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戰國] 不可思議的戰國 作者:眉毛會說話 (已完成)

 
嚴羊 2019-8-6 09:16: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9 38438
嚴羊 發表於 2019-8-6 14:30
風起白崖160 君子與惡​​鬼

看著張良胸前的那團殷紅,顧春風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冷冷道:“你做事做得這麼絕,來日我殺你前,定要扇你上百耳光,將你扇成一個豬頭為止。”

張良沒有回答,轉身向洞口走去,他的身上仍插著劍,看起來就像一名受刑的鬼。

“好好享受你們的亡命生涯吧。”張良的身影消失在了洞口,密室再次恢復了安靜,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是有些事終究還是發生了,不是噩夢,卻比噩夢更殘酷。

“他為何會刺自己這一劍?內疚?”唐衣看著漆黑的洞口,皺眉道。

顧春風長長吐了一口氣,道:“他想我們死。”

唐衣的眉頭皺得更緊。

顧春風接著道:“他用我的劍刺傷了自己,那污衊你我時說的話就更有分量。一個身上插著劍的張良,和一個完好無損的張良,給人的信服感是截然不同的。”

唐衣若有所思,喃喃道:“要不是我臉上火辣辣的疼,我到現在還認為這只是一場夢。”

顧春風皺著眉頭,道:“現在我們沒了天書,最重要的事就是怎樣救你的命。我們不久後就會是這個世界的罪人,無數熱血衝動的正義之士就會前來圍剿我們,我得理一理思路。”

聽見顧春風的話,唐衣肩頭顫抖了一下。

她扭頭,認真地看著顧春風,嘆息道:“這個時候了,能不被亂刀斬死已經是萬幸,你還想救我的命?顧春風,我們都必須接受這現實,我是活不了,但你一定得好好活下去。”

顧春風回頭,眼神很是堅定,道:“唐衣,你不會死,我也不會允許你死。我要你活著,看著我先抽張良那叛徒幾十個大耳刮子,然後再將他殺死!

我還要你做我的妻子,我們在白崖生一堆胖小子與乖女兒,教他們喝酒吃肉睡懶覺,給我們做火鍋吃。這才是我要的現實,你剛剛說的,不是。”

聽著顧春風的訴說,看著顧春風那雙亮如星辰的眼睛,唐衣堅硬的心瞬間軟了下來。

如果這是顧春風的一個夢,她即使再心狠,再堅強,也不忍心將其戳破。於是她看著顧春風,笑著點了點頭,道:“我一定活著,活著看你打他臉為我解氣。”

聽見這樣一句回答,顧春風也笑了。

在這樣一個昏暗的密室裡,兩個剛被同伴背叛、窮途末路的人,臉上還掛著新鮮的指痕,居然談話的內容是逆襲打臉。

如果有人看見這一幕,一定會覺得很可笑。如果這個故事出現在另一個世界的網絡上,一定會被人說成阿Q得喪心病狂。

但顧春風不在乎,阿Q也好,歪歪也罷,至少還有人支持他。

這個支持他的人自然就是唐衣,他不能失去的唐衣。

兩人開始休息,準備讓毒性自行消散。

這種毒名為“失元”,意味著讓人失去元氣的意思。“失元”並不致命,時效只有三個時辰,在世上的存量極少。

張良能用這種毒對付他們,顯然早已謀劃多時。

“既然張良要我們背鍋,我們就好好背給他看。”顧春風彷彿又恢復了自信,對著唐衣道。

唐衣溫柔應道:“都聽你的。”

現在她真的很像顧春風的妻子,夫唱婦隨的妻子。

只要兩人還有時間在一起,即使成為全世界的公敵,那又怎樣?

張良走出那個樹洞時,黃昏已逝,黑夜將臨。

他的胸口插著那柄觸目驚心的銀劍,很痛,但現在覺得自己的心更痛。

他本來不叫張良,而叫李四,因為他在家裡排名老四。他的父親叫李白夜,名字很特別,而他叫李四,名字很普通。

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李家五兄妹中,他天賦不是最高的,但心機卻是最深的,所以最受寵。

因為他的父親就是一個心機很深的人。心機深的人總是讓人畏懼,他和他的父親一樣,都喜歡別人畏懼他們。

十年前,流落到神州的這支神族分支被吳南生屠殺得乾淨,而他成為了其中唯一的漏網之魚。

他只能絕望著、憤恨著將自己扮作了一名家破人亡的難民,從此改名張良。

沒有家人的陪伴,沒有兄弟朋友的關心,李四在燕國像孤魂野鬼般遊**著。

直到他遇見了儒家的孟聖人,從此才有了一個家。

那個家就是書院。

從孜孜不倦的教誨,到禮儀道德的熏陶,再到好友同窗的溫情。李四曾一度忘了自己叫李四,而是張良,溫文儒雅的儒家張良。

直到那一天,他遇到了那個戴著哭臉面具的人。

那個被稱作“哭先生”的人,一眼就看出了他埋藏在心底深處的仇恨,進而喚醒了那個叫李四的傢伙。

從此,他雖然還叫張良,但李四復仇的靈魂卻已經深入了骨髓。從此,他還多了一個身份--闇月排行榜第一的殺手。

今天,他將顧春風與唐衣推向了深淵,就表示著和君子張良這個身份徹底決裂。

他選擇了報復與仇恨,所以從此他就不是張良,而是李四。即使表面上依然披著儒家君子的皮,但他的內心卻是一隻復仇的鬼。

不知為什麼,他現在卻對這個假扮得有些噁心的君子身份,居然有些不捨。

因為這個身份裡,有師長,有同窗,有友人,有同生共死的伙伴顧春風、唐衣、墨十八、沐搖光,而現在,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他至始至終都是一個戲子,靠演戲瞞過了所有人,卻又對這個扮演的角色動了情。

漆黑的夜空下,張良猶如行屍走肉般的走著。

從此,他就是複仇的鬼,再也沒有其他選擇。

離天罰山最近的一個小鎮,因為盛場一種圓潤的小石子,所以得名“浮石鎮”。

浮石鎮內西邊有一座道觀,名為黃木道觀。道觀門前有兩棵白年黃楊,長得枝繁葉茂。

不過現在已是冬季,再如何繁密的樹葉也迎來了掉完的一天。

當最後一片黃楊葉落下,道觀裡的老道士便開始清掃門前的殘葉與塵土。

這一天,天氣很好,冬日的陽光很溫暖,老道士拿著一把老舊的掃帚輕撫著石板,顯得得格外悠然。

就在他將最後一片落葉堆疊在了樹腳下時,他看見了一個的人。

這個人一副書生打扮,胸口切插著一柄銀亮的劍,臉色蒼白如紙,看起來猶如惡鬼。

看見這個人,老道士眼皮便發現眼皮跳得厲害。

書生晃晃悠悠地走到了老道士身前,拿出了一枚黃色的道符。

看見這枚道符,老道士的眼里便滿是驚訝的神色。

下一息鐘,那個書生暈倒在了地上。
嚴羊 發表於 2019-8-6 14:30
風起白崖161 滿世皆為敵

五日後,一隻紅鷹帶著一封信與一枚道符回到了咸陽。

信上寫著張良受了重傷,在浮石鎮上昏迷不醒,而其他人已經不知所踪。

這封信就躺在甘露台的桌上,它就像一道催命符,以致於在場的大人物面色都不好。

秦王贏烈、道家莊子、墨家鉅子、陰陽家鄒衍和兵家孫武五人,從顧春風幾人出發後就一直在等待。

雖然楚國援軍已到,正在咸陽城外駐紮著,但如果沒有《天書人卷》,形勢依然不容樂觀。

幸運的是,魏襄帶著陰兵退回雄虎山脈後,一直沒有再次發動進攻;不幸的是,獲取《天書·人卷》的任務可能已經失​​敗。

他們為了保密,只派了顧春風這幾個年輕人前往。

天罰山自古就是兇地,要活著找到天書並不容易,他們本來就想賭一把,不過好像賭輸了。

張良在遙遠的浮石鎮昏迷不醒,顧春風等人更是音訊全無,一切都變得很不妙。

難道天罰山真的那樣恐怖,除了張良外,其他幾個如此優秀的年輕人甚至都沒有辦法回來?

場間的氣氛有些壓抑,鉅子墨眉站起身來,道:“我想去浮石鎮看一看。”

莊子道:“你是擔心張良?”

