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萬曆駕到 作者︰青橘白衫 (已完結)

 
q781009 2019-7-29 23:00: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23 855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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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襯托

    紫禁城,文華殿。

    文華殿在紫禁城裡面名氣還是很大的,雖然不及三大殿和皇帝寢宮乾清宮,但是文華殿是皇上的書房。在萬曆年代,這裡是張居正教導萬曆皇帝讀書的地方。

    朱翊鈞此時手裡拿著兩份奏摺,不時的敲打一下,背著手站在一連片的屏風面前。

    這座屏風有十二面,上面沒有花鳥魚蟲,也沒有鏤空雕刻,而是每一面上面都貼著不少浮紙,有些像後世的便利貼。只不過這些便利貼不是便利貼女孩貼的,而是張居正讓人貼的。

    一方面是為了給朱翊鈞看得,另外一方面是為了震懾。

    這十二面屏風上,貼著大明朝大大小小官員的資料,他們擔任的官職,已經他們的政績。說白了,這就是一份大明朝官員簡單的檔案。

    這上面的浮紙十天一換,每一次都有不少被摘下來。

    自從考成法推行之後,這十二面屏風就擺放在這裡,張居正每懲處一名官員,便從這裡摘下一張浮紙。自考成法實行到現在,從這上面被拿下去的貼紙五千八百多張。

    每一張紙都代表著一位九品以上的官員,也就是說張居正已經開革了不符合考成法的官員五千八百多人。

    將身後的奏摺拿在手裡面,朱翊鈞隨手遞給身邊的小太監,這兩份奏摺一份是張居正的辭官摺子,也就是乞恩疏。另外一份是劉台彈劾張居正的摺子,這兩份摺子朱翊鈞看得很有意思。

    在朱翊鈞的身後,張鯨和陳矩全都恭敬的站著。

    這兩位皇宮大內最大的特務頭子此時已經感受到了氣氛的非同尋常,這是皇爺第一次把他們叫到了一起,同時也是第一次把他們叫到文華殿議事。

    文華殿是皇爺讀書的地方,他們兩個自然是知道,而且這裡是張閣老教導皇爺讀書的地方。

    皇爺雖然只是站在屏風前面看著,可是兩個人還是覺得有些心驚膽顫,大殿裡面的氣氛異常的凝重。

    朱翊鈞嘆了一口氣,五千百八百多人,這些人全都是讀書考上來的,最差也是舉人,說十年寒窗苦絕對不為過。這裡面或許有冤枉的人,可是怕也不多。

    可是大部分人不會說自己不是,而是全都會怪罪到張居正的身上。

    別說現在了,放在後世的那些貪官上,神言論不也是一大把一大把的,什麼國情如此,什麼被腐化拉攏,何況在這個時代。有了張居正的改革,大明朝的官員行政效率的確好了不少。

    在張居正的改革裡面,朱翊鈞很看重這一點,官員改革很困難啊!

    五千八百名官員,牽扯到的利益團體何其龐大,這些人怕是恨不得張居正去死。可是他們絕對不會這麼做,想著辦法鼓動皇帝才是正道,最好把這個鍋甩給皇帝。

    想到自己背這口鍋,朱翊鈞的心情就不好,不管怎麼說,張居正評價一句“救時宰相”絕對是恰如其分的。如果不是他一些大話,比如“蘭芝攔路,吾亦除之吾非相,乃攝也”,他的評價一定更高。

    如果再如范仲淹來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那張居正一定會站在很高的高度。

    當然了,沒有我大清潑髒水,恐怕也會好很多。

    朱翊鈞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等到張居正死了,自己是不是應該弄一句超級牛的評語給他,然後讓人大肆的宣傳一番。歷史上這一套玩的最溜的就是唐太宗李世民,你看人家那宣傳玩的。

    篡改和抹黑隋朝歷史就不說了,人家宣傳自己就不遺餘力。

    無論是“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魏徵沒,朕亡一鏡矣!”,這樣對魏徵評價的話,還是李世民掛在嘴邊上的那一句“民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那都把李世民的形象拔高了好幾個層次。

    朱翊鈞覺得自己應該學一學前輩,營造帝王形象是一個大事情。

    後世的明星都有形象定位,有專門的團隊為他設計宣傳策略,維護形象,自己身為皇帝,怎麼能夠不樹立這樣的形象呢?想到這裡,朱翊鈞想起了一個人,那就是海瑞。

    海瑞之名絕對名震海內,在官場說能止小兒啼哭都差不多了。

    出名之戰就是參合自己爺爺嘉靖皇帝那份奏摺了,那句“嘉靖嘉靖,家家皆淨”,那真是時代強音。最重要的還海瑞這個人就像苦行僧,絕對的完人,你想彈劾都沒機會。

    人家彈劾皇帝,無畏權貴,在民間海青天的名聲,那真是聲勢震天。

    朱翊鈞與張居正的想法不一樣,他喜歡海瑞,尤其是喜歡海瑞晚年的一些論調,比如嚴苛峻法,像自己老祖宗朱元璋那樣,把剝皮充草撿起來。

    當然,朱翊鈞未見得這的這麼做,但是朱翊鈞覺得真想從新建立大明的監察系統,不下重手是肯定不行的,合適的人就是海瑞這樣的人,還有稅務機關他也合適。

    有海瑞的大明稅務局,絕對是堪比美國國稅局的存在,搞死丫的。

    當然,指望海瑞聽話肯定是不可能的,弄不好這位還會指著自己的鼻子破口大罵,但是那也沒關係,後世什麼樣的陣勢自己沒見過,網絡上罵的比他狠多了。

    到時候自己就堪比唐太宗,沒事就說“海瑞真乃朕之魏徵也”,然後等到海瑞這個老貨死了,自己也去來一套“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海瑞沒,朕亡一鏡矣!”

    到時候被自己懲治的官員,他們才會被釘在恥辱柱上,現在誰還記得李世民懲治過的貪官?讚頌的那都是魏徵和唐太宗。大唐天可汗和一代名臣,多好,多正面。

    李世民為了躲避魏徵能憋死自己的鳥,自己一個後世人,難道做不到?明君沒有名臣的襯托是不行的。

    幻想完了,朱翊鈞尷尬的咳嗽一聲,最近怎麼這麼容易發撒思維呢?難道是自己要進化出超腦了?也可能是後世穿越到大明的後遺症,幻想完了,還是要面對眼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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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來龍去脈 上

    看了一眼陳矩和張鯨,朱翊鈞笑著開口問道:“讓你們查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話是對兩個人說的,可是朱翊鈞看的確是陳矩,顯然是準備讓陳矩先說。

    陳矩向前走了一步,躬身說道:“皇爺,已經查清楚了!”

    朱翊鈞點了點頭,語氣淡然的說道:“說說看吧!”

    “這個劉台是隆慶五年的進士,位列三甲,也不是特別出色。中進士之後也沒能留在京城,而是被點了縣令,與張閣老的交集也不深。”

    朱翊鈞點了點頭,這個他知道,科舉一甲三個人,狀元榜眼探花,那是鐵定要入翰林院的,基本上進入就是翰林編修。二甲的前幾名,基本能上會被點庶吉士。

    翰林是詞臣,那是絕對的清貴官,畢竟有著“非翰林不得入閣”的潛規則在那裡,所以那是入翰林絕對是這一批科舉最頂級的了,就是像後世考入清華北大一樣。

    稍稍差一些的二甲其他士子,觀政之後,會被送到都察院以及六部衙門,成為京官。

    到了三甲,留在京城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基本上都會被扔到地方去,這些人就代表這一次考得並不是太好的那一批。當然了,能夠考中進士已經很不容易了,他們只是在考上的這一批人裡面稍差,沒考上的沒資格和他們比。

    一甲是進士及第,二甲是進士出身,三甲是同進士出身,同稱呼上就看得出來,這裡面差別很大的。

    劉台既然被弄到地方上去當縣令了,這就證明他不是這一屆最優秀的。

    朱翊鈞聽了這話就忍不住好奇了,張居正雖然是那屆考生的座師,可是他也不可能關注到所有人。排名靠前的,優秀的人,這還情有可原,按說劉台這樣的人是入不了張居正的眼了。

    要知道那個時候張居正就已經是內閣次輔了,雖然被高拱壓一頭,但是也不是全無還手之力的。

    想到這裡,朱翊鈞就更認真的聽著陳矩接著說。

    “劉台被吏部派了縣令,他去的是江陵!”劉台說道這裡,明顯頓了一下。

    朱翊鈞也是一愣,去了江陵?朱翊鈞有些明白了,江陵是什麼地方,很多人都應該聽說過。只不過以前知道是因為那一唐詩“千里江陵一日還”,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自從張居正做了內閣首輔大學士,同時權傾朝野之後,人人都知道江陵出了一個張太岳!

