  剛剛才被掩上的門被一把推開,出現在門那邊的是個矮小的身影,那是裴曉冬,他手上抓著彈弓和石子,表情很嚴肅,正看著這頭:「是我。」

  「曉冬,怎麽是你?」何玉蘭的聲音都變了形,慌張地想靠近解釋,然後眼睜睜地看著裴曉冬往後退了一步,「你聽媽媽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時候她反倒挺慶幸,來的人是裴曉冬,這孩子好說服,聽她的話,只要說通了應當就不會有事。

  「不用解釋,我都看到、也都聽到了。」裴曉冬一直注意保持著和兩人的距離,雖然他不覺得有人敢下手,不過還是要爲自己的安全顧慮,這樣的距離,萬一真的出了什麽事,他拔腿就跑,體力不好的何玉蘭和許海洋絕對追不上。

  「真不是這樣的。」何玉蘭的聲音都在抖,她只覺得天昏地暗。

  裴曉冬却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總之……今天的事情我都看到了,這位許知青,請你立刻把從我媽手裡拿到的錢都還給她!」何玉蘭剛剛充滿希望地抬起頭,却只見到裴曉冬接著往下說,「而媽,我希望你自己去和我爸提離婚,錢該怎麽分就怎麽分!」

  何玉蘭頽然地半坐下,她只是無力地辯解著:「我和這位許知青,真的沒有什麽!」

  許海洋倒是反駁了:「我沒有拿你媽的錢!」他才剛掏出了兩千,都快要他吐血了,怎麽還要,這是何玉蘭心甘情願給他的,怎麽都算是贈予吧?再說,他耗費了那麽多時間、青春,陪何玉蘭談情說愛的,收點工資不過分吧?

  「如果你們自己不想說,那就讓我來替你們說。」裴曉冬很堅定,「如果你們想我把事情,公開的和外公、外婆他們說一說,或是在村子裡談一談,我也不介意,就是不知道到時候,許知青你還回不回得了城,媽你還能不能繼續過日子下去!」

  這話一出,兩人同時沉默下來,對視著彼此的目光,也出現了重重仇恨。

  許海洋已經開始盤算,自己花掉的那部分錢款,他之前也跟著何玉蘭有些大手大脚,平日裡還收買人情的,這些,若是真要追究還錢,他還真掏不出來。

  「許海洋,我過兩天來找你拿錢!」何玉蘭已經緩過了心情,她利落地站了起來,抹了一把眼泪,惡狠狠地瞪了眼許海洋,兩輩子了,她還是被他害了。

  「這,這怎麽是找我拿錢呢?不幹我的事情!」許海洋依舊不老實,不願意把錢全都交出來,「玉蘭你自己心裡清楚,這些錢是你自己願意給我的,可不是我找你要的!」

  何玉蘭現在哪顧得上許海洋:「總之,你愛給不給,你要是真不想的話,那就像曉冬說的那樣吧,咱們把事情攤開講,看看你到底要不要給。」

  「你!」許海洋伸出手指著何玉蘭,神情全寫的滿滿震驚,「難不成你還以爲交代了我,你就沒有責任嗎?」

  何玉蘭冷笑:「我的家都要散了,我還要什麽名聲?到時候咱們來爭個魚死網破。」

  穿鞋的就怕光脚的,許海洋想要回村,那介紹信什麽的,還卡在村長何正明那,他心裡有所顧忌,哪敢繼續放肆,只得頽然地低下了頭,開始謀算著其他。

  何玉蘭也連忙小跑了出去,裴曉冬一直緊握著彈弓,遠遠地看著他們對話,神情有些嘲諷,隨著何玉蘭的靠近,他也開始往家的方向行進,兩人一前一後,始終保持著些許距離,縱然何玉蘭試圖加速靠近,裴曉冬也只會加快步子,進一步拉開距離。

  「曉冬,你聽媽媽解釋,我雖然曾經和這許知青有點來往,可是我們真的沒有什麽。」何玉蘭說著她那套拙劣的謊言,同時也試圖勾起兒子的同情心,「媽真的已經改了,我想要和你爸還有你、奶奶好好過日子的!你給媽一個機會,給咱們家一個機會,你放心,媽會把錢討回來的。」

  裴曉冬沒說話,只留下一個背影,步伐匆匆地往前加速。

  「曉冬,你這孩子,有沒有想過要是離婚了,你爸和你奶奶會多傷心啊?咱們家散了,難道你就開心了嗎?」她眼泪不斷,也不曉得是真難過,還是太過害怕。

  走在前頭的裴曉冬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站定回過頭,看著媽媽,忽然扯起嘴角笑了:「媽,那你當年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和爸、奶奶、外公外婆……大家都會傷心?」

  何玉蘭即刻怔住,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楞楞地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兒子。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31
116、年代重生文裡被甩的軍人爹(十三)~(十四)

  剛上工的點, 上頭的陽光挺炙熱,燒得連髮梢都隱隱發燙起來,可現在正站在小路中間互相對峙的兩人,絲毫不覺得難受,只是針尖對麥芒一般,目光緊緊鎖著對方。

  何玉蘭猶豫地開口:「曉冬, 你說什麽胡話呢, 是不是做噩夢了?」她依舊心懷僥幸, 畢竟如果兒子真的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脉, 她反而成了最尷尬的那個。

  「我沒有。」裴曉冬依舊注意著和媽媽之間的距離,他雖然在心裡,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執著, 相信媽媽再怎麽樣不至於對他動手, 可同時眼神又帶著防備,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的。」

  何玉蘭看見裴曉冬的防備,心裡一痛:「曉冬,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今天的事情, 真的是誤會,你也知道,媽媽這不是得哄著許海洋把錢拿出來嗎?媽和他真的已經沒有什麽關係了。」她狼狽地解釋著,却在裴曉冬的眼神中,漸漸地化爲無盡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何玉蘭又開口了, 她頭低著,抿了抿嘴唇,喏喏地回話:「你……你都知道了?」

  「嗯,我都知道了。」裴曉冬站在那,兩人都沒說得太破,可彼此心裡都已經有了猜測,「不只是這些,包括之後會發生的事情。」

  何玉蘭的眼泪唰地就掉了下來,這回幷不是演技,全是真心,她眼前已經糊成了一片,對她來說,重活一世,是幸運也是機會,可既然讓她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爲什麽要讓同樣知道事情發展的兒子也一起重生呢?她露出了頽然地表情:「……這之後,你都知道了嗎?」

  「是。」裴曉冬斬釘截鐵地一個字,截斷了何玉蘭的所有退路。

  「我……」她嘴唇哆嗦著,身體也在發抖,「曉冬,現在這一切不都還沒有發生嗎?既然能……再來一次,給媽媽一個機會好嗎?讓媽媽來彌補自己的錯誤。」

  裴曉冬站在那冷靜地看著媽媽,很多年前,他總是這麽乞求地看著媽媽,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機會靠近,而現在,時光倒轉,是媽媽站在面前乞求著他來給媽媽一個機會。

  「曉冬!」看到兒子在發呆,何玉蘭心中的希望之火忽然燃起,她覺得兒子這是態度有所轉變的信號,「媽媽真的知道錯了,既然上天給了媽媽這個機會,那我們就要好好珍惜,媽媽都會改的,以後我會好好地對你們!我真的會改!」

  她努力祈求著兒子的同情,如果得不到兒子的點頭,她真不知道讓她重新來一次有什麽意義。

  裴曉冬看著媽媽,心中竟生不出波瀾,他低垂著眼,看著地:「不是什麽事情,道個歉就能改的,起碼這個不行。」

  「你怎麽知道不行呢?」何玉蘭一下站起,要靠近兒子,裴曉冬却登時往後退,讓她的手尷尬地停在了空中:「你還沒給媽媽機會,讓媽媽好好改呢,你怎麽能就說不行呢?曉冬,你聽媽媽一句話,好不好?你是個好孩子,媽媽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哪怕我是再好的孩子,我媽也不會要我。」

  「不會的,真的不會了,媽媽怎麽會不要你呢?我一直很後悔的!媽媽真的一直特別後悔沒有好好珍惜你和你爸!」

  裴曉冬一針見血:「媽媽你是因爲在外頭過不好才想要改變這一切,還是因爲後悔才想要改變?」他笑得冷淡,他回來時,離媽媽出走已經過了五六年了,那五六年間,媽媽毫無音訊,若是真的後悔,早就後悔了,「我想,一定是因爲媽媽和許知青離開後過得不好才後悔吧?如果媽媽過得好,還會想回來嗎?」

  「我。」何玉蘭被刺得一痛,她咬了咬唇,「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媽媽覺得對不起你們。」

  「那你怎麽不回來?」

  何玉蘭幷不知道兒子重生的時間點,還以爲這孩子和她一樣,是在壽終正寢後才重新來過,她不敢編什麽後來回家的謊話,生怕被拆穿:「我覺得太對不起你們了,沒臉回來見你們。」

  「如果你真的會對不起,從一開始,你就可以不走的,或者從一開始,你就可以和爸爸分開的。」裴曉冬沒有被媽媽的種種辯解說動,「你只是選擇了一條你想走的路,如果你真的會爲我們考慮,你早就回頭了,不是嗎?」

  何玉蘭沉默了。

  「媽,你知道嗎?你走以後,沒有一個人過得好的。」裴曉冬說起從前的事情,依舊覺得心如刀割,「我以爲你會回來,像個傻子一樣在村口等了你很久,偷著要往外跑,以前我不多的幾個玩伴,開玩笑地和我說,你媽和別人跑了,後來我去鎮上念書,這樣的流言蜚語也同樣沒有少過,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個媽媽和人跑了的孩子。」

  「我……」何玉蘭想開口,又閉上,事實上,她心裡就真不知道她走了裴曉冬會傷心嗎?只是,對那時候的她來說,沒什麽比自己的幸福,美好的未來更重要。

  「爸他一直很爲自己當兵驕傲,你跑了的事情,給了奶奶很大的打擊,他擔心這個家垮了,轉業回來,待在這沒再離開過,我雖然沒聽過,可我想,圍繞在爸爸身邊的傳言也不少。」裴曉冬用最輕描淡寫地口吻描述曾經發生的事情,可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難忍,「奶奶很快就生病走了,就和太外公一樣,你離開沒多久,太外公也病倒了,後來外公、外婆也都輪著生病,村裡的職務也退下了。」

  何玉蘭一言不發,只是沉默,有些事情,她後來是打聽到了的,不過被兒子這樣說出,就像是把還血淋淋的傷口劃開來對外展示。

  「媽,你如果後悔,你早就可以回來了。」裴曉冬冷眼看著母親,「沒准你還能出席奶奶和太外公的葬禮,跪在他們墳前懺悔。」事實上他可以說的還有更多,只是他已經沒有興趣繼續這個談話了,說再多有什麽用呢。

  何玉蘭囁嚅著說不出話來,她頭低垂,狼狽到了極點。

  「說到底,你只是覺得過不好了,想選擇一條好過的路。」裴曉冬自嘲地笑笑,天知道,就在今天之前,他還在床上輾轉反側地做過夢,夢見媽媽泪如雨下,是真的後悔了,她解釋,她不回來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她曾經拼了命的想回家,却沒能回來,如果是那樣,他最起碼還能騙自己,媽媽對他們家、何家,都有這麽一份責任感,而不是像現在,必須逼著自己承認,媽媽根本從來也沒有爲傷害了他們後悔過。

  她的後悔,只不過因爲這一場私奔,帶來的結局幷不美好。

  那他們算什麽呢?他們受到的傷害又算什麽呢?

