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72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52
第320章 殿試(中)
               
    殿試是科舉考試的最後一關,不僅由皇帝親自擔任主考官,而且文武百官都要到場,向前來參加殿試的新科貢士行「注目禮」,排場非常之隆重。這是一種傳統,是皇家對天下讀書人尊重的體現,也是朝廷對天下讀書人的一種籠絡,武人可沒有這種待遇。

    「此人就是徐五元?果然一表人才,氣度不凡!」

    「嘖嘖,連中五元已經是前無古人,此子今日殿試若再登金榜之首,那就真正曠古絕今了。」

    「據說此子還年未沒十八,可惜已經成親了,要不然倒是榜下捉婿的上佳對象,本官正有一女雲英未嫁!」

    「嘿,都別瞎想了,楊閣老對此子不喜,狀元及第根本不可能。」

    「咳咳,李兄慎言!」

    徐晉無疑是今科舉子中名氣最響亮的一個,但絕大多數朝官還是第一次見到徐晉,此時都與身邊相熟的同僚低聲議論。

    三百多名貢士目不斜視,在禮部官員的安排下分列好隊,然後有贊禮官上前,大聲宣新科貢士上前拜見皇上。

    參拜皇上並不用進奉天殿,一眾考生就在殿外的丹陛上站定,按照贊禮官的指示跪倒,連拜三拜之後起身。

    徐晉雖然站在最前列,但由於是在殿外,距離有點遠,再加上光線問題,只能隱約看到殿中龍椅上端坐著一個人形生物,應該就是朱厚熜那小子了。

    參拜完皇帝后,殿試正式開始了,殿外的丹墀上擺了三百多張書案,一眾貢士按照會試排名落座,然後禮部官員開始下發考卷。

    殿試很簡單,就是一道策論題,考究治事理政的能力,相當於現在的公務員考試,而且還是筆試面試一起考。當然,這裡的面試不是指當面詢問考究,而是看「臉」,長得英俊的加分,長得醜陋的減分,如果身有殘疾,那就對不起了,文章寫得再好也只能當陪襯的綠葉,在仕途上也難有發展,只能將就著混一輩子。

    當然也有例外,譬如弘治十二年的殿試,原定浙江人豐熙為第一名的,但因為豐熙一隻腳微跛,於是弘治帝改點了相貌不俗的廣東南海人倫文敘為狀元。但是豐熙的策問又答得非常出色,弘治帝十分欣賞,最後把豐熙點為第二名,不過卻賜了同狀元及第,於是豐熙便成了副狀元,千古一例!

    不過,豐熙雖然當了副狀元,但在仕途上混得卻是普普通通,最高只做到翰林學士(正五品),跛腿是拖累他的硬傷,身有殘疾想混到高層很難。

    言歸正轉,徐晉拿到策問的考卷一看,嘴角不由抽了抽,不出自己所料,這道策問題果然與軍事方面有關。

    「朕嘗聞黃河百害,唯富一套,賀蘭山以東,陰山之南,沃野千里,水草豐美……然武宗時期,為韃旦鄂爾多斯部所佔,朕欲復之以振大明之威,敢問諸生,計將安出?」

    朱厚熜出的這道策問題目長達五百字,概括起來就是:朕想收復被韃旦人佔領的河套平原,該怎麼做?

    所謂河套平原指的就是黃河「幾」字彎和周邊流域,位於如今的內蒙和寧夏境內,乃黃河沿岸的沖積平原,面積達到二萬五千平方公理,地勢平坦,土壤肥沃,又有黃河灌溉之利,素有「黃河百害,唯富一套」的美譽,乃重要的糧食產地。

    然而,在土木堡之變後,明朝逐漸喪失了對河套地區的控制,河套平原被蒙古人不斷蠶食,最後完全佔據。成化年間,明朝發動了紅鹽池之戰,一舉把盤踞在河套平原的蒙古人趕了出去,此後二十多年,此地區都在明朝的版圖之中。

    但是,弘治正德年間,分裂的蒙古諸部逐漸被達延汗統一,黃金家族再次強大起來,屬下的鄂爾多斯部落在正德四年再次侵佔了河套平原,直到現在,長達十二年的時間,河套平原都在鄂爾多斯部的控制之下。

    眼下明朝國力衰落,兵備廢馳,想重新收復河套地區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所以滿朝文武都基本放棄了收復河套平原的念頭。

    如今新君在殿試中出了這樣一道策論題,頓時讓眾考生精神大振。正所謂初生牛犢不畏虎,哪個少年不熱血?我泱泱華夏之邦又豈容夷族欺侮,犯我強明者,雖遠必誅!既然新君有雄心壯志,我等臣子自當輔之!

    一時間,眾考生熱血沸騰,紛紛提筆疾書,把自己能想到的「復套」策略寫下來!

    相比於一眾年輕考生的熱血,在朝的官員反應卻是冷淡多了,因為他們都是明白人,以大明如今的國力,無論是經濟上,還是軍事上都沒有能力去收復河套。如今的達延統一了韃靼諸部,實力空前強大,大明現在採取防守姿勢都嫌侷促,哪還有本事把河套平原搶回來?

    當然,小皇帝初登大寶,如今正是雄心勃勃的時候上,楊廷和等閣臣自然不會掃他的興頭,所以拿到小皇帝所出的殿試考題後,他們連屁都不放便拿去刻印了。畢竟有雄心壯志也是好的,意、淫一下過癮並不妨事,真要動刀兵則萬萬不能。

    徐晉倒是不急於動筆,反正考一天,日暮前交卷,時間大大的有,斟酌清楚再寫也不遲。

    徐晉琢磨了半小時,直到理清了頭緒,這才開始落筆答題。徐晉有著後世先進五百年的知識,再加上有史可參,其看問題的眼光自然不是同齡的古人可比的,他把「復套」的策略一條一條地寫下來,提出論點,然後充分論證,層次分明,條理清晰。

    徐晉的「復套」策略分為四步走,概括起來就是先搞經濟建設,軍事改革強軍,然後利用軍事和外交手段結合收復河套,最後是大量移民和推廣教化相結合……

    徐晉正專心致志地答著題,旁邊忽然傳來一聲輕咳,下意識抬頭望去,頓時見到朱厚熜那小子穿著一身晃眼的龍袍站在案前,雙手背在身後,老神在在地審視著自己的考卷。

    楊廷和、梁儲、毛紀、蔣冕四名內閣大臣亦步亦趨地跟在朱厚翻的身後。

    徐晉作勢要站起來行禮,朱厚熜擺了擺手道:「徐生不必多禮,朕只是巡視一下,繼續答卷!」說完促狹地眨了眨眼,笑著往下一名考生行去。

    楊廷和見狀暗皺了皺眉,更加堅定了把徐晉弄出京去的決心,倒不是他心胸狹窄,妒忌徐晉與小皇帝親近,而是有武宗這前車之鑑。

    在楊廷和看來,武宗十四歲登基,正是好動貪玩的年齡,又被一群獻媚奉承的太監誘導,這才誤入歧途的,其後又寵信佞臣江彬和錢寧之流,所以他絕不允許新君重蹈覆轍。

    當然,在楊廷和眼中徐晉還算不得佞臣,不過卻被他歸為「阿諛奉承」之流,首先,徐晉通過太監張忠獻佛朗機砲圖紙給武宗,上次又在行宮迎合新君,挑吮新君不按禮部章程進城登基。

    所以在楊廷和看來,徐晉就是個投機取巧,慣會阿諛奉承之人,這種人留在皇帝身邊,遲早會變成沒原則,盅惑君上的佞臣,因此,他要防患於微然!

    另外,楊廷和也是有私心的,他是三朝元老,先後輔助過弘治、正德父子二人,忠君思想深入骨髓,在感情上他自然希望嘉靖同意認弘治帝為父,這樣弘治帝一脈的血脈才不至於中斷。

    而現在嘉靖還沒有同意,將朝臣決議的奏本留中不發,顯然是不想認弘治帝為父。楊廷和擔心徐晉入朝為官後,會左右嘉靖帝的思想,所以乾脆決定把徐晉打發到地方去任職。

    按照慣例,殿試前三名是要當場授職進入翰林院的,所以徐晉絕對不能是三鼎甲,而二甲前十可以館選庶吉士,同樣進入翰林院,所以徐晉也不能進前十三。只有十三名打後,楊廷和才有藉口把徐晉打發到地方去任職!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52
第321章 殿試(下)
               
    朱厚熜在考場內巡了一圈便回到奉天殿中,又在龍椅上枯坐了片刻,無聊地打了幾個呵欠,最後在一眾太監侍衛的簇擁下襬駕回了後宮。

    這邊皇帝前腳剛走,文武百官後腳便紛紛離場了,各自回到官署做事,畢竟殿試要考一整天,他們不可能在這裡站一天,走完形式自然就閃人了,只留部份監考官盯著。

    此刻,左順門的東閣裡,以楊廷和為首的十三名閱卷官皆齊聚於此。共計有:內閣四老(楊廷和、梁儲、毛紀、蔣冕)、吏部尚書王瓊、禮部尚書毛澄、戶部尚書楊潭、兵部尚書王憲、刑部尚書張子麟、工部尚書李鐩、都察院左都御史王璟、右都御史張綸、翰林學士石珤。

    在座十三人均是朝堂中樞的重量級人物,負責殿試的閱卷工作,所以此時都侯在東閣中準備閱卷。之所以稱為閱卷,而不是評卷,那是因為殿試的考官只有一個,那就是當今皇上,其他人都是「陪襯」,只有權閱卷,最終評定名次的是皇帝。

    楊廷和乃首席閱卷官,所以此時坐在首位,緊接著是梁儲、毛紀和蔣冕,第五位是史部尚書王瓊、第六位才是禮部尚書毛澄。

    史部主管官員的考核、升降、任命,所以在六部之中權力最大,史部尚書地位也最高,當然,禮部也不弱,禮部尚書是入閣的跳板,所以單從地位上來講,禮部尚書和吏部尚書可以分庭抗禮。

    吏部尚書王瓊約莫六十許歲,闊口高鼻,眼睛有點倒三角,看著很有殺氣,此時捋著須笑道:「諸公以為,今科狀元會花落誰家呢?」

    王瓊前年還是兵部尚書,在寧王造反後,時任吏部尚書的陸完由於私通寧王被拿下,貶到福建靖海衛充軍去了,王瓊因此升任史部尚書,而原兵部左侍郎王憲接任兵部尚書一職。

    王瓊此人很有才能,在任兵部尚書時立下不少功勞,極受正德器重,加封他為太子太師兼少師,榮寵一時。不過,王瓊為人圓滑變通,善於結交權貴,在江彬和錢寧兩個佞臣的面前也是畢恭畢敬的,由此得到施展才幹的機會,他遞上去給皇上的建議、請求一經提出就能得到批准,他能在兵部多次立功,也是借助了江彬等人的力量。

    正因如此,王瓊為朝中的清流官員所不喜,譬如翰林學士石珤等便十分鄙夷王瓊的為人。正所謂廉者不受嗟來之食,作為讀書人,又豈能為了前程而催眉折腰討好佞臣權奸?