墨眉點了點頭,道:“除了張良,目前好像沒人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

莊子道:“還是我去吧,畢竟黃木觀是我道家的據點。”

墨眉看了看天邊不停流動的雲層,點了點頭。

下一息鐘,莊子便在觀露台上乘風而去,而剩下的人只剩下了等。

張良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當他醒來時,只覺得全身沒有一絲力氣。

窗縫裡透過的陽光剛好灑落在灰色的被子上,和他暗灰色的臉色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早就計算好了自己的傷勢,他算定自己到達黃木觀時已是強弩之末,幾近死亡邊緣。

因為只有這樣,他說的話才更可信。

他知道自己不會死,因為他早就知道黃木觀是道家的一處據點,還知道那老道士是莊子的師弟,而且醫術驚人。

那枚道符是出發前莊子給他的,關於黃木觀的一切也是莊子告訴他的。因為孟聖人和莊子是至交,他這個孟聖人的得意門生自然也要受些照顧。

張良看了看自己胸口的紗布,血已經被完全止住,空氣中瀰漫著血液與草藥的香氣。

他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天書已經送到了需要的人手裡,只要問他話的人一來,顧春風和唐衣就將成為全天下的敵人。

而他呢?他不僅會洗脫一切嫌疑,還能更進一步獲得應得的權利與力量。

他的計劃按部就班地推進著,就像一輛無敵的戰車,沒有誰能夠阻擋。

果然沒過多久,莊子便風塵僕僕地來了。

他看著臉色髮灰的張良,輕聲道:“賢侄,你現在的傷勢如何?”

張良苦笑了一下,道:“多謝莊老前輩關心,應該死不了。”

莊子眉頭微微一皺,屋內便起了一陣清風。這陣清風拂過張良的胸口,然後又飄回到了莊子眉心。

莊子皺眉道:“好狠的一劍!果然如吳雲師弟所說,劍鋒離心臟不過兩寸,洞穿了整個身體。要不是你及時趕到這裡,而師弟他醫術超絕,賢侄你可能已經死了。到底發生了何事,是誰刺了你這一劍?”

張良低著頭,沒有說話,髮絲遮住了他的眼睛,給人一種頹敗之感。

終於,他嘆息了一口氣,極其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是顧春風......”

一個時辰後,莊子從張良房間裡出來,發現自己好像老了很多。

黃木觀內依然有一棵黃楊,只是葉子已經掉光了,光禿禿的,看起來很是蕭瑟。

莊子嘆了一口氣,眉頭深深的皺起,額前的皺紋就像老樹的樹皮,痕跡又深了幾分。

他沒想到是這個結果。這個結果,即使對閱遍塵世極惡的他來說,都覺得太過殘酷。

三日後,莊子帶著雪蒲劍回到了咸陽,帶來了這個殘忍的消息。

在張良提供的證據與莊子的轉述下,秦王嬴烈震怒。

嬴烈好征戰,最恨背叛同袍之輩,於是雷厲風行的頒下了一道震撼天下的王令--“顧春風與唐衣乃闇月組織派來之奸細,與魏國勾結,謀害同袍好友張良,罪當誅。凡斬顧春風與唐衣之秦人,封萬戶侯,賜坐地丹一枚。”

這道王令一出,咸陽城瞬間滿城風雨。

“顧春風與唐衣為闇月奸細,謀害儒家張良”的消息如野火般蔓延開來,迅速擴散到了神州各處。

如今魏國勢大,陰兵更是陰邪至極,魏國早已成為了整個人類的恐懼之源,而闇月組織與魏國王族勾結早就不是新鮮事。

與魏國勾結是不忠,陷害同袍好友是不義,作為闇月組織的成員,便是與整個人類種族為敵!

秦王的王令一出,其餘五國迅速有了響應。

五國的王令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王令的內容幾乎與秦國一致--凡是斬殺顧春風與唐衣者,不僅能在自己的國家拜將封侯,更能獲得重寶賞賜。

如果貪戀權勢與錢財,封侯便是最好的歸宿。要知道秦國征戰數年,能封萬戶侯的還不足十人。

如果痴迷修行,那秦國的坐地丹、燕國的琉璃符、趙國的轉魄秘劍、楚國的朱雀針、韓國的白龍木和齊國的天養珠,無一不是修行者最渴望的仙品。

在對闇月組織的仇恨,對魏國的恐懼,以及在如此重賞之下,顧春風與唐衣兩人轉眼便成了整個世界最願意毀滅的敵人。

在魏國崛起前,七國間有明顯的排他性。各國之間的互通貿易必需有通關文牒,並且受到層層限制。

但自魏國連破秦國十五城,兵​​臨咸陽城之後,其餘六國的關係便變得微妙起來。

他們都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如果秦滅,魏襄可能會徹底鬼化,從而擁有近乎無敵的鬼力,到時候其餘五國即使聯盟,也不一定是魏國的對手。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就不再是簡簡單單魏秦兩國間的戰爭,而是化鬼的魏王與整個人類之間的戰爭。

所以從半年前開始,其餘六國便達成了默契--修行者可隨意進出各國邊境,所以才有了修行者齊聚咸陽的盛況。

自秦王王令一出,這場盛況迅速變成了斬殺闇月奸細的盛舉。

闇月殺手身份神秘,目前已經明確身份的就只有顧春風與唐衣兩人,所以世人對於闇月組織的怒火,只能發洩在他們兩人身上。

整個咸陽城彷彿都沸騰了開來。

想拜將封侯者,欲往殺之!

想獲取修行仙品者,欲往殺之!

想找闇月復仇者,欲往殺之!

想名聲大噪者,欲往殺之!

為胸中一腔正義熱血者,欲往殺之!

厭惡此種不義行徑者,欲往殺之!

而見識過魏國強大陰兵隊伍的修行者們,知道了自己對戰爭的作用微乎其微後,全部出咸陽,殺春風!
嚴羊 發表於 2019-8-6 14:32
風起白崖162 咸陽紙貴

魏國陰兵退走,暫時沒有了動靜,但秦王幾人的憂慮卻更盛。

據他們推斷,既然闇月已得《天書·人卷》,那魏國一直沒有動靜,應該是和天書有關,如果《天書·人卷》再落入魏國之手,整個人類都兇多吉少。

這幾日,咸陽城的所有畫師都在每日每夜地畫著畫。他們作畫的內容完全一致,只畫兩個人頭,一個顧春風的,一個唐衣的。

一時間咸陽紙貴,畫師累成狗。

無數年輕修行者拿著畫紙,眼神狂熱地出了城門。

看見這些年輕修行者,墨家鉅子將頭上的斗笠拉得更低了些,臉上滿是無可奈何的表情。

這些畫紙上的水墨頭像,畫得太不像了!

他不久前才見過顧春風與唐衣,自然對他們的相貌有很清晰的印象。

他認為拿著這樣的圖紙去找人,即使顧春風和唐衣就站在這些修行者面前和他們打招呼,他們也不一定認得出來。

這畫上的頭像據說是由一名見過顧春風兩人的畫師所畫,然後就被咸陽城剩下的畫師瘋狂複製。

第一幅畫本就和顧春風兩人的真實樣貌有偏差,更別提後面複製的這些贗品了。

這些畫就像有些流言,從第一個人到最後一個人的耳朵裡,可能就成了截然不同的兩件事。

就像這偌大的鹹陽城,城東有家人的兒子當了一個百夫長,消息傳到城西就可能變成了士大夫,到了城南就可能變成了已戰死的烈士。

莊子帶回來的話應該沒有任何偏差,那張良說出來的話呢?

所有人都相信張良說的話,因為刺入他胸口的那柄劍就是顧春風的佩劍,而且據說那柄劍貫穿了整個身體,離心臟不足兩寸。

一個幾乎犧牲掉自己性命的人說出的消息,世上本就沒多少人會覺得是假的。更何況這個人是儒家名滿天下的君子,這個君子還曾今創立了專門對付闇月組織的熾陽。

對於張良的話,他沒有任何理由不去相信,但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卻不知這不安來自何處。

就在修行者如群蜂般湧出咸陽城時,顧春風與唐衣則剛剛出了天罰山。

他們在那間密室中呆了四天,直到將體內的真元數量恢復到了巔峰,才決定出來。

要不是食物不夠,天罰山脈內連野物都沒有,顧春風更寧願在那裡多呆上一段時間。

因為根據他的推斷,現在出去,肯定滿世界的修行者都想殺了他和唐衣而後快。

站在那巨大天坑的邊緣,顧春風只覺得是一場荒唐的夢,可惜的是,這場夢最殘酷的時候才剛剛開始。

顧春風和唐衣合計了一下,決定先去離這裡最近的浮石鎮。

清晨,顧春風與唐衣並肩走在浮石鎮的街道上。他們並沒有做什麼偽裝,走得很自在,就像穿過街頭屋簷的微風,與晨光融為了一體。

出乎意料的是,浮石鎮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沒有電視劇裡演的滿街官兵拿著畫像一一盤查,也沒有修行者暗暗跟著他們,甚至連張貼他們畫像的懸賞榜都沒有。

事情的發展比顧春風預計的要慢,是因為他不知道張良為了把這件事做得更絕,選擇用更加殘酷的方式來宣告這一消息。

張良昏迷了幾天,這件事就比他的推算慢了幾天,顧春風與唐衣也因此多了些喘息的時間。

現在兩人扮作了一對夫妻,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浮石鎮上唯一的客棧。窮吃海喝了一頓後,兩人要了一間上房,然後住了進去。

看到唐衣和自己進了同一間屋子,顧春風的心就跳得厲害,心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開房?”