  裴曉冬忽然覺得疲憊:「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去做吧,媽,我沒有想逼你,你當年最大的願望,不就是和我爸爸分開嗎?那現在就分開吧,如果你們之間的婚姻是錯的,到現在結束就好。」

  「就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何玉蘭很痛苦,「不管以前怎麽樣,現在一切還沒發生,我想要和你們好好過日子,起碼我現在,真的後悔了!」

  「你不會!你永遠不會!」裴曉冬正要轉身離開的身體忽然頓住,猛地回頭看向母親,「如果你選擇留下,過得不像你想的好,你還是會想改,你追求的東西從來都是一樣的,就是好的生活。」

  他這番話不知道在內心琢磨了多久,每一次琢磨,都像是又一次的傷害自我:「就像以前的我,知道什麽事情會讓你不開心,我絕對不會去做,如果你知道把我們當一回事,其實從一開始你就不會跑,不會做最傷人的决定。」

  裴曉冬表情複雜,他看著母親,其實,在媽媽離開的那些年,他試著替媽媽找過很多的藉口,然後那些藉口一個又一個地被推翻,媽媽是愛他們的這句話,和她跑,本身就是衝突命題,永遠也不可能同時存在。

  「媽,你的後悔、愧疚,真的好虛僞。」裴曉冬說到這,掉下了眼泪,「你沒有任何一刻,爲我們所有人想過,從頭到尾,你想的只有你自己,直到現在,你希望我給你一個機會,是給你彌補贖罪的機會,還是給你過上好日子的機會呢?」

  何玉蘭怔忪地看著兒子,感覺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一樣。

  「我不會給你機會,就像當初,你也沒給過我們機會一樣。」裴曉冬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用力地抹了把眼泪,爲自己的不爭氣生氣,「我絕不原諒,就算重新來一次、一百次、一千次,我也不會原諒!」他甩下了這番話,立刻轉身往前走,這回不管何玉蘭在後頭怎麽喊他的名字,他都沒有回頭。

  裴曉冬其實還有一段話沒有能說出來,他想了想還是留在了心中。

  媽,上天同時給了我們兩個重新來過的機會,我想,幷不是要讓你改過,而是要讓你親眼看到我們沒了你,也一樣能過得很好,還有……和你同樣經歷過兩世的我,也能站在這,有力地告訴你,哪怕再來一次,也絕不原諒。

  以及,我得承認,我的確有個「不那麽好」的媽媽,她熱愛自己勝過一切,不惜傷害身邊所有的人,我果然沒有想錯,你從來,沒有真正的愧疚、後悔過。

  何玉蘭恍惚地往前走,她的視綫範圍已經看不到兒子的身影,她深一脚淺一脚的,心情格外複雜,一方面下意識地想要責怪兒子,覺得他阻斷了自己重活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可另一方面,却情不自禁地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就像曉冬說的那樣,她真的從來沒有後悔過。

  她想要替自己辯駁,可想出來的每一個理由,仿佛都立不太住脚,她必須得承認,她好像就是那麽個「自私」的人。

  可自私有錯嗎?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她是爲了自己考慮,可要做的這些,同時不也能够彌補裴家、何家受到的傷害嗎?只要結果是一樣的,那到底出於什麽想法重要嗎?曉冬是她生的,怎麽能够不原諒她!這可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

  可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了,何玉蘭難堪地扯了扯嘴角——裴曉冬果然沒說錯,她是個自私的女人,話還沒說完多久,她已經開始思索,接下來她要怎麽編寫家中的賬本,爭取到最大的利益,然後拿著這些錢,趕上時代的紅利,爲自己爭取到一番事業。

  不過這又怎麽樣呢?人本來就是靠自己、爲自己,既然兒子不孝順她,執意要她離開這個家,那她也要爲自己好好地安排。

  ……

  裴曉冬抹著眼泪走到了家門口,發現那門大開著,他迅速地擦乾眼泪,小跑進去,雖然家裡沒什麽要緊財物,可還是得小心一些,衝進房,這才看到正坐在堂屋喝水的父親:「爸,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裴鬧春笑著拍了拍兒子的腦袋,然後看這孩子一下扎到了自己的懷裡,很快,腰間的薄衣就有些被眼泪浸潤,傳遞來了帶著溫度的潮濕感,「怎麽了曉冬?」

  曾經的裴曉冬,從來沒有和爸爸撒過嬌,他總是那樣頭低垂著,哪怕遇到再多的委屈,也試著獨自一個人扛起,他好幾次,都看到爸爸伸出的手,和遺憾的眼神,能够重來,他最希望能做到的,就是像個普通孩子一樣,依賴下高大的父親,試著向他伸出手,撒嬌、賣乖。

  本來裴曉冬以爲這些很難,可不知爲什麽,在穿越那天,把腦袋倚靠在尚還年輕、沒有受到傷害的父親肩頭時,這一切好像就不構成任何的問題了。

  「爸,你和我媽分開好不好?」裴曉冬沙啞著聲音說出,他猶豫著怕爸爸受到傷害,「我有個事情想要告訴你,可是我怕你心裡難受。」

  「沒事的,有爸爸在。」裴鬧春只是堅定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媽媽她,媽媽她……」裴曉冬竟不知道怎麽說這件事,「媽媽她在咱們家過得不好,她不喜歡我、不喜歡你、也不喜歡奶奶,她……她喜歡別人。」他抬起頭,泪眼婆娑地看著父親,試圖看著父親的表情,他甚至想過,在說出這番話時,一向穩重的父親會忍不住出手打他一頓,畢竟哪有孩子管大人事情的道理。

  「其實爸爸都知道了。」裴鬧春沉默了片刻,從兜裡掏出了一封信,「不知道是誰,往部隊裡寄了這封信,其實這回我回來,就是想來處理這件事的。」他拿出的信件上頭有郵票、地址,還蓋上了郵戳,只有封口被扯開了,露出了裡頭的白色紙張。

  這事實上是裴鬧春事先準備好的,這次回來,他本來想著的是,直接拿著這封舉報信,去和相對老實的何家人好好談一談,他們面對這樣的信件,估計也會老實交代,然後要錢、離婚,分割兩家關係,可沒想到這回回來變數這麽大。

  裴曉冬還謹記著自己的人設,這個年紀的他可還不識字呢:「裡頭寫的是什麽?」

  「沒什麽,寫了你媽媽的一些事。」裴鬧春輕輕地拍了拍兒子,「總之,爸爸會處理好的,你不用擔心,這些事情大人會處理的。」

  「那你會和媽媽分開嗎?」裴曉冬忙追問,他最怕爸爸被媽媽說動,又不想離婚了。

  「會的。」裴鬧春抓住兒子的手,「以後這家裡,只剩下我們三了,到時候……」

  「到時候我會照顧好奶奶的!」裴曉冬急了,立刻拍著自己的胸膛,「我可以的,你不用擔心!」他不願意爸爸爲了他和奶奶放弃自己的事業。

  裴鬧春沒說話,只是揉了揉兒子的頭,父子倆在一塊的場景异常和諧,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滿臉泪痕的何玉蘭推門進來了,她沒聽到剛剛屋裡說的話,只是恍恍惚惚地看著眼前的兩人,手足無措。

  「曉冬,你去找你奶奶好嗎?讓我和你媽媽談一談。」裴鬧春低頭看著兒子。

  「好。」裴曉冬猜到爸爸要和媽媽談事情,雖然想留,可也得尊重父親的意見,他慢吞吞地往外走,走了老半天才到門口,看父親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他只能迅速地跑走離開,不在這屋子裡留下。

  看兒子總算走遠了,裴鬧春直視著眼前的何玉蘭,他沒猶豫,只是冷靜地開了口:「何玉蘭,我們離婚吧。」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通知結果,「我會和部隊上頭打報告,應該很快就能辦手續,具體的事情,咱們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我真的知道錯了。」何玉蘭看兒子不在,試著說服裴鬧春,「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咱們家散了,大家都不好過。」

  「這句話你應該對自己說。」裴鬧春輕聲地回了回去,「你一直想要分開,現在也總算能如願以償了,也能追求你想要的幸福、好日子。」

  何玉蘭比誰都要知道,真和許海洋在一起了,哪有什麽好日子過,她知道做軍人的丈夫向來說一不二,她猶豫了好一會,狠下心來,立刻開口:「那我們之間的錢怎麽分?我要先把話說在前頭,以前家裡可花了不少錢,這不能算在我的頭上!別欺負我沒記帳。」

  裴鬧春似笑非笑地看她:「我不知道你該花多少,但每回匯款,都是有記錄的,我記得我統共匯了多少錢,你也不用在這裡和我說,咱們晚上去找村長,好好地說一說,錢該是多少就是多少。」

  「你!」何玉蘭手直接指向了裴鬧春,發著抖,「你這是要逼死我爺爺和我爸嗎?我嫁給你那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句話不都這麽說,軍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你想要全拿走,沒門!」她從後世回來,很講究婚姻法上的夫妻共同財産,根本不願意接受什麽農村的習俗,要她把工資都還回去,絕對不可能,那她怎麽過日子?