    正好眼下在場的十三名閱卷官,大部份都是清流官員,包括內閣四老,區別就在於脾氣臭,還是脾氣溫和。次輔梁儲乃清流中的溫和派,而石珤則是清流中的臭脾氣代表。

    所以,這時王瓊開口問誰會是今科狀元,竟然沒人接茬,一時間,氣氛頗為尷尬。幸好王瓊曾經的老部下王憲還算給面子,連忙圓場道:「今科還是有不少人才的,上饒徐晉、河北楊維聰、浙江陸鈛、鉛山費懋中均是一時才俊,狀元估計會在這些人中產生。」

    話音剛下,石珤便冷哼一聲道:「徐晉不行!」

    正如石珤鄙夷王瓊的圓滑世故,王瓊也十分瞧不起石珤的迂腐古板,聞言立即反詰道:「徐晉為何不行?論文才,此子連中五元,前無古人;論武略,此子在平定寧王之亂中的表現可圈可點。如此允文允武的人才百年難得一遇,而且相貌堂堂,如何當不得狀元?」

    石珤冷然道:「此子沒有氣節,投機取巧,阿諛奉承,與某人乃一丘之貉!」

    王瓊不由大怒,石珤雖然沒有直接點名,但分明是在映射自己,沉聲喝道:「石珤,你說誰是一丘之貉?」

    石珤夷然不懼地道:「說誰誰心知肚明!」

    王瓊那三角眼圓睜,驀地站起來,擼起衣袖便欲上前海扁石珤,後者也騰的站起來準備迎戰!

    不要奇怪,這是明朝文官的傳統,官員之間政見不合互噴是常事,急起來連皇上都照噴不誤,噴得急眼甚至動手幹架。譬如弘治年間,內閣首輔李東陽便在弘治帝面前,奪了殿前金瓜武士的兵器追打壽寧侯張鶴齡,可惜年老體衰,人沒打著,反而被壽寧侯踹了兩腳。

    這時王瓊站起來欲幹架,旁邊的內閣大學士蔣冕連忙阻攔道:「晉溪(王瓊的號)別衝動,有話好說!」

    楊廷和沉聲喝道:「坐下,你們均是朝廷重臣,如此粗魯成何體統,真個有辱斯文!」

    楊廷和乃內閣首輔,自新君登基後更是威望更盛,他這一發聲,王瓊也只能憤然坐下。於是一場文官之間的「全武行」就這樣被楊廷和壓下了。

    領袖之所以是領袖,因為他有足夠的才能、魅力和威望,讓周圍的人團結在他身邊,唯他馬首是瞻。如今的楊廷和就是朝臣的領袖,說一不二!

    ……

    隨著時間的推移,日漸正午,已經有答題快的考生交卷離開了。

    殿試的考卷處理流程與會試不同,它不用重新抄錄校對,只是把名字彌封好,立即就送到東閣中讓閱卷官審閱打分。所以,閱卷官如果認得考生的筆跡,要作弊很容易,若有必要,負責收卷的官吏也可以偷偷地把考生名字告訴閱卷官,這就是所謂的鑽規則空子。

    或許有人會問,為何殿試的名次相比會試變動不大?

    原來,殿試成績出來後,還會參考會試的成績,譬如原來會試三甲前列的考生,如果殿試策問答得非常出色,可以升到二甲之末,再想更進一步不可能,同樣,如果原來是二甲前列的,殿試成績優秀,也可以沖一下三鼎甲。所以殿試的整體名次變化不會很大。

    日漸西科,已經有近三分之二考生交卷離開了。徐晉這時也答完題,又仔細檢查了一遍,這才舉手交卷,立即有禮部的官吏上前,當著面彌封好,裝進專門的匣子,呈送東閣供閱卷官審閱。

    徐晉交了卷,順著來路離開了皇城,發現費懋中、衛陽、黃大燦已經等已經在承天門外等候了。

    「子謙考得如何?」費懋中臉帶喜色,顯然發揮得很好。

    徐晉微笑道:「尚可!」

    老實人黃大燦十分老實地道:「在下對軍事方面鮮有涉獵,怕是沒機會進二甲了,倒是子謙擅長治事,又領過軍打仗,狀元非他莫屬!」

    徐晉自問這道策論題確實答得非常好,撇開其他因素,估計很可能摘得狀元,但楊廷和是首席閱卷官,自己能進前十就不錯了,狀元更是連想都別想。

    大師兄衛陽顯然情緒不高,吁了口氣地道:「總算考完了,走吧,咱們喝幾杯去,我請客!」

    徐晉三人對視一眼,均點了點頭。

    四人在明時坊找了家酒樓,這一頓,大師兄衛陽喝得酩酊大醉。

    ……

    夜深了,皇城左順門處的東閣還燈火通明,十三名閱卷官員正在加班加點地審閱殿試考卷。

    雖然後天才會放榜,明天還有一天的時間,但統共才三百多份卷子,十三人審閱,只要熬一下,今晚就能審閱完,早點完事早點休息,明天可以睡個懶覺。

    約莫子時時分,三百多份卷子終於全部批改完,開始拆開彌封初步評定名次。

    殿試評卷的方式是這樣的,十三名閱卷官交叉評分,分別用「○」、「△」、「\」、「1」、「×」五種記號來評級,「○」表示優等,得「○」最多者為佳卷,而後就所有卷中,選○最多的十本進呈給皇帝,欽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為狀元、榜眼、探花。

    「不妥,楊閣老,本官認為這份卷子的排名有待商榷!」吏部尚書王瓊忽然大聲提出了異議。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52
第322章 名次初定
               
    王瓊此時手裡拿的正是徐晉的考卷,被排在了第十三名的位置。楊廷和接過卷子掃了一眼,淡然地道:「王尚書,此捲得了九個○(一等),三個△(二等),一個\(三等),排名十三並無不妥。」

    在場其他閱卷官均神色各異,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怎麼回事,楊廷和是有意壓低徐晉的名次,那個\(三等)的評分正是翰林學士石珤給的,而楊廷和自己也只給了△(二等)的評分,還有兩個△則分別是禮部尚書毛澄和戶部尚書楊潭給的,而毛澄和楊潭均是楊廷和的心腹干將。

    一眾閱卷官均是閱歷豐富,學識淵博的老傢伙,又豈會分不出好壞,就考卷水平而言,徐晉這份卷子可以說非常優秀,有九人評了○就足以證明這一點,評△的勉強說得過去,但評\(三等)就太過份了。

    但是,大家雖然知道楊廷和有意打壓徐晉,但卻沒人出言點破,包括內閣其他三老,因為他們是同一陣營的,楊廷和也早跟他們作了溝通。

    王瓊皺眉道:「徐子謙這份考卷面面俱到,層次分明,條理清晰,處處切中要害,並非空談的書生之見。本官斷言,我朝若要收復河套,必用此策。竟然有人評三等,此人若不是愚蠢,就是居心叵測!」說完冷冷地瞥了石珤一眼。

    王瓊曾任兵部尚書,精熟軍事,水平還是相當高的,所以一看到徐晉這份答卷便大喜。關鍵王瓊還好大喜功,是朝中為數不多的主戰派,若能收復河套,這可是一份天大的功勞,而且開疆拓土可是名留清史的美事。

    正因如此,王瓊才在明知楊廷和有意打壓徐晉的情況,依然提出異議,他要把徐晉的名次推上去,才能藉著這個契機說服朝廷採用徐晉的這個策略,去收復河套地區。

    石珤冷笑一聲,反駁道:「子曰: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兵刀一起,必然生靈塗炭。更何況我大明如今國力大不如前,自天下盛平以來,刀槍入庫,馬放南山,軍隊戰力與成祖時期相去甚遠,在一馬平川的河套地區,實難與來去如風的韃子相抗。

    更何況河套地區無險可守,這次把韃子趕出去,過不多久他們又捲土重來,所以收復河套只是徒勞無益之舉,耗費錢糧無數的同時,還讓我大明勇士白白犧牲性命。想我大明乃天朝上國,國土遼闊,物華天寶,小小一個河套平原而已,要之何益?」

    「石侍郎所言極是,兵者凶器也,不可不慎之!」戶部尚書楊潭立即附和。

    王瓊怒道:「書生之見,一派胡言。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天下雖安,忘戰必危。河套平原乃富饒之地,也是戰略要沖,如今被韃子佔據,韃子踞此養兵,縱馬四出劫掠我邊民,守邊軍民不堪其擾,損失慘重,每年被韃子擄劫為奴的漢人不知凡。在場袞袞諸公錦衣玉食,安安穩穩居廟堂之上,安知守邊將士之苦,安知百姓之苦!」

    王瓊這話說得正氣凜然,擲地有聲,石珤頓時被質問得啞口無言。當然,大家都是見過風浪的政壇老手,又怎麼可能被對方三言兩語就震服,禮部尚書毛澄立即反擊道:「刀兵一起,血流成河,妻離子散,邊兵邊民豈不更苦,和為貴,能不打仗最好還是別打!」

    王瓊大聲道:「打仗那有不流血犧牲的,長痛不如短痛,用一時之痛換數十年長治久安,難道不值嗎?本官斷言,若用徐子謙之策,收復河套也就三五年間的事。」

    楊廷和淡道:「這只是王尚書一家之言罷了,而且,現在是評卷,並不是討論復不復套的時候,王尚書大可以在朝議時再提出,讓大家商議討論。按照卷面的評分,徐子謙這份卷排第十三並無不妥!」

    王瓊不禁暗怒,沉聲道:「楊相公此言差矣,按照慣例,會試頭名理應排在殿試的前十。楊相公如此明目張膽地打壓後起之秀,難堵天下讀書人悠悠眾口。」

    楊廷和臉色不由一沉,王瓊這話已經有撕破臉的味道了!

    梁儲暗嘆了口氣,其實他十分欣賞徐晉這份答卷的,而且也給了○的評份,但這時又不好跟老搭檔唱反調,只能閉口不言。

    楊廷和淡淡地道:「會元不出殿試前十雖然是慣例,但慣便並不是國法,不一定非要遵從。本官辦事日月可昭,天地可鑑,何須堵天下人之口。徐子謙此卷排名十三,就此定下,無須再議!」

    楊廷和雖然明白這樣做有損自己的威望,但相比於天子身邊日後出現一個江彬式的佞臣,自己名望上的一點損失又算什麼?所以他拿出首輔的權威,硬是把徐晉壓在了第十三名。

    王瓊一拂衣袖,憤然轉身離開了東閣,不再參加後續的工作,以此來表達自己對楊廷和專權的抗議。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第二天,東閣中發生的事便在官場圈子中傳來了,會試頭名徐晉被楊閣老強壓在二甲前十之外的消息也不脛而走。有人幸災樂禍,有人義憤填膺,也有人替徐晉惋惜,得罪首輔的後果很嚴重啊,徐五元可惜了!

