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65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36
第280章 除夕夜,小登科(大章)
               
    傍晚時份,天還沒黑,保定城的街道便變得冷冷清清的,偶爾路過三兩行人,無一不把雙手攏在袖筒中,低著頭,腳步匆匆地往家裡趕。

    除夕夜與上元節不同,乃舉家團圓的日子,一大家子在屋裡伴著火爐,暖洋洋地吃上一頓團年飯,親人之間說些體己話兒,樂也融融,誰還稀罕在街上遊蕩?

    此刻,徐晉正坐在大廳裡悠閒地翻看著一部閒書《夢溪筆談》,是從附近大慈閣的主持,慧靜禪師那裡借來的。這個慧靜禪師淡吐不俗,乃遠近聞名的有道高僧,聽說出家之前還是個舉人,屋裡的藏書頗豐,城中一些貧寒的書生都喜歡跑去找他借書,慧靜禪師也總是有求必應。

    由於大茲慈離得不遠,徐晉得空也會去逛逛,順便向主持慧靜禪師請教些問題,一來二去的便混熟稔了,借幾本書自然沒問題。

    廚房中傳出叮叮噹噹的聲音,那是小婉和月兒正在準備豐盛的年夜飯,二牛和大寶兩人都去幫忙打下手了。

    至於徐晉,他倒是想到廚房幫忙,不過卻被小婉攆了出來,堂堂舉人老爺下廚幫忙,豈不是自降身價,所以徐老爺只負責等吃。

    此時的大廳中還擺放著一隻爐子,爐子上擱了一隻瓦煲,煲裡正燉著小雞磨菇,誘人的香味陣陣撲鼻而來,讓人垂涎欲滴。

    這只爐子的樣式跟現代用的蜂窩煤爐一模一樣,是徐晉特意找工匠做的。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煤炭雖然在明朝廣泛應用,但蜂窩煤還沒被發明出來,所以人們都是燒煤球或煤餅,甚至是直接燒煤粉,不僅燃燒率極低,還會產生大量的煙氣,甚至是有毒的一氧化碳,嗆鼻不說,還極為不安全。

    為了能讓小婉有更舒適安全的環境養病,所以徐晉便把後世的爐子搗弄出來了,又教二牛和大寶自己用煤粉製作蜂窩煤,這玩意技術含量不高,試驗幾次就弄出來了。

    蜂窩煤中間留有大量的孔洞,能夠讓煤炭充分燃燒,幾乎不會產生煙氣,用著安全又舒適,而且耐用節省。小婉和月兒都十分喜歡,用完後留一塊煤種,第二天不用生火,添加新的蜂窩煤,馬上就能繼續用,方便快捷。

    《夢溪筆談》是北宋科學家兼政治家沈括撰寫的,內容比較枯燥,不過徐晉卻也讀得津津有味,沒辦法,在生活節奏奇慢的古代,打發時間的娛樂活動實在太少了,不像信息網絡化的現代,捧著手機劃幾下一天就過去了。

    徐晉正讀得有滋有味,院門卻被敲響了,不禁皺了皺劍眉,誰這麼沒眼色,大年晚的跑來擾人清靜。

    「呵呵,徐公子,過年好啊,祝徐公子新年大吉,前程似錦,金榜題名。」

    徐晉剛打開院門,一名中年男子便笑吟吟地行了進來,一邊拱手作揖說著吉利喜慶的話。

    徐晉好笑道:「梅老闆,這話不該明天再說嗎?」

    這個梅老闆叫梅長卿,約莫四十許歲,一臉市儈商人的精明相,徐晉租住的這家院子就他的,這大年三十的找上門,估計是來收租了。

    果然,梅老闆笑嘿嘿地道:「只要心誠,提前說也一樣。對了,徐公子打算幾時進京?之前咱們可是說好的,這宅子的租金按月收取,不足一月也要收足一月。」

    說完便搓著手看徐晉,意思很明顯,要麼你們今晚搬走,要麼就交下個月的房租。

    徐晉微笑道:「估計初五前後動身,梅老闆放心,租金不會短了你的,來,咱們到屋裡聊聊。」

    梅老闆跟著徐晉進了大廳,誇張地吸了吸鼻子道:「真香,徐公子今晚這頓年夜晚肯定很豐盛了。」

    徐晉給梅老闆斟了杯茶,後者受寵若驚地接過,並連聲道謝,眼前這位可是正兒八經的舉人老爺啊。

    徐晉微笑道:「梅老闆,前些日子送你的蜂窩煤爐還好用嗎?」

    梅老闆頓時眉開眼笑地道:「確是個好東西,生火快,還沒有煙氣,家裡的婆娘也十分歡喜,不過徐公子給的十幾塊蜂窩煤已經燒完了,鄙人正琢磨著向公子再討一些,要不徐公子乾脆把制蜂窩煤的法子告訴鄙人,鄙人回去自己弄一些好了,也省得麻煩!」

    梅老闆說完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和熱切。

    徐晉似笑非笑地道:「這制蜂窩煤的法子乃在下苦費心思琢磨出來的,梅老闆輕描談寫就想拿去,是不是有點不厚道。」

    梅老闆的笑容頓時僵住,訕訕地道:「鄙人只是覺得這蜂窩煤好用又節省,這樣的好東西,徐公子何必敝帚自珍,拿出來造福百姓豈不好?」

    徐晉揶揄道:「梅老闆這話倒是說得有道理,噢,我聽說梅老闆家的染坊有祖傳的調色秘法,要不咱們一起拿出來造福百姓吧。」

    梅老闆不由老臉一紅,訕笑道:「徐公子說笑了,鄙人就靠這混飯吃了。」

    話說這個梅老闆是開染坊的,雖然不大,但仗著掌握了調色的「核心技術」,倒也十分吃香,靠染布生意賺了萬貫家財,還在保定城中置了好幾套房產,成功由苦哈哈的泥腿子,逆襲做了員外。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梅老闆家中所謂的祖傳調色秘方,其實並不是祖傳的,而是早年在蘇州染坊中幫工時偷學到的,後來回到保定自己開了家染坊,倒是賺得盤滿缽流。

    這個梅老闆無疑是個精明的傢伙,見到蜂窩煤後立即便意識到其中的商機,竟打算空手套白狼,從徐晉口中把制煤的法子要過來。

    可惜徐晉並不是那種糊塗的書呆子,之所以送了一隻新式的蜂窩煤爐給梅老闆使用,本來就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正在梅老闆有點沮喪時,徐晉卻是微笑道:「梅老闆是明白人,制蜂窩煤的法子白給是不可能的,不過在下可以把這制煤的方子賣給你。」

    梅老闆愕了一下,有點難以置信地道:「徐公子此話當真?」

    梅老闆自己就是靠著秘方發家的,所以深知掌握一門秘方的好處,更何況蜂窩煤商機巨大,別的不說,光就是保定府城一個寒季的用煤量就多達十數萬斤,更別說百萬人口的京師了。

    徐晉點頭道:「自然是真的!」

    梅老闆極力壓住內心的激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故作淡然地道:「那徐公子這制煤秘方打算賣多少銀子?」

    徐晉微笑道:「不多,就三百兩銀子!」

    梅老闆心中竊喜,三百兩雖然不是小數目,但相比於蜂窩煤的巨大市場,這簡直就不值一哂,嘿,本以為這小子精明,沒成想原來是個短視的糊塗蟲。

    「咳,徐公子這要價有點高了。」梅老闆雖然激動,但還是打算儘量把價錢壓一壓,盡顯奸商的狡詐本質。

    徐晉篤定地道:「梅老闆是明白人,三百兩的要價已經很低了,要不是在下近來手頭緊,斷然不會把制蜂窩煤的方子賣了。若梅老闆沒興趣,那在下便賣給其他人好了。」

    徐晉這話倒是半真半假,近來他確實有點不寬裕,但也沒到手頭緊的地步。儘管目前車馬行和紅茶的生意,加起來每年都有近千兩銀子分紅,但現在可沒有銀行,更加沒有轉賬這玩意,所以今年的分紅徐晉還沒拿到手。

    而這次出門,徐晉攜帶了三百多兩銀子,在吃穿用度方面自然不會委屈自己,結果數月下來,三百多兩銀子倒是「揮霍」了近半。在離開安陸州時,興王妃蔣氏雖然賞賜了價值近千兩的金銀,但有大部分是不能變現的首飾,只有數百兩現銀可以使用。

    徐晉是那種只要條件允許,絕對不虧待自己的的,所以就在本月初,他便派大寶先行趕到京城買了一座宅子,以備年後進京時有地方落腳,他可不想在客棧中住大半年更何況還帶著家眷。

    京城可不比別的地方,人口眾多,說是寸土寸金可能有點誇張,但宅子的價格絕對不菲,一座三百平左右的兩進宅院,花了徐晉近五百兩銀子。

    因此,徐晉身上只剩百多兩銀子吧,要供五口人吃穿用度,再加上到了京城,肯定會有日常應酬往來,怕是支撐不了多久,所以便打算把這制蜂窩煤的「核心技術」賣給梅老闆,賺幾百兩銀子幫補一下。

    梅老闆和徐晉磨了一會嘴皮,見到後者態度堅決,知道不可能再把價錢壓得再低了,最後只好同意出三百兩買下蜂窩煤的製作方法。

    接下來雙方簽訂了契約,徐晉承諾不把制蜂窩煤的方法再另賣他人,梅老闆付了三百兩銀子,拿著制蜂窩煤的方子喜滋滋地離開了,而且還大方地免了徐晉下月的房租,畢竟徐晉等初五就動身進京了。