    張居正,字太岳,張太岳說的自然就是張居正了。

    朱翊鈞點了點頭,怪不得劉台入了張居正的眼,原來劉台跑到張居正的老家去了。這算不算是另類的近水樓台先得月?朱翊鈞嘆了一口氣,就知道張居正和劉台的關係沒那麼簡單。

    “劉台到了江陵之後,便以張閣老的學生自居,多次到張家拜訪,深的張閣老的父親張文明的喜愛。”

    “當時長江改道,舊河道成為了一大片荒灘地。”

    荒灘地?朱翊鈞一愣,說是荒灘地,可是誰都知道,那種地方只要開墾一下,很快就是一片肥沃的田地。不用陳矩說朱翊鈞也知道,這片地現在怕是張家的了。

    “劉台以府衙的名義發告示,認定荒灘地為無主之物,並發告示尋找失主。”

    聽了這話,朱翊鈞差點氣笑了,那片荒灘地,那是國家的財產,國家的地,說白了,那是自己這個皇帝的地。尋找失主,何其不要臉。

    不說別的,如果開成良田賣出去,或者作為公租田,那是多大的利益,尋找失主?

    “劉台親自拜訪張閣老的父親張文明,言明這片地為張家失地,理應歸還張家。”陳矩說道這裡,台頭看了一眼朱翊鈞,小心翼翼的。

    朱翊鈞面無表情,但是卻盯著劉台的奏摺看著。

    原本朱翊鈞的心裡面還是抱著一點希望的,雖然他不相信劉台彈劾張居正是出於公義,可是萬一真的是呢?畢竟奏摺寫得那麼冠冕堂皇的。

    現在聽了陳矩的話,朱翊鈞徹底對這個傢伙失望了,雖然自己猜對了,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

    “劉台認江陵知縣的那幾年,張家的土地翻了幾倍,原本張家只是江陵普通的士紳,到了劉台離任之時,張家已經有“富甲荊楚”的稱號了。

    朱翊鈞嘆了一口氣,後代流行兒子坑爹,現在流行爹坑兒子。

    張居正遠在京城,朱翊鈞可不相信他有精力去管老爹在家到處侵吞土地的事情。不過顯然張居正這位老爹侵吞土地的時候,吃相肯定不會好看。

    張居正在用人上,還真是生冷不忌,什麼人都用啊!

    “那劉台是怎麼從知縣做到遼東巡按御史的,朕可不相信是因為他給張家送了一塊荒灘地。”朱翊鈞語帶嘲諷的說道,張居正的缺點是很多,用人的標準也有問題,可是朱翊鈞絕對不相信張居正是為了一塊田或者錢財給人安排官職的人。

    張居正缺點很多,但是他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在實現人生自我價值方面,有著自己的追求。

    “皇爺聖明!”陳矩點了點頭,恭敬的說道:“是因為張閣老的父親,張閣老的父親張文明藉著給張閣老寫家信的機會,大肆讚揚劉台。”

    朱翊鈞點了點頭,其實還是那些荒灘地有了效果,只不過是在張居正的老爹張文明那裡有了效果。

    “張閣老讓人查了劉台的考成法記錄,發現劉台的考績全都是上上,於是張閣老就把劉台調入了戶部。一年之後,劉台的考績又是上上,張閣老就舉薦劉台去了都察院。”

    朱翊鈞點了點頭,就說張居正不會光聽自己老爹的話,果然也做了一年的考核。

    通過這個對話,朱翊鈞大概也就能判斷劉台的為人了,會逢迎媚上,也能把手上的事情做得漂亮。說起來就是那種成績能做出的突出,也能討領導歡心的那種。

    至於說對國家的忠誠,對百姓愛護,這種人是沒有的,這是一個典型的“官”。無論是大明朝,還是在後世,這種人都非常的多。他們的眼中有的只是官位,怎麼做有利於陞官,那就怎麼做。

    為此付出一些東西也在所不惜,更何況損害的又不是他自己,而是國家的利益,那就更沒什麼可惜的了。

    這種人無論是在後世還在這個時代,那都會受到領導的喜歡,在官場上,那是就絕對能夠如魚的水的。加上抱住了張居正的大腿,怎麼看都是前途無量。

    這種人怎麼會幹出彈劾張居正的事情,難道是瘋了?

    “朕有一件事情很好奇,你怎麼是怎麼知道張居正查了劉台的考績的?”朱翊鈞真的很好奇,畢竟這都好幾年了。

    陳矩一愣,他沒想到朱翊鈞會問這個問題,稍稍一愣神,不過馬上就恢復了過來,連忙說道:“皇爺,我們找到了經手劉台調入京城的吏部文書。”

    原來是這樣,朱翊鈞點了點頭,不過內廠已經能做到這種程度了嗎?

    朱翊鈞沒有在繼續問,只要知道陳矩有根據就行了。現在劉台怎麼得到張居正的看中和重用的,朱翊鈞已經知道了。原本還想著讓張居正收拾了劉台,自己有些於心不忍,現在一點都沒有了。

    如果劉台真的是忠君愛國,仗義執言,自己雖然不會為了他處置張居正,但是也會想辦法保下他,現在沒什麼必要了。這裡面也夾雜著朱翊鈞的一絲期待,難道冠冕堂皇背後真是男盜女娼?

    現在朱翊鈞可以確定了,是的,冠冕堂皇之後,就是男盜女娼。

    高舉大義旗幟,人前青春白雪,正氣凜然,背後就恰恰相反,絕對是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的齷齪屬性。大明所謂的清流,朱翊鈞只有兩個字:呵呵!

    朱翊鈞一邊在心裡面告誡自己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可是這個第一次認識給他的感覺真的非常不好。

    將頭轉向張鯨,朱翊鈞笑著說道:“現在你說說,朕也很想知道劉台是怎麼和張居正鬧翻的。按照陳矩的說法,劉台巴結張居正都來不及,怎麼會想著著上摺子彈劾張居正呢?”

    張鯨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聽著,聽著陳矩一件件的說他的調查結果,張鯨心裡面就是一顫。

    這個陳矩好大的能耐,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查到這麼多的東西,看來內廠真的不能小覷。張鯨倍感壓力,現在聽到朱翊鈞問自己,連忙打起了精神,東廠可不能輸。

    “劉台認遼東巡按之後,做事穩妥,辦事稱心,很是得到張閣老的看中。”

    “萬曆四年,遼東總兵李成梁大破蒙古泰寧諸部,劉台寫捷報送入京城。原本劉台覺得這件事情會得到張閣老的稱讚,沒想到惹怒了張閣老。”

    “張閣老命內閣擬旨,司禮監加印,下旨申斥劉台。”

    朱翊鈞一愣,下旨申斥劉台?看了一眼張鯨,朱翊鈞這才明白,怪不得這傢伙從剛剛開始就怪怪的,原來是因為這個。下旨申斥那不就是自己申斥,這是把自己也牽扯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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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來龍去脈 下

    “接著說!”朱翊鈞雖然有些尷尬,不過還是沒說什麼,畢竟那個時候這些事情他不怎麼管。別說申斥一個巡按御史了,張居正撤掉那麼多的官員,朱翊鈞都管不過來。

    在朱翊鈞看來,這真的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

    “劉台在這件事情之後很是驚懼,於是便於都察院御使傅應禎走得很近。”張鯨說道這裡,又略微停頓了一下。

    傅應禎?