  裴鬧春沒回話,只是看著時間,他比何玉蘭要鎮定得多,本來這件事,他就打算擺到何家那好好地說一說,當然,這輩子,他可不會讓何玉蘭說跑就跑。

  何玉蘭站在那,拳頭緊握,她緊緊地壓著口袋,直到此刻,也不願意把那兩千塊掏出來,她飛快地思索著解决問題的辦法,却發現這好像是一場死局,她別無他法,只能接受。

  ……

  這一夜,何家燈火通明。

  才下工,裴鬧春甚至沒用飯,只是和裴媽媽說,要到何家去吃頓晚飯,便帶著何玉蘭出發往何家去,裴媽媽倒也沒有起疑心,只覺得兒子早該去拜訪下丈人們,便陪著裴曉冬吃起了飯。

  何玉蘭自是百般不情願去,可也沒有辦法,裴鬧春那練出來的身材在那,只要站在那一動不動,就已經有足够的脅迫力,兩人一前一後,沒多久便走到了何家,他們剛一進門,何正明臉上還都是笑意,招呼著老婆兒子準備飯菜,可看著何玉蘭不對勁的神情,本就心虛的他,也終於慌亂了,默默地走到門邊,牢牢地關上了門,等待著宣判。

  很快,便是一陣可怕的兵荒馬亂。

  何家上下,一直知道女兒和許海洋有一腿,也知道女兒不知道持家,可他們幷不知道,女兒竟是拿著女婿的津貼在外頭供養著許海洋,甚至還大手大脚,恨不得把錢花個精光。

  面對已經知道了一切的女婿,何正明抬不起頭來,他只是反反復複地念著:「對不起。」

  何爺爺同樣在旁邊坐著,聽到一半,他已經老泪縱橫,差點就給裴鬧春直接跪下,他拍著自己的那雙腿:「鬧春,是我老何、我們何家對不住你!這婚,離!錢,差你們多少我們給多少!」哪怕傾家蕩産,他們也該給。

  中間何玉蘭試圖插過幾次嘴——她給出了拙劣的「理由」,諸如什麽家中吃用、兒子看病,可只要知道生活的人,都知道這些錢有多算不上數,吳桂花和何大嫂牢牢地抓著她,不讓她再說,只是不住地道歉,難堪得不願見人。

  共識比想像的達成得要快,何玉蘭藏在身上的兩千被吳桂花搜了出來,即刻交到了裴鬧春的手裡,何老爺子做了主,只說會把錢討到,盡數還給裴鬧春,而何玉蘭花掉的錢,何家也會替著還一半,至於落到何玉蘭身上的現金,則是一分錢都沒,這分割財産的方法,當然引發了何玉蘭的强烈反抗,她又哭又鬧的,說什麽都得分一半錢——這樣扣去她花掉的,她還能拿個幾百一千。

  最後鎮壓下一切的是何爺爺,他看著這個他從小疼愛的孫女,表情裡全是痛苦:「玉蘭,如果你今天還要這麽鬧下去,那行,我給你把刀,你把我這個做爺爺的給殺了,從此以後,絕不會有人再攔你!」

  何玉蘭總算消停,她看著何爺爺眼神顫抖:「我,我沒這個意思,只是我該拿的。」

  「你沒什麽該拿的,如果有,就來找我拿吧!是我欠你的,人鬧春不欠你!當年我做這門親,就是糟蹋了人家,現在我再最後做一次你的主,這門親該斷了,如果你不同意,今晚就了結了我的性命吧!我沒臉過下去了!」

  何玉蘭只能沉默,最後裴鬧春拿走了何玉蘭簽了字的離婚報告,還有財産分割的簡易協議,這場在上輩子沒能畫上句號的婚姻總算結束,他沒留下吃飯,直接走出了何家,還沒出門,就能聽到裡頭的哭聲和喊聲彙聚成一片。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31
117、年代重生文裡被甩的軍人爹(十五)~(十六)

  雖說兩家就離婚一事已經達成共識, 可實際的手續幷不能因此得到簡化,還是得按照流程來,何玉蘭雖然心有不甘,可還是胳膊擰不過大腿,何家人關起屋來,痛心疾首的同何玉蘭談了一番——當然, 這也不只是談, 還有威逼利誘, 出於對未來人生的考慮, 何玉蘭在種種糾結之後,終於還是點頭首肯。

  第二天天才剛剛亮起,何大哥便帶著妻子和妹妹上了裴家, 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 將何玉蘭留在裴家的衣物、零碎東西盡數搬走, 至於錢款,則在之後算好數目和許海洋那了結清楚後再做結算。

  裴媽媽和往日一樣,起得很早,她靜靜地站在門邊, 看著人進人出,沒有同何玉蘭搭話,事實上在昨天晚上,聽到兒子要和兒媳離婚這事情的時候,她那是一百個、一千個不同意,在她的觀點裡, 哪有隨便拋弃妻子的男人,結了婚就是一輩子的事情,做人可不敢這樣。

  那時裴媽媽眼泪都在眼眶裡打轉了,把孫子推了出去,哆嗦著手打了兒子兩下:「鬧春,你可不敢學人家幹壞事!咱們老裴家沒有這樣的男人,玉蘭是有不好,可咱們可以好好地和她說,她嫁到家裡那麽些年,你現在說趕就趕,哪有這麽欺負人的。」

  「媽,你先別著急,你坐下來聽我說。」裴鬧春沒生氣,只是將媽媽按在了對面,他沒敢說得太透,只是簡明扼要地概括描述了一番,意思很簡單,就是何玉蘭已經別有它意,不再想留在家裡過了。

  「你說什麽?」裴媽媽年紀不算太大,她在兒子擔心的目光中緩了緩,意識到了什麽,「你是說玉蘭她?」她當然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又擺手又搖頭的:「不可能……怎麽可能呢!」這份否認沒有持續很久,在兒子平靜的眼神中頓了下來。

  「你說的是真的?玉蘭她認了?」

  「嗯。」裴鬧春點頭,「是村裡的一個知青,媽,咱們沒必要這樣勉强,該散就散了。」他特地點出知青二字,是不希望裴媽媽懷疑裴曉冬的存在有沒有問題。

  「這怎麽能算?」裴媽媽登時站起,怒意要她漲紅了臉,「我們家有半點對不住他們家嗎?怎麽這種女兒也嫁過來!我要去找他們老何家,要他們給我們一個交代!」

  「要什麽交代呢!」裴鬧春安撫著裴媽媽的情緒,「我和村長他們都商量好了,到時候啊,我們對外就說,兩口子聚少離多,過不下去……」

  「怎麽就過不下去了!是她過分!」裴媽媽氣得不行又開始自責,「鬧春,這都是媽的錯,媽沒替你看好媳婦。」她愧疚極了,她和這年頭的一些母親一樣,總覺得發生在這個家的每一件事,都和自己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兒媳婦出軌也是如此。

  「媽,不關你的事。」裴鬧春嘆著氣哄母親,「何玉蘭想往外跑,這哪是你能做决定的呢?我會和她離婚,到時候,咱們到鎮上過日子!」

  「鎮上?」說到這,裴媽媽一時被轉移了注意力,「到鎮上去幹嘛?咱們在村裡不是過得挺好!」她半點都不嚮往什麽城裡的日子,到了那,她哪有本事討生活。

  「到時候我陪你們待著,你年紀也上來了,到了該享福的日子了,再說曉冬也該念書了,你就當陪陪他,他一個孩子,以後上學也不方便,你說是吧?」

  「是這個道理沒錯。」裴媽媽聽聞到孫子的事情,立刻就動搖了,她可把裴曉冬當寶,「不過你陪我們待著?什麽意思……」

  說到這,一直趴在門外的裴曉冬終於聽不下去了,他直接衝進了屋子,一把抱住了爸爸的腰:「爸,我不同意,你不能退伍!我們不是說好的嗎?我可以照顧好奶奶的,我真的可以!」

  「你要退伍?」裴媽媽一聽立刻擺手,「那可不行,鬧春你上回不是和我說了,你們長官很看好你,說你表現很好?」

  「可你們兩個人自己待在鎮上我哪能放心。」

  「這有什麽不能放心的?」裴媽媽立刻嗆他,「我這幾十年又不是白活的?不就是換個地方過日子,這還要得你操心?」孫子一提示,她反應得很快,是堅决不能同意兒子隨便退伍回來。

  裴媽媽很有覺悟,她出生時,還沒建國,對軍人這個身份,本就帶著崇拜:「鬧春,以前你怎麽和媽說的?咱們當兵了,就要好好當,以後報效祖國,保衛人民!」她概念中的軍人,可是當年確實在槍林彈雨中殺敵、護民的人,兒子被選中後,其實她也挺替兒子覺得驕傲,她曉得兒子同樣喜歡這個職業。

  「我……」

  「你放心,你不回來,這日子一樣照常過!」裴媽媽堵住兒子的話,就差沒送個白眼,「反正你把擔心放到肚子裡,這個家有我,不會倒!」她自個兒都沒注意,被兒子這麽一轉移注意力,她都快把何玉蘭拋到了腦後。

  「對!爸,你放心,我和奶奶真的可以!」裴曉冬也在旁邊瘋狂點頭表示肯定,他對鎮上的日子很熟悉,可以說是如魚得水,不是在說假話。

  「行。」說到了這份上,裴鬧春也利落的答應了下來,最後又哄了哄裴媽媽便徑直回了房間。

  等到他回房後,裴媽媽才終於放下了那根弦,長籲短嘆的,坐在床上抹著眼泪,她看著還是個孩子的裴曉冬,心裡難受得厲害:「曉冬,是奶奶對不住你……」如果這個家一定要少一個人,她寧可是自己,可事情到了這份上,已經不是她能改變的了。