    梅老闆自以為撿了個大漏,但在徐晉看來卻不盡然,因為製作蜂窩煤的方法並不複雜,特別是在大規模生產時,要做到保密很難,輕易就能被別人山寨去了。

    當然,梅老闆買了這蜂窩煤的方子也不會虧本,畢竟有捷足先登的優勢,賺錢是肯定的,但想財源滾滾卻就難了,壟斷整個蜂窩煤市場更加不可能。倒是徐晉乾手淨腳,輕鬆就將三百兩銀子落袋為安。

    送走梅老闆時,天色完全黑下了,豐盛的年夜飯也擺上了桌,徐晉自然不會擺什麼老爺架子,於是主僕五人圍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地吃了一頓團年飯。

    飯後,謝小婉作為主母,大方地給大寶、二牛、月兒各封了十兩銀子的大紅包作為年終福利,一時皆大歡喜。

    ……

    吃完年夜飯已經接近晚上八點了,由於喝了些酒,醉意微醺,徐晉洗完澡後便早早上炕了,並沒有跟以往般到書房中夜讀。

    搖拽的燭光下,新浴完的謝小婉脫掉外裳,只穿著貼身的小衣,撅著混圓的臀兒爬了上炕,鑽進被窩後,便像只小貓咪般膩歪在徐晉的懷中。

    這妮子過完年就要滿十六歲了,身材發育越發的誘人了,胸前的峰巒驕傲地把褻衣高高拱起,估計是喝了酒的緣故,此刻俏臉紅撲撲的,眸子波光瀲灩,平添了幾分嫵媚。

    徐晉摟著小婉滑膩柔軟的青春嬌體,嗅著少女的特有的體香,小腹不由生出一股邪火,一隻手不自覺地從後者的腰肢滑落,撫上了細腰下面的混圓。

    謝小婉早就習慣了徐晉的愛撫,所以並未察覺自己家相公的今晚有點異常,膩在徐晉懷中神態嬌憨地講著今天到大慈閣上香的經過,胸前柔軟而富有彈性的一對嬌挺,不經意間來回蹭磨相公的手臂。

    「相公,今天人家在觀音菩薩座前求了一支上上籤,解籤的大師傅說相公這次進京會試會高中呢!」謝小婉撲閃著一對黑漆漆的明眸,一臉喜滋滋地道。

    「噢噢……是嗎!」徐晉心不在焉地應著,右手極不老實地娘子的混圓上「巡邏」著,左手也悄然從褻衣下探了進去,順著平坦的小腹攀援而上。

    謝小婉頓時像觸電一般,呼吸徒然變得急速起來,正羞臊間,相公竟然欺身壓了上來,並將褻衣完全上翻,一低頭便埋了下來,熱哄哄的鼻息噴在敏感處。

    謝小婉的小腦瓜袋頓時嗡的一聲,喉嚨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讓人浮想聯翩的低吟。

    謝小婉既羞澀又緊張,雖然兩人之間除了最後一步,男女間親密的事基本都做過了,但女人敏感直覺告訴她,今晚相公的狀態有點反常,吃吃地道:「相公,你……唔唔!」

    謝小婉話沒說完,小嘴就被相公封住了,只能發出陣陣嚶嚀。此刻的徐晉就好像飢餓的嬰孩,賣力地吮啜著,良久才滿足地鬆開,聲音略帶嘶啞地低聲道:「小婉,我們今晚圓房吧!」

    早被吻得暈乎乎的謝小婉羞答答地嗯了一聲,忽又猛然驚覺,急搖頭道:「不行,相公……相公還沒滿十八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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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失眠了
               
    惻惻輕寒翦翦風。正德十五年的年初一是個大晴天,溫暖的陽光灑進了院子,曉風輕翦著牆角的數枝寒梅。一隻早起覓食的大山雀站在窗沿處,探頭探腦地從稍微打開一線的窗戶往裡窺看,彷彿屋裡有它期盼已久的春光。

    房間內,炕下的蜂窩煤還冒著紅光,暖意融融。炕上的謝小婉雲鬢散亂,俏臉紅撲撲的,像雨後的海棠花般嬌美動人,順著微露在被子外面的香肩,隱約能窺見胸前那一抹旖旎的春光。

    徐晉伸出手,動作輕柔地把棉被扯起一些,蓋住謝小婉裸露的雙肩,然後靜靜地欣賞小妮子海棠春睡的俏模樣。這種機會無疑很難得,因為每天早上,小婉肯定比徐晉早起,今天日上三竿還高臥不起,自然是昨晚被某人折騰累了。

    謝小婉是那種嬌憨耐看的美女,小嘴兒總是微微上撅著,彷彿總在笑,嬌俏而可愛,經過昨晚的雨露滋潤,十五歲的少女更是平增了幾份嫵媚。徐晉忍不住湊過去,在小婉那可愛的小嘴唇寵溺地親了一口。謝小婉睡夢中往徐晉懷中擠了擠,估計是牽動了某處,眉頭輕輕地皺起。

    徐晉不禁暗叫慚愧,他並不是沒經過人事的魯男子,所以他昨晚動作儘可能的輕柔,不過最後經不住這妮子的痴纏,於是又翻身上馬,來了個梅開二度,差不多子時,兩人才相擁著睡去。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徐晉一直拖著不跟小婉圓房,一來是因為小婉才十三歲,作為一個現代人,實在過不了心理那關;二來這個年齡的女孩子身體還沒完全發育成熟,若懷上了對自身和胎兒都不好。所以徐晉便撒了個謊,打算等到自己十八歲時再圓房,那時小婉也快十七了,即使在現代也算是成年了。

    然而,不久前小婉那場大病改變了徐晉的想法,在醫療水平落後的古代社會,人的生命實在太脆弱了,說不定彼此那天就陰陽相隔了。

    正所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生命無常,珍惜眼前人才是正經,所以徐晉才決定提前圓房,讓小婉真正成為自己的女人,若能育下一兒半女,那彼此的人生便也算完整了。

    至於那個十八歲前不能圓房的謊言,自然要用另一個謊言去圓了,這個難不倒徐晉,他抬出了大慈閣的方丈慧靜禪師,說已經求大師幫忙破解了「魔咒」,自己不僅能在十八歲前圓房,而且將來徐家還會人丁興旺,多子多孫啥的。

    徐晉說得煞有介事,而且慧靜禪師確是遠近聞名的高僧,所以小婉這小丫頭信以為真,乖乖地配合相公圓了房,由少女變成了少婦。

    徐晉摟住謝小婉溫軟的赤果嬌軀,身體不由自主便起了反應,懷中的少女顯然感覺到了,長長的睫毛動了動,下一秒眼簾便睜了開來,目光與徐晉一觸,立即又羞澀地合上裝睡。

    徐晉有點好笑,輕捏了一下小婉的鼻子道:「別裝了,相公都看到啦。」

    謝小婉睜開眼睛,羞赧地白了徐晉一眼,便欲爬起來服侍相公穿衣,結果剛撐起身子便輕呼一聲重新躺下。

    徐晉暗汗,昨晚實在有點孟浪了,給小婉扯上被子蓋住,柔聲道:「娘子多睡一會吧,今天就不要去大慈閣上香了。」

    這時,早在外間等候多時的月兒,估計是聽到動靜,端著一盆熱水掀簾行了進來,謝小婉頓時羞得把頭都埋進了被窩裡。

    徐晉輕咳一聲道:「月兒,熱水先放這吧,小婉昨晚失眠了,要多睡一會。」

    月兒臉蛋紅通通的,將洗臉盆擱下便匆匆退了出去。

    月兒退出去後,徐晉立即像只光溜溜的大馬猴般,從炕上輕手輕腳地爬起來穿衣服,某事物還鬥志昂揚地站著崗。謝小婉臊得輕啐了一口,雙手掩住俏臉不敢看。

    徐晉穿好衣服,洗漱完畢後,這才把月兒叫進來給自己梳頭束髮。美婢進了房間,那張甜美的臉蛋還帶著紅霞,不敢看床上的謝小婉,平日梳頭駕輕就熟,此時卻有點手忙腳亂的。

    徐晉從鏡子中看了一眼頂著兩黑眼圈的美婢,好奇地問道:「月兒,昨晚沒睡好嗎?」

    月兒不禁氣結,作為通房丫頭,她昨晚就睡在外間,裡面折騰了半宿的動靜又豈會沒聽到,這懷春少女心情躁動,幾乎一宿沒睡,是以撅著嘴悻悻地道:「人家跟夫人一樣,失眠了唄!」

    ……

    正月初六,北方的春寒和年味一樣,依舊十分濃郁。這天一大早,徐晉便啟程動身,兩架豪華的馬車駛離開了保定府城,沿著官道往北,直奔京城而去。

    保定府城位於冀中平原西部,距離京城約莫三百餘里,再加上地處平原,這官道修得平整而寬闊,所以只花了三天時間,馬車便進入了通州境內。通州是京城的南大門,著名的京杭大運河起點就是通州碼頭,從通州往北行十幾里就是大明的京城了。

    正月初九上午,兩輛馬車在官道上不緊不慢地向通州城駛去,路上的行人和馬車都明顯多了起來,不遠處的運河上更是帆影綽綽,舟船往來,十分之繁忙。

    謝小婉和月兒掀起了窗簾,一臉興奮地觀看著運河上千帆競逐的景象。

    徐晉此刻卻是一臉的感慨,北京通州區對他來說並不陌生,前世他甚至專門乘船走過一次京杭運河。然而,後世的交通發達,河運逐漸被淘汰,京杭運河也隨之被棄用,失卻了往日的繁華榮光,河道狹窄積於,一些地方甚至變成了污黑髮臭的溝渠。