    五月十七日,是殿試放榜的日子,這天一大早,三百多名考生再次齊聚在左安門外,等待殿試放榜。

    前天晚上,閱卷官已經把殿試的卷子排好名次了,今天將交由天子欽點前十的名次,然後便會寫榜公佈,這就是所謂的金榜。

    左安門外,三百多名考生按照地區劃分成一堆堆,彼此聚一起閒聊,互相恭喜祝賀,因為閱卷官前天安排好的名次已經傳開了,今天只是讓天子欽點前十名,所以十名之後的名次是基本不會再變了。

    「恭喜民受兄探花及第!」

    「恭喜民受兄!」

    「哈哈,民受兄很快就是探花郎了,父狀元子探花,父子叔侄同朝為官,一時佳話,恭喜恭喜!」

    江西省的考生紛紛向費懋中表示祝賀,因為目前費懋中排在第三位,第一第二位分別是固安人楊維聰、浙江狂生陸鈛。

    費懋中卻是不怎麼高興,拱了拱手道:「在下只是暫列第三,還得經過皇上欽點呢,失陪一下!」

    費懋中分開眾同年走到徐晉跟前,皺著眉道:「子謙,楊廷和也太過份了,竟然破壞規矩,硬是把你壓在第十三名,豈有此理,枉我以前還視他為鍇模!」

    在成績沒出之前,徐晉還有點忐忑不安,不過此時心態反而平靜了,他早就料到楊廷和會打壓自己,只是沒想到對方會打壓得這麼徹底,第十三名,呵呵,楊相公這是要把自己弄出京去的節奏啊,不過,這很符合楊廷和的風格,毫無疑問,他是一個優秀的政客!

    江西一眾同年往徐晉這邊望來,袁城嘆了口氣感嘆道:「唉,徐子謙可惜了,本來有可能連中六元的,如今連二甲前十都沒進,這個名次是別想進翰林院了,極有可能從六部入仕,甚至是外放出京。就楊閣老的態度,估計外放出京任職的可能最大。」

    大師兄衛陽輕拍了拍徐晉的肩頭,安慰道:「子謙不要氣餒,其實外放任職也好,遠離朝堂爭鬥,也容易出政績。」

    費懋中卻是不滿地道:「出政績有什麼用,吏部三年一小考,六年一大考,九年通考,楊廷和只要還在任上,子謙想往上升根本不可能。」

    衛陽略顯尷尬,確實,如果楊廷和想打壓徐晉大把手段,光是吏部考核這一關就夠了,輕咳一聲道:「民受慎言,楊閣老還不至於如此不堪。」

    那天殿試後大家去喝酒,衛陽喝醉後把和費吉祥婚事告吹的事一股腦門說了出來,所以徐晉現在已經知道衛陽叔父乃楊廷和門生的了,為免大師兄為難,微笑著岔開話題道:「大師兄以後有什麼打算?」

    衛陽會試排在第二十五,殿試心情不好,所以發揮失常,排名竟掉到了第五十名。

    衛陽搖了搖頭道:「還沒想好,叔父讓我進六部做事,但我想外放做官,實在不行,我打算回上饒信江書院當講郎!」

    「什麼!」徐晉等人都吃了一驚,一個進士出身的大才子,而且還那麼年輕,再加上衛家的家勢,衛陽的前途可以說一片光明,若跑回去信江書院教學,簡直就是莫大的浪費。

    「大師兄還是考慮清楚再決定吧!」徐晉輕拍了拍了衛陽的肩頭,後者點了點頭沉默!

    徐晉也不知如何安慰正處於失戀狀態的男人,引用:天涯何處無芳草?可是大師兄他想要的那棵芳草是費懋中的妹妹費吉祥,說出來難免尷尬。

    一眾考生在左安門外等候,這時宮中的文華殿裡,殿試前十的卷子也呈到了小皇帝朱厚熜的案頭,以楊廷和為首的十三名閱卷官則分立在御案前。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53
第323章 耍流氓
               
    (上一章寫了徐晉是十三名,筆者算錯了,汗,應該十四名才對,已經修改。)

    華蓋殿中,嘉靖帝朱厚熜端坐在御案後,那張漂亮得讓女人也妒忌的臉蛋卻是陰沉著。畢竟才是十三歲的少年,養氣功夫沒到家,還未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

    其實在殿試之前,小皇帝已經打定主意點徐晉為狀元,他的想法很簡單,肥水不流外人田,最大的好處自然要給自己人了,再加上徐晉本來就是會元,按照慣例殿試進前十是肯定的,所以完全具有可操作性,到時他硃筆一點,徐晉就是狀元了,以後自己在朝中也能多一個助力。

    然而,讓朱厚熜始料不及的是,楊廷和竟然不按規矩出牌,把徐晉的名次定在第十四名,讓他的如意算盤落空了,所以此時的小皇帝極為氣憤。

    禮部尚書毛澄出列躬身行禮道:「皇上,今科殿試前十名考生的答卷皆在此,請皇上御筆欽點三鼎甲!」

    朱厚熜淡道:「誦來!」

    「臣遵旨!」毛澄取了第一名楊維聰的策問答卷大聲朗誦起來。

    千來言的文章數分鐘就讀完了,毛澄把卷子重新放回御案上,道:「皇上,此乃固安舉子楊維聰的卷子,此子乃會試亞元,才學品行俱佳,本次殿試答題亦十分出彩,所以臣等公推楊維聰第一。」

    朱厚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淡道:「繼續念!」

    在場一眾重臣相視一眼,看來皇上意不屬楊維聰啊。禮部尚書毛澄退下,楊廷和親自上前取了第二份卷子大聲朗誦,唸完後道:「皇上,此卷乃浙江舉子陸鈛的,此子是今科會試第三名,殿試答卷可卷可點,臣等公推陸鈛為殿試榜眼。」

    朱厚熜點了點頭,淡道:「朕知道了,楊先生退下,有勞梁先生繼續念下一位!」

    明朝的皇帝一般稱呼內閣諸位大學士為先生,以示尊敬。

    楊廷和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躬身施禮後退入列,次輔梁儲上前朗讀第三名費懋中的卷子。

    梁儲誦讀完卷,小皇帝終於露出一絲微笑,點頭道:「可!」

    大家暗鬆了口氣,皇上終於認同了一人的排名,但是味道卻是有些不對啊,在場都知道徐晉是費宏的門生,跟費懋中既是同門又好友,關係非同一般。

    就這樣子,十三名閱卷官輪流讀卷,很快,案頭上十份考卷均唸完了,小皇帝卻乃然沒有欽點狀元和榜眼,所以,殿中的氣氛變得有點詭異了!

    朱厚熜彷彿沒發現十份卷子已經唸完一般,淡道:「繼續念!」

    一眾閱卷官不禁面面相覷,都察院左都御史王璟就像便秘了一般,因為這時正好輪到他。本來只有十份考卷,內閣四老+六部尚書就全部唸完了,事前根本沒有讓他誦卷的安排。

    王璟硬著頭皮上前躬臣行禮道:「皇上,臣已經沒有考卷可朗誦!」

    朱厚熜皺眉道:「三百多人參加殿試,才念了幾份就沒了?」

    王璟提醒道:「皇上只需從前十名中欽點出三鼎甲即可,這是慣例!」

    朱厚熜面色一沉道:「什麼慣例?朕是天子,想多聽取幾份考卷還不成?」

    言下之意,你楊廷和可以壞規矩,難道朕就不能壞規矩?只許首輔放火,不准天子點燈?

    眾臣都下意識地往楊廷和望去,後者低眉垂目,這就是理不直而氣難壯,被小皇帝刺中了軟肋,楊相公這時只能啞巴吃黃連了。

    禮部尚書毛澄正想出列圓場,吏部尚書王瓊卻是眼珠一圈,嗖的一下搶先出列,大聲道:「啟稟皇上,臣覺得排名第十四的徐子謙,其策問答得非常出色,論述切中要害,層次分明,面面俱到。臣敢斷言,我大明若要收復河套平原,必用此子之策。若日後用其策,卻不點其為狀元,實在有失公允,也難以服眾!」

    朱厚熜大喜,他等的就是這個,立即道:「竟有此等事,快取卷誦來!」

    楊廷和等人面色一變,臭脾氣的石珤更是大聲道:「皇上,萬萬不可,殿試前十乃臣等評判出來的結果,公正公允。王瓊曲意盅惑皇上,其心可誅!」

    王瓊現在已經揣測出聖意,再加上他確實想把徐晉推到狀元的位置,然後採用徐晉的復套策略,所以冷笑反駁道:「石珤,你敢不敢對天發誓,在評徐晉的考卷時做到公正公允?到底是本官盅惑皇上,還是你石珤欺君,只要把徐子謙的卷子取來當眾一讀便知。」

    石珤頓時語塞,面色脹得通紅,徐晉那份卷子有九人評了一等,非常優秀是肯定的,石珤又不是不學無術之人,又豈會分不出好壞,之所以給徐晉評了三等,完全是因為「私心」,他那敢當眾發誓!

    「王尚書言重了,考卷優劣各有各的看法很正常,莫不成王尚書覺得好就是好,其他人還不能有不同意見?」戶部尚書楊潭趕緊出來救場,欺君這帽子扣下來非同小可,弄不好石珤會把烏紗帽給丟了,再嚴重一點就是丟腦袋。

    王瓊冷哼道:「多說無益,將徐子謙的考卷拿來誦讀,皇上自會判定好壞!」

    王瓊只是想討好新君,同時把徐晉推上去,並不想死磕,所以並沒有繼續咬著石珤欺君這項罪名不放。

    朱厚熜點頭道:「速去把徐晉的考卷取來!」

    「皇上,臣乞骸骨!」楊廷和趨前兩步跪倒在地,將頭頂的烏紗帽取下擱地上,然後拜倒大聲道:「臣乃殿試的首席閱卷官,若殿試閱卷有失公允,必是臣之罪,臣老矣,望皇上看在老臣兢兢業業的份上,赦免臣不察之罪,恩准臣乞骸骨還鄉怡養天年!」

    瞬時全場皆寂,王瓊面色一沉,暗罵一聲老狐狸。

    所謂的乞骸骨即是告老還鄉,這是明朝重臣們抗議和協迫皇帝的慣用手段,在場的內閣四老當初均用過這招來抗議武宗巡遊,只是沒什麼用,正德向來隨心所欲,繼續巡遊不誤,同時也不准許他們告老還鄉!