唐衣進了屋,直接疲憊的躺在了**。

看到**唐衣曼妙的身姿,顧春風只覺得臉發燙,內心緊張道:“這樣是不是太快了點?”

看著顧春風火熱的眼神,唐衣好像明白了什麼,臉頰迅速如火般燃燒了起來。

整個房間的溫度彷彿都陡然升高了,兩人的眼中都閃動著火焰。

這是自顧春風上白崖的那一刻起就種下的火種,過了這麼久,不但沒有熄滅,反而如野火般蔓延至了兩人的心田。

這就像一壇新酒,埋在泥裡很多年,終於變得格外濃郁熱烈。

顧春風走到了床邊,兩人四目相對著,臉上的溫度再次拔高,整間屋子彷彿變成了熾熱的火爐。

顧春風低頭,兩人的臉便越貼越近。唐衣發現自己好像都快不能呼吸,於是閉上了眼睛。

看著唐衣微微顫抖著的睫毛,顧春風終於忍受不住,貼了上去。

唐衣的嘴唇很涼,還有一絲絲甜,顧春風只覺得腦袋裡的血液開成了一朵朵鮮豔的花。

就在顧春風想更進一步時,屋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客官,我給你送茶來了!”小二在屋外呼喚著。

兩人被這一擾,動作瞬間定了格,然後唐衣呢喃了一聲,彷彿觸電般和顧春風分開,臉快要紅到了耳根。

“來得真尼瑪是時候!”顧春風心中一萬匹草泥馬飛奔而過,氣沖沖地打開了房門。

屋外的小二看見顧春風滿臉通紅,又看見唐衣同樣滿臉通紅地坐在床邊整理著自己的頭髮,一下子反應了過來。

他立馬羞愧地低下了頭,滿含歉意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想到才剛剛上午你們二位就.......”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二重複著這一句,將茶壺遞給了顧春風後,飛奔下了樓。

他一邊飛奔,一邊唸叨著:“現在的年輕客官真會玩,才早上就要那個。”

看著掛在自己手上的茶壺,顧春風一時無言以對。他扭頭看著唐衣,唐衣滿臉通紅道:“現在不行!”

看到唐衣嬌羞的模樣,顧春風突然笑了,道:“想不到白崖一霸唐衣也有這麼害羞的時候。”

唐衣道:“你不害羞?”

“我?”

“你不害羞,你的手剛剛為什麼抖得像個篩子一樣。”

“我哪有?”

“就是有!”

當顧春風與唐衣在客棧內鬥嘴時,窗外正是陽光燦爛,而咸陽城的一處驛館內,沐搖光卻淚水漣漣。

當關於顧春風與唐衣的消息傳出時,她便被師姐關在了這間屋子裡。

她臉色蒼白、眼睛紅腫,顯得很是憔悴。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她不知道張良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她只知道顧春風絕對不可能是叛徒。

這間屋子被施展了陣法,無論她如何衝撞都出不去。

這個時候,房間門突然開了。
嚴羊 發表於 2019-8-6 14:40
風起白崖163 和光同塵

這時,屋外進來了一位女子。

這位女子和沐搖光一樣,穿著方技家的星白色衣裙,只是年歲稍長,給人一種沉靜之感。

沐搖光霍然起身,急道:“我要去見張良,顧春風與唐衣不可能是闇月的人,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白衣女子嘆息道:“沒用的,現在六國王令已出,顧春風與唐衣必死無疑!”

聽到這裡,沐搖光頹然坐在凳子上,她覺得整個人都被抽空了。

秦王王令出時,她以為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沒想到自己被關的這幾天裡,其餘五國也發布了王令。

“張良一定瘋了,這個世界肯定瘋了,我要出去。”沐搖光起身,想要衝出去。

白衣女子橫在她身前,道:“你不能出去,這是師尊的命令。”

沐搖光呼出了一口氣,道:“師姐,事情既然已經無可挽回,我出不出去又有什麼區別?”

白衣女子道:“師尊是怕你做傻事,為了那樣的人不值得。”

沐搖光冷笑一聲,道:“那樣的人,哪樣的人?你們根本就不了解他,憑什麼要如此輕易的定他的罪?麻煩師姐讓開,否則就別怪師妹無禮了。”

白衣女子眉頭緊皺,道:“難道你還要為了闇月的人和我動手不成?你太年輕,被陰險狡詐之徒欺騙很正常,但是我不會讓你在這條歧路上越走越遠。”

“哦?是嗎?”沐搖光拿起了梅花玉傘,道:“那師姐,得罪了!”

話音剛落,沐搖光右手一抖,梅花玉傘便化作了一道清光,直點白衣女子的胸口。

白衣女子右手食指中指併攏,憑空一點,她身前的空氣便發生了一絲波動,彷彿水中激起了一串漣漪。

這一指名為“翠溪指”,乃是方技家祖師在翠溪畔所悟。翠溪指能將體內元氣聚於指尖,進而爆發出極強的穿透力,有穿金透石的威力。

翠溪指與梅花玉傘化作的清光撞在了一起,爆發出了尖銳的呼嘯聲。

狂風自指尖與傘的相交處噴薄而出,刮翻了桌上的茶杯,吹亂了兩人的秀發。

沐搖光右手一轉,梅花玉傘悄然綻放,彷彿一朵狂風中的野花。

在梅花玉傘打開的瞬間,一股精純的真元之力便從傘面湧出,化作了數道晶瑩的水流,直撲白衣女子麵門。

白衣女子見狀,左手閃電般抽出了腰間的玉傘。

玉傘如閃電般展開,快得根本無法看清傘撐開的過程,就像時間被放快了無數倍。

真元形成的水流撞在傘面上,瞬間碎成了無數水珠,向四周濺射。

屋內的桌椅接觸到這些“水珠”後,冒出了串串青煙,露出了被穿透的孔洞。

沐搖光一聲清嘯,梅花玉傘便劃出了一道月牙般的弧線,直割白衣女子的傘面。

這一劃鋒利至極,傘的邊緣與空氣劇烈摩擦,發出了刺耳的破空聲。

白衣女子如發炮製,帶著梅花玉傘劃出了一道弧線。她雖然出手稍後,弧線卻後發先至,而弧線也更加耀眼。

彈指間,兩道月弧撞在了一起,傘面相交,互相割裂。

嗤嗤......兩傘邊緣相割,激起了串串火花,更是發出了無數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

兩弧相割、分開,然後弧線再起,再相割。

劇烈摩擦聲連綿不絕,沐搖光握住傘柄的右手掌心肌膚已被震裂,一片殷紅,但她依然不停地劃出弧線,眼神堅定。

白衣女子見狀,眼裡露出了震驚的情緒,她眉頭緊皺,向後連退了三步,腳下的石磚跟著寸寸斷裂。

剛剛站定的瞬間,白衣女子衣袖中便飛出了一串銀亮的光束。這些光束筆直,開始是一束,然後瞬間分裂開來,變成了無數光絲。

“和光同塵?”沐搖光大驚,接連後退,可是已經來不及。

光絲在空氣中穿梭,空氣中的灰塵便像活了一般,圍繞著它們跳躍起來。只一瞬間,每一條光絲周圍都形成了一道道縹緲的塵圈,畫面看起來很是神奇。

下一息鐘,這些光絲便纏上了木搖光手腳。沐搖光奮力掙扎,而這些光絲格外柔韌,她的力量如泥牛入海一般,終於再難動分毫。

白衣女子跨步,一步便跨出了三步的距離。

她猶如鬼魅般的在沐搖光胸口一點,沐搖光全身頓時失去了所有力氣,梅花玉傘陡然墜地。

然後白衣女子手一揮,玉傘便到了她的手裡。

沐搖光無可奈何,眼淚便如泉水般湧出,看起來楚楚可憐,就像一隻受傷的幼獸。

白衣女子看著沐搖光,沉重的嘆了口氣,道:“你先冷靜一下,我明日再來看你。”