    朱翊鈞一愣,隨即也就釋然了,傅應禎是倒張派的一員幹將,平日沒少攻擊張居正。對張居正也是頗多不滿,認為張居正擅權亂整,乃是奸佞之徒。

    “前些日子,傅應禎是不是上過一本奏摺?”朱翊鈞突然想到了這件事情,這份奏摺他看過,只不過他沒怎麼在意,也沒太當回事,畢竟這幾年彈劾張居正的摺子還是不少的。

    “皇爺,的確有這麼一份奏摺,說的是張閣老的考成法追繳賦稅,搞得天下民不聊生,百姓流離失所。”

    朱翊鈞點了點頭,經過張鯨的提醒,他也就想起這份奏摺的內容了。以前傅應禎彈劾張居正多是攻擊他的人品和他的做事態度,這一次不一樣,這是次傅應禎攻擊的是張居正的新政政策。

    朱翊鈞記得特別清楚,傅應禎以前就說過,張居正是打著祖宗之法行變法之時。張居正是“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王安石。

    還說過要提防宋之變,如果大明任由張居正折騰下去,肯定會變成宋朝,因為張居正和王安石是一樣的。

    不過張居正也反駁過,而且話說的非常不客氣,張居正說的是“奸臣賣國之迂習,老儒腐臭之迂談”,基本上就是指著鼻子罵放屁了。

    想到朱翊鈞一皺眉頭,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張居正好像是要收拾這個傅應禎吧?

    以前張居正的反應還沒有這麼激烈,現在卻很激烈,原因很簡單,朱應楨攻擊他得那些東西,他都懶得搭理。不過攻擊到他的具體政策,張居正就不能忍了。

    作為一個改革者,變法者,張居正對自己的做法自然是傾注了全部心力,怎麼可能讓人這樣詆毀。

    “皇爺,張閣老彈劾了傅應禎,準備罷免了傅應禎,並且徹查與傅應禎勾結之人。”張鯨連忙在一邊說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說白了就是張居正準備繼續清洗都察院,整天有這幫人在旁邊挑錯鼓噪,張居正厭煩的很。同時他們整天上奏摺,張居正也怕影響自己的改革。

    “劉台和傅應禎走得很近,私交甚篤,他擔心這件事情牽扯到自己,加上前面的下旨申斥,劉台這才上了奏摺彈劾張閣老。”張鯨說完就站到了一邊。

    朱翊鈞點了點頭,他大概也就明白了,說白了劉台想多了。

    張居正要收拾傅應禎,讓被下旨申斥的劉台害怕了,認為自己被當成了傅應禎的同黨,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摺子彈劾張居正,算是垂死掙扎。

    哪怕是掙扎不了,刷一波聲望也是好的,總有出頭天。

    政治投機啊!

    朱翊鈞搖了搖頭,劉台明顯就是政治投機了,而且想的太多。朱翊鈞可不認為張居正下旨申斥劉台是為了弄劉台,張居正要是想弄劉台,辦法多得是,犯不著玩口頭警告這一套。

    雖然下旨申斥很嚴重,相當於後世的記大過處理,可是並沒撤職啊!

    張居正要弄劉台,不說撤職,把你調走就行了,大明這麼大,多得是老少邊窮。劉台估計是覺得自己沒做錯,卻招來了這樣得處罰,他想不明白,然後就害怕了。

    胸中沒有格局,如果他真的明白或許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他真的明白,估計也就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了。

    張居正的改革主打四個字:富國強兵,富國方面就不說了,強兵方面主要是對軍隊放權。給與總兵以及各級將領足夠的權力,減少文官對他們的干涉。

    這是大政方針,說白了是國策。

    劉台的官職是巡按御史,職責很明白,巡按遼東,那就是監察遼東地方官,監察的是文管體系,武將體系和他沒關係。文武兼管的不是巡按,而是巡撫。

    以正式的奏摺上奏軍事,雖然是報喜,但是那是越權,是文官把手伸到了武將的碗裡面。

    張居正實行考成法以來,這種做法是絕對不允許的,杜絕文官對武將的干涉,畢竟軍隊裡面上有巡撫,下有監軍,一個巡按御史不能指手畫腳。這一點朱翊鈞非常的贊成,也很看重。

    劉台的做法往小了說是多管閒事,往大了說,那就是越權。

    對於劉台這樣的做法,張居正自然要處置,雖然下旨申斥有些重,可是朱翊鈞也明白,這是因為劉台是自己人。如果處置輕了,彈劾自然就來了。

    重罰自然就是為了堵住其他人嘴,同時也是立威,我的學生我都下得去手,你們就不要挑釁我的底線。

    只不過劉台想不明白,這就是大局觀的缺失了,逢迎媚上做的可以,但是真的遇到大事,這真的是不堪重用了。如果劉台去找張居正請罪,順便表忠心,朱翊鈞覺得很快他就會再一次被提拔。

    做權臣不容易,能力手段眼界真的是缺一不可,像劉台這樣的沒戲。

    或者說但凡是能走到高位的,無論是佞臣還是忠臣,沒一個簡單的。他們對環境人心以及大局的把握,絕對是登峰造極的,朱翊鈞覺得自己又學到了。

    走過獨木橋一般的科舉,又在官場上摔打這麼多年,走到高位的沒一個簡單的,想要駕馭這些人,一定要小心謹慎,朱翊鈞在心裡面提醒自己。

    站起身子在一次來到那一扇屏風的前面,朱翊鈞看著屏風,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朕的張師傅怕是不會放過這一次機會啊!”朱翊鈞感嘆的說了一句,雖然表情很嚴肅,可是語氣之中卻頗為期待。

    在朱翊鈞看來,傅應禎也好,劉台也好,與張居正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這一次怕是要搬起大石頭把自己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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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演戲

    夜晚,張居正府邸,書房。

    張居正將手中的毛筆放下,舒了一口氣,抬頭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游七,開口說道:“等到摺子幹了在收起來,明天一早要遞上去。”

    “是,老爺!”游七連忙答應了下來,恭敬的說道。

    這又是一份乞恩疏,張居正的態度很明顯,反正就是非要辭官不可,架勢做的十足。

    事實上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張居正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被自己學生潑一身髒水,然後帶著這一身髒水就回家了,那還不如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以張居正的強勢和性格,他怎麼可能吃這樣的虧。

    做出姿態給外人看是一定要的,但是能看到深層的就不多了,這裡面除了做個外人看的,還有兩個目的,或者說一體兩面,那就是試探皇帝和太后。

    這幾年大家都知道,皇帝和太后對張閣老那是言聽計從,張閣老的條子都能當聖旨。

    可是前幾天剛出了傅應禎彈劾張閣老,後面又有東廠廠公張鯨找麻煩,看起來一副風雨飄搖的樣子。張居正自然要試探,他試探的是皇帝和太后是否還想以前一樣倚重自己。

    如果還是像以前一樣,那麼肯定會慰留自己,不可能讓自己回鄉的。

    既然要慰留自己,那麼髒水自然就不能再身上,沒髒水就證明自己沒錯,自己沒錯,那就是彈劾人的錯了。太后和皇上就要收拾劉台,收拾劉台和慰留自己,這是一體兩面的。

    如果從嚴從重的去處置劉台,自己也足夠立威了。

    第二天,張居正依舊沒有去內閣當值,只是又上了一份乞恩疏。

    對於張居正的第二份乞恩疏,不屑者有之,憤怒者有之,退避者有之。反正聰明人沒人願意參和到這件事情裡面,自大明立國以來第一次學生劾老師,沒人絕對這會是小事情。

    皇宮大內,朱翊鈞正在逗鳥。

    “皇上萬歲,皇上萬歲!”

    鸚鵡這句話說得最好,這隻鳥還是前幾年自己派去濠境的東廠探子弄來的。在宮裡面養了幾年了,身子健康的很,平日裡面太監宮女教,這句“皇上萬歲”說得最好。

    朱翊鈞笑著喂著這隻鳥,見身後的張鯨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朱翊鈞笑著說道:“有什麼事情?”

    “皇爺,張閣老進宮了!”張鯨小心翼翼的說道:“太后在慈寧宮召見張閣老了!”

    站起身子,朱翊鈞活動了一下肩膀,笑著說道:“給朕準備衣服,慈寧宮那邊應該很快就會派人了!”說完朱翊鈞就把鸚鵡遞給了旁邊的宮女。

    早上張居正的乞恩疏朱翊鈞自然看到了,慈寧宮那邊自然也看到了。

    李太后這幾天對這件事情可是關心的很,現在把張居正召見進來,那也是應有之意。張居正的第二份奏摺,試探之意很明顯,接下來就該輪到自己唱白臉了。

    時間不長,慈寧宮那邊果然來人了,而且神態還挺著急。

    朱翊鈞早就收拾完了,見到人來了,直接就跟著想慈寧宮而去。剛走到門口,朱翊鈞就聽到裡面傳來了哭聲,聽聲音還不小,咦咦咦的。

    聽到這聲音,朱翊鈞眉頭一挑,幸虧不是“嚶嚶嚶!”