    朱厚熜面色一陣紅一陣白,他登基還沒有滿月,根基還沒打下,或者說他的根基就是楊廷和。如今楊廷和正是朝中的定海神針,只有他能鎮得住文武百官,一旦去職,那麼他朱厚熜的帝位也會搖搖欲墜,而且,朱厚熜上位還沒滿月,就把支持他登基的重臣逼走,刻薄寡恩的帽子是肯定跑不掉了。

    朱厚熜又氣又無奈,擺手道:「朕不准,楊先生快快請起,朕相信你沒有失職!」

    楊廷和也見好就收了,他這樣做也是為了替石珤解圍,同時洗脫自己評卷不公的「嫌疑」罷了,所以朱厚熜給了台階,他便重新戴上烏紗帽站起來。

    朱厚熜又道:「朕相信諸位愛卿評卷都秉誠公平公允的態度,但正如楊尚書(楊潭)所講,考卷的優劣各有各的看法。徐子謙連中五元,才華橫溢,而且王尚書對他又如此推崇,朕也想見識一下他的答卷。來人,去把徐子謙的考卷取來!」

    皇上都這樣說了,楊廷和若再不允,那便真正的變成功高震主了,所以保持沉默算是默許了。既然老大不發話,毛澄等人也緘默了。

    很快,一名太監便領著一名禮部的官吏把徐晉的考卷送到了文華殿。

    王瓊立即主動出列道:「臣願為皇上誦卷!」

    朱厚熜讚許地點了點頭:「好!」

    王瓊暗喜,打開徐晉的考卷抑揚頓挫地朗讀起來,念畢,在場的重臣都下意識地捋鬚點頭,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就好像喜歡音樂的人聽到一首好歌的自然反應。

    朱厚熜撫掌讚道:「好,朕以為此卷最佳,當為一甲頭名狀元!」

    毛澄立即上前道:「皇上,萬萬不可。」

    「皇上三思啊!」楊潭、石珤等數人也紛紛出列跪倒。

    楊廷和上前一步道:「臣以為皇上欽點十名後的舉子為狀元大為不妥!」

    「臣等附議!」毛紀和蔣冕也出列跪倒。

    梁儲猶豫了一下,最後暗嘆了口氣,上前道:「皇上,介夫(楊廷和表字)所言極是,徐子謙實不宜為狀元,還請皇上三思!」

    朱厚熜看著跪了一地的重臣,如山的壓力壓下來,不由有點慌了神,咬了咬牙道:「那朕點徐晉為榜眼!」

    「皇上三思啊!」楊廷和叩首大聲道,身後眾大臣也立即跟從。

    朱厚熜忍住心中怒火,沉聲道:「探花總行了吧!」

    「皇上三思!」

    朱厚熜又羞又怒,猛地把御筆扔在地上,怒不可遏地喝道:「豈有此理,朕是天子還是你們是天子,連欽點殿試三鼎甲的權力都沒有,這勞什麼子皇帝,誰喜當誰當去吧!」說著又把御硯給砸在地上,墨汁把距離最近的石珤淺了滿臉。

    靜,全場死一股的寂靜!

    楊廷和眉毛一陣亂跳,小皇帝又放大招了,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以不當皇帝作為要挾,這分明就是耍流氓!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53
第324章 探花郎
               
    朱厚熜把御筆扔了,把御硯砸了,這還不夠,站起來便欲脫掉身上的龍袍,誓把流氓耍到底。嚇得噤若寒蟬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畢雲這時才反應過來,立即像老母雞一樣撲上去,尖叫著:「萬歲爺息怒,快攔住萬歲爺!」

    附近幾個小太監戰戰兢兢地圍上來,整個文華殿頓時亂成一鍋粥。

    「皇上不要衝動,稍安勿躁,萬事可以商量啊!」梁儲等老臣也急忙上前勸阻,若讓天子在華蓋殿中脫掉龍袍扔地上踩幾腳,那樂子就大了,而且若把天子逼迫到這地步,他們這幫老臣的名聲也不會好聽。

    楊廷和長嘆一聲道:「皇上乃九五至尊,御筆欽點殿試三鼎甲也是皇上的職責,臣等不敢再妄言。」

    顯然,楊廷和這是作出了讓步的姿態,雖然明知小皇帝是在耍流氓,但楊閣老還是不得不妥協,若真把小皇帝逼得把龍袍都脫了,那他楊廷和豈不成了王莽曹操之流,必在清史上留下洗脫不去的污名。

    朱厚熜聞言頓時不鬧了,畢公公暗鬆了口氣,連忙替皇上整理好扯得皺巴巴的龍袍,這才捧著拂塵退到一邊去,至於被朱厚熜扔在地上的筆硯,早就有其他小太監收拾好,連地面的墨汁都抹去了。

    「那朕欽點徐晉為探花,你們沒意見?」朱厚熜重新坐回御案後道。

    楊廷和低眉垂目道:「臣等安敢!」

    看著神色蕭索落幕的楊先生,朱厚熜不由一陣心虛,那種感覺就好像做了錯事的孩子,讓長輩傷心失望了一般,自然生出一種愧疚來。朱厚熜本來還想得寸進尺,直接把徐晉點為狀元的,這時也不由打消了念頭,點頭道:「那朕便點徐晉為一甲第三名,探花及第!」

    楊廷和本來有點心涼,這時總算撿回一絲欣慰,小皇帝雖然執拗,但終究還在意自己的想法,顧及自己的面子。

    王瓊雖然對最後結果有點失望,但心情還是蠻爽的,讓一言九鼎的內閣首輔吃了一次癟,能不爽嗎?關鍵還討好了小皇帝,同時還把徐晉推上了三鼎甲,目的基本上已經達到了。

    事已至此,其他大臣也只能採取了默認的態度,於是徐晉一甲第三的名次算是定下了。

    朱厚熜提筆醮了朱墨寫下徐晉的名字,又把第一名的楊維聰點為狀元,正準備把陸鈛點為榜眼時卻頓住了,抬頭道:「陸鈛相貌不佳,若定為榜眼實不宜,朕欲點費懋中為榜眼,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楊廷和剛才已經表示不再幹涉,所以此時低眉垂目默不作聲。其他大臣則是面面相覷,王瓊卻是立即出列撐場道:「臣附議!」

    「臣等附議!」一眾大臣也只得跟著同意了,畢竟小皇帝的理由很充分,陸鈛確實長得有點醜,遠不如費懋中英俊,而且以相貌來定名次也是有先例的。

    譬如洪武四年,明朝舉行了建國以來第一次科舉考試,原定郭沖為狀元的,但是朱玩璋認為郭沖的相貌平平,不足以彰顯大明帝國的新氣象,於是把相貌堂堂,氣宇軒昂的吳伯宗點為狀元「以壯國威」。

    就這樣,今科三鼎甲便新鮮出爐了,狀元是固安舉子楊維聰、榜眼是鉛山費懋中、探花是上饒徐晉。

    禮部尚書毛澄眉頭深深地皺起來,次輔梁儲已經準備致仕了,他本來是最有可能入閣補充的一個,但費宏的復職無疑斷了他入閣的希望。

    另外,費宏是前內閣成員,在朝中的人脈還在,而且他的胞弟費采也跟著復職為翰林修撰,如今費宏的兒子費懋中,以及門生徐晉分別摘下了榜眼和探花,按照規定是會立即授官為翰林編修的。

    如此,費家將成為朝中一股不可小瞧的新勢力,新勢力的介入,必然會對原有的格局造成衝擊,甚至是重新洗牌。

    毛澄是楊廷和一黨的,自然擔心費宏復職會衝擊到楊黨,儘管費宏和楊閣老的關係一直還不錯,但楊閣老如今打壓他的門生徐晉,兩人難保不會產生嫌隙。

    ……

    皇上已經御筆親點了三鼎甲,接下來便是寫榜了,一眾大臣向天子行禮後退出了文華殿,然後回到東閣寫榜,並安排接下來的「金殿傳臚」和「嗯榮宴」等事宜。

    朱厚熜在一眾太監侍衛的簇擁下回到養心殿,忽然對侍候在身邊的司禮監太監畢雲道:「朕剛才在華蓋殿是不是鬧得有點過了?」

    畢公公年近六十了,為人老實寬厚,沒什麼野心,也正因為如此,上一任司禮監太監張雄被打倒後,文官集團才扶他上位。

    司禮監秉筆太監的權力很大,有對奏本的批紅權,被稱為內相,正德朝權勢滔天的太監劉瑾便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人稱立皇帝。

    當然,畢雲可沒有劉瑾的野心,這時聽到朱厚熜這樣敏感的問題,不禁捏了把汗,小心翼翼地道:「欽點三鼎甲是皇上的權利,大臣是不應該干涉的,但是皇上是天子,乃萬乘之軀,也得注重些皇家體面,以後可萬萬不能再當眾脫龍袍了!」

    朱厚熜皺了皺眉,點頭道:「你們退下吧,朕想清靜一下!」

    畢雲帶著一眾小太監唯唯地退了出,他是老實人,不怎麼會說話。

    朱厚熜鬱悶地往太師椅上一坐,其實他也不想不顧形象地耍流氓,但是面對強勢的文臣,還沒有根基的他除了耍流氓還能咋的?當然,這種事確實不能再二再三地去做。

    而且,對於楊廷和,朱厚熜還是挺尊敬的,他不是糊塗蛋,自然能區分好壞,楊廷和學識淵博,治事理政的能力也是一流,關鍵對朝廷忠心,而且現在朝廷也離不開他。今天若不是為了徐晉,朱厚熜也不想與楊廷和硬剛。

    ……

    左安門,三百多名舉子還在等候消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閒聊攀談,所以並不知道文華殿中,小皇帝正和以楊挺和為首的大臣發生了自登基以來,最激烈的一場爭吵,而最終的結果是各退一步。

    接近上午十點,左安門終於打開,幾名制敕房的官吏拿著榜單走了出來,這就是殿試金榜了,當然這還不是正式的金榜,正式的金榜要等明天金殿傳臚才會公示,而眼前這張榜只是臨時榜,用來告知一眾考生的。

    「金榜來了!」一眾考生呼啦地圍了上前,若不是有錦衣衛攔著,估計都要把榜單搶過來一睹為快了。

    這時,拿著榜單的制敕房官員開始大聲宣讀:「辛巳科殿試狀元固安楊維聰,榜眼鉛山費懋中,探花上饒徐晉……」

    這名官員唸到徐晉時,不由抬頭看了眼,剛才文華殿中君臣大pk就是因為這位。

    全場寂然了片刻,接著便是哄的一聲炸鍋了,楊維聰和費懋中奪了前兩名並不出奇,而徐晉不是排第十四嗎?現在怎麼成探花及第了?文華殿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李浙大笑道:「哈哈,恭喜子謙兄探花及第,三鼎甲,一個翰林編修是跑不掉了!」

    徐晉微愕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微笑著向周圍恭喜的同年回禮,本以為十四名已成定局,沒想到再次峰迴路轉,自己竟然探花及第了,看來朱厚熜那小子還是挺給力的!