女子退出了屋子,纏在沐搖光身上的光束消散。

沐搖光失神地走到了牆角,然後蜷縮成了一團,開始痛哭起來。

浮石鎮的夜晚比白天要熱鬧得多。這裡雖然處於秦國邊境,但是官道的一處中轉站,所以聚集了很大一批楚秦兩國的商賈。

這裡往來的商賈多了,在浮石鎮上漸漸形成了規模還不小的夜市。

此時月色如霜,冬天的夜晚很是寒冷,但夜市上掛起了無數紅色的燈籠,給人一種溫馨的感覺。

顧春風推開了窗戶,夜市的景象便映入了眼簾。

唐衣看著那些紅色的燈籠與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道:“我想逛街。”

然後顧春風和唐衣便出現在了街頭。

浮石鎮盛產一種圓潤的小石頭,於是街道的地面上也鋪了一層,所以踩上去很舒服。

唐衣雙手晃悠著走在路上,看上去就像一個貪玩的小孩。

顧春風直接牽起了唐衣的手,唐衣扭頭,兩人相視而笑,享受著此刻的心安。

以前的唐衣很懶很嘴饞,現在的唐衣依然很嘴饞。街頭的小吃,沒有一樣沒有進入她的嘴。

“好吃,好吃......”這是唐衣重複最多的話語。

要不了多久,他們將是整個世界的罪人。而現在他們卻在這裡逛著街,吃著小吃,渾不在乎。

隨風擺動的紅色燈籠將夜色點亮,張良站在黃木觀的一處角樓上,沉默不語。

就在顧春風兩人準備返回客棧時,四名儒家弟子出現在了街道盡頭,而且手裡都拿著兩張紙。
嚴羊 發表於 2019-8-6 14:41
風起白崖164 神級畫像

看見那四個書生,顧春風兩人剛剛放鬆的神經便再次繃緊。

該來的,總算來了!

兩人不動聲色的進了客棧,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想著那幾個書生略顯狂熱的眼神,唐衣不安道:“他們手裡拿的應該是我們的畫像吧,你說到底畫得像不像?”

顧春風語氣卻頗為輕鬆,道:”明天早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希望他們把我畫得好看些,把你畫醜些。”

“為什麼?”

“因為這樣我們才比較配。”

聽見這一句,唐衣“噗呲”一下笑出聲來,道:“這個理由好。”

一夜很快就過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本該發生點什麼,卻什麼也沒發生。

因為顧春風睡的是地舖!

想著昨晚被強制要求睡在地上,顧春風就一臉鬱悶。

推開窗戶,窗外是一個雨天。綿綿的冬雨就像一根根牛毫,讓蕭瑟的冬天變得更加寒冷。

天氣雖然陰冷,但街道上的人並不少,特別是街道轉角的菜場口,還聚集了一大群人。

這群人看著牆上的畫像與告示指指點點,說著一些難聽惡毒的話語。

“這兩個無恥之徒,居然殘害自己的同伴,簡直凌遲都不為過。”

“是啊,張良可是儒家出名的君子,居然遇上了這樣兩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老子這輩子最恨這種無恥之徒,別讓我遇到他們,遇到了非將兩個雜種浸豬籠不可!”一個年輕的壯漢義憤填膺地說道。

“浸豬籠不是專門對付姦夫**婦的嗎?可看這畫像不像是一男一女啊?”

“就算是兩個男的,也是奸夫**夫!咸陽已經告急,他們居然還做魏國的狗,真是恬不知恥!”一個買菜大媽激動得全身顫抖,儼然成為了這群人的精神領袖。

“就是,就是......”一堆人跟著附和著。

作為被咒罵的男女主角,顧春風與唐衣神情淡然,彷彿罵得根本就不是他們,而是別人。

兩人直接擠進了人群,隨身附和著那些惡毒的話語,唐衣甚至做出了一副同仇敵愾的表情。

看著那些大媽們唾沫飛濺的辱罵著自己,顧春風兩人簡直哭笑不得。

接著又看了看牆上貼著的畫像,顧春風和唐衣差點笑出聲來。

因為要不是這畫像下寫著兩人的名字,他們可能自己都認不出來自己來。特別是唐衣的畫像,即使女扮男裝的她,面貌也很清秀,結果畫像上給她添上了一筆大鬍子。

兩人不動聲色地擠出了人群,轉到了一個無人的小巷,終於忍受不住,暴笑起來。

顧春風道:“畫這畫的師傅,簡直就是我們的恩人。”

唐衣笑得眼淚花都出來了,道:“我看是那畫師想錢想瘋了,隨便畫了個人頭就來糊弄人。也難怪,秦人尚武,這些畫畫的師傅逮著個賺錢的機會也不容易。”

這個時候,一個老乞丐從小巷經過,看著眼前兩個還算登對的少男少女,眼裡滿是疑惑,心道:“現在的年輕人都愛在這種小破巷子裡談情說笑了?”

隨著老乞丐的離開,顧春風也冷靜了下來。他認真道:“現在畫像畫得不像我們,那就說一般人認不出你我,所以我們不用做過街老鼠。但我想這依然是張良的設計。”

“張良的設計?”唐衣疑道。

顧春風道:“張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以他的繪畫功力,怎麼會畫不出我們的樣貌?我想他應該還有其他計劃,以致於還不想我們這麼快就被找到,不然他也不會讓這些畫像流傳出來。

現在一切主動權依然在他的掌控中,如果他想,我們隨時都會變成過街老鼠,所以我們先得趙一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

唐衣皺眉,道:“這天下皆是王土,除非那些無人的深山,不然哪裡還有我們藏身的地方?”

顧春風道:“你的身體越來越虛弱,肯定不能離開城市,所以我們必須去咸陽。”

“咸陽?你沒瘋?”唐衣眼裡滿是不解。

由於魏國陰兵來襲,如今的鹹陽完全是修行者的巢穴。唐衣想不通,心道:“現在去咸陽,難道不是羊入虎群?”

顧春風道:“現在王令已經傳到了這裡,那幾個儒家書生應該是第一批到達這裡的修行者。如果我預料得不錯,現在咸陽城的修行者正不停向天罰山這邊趕來,而如果我們偏偏反其道而行,反而可能進了一座空城。”

唐衣聽完顧春風所講,溫柔道:“都聽你的,我家風風最聰明。”

這句話的用詞很曖昧,唐衣的語氣也很曖昧,在冬季陰冷的巷口,顧春風覺得心都要融化了。

冬季,雨天,一隊行商在平原上行走。

雪融化之後,這片平原依舊荒涼。枯黃的野草與灌木在輕風細雨中搖擺著,混著一地的雪水,道路很是泥濘。

這只商隊從楚國出發,帶著楚國盛產的鹿茸、熊皮,以及一些藥材,準備去咸陽賺上一筆。

咸陽城外有魏國陰兵的威脅,但同樣也意味著發財的機會。

特別是最近半年,咸陽城對藥材的需求很大,所以他們才在這冷風細雨中趕路。

這支商隊的領隊是個刀疤臉,曾經還落草為寇過,對這種亡命徒來說,沒有錢賺才是最大的危險。

但刀疤臉很清楚,這一趟行商並不容易,最大的麻煩還是路途上的強盜。

作為曾經的同行,刀疤臉很清楚在秦國大軍主要精力放在抵抗魏國陰兵後,這些亡命徒有多可怕。

因為沒有軍隊的鎮壓,這些強盜土匪再也沒有什麼顧忌,不僅會劫道殺人,甚至還會清洗一些較小的村落。

在這樣戰亂的時節裡,人命簡直猶如草狗,時不時出現屠村的事情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

刀疤臉在綠林摸爬滾打了那麼久,他知道這世界上最難估摸的便是人心。有的人會為了大義犧牲自己,有的人卻可能為了自己的利益出賣一切,比如最近鬧得翻天覆地的顧春風與唐衣。

說實話,刀疤臉也看不起那兩個傢伙,他曾經呼嘯山林,所以更加重義氣,討厭背叛。這支商隊裡的打手,全是他過命的兄弟。

刀疤臉騎著大馬走在前頭,心道:“這種背叛朋友的奸細,簡直比宮裡的太監還噁心,真他媽丟人!”