  裴媽媽甚至來不及怪何玉蘭,她滿腦子的只有想不通,她實在不明白,自己沒有苛刻媳婦,鬧春雖然距離遠,可凡事有錢一定上交,家裡的事務大部分自己操持,又有曉冬這麽個伶俐孩子,兒媳婦到底爲什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可再多的疑惑都沒有解答。

  「奶奶。」裴曉冬早就注意到了奶奶的不對勁,他走了過來,靠在了奶奶的肩頭,半摟著她,「以後你、我、爸爸,咱們三個,一家人在一起,不是也很好嗎?」

  「是好,可是……」

  「沒有可是,也沒有對不起。」裴曉冬靠著奶奶,「這樣我就覺得很好了。」

  那一刻,看著孫子,裴媽媽說不出反對的話,她只是勉强笑著點了點頭,可等到兩人分開睡下,燈一關,她整整轉輾反側了一夜,沒能睡著,滿心的心事終究要她一時難以接受。

  可在真的看到兒媳婦出現在自己面前時,裴媽媽反倒是一句話也問不出來了,她靜靜地看著何玉蘭,對方和往常的任何一天沒什麽不同,看上去鎮定自若,反倒是旁邊眼睛有些紅,低著頭不敢看人的何大嫂更像是剛因出軌離婚,到婆家搬行李的媳婦。

  在昨天晚上,她一直想問何玉蘭一句,爲什麽能放下自己的家庭和兒子,可在此刻,一切也都有了答案,哪怕離婚,她竟也完全不受影響,不覺得擔心。

  東西很快就收拾好了,比何大哥和何大嫂想像的多挺多,他們看著那一套又一套簇新的衣裳,還有什麽諸如雪花膏、蛤蜊油之類的護膚品,更是忍不住用眼神剮著何玉蘭,越是看到裴家對何玉蘭的好,他們便越是想不明白,這玉蘭好好的日子不過,到底在作什麽妖!可他們想再多也沒用,完全動搖不了何玉蘭的心。

  何玉蘭提了最小袋的東西,她提不太動,同樣有了一晚上時間可以思考的她,現在已經基本想明白了,能够重活一世,她又未必非得和裴家凑合在一起才能過好日子,只要有錢,做什麽不能賺錢?她可比別人要知道得多!到時候她過上了好日子,沒准裴家人還要羡慕呢!

  臨要出門,何玉蘭頓住了脚步,她回過頭看著裴家人:「雖然今天鬧得不太開心,不過咱們畢竟曾經是一家人,無論以後有什麽事,只要我幫得上的,我很樂意幫忙。」她這話倒是不帶諷刺,她相信,有了後世眼光的她,决計能混出個花樣來。

  「這就不用了。」剛剛一直保持沉默的裴鬧春忽然開口,冷靜地看著何玉蘭,「以後如果你出了什麽事情,我們倒是橋歸橋、路歸路。」

  「行,這可是你說的。」何玉蘭聽了生氣,還沒繼續放狠話,就被發現她又在發病的何大哥和何大嫂聯手拖走了,他們很替何玉蘭的行爲覺得羞愧,邊道歉邊走,半點聲音沒要何玉蘭說出。

  「離了也挺好的。」裴媽媽的心底話脫口而出,她不愛說人壞話,可看著何玉蘭這副樣子,她就不得不承認,也許有時候,分開也是對的,也許從一開始,自家兒子同何玉蘭就是兩路人,只不過被他們這些長輩安排著凑到了一起,兜兜轉轉,還是得分開。

  「以後咱們三好好過日子。」裴鬧春攬住了母親的肩膀,手上還牽著兒子,三個人靜靜地看著何玉蘭的身影消失,她在距離稍遠後沒有再回過頭。

  ……

  日出又日落,時間一天又過一天,原先是平地的,漸漸起了高樓,原先是荒蕪的,也成了繁榮,以往的平凡小鎮,現在也初成了大城市的模樣。

  鎮外的汽車站,春節前後總是堵滿了人,畢竟這是十里八鄉最大的一個站點,來往的客車,大多在此交匯,一到了整點,就有一排的汽車停入,然後無數的乘客涌下,坐了整整一路,大多人也開始有些腰酸背痛,車上密閉很久,味道不算好聞,當然這還不算完,他們得拿上各自的行李,然後走到站外,在諸多私人客運車輛中分辨一番,選中自己合適的,然後便分別回到自己的家鄉。

  何玉蘭風塵僕僕地從車上下來,她利落地提起自己帶著的一整袋行李,走到外頭,熟練地用本地方言砍了價,坐上一輛略有些灰塵的藍色卡車,便這麽顛簸上了回鄉的路,這是被簡易改裝過的,原先應該是用來載客的後蓬現在擺滿了綁好的小座椅,人越多,反倒可以靠彼此之間的擁擠坐穩,人少的時候,那伴隨著道路不平的震動感,能要你下車的時候感覺臀部都不是自己的。

  「你是……玉蘭?」坐在何玉蘭旁邊的是個看上去三十來歲的女人,她躺著小卷髮,口紅塗的正紅色,眼影許是自己弄的,下手挺重,感覺有濃厚的紫色壓在眼皮上頭。

  「你是?」何玉蘭被人忽然一喊,楞楞地看了過去,有些被對方誇張的妝容嚇到,她一時沒辦法認出是誰。

  「是我呀!杏子村的梅芳!」李梅芳挺興奮,手上下意識就用了點力,挺重的拍到了何玉蘭的身上。

  「……是你啊,梅芳。」何玉蘭被拍的一怔,她上回回村是三年前,那時李梅芳還在家裡頭種田,那時的她穿得樸素,和任何一個村子人沒什麽區別。

  「我和你說玉蘭,我和我家那口子前年也出去打工了!果然你說得沒錯,現在外頭的機會多,留在村裡種地發不了財!」李梅芳挺感激何玉蘭,說起話來唾沫橫飛的,「那時候你也知道,我們家老爺子不是身體就不好嗎?後來缺錢,我就想起來你說的話了,就慫恿著我家那口子和我一起去,頭一年我們打工,今年我們已經在那支起了自己的小攤子!你看,今年新年他都沒空回來,我就自己回了!」

  何玉蘭自打和丈夫裴鬧春離了婚,便毅然决然地决定外出「淘金」,她每隔幾年會回來一次,看上去狀態還行,也挺大方,總愛在村子裡科普她的賺錢經,早些年,大家都覺得她亂說唬人,可這幾年來,隨著周邊外出的人越來越多,大家的心也就跟著蠢蠢欲動起來,李梅芳若不是外出淘金,恐怕她也不信,但是真出去了,這才發現,外頭的錢到處都是,只要能吃苦,總能多少賺到一些。

  他們這些種慣了地的,難道還怕辛苦不成?

  「那挺好,那挺好。」何玉蘭扯起嘴角,訕訕地笑著,可李梅芳看不出她的那份尷尬。

  「對了玉蘭,你在外頭現在賺得怎麽樣呀?我們都在外頭打拼,可以互相照應,我和我們家那口子去的h城,雖然肯定幫不上你的忙,不過有需要的,絕對沒有二話。」李梅芳拍著胸膛,却不知道自己已經戳到了何玉蘭的痛脚,「要是有什麽發財的道,可要知會我們一聲!」

  「還行吧。」何玉蘭應付地回,「不上不下的,沒賺多少。」

  李梅芳立刻笑了,她只覺得何玉蘭這是不自誇:「玉蘭,你和我謙虛個什麽,我們心裡都清楚,你和我們級別不一樣。」她幷不是在嘲諷何玉蘭,是發自內心的認爲,要知道,還在好幾年前,何玉蘭每回在村裡說話時,便是一副指點江山的領導模樣,很有把握,鎮定自若得很,那時李梅芳還在心裡叨咕過幾回,可在出去後,看到人實實在在的大老闆,她才發覺那時候的何玉蘭,說話方式和大老闆一模一樣。

  何玉蘭能怎麽回?這些話她根本回不了。

  用後世一句流行語套用,人家是聽過很多的道理,却仍舊過不好自己的一生;而她是知道很多致富的道路,却依舊不能讓自己富裕起來。

  何玉蘭雖然當年也就混成了個保姆,可能請得起保姆的人家,條件也不錯,單單聽主人家閒聊說起的一些,再加上自己的見聞,她便能一下找著不少的發財技巧。

  首先,最簡單又收益最高的理財便是,買房,可要知道,在何玉蘭剛離婚的時候,市場上願意賣房的幾乎沒有多少,裴鬧春是在鎮上買了房,不過這也是托了認識朋友的關係,有中人幫忙,否則人家哪敢頂著風口浪尖賣房?再說了,就算真有資源,這本金呢?何玉蘭當年開銷大,離婚時雖然裴鬧春挺「公平」,可實際分到她手上的錢也就那麽幾十塊錢不到一百的,就拿這點錢,能去買個什麽房?