    不過光是“咦咦咦”,已經足夠讓朱翊鈞頭大的了,敢在慈寧宮哭的這麼大聲的,除了李太后也沒別人了。女人三法寶,一哭二鬧三上吊,李太后這是要哭給兒子看啊!

    果然,朱翊鈞剛進去就見到李太后坐在那裡哭,手裡那種手絹,哭的那叫一個傷心。

    朱翊鈞真想湊過去看看有沒有眼淚,不過還是沒敢,而是快步走到李太后的身邊說道:“母親,何事啼哭?是不是他們這些人沒好好伺候,朕讓人收拾他們。”

    做戲要做全套,現在是裝傻時間,朱翊鈞覺得自己演技不錯。

    張居正坐在旁邊,看著剛剛走進來的皇帝學生,見他擔心李太后的樣子,輕輕的點了點頭,這份孝心還是不錯的,不枉自己費盡心力的教導。

    “你還說?”李太后抬起頭,杏眼圓睜的看著朱翊鈞:“你張師傅都要被人逼回家了,你怎麼也不管管?”

    “想當初你父皇駕崩的時候,是誰挽狂瀾於既倒,還不是你張師傅。這幾年,是誰在為大明盡心盡力,保的大明江山穩固,還不是你張師傅?“

    “現在你張師傅被人污衊,你身為皇帝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

    李太后一邊哭一邊數落朱翊鈞,說的那叫一個傷心,那叫一個真情流露。

    張居正這個時候也不敢坐著的,連忙撩起蟒袍,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下,然後大聲的說道:“臣有罪,臣行事不妥,讓皇上和太后擔憂了,皇上,太后,請准臣還職歸鄉!”

    看到這一幕,朱翊鈞連忙來到張居正的身邊,伸出雙手攙扶起張居正,言辭懇切的說道:“張師傅,大明需要你,朕需要你,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棄朕而去?”

    說道這裡,朱翊鈞臉上流露出惱怒的神色:“張師傅,這件事情朕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幾番折騰之後,張居正出宮了,李太后也去了後宮,朱翊鈞則是回到了乾清宮。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朱翊鈞無奈的嘆氣:“演戲也是夠累的。”

    三個人雖然言辭懇切,涕淚橫流的,可是朱翊鈞知道這裡面沒多少真的。

    李太后哭給自己看,說白了是想留下張居正,可是不是真心哭,這個絕對有待商榷。至於張居正堅定辭官的態度,朱翊鈞要是相信就有鬼了。

    至於自己,從頭到尾自己也沒流露什麼真感情。

    通過慈寧宮這件事情,李太后表明了對張居正的支持,不會讓他這麼回家,自己則表明了會嚴懲劉台他們,給張居正一個交代,這一波試探與安撫暫時算是完成了。

    下一步就是實際行動了,朱翊鈞決定拖兩天,發酵一下在說。

    又過了兩天,張居正又一次上了奏摺,這一次是乞恩疏和請罪摺子,兩份一起來的。朱翊鈞看了看就知道時機差不多了,該自己上場了,每個人都要扮演自己的角色,皇帝也不例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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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一波剛平

    張居正第三次上了乞恩疏,震撼了整個大明的官場,這引起了無數人跟風上書,只不過他們的奏摺還沒遞上去,事情便出現了轉折,讓無數人驚掉了一地下巴。

    七月初六,皇帝派遣司禮監掌印太監張宏到內閣傳旨。

    旨意的意思很簡單,張居正忠君愛國,乃是大明文臣典範,新政乃良政,張居正勤政愛民之心不可污衊。聖旨的措辭非常的嚴厲,顯然皇帝震怒了。

    同一天,皇帝責成司禮監下旨刑部大理寺錦衣衛,徹查劉台傅應禎結黨營私案。

    七月初八,劉台下昭獄,皇帝親自下旨意,將劉台罷官撤職,廷杖一百,發配邊疆。

    短短兩天的時間,皇帝便以雷霆萬鈞之勢拿下了劉台,同謀者十二人被下昭獄,一時間百官禁聲。張居正更是風頭無兩,張府車馬如流,每日拜訪之人直達街口。

    七月初十,皇帝下聖旨褒獎張居正,皇帝親書“國之干城”賜予張居正。

    七月十二,慈寧宮李太后賞賜張居正黃金百兩,白銀千兩,錦緞十匹,以張其功。

    七月十五,張居正上書為劉台求情,大明不以言獲罪,況且劉台乃是張居正的學生,張居正請罷劉台官職為民。帝不允,劉台傅應禎結黨營私,削職為民,廷杖一百,發配邊疆。

    剛剛鬧騰起來的反張勢力,剛冒泡就被打壓了下去,可謂雷厲風行。

    無數人盛讚明君賢相,劉台背師忘祖,不當人子。

    八月初一,張居正重回內閣,清賬田地和一條鞭法改革快速的推行了下去,福建作為先行之地,率先事情。張居正改革,正式拉開了帷幕。

    紫禁城,文華殿。

    朱翊鈞打了一個哈切,這幾天他有點累,不過結果看起來還不錯,自己想要做的都做到了。俞大猷進入勇士營和四衛營自後,裁汰老弱,整編訓練,進行的如火如荼。

    學宮的學習的那些勳貴自己也被朱翊鈞送了進去,讓他們在俞大猷的手下打磨一下。

    改革正式開始,朱翊鈞內廠的人早就去了福建,年初的時候就大肆安排人手,他們的任務之後一個,那就是探查情報。凡是隱瞞土地,為富不仁的,全都上了內廠的名單。

    殘害鄉里,手上有人命的,賄賂官員的,全都上了內廠嚴懲的名單。

    負責這件事情的是徐德的弟弟,他親自去了福建坐鎮,同時和東廠在濠境的人配合,探查東南沿海的海上走私情況,配合著張居正的改革,朱翊鈞的手也伸了下去。

    藉著這一次張居正的改革,朱翊鈞想要得到的是資料,是情報。

    內廠開始更細緻的分區劃片,每省設總管一人,副總管兩人,監管一人。總管總管一省事物,兩位副總管一人管錢,一人管人員,監管無管轄權,但是有監督權。

    以南北兩京為中心,一個密集的情報部門快速的建立了起來。

    這是朱翊鈞為了以後改革東廠和錦衣衛做的改變,以後內廠也要改革。朱翊鈞要把司法和行政徹底分開,總覽行政和司法是不行的,會出問題。

    直轄管理才能行得通,現在的地方管理太過鬆散,根本不能形成有成效的管理體制。

    自從劉台事件之後,大明官場終於消停了下來,暫時全都是改革的聲音,沒有人在出來瞎折騰,大家都看得出來,張居正現在深得皇上和太后信任,地位不可撼動。

    “弄點吃的!”朱翊鈞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對身邊的太監吩咐道:“朕餓了!”

    這件事情完了,朱翊鈞知道萬曆朝最大的一場風暴就要來了,那就是張居正奪情。這件事情掀起的風暴之大,影響之深,在歷史上也算是大事件了。

    時間一晃就進入了九月,掌燈時分,張居正的轎子停在了張府門口。

    自從開革開始之後,張居正非常的忙,經常忙得不分晝夜,今天這個時間回來已經算是早的了。進了府邸,張居正有些疲憊的打了一個哈切。

    年紀大了,這麼忙碌身體有些受不了了,張居正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老爺!”

    游七端著一碗藥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恭敬的站在一邊,這些日子張居正補藥的次數和藥量都加大了不少。游七每一次都讓人先準備好,進門之後先喝一碗。

    點了點頭,張居正端起藥碗喝了下去,然後又端起清水喝了一口氣,這才舒了一口氣。

    “今日可有什麼事情嗎?”張居正看著游七,開口問道。

    “老爺,沒什麼事情,一切安好!”游七答應了一聲說道:“府裡面來拜望的人不少,不過都沒什麼大事情,大部分都是來走門路,托關係的。”

    張居正點了點頭,這種事情免不了,他也不甚在意。

    九月的最後一天,天下雨了,朱翊鈞站在乾清宮外面的台階上,看著外面嘩啦啦的下雨,聽著雨聲,面無表情。伸出手任憑雨點打在自己的手上,觸感冰涼。

    朱翊鈞很快就看到了一個身影從雨中狂奔而來,這讓朱翊鈞一愣,同時心裡面也是一緊,終於來了嗎?