    如今穿越了五百年的時空,親眼見證了這條繁華了千年的黃金水道盛景,仿如夢中,讓人不得不感嘆滄海桑田,逝者如斯乎。

    就在此時,馬車突然間來了個急停,正湊到窗前觀景的謝小婉和月兒,腦瓜兒頓時撞在一時,痛得兩女眼淚汪汪的。

    「你這書生好端端的跑到路中間幹啥呢,難道想訛人嗎?」二牛那把嗡聲隨即傳了進來。

    徐晉皺了皺劍眉,掀起車簾子往外望去,只見一名讀書人打扮的男子攔在馬車前面,面色脹得通紅,不悅地道:「休得胡說,本人乃聖人門徒,君子旦蕩蕩,又豈會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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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客死異鄉
               
    「二牛,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你趕車不看路,差點撞到別人了?」徐晉低聲問。

    二牛撓了撓頭,委屈地道:「老爺,是這書生突然衝出來攔路的。」

    徐晉深知二牛為人老實,定然不會在這事上撒謊,所以掀起簾子下了馬車,打量了一眼攔道的書生,拱了拱手客氣地道:「這位兄台請了,何故攔住在下的馬車?」

    眼前這名書生約莫二十三四歲,頭戴四方平定巾,儘管穿得厚厚的,依舊凍得鼻頭通紅,抱拳回禮歉然地道:「對不起,在下攔車也是迫不得已,兄台能否幫個忙?在下感激不盡。」

    徐晉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發現路邊供旅人休憩的短亭中還有坐著另外兩名書生。一些行李物品就凌散地擺放在附近,其中一隻書櫃(書包)上還插了一支黃布剪成的幡子,上面赫然寫著:奉旨會試。

    古代進京趕考的舉子,特別是地方偏遠的舉子,一般都會找其他舉子結伴趕路,用黃布做成幡子,在上面寫上「奉旨會試」四個字,路上劫道的賊人一般都不會碰他們。因為進京會試的舉子身上的油水通常不多,而且一旦出事,地方官會嚴厲追查到底,所以搶劫舉子實在得不償失。

    徐晉見到這面「奉旨會試」的幡子,不禁心中一動,這幾位敢情也是進京趕考的舉子,估計是想搭自己的便車進京吧,所以微笑道:「在下江西上饒縣徐晉,亦是進京趕考的舉子,這位兄台怎麼稱呼?要在下幫什麼忙?」

    這名青年書生聞言不禁一喜,拱手道:「原來徐兄也是趕考的舉子,在下樑寬,廣東順德府人。亭中二人均是在下的同鄉同年,麻煩徐兄載我等一程,進了通州城即可。」

    這種舉手之勞,徐晉自然樂意幫忙,朋友多了路好走嘛,當即點頭道:「自無不可,不過在下車中有女眷,倒是要委屈諸位坐車轅了。」

    梁寬神色有點不自然地,支吾道:「那個……自是沒問題的,不過在下其中一位同年病重,徐兄能不能騰出一輛空車?」

    徐晉劍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倒不是介意對方得寸進尺,而是這個梁寬說話時支吾,而且眼神閃躲,估計是言語中有不實之詞。

    徐晉不由心生警惕,不動聲色地道:「梁兄,後面那輛馬車上已裝滿了行李,怕是難騰出空間來。」

    梁寬聞言想勸徐晉丟棄一部份行李,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畢竟大家萍水相逢,這要求未免過份了,所以欲言猶止。

    這時,短亭中一名書生站了起來,正欲往這邊行來,結果他旁邊靠坐在柱子旁的另一名書生軟綿綿地歪倒下來,那張死氣沉沉的臉正好朝向這邊。

    大寶脫口驚叫:「我媽呀,原來是個死人,呸呸呸,大吉大利,百無禁忌。」

    徐晉臉色微沉,轉身便欲登上馬車離開。

    梁寬不禁大急,連忙道:「徐兄且慢,徐兄……唉,不是你想的那般,我們不是歹人。」

    這時另一書生急奔了過來,神色悲切地哀求道:「這位兄台,在下族弟進京趕考途中感了風寒,不幸客死異鄉。在下只求兄台幫忙把族弟的遺體運至通州城中入斂,得以扶柩還鄉而已。」

    徐晉聞言腳步一頓,緩緩地轉過身來,小婉不久前才因為感了風寒差點丟了性命,所以對此感同身受,皺眉問道:「這到底怎麼回事?兩位最好直言相告,否則恕在下愛莫能助。」

    原來,這三名書生均是廣東籍的舉子,梁寬是廣東順德人,另外兩名舉子則是廣東廣州人氏,分別叫李瑞生和李瑞文,乃同族兄弟。

    三人十月初結伴從廣州出發,北上京城趕考,一路舟車換乘,風餐露宿,足足花了近兩個月才到達金陵,然後乘船由京杭運河繼續北上。

    廣州地處嶺南沿海,常年天氣濕熱,南方的舉子徒然來到寒冷乾燥的北地自然頗為不適,三人中的李瑞生在進入山東地界時便感了風寒病倒,再加上可能水土不服,病情日漸加重,當行船過了天津時竟然病重不治客死異鄉。

    大過年的,船家嫌載著死人晦氣,而且船上其他客人也頗有微詞,所以客船還沒到達通州碼頭便靠岸,寧願把船資奉還也要梁寬和李瑞文下船自行料理。

    梁寬和李瑞文兩人無奈之下,只好把同鄉李瑞生的遺體抬下船,本想在官道旁攔截過往的馬車前往通州城的,然而那些拉車的一聽要拉屍體,立即都搖頭擺手拒絕,大過年的拉屍體多不吉利啊!

    李瑞文和梁寬逼於無奈,只得輪流背著李瑞生的屍體徒步,然而兩個文弱書生,還拿著三個人的行李,走了幾里路就吃不消了。

    最後樑寬想了個主意,假裝稱李瑞生只是重病,然後攔截過往的車輛,可惜兩人實在沒有「忽悠」的天份,剛開始就被識破了。

    聽完兩人一把辛酸淚的述說,車內的謝小婉和月兒都鼻子酸酸的。徐晉自然也十分同情,同時也暗暗慶幸小婉當初平安渡過來,這位叫李瑞生的舉子可惜了,而李瑞文身為同族兄弟,自然得給族人料理後事,然後扶靈柩返鄉,這屆會試也不可能再參加了。

    徐晉輕嘆了口氣道:「梁兄,這事你應該一開始便直說的,大寶,把後面車上的鍋碗瓢盤都扔掉吧,騰出些空間來。」

    「是,老爺!」大寶爽快地答應了一聲,不過心裡卻是老大不樂意的,換了誰大過年的拉死人也不樂意,太晦氣了!

    梁寬和李瑞文聞言既感激又慚愧,前者愧然道:「徐兄高義,在下實在是……慚愧萬分!」

    「梁兄也是迫於無奈,不必介懷,李兄,節哀順變吧!」徐晉安慰道。

    很快,大寶便將車上鍋碗瓢盤之類的物品卸了下來,馬上就到京城了,這些東西已經用不著。另外,小婉和月兒把車上的衣物都取下打包掛在馬背上,這些貼身物品若跟死人放一起,她們可不敢再拿來穿。

    一切收拾定當,梁寬和李瑞文將李瑞生的遺體抬上了馬車,然後眾人一道前往通州城。

    此地距離通州城也就十里左右,所以半小時便抵達了,徐晉又讓大寶趕著馬車協助梁李兩人購賣棺木壽衣等物品,直到一切事宜都定當了,徐晉這才向梁李兩人告辭離開。

    看著駛遠的兩輛馬車,梁寬不禁感嘆道:「含章,徐子謙古道熱腸,這份人情日後咱得還上才是。」

    李瑞文點頭道:「懷謹兄所言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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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江西會館
               
    辭別了廣東舉子梁寬和李瑞文,已經過了正午,徐晉乾脆在通州城中尋了一家門面乾淨的客棧吃午飯,順便歇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動身進京,反正正月結束之前到禮部投狀報到便行,時間還非常充裕。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朝廷為了照顧諸如雲南貴州等邊遠地區的舉子,特意將會試報名的截止日期定在正月的最後一天。

    一夜無話,正月初十上午,徐晉等人用過早點便動身離開通州城,順著官道驅車行駛了近一個多小時,京城雄偉的城牆便遙遙在望了。

    北京城,東臨遼碣,西倚太行,北連朔漠,背扼軍都,南控中原,地理位置極其優越,歷來被風水學家們稱為「環山抱水必有氣」的理想都城。可惜後世北京城周邊的環境破壞嚴重,大多數時候灰霾重重,風沙漠漠,雖然還是繁華的政治文化中心,但絕對不再是宜居的城市,有條件且注重健康的人都在逃離。

    看著頭頂上方湛藍如洗的天空,再想到後世塵霾籠罩的四九城,徐晉不由心生感慨。

    北京城的佈局方正,分為外城、內城、皇城、紫禁城(皇宮)四個層次。徐晉等人驅車從廣渠門進了外城,再順著街道前行,再由崇文門進入內城。

    由於會試在內城東南角的貢院舉行,為了方便徐晉到時參加會試,大寶特意在貢院附近的明時坊買的宅子。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京城的房子通常越接近皇城就越貴,如果是外城的宅子,幾十兩就能買一座普通院子,而相同戶型的在內城價格要翻一番。