可是刀疤臉根本沒有想到,中途來蹭車的這對年輕男女,就是他心中最看不起的“奸細”。
嚴羊 發表於 2019-8-6 14:41
風起白崖165 多情刀疤

顧春風與唐衣此刻就坐在商隊末尾的一輛牛車上。

連綿的細雨不斷落下,兩人窩在牛車上的簡易黑布棚裡,像兩隻蝸牛。

顧春風早就在客棧打探到了這隊商隊要去往咸陽,於是便和唐衣扮作了一對前去咸陽探親的夫妻,藉口與商隊同行。

這只商隊的領頭渾身有殺氣,自然不是什麼善茬,可是這世上最容易搞定的往往是這些惡人。

因為這樣的人組織商隊,肯定是為了一個“利”字。

從離開咸陽那天開始,顧春風就不再是窮人,因為幾位大宗師加上秦王的賞賜,足以讓他們富裕的生活幾十年。

所以付了五百枚刀幣後,顧春風他們很順利地坐上了商隊的牛車。

牛車不是馬車,所以速度並不快,這樣晃晃悠悠的前行著,反而更像觀光。

牛車的車輪在泥地上留下了兩道明顯的車轍痕跡,而唐衣則靠在顧春風肩膀上,柔情似水。

兩人沒有想到,這場逃亡會是這樣的場景開始。

逃亡不似逃亡,反而更像是一場戀愛旅行。

可是顧春風知道,這樣的好日子肯定沒有多久。

因為即使那些畫像幫了他們大忙,但那些真正擅長追踪的修行者遲早會找到他們,那才是最大的威脅。

一路上一直很平靜,直到天黑,連惱人的綿雨也停了。

商隊找了一處稍微乾燥點的山坡,點起了篝火,開始休憩。

雨後的天空格外高遠,亮起了無數星辰,彷彿一塊嵌了無數顆明亮寶石的巨大黑布。

由於商隊領隊過慣了大塊吃肉的日子,所以商隊的伙食很不錯。

熊熊的篝火上架起了鐵鍋,鐵鍋裡的清水沸騰開來後,一塊塊巴掌大的牛肉便入了鍋。

不出片刻,整個山坡就瀰漫著一股濃烈的牛肉香氣。

刀疤臉舀了兩碗牛肉後,來到了顧春風兩人所在的火堆旁。

他將牛肉遞給了顧春風與唐衣後,客氣道:“這是你們的。”

顧春風笑著答道:“謝謝領隊!”

看見顧春風的笑臉,刀疤臉也笑了,他笑時臉上的那道細長的刀疤一皺,變得更深更醜陋。

“只要加錢就行。”

唐衣道:“領隊,我怎麼感覺你以前是搶劫的。”

刀疤臉哈哈大笑,道:“以前老子就是搶劫的!不過不像有些劫匪,什麼都搶。我只搶有錢人的東西,而且每次只拿走一半的貨,出門在外,做事不能做得太絕。”

顧春風答道:“你老還真是仁慈。”

刀疤臉嘆了氣,道:“要不是這亂世,有哪​​個龜兒子想要當土匪?老子混了這麼多年,不知挨了多少刀,後面就因為臉上這一刀破了相,連媳婦兒都找不到。”

聽到這裡,顧春風與唐衣只想笑,心道:“你找不到媳婦可不是因為你的臉,是因為你幹的行當。”

刀疤臉接著道:“後面終於有一個女人看上了我,她知道我是做什麼的,但並不怕我。那天晚上她對我說,只要我不干土匪了,她就嫁給我。老子當時一听就樂了,當場和兄弟們散了夥,於是娶了媳婦兒,幹起了現在的買賣。”

顧春風道:“沒看出來你老還是一個性情中人。”

刀疤臉沒有回答,但臉上隱隱的笑容可以看出他很幸福。

顧春風與唐衣突然覺得,這刀疤臉其實沒有看上去那麼勢利與可惡。

刀疤臉看著顧春風兩人,道:“今天我和二位說了這麼多,一是我確實看二位比較順眼,那些年輕才俊我得多了,還真沒幾個有二位順眼;二是我看二位也不像一般人,現在咸陽這麼亂,普通人哪敢前去探親。二位願意和薛某同行,也算看得上薛某,所以率先交了個底,路上也望二位多多擔待。”

聽見刀疤臉的話,顧春風與唐衣都有些心驚。他們沒有想到,一個普通的商隊領隊就有這麼毒的眼光。

顧春風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道:“領隊,我們不是有意瞞你。我倆也算宗門世家的子弟,只是兩家有些恩怨,我們卻因為這些恩怨喜歡上了對方,所以才偷偷跑出來,不敢聲張。”

聽到這裡,刀疤臉神情一下就放輕鬆了,笑著道:“我懂,我懂!兩位願意在我們這隊伍里呆多久就呆多久,不加錢!我這人最喜歡你們這種私奔的年輕人,和我一樣,重感情!”

刀疤臉說完便離開了,留下了顧春風與唐衣一陣茫然。

現在土匪也重感情了?不殺伐果斷,也要在愛的河流裡扑騰了?

將一碗滾燙的牛肉湯端在手裡,顧春風早已飢腸轆轆,於是大吃起來。

這牛肉熬湯雖然沒什麼講究,在這冬夜裡卻是難得的美味。

看了看旁邊拉了自己一整天的老黃牛,唐衣嘆息道:“你同伴的命不好,要被我們吃了,不過你的命好像也不好,明天還要給我們拉車。”

就在唐衣感嘆這幾句話時,顧春風已經乾掉了半碗牛肉。

看見這一幕,唐衣眼珠差點掉下來,驚道:“難道你不覺得燙嗎?”

聽見這麼一說,顧春風頓時反應過來,臉頰漲得通紅,直接跳了起來,長著嘴巴大叫道:“好燙!好燙!”

唐衣記得顧春風以前吃烤羊時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不由得搖頭笑道:“真是個白痴。”

大塊吃著肉,大口喝著湯,夜空乾淨清澈,即使泥濘的平原在夜色裡也顯得靜謐而美麗。

這樣的經歷很美好,至少對顧春風來說很美好,因為有唐衣在身邊。

對於如何治好唐衣的傷,他一直都沒什麼計劃,因為他無從計劃。

他們目前要做的就是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然後再去等待轉機。

他相信這個世界是有奇蹟的,因為他們不作惡,只行善,不應該是這個結局。

這樣的安慰很沒有說服力,但卻是顧春風唯一能倚靠的東西,如果沒有了希望,可能他早就崩潰了。

就在這時,山坡下來了三匹馬。

這三匹馬應該趕了很遠的路,老遠就能聽見拉風箱般的喘息聲。

在清冷的星光下,三匹馬上的人露出了模糊的面容。

最前面的人生得極黑,穿著白藍相間的道袍,長得人高馬大的,就像一座黑塔。而他身後的兩個道士偏偏又矮又瘦,與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用余光看見了那個黑塔般的道士,顧春風與唐衣心都差點跳了出來。

因為這個黑塔般的道士就是道家陸黑!

就算顧春風化成灰,他也認得的陸黑。
嚴羊 發表於 2019-8-6 14:42
風起白崖166 一吻退敵

陸黑曾在楚國國都丹陽城和顧春風打了一架,他當時自認為顧春風連他三招都抵擋不了,結果對方卻用劍符道給了他好看。

自此以後,陸黑便很佩服顧春風。

這種佩服不是對對方實力的認可,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欣賞。他欣賞顧春風的輕狂,欣賞顧春風的人品,更欣賞顧春風妖孽般的成長。

他是道家道武雙修的天才,在遇到顧春風之前,同輩人中他只服張良。而如今,就在他認定擁有了一個了不起的對手時,這個對手突然變成了整個世界的敵人。

闇月組織裡來的奸細,背叛好友張良,差點讓儒家君子殞命,這些罪狀無一不讓陸黑憤怒無比。

他憤怒自己以前為什麼會欣賞這種人,他憤怒這個對手為什麼會是這種陰險狡詐的貨色。

陸黑號稱“大黑牛”,愛憎最是分明,頭腦也相對簡單。他把一個人當朋友時,可以為了這個人拼命;他憎恨一個人時,他就會找這個人拼命。

這是顧春風以前對陸黑的評價,這評價到如今依然適用。

因為有的人本就是不會變的,而陸黑剛好就是這種人。

陸黑連夜從咸陽趕往浮石鎮,一是為了查看好友張良的傷勢,二是探查顧春風的消息。現在他已經急不可耐地想和顧春風拼命。

陸黑帶著兩個瘦道士下了馬,問道:“這裡誰主事?我們想買點肉吃。”

連夜趕了很多路,陸黑皮膚雖然黑得猶如煤炭,但他的黑眼圈看起來就是煤炭中的極品,黑得有些發亮,所以更顯疲憊。

刀疤臉一看陸黑的樣子就知道惹不起,忙道:“給三位道爺盛三碗肉,不要錢。”

陸黑三人接過了裝滿牛肉的大碗,開始大吃起來。

吃完牛肉後,陸黑付給了刀疤臉二十枚刀幣,道:“我道家有規矩,不敢白吃白喝。今晚我們想在你們的營地借宿一宿,不知道方不方便?”