    「恭喜徐師弟!」衛陽真心為徐晉感到高興。

    費懋中欣喜地道:「恭喜子謙成為探花郎!」

    「同喜同喜,恭喜民受榜眼及第!」徐晉微笑著說,雖然最後沒能斬獲狀元有點遺憾,但細想一下,其實探花反而是最適合自己的。

    正所謂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太過圓滿反而不好,自己若真的連中六元,無疑是等於烈火烹油,徒招人忌恨。木秀於林風必吹之,堆出於岸浪必打之,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當你還春風得意的時候可能沒事,而一旦低谷來臨,恐怕很多人會樂意趁機踩你一腳。

    所以,咱們老祖宗總結出來的「中庸之道」並非全沒道理,做事要高調,做人還是得低調一些。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怎麼不是三鼎甲,是不是搞錯了?」

    在此起彼伏的恭賀聲中,忽然一把抓狂的大喊突兀地響起,眾人循聲望去,發現正是浙江狂生陸鈛。

    那讀榜的制敕房官員皺眉斥道:「放肆,皇上親點殿試金榜又豈會搞錯。」

    陸鈛面色漲紅,在殿試之前他便放言必取三鼎甲,而初評審結果出來後,他也排在第二名,本以為三鼎甲十拿九穩了,結果御筆親點後竟變成了第四名,第二第三卻被費懋中和徐晉佔據了。

    「這不公平,陸舉之是初評的第二名,而徐晉只是第十四名,怎麼最後反倒成了探花及第,而陸舉之卻只得了第四名?」一名浙江舉子大聲為同鄉抱不平。

    一時間,幾十名浙江舉子紛紛大喊不公平,矛頭直指向徐晉。

    徐晉不禁皺了皺劍眉,幸好自己只是拿了探花,若拿了狀元,這些人還恨不得往自己身上戳幾個洞?

    讀榜的制敕房官員顯然被質問得有點惱了,冷笑道:「徐子謙本是會試頭名,初評卻被排在第十四名,爾等心中沒數?不怕直說,以徐子謙的文章水平拿狀元都夠,如今只拿了探花,你們有什麼好嚷嚷的。」

    四下頓時安靜了,徐晉被楊閣老打壓的事,在場哪個不知?會元掉出前十,明顯是破壞規矩的事!

    讀榜官冷哼一聲,捲起榜單便轉身進了左安門,他沒有說出陸鈛是因為長得醜才沒有評上榜眼,這已經很厚道了,要不然陸狂生怕是更加沒臉見人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53
第325章 金殿傳臚,翰林修撰(求票)
               
    正所謂高調做事,低調做人,而陸鈛卻是高調做人,高調做事,落得狂生之名還沾沾自喜,因而人緣極是不好。浙江省眾考生之所以為他打抱不平,大部分是出於同鄉之宜,再加上對徐晉的一種妒忌心理,真心為陸鈛打抱不平的並不多,所以被讀榜官員一通喝斥,立即都偃旗息鼓了。

    陸鈛雖然極為不服氣,但名次是天子御筆欽點的,他也沒地方說理去,只能自認倒霉。

    「恭喜徐兄探花及第!」新科狀元楊維聰主動行到徐晉跟前表示祝賀,態度謙和,沒有半點天下文魁的架子,就修養和氣度來講,甩了陸狂生幾條街。

    當然,楊維聰在徐晉面前要端文魁架子也端不起,首先徐晉的名氣比他大得多,上元節的賞春文會上也是魁首,滿腹才華,詩詞無雙是公認的。更何況,根據剛才讀榜官話裡的意思,似乎徐晉才是真正的狀元,他楊維聰只是撿了便宜罷子。

    徐晉微笑著還禮道:「同喜,恭喜楊兄狀元及第,成為天下文魁!」

    「恭喜子謙兄三鼎甲!」張璁這時也行過來道賀,他也是浙江的舉子,剛才浙江人向徐晉發難,他倒是不好上前向徐晉祝賀。

    「恭喜秉用兄!」徐晉微笑回禮。

    張璁會試成績是一百名,殿試前由於得到徐晉的提示,所以策問題答得十分出色,竟然提升了三十名,達到了七十名,這成績位於一甲中游,賜進士出身是肯定的,極有可能進入六部做事。

    三百多名新科進士在左安門外互相道賀,熱鬧了近半小時,這時便有禮部的官員出來,領著一眾進士前往國子監領取進士巾服,準備參加讀書人夢寐以求的「金殿傳臚」,這是屬於讀書人的最高榮耀。屆時皇帝將會在奉天殿中召見所有新科進士,三鼎甲則當場加封授官。

    進士巾服跟生員巾服大不相同,生員的頭巾是四方平定巾,而進士巾卻是用烏紗製成,頂微平,展角寸餘,長五寸許,系以垂帶。而進士服呢,是深藍色的羅袍,緣以青羅,袖廣而殺,革帶青鞓,飾以黑角,垂撻尾後。

    此外,舉人只是半個官身,而進士卻完完全全是官身了,所以進士除了巾服,還多了一件手持的槐木笏,也就是電視劇中,官員上朝時雙手擎在胸前那塊玩意。

    正德十六年五月十八日,乃金殿傳臚,也就是殿試金榜正式放榜的日子。

    這天一早,徐晉便沐浴更衣,在嬌妻美婢的服侍下換上了進士服。看著眼前唇紅齒白,丰神俊郎的相公,謝小婉亦不禁有點臉紅心跳,溫柔款款地替相公繫了一枚玉珮在腰間,從今天起,相公就是官老爺。

    美婢月兒臉上掛著甜笑,心裡也是喜滋滋的,老爺是探花及第,今天將會被授為翰林編修,雖然只是正七品官,但卻是清貴的翰林,仕途比同為七品的縣令要光明得多。

    初春初夏侍立在一旁,滿眼都是崇拜和愛慕的小星星,可惜替老爺穿進士服這種「榮耀」還輪不到她們。二牛那貨則是一臉的傻笑,畢竟距離「宰相門前三品官」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一切收拾定當,徐晉告別了妻婢,坐上馬車趕往禮部,準備參加金殿傳臚。

    上午八時許,在左安門處排好隊的三百多名新科進士,在禮部官員的引導下,再次按照上次殿試的路線進了皇宮,來到了奉天殿外。

    在喜慶的鼓樂聲中,小皇帝嘉靖在奉天殿中升座,滿朝文武,還有新科進士齊刷刷地跪倒三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參拜完皇帝,禮部官員隆之重之地將殿試金榜展開,傳臚官員開始按照金榜名次唱名,大聲宣讀中榜者的姓名、貫籍和名次。每唱一名,殿前侍衛便會高聲接力吆喝,由殿內傳到殿外,為了表示與眾不同,狀元、榜眼、探花的名字均連續唱三次。

    這時,只聽得傳臚官大聲唱道:「辛巳科殿試一甲第三名,江西上饒縣徐晉,賜探花及第。」

    「辛巳科殿試一甲第三名,江西上饒縣徐晉,賜探花及第……」

    殿前衛高聲吆喝,一個接一個地傳到奉天殿外,高吭的聲音在殿宇間迴響,莊嚴而肅穆。

    徐晉從容地出列走到御道上跪倒,向著奉天殿叩拜謝恩,正式成為天子門生。

    這儀式進行了近個時辰,傳臚官才將今科三百多名進士的名字唸完。

    緊接著就是迎接金榜了,楊維聰、費懋中、徐晉三人同時出列,在傳臚官的引導下搭級而上,進入奉天殿中,行到了御座之前。

    楊維聰是新科狀元,所以站在最前,費懋中和徐晉分立左右,三人呈三角形,跪拜御座上的天子,然後接過禮部官員手中的金榜。

    朱厚熜一身龍袍,頭戴掛滿珠飾的皇帝簾冠,繃著臉正襟危坐,倒是頗有幾分皇帝威嚴。

    接完金榜謝恩,然後就是當庭授官了,狀元楊維聰被授予翰林修撰一職(從六品),費懋中被授予翰林編修(正七品),而徐晉也被授予了翰林編修,但由於之前迎新君進京有功,所以特加封為翰林修撰,職位與狀元同等。

    這消息一經傳到殿外,外面等候的新科進士們都羨慕無比,別看翰林修撰和翰林編修只差了一品,但卻是有著天淵之別,正常情況下,明朝的官員至少要熬三年才能官升一品,而且還是政績斐然的情況下。

    然而這還沒完,殿中很快又傳出,新科探花郎徐晉被安排參與編寫《武宗實錄》,這次一眾新科貢士都眼紅了,如果說迎接新君是一件唾手可得的功勞,那麼編寫《武宗實錄》也是一件可能輕鬆拿下的功勞,而且還能留名後世。真是太不公平了,天子竟把好處都留給了徐子謙!

    然而,精明的人卻是看出了其中的貓膩,雖然參與編寫《武宗實錄》是件容易到手的功勞,但編寫史書卻是一項長期而枯噪的工作,每天在翰林院中埋首摳字,不用上朝,自然也沒有機會參政,也就沒有和天子親近的機會,還不如當觀政進士,人家一甲七十名的張璁便撈了個觀政進士,雖然沒有品秩,但能夠參加朝會觀政,有參政議政的機會,還有在皇帝面前露臉的機會。

    所以說,把徐晉打發去編寫《武宗實錄》,表面是待遇優渥,實際卻一種雪藏。很明顯,這是楊閣老對小皇帝耍流氓的一種反擊,以退為進的反擊!

    再說徐晉等人接完金榜後從奉天殿中退出,狀元楊維聰捧著金榜,目不斜視地拾給而下,徐晉和費懋中緊跟其後。

    緊接著,三百多名新科進士披上紅花,列隊從左安門走出皇城,一路鼓樂相隨,最後把金榜貼在長安街上,供萬民觀看。

    這時的長安街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狀元楊維聰騎上了順天府準備的高頭大馬,頂著傘蓋開始遊街誇官了,正是:春風得意馬蹄,一日看盡長安花。

    一眾新科進士在萬眾矚目之下游完長安街,今天的金殿傳臚便告一段落了,各自散去慶祝狂歡。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十九日,天子賜宴於禮部,這就是著名的瓊林宴,也喚作恩榮宴,或者探花宴。之後的幾天,新科進士們在鴻臚寺中學習禮儀,五月初三,一眾進士再次來到奉天殿參加朝會,並謝皇恩。

    次日,新科進士集體前往國子監祭拜孔廟,然後換上官服,表示正式脫離平民,成為官員。接照慣例,禮部會奏請命工部在國子監中立進士碑,刻上所有新科進士的名字,得以名留後世。唐朝的新科進士都會在雁塔刻碑留名,而此後的朝代都在國子監中刻碑。

    至此,一系列的儀式算是走完了,經過這一系列隆重的典禮活動,就連徐晉這個穿越者都不由產生為大明「肝腦塗地」的想法,更遑論那些從小接受忠君思想教育的古人了。

    這特麼的就是洗腦式的籠絡手段啊,不過不得不說,這確實讓人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53
第326章 永秀郡主
               
    盛夏時節,室外豔陽高照,熱浪撲面而來,庭樹上的知了們賣力地鼓噪,宣示著自己對夏天的主權。

    書房內,徐晉穿著一身輕薄的家居便服,悠閒地整理著書架,那心情就好像當年參加完高考,愉快地將《朱子集注》《大學章句》《四書五經》這些科舉書籍全部束之高閣。

    說實話,徐晉只是把科舉當成擺脫困境,改變命運的敲門磚罷了,可沒興趣真把自己變成滿口之乎者也的酸儒,三年多來,八股文他已經寫到想吐了,此時終於可以不用再碰,心情自然不是一般的爽。

    整理完書架後,徐晉在書案後坐下鋪開紙張開始寫信,如今自己金榜題名,探花及第,自然得寫信回徐家村給老族長報個喜,另外也給老丈人謝擎寫一封家書,再就是費師和如意也得去一封信,就是不知他們是否動身進京了。

    窗外蟬在鼓噪,書房內卻是十分安靜,只剩徐晉寫字的聲音,一陣清風從窗外吹入,夾雜著石榴花的香味。徐晉聞到帶著熱氣的花香,忍不住停筆吟道:花氣襲人知晝暖。

    話音剛下,書房門便被敲響了,徐晉隨口道:「進來!」

    一名明眸皓齒的甜美少女應聲推門行了進來,用托盤端著一碗蓮子羹,正是水靈靈的小白菜初夏,纖腰若束,曲線窈窕,皮膚水嫩嫩的,好一個明媚照人的元氣少女!