    大寶在明時坊購買的宅子面積三百多方,連上契稅花費近五百兩銀子,勉強算得上是中小豪宅。如果是小時坊、小時雍坊這些黃金地段,宅子動輒上千兩,甚至上萬兩,而且有錢也未必能買得到,因為住在這裡的都是朝中權貴人物。

    此時,徐晉等人乘坐的兩輛馬車在明時坊的街道上緩慢地行進著,馬蹄敲擊麻石鋪就的地面,發出嗒嗒的聲響。

    馬車內,謝小婉雙手疊放在膝上,安靜而乖巧地坐在座位上,而美婢月兒則陪坐在旁邊的小馬扎,一邊好奇寶寶般從窗簾的縫隙往外窺看。

    小婉這丫頭今天穿了一套宮粉色的對襟襖裙,紮著桃心小髻,模樣嬌俏可人。這妮子本來皮膚有點微黑的,但這幾年「養處尊優」,肌膚也變得白皙起來,尤其是受了某人的雨露滋潤以後,臉蛋兒更是緋紅粉白,嬌美欲滴。

    話說從通州進京的路上,謝小婉都靠著車窗,興致勃勃地觀看外面的景緻,此刻進了京城反倒把窗簾放下了,乖寶寶般坐在座位上。街上人來人往的,小妮子顯然擔心會被人笑話,給自家相公丟臉。

    徐晉見狀不禁笑道:「娘子想看便看吧,咱們家沒那麼多規矩。」

    謝小婉搖頭道:「才不要呢,這裡滿街都是讀書人,若被相公相熟的同年見到,小婉失禮就算了,還連累相公丟臉。」

    唐宋之前風氣開放,婦女還相對自由些,等到了明朝,程朱理學大行其道,封建禮制對女性的束縛反倒越來越變態。譬如纏足的陋習,對婦女的身體傷害極大,徐晉對此深惡痛絕,狗屁的三寸金蓮,女人被纏成畸形(三角形)的雙腳看著就夠瘆人的,哪裡還有什麼美感可言,也不知是哪個變態男為了滿足自己的惡趣味,而想出了這個餿主意。

    值得慶幸的是小婉出身貧寒,得幫著家裡幹活,所以並沒有自小纏足,而如意小時候倒是纏過一段時間,幸而其父費典視之為掌上明珠,十分寵溺,見女兒每次纏足都痛得大哭不止,極為不忍,所以便停止了。

    徐晉雖然對這種束縛女性的封建禮制深惡痛絕,但在男權主義的封建社會,女性附庸的地位顯然難以改變,除非把整個體制給推翻。

    「那等安頓下來後,相公帶你四處走走好了。」徐晉握住謝小婉的小手柔聲地道。

    徐晉雖然沒解放天下女性的本事,但解放自己的女人還是辦得到的,他要讓小婉在自己的羽翼保護下活得開心自由。

    謝小婉甜甜地嗯了一聲。看著一臉幸福的夫人,美婢月兒一臉的羨慕,水汪汪的眼眸地瞟了老爺一眼,明顯帶著一絲幽怨。

    徐晉不禁暗汗,自從和小婉圓房以後,月兒這丫頭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幽怨。

    正在此時,街上有人朗聲問道:「敢問車內坐的可是徐子謙徐解元?」

    徐晉聽著聲音有點熟悉,忙掀起窗簾往外一看,當見到站在街邊的兩名書生,不禁喜道:「少雲兄……二牛,停車!」

    二牛聞言連忙勒定馬,徐晉隨即掀起車簾下了馬車。此刻站在街邊的書生長得醇厚老實,正是弋陽縣黃大燦。

    黃大燦見到徐晉從車上下來,大喜地迎上前道:「果真是子謙!」

    自去年八月底在南昌藤王閣分別,匆匆便是四個多月時間了,如今在京城見到同鄉同年,徐晉亦頗為高興,微笑道:「少雲兄幾時到京城的?」

    黃大燦憨笑道:「在下是和衛元正他們一道進京的,去年臘月便到了,如今住在江西會館。」說著回身指了指身後的一座建築。

    徐晉抬眼望去,果然見到一座門面氣派的宅院,門口還擺了兩座石獅子,門頭上方的牌匾上寫著「江西會館」四個大字,字跡有些眼熟,一看下面的落款,竟然是費宏,敢情是費師的手跡。

    由於會試在貢院舉行,所以進京趕考的舉子一般都會聚集在明時坊一帶,但這裡的房價物價不是一般的貴,不是誰都住得起的,特別是出身貧寒的舉子,在這裡的客棧住上幾個月,恐怕得連內褲都當掉。

    幸而,這裡會館林立,幾乎全國各省份都有,都是各地民間的士紳商賈捐資設立的,專門提供給進京趕考的舉子,或者進京辦事的同鄉居住,租金極為低廉,類似於同鄉會的性質。

    黃大燦看了一眼徐晉身後兩輛華麗的馬車,問道:「子謙是今天才到的嗎,為何這麼遲?」

    徐晉答道:「適逢興王駕薨,所以在安陸州逗留了將近一月,路上又出了點小意外。對了,費民受到了嗎?」

    黃大燦點頭道:「到了,咱江西的舉子基本都到齊了,費民受,衛元正都住在會館中,走,咱們進去吧,會館中還有空房間。」

    由於會館不僅房租低廉,還方便同鄉舉子之間互交流切磋,增進彼此的感情,所以就算手頭寬裕的舉子都選擇住在會館,彼如費懋中和衛陽均是不缺錢的主,但也住在江西會館之中。

    徐晉微笑擺手道:「在下這次是拙荊陪著進京的,所以住在會館多有不便,且在下已經定了落腳的地方,待安頓好了再來這裡找你們暢聚一番。」

    黃大燦不禁恍然道:「難怪,呵呵,子謙伉儷情深,夫唱婦隨,讓人羨慕!」

    徐晉和黃大燦又閒聊了幾句,正準備返回馬車離開,卻聽聞一把略帶戲謔的聲音響起:「咦,這不是咱們江西的鄉試解元徐晉徐子謙嗎?」

    徐晉轉身望去,劍眉不由輕皺了一下,來人正是當初在鹿鳴宴上和他辯論「心學」,最後被畫了兩毛筆的清江縣舉子龔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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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爭論
               
    來人正是清江縣舉子龔享,旁邊還站了一名身穿舉人直裰的青年書生,估計也是參加會試的舉子,十分面生,徐晉並不認識。

    徐晉本來就和龔享有梁子,再加上這貨說話時語帶戲謔,甚是無禮,所以也懶得鳥他,轉身上了馬車便吩咐二牛駛離。手下敗將而已,何足言勇?

    龔享見到徐晉竟然連招呼都不打,直接便上車離去,那張本來就醜陋的臉不禁漲得通紅,心中恚怒不已,徐子謙豈有此理,竟敢如此輕視折辱於我!

    正所謂臉是自己丟的,面子是自己掙的,這傢伙自己無禮在先,倒是怪起徐晉輕視他來。

    龔享旁邊的那名青年書生顯然也對徐晉招呼也不打的「傲慢」態度十分不爽,冷哼道:「豈有此理,此子倒是狂得很!」

    龔享聞言頓時陰陽怪氣地道:「陸兄,這位可是我們江西的鄉試解元,皇上欽點的桂榜榜首,人家有狂的資本啊。」

    青年書生非常不屑地道:「不過是欽點的解元罷了,有什麼好炫耀的,等會試結果一出,自然便原形畢露了,到時只怕是自取其辱。」

    這名青年書生名叫陸鈛,字舉之,約莫二十五六歲,相貌平平,且嘴闊形如鯽魚,浙江鄞縣人士,乃浙江省去年鄉試的第二名,恃才傲物,素有狂生之稱。

    不過此子確有真才實學,近段時間在京城參加各種文會均有出彩的表現,在本屆應試的舉子中名氣很響,乃今科會試榜首的熱門人選之一。只是這貨自己狂傲自恃,看到別人狂卻極為不爽,頗有點只許州官放火,不讓百姓點燈的味道。

    龔享在鹿鳴宴上「狙擊」徐晉失敗,反而出了大醜,被人背地裡戲稱為井底之蛙,所以對徐晉極為記恨,聽聞陸鈛貶損徐晉,心中暗喜,立即附和道:「陸兄所言極是,此子只是詩詞上有幾分火候,文章水平其實不值一哂,這次斷然通不過會試的,咱們可以拭目以待。」

    黃大燦老實正直,此時終於聽不下去了,憤然斥道:「龔享,休得口出胡言。徐子謙的解元確是皇上欽點不假,但那只是表彰他的功勞罷了。況且,徐子謙乃童子試小三元,滿腹才學有目共睹,若不是因為右手受傷骨折,下場鄉試簡直如探囊取物。

    當初鹿鳴宴上,你、蕭晚、周煦三人聯手挑戰徐子謙均敗下陣來,徐子謙這鄉試解元實至名歸,就連座師劉翰林和巡撫王大人均認可。你如今在此陰陽怪氣地貶低徐子謙,實在不是君子所為。」

    龔享被揭了老底,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惱羞成怒地反駁道:「在下並不否認徐子謙在詩詞方面的才學,辨才也相當了得。但他結交閹黨張忠,毫無文人氣節,只不過是阿諛奉承之徒罷了,吾恥與這等人為伍。」

    黃大燦不禁皺了皺眉,近來有流言傳出,說徐晉之所以被天子欽點為解元,是走了御馬監太監張忠的路子,而太監集團向來與文官集團對立,更何況張忠在士林中的名聲很壞,所以這傳言對徐晉極為不利。

    龔享見黃大燦啞口無言,頓時得意地續道:「當初張忠那閹人在南昌城中,假借緝捕寧王餘黨之名胡作非為,肆無忌憚地勒索民財。豫章書院的生員賀知敏被逼得家破人亡,自制了火器地雷,欲在太白樓中與閹人張忠同歸於盡,可惜最後沒有成功。據說當時正好是徐晉在太白樓中宴請張忠,所以才受到波及,以至右手骨折不能參加鄉試。所以說,徐晉交好張忠那閹人確有其事,並非空穴來風!」

    黃大燦冷然道:「此事費民受早就當眾解釋過了,當時是因為張忠派人抓了費家三夫人,徐子謙在太白樓宴請張忠只不過是為了交涉,讓張忠放人罷了。你現在拿出來說事豈不可笑?