  既然沒錢,那就去賺錢,何玉蘭在家裡又是作妖又是鬧脾氣的,總算逼著何正明開出了介紹信,她還從家裡榨出了不少錢,坐著火車一下到了當年她印象裡最繁榮的南方,可她幷沒有足够的概念,這改革開放還沒被推廣時,整座國家的經濟,根本還不處於完全的流通狀態。

  何玉蘭這頭一次出門,那就是鎩羽而歸,可她哪能甘心,機智如她一下盯上了商機,這南方有不少北方沒有的稀罕玩意,她便拿著不多的錢開始幹起了「倒爺」的活計,回來在市區的黑市直接出了手,賺的錢直接翻了一番,眼看有這麽高的利息,她哪能停手?繼續倒賣起來,還沒賣個幾回,就正撞到了警察抓倒爺,她哪見過那種場面,貨物利落一丟,裝作沒事人一樣,便這麽看著警察帶著其他倒爺和那堆貨物揚長而去,得,賠了夫人又折兵,兜兜轉轉,她雖然是賺了,可賺得完全不多,畢竟那堆沒出手的貨物裡,壓上了她不小的本金。

  再然後,何玉蘭便老老實實地在家裡蹲了一年多,一聽聞開始開放、工廠建立等消息,她沒猶豫,拿著剩餘的錢,風風火火的繼續去南方闖蕩了起來,她進過工廠、擺過小攤、看過小店……基本上她記憶中能賺錢的活她都幹了個遍——

  可是何玉蘭就像之前的每一回一樣,最後還是沒能留下錢。

  她雖然順利進了工廠,可却不適合這樣「壓榨」的賺錢方式,再說這每天賺的錢雖然比起種地要多,可對於有見識的何玉蘭來說,根本只是毛毛雨罷了,她很快便向轉向其他賺錢的方法,她記得人家開餐車挺賺錢,自己煮飯雖然不算太好,可能做住家保姆也絕對不算太差,她便租了輛小三輪,開始擺起了她的早餐生意,只是她還不懂什麽成本控制、運營管理,一個人又是進貨又是賣貨,沒多久,又停了……類似的經歷還有很多很多,到了最後,何玉蘭終於賺够了能買房子的錢,可回到市裡才發現,市裡的房子早就開始漲價,她手頭的錢也就够買個鎮上的小套房。

  兜兜轉轉,她最後還是不得不回到了這個小鎮,賺倒是比上輩子的這時候多賺了點,可受到的辛苦,却絲毫沒有比上輩子少。

  「對了玉蘭,你……」李梅芳猶豫地開了口,「你打不打算再找一個?」當年何玉蘭和裴鬧春離婚這事,在村裡頭鬧得風風火火,大家有著諸多傳聞,只是都沒能得到證實,那時最有鼻子有眼的一個,就是說何玉蘭和村裡一個知青有了首尾,不過後頭大家觀察了許久,都沒見有什麽聯繫,便也不再說這個了。

  何玉蘭回過了神:「不找了。」她倒不是不覺得孤單,只是她想要找,就一定要個比裴鬧春和許海洋加起來更要好的人,這樣的人目前她還沒能遇到。

  想到許海洋,這又是個格外久遠的名字了,少了何玉蘭的金錢援助,許海洋在後頭那幾年過得一直不太好,他得和其他知青一樣務農下工,也得不到從前的「特殊照顧」,輕省活早就輪給了其他人,筋疲力盡的他哪有時間去保持他的風度翩翩,看起來和普通的村民沒什麽區別,甚至還提起念頭,想過要娶個村裡姑娘安定下來,只是知道許海洋爲人的何正明提前介入,便也沒讓他成功。

  後頭開放高考,許海洋便沒能考上——上輩子他不用怎麽幹活,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收到消息也不算晚,可這輩子則不同,雖然沒人阻攔,但生活的瑣事已經足够絆脚,他足足考到了第三次,才成功考取大學,也比之前的學校要差上了一等,後頭的事情,何玉蘭便也沒關注了,她想,這輩子少了她的傻,許海洋沒准過得也不會那麽輕鬆。

  「到了啊,下車了,下車了!」

  何玉蘭跟著人群下車,杏子村外已經貼上了紅色的春聯,她沒走一會便進了家門,進門時,她聽到的是屋內的歡聲笑語,隱隱約約傳來曉冬兩個字。

  「曉冬怎麽了?」何玉蘭推開門便問,帶著疑問,可大家看著她竟是同時噤聲無人回答。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31
118、年代重生文裡被甩的軍人爹(十七)~(完)

  「曉冬怎麽了?」雖然幾年沒回來, 屋內的擺設稍微變動了一些,可何玉蘭還是熟門熟路的挂好了衣服,坐在了餐桌前,她正對著的是何正明和吳桂花,何爺爺在三年前便因病離世了,從那後家裡就少了一口人。

  「玉蘭, 你回來了。」吳桂花看出氣氛尷尬, 忙打著圓場, 何玉蘭就像是隻隻進不出的貔貅, 年年說自己在外闖蕩賺錢,可從未往家裡交過一分一文,頂天了是過年包個紅包, 再加上早年鬧出的那些事情, 何大哥和何大嫂兩人早就對她很有意見。

  「嗯, 回來了。」何玉蘭點了點頭,她又問,「怎麽了?我這個當媽的還不能知道了?」早在裴曉冬小學畢業後,裴媽媽幷裴曉冬兩人便一起遷居到了裴鬧春所在的駐地旁邊, 具體怎麽操作的何玉蘭問不到,只是猜是部隊那頭的特殊照顧,後頭也就每年清明上墳或是春節前後,裴家人會回來祭祖上墳,雖說裴家人沒有阻攔過何玉蘭和裴曉冬的見面,可她自己沒想法, 裴曉冬也不主動,兩人基本沒再聯繫過。

  何大嫂終於是忍不住,她盤著手靠在墻邊,重重地哼了一聲:「怎麽就能知道了?當媽的就該有個當媽的樣,說離婚就離婚,說不理就不理,怎麽地,曉冬還欠你不成?」

  若不是何玉蘭是自家丈夫的妹妹,她早就想好好地駡上一頓了,她自個兒也有孩子,最看不慣這樣,要嘛何玉蘭說不管了,就利落點乾脆別理,她還高看一眼,都明明多少年沒管過這孩子了,現在才來裝模作樣的問上一句,怎麽了?

  「他是我懷胎十月生出來了,當年要不是我,能有他嗎?我想問就問。」何玉蘭登時就頂嘴回去,她只覺得大嫂多管閒事,她能管什麽?

  「好了好了,別吵了。」何正明無奈地看了眼兒媳同女兒,他清了清嗓子,「玉蘭,你也是,不要和你大嫂頂嘴,這哪有什麽事情,就是曉冬他去年高考不是考到咱們這b城大學去了嗎?那時候安排著出去旅游了,這不就想著最近回來村裡祭祖,請大家吃飯嗎?」

  「b城大學,我怎麽不知道?」何玉蘭驚愕地站起來,她這個當媽的怎麽連兒子高考的結果也不曉得?再說了,上輩子,上輩子的曉冬有考得那麽好嗎?她現在回憶起來,記憶影影綽綽,畢竟上輩子這個時間,她也同樣不在兒子身邊,b城大學,那可是實打實的好大學了。

  「要怎麽和你說?」何大嫂笑出了聲,「你恐怕是貴人多忘事了!去年四月清明,你不是還打電話回家,說什麽你不回來掃墓了,要到什麽l城去做生意,都沒留個聯繫方式,只說穩定了再打回來,等你再打回電話的時候,都是國慶了。」

  「那,那也不能不同我說!」何玉蘭被大嫂的話一堵,有些尷尬,何大嫂說的的確沒誇張,她那時候臨時聽別人說,這l城開始拆遷、開發,想著過去那邊邊尋個工做,邊看看能不能撿漏,發點小財,她這不是……沒記起來嗎?

  「我們要怎麽同你說?」何大嫂搖了搖頭,「這是你兒子,你多少年沒管過了?什麽大考、小考,你也從來沒過問過,我們怎麽知道你想聽?我們還怕說了你嫌煩呢!」

  當然,這其中也有隱情,裴家人沒干涉裴曉冬和親戚們的聯絡情况,裴家離開這些年,裴曉冬只要有回來,一定會上門拜訪,逢年過節也會電話問候,很有禮貌,可再要像從前一樣親熱,已經不太可能了,何家人自己看了何玉蘭都覺得慚愧,哪敢逼著裴曉冬做什麽孝順兒子,高考這事,何玉蘭從頭到尾沒打電話回來問過,聯繫也聯繫不上人,到了後來,便也有了不自覺地默契,沒人和她提起過這件事。

  「那這回呢?」何玉蘭很快又氣勢汹汹,「曉冬既然要回來祭祖、請客吃飯的,我這個當媽的,自然是要出席的,難道不是這個理嗎?」

  何大哥沒忍住,鎖緊了眉頭:「你出席什麽?玉蘭,我和你說白了吧,沒人歡迎你!」他實在搞不明白,爲什麽自家妹子能到現在還這麽理直氣壯,她當年雖然沒幹出拋夫弃子的事情,可也算是差不多了,人鬧春也算是給他們裴家面子,雖然離婚,可沒有把事情往外鬧,他們在這村裡頭還抬得起來,否則恐怕都要起了合家搬遷的心了。

  這回,裴曉冬打電話回來,那也是告知他們何家,要回來祭祖、請客吃飯的消息,他從頭到尾,就沒提過要邀請、通知何玉蘭,何家人自是也沒有提,只覺得達成了「默契」,他們也都明白,若是何玉蘭真出席,尷尬的絕對不是裴家人,可沒想到,最該不好意思的人却最光明正大。

  「好啊,這是翻臉不認人了是嗎?我好歹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長大,他小時候難不成吃的不是我的奶!」何玉蘭也不知爲何,自己心裡有這麽多的戾氣,許是這麽些年下來,她一直以爲的錦綉前程沒有實現,便格外怪起了裴曉冬,她總覺得當年若是兒子沒有阻攔,她一定能留在裴家,現在裴家人享受的一切,她也同樣擁有一份 。

  「你說這些做什麽呢?」吳桂花無奈地擺手,「當年曉冬基本都是你婆婆照顧的,你哪有做什麽。」

  何玉蘭沒應,只是做在那水一杯接著一杯喝,一肚子的火澆不滅,她就是覺得,這輩子的兒子自己走了好路,却不讓她這個當媽的走,憑什麽呀?

  她越想越委屈,竟是趴在桌上嗚咽地哭了起來,怎麽都想不明白自己的日子怎麽會是這樣,她已經用盡全力,怎麽就過不上好日子呢?重生,就多了那小套房子嗎?