聽到“道家”兩字,刀疤臉更加不敢怠慢,忙道:“方便,方便。”

這些存在於七國的宗門大家,往往都有鬼神莫測的手段。

道家高手層出不窮,最近幾年越發興盛,隱隱有了與七國第一大家儒家並駕齊驅的趨勢,在世人眼中地位超然,刀疤臉哪敢得罪。

特別是最近幾年,道家人宗開始入世修行,如果遇上些“匡扶正義”熱情過度的道家弟子,知道他以前幹過土匪的勾當,借他十條命也不夠死的。

給陸黑三人安排了休息地後,刀疤臉越發不解,心道:“以前這些宗門大家的修行者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現在怎麼這麼多?那兩個年輕男女是宗門子弟,這三個更是道家的門徒,難道現在修行都不要錢了?又或者說是為了那兩個闇月奸細而來?”

想到在浮石鎮上的那兩張畫像,刀疤臉嘆了口氣,道:“這世道真是越來越亂了。”

陸黑三人休息的地方離顧春風與唐衣很近,兩撥人中間只隔著一輛牛車,所以他們說什麼顧春風和唐衣都能聽得見。

這時,其中一個矮瘦的道人道:“你說張師兄會告訴我們那天的具體狀況嗎?”

跳動的火焰將陸黑漆黑的臉映得像一團燒紅的碳。

他聲音有些無奈,更多的則是憤怒:“張良師兄就是太過心軟,那兩個賤人如此害他,他也沒透露對方的具體位置,難道還要把對方當朋友不成?這次去浮石鎮,我一定要他將那天的具體信息好好告訴我,憑藉我道家的追踪法,我定要找到顧春風與唐衣那兩人賤人,讓他們死得很慘!”

陸黑說這話時雖然壓低了聲音,但由於他太過氣憤,以致於呼出的氣都吹得篝火搖晃不止。

“如果讓我們逮到那兩個小賊,非得給他們來個凌遲不可!”另一個矮小道士眼露凶光,惡狠狠道。

聽見這些道士的言語,顧春風與唐衣沉默不語。

他們這才明白,原來這個世界是如此的恨他們,以致於連修心的道士都恨不得將他們凌遲。

這時,本來安靜的老牛被一隻田鼠驚了一下,於是慌亂地一陣亂踢,踹起了片片污泥。

聽見老牛的響動,陸黑三人自然將目光移向了牛車這邊。

陸黑往這個方向一望,見是老牛**,便不以為意,繼續烤起火來。

可是片刻後,他將目光再次移向了牛車,以及牛車後的人。

顧春風用眼角余光觀察著這一切,自然知道這是陸黑看他身形有些眼熟的緣故。

兩人一直沒有易容前行,一是越易容形態就越不自然,破綻也越多,一不小心就會被同道高手看出。再加上畫像畫得太過離奇,所以他們便選擇了“本色”逃亡。

可是沒想到這逃亡才剛開始,就遇見了老熟人陸黑。

唐衣和顧春風頓時緊張了起來,他們雖然無懼陸黑與那兩個道士,但是如果發生正面衝突,那麼也等於宣布了他們的死刑。

他們即使能殺死這三個道人,自然也要付出代價,那自己的行踪也將徹底暴露,難以逃脫被圍殺的結局。

看見陸黑站了起來,唐衣的心已經沉入了海底。

就在她的手握住袖中碧玉笛的瞬間,唐衣突然感覺嘴唇一片冰涼。

這種感覺很玄妙,彷彿輕風吹拂過野草般自然,又彷佛觸電般讓人無所是從。

因為他在被吻,被顧春風吻!

顧春風的唇貼著她的唇,是那樣猝不及防,又是那樣水到渠成。

接吻本就是相愛的兩人最直接的表達方式,

顧春風與唐衣相愛,接吻便是件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在這個節骨眼上接吻,那就更正常不過。

因為陸黑自小修研究道法,對男女之事可以說是個雛。顧春風算定陸黑突然見到一對陌生男女在接吻,一定會心神慌亂。

果不其然,陸黑見到兩人親吻,不由得羞紅了煤炭般的臉頰,於是驚慌失措地回到了自己剛剛所在的位置,再也不敢看往這邊看一眼。

顧春風預料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吻了唐衣。

這一吻很長,長得就像一場綿延的細雨,根本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唐衣閉著眼,長長的睫毛輕微的顫抖著,顯得那樣誘人。

唐衣發現自己整個身體彷彿都嵌入了顧春風的懷裡,她覺得渾身無力,連呼吸彷彿都變得困難。

顧春風吻得很用力,彷彿這是末日來臨前,和心愛的人的最後一吻。

即使下一刻就是兩人的死期,但那又如何?

唐衣呢喃著,聲音很是嬌媚。聽見這聲音的陸黑三人,嚇得忙默念《道德經》。

這個時候,顧春風的手摸上了唐衣的腰,唐衣整個人都軟了,全身開始輕微顫抖。

今夜星光燦爛,他開始不停地摸她。

那等一會兒,她會不會不停地摸他呢?
嚴羊 發表於 2019-8-6 14:43
風起白崖167 甘露台下

不到兩柱香時間,陸黑三人就受不了,忙換了一個離顧春風兩人稍遠的位置休息。

陸黑不禁嘆道:“現在世道這麼亂,那兩個年輕男女居然在這地方玩了起來,還玩得他們三個都心猿意馬,真是不像話!”

想到掌教的教誨,三人害怕被粉紅魔障所害,以致​​於修為難以精進,所以開始閉目養神。

直到陸黑他們離開了兩柱香時間後,顧春風與唐衣的嘴唇才分開。

兩人自然不可能來一場真正的末日狂歡。

因為他們的末日就算很近,但也不是現在。

這激烈的一吻之後,唐衣滿臉春色,心道:“即使過幾天死了,也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而顧春風則心潮澎拜,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唐衣絕不能死!”

各懷心思的兩人抱著在牛車裡睡去,是那樣甜蜜,又是那樣悲涼。

因為漫長的逃亡路才剛剛開始!

天還沒亮,陸黑等人就已經出發了。

看著消失在平原盡頭的三人三馬,顧春風鬆了口氣,心裡念叨著:“送走瘟神,利國利民。”然後抱著唐衣繼續呼呼大睡。

天亮之後,商隊便繼續在平原上前行。

跨過這片荒涼的平原之後,就會抵達洛秋城。

洛秋城是秦國西邊最大的郡縣,秦國三大望族的商家在這裡生根,也在這裡發芽,直至現在半個洛秋城都屬於商家。

就在顧春風與唐衣隨著商隊緩緩進入洛秋城時,咸陽城的甘露台上正是霧氣最盛的時候。

咸陽大霧,站在高高的甘露台上,連高聳的醉陽樓都看不清楚。

在這些迷濛的晨霧裡,五個高矮不一的人正在商議著什麼。

從斷斷續續的交談聲中可以看出,他們談論的事情應該很嚴重,以致於最輕狂的孫武語氣都很凝重。

談論在霧氣中開始,也在霧氣中結束。

五人下了甘露台,霧氣也開始慢慢退散,露出了五人的面目。

秦王站在甘露台下,身形威猛,目送四人離開。

謝衣一身紫衣,神情肅穆,就像是蒼天最虔誠的信徒。

孫武依然很隨意,穿著一身很隨意的布衣,散亂的頭髮隨意地用布帶纏了一下,看起來就像市井裡的普通青年。可是即使他打扮已經如此隨意,卻依然給人一種孤高之感,孤高得彷彿比甘露台還高。

莊子下了甘露台,步履飄忽如虛幻,他上一刻還在王城裡,下一息便走在了市井中。

修了一輩子的道,莊子很克制,常常辟穀修行,難得放肆,而今天他卻很想放肆。

他在一處牛肉麵攤前停了下來,叫了一大碗牛肉麵,又叫小二在上面鋪了厚厚一層牛肉,然後撈了一壺酒,開始吃麵!

一壺濁酒配辣面,真是暢快!

莊子吃完了酸辣的牛肉麵,將一壺酒干了個底朝天,大呼過癮,然後扔下了一貫錢,消失在了市井中。

鉅子墨眉頭戴黑色的斗笠,身後黑色的披風迎著晨光飛揚,看起來就像一隻即將消失在天際的雄鷹。

他走得併不快,先出了王城,然後便在咸陽城的巷弄裡穿梭著。轉了好幾個彎,走了好幾里路,墨眉來到了一條破舊的巷子裡。

這條巷子是鹹陽城貧民窟中最普通的一條,骯髒的水漬浸泡在坑坑洼窪的泥地裡,腳一踩便滿是泥濘。

這裡的房屋全部很矮,很破舊,散發著一股霉味,但墨眉卻走得很愉快,就像去迎親一樣。

巷子很快到了盡頭,右手邊是一個破舊的茶室,門口用灰色的布簾遮著,裡面便更是昏暗。

墨眉掀開了布簾,輕車熟路地向內堂走去。

走過了一條長長的甬道,翻開了三層布簾,裡面的空間霍然開朗。

天光稀稀鬆鬆地從屋頂落下,照在那些眼睛佈滿血絲,卻又格外狂熱的賭徒身上。

這是一個賭場!