    此外,你說徐子謙乃阿諛奉承之徒,那更加是無稽之談。想當初寧王在江西一手遮天,寧王世子假借為父祝壽之名讓諸生獻賀壽詩,身為府試案首的徐子謙不僅沒有屈從,還當眾寫下《題採樵圖》這首詩來諷刺勸諫寧王。

    而當寧王起兵造反時,徐子謙護送重傷的巡撫孫大人衝破賊兵的圍追堵截,前往鉛山縣,組織兵力抵禦寧王手下賊兵,並且親臨城頭督軍,血戰七天七夜。像徐晉這種剛毅不屈的人,竟被你說成是阿諛奉承之徒,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龔享,你之所以貶損中傷徐晉,無非是因為當日在鹿鳴宴上失了面子罷了,像你這種氣量狹窄的卑鄙小人,吾才羞與你為伍!」

    黃大燦說完長袖一拂,轉身便往江西會館的大門大步行去。

    龔享脹得臉色通紅,良久才憋出一句:「黃少雲,強詞奪理!」

    四周圍觀的讀書人均竊笑起來,正所謂理直才氣壯,黃大燦的話有理有據,鏗鏘有力,反觀龔享,明顯是理屈詞窮了。所以說,不管徐晉是不是走了張太監的路子,龔享心胸狹窄之名卻是跑不掉了。

    龔享之所以攻忤徐晉,一來確實是因為記恨,二來無非是想踩著徐晉給自己刷名氣,不成想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平時老實憨厚與人無爭的黃大燦,發起火來戰鬥簡直爆表。

    圈子內的事都傳得特別快的,黃大燦在江西會館外怒斥龔享的話很快便在明時坊的各省舉子間傳開來。

    徐晉並不知道自己離開後,竟然發生一場這麼精彩的爭論,乘著馬車優哉游哉地來到大寶所購置的宅院中。

    這座接近四百方的宅子雖然才兩進,不過前後院都很大,假山、魚池、亭榭應有盡有,大小房間多達二十多間,而且還有不少名貴的花草,典型的園林式四合院。

    徐晉不禁暗暗感嘆,這樣一座園林式四合院,若是在後世的北京,沒有幾千萬怕是拿不下來吧,五百兩銀子真是超值啊。

    謝小婉和月兒顯然都很喜歡這裡,像兩隻快樂的蝴蝶般忙前跑後地佈置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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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心腹隱患
               
    午後突然變天了,接近傍晚時份更是下起雪來,朔風漠漠,氣溫急轉直下,年後第一場雪毫無徵兆地殺到,雪花夾雜著雨水飄飄灑灑。

    內閣位於皇城午門右則的文華殿附近,此刻,內閣門外的台階上已經堆了一層薄薄的雪屑,又被簷流滴得坑坑窪窪的。

    屋內的火爐中燃著上等的無煙京炭,熊熊的炭火使四周暖意融融。

    此刻,內閣首輔楊廷和,華蓋殿大學士梁儲正在處理通政使司送上來的各地奏本。

    正德十五年內閣輔政大臣只有四人,分別是首輔楊廷和、次輔梁儲、文淵閣大學士蔣冕、以及東閣大學士毛紀,後兩者去年隨天子南巡,如今還逗留在應天府(南京)未歸。

    所以,作為留守的閣臣,楊廷和與梁儲的工作壓力都很大,從年初六開始便回到內閣處理堆積如山的奏本了。

    楊廷和表字介夫,四川新都人,今年已經六十歲,但依舊頭發黑亮,精神健鑠,長得眉目疏朗,氣質儒雅,看得出年輕時候肯定是個風度翩翩的帥哥。

    事實確也如此,而且楊廷和還是個神童,十二歲參加鄉試便中了舉人,十九歲中進士,這個紀錄至今還沒人打破。

    另外,楊廷和還是帝師,當今天子朱厚照還是太子時他便擔任東宮侍講,教授太子學問,正德二年入閣參贊機務,正德七年接替李東陽成為內閣首輔,可以說一直平步青雲。

    楊廷和為人練達,性情穩重而有法度,毫無疑問是個能吏,當今天子雖然寵信宦官,以及江彬、錢寧之流的佞臣,但對楊廷和卻極為倚重,一切政務都放心交給他打理。

    此時,楊廷和審閱著各地的奏本,眉頭卻是越皺越深,因為已經有好幾封奏本上報發生民亂了,幸而都是小規模的民變,當地官府已經輕鬆撲滅了。

    作為內閣首輔大臣,楊廷和自然明白各地民變此起彼伏的根源,都是因為失地的流民太多所至,其中以京城周邊、山東、河南等地積聚的流民最多,老百姓生活沒有著落,自然便容易生出事端來。

    事實上,流民問題已經成為明廷現階段的心腹大患,全國流民多達六百多萬,佔到總人口的十分之一,這足以危及明朝的統治,一旦民變大規模爆發,後果不堪設想。

    而且,造成流民日益增多的原因正是土地兼併嚴重,各地藩王豪強不斷地侵吞民田、官田,甚至是衛所軍屯的土地。其中最大的土地侵佔者其實是當今天子,內官太監以進貢之名侵佔大量的民田建立皇莊,多達十數萬頃。

    要知道特權階層是不用納稅的,地方豪強大量侵佔了民田後,官府稅收自然就銳減了,為了完成徵稅任務,地方官不得不把這部分稅收攤派到其他有田的農民頭上,導致這些農民不堪重負,乾脆棄田逃跑成為流民。如此惡性循還,從而造成流民越來越多。

    然而,楊廷和雖然明白問題的根源所在,但顯然沒意識問題已經嚴峻成這種程度,就算意識到了,他也沒魄力去糾正,因為牽涉到太多人的利益了,其中就包括當今天子、各地的藩王、還有朝中的權貴,可想而知阻力有多大,弄不好會落得個抄家滅族的下場。

    楊廷和與梁儲正批閱著奏本,這時一名穿著緋紅官袍的官員進了內閣,正是翰林學士兼禮部右侍郎(正三品)石珤。

    「見過兩位大人!」石珤向楊梁二人行禮道。

    梁儲擱下筆微笑道:「石侍郎來了!」

    楊廷和則批完手頭那份奏本才擱筆道:「石侍郎坐吧!」

    石珤聞言這才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足見楊廷和作為內閣首輔的權威。

    石珤坐落後,自有茶童奉上香茗。楊廷和開門見山地道:「皇上派內官傳了口諭,命叔厚(梁儲)和石侍朗主持今科會試。」

    石珤連忙站起來恭敬地道:「臣領皇命,自當竭盡全力,鞠躬盡瘁。」

    楊廷和點頭道:「嗯,叔厚,你和石侍郎商量一下同考官的人選吧。」

    楊廷和說完便繼續批閱奏本,梁儲去主持會試後便剩他一個人打理內閣了,恐怕更要忙得焦頭爛額。

    梁儲站起來微笑道:「石侍郎,咱們到文華殿去商量會試的事宜吧,免得打擾到介夫。」

    梁儲表字叔厚,今年六十有九,比楊廷和還要大九歲,廣東順德人,徐晉昨天遇到的廣東籍舉子梁寬正是梁閣老的同鄉同族。

    梁儲為人正直而寬厚,有君子之稱,當初本是他任內閣首輔,但他自認能力不及楊廷和,主動把首輔之位讓出,成為一時佳話。

    梁儲和石珤到了文華殿,兩人便開始商量主持會試的事宜。

    會試在二月初九舉行,共需要兩名主考官(稱總裁),還需要十八名同考官。皇上親自任命了梁儲和石珤為主考官,而同考官則由梁儲和石珤兩人商量決定。當同考官選出來後,所有考官都必須搬到貢院中暫住,然後一起商量出題事宜,期間不得離開貢院,不得接觸考生,以防有人徇私洩露題目。

    很快,梁儲和石珤便敲定了會試的同考官人選,並且列了名單派人通知入選的官員明天到貢院報到集合。

    公事談完了,石珤便直言道:「梁公,眼看會試在即,皇上還滯留金陵,當上疏促請。」

    正常情況下,會試考完的下一個月,也就是三月份舉行殿試,而殿試的主考官實際是皇上,要是皇上不在京中,這殿試自然就沒辦法舉行了。

    梁儲不由無奈道:「石侍郎,老夫和介夫(楊廷和)促請的奏本已經去了不止數十疏,皇上置之不理,為之奈何!」

    石珤皺著眉道:「豈有此理,肯定是那幫佞臣閹黨盅惑皇上遊樂不歸。蔣閣老,毛閣老身為隨駕閣臣,有失職之過!」

    石珤口中的蔣閣老和毛閣老,正是這次隨天子朱厚照南巡的兩名內閣大臣蔣冕和毛紀。

    梁儲不由苦笑道:「他們未嘗沒有勸諫,只是皇上性子執拗罷了。」

    石珤沉吟不語,不過看得出依舊神色不滿。本來,以石珤禮部侍郎的地位,根本沒資格非議閣臣,但此人以正直敢言著稱,是個硬骨頭的,甚至當面指責過當今天子朱厚照不務正業,所以更遑論內閣大臣了。