    跑上來的是徐德,見到朱翊鈞之後,徐德連忙說道:“皇爺,出事了!”

    “什麼事情?”朱翊鈞強壓著心裡面的激動,聲音穩穩的說道。

    “皇爺,奴婢這邊剛得到消息,張閣老的父親作古了!”徐德不敢怠慢,連忙說道:“江陵那邊報喪的人應該已經進京了,估計現在也到了張府了。”

    舒了一口氣,張居正開口說道:“朕知道了,把人手撒出去,京城不能亂。”

    “是,奴婢明白!”說完這句話,徐德轉身就向外面跑了出去。

    張府,張居正看著手上的訃告,臉色一陣蒼白,手中的紙張跟著顫抖了起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自己的父親居然死了,怎麼在這個時候死了。

    眼圈略微有些發紅,張居正半晌才出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游七,張居正顫抖著聲音說道:“舉喪!”

    時間不長,整個張府哭聲震天,消息火速傳遍了整個京城,張居正的父親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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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奪情

    伸了一個懶腰,朱翊鈞從床上坐起了身子,讓身邊的宮女伺候自己穿衣服洗漱,這是重生以來稍有的悠閒清晨,不用趕時間去上朝,也不用等著張居正來給自己上課。

    現在張居正在家居喪,京城上下也全都被這件事情佔據了,各方人馬奔走勾結,朱翊鈞這位皇帝反而閒下來了。

    鍛鍊完身體,吃了造反,朱翊鈞這才松了一口氣。

    在得到張居正老爹死訊的時候,朱翊鈞甚至都懷疑過是不是有人害死了他。相比於刺殺張居正,弄死張居正的老爹反而更容易,反正目的達到了。

    張居正的老爹死了,他就需要回家守孝三年,三年的時間,什麼改革都沒用了。

    不過這種想法只是一閃而過,哪怕是張居正的老爹真的是被人害死的,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朱翊鈞也不可能讓東廠和內廠的人去查這件事情。

    現在要面對的是張居正的奪情事件,朱翊鈞其實很好奇,張居正立刻就想到奪情了?還是真猶豫糾結了呢?

    “現在京城沒什麼事情吧?”朱翊鈞看了一眼張鯨,開口問道。

    “回皇爺,京城現在都在議論張閣老居喪之事,朝廷內外無數人都在談論。”張鯨開口說道:“無數人去張府拜望,大家都希望張閣老回家守孝。”

    朱翊鈞點了點頭,張鯨後面這句話說得很清楚,大部分都希望張居正回家守孝三年。

    現在內閣有三位大學士,張居正呂調陽和張四維,三個人之中,張居正是首輔,呂調陽是次輔。如果張居正回家守孝三年,按照順序呂調陽就應該進為首輔。

    張四維理所當然的是次輔,這兩個人很大可能都在期盼著張居正回家。

    呂調陽朱翊鈞不太肯定,但是張四維一定是盼著張居正回家的,這位雖然現在很是捧著張居正,可是朱翊鈞知道,他是一位名副其實的“官”。

    在張居正活著的時候,張四維是張居正一黨,堅定的支持張居正變法。

    等到了張居正倒台,張四維翻起張居正的舊賬來,也是不遺餘力。此時的張四維估計最希望張居正回鄉,畢竟呂調陽年紀大了,現在身體都不好,很少來內閣辦公。

    張居正讓呂調陽在此,不過是為了佔據一個內閣大臣的位置罷了。

    到時候張居正回家守孝,呂調陽說不定這三年裡面也下去了,那張四維就是內閣首輔了。張四維怎麼可能不動心,朱翊鈞是不相信的。

    內閣首輔大學士和內閣次輔那完全就是兩個概念,內閣次輔和內閣大學士,那更是兩個概念,走進內閣,誰不想往上走。

    在說現在的六部堂官,甚至是被張居正趕回家的老臣,他們不想張居正回家嗎?當然想。這幾年張居正把持著內閣,其他人全都被堵在了門外。

    斷人前途如殺人父母,說不定早就恨死張居正了。

    比如工部尚書朱衡,比如葛守禮,如果不是張居正,上一次這兩個人都是有可能入內閣的,或者成為吏部尚書。現在兩個人還憋著,他們怎麼可能不希望張居正回家。

    在加上反改革派,被張居正開革的官員,送張居正回家都要成為官場共識了。

    以前彈劾或許效果不好,可是這一次絕對是名正言順,你爹死了你都不回家,你這是不孝!這個年代要是被扣上不孝的帽子,那名聲就全毀了。

    反正彈劾張居正這個理由,張居正根本沒法反駁,打啞巴一樣。

    朱翊鈞嘆了一口氣,怪不得張居正奪情之後行事風格大變,估計也是被這幫人氣的,或者說看清楚了這幫人的真面目。看了一眼張鯨,朱翊鈞吩咐道:“讓人注意一下京城的情況。”

    “是,皇爺!”張鯨答應了一聲,恭敬的退到了一邊,沒有在開口說什麼。

    張府。

    得到父親去世的消失兩天了,張居正的臉色好看了不少,此時張居正的府邸來了一個人,名義上是來看張居正的,其實他是來和張居正談事情的。

    來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兵部尚書王崇古。

    王崇古是嘉靖二十年進士,為安慶、汝寧知府。喜論兵事,悉諸邊隘塞。歷任刑部主事、陝西按察使、河南布政使。嘉靖三十四年為常鎮兵備副使,擊倭寇於夏港。

    嘉靖四十三年升任右僉都御史,巡撫寧夏,“身歷行陣,修戰守,納降附,數出兵搗巢”。

    隆慶初年,受任總督陝西、延、寧、甘肅軍務。隆慶四年,改總督山西、宣、大軍務,力主與俺答議和互市,自是邊境休寧,史稱“俺答封貢”,“邊境休息,東起延永,西抵嘉峪七鎮,數千里軍民樂業,不用兵革,歲省費什七”。

    王崇古也因此張居正的看中和重用,萬曆三年進京為刑部尚書,剛剛改認兵部尚書沒多久。

    對於張居正的改革,王崇古非常的支持,從頭到尾王崇古都是堅定的改革派。尤其是張居正在軍事上的改革,王崇古恨不得大聲的拍手叫好。

    王崇古支持張居正,不是為了巴結張居正,也不是為了陞官,他是真的支持,絕對張居正做得對,做得好。

    這一次的事情王崇古自然聽到了消息,外面鬧騰的那麼厲害,王崇古有些坐不住了,他希望張居正奪情。一方面,皇帝還年幼,他們母子都離不開他這個深謀老練的顧命大臣。

    二來張居正自己已推行開的尊主權、課吏職、行賞罰、一號令的舉措及準備著手進行的在全國範圍內丈量土地、改革賦稅制度、推行一條鞭法等改革方案還有待進一步謀劃和執行。

    如果這個時候張居正離開了,那麼一切都前功盡棄了,王崇古這一次是來勸說張居正的。

    兩個人分賓主落座之後,王崇古喝了一口茶,直接開口說道:“張閣老,念在大明江山社稷的份上,學甫請張閣老奪情!”說完之後,王崇古站起身子,深深一躬。

    張居正奪情必然罵聲遍天下,王崇古如此勸說張居正,必然是心懷愧疚的,可是為了大明,他又不得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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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迫不及待

    看著王國光,張居正一愣,連忙伸手攙扶起了王國光:“王大人,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王國光直起了身子,兩個人再一次坐下,王國光先開口說道:“張閣老,大明現在離不開你,朝廷現在離不開你,奪情雖然有些不近人情,可是學甫還是希望張閣老能夠奪情。”

    “使閣老擔士林非議,國光之罪也,國光願為閣老首倡奪情。”

    張居正看著王國光,見他說的情真意切,可是張居正還是沒鬆口,而是說道:“王大人,父喪回鄉守孝乃是倫理大事,太岳不敢壞了人倫。”

    “朝廷上有明君,下有賢臣,太岳離去也不會有問題的。”