  何證明搖了搖頭,招呼衆人進去,他這個當爹的,都沒法昧著良心包容女兒的種種「瘋狂」行徑,這些年來,他們總在反思,到底當年管教女兒時,出了什麽毛病。

  ……

  裴家的房子雇了村裡人幫忙打掃,一月一次,即便常年不居住也能保持還算整潔的外觀,他們决定好要回家後,便順道托付村人布置了春聯、紅燈等物事,現在遠遠看,已經是一片熱鬧。

  何玉蘭氣勢汹汹地來到了裴家外,她離了婚後,便也不再是家人的看管對象,來去自如,她還是沒想白,就非得和前夫掰扯個清楚,她還沒進小院,剛要敲門,那門便被打開,推門出來的人正是裴鬧春,他穿著簡單的風衣,正搓著手往門外走,看到何玉蘭便是一楞:「你來這做什麽?」

  「怎麽,我還不能來了,我來看我兒子!」何玉蘭的眼光停留在前夫的身上,歲月很是優待他,身材、容顔都保持得很好,唯有眉眼邊上的皺紋,稍微顯現出了年紀,在何玉蘭的記憶中,上輩子的這個時間,許海洋已經開始中年發福,常年在酒桌上的他,平日裡滿面油光,唯有在書房時還稍微看出點文人模樣。

  裴鬧春立刻隨手將後頭的門掩上,手指著門外的樹:「有什麽事情先和我談,大過節的,這回回來是給曉冬慶祝,我想你也不希望鬧得孩子不開心吧?」

  他們到了春節才回來,主要還是因爲裴鬧春假期的問題,這輩子他沒從軍隊轉業,到現在在軍區的位置已然不低,他從不搞什麽特權主義,每年的假都算得清楚,那時爲了送兒子上學,便也沒了回村的時間。

  何玉蘭跟了過去,眼神挺複雜,眼前的這個男人,上輩子被她拋弃了,可這輩子當她想要重新抓緊的時候,却礙於兒子,怎麽都沒能抓住,她忍不住想起,偶爾間聽村裡人說的話,他們說裴鬧春每回回村裡,從來也沒有帶什麽女人,想必應該沒有再找,這點和上輩子一模一樣。

  「說吧,你找曉冬有什麽事情?」

  「你再娶了嗎?」何玉蘭脫口而出的便是這個,「我的意思是,你另外給曉冬找後媽了嗎?」

  「沒有。」裴鬧春沒摸清對方的心思,只是老實回答。

  聽到這兩個字,何玉蘭的心也有些動搖:「其實……那時候,我是不想和你分開的,只是曉冬這孩子,年紀小,不懂事,總覺得我們分開更好,我到現在也一直……」

  裴鬧春聽明白了,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和你分開,是我自己的主意,和曉冬沒有關係。」

  「什麽意思?」何玉蘭一怔,她忍不住反問,「那你爲什麽到現在都沒有再找。」

  「工作原因,忙碌覺得沒有必要再找,和你沒有一點關係。」裴鬧春回答得很果斷。

  何玉蘭難堪到了極點,她咬牙看著前頭的裴鬧春:「所以說當年,就算曉冬沒有反對,你也會和我離婚是嗎?」

  「是,你爲什麽會覺得我不會離婚,這和曉冬沒有關係,是我自己的想法。」

  何玉蘭被問得慌亂:「我只是做錯了一次,我想過要改的,如果不離婚,咱們這個家不還很完整嗎?我們一家人也會過得很好,那時候我就說了,我是真的後悔了,你看,分開之後,我也沒有再理會過許海洋了。」她一直將這一切歸罪在別人的身上。

  「你出軌……能有個五六年吧?這應該不能算是,做錯一次吧?」裴鬧春看著何玉蘭,「你覺得你出軌的事情,對不起了誰?」

  「我……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曉冬。」

  「那你真的覺得你做錯,你彌補了嗎?」裴鬧春忍不住問出了他心中長久的疑惑,「你出軌那幾年,何家上下替你糟心,甚至爲了你瞞了我,他們擔心了五六年,替你收了多少尾,你有想過嗎?不說何家,就說你認定對不起的我和曉冬,我們離婚了,那沒什麽可說的,可是曉冬呢?如果你真的覺得你的出軌不對、傷害了孩子,也終於知錯了,那你試著去彌補過了嗎?」

  「你知道曉冬現在身高多少、體重多少嗎?你知道他上學的初中、高中叫什麽名字嗎?你知道他每年的生日是幾號嗎?」裴鬧春表情平靜,問出的每一句話却重重地砸在了何玉蘭的腦袋上,要他頭暈眼花,「我們不說你出軌,也許真的,你是一時走錯,可既然已經釀成苦果,你試著去彌補過嗎?我們分開那麽多年,家裡的電話也沒特地向你隱瞞,你就連曉冬生日,也沒打過電話過來,你如果覺得對不起他,你怎麽能做到那麽坦然?」

  「我……」何玉蘭支支吾吾,「我們情况不一樣,你也知道的,當年是曉冬非要我們分開!」

  「所以呢?就是曉冬的錯了嗎?」裴鬧春笑了,「有因才有果,真正讓我們分開的,到底是你的離婚、你對家庭的不負責,還是曉冬的一句話呢?」

  「我不後悔離婚,我也可以直接的告訴你,因爲直到今天,你的心中,對家、對親人依舊沒有概念。」裴鬧春手插在口袋裡,打算回家,本來他是要出去買點糖果的,想想還是過後再買,「我不知道你爲什麽認爲自己悔過了,你真的意識到,你出軌這件事是錯的了嗎?彌補未必有用,可什麽都不做,絕對沒用,你的所謂悔恨,是不是從來只有嘴上說說而已?我希望你對你的兒子還保有最後一點的親情,最起碼在他開心的日子不要打擾他。」

  何玉蘭像是被點穴一樣站在那,看著裴鬧春要離開,忽然開口,手緊握成拳:「就算是這樣,他也應該要贍養我!」

  「那等以後你需要贍養的時候再說,法律怎麽規定,就怎麽來,除此之外,我也希望你想想,你對這個孩子,付出了什麽沒有。」裴鬧春沒再回頭,進門直接將屋關上,只留下在外恍惚著的何玉蘭。

  「爸。」裴曉冬一直靠在門邊,一見著父親進來立刻開口,「你和她談完了?」他沒提及媽媽兩個字。

  說來挺好笑,即使當年說了狠話後,他依舊對這個「知錯」了的媽媽抱有期盼,可這十年的分離,已經徹底的將期盼抹沒,就連和他毫無血緣關係的何大嫂,都記著生日的時候和他說句生日快樂,可那時聲泪俱下,說自己一定會改的媽媽,却一次也沒主動聯繫過他。

  他有時候都想,沒准兩人在街道上偶然相遇,對方恐怕都認不出他來吧?

  「談完了,咱們到屋子裡去吧,別讓你奶奶一個人無聊。」裴鬧春拍了拍兒子的頭,這輩子父子倆感情很好,原身記憶中從未出現過的親昵動作,這輩子也時常出現在兩人之間。

  「好。」裴曉冬聽話地跟在父親旁邊,他長得可高,現在甚至比父親高過了半個頭,可只要父子倆凑在一起,他便會露出孩子模樣,「等過幾天,你要不要和奶奶到我們學校玩?那裡還能看雪呢!」

  「好,咱們一家人一塊去看看你學校。」裴鬧春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他知道這孩子心情不好,這回假期够,裴媽媽身體也不錯,去一趟倒也無妨。

  「我們一家在一起,真的挺好的。」他忍不住道,雖然少了一個「她」,可這輩子的生活,比上輩子要好太多了,奶奶身體健康,爸爸也能繼續地待在他喜歡的軍隊之中。

  只是他時常會困惑,爲什麽活了兩輩子,媽媽還是沒有真的意識到她的行爲或許不那麽正確?

  裴媽媽探頭出來,她正在厨房那炸著東西,剛端到桌上就聽見外頭兩人的聲音:「好了好了,快進來吃點,大冷天的,就知道在外頭晃悠,也不曉得著凉了要怎麽辦!」

  父子倆日常被訓,相視一笑,一起加速衝回了房間,在裴媽媽的高壓管控之下,乖乖地吃了起來,滿嘴誇贊不停,被誇贊得好像是天仙下凡的裴主厨非常滿意,點頭看著兒子和孫子,恨不得再炸出個十鍋八鍋,以資獎勵。

  ……

  敞亮但幷不寬闊的房間中,陽光能直接從這頭照射到那頭,電視機上在放著紀錄片,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聲音在房間中回蕩。

  「……我國目前有在世界位於領先地位的戰鬥機滅系列,這是廣爲人知的,只是大多數人幷不知道,設計出滅系列戰鬥機的總設計師,正是我眼前的這位裴曉冬先生……」

  電視裡的畫面反復切換,先是一系列對戰鬥機的展示,而後便切入到了裴曉冬的家中,他坐在椅子上,挺直腰背,正衝著鏡頭侃侃而談:「我選擇從事戰鬥機設計的原因,是我有一位從軍的父親,從小到大,無論是我的奶奶還是父親,都告訴我,軍人是個光榮的職業,當時在我選擇專業時,我幷沒有和父親說明我未來的就業方向,我想,那時的他恐怕有些失落,畢竟我這個做兒子的,做不到繼承衣鉢,可在我博士畢業那年,我終於能給他一個驚喜……」

  裴曉冬衝著攝像頭,展示著放在書桌上的各式模型:「這些都是我的私家定制,每年的生日,我的父親便會用各種各樣的材料,爲我做各式的模型,從我七歲那年收到的彈殼坦克……到去年,我收到的是滅-13模型,是父親根據網路公開的圖片,一比一製作的……」

  帶著些皺紋的手忽然伸出,一下按滅了電視,何玉蘭將半蓋在身上的毛毯往上又拉了拉,不願意多看電視一眼,她木木地看著前方,心情很糟糕。

  這麽些年來,她起起伏伏,賺到的錢比上輩子多了許多,足够她安享晚年,早年辛苦購入的小鎮房産,也不斷升值,她轉手賣出後,直接住到了這個省內的高級養老院,條件很好,可她却絲毫不覺得自己得到了幸福。

  何玉蘭想過要再婚,她陸陸續續見了不少人,可看得上她的,她嫌弃人家條件太差,她看得上的,人家却又看不上她,這麽兜兜轉轉,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到了養老院,也有不少人會結伴過日,可她性子孤,總爲自己考慮,也沒能找到,平日裡做最多的便是躺在這,楞楞地看電視。

  可沒想到,今天電視上的主角,她還怪熟悉。

  和她一樣有了第二次人生機會的裴曉冬把日子過得大紅大紫,這都成了在電視上有名有號的人物,可她呢?却混成了這麽個不上不下的模樣,那年被裴鬧春說了一頓後,她沒再去找過裴曉冬,也不知是出於羞愧,還是那點,也許還存在的作爲母親對兒子的愛意,就連當年放狠話說的贍養費,她也沒再去討。