    ……

    昨夜冷雪夾雨,徐晉摟著小婉溫軟的嬌軀,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打開門一看,發現滿院的銀裝素裹,庭樹假山上都結了一層冰雪。

    二牛和大寶包裹得嚴嚴實實,正在院中鏟雪除冰,活像兩隻肥大的螃蟹,呼哧哧地喘著白氣。

    此時,月兒提著一桶熱水吃力地從廚房的方向走回來,結果差點就摔了一跤,徐晉急忙上前幫忙,一邊教訓道:「小心點兒,仔細把門牙給磕掉了,老爺可沒本事給你補牙,回頭提水的活兒不用你幹了!」

    美婢甜甜地白了徐晉一眼,撅嘴道:「老爺,屋裡就人家一個使喚的丫頭,我不干難道要夫人動手!」

    徐晉一想也對,看來自己應該添加幾個使喚的僕人了,回頭讓大寶留意一下才行。

    洗漱完畢,吃過早餐後,徐晉在嬌妻美婢的服侍下穿上了棉袍披風,然而帶著二牛出門前往江西會館。

    當徐晉進了江西會館,竟然在走廊中碰到了龔享,另外還有蕭晚和周煦,如此,當日在鹿鳴宴上「狙擊」徐晉的鐵三角便到齊了。而且,另外還有一名陌生的舉子,徐晉並不認識,估計也是江西往屆的舉人。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只要獲得舉人的身份,不用再參加複試,每一屆會試都可以報名參加。因此,本來江西去年的鄉試才錄取四十五名的新科舉人,但這次來京參加會試的江西籍舉子卻多達一百多人,過半人是往屆,甚至是前幾屆的舉子。

    龔享見到徐晉頓時黑著臉不作聲,昨天他本來想藉著踩除晉刷名氣,結果被老實人黃大燦訓斥了一頓,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得了個心胸狹窄的聲名。

    「原來是徐解元到了!」周煦和蕭晚雖然有點不自然,但還是拱手行禮打招呼。

    徐晉從容還禮,彼此很沒營養地寒暄了幾句便錯身而過。那名陌生舉子嘆道:「原來此人就是徐四元啊,倒是年輕得很,後生可畏,對了,他不住在會館裡?」

    周煦搖頭道:「據說徐解元這次進京帶了家眷,自己在明時坊買了一座宅子。」

    陌生舉子乍舌道:「嘖嘖,這明時坊的宅子可不便宜,敢情這位徐解元還是有錢的主兒,不得了!」

    蕭晚淡淡地道:「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宋兄,咱們走吧!」

    陌生舉子酸道:「蕭兄所言極是,咱們還是去三流酒家喝咱們三流的濁酒去!」

    不患貧而患不均,數千年下來,仇富始終是國人的共性,覺得別人之所以富有,並不是因為別人比自己勤勞聰明,而是別人通過不正當的手段掠奪了財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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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魏國公
               
    四季樓是明時坊排得上號的酒樓之一,隨著會試日益臨近,全國各地數千名舉子彙集,這裡的生意越發的紅火了,儘管天氣嚴寒,飯點時依舊座無虛席。

    二樓某雅間內,紅泥小火爐上溫著一壺黃酒,徐晉、費懋中、衛陽、江運、黃大燦五人圍席而坐,一邊喝著酒,一邊吃著熱氣騰騰的涮羊肉。

    別以為火鍋這種吃法近代才出現,其實早在元朝時期便流行了,而這家四季樓的大廚顯然有兩把刷子,羊肉的羶味去得還是比較徹底的,讓徐晉覺得美中不足的是調料太單調了,而且沒有辣椒,要不然這種天氣吃得滿頭大汗該多爽。

    時隔數月,同窗好友在京城相聚,大家的興致都很高,一邊吃喝一邊閒聊,話題自然離不開即將到來的春闈大比。譬如禮部今日早上已經出了告示,會試將由華蓋殿大學士梁儲,以及翰林學士石珤主持;又譬如今科會試榜首的熱門人選都有誰……

    在座五人中,江運和黃大燦都出身布衣,尤其是江運的家境最弱,雖然中舉後有所改善,但平時也鮮會到四季樓這種高檔次的酒樓打牙齋,難得今日徐晉這土豪請客,所以狼吞虎嚥,一大盆羊肉近半都進了這傢伙的肚子。

    「可惜子謙進京太遲了,要不然魏國公舉辦的上元節賞春文會,絕對有子謙的一席之地。」江運一邊嚼著羊肉一邊惋惜地道。

    徐晉笑了笑,以他現在的「江湖地位」自然不用再靠什麼文會刷名氣了,隨口問道:「魏國公是誰?」

    在座諸位都眼神古怪地望來,魏國公這種級別的勳貴徐晉竟然不認識,實在說不過去。徐晉不禁暗汗,作為一名穿越者,就連大明朝有多少藩王他都認不全,更別說國公級別的勳貴了。

    老實人黃大燦介紹道:「魏國公徐鵬舉乃中山王徐達的七世孫,嗣魏國公爵位。」

    徐晉不禁恍然,大名鼎鼎的徐達他自然認識了,乃朱元璋的開國大將之一,率軍南征北戰,立下赫赫之功,可以說大明近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的。

    江運嘿笑道:「話說魏國公徐鵬舉的名字還有個來頭,據說在他出生的當天,其父夢見宋朝名將岳飛對他說:吾一生艱苦,為權奸所害,今世且投汝家,享幾十年安閒富貴。

    所以徐父認為兒子是岳飛轉世,於是便以岳飛的表字作為兒子的名字,因而取名徐鵬舉。」

    費懋中笑著打趣道:「魏國公徐鵬舉是不是岳飛轉世不得而知,但這輩子確當了一個富貴閒人。」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莞爾。

    話說這個魏國公徐鵬舉還有個外號叫徐草包,當初從其祖父徐俌那裡襲了魏國公的爵位,後來又被當今天子封為南京守備,結果正好遇上振武營兵變,嚇得這貨當場狼狽而逃,全無半點轉世名將的威風,從此得了個草包的名聲,忒的辱沒了岳飛的威名。

    徐鵬舉被免了南京守備一職後便回到了京城,老老實實地當他的富貴閒人了,而且這貨明明是武勳之後,卻偏偏喜歡附庸風雅,熱衷於搞各種文會,並得意洋洋地自誇:淡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每年的上元節,徐鵬舉都會舉辦賞春文會,特別是春闈大比之年,文會更是搞得相當隆重,廣邀各省舉子參加,竟讓他逐漸搞出了名堂。

    這幾年,徐鵬舉的賞春文會改走了「精品路線」,以前是廣邀文人士子參加,來者不拒,多多益善。而現在,得有相當名氣的文人士子才能參加魏國公的賞春文會,尤其是春闈大比之年,徐鵬舉只邀請舉子中名氣最大的前十名。

    如此一來,進京趕考的舉子反而對魏國公的上元節賞春文會趨之若鶩了,且以收到魏國公的賞春文會邀請為榮。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魏國公徐鵬舉已經舉辦了兩屆這種模式的賞春文會,而且,參會的舉子七成以上都高中了,其中還出了一名狀元和兩名探花。正因為如此,魏國公上元節賞春文會的名氣就更響了。

    因此,提前進京趕考的舉子都會拚命參加各種文會,想方設法給自己刷名氣,希望最後能收到魏國公的賞春文會邀請。

    徐晉聽完黃大燦解釋魏國公賞春文會的由來後,不禁有些好笑,或許這個徐鵬舉沒有帶兵打仗的本事,但絕對是個「品牌營銷」的高手。

    江運一臉豔羨地道:「據說上一屆賞春文會,魏國公給參會的十名舉子各贈了一名美姬,文會魁首舒芬奪了頭彩,將一雙絕色孿生姐妹花收進了私房,真真羨煞旁人。不知這一屆魏國公又會拿出什麼作為綵頭呢?可惜在下肯定沒資格參加了,倒是大師兄和民受有機會收到邀請,你們這段時間參加文會都有相當出彩的表現。」

    徐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他很反感這種把女子當成財貨贈送的做法,但在封建上層社會,贈送姬妾美人卻是蔚然成風,甚至有人讓自己的小妾陪睡賓客,還絲毫不以為忤。

    大師兄衛陽見徐晉似乎情緒不高,還以為他在擔心傳言的事,安慰道:「徐師弟,雖然外面都在傳言你走了張忠的路子,但清者自清,沒必要太過介懷。而且你這個鄉試解元,座師劉翰林和王巡撫均認可,實至名歸,何懼他人非議!」

    黃大燦點頭附和道:「正是,而且這次主持會試的總裁是梁閣老,梁老為人正直寬和,斷然不會因為此事拿捏你的。」

    徐晉不禁心中苦笑,當初他把佛朗機砲圖紙給了張忠,只是作為釋放費吉祥母親婁素琴的交換條件而已,誰知張太監守不住口,竟在天子面前把自己「供」了出來,等於變相給自己講了好話。所以在外人看來,自己肯定是走了張太監的後門,正是黃泥巴掉褲襠裡——不是屎也得是屎了。

    不過,徐晉作為一名穿越者,對所謂的文官集團並沒有歸屬感,也不在乎文人如何看自己,在皇權至上的社會,抱緊天子的大腿才是王道。而且,徐晉如今已經不是家徒四壁,在社會底層掙扎求存的窮小子了,以他現在舉人的身份,再加上不菲的收入,即使會試落榜也能繼續生活得有滋有味。

    當然,如果考不中進士,恐怕就要委屈如意了,所以最好還是能夠金榜題名,把進士功名拿到手,到時向費家提親也能理直氣壯一些。

    費懋中一臉歉然地道:「子謙,當初本不該讓你出面和張忠交涉的。」

    徐晉微笑道:「費閣老乃在下授業恩師,當時費師不在,弟子自當服其勞。而且,正如大師兄所講,清者自清,問心無愧即可,流言蜚語可足懼之。倒是要謝過少雲昨天仗義執言。」

    黃大燦墩厚地一笑!