    「老爺可是在念詩,能不能再念一次給婢子聽?剛才在外面聽得不太清楚!」初夏將蓮子羹擱在几案上,甜甜地笑著問。

    徐晉搖頭道:「剛有感而發就被你打斷了。」

    初夏懊惱地道:「那婢子應該緩一下再敲門的。」

    徐晉又由好笑,看來在古代吟詩倒是條泡小娘子的捷徑,站起來問道:「碗裡是什麼?」

    「蓮子薏米羹,婢子特意煮給老爺消暑的,已經放涼了,老爺快嘗嘗吧!」初夏立即邀功地把碗端了上來。

    話說初夏和內宅大總管月兒玩了半年的「貓捉老鼠」遊戲,終於頓悟了,從此改變了策略,由對抗變成了討好,一口一個月兒姐姐叫得甜甜的,平時上街順手給月兒帶點零食小飾物什麼的,效果十分顯著。

    現在月兒大總管和初夏已經成了好閨密,初夏也如願獲得了進出書房的權利,平時徐晉的書房就是她和姐姐初春負責打理的。當然,正房內間還是初春初夏的禁地,服侍老爺梳洗穿衣這種事,月兒大總管還把持著。不過,初夏小白菜的目標為明確,那就是爭一個姨娘的位置,而且,堅定而執著地向著目標邁進。

    此時,徐晉正想伸手端起碗,初夏立即道:「老爺待會還要寫字,把手弄髒了可不好,婢子喂你吧!」說完便用滔了一調羹糖水送到徐晉面前。

    徐老爺張嘴喝了下去,唉,生活真是太腐化了!

    「老爺,甜不甜?」初夏巴眨著清澈的明眸希冀地問。

    徐晉點了點頭道:「甜,甜過初戀!」

    初夏咯咯地笑起來,老爺嘴裡總會跳出一些古怪而新鮮的詞句,讓人忍俊不禁。

    就在此時,一名跟初夏一模一樣的少女神色慌將地快步走了進來,未說話臉先紅了,正是愛害羞的姐姐初春。

    初春微喘著道:「老爺,大寶哥說聖旨到了,讓老爺趕緊到前面接旨去!」

    徐晉微愕,急忙離開書房返回正房,小婉和月兒七手八腳地替他穿戴整齊,然後一起趕往前院。

    前院,早就有經驗的大寶和二牛已經擺開了香案,傳旨欽差也拉開了儀仗,抬著箱箱籠籠的差役在院門前排了一條數十米長的隊伍,陣仗不是一般的大。

    徐晉攜著小婉來到前院,看到眼前的情況都不由吃了一驚,朱厚熜那小子這是準備幹嘛?

    「徐翰林,徐夫人上前領旨吧!」這次負責傳旨的並不是宮裡的太監,而是宗人府的一名官員。

    徐晉和謝小婉連忙上前跪倒,那名宗人府官員將聖旨打開,大聲念道:「奉天承雲,皇帝制曰:徐謝氏小婉賢慧淑德,溫良謙恭……即日策封為永秀郡主,歲祿八百石,賜誥命冠服一套,東珠五十顆,南珠三十顆,綢緞百匹,蜀錦百匹,粵繡百匹,玉如意兩柄,家僕十人,婢女十人,僕婦十人……」

    一長串的禮單足足念了近十分鐘才唸完,那宗人府官員唸完後合上聖旨,眼神有些複雜地道:「徐翰林和徐夫人,接旨謝恩吧!」

    徐晉和謝小婉連忙叩首謝恩,接過聖旨供奉到香案上。謝小婉的俏臉漲得通紅,激動得都有點不知所措了。月兒和初春初夏滿眼的羨慕,夫人竟被封為郡主了,雖然沒有授冊世襲,但也是莫大的榮耀啊。

    「恭喜徐翰林,恭喜永秀郡主!」傳旨官陪笑著向徐晉和謝小婉表示祝賀,新帝登基後,徐晉毫無疑惑問是目前京中最炙手可熱的一位了。

    徐晉暗暗苦笑,小皇帝這是給了自己一個大驚喜啊,只是這樣子滿朝眼紅自己的人怕是更加多了吧,唉,朱厚熜這小子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的節奏。幸好,小婉本來就是興王的義女,如今朱厚熜登基,冊封小婉為郡主倒是說得過去。

    徐晉和傳旨官客套了幾句,後者安排人把皇上所賜的物品全部搬進來,這才告辭離開。

    這次朱厚熜所賜的物品,比上次興王認義女送的嫁妝要多了幾倍不止,把前後院的空地都堆滿了。幸好徐晉這座宅子也比上饒縣城那座大得多,四百多平方,倒是能塞得下。

    這些東西怎麼安放自然不用徐晉操心,小婉和月兒便會安排收拾妥當,唯一讓徐晉糾結的是家裡突然多了這麼多人,空間徒然變得狹窄起來,感覺走到哪都是人,很不適應。

    朱厚熜賜了十名男僕,十名僕婦,十名年輕婢女,一共三十人,再加上原有的,所以此時徐家的宅子裡便住了三十八人。

    徐晉在頭痛要不要換一家過千平方的豪宅,而外宅管家大寶卻是喜得見牙不見眼,終於不用當光棍司令了嘛,手底下突然多出這麼多人,總算可以抖摟大管家的威風了,要是老爺名下再有幾十頃田地和十來間商舖就完美了。

    兩天後,徐晉終於下定決心換一家大宅,至少是三進三出的院落,家裡的人太多,喜歡清靜的徐老爺實在有點受不了,於是便吩咐大寶找中人物識宅子。只要條件允許就別委屈自己,這是徐晉的生活態度,掙錢不就是為了過更好的生活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53
第327章 皇帝登門(上)
               
    夏天是高溫多雨的季節,五月二十六日,京城地區迎來了入夏後第一場颱風雨,真個黑雲壓城城欲摧,狂風夾雜著暴雨肆虐了一天一夜,相當嚇人,斷斷續續的小雨又持續了兩天才結束,永定河水暴漲,城中不少低窪的地方都被淹了,幸好淹得並不嚴重,雨停以後洪水便逐漸退去了,畢竟是皇城,排水系統還是過硬的。

    由於到翰林院報到的最後截止日期是六月初一,所以徐晉這些天都十分悠閒,本來還想陪小婉到郊外遊玩的,但被這場突然如其來的風雨打亂了計畫,只能窩在家中,偶爾有同年好友上門拜訪。

    五月三十日,天空終於放晴了,颱風過後天氣清爽,倒是不覺得炎熱,鼓噪的知了們也不知躲哪去了,難得一個清靜的上午。

    此時,後院的大廳內,謝小婉正在安閒地做著針線活兒,十七歲的少女身形越發的豐盈浮凸了,挽著婦人的發髻,皮膚白裡透紅,當年面黃肌瘦的小丫頭越來越有端莊貴氣,也越有女人味了。

    謝小婉出身貧寒,現在雖然已經貴為食祿八百石的郡主,但依舊是閒不住,現在正給相公織一條汗巾子,美婢月兒則在旁邊幫襯著。事實上徐晉身上穿戴的衣物,大部份都是小婉和月兒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好看又耐用。

    小榻上放了一張小几案,徐晉正在和蕭玉蝶下圍棋,初春初夏圍在一旁侍侯茶水並觀戰。自從家裡多了幾十名下人,初春初夏也不用再當廚房的燒火丫頭了,每天閒得跟富家小姐一般,除了打掃書房就沒事幹了。

    「小蝶姑娘棋藝高超,這局我又輸了!」徐晉尷尬地投子認輸。

    蕭玉蝶有點想笑,之前的賞春文會上,徐晉破了她的珍瓏棋局,她還要為徐晉棋藝很高超了,誰知今天手談了兩局,這才發現徐晉雖算不上臭棋簍,但也是水平有限。

    「蝶姑娘,婢子跟你下一局!」初夏見到老爺不敵,於是便自告奮勇,看樣子是想給老爺找回場子。

    徐晉下榻把位置讓出,笑道:「那你們下吧。」

    老爺性子隨和,初夏也不客氣,立即脫掉鞋子上榻擺棋尋戰。徐晉看了一眼優雅地盤坐著的蕭玉蝶,心裡不禁暗暗奇怪,話說蕭玉蝶在家裡住下也一年多了,大部份時間都躲著自己,今天竟主動邀請自己下棋,而且不時往自己身上各部位打量,那眼神怪怪的,就好像在市場買牲口的農人。

    「娘子在做什麼好東西?」徐晉行到謝小婉旁邊坐下,下意識地伸手摟了摟後者柔軟的纖腰。

    謝小婉甜甜地白了徐晉一眼道:「給相公做的汗巾子,好看嗎?」

    「嘿嘿,小婉姐姐可不能厚此薄彼,這條汗巾子朕預訂了。」一把處於青春變聲期的嗓子突兀地在門外響起。

    只見朱厚熜身穿著一套書生的服裝,手裡執著一把摺扇,風度翩翩地行了進來,身邊跟著幾個同樣書生打扮的男子,可惜一個個毫無陽光氣息,顯然是宮裡面的太監,其中一個正是伴讀太監黃錦。

    大寶跟在最後,一臉無奈地向徐晉攤了攤手,很明顯,朱厚熜是長驅直入的,根本沒給他通報的機會。

    「啊,皇上!」月兒失聲驚呼,正在下棋的蕭玉蝶等人嚇得急忙站起來,戰戰兢兢地跪倒在地。

    徐晉連忙站起來:「臣參見皇上!」

    「免禮!」朱厚熜揮了揮手,作勢跪倒一半的徐晉便順勢站了起來。

    朱厚熜翻了個白眼,不過也懶得和徐晉這滑頭計較,喜滋滋走到謝小婉,道:「小婉姐姐,我早就想來看你了,只是事務纏身走不開,今天總算尋到機會溜了出來。」

    徐晉就猜這小子是偷跑出來的,往院外面瞄了一眼,見到陸炳和數名身穿便衣的大漢把守在院子中,倒是稍放下心來。

    謝小婉看著眼前身高快趕上自己的小奴兒,心中不由一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後者的額頭,柔笑道:「小奴兒又長高了!」