    “況且回鄉守孝也不過二十七個月,太岳今年也不過五十有三,等到守孝之後,如果皇上需要,太岳再回朝堂也不晚。太岳離開之後,大明江山社稷還有賴學甫兄。”

    張居正說的很懇切,表明了自己不想奪情的態度。

    王國光看著張居正,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臉上帶著幾分失落,他是真的希望張居正奪情的,可是這件事情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了。畢竟父親死去居喪,這不但是孝道,同時也是孝心。

    雖然說忠孝不能兩全,可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忠孝的選擇也很困難。

    王國光離開後,張居正就陰沉了下來,從心裡面講,自己不想回鄉居喪三年,也想奪情。可是這件事情只能意會,不能言傳,即便是自己想要奪情,也不能是王國光首倡奪情。

    兵部尚書做這件事情,名不正言不順,同時也會給人自己掌握兵權的藉口。

    坐在椅子上,張居正陷入了沉思,事實上奪情的事情張居正不是沒想過,可是這是一件是大事請,需要仔細的權衡。父親突然間溘然長逝,一邊是孝道禮法,一邊是自己的改革,是大明江山,張居正遲疑了。

    紫禁城,文華殿。

    自從穿越以來,朱翊鈞對寫字一直沒落下,他喜歡的書法是柳公權的柳體,所以朱翊鈞一直都在臨摹柳體,這幾年下來,已經有些像樣了。

    正所謂紅袖添香,朱翊鈞寫字的時候伺候他研磨的也是一位漂亮的宮女。

    宮女的名字叫做柳瑟,朱翊鈞很喜歡的一個名字,十六歲的柳瑟長的很漂亮,這也是朱翊鈞將她留在身邊伺候的原因,秀色可餐啊!

    同時柳瑟的才情也很好,從小飽讀詩書,琴琴書畫也是樣樣精通,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小姑娘。最近朱翊鈞把她帶在身邊的時候非常多,這也使得柳瑟在宮裡面的地位急劇上升。

    此時朱翊鈞寫字,柳瑟研磨,氣氛非常的和諧,沒有人來打擾。

    朱翊鈞提著筆在紙上寫下了四個大字:以身許國!

    “陛下這四個字頗有柳公權的神韻了,假以時日必定青出於藍。”柳瑟盯著朱翊鈞的寫的四個字,笑著說道。

    伸手捏了捏柳瑟的鼻子,朱翊鈞笑著說道:“這個馬屁拍的好,朕收下了,那你說說大明朝誰擔得起這四個字?”

    柳瑟一愣,能夠得到朱翊鈞的心愛,柳瑟自然是足夠聰慧的,想了想柳瑟說道:“奴婢覺得於相公可當得起這四個字,於相公所作所為配得上以身許國的評價。”

    於相公?

    朱翊鈞當然知道柳瑟說的是誰,於相公就是于謙啊!

    對於這位朱翊鈞也是很敬佩的,也的確當的以身許國四個字。氣節壯烈,忠心赤誠,再多的褒揚詞彙放在他的身上,朱翊鈞都覺得不過分。

    提起筆朱翊鈞又拿過一張紙,在上面寫了一句話。

    忠心義烈,與日月爭光!

    柳瑟看著朱翊鈞寫下的評語,笑著說道:“於相公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做得好。皇上評價於相公忠心義烈,與日月爭光,評價的也好。”

    于謙,後世評價為西湖三傑,三個人都死的很壯烈。

    這個時代評價一個人,很多時候並不是看你想做的事情有沒有做成,而是看你氣節。于謙卻不一樣,不但做成了,而且氣節壯千古,死的也是非常讓人惋惜。

    “說得好!”朱翊鈞笑著說道:“有功於大明的人,不能讓他們流完血又流淚啊!”

    柳瑟站在一邊笑著,也不說話,她喜歡這樣看著皇上,這樣的皇上讓人迷醉。

    正在朱翊鈞兩個人柔情蜜意的時候,張鯨快步的從外面走了進來。

    朱翊鈞一愣,看到張鯨的神色就知道出事情了,以張鯨的為人和眼力勁,他是絕對不會再這個時候跑進來的。在這個時候跑進來,明顯就是有大事情。

    “皇爺,出事了!”張鯨也不遲疑,連忙說道。

    “就在剛剛,內閣僚屬和翰林院的學士、侍講讀學士、修撰、編修、庶吉士們都紛紛穿上紅袍到內閣道賀。官員們都在傳張閣老回鄉居喪,他們去恭賀呂閣老了。”

    朱翊鈞一愣,臉色瞬間就黑了下來,你們是有多迫不及待。

    不說其他的,張居正不是罷官回鄉,人家是死了爹!

    你們這群人在人家死了爹的時候,身穿紅袍跑去內閣恭賀呂調陽,恭賀什麼?恭賀呂調陽做內閣首輔?是要彈冠相慶?簡直可惡之!雖然官場人走茶涼是常態,可是這人還沒走呢!

    在加上這是死了爹,你們就不能注意一點嗎?

    朱翊鈞心裡面別提多膩歪了,剛剛的好心情瞬間一掃而空,你們這是多恨張居正啊?這是純粹想噁心死人啊!那麼自己以後改革呢?等到自己死了,你們是不是放鞭炮啊?

    此時的朱翊鈞真的是感同身受,心裡面憋屈的很,恨不得把這些人全都弄死。

    雖然大明朝有約定俗成的規矩,首輔去位三日以後,次輔便可把座位從右邊移到左邊。可是你們這麼做是為了什麼?朱翊鈞指著張鯨,大聲說道:“你去,去內閣。”

    “去看看誰帶的頭,在去看看呂調陽,看看呂調陽有沒有把他的椅子搬到左邊去!”

    這是要把張居正離開的事情給坐實,朱翊鈞穿越以來還是第一次如此生氣,滿口仁義道德,忠君愛國,結果做起事起來如此無恥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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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聽太后的

    張鯨頓時就是一愣,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皇爺黑著臉,還是第一次看到皇爺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打了一個激靈,張鯨連忙說道:“老奴這就去!”說完轉身就跑了。

    舒了一口氣,朱翊鈞坐在椅子上,繼續黑著臉。

    他雖然知道張居正奪情,但是大多數都是張居正如何霸道,如何處置那些進諫之人,現在看來,張居正處置的都輕了。一群滿嘴仁義道德,實際上男盜女娼的貨色。

    你們不是講究仁義禮智信嗎?這樣的做法符合哪一條?還真是見識到了文人的無恥。

    “皇上,喝茶!”柳瑟將一杯茶端給了朱翊鈞,然後轉到了朱翊鈞的身後,輕輕的給朱翊鈞按著肩膀說道,沒有在開口說話,柳瑟很懂做人,她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該閉嘴。

    喝了一口茶,朱翊鈞這才覺得好了不少,心裡面突然對張居正有些愧疚的感覺了。

    或許張居正貪權,可是這裡面有多少是為了自己,朱翊鈞自己都不敢說,自己前一段時間做的事情,好像有些過了。不過很快這種感覺就消失了,這可能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自己需要在張居正離開之後迅速的接過朝政的攤子,如果真的什麼都沒有,自己的接班肯定會出問題。

    張居正為了大明,自己也為了大明,不得已啊!

    正在朱翊鈞琢磨該怎麼做的事情,張宏的聲音突然從外面響了起來,大聲的說道:“太后駕到!”

    朱翊鈞的臉瞬間就苦澀下來了,忘了還有這麼一位大神呢!這件事情李太后肯定是關注的,不過朱翊鈞也明白,李太后的態度肯定是想張居正奪情的。

    張居正奪情這件事情上,朱翊鈞與李太后是沒有衝突的。

    李太后從外面走了進了,看了一眼對自己行禮的朱翊鈞,擺了擺手,面沉似水的說道:“行了,坐下說話吧!”說完就自己先坐下了。

    朱翊鈞也就坐下來,大殿裡面的氣氛瞬間凝結,氣壓都低了很多。

    原本還挺輕鬆的柳瑟,此時低著頭,含著胸,不敢說話了。李太后在宮裡的權威可比朱翊鈞厲害多了,畢竟管理後宮,太后比李太后更加的名正言順。

    “張先生父親病逝的事情,皇兒已經知道了吧?”李太后看了一眼朱翊鈞,面無表情的問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兒臣已經得到下面大臣的奏報了!”