    ……

    這一頓聚會宴一直吃到下午兩點多,眾人才結賬離開四季樓,衛陽等人返回江西會館,而費懋中則帶徐晉到禮部投狀報到。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凡舉人參加會試,必須在規定的期限前到禮部投狀(報名表)報到,所以進士第一名被稱為狀元。

    明朝六部的辦公地點並不在皇城內,而是在皇城的承天門(如今的天安門)對面,正好是長安街的中軸線,而小時雍坊就在六部官衙的左側。

    正因為如此,朝中的高官大多住在小時雍坊,每天上下班方便嘛,也正因為如此,小時坊和小時雍坊的房價才是全城最貴的。

    費懋中此前已經到禮部報過名了,所以熟悉道路,駕輕就熟地帶著徐晉來到禮部。

    報名的過程並不複雜,只需出示地方官府頒發的證明文件,填寫個人資料,確認與地方報上來的留檔一致,負責登記的官吏便會發給一張參加會試的考引,倒是不再需要有人作保。畢竟到了舉人這個級別,只有白痴才會找人替考,也沒人敢替考,因為一旦查出後果很嚴重,革除功名都是輕的,弄不好還會掉腦袋,得不償失。

    「哈嚏!哈嚏!哈嚏……」

    徐晉正填寫著個人資料,排在他後面報名的那名舉子竟然連續打了幾個噴嚏。徐晉感覺脖子上被噴了些唾沫腥子,暗道一聲我日,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身後那名舉子竟然是個四五十歲的傢伙,鼻子凍得通紅,一邊拿手帕抹鼻涕,一邊尷尬地道歉:「對不住哈,在下進京途中偶感風寒。」

    徐晉自然不好跟他計較,繼續把資料填完,期間身後那名舉子又打了幾個噴嚏,不過這次很識趣地轉過身去,倒是沒把唾沫噴徐晉身上。

    報完名拿到考引,徐晉和費懋中便走出禮部,順便參觀一下大明朝這個行政中心。

    「兩仁兄請留步!」

    徐晉和費懋中正走著,便見剛才打噴嚏那名老舉子追了上來,於是停下腳步。這名老舉子行到近前,目光落在徐晉的臉上,拱手道:「閣下就是皇上欽點的江西鄉試解元徐晉徐子謙?」

    徐晉暗皺了皺,這傢伙不會也是不服氣找自己切磋吧,點頭道:「正是!」

    老舉子笑道:「原來真是徐解元,難怪如此風采照人,在下浙江溫州舉子張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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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請帖,紅豆(兩張合一)
               
    「張璁!你就是張璁?」徐晉不禁脫口而出。

    費懋中奇怪地看了徐晉一眼,那老舉子也是微愕,點頭道:「在下正是張璁,表字秉用,徐解元聽說過在下?」

    徐晉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了,笑道:「原來是張兄,久仰久仰!」

    徐晉前世讀史雖然不求甚解,但像李東陽、楊廷和、張璁、嚴崇、徐階、張居正之類的首輔重臣還是有印象的,而張璁正是嘉靖初年的重臣之一,官至內閣首輔,只是他現在自稱舉子,顯然還沒有考中進士。

    「在下亦是久仰徐解元之大名!」張璁神色訕訕地笑道。

    張璁現在還沒發跡,而且出身布衣,二十四歲中舉,但是此後七次進京參加會試均名落孫山,今年已經四十六歲了,這是他第八次進京參加會試。所以說,張生現在只是眾多寂寂無名的舉子中一員,偏偏徐晉卻說久仰大名,連張璁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幸好,兩人彼此之前並不認識,而且徐晉說話的語氣很「真誠」,要不然張璁都要以為對方在說反話諷刺自己呢。

    徐晉微笑著介紹道:「給張兄介紹一下,這位乃在下同鄉,江西鉛山費懋中,表字民受!」

    費閣老家的公子,張璁自然聽說過,連忙拱手道:「張璁見過費兄!」

    「張兄客氣了!」費懋忠拱手還禮,被一個四五十歲的老舉人稱「兄」,總感覺怪怪的。

    張璁笑著恭維道:「兩位都是年輕俊才,在下久仰大名。徐解元詩詞冠絕,一曲《臨江仙》更是千古絕響,在下仰慕不已。若徐解元不介意,在下想擇日上門拜訪,彼此切磋一下詩文,還望徐解元多多指教!」

    文人之間互相走動拜訪,彼此拿出自己的得意作品互相「吹捧」,也是一種刷名氣的途徑。當然,更好的方法還是參加文會,又或者拿著作品拜訪達官貴人,如果能得達官貴人欣賞,在上層圈子中讚揚幾句,名氣自然就上來了,進而能讓主考高看一眼,增加印象分。

    這種帶作品拜訪達官貴人的作弊方式叫行卷,著名的唐朝詩人白居易也玩過這一手。當初白居易到長安趕考時還是個寂寂無名的小角色,於是他帶著自己的作品《賦得古原草送別》,上門拜訪當時文壇中很有名的「大佬」顧況。顧況聽了白居易的名字後揶揄道:「長安百物貴,居大不易啊!」

    不過,當顧況讀了白居易那首「離離原上草」後,立即便改口道:「有句如此,居天下有何難?」

    從此白居易名聲大噪,也順利中了進士。

    張璁連續七次參加會試均名落孫山,如今已是奔五的大叔了,有點心灰意冷,但又不甘心平庸地度過餘生,所以抱著再試一次之心,第八次參加會試,若這次再不中,他便打算到吏部掛名候缺。

    所謂「掛名候缺」就是舉子放棄繼續參加會試,在吏部掛名排隊,等候吏部給自己安排職位,全國哪個地方有崗位就去那裡任職,沒有自己選擇的餘地,往往一等就是好幾年才能輪到,而且等到的職位大多是知縣以下的小吏,可混個溫飽,但難有大作為。

    像張璁這種高齡舉子,論腦子的反應肯定是不及年輕人了,再加上「人老珠黃」,想參加文會出風頭刷名氣也不可能了。至於行卷?明朝的科舉制度可不同於唐宋,行卷的作用並不大,更何況那些達官貴人,恐怕沒幾個有閒情逸致接待一名七次落第的寒酸舉子。

    正因為如此,張璁想刷名氣只能靠四處拜訪同科舉子了,而徐晉毫無疑問是個十分理想的拜訪對象。

    徐晉詩名在外、費閣老的門生、天子欽點的解元、兩年內連中四元、還參加過平定寧王之亂,渾身上下都是耀眼的光環。可以說是本屆最出名的舉子了,沒有之一。

    剛才投狀報名時,張璁偷瞟了一眼徐晉的報名表,發現這位少年郎竟是眼下聲名鵲起的徐四元,所以他填完報名表後便追出來搭訕。

    而徐晉出乎意料的「熱情」,讓在科場飽受打擊的張璁又驚又喜,所以便提出帶作品上門拜訪切磋。

    「指教不敢當,但互相交流探討學問未嘗不可,擇日不如撞日,張兄覺得就現在如何?」徐晉微笑道。眼前這位可是未來的內閣首輔,徐晉自然不介意結交。

    張璁喜道:「那敢情好,徐兄可是住在江西會館?在下回去準備一下便上門拜訪。」

    徐晉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住在江西會館,並將目前的住址告知,張璁記下後便興沖沖地離開,估計是回住處拿自己的詩文作品了。

    徐晉和費懋中走出了六部大院,二牛和茗煙正在馬車旁等候,兩人上了馬上,費懋中忍不住問道:「這個張璁很有名嗎?為何子謙對此人另眼相看?」

    徐晉微笑道:「民受,咱們不妨打個賭,此人今科能高中!」

    費懋中將信將疑,那張璁看著都差不多五十歲了吧,這麼大年齡都未曾考中,可見腹中才學有限,科舉考試雖然也講運氣,但主要還是靠真才實學。更何況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三次不中基本就沒戲了,年齡越大,高中的可能越是渺茫。

    不過,費懋中也知道徐晉不會無的放矢,或許這個張璁真有過人之處也說不動,只是自己瞧不出來罷了,於是笑道:「打賭就免了,子謙若是能掐會算,倒是算一算我今科能不能中吧。」