    朱厚熜身後那幾名太監面色微變,不過看到皇上甘之如飴的表情,很識趣地沒有出聲。

    朱厚熜當年才十歲,流落到上饒縣,差點就被凍死在寒冬臘月的街頭,最後是被謝小婉抱回屋裡才撿回一條小命,而且此後的大半年裡,又得到謝小婉無微不至的照顧,所以對謝小婉的感情比親姐姐還要深厚,這不,登基還沒滿月就把謝小婉冊封為郡主,要不是禮部不同意,他都想給謝小婉公主的封號了。

    朱厚熜拿過那條汗巾子,系在身上試了試,嘻笑道:「小婉姐姐,這條汗巾子歸我了,徐晉,你沒意見吧?」

    徐晉反問:「可以有意見嗎?」

    徐晉熜得意地道:「必須不能有,朕是天子。話說你這探花郎也是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內閣那幫老傢伙手裡搶回來的,現在拿你一條汗巾子,你敢有意見?」

    「臣自然不敢!」徐晉暗汗,看來朱厚熜現在的日子也不咋好過啊,不過也正常,朱厚熜畢竟只是藩王之子,在朝中毫無根基,連皇位也是走狗屎運撿來的,再加上年幼,面對一幫重臣元老,定是處處受到掣肘,不痛快是必須的了。

    幸好目前內閣那幾位都是正直大臣,首輔楊廷和或許有點驕縱,但至少還是個有能力,而且懂得顧全大局,為民著想的好官,若是換了嚴嵩之流,那就麻煩了。

    後面的幾位太監則暗暗咋舌,望向徐晉的目光既敬畏又妒忌,須知皇上對這位寵信到何種程度,才會當面說出這種話來。

    這時,朱厚熜才醒起身後還站著一幫跟屁蟲,轉身嚴厲地警告道:「朕剛才的話不能外傳,否則定斬不饒!」

    幾名跟班太監臉色一白,連忙指天發誓,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會亂說,朱厚熜這才滿意地把他們打發出去,舔了舔嘴唇,一臉饞相地道:「小婉姐姐,剛才看到院子里長滿了辣椒,朕很久沒吃香辣羊雜了。」

    「那姐姐這就準備食材做去,皇上先跟相公說會話,午後應該就可以吃了!」

    「好的,快去,我朕都有點等不及了,對了,朕還想吃糖醋裡脊,紅燒肉,宮爆雞丁……」

    謝小婉臉上帶著寵溺的笑頻頻點頭答應,然後便帶著初夏初夏和蕭玉蝶等退了出去,親自去準備食材,只留月兒在廳中侍候茶水。

    「宮裡沒吃的嗎?跟餓死鬼投胎似的!」待謝小婉離開,徐晉有點不爽地睨了朱厚熜一眼,這小子不厚道,一來就把小婉當丫環使。

    朱厚熜啪的打開摺扇搖了搖,得意地道:「朕就是愛吃小婉姐姐做的菜,咋的,你又有意見?」

    徐晉牙癢手癢,有種上前踹屁股的衝動,可惜人家現在是九五之尊,萬乘之軀了,龍屁股金貴著呢,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隨便踹了。

    朱厚熜忽然道:「唉,話說宮裡現在真的在節減開支呢,朕的日常用度也削減了三分一。」

    徐晉心中一動,問道:「這是為何?」

    朱厚熜懊惱地道:「自入夏以來全國多地水災,江南地區夏糧缺收已成定局了,山西、關中一帶又鬧饑荒。朕登基時已經下令免掉全國半年的稅收,受災的地方更是全年免稅,國庫不堪重負啊,看來朕今年都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唉,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軍隊伸手要錢糧,各地藩王伸手要俸祿,還有全國幾十萬官吏養著,各種民生工程要花錢,戶部尚書楊潭天天向朕哭窮,朕都煩死了,就連前幾天冊封小婉姐姐的用度,都是朕從內庫中勻出來的。」

    徐晉皺了皺劍眉,大明的財政已經拮据到這種程度了嗎?於是不動聲色地問:「前段時間皇上不是抄了不少銀子嗎?」

    前段時間內官各監的太監被一網打盡,像御馬監太監張忠、司禮監張雄、東廠太監張銳等都是碩鼠,抄家所得動輒上數十萬兩。

    朱厚熜頓時惱火地道:「你不提還好,一提朕就來氣,抄沒的財物全部被戶部撈走入了國庫,朕連湯都沒喝著,朕的內庫都快清空了。」

    徐晉不禁無語,憐憫地看著這倒霉的小皇帝,明朝的太監集團和文官集團本來是互相牽制的,但現在文官集團佔盡上風,太監的中堅分子都被掃盡了,再加上小皇帝以藩王的身份繼任皇帝,沒有任何根基,處處都要倚重文官,不僅軍權,就連財政大權都旁落了,不是一般的悲催。

    徐晉輕咳一聲道:「那個……皇上,臣這裡倒是有一筆錢,雖然不多,但也聊勝於無!」

    朱厚熜擺了擺手,嗤笑道:「徐晉,朕雖然窮,但拔根腿毛都還要比你腰粗,用得著跟你要錢,不過,你忠心拍馬屁的樣子讓朕很是欣慰!」

    徐晉不禁哭不得,拍你妹啊,這錢本來就是你的,不要拉倒!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54
第328章 皇帝登門(中)
               
    宅子後院有一個地窖,是家裡的臨時庫房,謝小婉把所有銀子和貴重的財物都鎖在地窖中。

    此時的地窖裡,朱厚熜正撅著屁股蹲在錢箱前數銀子,不時發出公鴨叫春般的笑聲,地面上已經堆了一大堆白花花的銀錠。

    「嘎嘎嘎,五千八百兩,全是朕賺的銀子,嘎嘎嘎!」朱厚熜拿著兩錠銀子手舞足蹈地大笑。

    徐晉真的很想一腳把這小子踹進錢箱裡鎖起來,笑聲實在太刺耳了,再加上在地窖中有回聲,震得耳朵嗡嗡直響。

    這接近六千兩的銀子正是車馬行兩年的分紅,對皇帝來說雖然連根毛都不算,但畢竟是自己投資賺來的錢,小皇帝自然興奮無比。

    徐晉很理解朱厚熜此刻的心情,想當年自己在校讀書期間賣報紙賺到第一筆錢,雖然只有幾十塊,依然高興得整晚睡不著覺,打後一段時間幹勁十足,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回報,無疑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徐晉,你說以後車馬行每年的分紅能達到八萬兩之巨?」朱厚熜轉過身來問,臉蛋興奮得紅撲撲的,徐晉彷彿能從他的眼中看到兩錠金燦燦的元寶。

    徐晉點頭道:「可以的,甚至更多!」

    「八萬兩,那豈不是相當於一個下等府的糧稅收入了,嘎嘎……咕咕咕咕!」朱厚熜估計也發覺自己的笑聲有點刺耳,立即摀住嘴,結果變成了老母雞咕咕叫。

    兩人走出了地窖,徐晉把厚實的門鎖上,朱厚熜拂了拂身上的灰塵,摩拳擦掌地道:「徐晉,快想想還有什麼可以賺錢的路子,咱們一起發大財!」

    徐晉揶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民。皇上富有四海,也好意思與民爭利?」

    朱厚熜撇嘴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朕雖為天子,但也要衣食住行不是。老百姓可以做生意賺錢,朕當然也可以做生意賺錢。不過事先聲明,可不能掛朕的名號行不法之事,否則嚴懲不怠,嗯,最好連朕都不要提起,朕就做個隱形股東好了。」

    「這個自然,咱們車馬行做的都是正當生意,誠信經營,合法依規。」徐晉一臉坦然,當初順豐車馬行開業,他便反覆跟韓三金強調過,不合法的錢不賺,昧良心的錢也不賺。當然,背靠著皇帝這座金漆招牌,即使你不用,別人沒眼睛看啊,所以根本不用你提起,別人都會主動退避三舍。

    朱厚熜聞言點頭道:「那便好,只要不敗壞朕的名聲就行,趕緊再想想別的賺錢路子,朕現在窮得都揭不開鍋了。」

    賺錢最快的方法自然是發行彩票了,但在農業為主的封建社會,經濟基礎本來就薄弱,發行彩票是會禍國殃民的,這種缺德的事堅決不能做。

    另外,開銀行倒是個極好的法子,但牽涉的利益太廣,這提案想在朝堂上獲得通過怕是不容易,所以短時間是不可能搞得出來的。事實上真正意義上的錢莊在明末時期才出現,清朝時才開始盛行。所以徐晉得仔細推敲琢磨其可行性,才能給出具體的方案。

    徐晉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問道:「皇上接見了佛朗機貢使皮雷斯沒有?」

    朱厚熜輕咦一聲,奇道:「你也認識那個紅毛藍眼的傢伙?」

    徐晉回到內間取了那面玻璃鏡子出來遞給朱厚熜,道:「之前在街上遇上那個皮雷斯,幫了他一個小忙,這是他送給我的。」

    朱厚熜拿著鏡子隨手翻了翻,點頭道:「這玻璃鏡子很不錯,比銅鏡清晰多了,那傢伙也進獻了一塊給朕,可惜太小了。」

    徐晉心中一動,連忙問:「這麼說皇上已經接見過皮雷斯了?皇上可同意了和佛朗機互通商貿?」

    朱厚熜搖頭道:「我朝自太祖起就禁止海上貿易,這是祖訓,就算朕同意,那幫老傢伙也不會同意。」

    徐晉皺了皺劍眉,問道:「那咱們也沒接受佛郎機的朝貢?」

    大明雖然禁止海貿,但卻接受朝貢,在浙江、福建、廣東地區都設有市舶提舉司,接受海外國家朝貢。所謂朝貢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海上貿易,只不過大明以天朝上國自居,要的是毫無意義的面子,而朝貢國要的卻是實惠,朝貢一次,數倍返利,簡直賺爆了!