    “那皇兒準備怎麼辦?”李太后緊接著又問道。

    這話一出,大殿裡面的氣溫又一次下降了一些,皇帝成年了,明年就大婚了,按照禮法明年就該親政了。無論是顧命大臣張居正,還是垂簾聽政李太后,全都應該把權力交出來。

    皇宮大內怎麼可能有傻子,傻子都死了,這個問題在皇宮裡面何其敏感,聽到太后這麼說,宮女太監連氣都快不敢出了。

    太監宮女們都知道,司禮監名義上是張宏掌管,實際上是太后說了算,東廠或許不是的,但是玉璽卻在太后的手裡面。張閣老則是握著內閣,如果張閣老這一次丁憂守制,那皇上必然要親政的。

    到時候皇上拿回了內閣,司禮監這邊必然也掌控起來。

    不說別的,張宏肯定要換掉的,這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宮裡面這兩天的氣氛都很壓抑了。尤其是剛剛皇上發脾氣之後,現在就更沒人敢說話了。

    李太后緊緊的盯著,她現在就擔心自己的兒子會趁著這個機會把張居正趕回家。

    上一次的事情還沒散去,加上兒子表現出來的權利慾望,實在是讓人不放心啊!這一次可是名正言順的送張居正回家,李太后怎麼可能不擔心,不然也不會這樣急匆匆的跑過來了。

    “各府題本奏章,皇兒都能親自批閱了?百官賢良與否,皇兒心中知否?朝事事無鉅細,皇兒可有主見?遇荒年災異,邊釁民變,皇兒可有主張?”

    “你父皇駕崩之時,大明天下風雨飄揚,是誰忠勇認事?是誰殫精竭慮?”

    “朝廷財政匱乏,入不敷出,是誰想盡辦法富國強兵?皇兒,大明不能沒有張先生啊!”

    朱翊鈞臉上一臉的認同,心裡面卻很平靜,他知道李太后肯定會這麼說。同時朱翊鈞也看出來的,自己父皇死的時候,自己年幼,李太后受到的刺激真是不小。

    這麼久過去了,這心理陰影還是這麼重,總覺得失去了張居正就沒了依靠。

    嘆了一口氣,朱翊鈞想起了一個後世女人經常提起的詞彙,那就是:安全感!

    在父皇在的時候,她有依靠,可是自己父皇突然死了,兒子年幼,大明風雨飄搖,李太後面對的壓力可想而知。在這個時候,張居正安撫朝堂,趕走高拱,穩定了大明江山,張居正給李太后空虛無助的心,注入了一股強大的安全感。

    朱翊鈞相信這裡面沒有私情,但是這種安全感和信任,真的是沒人能代替的。

    比如劉禪和諸葛亮,諸葛亮能給劉嬋的安全感,或許李太后也能在張居正的身上找到。當然了,高拱在李太后這裡是徹徹底底的壞人,沒的說了。

    原本李太后還有一個能依靠的人,那就是馮保,可是馮保死了。

    面對這大明江山,面對著祖宗基業,李太后能夠依靠和信任的,估計也就剩下張居正了。如果張居正丁憂守制,那麼心裡面最慌亂的應該就是李太后了。

    “還請母親教朕!”朱翊鈞索性就不說話了,這一次做孝順兒子吧!

    反正自己知道李太后要怎麼做,無非就是給張居正奪情,自己也想給張居正奪情,那就假裝順了母親的心意,讓她高興一下也是好的。

    看到朱翊鈞的態度,李太后果然鬆懈了下來,表情也緩和了不少。

    一直站在李太后身邊的張宏這個時候開口了:“大明歷代大臣都不乏奪情之人,內閣大學士尤甚,成祖六年六月,楊榮丁憂,十月奪情起復。”

    “宣德元年正月,大學士金幼孜丁憂,旋即起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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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奉旨打臉 (第一更)

    朱翊鈞面無表情的看著張宏,聽著他說這個奪情,那個奪情,朱翊鈞忍不住看了一眼李太后。發現李太后正襟危坐,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心裡面嘆了一口氣,顯然自己的這位老媽是做了很多準備啊!

    張宏這一套說辭,這要不是兩個人事先商量好的,那才是有鬼了。不過朱翊鈞也感受到了,雖然依舊是想讓自己去做,可是並不是一味的強壓了。

    顯然劉台事件的時候,自己的所作所為讓李太后也認識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兒子長大了。

    等到張宏說完,朱翊鈞就笑了,開口說道:“母后,既然如此,兒臣馬上就下旨,讓內閣和六部慰留張先生,同時也會下旨奪情。”

    聽了朱翊鈞這話,李太后這才滿意的走了。

    內閣。

    原本十分興奮的內閣,此時氣氛異常的尷尬,沒人說話,全都看向了一個方向。內閣為首的兩個人,次輔呂調陽和張思維也不例外,全都看向那個方向。

    張鯨手裡面拿著拂塵,靜靜的站在台階上,目光炯炯的在眾人的臉上掃過。

    在張鯨的身後,幾個小太監也跟著,有的還拿著一個小本本,不時的抬起頭看一眼,然後在低下頭寫著什麼,這樣的動作讓內閣的氣氛再一次降到了冰點。

    “不知道張公公來內閣所謂何事?”呂調陽是內閣次輔,張居正不在,只能他硬著頭皮上了。

    與張居正不同,呂調陽面對張鯨可沒有張居正那麼硬氣,張居正能指著張鯨的鼻子罵“滾”,事後張鯨還要去張府給給張居正找場子。

    到了現在,張鯨不但不敢反擊,而且在張居正面前,依舊是低眉順眼的。

    呂調陽要是敢這麼做,東廠怕是直接就盯上呂調陽。

    “皇爺聽說內閣挺熱鬧,就讓咱家來看看,皇爺特意吩咐了,不能打擾內閣的諸位,所以咱家就站在這裡看著,你們繼續!”說完之後張鯨繼續在那邊看著。

    內閣眾人頓時噤若寒蟬,說是看著,可是誰相信你就是來看看的?

    如果你就是來看看,你身後的那幾個小太監在做什麼?

    “張公公,內閣乃重地,你在這裡怕是不合適吧?”呂調陽硬著頭皮看著張鯨,開口說道。

    張鯨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呂調陽,又掃過這些身穿紅袍的大臣,緩緩的開口說道:“東廠又刺探百官的職責,別說來內閣,就是去你們家,那也是東廠的職責所在。”

    “呂大人是不是年紀大了,聽力不太好?咱家剛剛可是說了,這是皇爺的旨意,難道呂閣老想把咱家趕出去?”

    現場的氣氛瞬間就凝重了起來,不知道哪一位愣頭青怒了,大聲的說道:“內監如此耀武揚威,作威作福,信不信我等上書彈劾與你?”

    這話一出,現場瞬間就安靜了,有的人都想轉身跑了。

    呂調陽和張思維一聽心裡面也是大駭,這是誰啊!腦袋和屁股長反了吧!

    雖然張鯨話說的不客氣,呂調陽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可是自己和張鯨一向沒什麼交情,再說了張鯨的話也是實話,就算自己要算賬,那也是事後的了。

    再說了,張鯨是什麼,司禮監秉筆太監奉旨提督東廠,這位是那麼好對付的?

    上一次的事情可剛過去沒多久,張鯨對張居正說話都不客氣,何況是自己這些人?

    張鯨聽了這話卻笑了:“彈劾去吧!這是你們的職責,維護大明法紀,這是好事情,言官本就風聞奏事,這是好事情。如果大家都能做好自己的事情,何愁大明不能興盛?”

    “咱們東廠就應該好好學一些,崽子們,回去之後給咱家查查面前的這些官員。”

    “看看他們有沒有作姦犯科,有沒有收受賄賂,家人有沒有魚肉鄉里,不讓人說咱們東廠光拿俸祿不干事。到時候皇爺不處置你們,咱家也饒不了你們。”

    “謹遵督公教導!”後面的小太監連忙說道。

    這就是威脅,現場的氣氛再一次降了下來,這一次沒有哪個二貨站出來說話了。刷聲望是刷聲望,到了這個時候在站出來,那就真的是二貨了。

    呂調陽黑著臉,他看著周圍的人說道:“行了,沒事都散了,衙門裡面都不用辦公嗎?”