因為咸陽差點陷落,所以賭場生意並不好,連以前十分之一都不如。但即使這樣,仍有十來個賭徒依然通宵達旦地賭著錢,眼裡全是興奮、緊張的光芒。

賭博是會上癮的,據說有的賭棍一天不賭,手就癢得難受,現在鉅子墨眉的手就很癢。

賭坊裡那個頗有姿色的女子搖著骰子,玉石與漆黑的木筒撞擊著,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買大買小!買定離手!”女子的聲音同樣很有誘惑力。

那十多個賭徒開始押大小,他們很興奮,又很緊張,不停吶喊著“大大大!小小小!”

墨眉擠開了人群,將一團金葉子扔在了賭桌上,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金葉子的量詞一般是片,因為一片就可以讓人打得頭破血流。但現在賭桌上的金葉子只能用“團”來形容,足以證明數量有多恐怖。

“我買大。”墨眉淡然道,手卻在輕輕顫抖。

那位搖骰子的女子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豪賭,聲音因為緊張變得有些沙啞,道:“客官一次就賭這麼大,我們小本經營可賠不起。”

這團金葉子現在就散佈在賭桌上,金燦燦的,少說也有上千葉,買下一座小城都行。而搖骰子的女子很清楚,現在賭坊裡根本沒這麼多錢。

墨眉淡淡道:“我贏了,這個賭坊的一切歸我,包括你。如果輸了,這些金葉子就全是你們的。”

話音剛落,人群便爆發出一陣驚呼。

這一賭簡直太過可怕,一下就是整個賭場與整團金葉子!

那些金葉子在桌子上散發著誘人的光芒,賭徒們猩紅的眼裡滿是貪婪,但看見那個頭戴斗笠的男人,那些狂熱便瞬間瓦解。

因為對方的氣勢就像一座山。

女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恭敬道:“客人請等等,如此大事我可做不了主。”

墨眉點頭。

女子隨後進了一間小屋,半柱香後便從裡出來。她用雪白的巧手檢驗了一下那些金葉子,確認都是真的,然後嚴肅道:“我們決定賭了!”

本該起哄叫囂的賭徒此刻沒有任何聲音,因為這場豪賭實在太大,就算是其中的老賭棍也沒見過如此場面。

誰剛剛進賭坊,就賭上千片金葉子?誰剛剛進賭坊,一賭就是別人的全部家當?

女子拿起了搖色子的木筒,道:“此局需要重新擲骰子,客官可有意見?”

“沒有意見。”

骰子清脆的撞擊聲又起,女子的聲音又起:“買大買小?”

“還是大!”

木筒轟然扣在了桌上,裡面的骰子依然響個不停,墨眉的眼睛卻已經微微瞇起。
嚴羊 發表於 2019-8-6 14:44
風起白崖168 松針鶴唳

這場賭沒人敢動手腳,因為敢如此豪賭的客人,他們得罪不起。

骰子已經蓋在了筒子裡,一切全憑運氣。

絲絲縷縷的天光從瓦縫中落下,照在墨眉深色的斗笠上,也照在那個蓋著骰子的木筒上。

“買定已離手,富貴看天命!”女子說完,木筒便被緩緩揭開。

一向穩如磐石的女子手開始輕微顫抖,賭客們的呼吸都在此刻頓止。

“一,二,四,小!”

“媽的,輸了!”墨眉留下這句話,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場豪賭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像一場夢一樣,然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而那些金葉子確是真真實實的,金色光芒閃得人眼睛生疼。

快樂的疼!

墨眉出賭場,消失在了泥濘的巷弄裡。

孫武出王城,手一舉,遙遠的天邊便飛來了一柄槍。這柄槍槍身上繫著一根紅色的絲帶,從天邊飛來,就像一面飛揚的戰旗。

長槍入手,除了那根鮮豔的紅色絲帶外,整柄槍看起來極其老舊平凡。

孫武開始擦槍,一邊走一邊擦,動作很是仔細,神情很是嚴肅。就像另一個世界的警察,害怕擦槍走火一般。

老舊的長槍越擦越黯淡,甚至出現了片片鐵鏽。

街上的人看著這一幕,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他們還來不及反應,孫武的身體便已經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謝衣走在咸陽城最寬闊的長街上。

這條街名為青龍,能同時容納五輛馬車並排前行,最是寬敞。

謝衣一邊走,一邊用手憑空比劃著,像是在畫符。

隨著他不斷的比劃,那些濃厚的霧氣彷彿都被直接切開來,根本無法蔓延至他的身體四周,畫面一時有些詭異。

下一息鐘,謝衣消失在了青龍大街上。

謝衣畫符,莊子吃麵,鉅子豪賭,孫武擦槍,這四個處於雲端的巔峰高手都做著稀奇古怪的事,然後消失在了咸陽城。

這一切難道預示著有大事發生?

咸陽城外是一片寬闊的平原,本來阡陌交通、良田溪流,很是美麗。但是經過十萬陰兵的踐踏後,良田變得千瘡百孔,就好比一張美人臉上出了無數破洞,看起來觸目驚心。

平原的盡頭便是雄虎山脈,此刻已是冬季,雄虎山脈中大部分樹木的樹葉已經掉光,唯有山脈中心有一片松林依舊青鬱。

細密的松針上掛滿了霜,很是冷清。地面上鋪滿了厚厚的一層松針,很是柔軟。

魏王魏襄便在這松林深處休憩,濃厚的黑氣將他包裹得嚴嚴實實,就像一件黑色的羽衣。

伴隨著黑氣不斷湧入,魏襄肌膚開始發生變化,漸漸反射出了石墨般的黯淡光芒。

他的身體也在不斷縮小,背部卻高高隆起,就像一個醜陋的駝背。

鬼化,不變醜如何做鬼?

魏襄神識裡的神魂越來越渺小,彷彿馬上就要被濃厚的墨色吞沒。

這些墨色來自天書,被稱作鬼氣。魏襄的神魂一直掙扎著,想要擺脫這些墨色,可是這些墨色太濃,而他的神魂卻又太弱,根本無法反抗。

如今他的神魂就像狂風暴雨中的一葉孤舟,隨便一個浪頭就可以讓它灰飛煙滅。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清麗的鶴鳴響起,彷彿陰鬱的天地都變得清明起來。

覆蓋著濃厚雲層的天空出現了一道裂口,裂口邊緣有金光閃動。

伴隨著這道金邊閃動,整個松林的松針都開始輕微擺動了起來。

魏襄睜開眼來,看著天空那道裂口,赤黃色的眼瞳沒有任何人類的情緒,就像一潭看不到底的深淵。

緊接著,那道裂口處出現了一個黑點。

黑點移動的速度很快,猶若虛幻。前一息還只有米粒大小,下一息便呈現出了人形。

莊子乘風而來!

莊子的身體周圍圍繞著五隻精神力化作的仙鶴。這五隻仙鶴栩栩如生,呈半透明狀,猶若晶瑩的流水,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莊子一揮袖,五隻仙鶴便輪流發出清麗的鶴唳。

這些鶴唳聲連綿不絕,高低不一,居然譜成了一首不屬於人間的仙樂。

整個松林都開始隨著鶴唳擺動,發出沙沙的聲響。沉睡的冬蟲開始甦醒,不斷地破出而出,開始擺動自己的身體。

天地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天空撕開的口子也越來越大,灑下了片片猶如神蹟的光輝。

莊子乃是道家的傳奇人物,據悉已經一百三十歲,在神州大陸是猶如神仙般的存在。他修煉的道家精神力已臻化境,修為早已是搬山境巔峰。據說如果他願意,他應該能跨過那道門檻。

可能是活得越久,對天道便越是畏懼,所以他才一直將修為保持在搬山境巔峰。

如果沒有經歷更加傳奇的吳南生,莊子便是當世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莊子的身體在空中閃動著,猶如一道道清光,而鶴唳聲也越來越清亮。

鶴唳聲越是高亢,魏襄便越是不喜。

終於,魏襄張嘴,一股黑氣便沖天而起。

伴隨著黑氣冒出的還有一聲尖嘯。這尖嘯聲很是刺耳,彷彿兩塊破損的鐵片在不停摩擦,聽得讓人牙酸。

鶴鳴組成的仙樂被這聲尖嘯打亂了節奏,隨著鶴唳擺動的松針頓止,冬蟲彷彿都懼怕魏襄的存在,不敢再停留半刻,紛紛入土。

莊子臉上的皺紋瞬間深了幾分,臉上出現了一道病態的紅暈。

他沒有想到,只短短一月時間,魏襄就比上次更加強大!