    朱厚熜撇嘴道:「先不說佛郎機沒有我大明的朝貢勘合,就算有,朕也不會接受這種無賴國家的朝貢!」

    徐晉微愕,問:「此話怎麼講?」

    「嘿,說來倒是巧了,朕前些天正要召見那皮雷斯,結果滿剌加(馬六甲王朝)的使臣就到京城,上書向朕哭訴,說佛郎機滅了他們的國家,央求朕出兵替他們復國。」

    徐晉皺眉道:「那皇上答應了?」

    朱厚熜搖頭道:「怎麼可能,朕又不傻,朕只是訓斥了那皮雷斯一頓,下詔勒令佛郎機歸還滿剌加土地,然後就派人遣送他回廣州府,驅逐出我大明國境。」

    徐晉不禁暗嘆了一口氣,大明拒絕了佛郎機的貿易請求,恐怕很快麻煩就要來了,這些海上冒險家,遠渡萬里重洋而來,為了利潤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的,滿剌加這種小國輕易就被他們滅了。估計印度現在已經成了他們的殖民地了。

    「徐晉,你這種表情,莫非朕做錯了?」朱厚熜有點心虛地問道,剛坐上皇位滿月的他還沒建立起皇帝的自信,再加上內心對徐晉有種近乎盲目的信任,故有此一問。

    徐晉不忍心打擊小皇帝自信,更何況要想開海禁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笑道:「皇上做是很好,滿剌加是大明朝貢屬國,作為老大肯定要替小弟出頭的。你沒答應滿剌加出兵助其復國也是無比英明的決定,出口就可以了,出兵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咱不干。」

    「嘿嘿,那個自然,朕才不做那冤大頭!」朱厚熜頓時得意起來,不過立即又嘆了口氣道:「要是咱們大明的水師有成祖當年一半的強大,出兵滿剌加倒是輕易如舉。想當年三保太監七下西洋是何等的威風,所過之處,列國莫不臣服!」

    徐晉暗撇了撇嘴,心道,就別提鄭和下西洋了,人家西洋人東進是掠取利益,爭佔殖民地,而鄭和下西洋卻是宣揚大明國威,說到底還是死要面子,白白浪費納稅人的錢,沒有利益回報,全靠著國庫支撐,金山銀山都會耗盡,試問這種事如何能長久。

    也正因為耗費巨大,在鄭和死後,大明再沒有派過船隊下西洋了,後來就連鄭和窮盡一生得來的珍貴航海圖也在弘治朝時,被迂腐愚昧的忠臣劉大夏焚燬了,真是特麼的操蛋!

    朱厚熜感嘆完,好奇地問:「對了,徐晉,朕讓你想賺錢的法子,你好端端的提那洋番皮雷斯幹嘛?」

    徐晉指了指朱厚熜手裡把玩著的玻璃鏡,微笑道:「難道皇上不覺得這是一門賺錢的好生意?」

    朱厚熜眼前一亮,大喜道:「對啊,朕怎麼就沒想到這個。」

    玻璃鏡鑑人纖毫畢現,比銅鏡清晰度強太多,一經推出,肯定會大受婦女們追捧,雖然平民百姓可能買不起,但買得起的官家小姐,閨秀姑娘也不少啊。這絕對是門一本萬利的生意,壟斷意味著暴利,當然,前提是你掌握製造玻璃鏡的技術!

    「朕這就派人把那皮雷斯截住索要制玻璃鏡的法子!」朱厚熜興沖沖地道。

    徐晉輕咳了一聲提醒道:「皇上,咱們是文明人,不能白拿別人的技術!」

    「嘿嘿,對,朕花錢跟他買,敢不賣,朕就留他過年!」朱厚熜嘿嘿笑著,一副市儈小奸商模樣。

    徐晉潑冷水道:「皮雷斯只是個販貨的商人,不一定知道製造玻璃的法子。」

    朱厚熜不由傻眼道:「對了,那咋辦?」

    「咱們可以先找工匠研究一下,看能不能做出來,只要能煉出透明的玻璃,剩下的鍍層應該容易解決的。」

    朱厚熜聞言輕鬆地道:「這個簡單,回頭我讓工部……不行,咱做生意的事絕不能讓那幫老傢伙知道,否則朕一準不得安寧,這樣吧,你自己找些有經驗的老工匠研究,花費多少從朕的分紅上扣,錢都在你這了!」

    徐晉也是這個意思,若交給工部研究,到時研究出來,那制玻璃技術算誰的?當然是自己搞的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54
第329章 皇帝登門(下)
               
    一個人的眼界往往決定一個人的成就,就好比井底下的青蛙,抬頭只能看到井口上方的天空,便以為世界不過如此,自己只要縱身一躍就能窮盡世界的邊緣,並沾沾自喜地沉浸在自己的牛比帶閃電當中。

    當初在安陸州興王府小住時,徐晉便有意給朱厚熜講授世界地理知識,目的就是為了拓展他的眼界,使其思維不僅侷限於大明及周邊。

    一個眼界廣闊的人,才會樹立起高遠的抱負,一個擁有遠大抱負的統治者,才能帶領國家變得強盛,而不是坐井觀天,沉浸在天朝上國的沾沾自喜當中。

    很明顯,徐晉當初的苦心並沒有白費,從朱厚熜的殿試出題就可見一斑,這個十三歲的少年已經有了收復失地的雄心。

    此時聊完玻璃鏡子的事,徐晉便乘機和朱厚熜聊一些關於歐洲工業的事,好讓小皇帝認識到,其實大明並不如想像中的那般強大和先進,西方國有不少先進技術還是值得咱們學習借鑑的,譬如玻璃鏡、懷錶等等!

    當然,徐晉並不是純粹的說教,小皇帝這個年齡正是叛逆期,你跟他說教肯定難聽得進去,所以徐晉便巧妙地利用少年的好勝心理。譬如說大明的火炮不及人家西洋人,大明的火銃也不及人家西洋人的火槍,於是小皇帝就會像被踩了尾巴一樣,脹紅臉和徐晉爭論,而爭論的過程也是知識攝入的過程。

    美婢月兒在廳中侍侯,見到老爺和皇上爭得面紅臉赤,有時甚至還互爆粗口,不禁嚇得提心吊膽。幸好兩人爭吵後又言笑宴宴,勾肩搭膀哥倆好,美婢這才放下心來,甜笑著給兩人續茶,當倆人吵得厲害時,月兒又給老爺和皇上各遞一塊西瓜緩和一下氣氛!

    徐晉和朱厚熜聊著吵著,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誘人的飯菜香味在院中瀰漫開來。很快,一桌豐盛的菜餚便擺上了飯桌,糖醋裡脊、紅燒肉、宮爆雞丁,一樣都不落,另外還有竹筍炒鴨、燜羊肉,蒜香排骨……

    朱厚熜真個餓死鬼投胎似的,風捲殘雲地干掉三大碗米飯才打著飽嗝放碗,桌上的菜餚也七零八落,黃錦等太監瞧得目瞪口呆,真擔心皇上把肚子給撐破了,永秀郡主做的菜有那麼好吃嗎?比宮裡的御廚還要好?

    吃罷飯,朱厚熜和徐晉便在院子中散步消食,正好走到那塊紅薯地旁邊,前者見到紅薯藤蔓這麼茂盛,於是蹲下來興致勃勃地摳了一棵,結果失望地發現紅薯只有兩根指頭大小。

    「才這麼點兒!」朱厚熜隨手把那根小jj般大的紅薯丟給身後一名太監。

    那太監頓時喜得見牙不見眼,跪地叩頭道:「謝皇上賞賜!」說完用手帕包起來珍而重之地放入懷中。

    徐晉不禁無語,這貨不會打算拿回去當「寶貝」供起來吧?

    朱厚熜正想行開去,忽然頓住腳步道:「噢,對了,徐晉,之前聽人說過這紅薯在貧脊的山地也可以種植,這玩意能飽肚,產量又高,你說能不能在咱大明推廣一下?」

    徐晉早就琢磨著跟朱厚熜說這事,這時對方提起倒是正中下懷,點頭道:「自然可以的,紅薯對土壤要求不高,畝產量能輕鬆達到千斤以上,如果能推廣種植,絕對利國利民,乃解決饑荒的好東西。」

    朱厚熜聞言大喜道:「正好河南山西那邊鬧饑荒,朕回頭就讓戶部按排那邊種植紅薯!」

    徐晉連忙擺手道:「慢來,紅薯是新生作物,老百姓未必會賣賬!」

    朱厚熜仔細一想,確實也是,老百姓靠種地吃飯,怕是不肯貿然種植收成未知的新作物,在看到效果之前,估計朝中那幫老傢伙也不會同意立即推廣。

    「徐晉,你點子多,那朕該怎麼做?」朱厚熜問道,他當年在上饒住過,親眼看到徐家老宅院子那一畦紅薯挖出了幾大籮筐,所以對紅薯的產量深信不疑。

    「這樣吧,皇上可以在皇莊中試點種植,正好也當作育種苗,屆時大臣們看到收成,自然就會同意推廣了,先在京城周邊劃一個府試點,讓老百姓看到成果,然後循序漸進了推廣到全國!」這種後世由點到面,循序漸進的推廣經驗,徐晉自然是信手拈來了。

    朱厚熜聞言喜道:「此計甚妙,就這麼辦,徐晉,到時你再上個奏摺,朕也好命內閣討論,定個具體的章程出來。」

    很明顯,小皇帝又要給自己送功勞了,不過,這功勞徐晉受之無愧,所以點頭道:「臣遵旨!」

    紅薯一般在二三月份左右種植,寒露前收成,現在已經是五月底,此時種植顯然遲了些,但也不是不可以。

    當下朱厚熜說幹就幹,竟然親自動手採摘紅薯藤,那幾名太監驚得求爺爺告奶奶的才把這位小祖宗拉下來,然後擼起衣袖採摘紅薯藤,不消片刻,那一畦紅薯藤蔓就被太監和侍衛摘得光禿禿的。

    又閒坐了一個時辰左右,朱厚熜擔心溜出來太久會被發現,於是便告辭離開了,幾個公公每人都背了一大捆紅薯藤,而小跟班陸炳則提了一個菜罈子,裡面裝了滿滿一壇香辣羊雜。於是,整個組合看起來就像……外出打豬草回家的豬倌,讓人啼笑皆非。

    看著小皇帝離開,美婢月兒總算鬆了口氣,心臟受不了啊,真怕老爺和皇上聊天爭吵時會打起來。

    「相公,聽說宮裡正在裁減用度,看來皇上真的餓壞了!」謝小婉憐憫地道。

    徐晉寵溺地輕點了一下小婉的額頭,笑道:「傻丫頭,宮裡短了誰的也不會短了皇上的用度,說不定御廚弄一個菜的花費就夠咱們吃一頓了,那小子就是饞你煮的菜罷了。」

    謝小婉白了徐晉一眼,心裡甜絲絲的,小妮子也就愛被相公說傻丫頭的感覺。

    徐晉今天心情很不錯,陪著小婉聊了一會天,這才回書房動筆寫奏本,話說這是徐晉成為官員後,第一次上的奏本。推廣紅薯種植是件利國利民的好事,以楊廷和的眼光應該還不至於在這件事上作梗吧。

    徐晉在書房內斟酌著寫奏本,小婉和月兒卻被蕭玉蝶拉到了房中關上門,三個女人也不知密聊了些什麼,再出來時,小婉和月兒兩人的眉宇間都明顯帶著憂色,前者還下意識地摸著平坦的小腹發愁。

    徐老爺並不知道嬌妻美婢正在擔心自己下三路的問題,寫完奏章重新潤色了兩遍,這才謄抄到專門的奏本上,吹乾墨跡後便小睡了個午覺。

    第二天一早,徐晉換上了官服到翰林院報到,開始來到大明朝後的第一天上班!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