    “等等!”張鯨見氣氛差不多了,緩緩的向前走了一步說道:“皇爺還交代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讓咱家看看呂閣老的椅子,看看呂閣老有沒有把椅子從右邊搬到左邊!”說完就邁步向著內閣裡面走去。

    張鯨今天過來就是打臉來了,你們不是來恭喜呂調陽嗎?

    不是想讓呂調陽把椅子從右邊搬到左邊嗎?那就看看你們敢不敢!

    張鯨的態度就代表著皇帝的態度,張鯨越是囂張跋扈,越是打呂調陽,打在場官吏的臉,那就越是說明皇帝越生氣。在場的人也不是傻子,張鯨一鬧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站在呂調陽身後的張四維嘆了一口氣,身子矮了不好,他知道張居正這一次怕是走不了了。

    心裡面失落之餘,也同時感嘆張居正在皇帝心裡面的地位,同時也熄滅了剛剛的那一絲想法。

    呂調陽當然也明白,雖然張鯨進去看他的椅子,可是呂調陽依舊面不改色。

    周圍人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張鯨的做法明顯就是打臉來的,你們不恭喜嗎?沒了喜事,看你們恭喜個屁。等到張鯨笑著從裡面走出來,眾人都對他怒目而視。

    張鯨也不在意,笑著說道:“現在大家可以回去了,沒事別總到別的衙門串門。”

    “領著皇爺的俸祿,那就多為大明做事,多為皇爺做事。哪位御使文章寫得好,可以寫一本奏摺彈劾一下,這是不良風氣,當值之時,不在衙門好好辦事,跑到別的衙門串門,這是虛浮於事啊!”

    張鯨扣完大帽子,甩了甩手中的拂塵,當先向著外面的院子走去。

    看著張鯨走了,內閣裡面還是沒人說話,最後還是呂調陽一擺手說道:“行了,全都回去,張閣老居喪,大家更要同心戮力,回去好好辦事。”
q781009 發表於 2019-7-29 23:01
第三十二章 無聲的抗議

    內閣裡面發生的事情自然很快就傳開了,那麼多人,事情鬧得那麼大,想要傳播自然也就很快。整個京城的官場都為之震動,在震動之後,出現的不是反彈,而是觀望。

    到了第二天,情況又出現了變化,皇帝正式下旨了。

    張居正奪情的聖旨到了內閣,皇帝令內閣和吏部慰留張居正。

    這一道聖旨頓時一時激起千層浪,張居正奪情事件也算是徹底拉開了眉目。無數人都開始盯著內閣,盯著吏部,想看看這兩個衙門的反應。

    內閣主要就是看呂調陽和張四維,這兩個人也沒讓人失望,當天就上了請奪情折。

    內容也很簡單,大明現在百廢待興,張居正不能走,請皇上降下聖旨給張居正奪情。

    兩位內閣大學士的請奪情折,一石激起千層浪,無數人憤怒的同時,也將目光對準了吏部尚書張瀚。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張瀚沉默了,這個被視為張居正親信的人,沉默了。

    張瀚能坐上吏部尚書,全賴張居正的提拔。

    當初在內閣廷推吏部尚書的時候,張瀚的排名是第三,排在他前面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禮和工部尚書朱衡。這兩個人無論是資歷還是聲望,或者是能力,全都排在張瀚的前面。

    劉台在彈劾張居正的時候,特意提到了這件事情,作為張居正任人唯親的證據。

    張瀚在坐上吏部尚書時候,也的確是唯張居正馬首是瞻,張居正怎麼說他就怎做。在大名的官場上,張瀚也就被理所當然的認為是張居正的人,而且還是鐵桿。

    可是在這一次的事情中,張瀚沉默了,他沒有想呂調陽和張四維一樣這麼做。

    在官員的任免之中,吏部尚書非常的重要,大明甚至有稱呼吏部天官的說法。並且吏部尚書不能入閣,從這裡面就能看出這個位置的特殊了。

    名義上內閣大學士也要由吏部任免的,你也是官員,這就相當於後世的組織部。

    領導提升幹部的時候,最先問的肯定是組織部,皇帝也是如此,這樣的事情必須要問吏部。張瀚沉默了,情況也就瞬間微妙了起來,這個時候彈劾的奏摺就來了。

    紫禁城,文華殿。

    朱翊鈞這幾天就喜歡在文華殿呆著,靜靜的看著張居正拜訪在這裡的十二面巨大的屏風。這上面寫著一個一個的官員,這些都是大明官的官員,這也都是自己這個皇帝的臣子。

    “皇爺,奏摺送上來了!”張鯨從外面走進來,身後跟著不少小太監,懷裡面抱著的都是奏摺。

    朱翊鈞轉頭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張鯨:“這些都是反對奪情的摺子?”

    “回皇爺,是,這些都是反對張閣老多情的摺子。”張鯨硬著頭皮說道。

    “看來是該縮減三公經費了,這錢都被你們這麼給浪費了。”朱翊鈞嘀咕了一句,擺了擺手:“全都拿走,朕沒心思看!”說完又問道:“吏部尚書張瀚那邊還是沒有消息?”

    張鯨點了點頭:“回皇上,還是沒有消息。”

    事實上朱翊鈞也有些不理解,張瀚的確是張居正的人,不然也不可能這幾年都如此聽話。要知道張瀚可是吏部尚書,配合張居正也不一定要聽話到這種程度啊!

    朱翊鈞點了點頭,沒有在這問這件事情,他準備等等看。

    隨著皇帝下旨,張瀚無聲,朝廷上下對這件事情的關注也越來越高,在這個時候,張居正也上了一份奏摺,這份奏摺就是《乞恩守制疏》。

    這份奏摺自然很快就到了朱翊鈞的手裡面,這份奏摺朱翊鈞就看了,他挺想看看張居正怎麼說的。對於張居正現在的心理狀態,朱翊鈞真的很好奇。

    朱翊鈞希望通過這份奏摺窺探一下,這也算是一份惡趣味了。

    不過看了之後朱翊鈞就失望了,因為張居正這份《乞恩守制疏》,寫的那叫一個四平八穩。先敘父子之情,然後又說君臣之禮,最後說道了倫理綱常,文采斐然。

    朱翊鈞看起來卻大失所望,因為這就是一篇官場的套路文。

    “吏部那邊還沒動靜?”朱翊鈞放下奏摺,轉頭看向張鯨,這一次他是真的有些生氣了。吏部尚書張瀚的不發聲,朱翊鈞是真的不滿了。

    自己可是親自給張瀚下了聖旨,無論是贊成反對,你都要有個聲音吧!贊成的話,那你就按照我的聖旨寫奏摺,然後按照吏部的程序慰留張居正。

    你反對你可以上奏摺,陳述利害,這也行,你這沒聲音是什麼意思?

    說重了這是無視皇帝的聖旨,說輕了,你這是看不起我這個皇帝啊!雖然兩世為人,朱翊鈞也是人,這種被無視的事情,他怎麼可能不生氣。

    “回皇爺,吏部張大人那邊還是沒動靜。”張鯨小心翼翼的說道:“不過戶部侍郎李幼孜上了一份奏摺,是請張閣老奪情折。”

    聽到這個消息,朱翊鈞點了點頭,臉色卻沒有變好看多少,戶部侍郎上奏摺和吏部尚書有什麼關心。朱翊鈞沉著臉,擺了擺手說道:“回乾清宮。”

    外面都看著吏部,吏部自然也不平靜,這裡面有一人尤其不平靜,他是吏科給事中王道成。

    這一天剛剛到了吏部,王道成就跑到張瀚這裡來了,作為同是支持張居正的官員,王道成對於張瀚的做法就很不理解。在這個張閣老最需要支持的時候,作為張居正提拔的官員,作為張居正的心腹,在這個時候怎麼能不站出來呢。

    雖然張瀚是沉默以對,但是大家都知道,這種沉默就代表了一種態度了,這是無聲的抗議。

    “尚書大人,皇帝聖旨以下幾日,尚書大人是不是該按照旨意行事了。”王道臣見到張瀚之後,也不繞彎子,直接就開口說道,而且語氣很不善。

    張瀚今年的年紀也不小了,坐在尚書的椅子上,捋著鬍子看著王道成。

    王道成是一個略微有些瘦削的中年人,顴骨很高,看起來有些不協調,但是他的眼睛卻很堅毅,尤其是他的眼神,此時他就目目光不輟的看著張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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