彈指間,莊子的身體便猶如一陣清風般出現在了魏襄面前。他右手食指中指併攏,虛空一指,空氣便出現了一道漣漪。

隨著這一指,圍著他的五隻仙鶴瞬間靜止,然後又以一種快得誇張的速度扇動起了翅膀。

仙鶴的翅膀扇動著,虛影中隱隱有雷電湧動。

“疾!”莊子指再往前伸,那團漣漪便化作了一個八卦圖案,而那五隻仙鶴便猶如羽箭般沖向了魏襄。

仙鶴快若閃電,彷彿空氣都被切割開來,帶起了五道雪白的湍流。

伴隨著仙鶴的衝襲,魏襄身前地面的松針都豎立了起來,與銀針受到磁鐵吸引的景像一致。

魏襄低頭,嘴巴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寬度張開,嘴角都被撕裂開來,看起來猶如惡鬼。

下一息鐘,魏襄的口腔內便出現了一道灰色的湍流。

這道湍流沖刷而出,宛若決堤的洪水,與半透明的仙鶴撞在一起,發出了雷鳴般的炸響。

這炸響聲剛起,莊子臉色就變了。
嚴羊 發表於 2019-8-6 14:44
風起白崖169 北冥有魚

仙鶴與灰色的湍流撞在一起,猶如極光般的身影瞬間靜止,連晶瑩的羽翼都被折斷,發出了痛苦的哀鳴。

莊子神色凝重,指尖的八卦圖案出現了一道裂紋。

就在這時,整個樹林裡一陣地動山搖,彷彿有什麼龐大怪獸在穿山一般。

如果從高空俯瞰,整個松林就是一塊綠色的屏障,但這個時候,這道屏障上卻出現了一道極速擴散的裂口。

埋在地面的松針紛紛起舞,粗壯的松樹紛紛折斷倒塌,爆發出了串串炸響,連空氣都被拖成了一道直線,彷彿水流般湧動了起來。

這些震撼的場景宛如夢境,卻真真切切的發生著,因為松林裡有一個淡藍色的身影在奔襲。

人未至,聲勢就如撼雷,疾行就猶如狂風的,只能是兵家孫武。

孫武氣勢如虹,奔襲途中手挽玄鐵彎弓如滿月,“嗖”的一聲便射出了三支精鋼箭。

這三支箭乃是玄鐵精鋼所製,比一般的羽箭重十倍不止,但被孫武射出後,速度卻快得驚人。

黝黑的精鋼箭剛一離弦,尾部便拖出了一道白色的湍流,連一絲聲音都沒有。

這三支箭彷彿能擺脫空間的束縛,上一秒還在幾里外,下一秒就出現在了魏襄身前。

魏襄預感到了危險的到來,一聲狂吼,那幾隻精神力化作的仙鶴便瞬間被拍得煙消雲散。

而他的身體也因為這一吼的反沖之力向右後方掠去,在空中拖出了一道殘影。

他後退的速度雖然已經快若閃電,但孫武的精鋼箭卻比閃電更快!

“嘭嘭嘭”三聲炸響,精鋼箭穿透了魏襄石墨般的身體,在他身上留下了三個大洞。

烏黑的血肉猶如青煙般碎成了粉末,魏襄痛苦地嘶吼著,黑色的鬼氣蔓延開來,瞬間灌滿了那三個破洞。

這三個破洞極其恐怖,能清晰地看見洞壁旁烏黑的血肉以及白骨。

這些鬼氣貫入破洞後,魏襄最後一抹神識也消失在了茫茫鬼氣中。

他的眼珠幾欲落出,整個眼球都被赤黃色佔據,而身體上的破洞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恢復。

“白骨生肉?”鬼氣給予魏襄的恢復速度顯然出乎了莊子的預料。

莊子虛白的眉發浮動,一道清影便從袖中飛出。

同一時間,青蔥的松林裡出現了一道墨影。

這道墨影猶如鬼魅,彷彿潑墨山水畫中最靈動的一筆,甚是輕靈。

能施展如此身法的自然只能是墨家鉅子墨眉,他與孫武簡直就是兩個極端,一個飄忽如影,一個聲勢若雷。

眨眼間,莊子的道劍已經破空而出。

這柄道劍介於虛與實之間,在陽光的折射下猶如碧藍的海水,甚至美麗。此劍名為“凌虛”,乃是莊子用真元蘊養多年的本命劍。

凌虛一出,便在空中劃出了道道亮眼的弧線。

這些弧線極其飄忽,宛如海中靈動的游魚,沒人能預知它會飄向何處。

莊子在北海觀鯤鵬悟道,對海的一切都有深刻的見解。

此刻劍若游魚,不帶一絲人間的煙火之氣,乃是他多年觀海魚游動而悟出的絕妙劍法。

嗤的一聲,凌虛道劍在魏襄的身上割出了一道口子,傷口深可見骨。

緊接著,凌虛劍化作了千道劍影,不斷盤旋著割向魏襄身體。

一時間破空聲不絕於耳,千道劍影割在魏襄骨肉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魏襄的身影漸漸被碧藍色的劍影淹沒,彷彿一塊被海水吞沒的礁石。

眨眼間,魏襄全身的血肉就被割掉了大半,露出了森森的白骨,看起來格外血腥恐怖。

可是下一息鐘,他的身體又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癒合。白骨生肉,傷口消失不見,猶若神蹟。

對於任何人來說,這種不斷摧毀與復生簡直就是凌遲的折磨。可是魏襄已經沒有了神識,自然感受不到這痛苦。

凌虛道劍再如何凌厲,終究也有衰竭的一刻。

就在千道碧藍劍影速度稍緩之時,魏襄出手!

他張開血盆大口,一幅漆黑的捲軸便猶如閃電般從嘴中飛出,撞向了凌虛道劍。

嗡的一聲,天書鬼卷與道劍相撞,發出了一陣怪異的聲響,彷彿成千上萬隻蜜蜂在這一時刻同時鳴叫。

地上的無數松針全都倒飛而出,形成了一圈圈碧綠色的塵浪。

一下息鐘,道劍被撞飛,彷彿失去了所有控制,化作了一道藍影,歪歪扭扭地撞斷了幾棵松樹,最後沒入了柔軟的松針層裡,失去了身影。

莊子嘴角出現一縷觸目驚心的紅線,臉色蒼白如紙。他還來不及重新和本命道劍建立聯繫,魏襄的身體就消失了。

嘭的一聲,莊子所站的地面伸出了兩隻烏黑的手臂。

魏襄雙手破土而出,抓住了莊子的腳踝,想要將他拖入地底。

莊子雖驚不亂,開始閉目凝神。

在他閉目的瞬間,他的全身便散發出了柔和的光芒,彷彿即將羽化昇仙的仙人。

地面上,地面下,一人一鬼在僵持!

莊子的識海猶若汪洋大海,裡面有游魚穿梭,更有鯤鵬出水!

一聲清麗的怒鳴聲響起,彷彿沉悶了一個冬季的大地迎來了第一聲春雷。

覆蓋在莊子身體的那團清光化作了一隻非魚非鳥的龐然大物,然後那個龐然大物扇動了一下自己的翅膀,整個松林便狂風大作,連天上的雲層都形成了一道恐怖的漩渦。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展怒翅,扶搖而上九千里!

莊子活了一百三十多年,這便是他的畢生絕學--鯤鵬之術!

莊子一聲清嘯,海鯤便化作了大鵬,扶搖而上。

轟隆一聲,本來紮根在土裡的魏襄被拖拽而出,帶出了一串土石。

這個時候,身法猶若幽靈的墨家鉅子到了!

他的身體凌空一折,彷彿畫師畫得興起時最凌厲的一筆。

同一時間,那柄戒尺般的“其宗”便像活了一般,化作了漫天劍影。

其宗其宗,萬變不離其宗!

其宗鐵劍發出了悅耳的聲響,彷彿春天萬物生長的聲音。

堅硬的鐵劍剛剛貼上了魏襄身體,瞬間便化作了繞指柔,猶如長蛇般纏了上去。

魏襄一聲狂吼,身體內的鬼氣便如山洪般傾瀉而出,爆發出了俾睨天下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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