  陽光正好,何玉蘭漸漸有了困意,迷迷糊糊地,出現在她腦海中的,却是當年的那個,怯生生跟在身邊,向她伸出手的兒子,對方舉高了自己的手說:「媽媽,抱抱我。」她低下了頭,緊緊地抱住了這個孩子,然後他笑得格外幸福。

  也許……不是她不該擁有幸福的人生,而是她從來沒有找到得到幸福的方式。

  ……

  人的一生,總是漫長又短暫,裴鬧春看著兒子的臉,露出了個勉强的笑容,這孩子總是意氣風發,在各個場合揮斥方遒,霸氣十足,可現在却哭得厲害,皺巴巴的臉,就像個猴子一樣,沒有半點好看。

  「別哭了,可醜,要人笑話。」他拿出手,點了兒子的腦袋一下,這輩子,裴曉冬健康地成長,他不像原身記憶裡那樣,有很長一段時間的陰鬱,過得放鬆又幸福,也緊緊地抓住了夢想,實現了個人的成就。

  「爸。」裴曉冬停不住哭,縱然是再厲害、再有權勢的「成功人士」都在生離死別面前無能爲力,他緊緊地攬住父親,這些年來,他和父親的關係親近,兩人無話不談,哪怕是在他工作遇到挫折時,也總能從對方那得到啓發。

  「不哭了,男子漢大丈夫的,以後的路,爸不在了,好好走,知道沒有?」裴鬧春聲音虛弱,可還帶著笑意。

  「知道了。」裴曉冬眼泪决堤,這些年來,他有了自己的妻子、孩子,成爲了另一個家庭的支柱,可唯有在父親面前,才能去依賴,「以後我也會和你一樣,照顧我的家。」

  「好,那就好。」裴鬧春欣慰得點了點頭,合上了眼,陷入沉沉黑暗之中。

  [第十六考核世界合格。]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31
119、網癮少年的大神爹(一)~(二)

  在每所學校的周邊, 總有些外人不甚清楚,學生心裡門清的地方,包括各種各樣不起眼門面內的無名美食店,街角巷內的精品文具小店……當然,這其中還有些「愛玩」的學生們,能一下熟門熟路進去的玩樂場所, 例如什麽網吧、某奶茶小店的二樓。

  c城第一初中位於一條長巷正中, 巷子左右兩側分別連接著當地的一條街道, 右邊那條走到頭, 拐角的地方,便是一座看上去不甚起眼的三層小樓,外墻不知是何時漆上的藍色, 隱隱有些斑駁, 隻開了一間小門, 裡頭黑漆漆一片,外頭倒是放了個燈箱,已經有一個字亮不起來,只看得見:「蜘蛛人網」四個字。

  走進了這門內, 出現的便是狹窄的樓梯,可只要登上樓梯,便會發覺別有洞天,裡頭亮堂的厲害,前臺正對著兩台電腦左顧右盼,身後的貨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快速食品, 而他脚下的位置則叠著好幾十個筐子,見有人進來,前臺那小妹懶洋洋的抬眼,張口便問:「包時還是包天?」往後頭那張牙舞爪的蜘蛛隨眼一看,這才看見,原來這兒的名字叫做「蜘蛛人網吧」。

  「阿和,你今天晚上真不回家?」寧小胖沒法集中注意力在眼前的顯示屏上,他有些不安地看著坐在身邊的好友,「等等你爸生氣了怎麽辦?」

  裴薑和一手在鍵盤上跳動,另一隻手則緊緊抓著鼠標,少年人有些桀驁的眉眼分明,他不耐煩地挑了挑眉:「都到這了,還說那些要人不開心的事情幹嘛?咱們好好玩就得了,快進隊伍,要做任務了!」

  「……行吧。」寧小胖嘴上不情願,手上的動作很快一下進了隊伍,他還念念叨叨的,「你可得好好帶我,明明一開始是我帶你玩游戲的,結果你升級好快,裝備也好,現在反倒成了我帶你。」

  他和裴薑和是從小學就開始的同班同學,初中的時候,寧小胖到哥哥家玩,接觸了這款名叫《江湖飛鴻》的電腦游戲,他玩得心癢,便擔當了安利小能手,把游戲介紹給了好友,一開始,他只是想找人一起玩,順道炫耀一番哥哥送給他的黃金狗,結果沒想到,裴薑和越玩越上癮,現在一身裝備、寶寶比他還好。

  「我在家裡也玩。」裴薑和已經帶著隊伍下起了副本,他的輸出很高,一個大招下去,一群怪物便這麽倒下,和寧小胖一樣在隊伍的其他人,則負責做起了小粉絲,搖旗呐喊,甚至還有人開始私聊裴薑和,說些什麽求帶、一起玩之類的話,只是裴薑和沒同意,全都拒絕了。

  「真羡慕你,我在家裡哪敢玩,玩了肯定要被爸媽說死。」寧小胖嘆了口氣,在小學的時候,他一周還能玩四個小時,考好了酌情增加,等到了初中,父母越管越嚴,現在恨不得每天出門的時候順道把電腦上鎖,他就算想玩也玩不了了!

  這好不容易到了周末,他總算是逮著了機會,以和同學一塊補習爲藉口,糊弄著背包跑了出來,這才進了蜘蛛人網吧開始游戲。

  「羡慕嗎?」裴姜和開口,明明像是隨口說,聲音却有點緊,「那你可以拿去。」

  寧小胖一聽裴薑和這話,立刻反應了過來,他用力地打了下自己的嘴巴,表情很是愧疚:「阿和,你別生氣,是我亂話說,看我這猪腦子,老是說話不過頭腦!」

  「沒事,這有什麽?」裴薑和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綫,「沒什麽大不了的,好了,快確認,要進入下一個副本了,別挂機了,這個副本可要認真打,要不你會死的。」

  「……好!」寧小胖立刻點頭,確認,重新投入了游戲之中,可這心,却沒有因爲裴薑和的話放了下來。

  身爲裴薑和從小到大的朋友,沒有人比寧小胖更加清楚的知道裴家的情况,對於裴薑和來說,「父母」這個詞匯,帶來的從來不是美好的回憶,而是無限的批評、指責和被忽略,常人覺得習以爲常的父母管教,對於裴薑和來說,遙不可及。

  寧小胖反反復複地在心裡念叨,這可不能再說,只是下一回,他還是會這樣,一不小心就說出傷人的話語。

  玩起游戲來,時間比想像的過得要快,在網吧的主體部分中,是看不到窗戶的,更看不到外頭的日升日落,只要不注意電腦下端的時間,有時一眨眼,都到半夜也是常有的事情。

  「阿和,你餓不餓。」寧小胖伸手捂了捂肚子,就在剛剛他肚子裡已經叫起了空城計,「我要吃紅燒牛肉口味的,你呢?」

  「我要海鮮味,藍色的。」裴姜和隨口應,單手從口袋裡掏出厚實的錢包,他最讓周邊朋友羡慕的,大概就數他的零花錢了,只是在玩游戲之前,他也沒什麽花錢機會,這麽些年積攢下來,已經不再是小數目了,「我這競技場沒打完呢,你幫我弄!」

  「行。」寧小胖坦然地接過,朋友之間哪要計較這麽多,都是你付一次、我付一次,他打算到前臺,好好地選一選合口味的泡面,然後應付掉這頓晚飯,可才站起來,他便以最快地速度蹲下,聲音都帶著抖,「阿和,是段長!段長來了!」

  他說的段長,指的是c城第一初中管理初二年段適宜的康老師,對方體型偏胖,走起路來總腆著個肚子,虎虎生威的,學生們都挺怕他,他在學校中很有一些出名的事迹,比如把頭髮過耳的男聲同學,直接抓到辦公室,剃了個板寸;把奇裝异服,偷偷改短褲脚的男同學請到升旗儀式,向衆人展示他的狹窄褲脚等等。

  「什麽?段長來了?」裴薑和也顧不得競技場了,他心一凜,眯了眯眼,只是一側頭,就能看見那正在用眼神巡視網吧的段長,他忙拍了小胖一下,聲音同樣很低,「等等你從後門出去,我站出去吸引段長注意力,你可別被抓了,要不叔叔阿姨會著急的。」

  「那你呢?」寧小胖很擔心。

  「我又不怕?我怕什麽?」裴薑和做出了他慣愛做的撇嘴表情,「他又不會來。」

  「還要我等多久?自覺過來,初一的、初二的、初三的,都別躲了,自個出來,等我自己過去一個個抓,那可就不好看了。」康段長總算說話,他和另外兩個做段長的同事一樣,有自帶的認人天賦,總能在人群中迅速地捕獲出自己年段的學生,雖說他們早就知道這家蜘蛛人網吧有不少學生上網,可哪裡管得住?能做的就是每隔個周末,過來檢查抓人一次,總有些刺頭怎麽抓都沒用,可還有更大一部分,是只要好好地管,便能徹底管住的。

  旁邊已經有些被抓慣了的老油條乖乖站起往康段長那去,他們早就「身經百戰」,頭回經歷這樣場面的裴薑和也利落地站了起來,手插著兜,脚隨手一勾椅子,擋住了寧小胖,然後徑直地走到了段長的身後,排好了隊,等待批評教育。

  康段長沒細找,因爲他們對網吧也沒有實際的管轄權,若是真的影響到了網吧的正常營運,鬧起來也得吃瓜落,他用雷達般的眼神又掃射了一遍,確認沒漏人後,便趕著人下樓了,接下來,便要讓這些孩子到他辦公室去一趟,好好地來一出溫情談話。

  很快,另一個到三樓的老師也下來了,他身後同樣也帶著這麽十來個人,學生們彙聚在一起,有的擠眉弄眼的,渾不怕的模樣,有的則低頭垂眼,看不出心情,有的則已經開始咬牙抖手,畏畏縮縮地詢問身邊的人,是否會叫父母過來。

  耳尖的康段長早就聽到,他呵呵冷笑兩聲:「和你們三令五申,講過多少回了?每個月都有人被挂出來通報批評,怎麽了?現在還裝害怕了?既然你們趕進去,還怕什麽叫家長呢!家長是肯定要叫的,讓你們爸媽看看你們這樣子,一個個領回去好好教育一下!」

  他嚴厲的聲音砸下,不少人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裴薑和在其中挺格格不入,他只是看著前方,笑得嘲諷。

  那就叫吧,反正也是叫不過來的。

  ……

  康段長的辦公室位於年段老師的辦公室隔壁,裝修也很簡單,桌上堆滿了課本,剛剛他到了學校,便麻利的把學生們按照年段分了分,自己領著初二的學生來了這,這回被抓到的初二學生統共有七個,要他臉色很不好看。

  一進門,他就抓起書重重地摔到桌上,一聲巨響後,轉身看向這排孩子:「每年開學,我都和你們强調,少上網、認真讀書,你們才多大?人生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怎麽地,話就是聽不進去是不是?你們再這樣,就叫你們爸媽都領走,我老康啊,管不了你們了!我沒這個本事!」

  「老師,我錯了。」有膽小的學生已經開始抹眼泪,他低著頭,很是羞愧。

  「錯,現在說錯有用嗎?犯錯了,就要付出代價,你們其他人,知錯了沒有?」康段長抬眼看著幾人,長得最高的便是裴薑和,他長得好、學習成績也不錯,在他這是挂了名號的,「怎麽都不說話?裴薑和,你知錯了沒有?以後還去不去網吧?」

  裴薑和沒吭聲,他雖然沒打算改,可也不喜歡頂撞老師,他知道,康段長對他們心是好的。

  「行,都不說話是吧?一人一篇兩千字的檢討,周一交過來給我,要家長簽字,還有,一個個過來報父母電話,讓我來和你們父母談一談。」康段長看到大部分孩子不說話,也只能在心裡嘆氣,他倒也沒那麽憤怒,教育本來就沒那麽簡單,尤其是初中階段的孩子,叛逆、青春期躁動、家庭環境……各種各樣的情况交織下,形成不同的個體。

  康段長特地把裴薑和留到了最後,他想好好地和這孩子談一談,畢竟在他看來,這孩子不該是這個樣子,打完了這麽多電話,康段長的嗓子有些啞了,他咕噥喝了一大口水,朝向了裴薑和,遞出手機:「來吧,裴同學,把你媽媽的電話給我。」

  這也是個人習慣,在康段長這麽多年的教學中,他發現,在大部分家庭,打父親的電話是行不通的,最後來的大多還是母親,再者有許多父親,一接電話就大發雷霆,回去又打又駡的,反倒是造成了反效果。

  「沒有。」

  「什麽沒有?你要不給,我就去查家校通訊錄了。」康段長皺了皺眉,學校的家校通訊錄事實上不太完善,家長們見天的換電話,也不主動告訴學校,已經出現了好多回打電話過去是空號的事情了。

  裴薑和抬頭直視著康段長,表情很平靜:「我媽和我爸去年離婚了,後來她就出國了,沒給我留電話,我聯繫不上,我爸也不知道,要不你可以給她發郵件,沒准她會回。」

  康段長一楞,連忙道歉:「裴同學,實在不好意思……」

  裴薑和接過了手機,利落地輸入了號碼,然後將手機放在了康段長的手上:「這是我爸爸的號碼,不過他很忙,不一定會接,接了也不會來的。」他將手插回了兜。

  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每一個問題孩子的背後,都有個問題的家長——當然,這也不儘然,畢竟雖然少,但還是存在有天生個性奇异、心理自帶問題的孩子,可大多數孩子,都更像是小樹苗,根據不同的引導,長成不同的樣子。

  康段長皺著眉,走到了門外,順手把門搭上,他總覺得這通電話不太好打,最起碼不該讓這個孩子直接看著,出乎意料的是電話接通的很快。

  「喂,你好請問是裴姜和的父親嗎?」

  「您好,我是裴先生的秘書,他現在正在開會,沒有時間接電話,有什麽事情可以告訴我。」電話那頭傳出來的是男聲,對方態度很好,挺有禮貌。

  康段長眉頭一皺,c城第一初中,是當地最好的學校,它是借了第一高中的殼,有集團投資辦起的民營初中,憑藉優秀的教學環境、良好的生源和高薪請來的老師,在當地風頭無倆,由於學校的學費一向不低,進入其中讀書的,除了特別優秀的,大多非富即貴,康段長見過的也不少,可有秘書的著實不算太多。

  「你好,能讓裴姜和的爸爸自己接電話嗎?我這有關於裴薑和的事情要和他說。」

  「……實在不好意思,現在開的會議確實比較重要,您還是直接和我說吧,請您放心,之前薑和的很多事情,都是我來處理的,等過後我會統一彙報給裴先生。」

  「是這樣的……」康段長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我還是覺得,應該把電話給裴先生來接,我是裴姜和的段長,他現在呢,學習中出現了一些問題,我和家長之間,更直接的交流,我想會要好一些。」

  「這,我……」那秘書遲疑著,忽然開口,「請稍等一下,裡頭的會議結束了,我現在將手機送進去。」然後便是一陣的脚步聲,和壓低了聲音的請示聲音。

  「喂,你好,我是裴鬧春,我剛剛聽秘書說了,你是姜和的段長是吧?這小子犯了什麽錯?您直接說,隨便管教,有錯就該批評。」

  康段長又是一楞,他沒想到,對方脫口而出的就是裴薑和犯錯,在他的印象中,裴薑和這位同學一直表現得挺不錯,應該沒有經常被告家長吧?怎麽會第一反應就是孩子犯錯呢?

  「是這樣的,裴薑和這位同學呢,今天在我們學校的例行巡查中,被查到正違反學校規定在我校校外的蜘蛛人網吧上網……」

  「這孩子,老師,他做錯了你就罰,不管怎麽懲罰,我絕對沒有二話!」電話那頭立刻回話。

  「……額,我們已經懲罰了,要求他要交一篇兩千字的檢討書,但是吧,這個懲罰不是問題的主要原因,孩子的教育呢,需要家長和學校的一起努力,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很容易受到外界誘惑的時候,我們做老師的,最擔心的就是他以後是否能離開這個影響,畢竟你應該也知道,現在網癮的孩子越來越多……」

  「我明白了老師,這樣,等我回家,一定要好好批評這個孩子,讓他這麽不聽話,要你們操心了。」

  康段長有些說不出話:「……現在是這樣的,裴薑和呢,正在我的辦公室裡,我的意思呢,是你們可不可以到學校來領他回去?家長過來,對孩子也是一種壓力,他也能看到你對他教育的重視。」

  電話那頭傳來了尷尬地笑聲:「是這樣的,老師,我這裡呢,接下來還有個比較要緊的會面,這樣吧,我叫我的秘書過去,他差不多再過四十分鐘就能到學校,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引起重視,等我晚上回家,肯定好好地批評教育他,老師,我這頭會議馬上要開了,要不我們就……先這樣?」

  「行吧。」康段長也說不得別的,他扯了扯嘴角,然後聽著電話那頭的忙音,終於挂斷了電話,隔著窗戶,他能看到裡頭的裴薑和一直背對著窗,一次也沒有回頭。

  裴薑和一直看著前頭的桌子,心裡不知在想什麽,他聽到門那動彈,看向康段長,對方臉上面無表情,讀不出什麽情緒,可他猜到了什麽,聳了聳肩:「我爸來不了對吧?這回是司機來,還是秘書來?」

  「你爸爸今天在開會,他有點忙,等等他秘書會來的。」

  「我知道的。」裴薑和聳了聳肩,「他總是這樣,沒事的康老師,謝謝你。」

  「裴同學,雖然呢,你爸爸比較忙,可是呢,我們不應該用這種態度去對待,你去網吧,損失的是你自己的學習時間,影響的是自己的未來,這個道理我想你也應該是明白的對不對?」

  「康老師,我真的沒事,謝謝你。」裴姜和沒直視康老師,「我會自己調整的。」

  他其實說了謊話,他幷不想改,自從寧小胖介紹他開始玩游戲後,他感覺在游戲那,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在那他可以無拘無束,不用管那麽多多餘的情緒,大家熱熱鬧鬧的在幫派裡,你一言我一語的,他也可以不說明自己的年齡、身份,偶爾在不開心的時候,盡情地宣泄自己的情緒。

  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覺得在游戲的時光,比在現實之中,更要他覺得快樂。

  當然,他也清楚地知道,這樣的想法,老師們哪會接受呢?他們只會覺得他是腦子有病,不懂事,可裴薑和自己心裡知道,他在游戲裡有多快樂。

  就好像一場不讓人覺得愉快的旅行,有了一個避風港,只要躲在裡頭,就可以騙自己不感知外界的一切。

  「好,你知道就好。」康老師沒辦法,只得點頭,可他心裡的不安很重,他總覺得這孩子,幷不像此刻外表展露出來的那麽乖巧,那顆心,隱隱地有些偏移,可他目前也做不了什麽,只能等明天,吩咐裴姜和班上的老師多給這孩子一點關注,希望這有用吧。

  ……

  天色漸晚,偌大的複式套房中沒有人開燈,只是一片暗。

  裴薑和坐在電腦面前,伸出手揉了揉眼睛,他從被秘書送回家後一直玩到了現在,哈欠已經打了好幾十個,他切換到桌面,往右下角的時間上看,能瞧見上頭已經顯示著的23:55,,他趴在桌上,暫時閉上了眼睛,難堪地笑了笑。

  這就是爸爸和老師說的「重視」嗎?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家裡的那扇門總算打開,電腦前頭熒熒的藍色照在了裴薑和的臉上,他甚至沒關電腦,也沒動彈,只是這麽繼續地玩著游戲。

  裴鬧春滿身酒氣的進來,他踉踉蹌蹌地,扶著墻走到了房間中,看著正在玩游戲的兒子,雷霆震怒:「你們老師,才給我打電話,說你去網吧,現在還敢玩游戲?我養你花那麽多錢,是爲了讓你玩游戲的?我就是去路邊撿個小孩也比你聽話!」

  父子倆針鋒相對,裴薑和站起身來,和父親正對著,他無所謂地笑笑:「那你可以去路邊撿,我就是喜歡玩游戲。」

  「你!好啊,你有本事了對不對?」喝醉了酒的人總是大腦一片混沌,裴鬧春直接衝到了電腦前,直接扯出屏幕的綫,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頭,屏幕破碎,碎片飛射,「你玩啊!有本事你就繼續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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