    「自然是能中的,而且還是三鼎甲!」徐晉笑著說。

    所謂的三鼎甲就是前三名,狀元、榜眼、探花。

    費懋中笑道:「承子謙吉言了!」

    費懋中顯然只當徐晉在說笑,畢竟全國參考的舉子有三千人之多,最後只錄取三百名進士左右,所以能中就不錯了,他可不敢奢望三鼎甲。

    然而,徐晉卻是認真的,費家一門父子兄弟四人在嘉靖初年同朝為官,成為一時佳話,所以費懋中和費懋賢中進士是肯定的,貌似費懋中還是探花及第呢。

    徐晉帶著費懋中回到宅子,剛在前邊客廳坐落,小婉便像著快樂的小蝴蝶般,從屏風後轉了出來:「相公……噢,費二公子來了。」

    謝小婉俏臉微紅,連忙福了一禮,這妮子不久前才跟徐晉有了夫妻之實,正是情熱黏粘的時候,聽聞相公回來了,於是便喜滋滋地跑出來。

    費懋中連忙起身還禮道:「徐夫人午安!」

    徐晉卻是打趣道:「才半天不見,娘子就想相公了?」

    謝小婉頓時鬧了個大紅臉,白了一眼嗔道:「才不是呢!」

    這妮子自從被某人開發過後,身形明顯豐膩圓潤了,嬌嗔起來越發的有女人味兒,要不是有外人在場,徐晉都忍不住把這丫頭拉入懷中大施魔爪了。

    費懋中雖然早就習慣了徐晉的「隨便」,但此時看著人家小兩口秀恩愛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謝小婉被相中調笑後,在大廳稍停待了片刻便逃回了後院,只留月兒在大廳侍候茶水。

    徐晉和費懋中閒聊了半個時辰左右,張璁果真便找上門了,帶著一名三四十歲的隨從。

    徐晉招呼張璁落座,月兒奉上香茶,彼此便閒聊起來。張璁把自己平日所作的詩文拿出來讓徐晉和費懋中「斧正」。

    張璁科場不利,再加上年近五十,倒是沒有了讀書人那種迂腐的書生意氣,說話做事圓滑練達,姿態也放得很低。

    徐晉翻看了張璁的詩文,發現此人詩文倒也過得過,只是缺乏了那種讓人眼前一亮的靈氣,可見這個年紀還考不中並非偶然。不過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所以徐晉挑了幾處優點恭維了幾句,又指出一些無關痛癢的錯處。

    人與人之間交往,切忌交淺言深,大家初次見面便不留情面地批判別人的缺點,這朋友多半是做不成的。

    費懋中翻看了張璁的詩文後也隨口恭維了幾句,但看表情顯然是不看好此人。

    張璁也有自知之明,倒沒有繼續把話題往自己的詩文上扯,笑道:「在下可否欣賞一下徐兄的佳作?」

    徐晉便讓大寶到書房中把自己這段時間所作的文章拿出來,張璁拿來翻看了一遍,既慚愧又佩服,難怪此子能連中三元,試探道:「徐解元這些文章的題目可是出自費閣老之手?」

    徐晉點頭道:「是的!」

    張璁不由一喜道:「在下可否將這些題目錄一份回去?」

    費宏是科舉考霸,徐晉也是科舉考霸,師徒兩人都是考霸,所以張璁覺得有必要學習一下,說不定有所裨益。

    徐晉自然無所謂,點頭道:「自無不可!」

    張璁連聲道謝,當即取出筆墨,把費宏給徐晉準備的八股文章題目抄錄下來,準備帶回去練習。嘿,張生這次倒是賺到了,正因為今日這個舉動,考了七次不中的他終於如願以償,從此扭轉命運,走上人生巔峰。

    正在張璁抄錄著題目時,院門被敲響了,二牛跑去開門,過了一會便帶了一名家丁模樣的男子進來。

    「老爺,這人說是魏國公派來給您下請帖的!」二牛嗡聲稟報導。

    此言一出,正在抄錄的張璁停住了筆,抬頭吃驚地望去。那名家丁模樣的男子掃了大廳眾人一眼,目光落在徐晉身上,不卑不亢地道:「想必這位小郎君就是徐四元了!」

    正所謂宰相門前三品官,這名魏國公府的下人也自帶一股傲氣,在幾名舉人面前絲毫不怯場。

    徐晉從容地站起來道:「在下正是徐晉!」

    家丁雙手把一封製作精美的請諫遞過來道:「國公爺素聞徐公子之才名,特意邀請徐公子參加上元節的賞春文會。」

    徐晉隨手接過請諫,點頭道:「謝過魏國公邀請,月兒,給賞!」

    月兒連忙取來一塊碎銀,估計有近一兩銀子,魏國公府這名家丁接了賞銀,頓時滿臉笑容,連聲道謝,然後退了出去。

    張璁看著徐晉手中的精美請帖,滿眼羨慕之色,就連費懋中也有點不談定了,苦笑道:「子謙剛來京城就收到魏國公的請帖了,不知那些削尖腦袋參加文會的舉子知道後作何感想?」

    「民受若是想參加便拿去好了!」徐晉大方地把請諫遞給費懋中,別人對所謂的賞春文會趨之若鶩,徐晉卻是不怎麼感冒,有時間還不如多作幾遍文章。

    費懋中連忙擺手道:「這如何使得,魏國公請的是你又不是我,子謙若不想去剛才就應該明確拒絕,若是收了請帖不去可不好。」

    徐晉一想也對,這個魏國公來頭不小,可不好得罪,於是把請帖隨手遞給月兒,讓她收好。

    張璁不禁暗暗乍舌,別人爭破頭都想拿到魏國公的賞春文會請諫,這位倒好,根本不在乎!

    張璁抄錄完題目,彼此又聊了個把時辰,到了傍晚時份,張璁才告辭離開,費懋中倒是留下來吃了一頓晚飯。

    ……

    夜幕降臨,細碎的雪花像精靈一樣飄落。

    書房中點著三根蠟燭,徐晉坐在案後,手裡正拿著一張粉紅色的信箋在細讀,這是如意托費懋中捎來的信,信的內容很簡單,只有一首詩: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徐晉從信封中取出一隻精美的鴛鴦小香包,從中倒出一粒紅豆,湊到鼻子底下聞了聞,只覺芬芳撲鼻,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如意那張宜喜宜嗔的俏臉來。

    欲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徐晉輕嘆了口氣,去年匆匆一別便是四個多月了,真正經歷過才會明白在古代落後的交通情況下,距離原來能夠那麼的遙遠,難怪古代詩人有寫不完的離愁別緒。

    徐晉平復了一下情緒,提筆給如意寫了一封深情並茂的回信,然後便開始進入題海模式。今日白天,費懋中不僅給了徐晉如意寄來的信,還有費師後來擬定的數十道四書五經題。

    去年離別時,答應過如意八月回去迎取她,徐晉可不想食言自肥,他要盡最大努力把進士功名拿到手,當然,如果是狀元就更好了。

    ……

    鉛山縣,費家莊院的中院後宅。

    春寒料峭,院中的寒梅凌寒怒放,幾株急性子的桃李也開出了零星的小花。

    過幾日就是舉國同慶的上元節,屆時閨閣小姐們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外出踏青賞燈了。

    閨房中,費小玉正坐在小榻上和姐姐費如意下棋,一隻腳俏皮地懸在榻邊晃來晃去,顯然心情十分不錯,上元節很快就要來了嘛,到時便可光明正大地跑出去玩一天了。

    對面的費如意一身梨白色的對襟襖裙,更是襯得膚白勝雪,嫻靜地盤膝而坐,恬淡出塵,美得像出水的芙蓉。

    小榻對面的茶几旁,費吉祥一身鵝黃色的羅裙,身前支起一面寫生的畫架,拿著炭筆認真地描畫著,宣紙上費如意和費小玉對弈的情景已經躍然紙上。費如意的嫻靜優美,費小玉的活潑俏皮,均刻畫得活靈活現,要是徐晉此時看到肯定要大吃一驚,這位的水平已經超過自己這個老師了!

    這時,一名俊秀的書生挑起簾子行了進來,正是費懋賢。

    「就知你們都在這!」費懋賢笑著走到費吉祥的身後,看了一眼畫紙後讚道:「四妹這素描的水平越髮長進了,怕是子謙也有所不及了吧。」

    費吉祥輕撩開耳畔的秀髮,輕笑道:「大哥,人家哪有這麼厲害,徐公子可是人家的老師。」

    「老師又咋樣,沒聽過青出於藍勝於藍嗎,我也覺得四姐畫的比徐晉……咳咳,差一點點吧,就差一點點!」費小玉見到三姐費如意嗔來,立即吐了吐舌頭改口。

    費懋賢有些好笑,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道:「三妹,子謙給你的來信。」

    費如意美眸一亮,立即站起來趿上木屐,喜悅地從費懋中手中接過信件,只見信封上寫著:費兄懋賢親啟,那手漂亮的楷體,正是徐晉的手跡無疑。

    女孩子的閨名自然不能隨意寫在信封上,所以這封信的封面掛了費懋賢名字,裡面的信卻是徐晉寫給費如意的。

    「嘻嘻,信上寫的什麼……哎,三姐真小氣!」費小玉十分八卦地湊過來偷看,結果,費如意白了妹妹一眼,拿著信件躲到一旁看起來。

    這封信是徐晉去年在保定暫住時寫的,時隔近兩個月才送到江西鉛山縣,信上主要是寫自己的近況和小婉生病的事。

    費如意看完信後不禁露出擔憂之色,小婉妹妹竟然病了,這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不知小婉妹妹的病好了沒,徐郎此刻到了京城嗎?

    費吉祥見姐姐看完信後憂心忡忡的,禁不住問:「三姐,發生什麼事了?」

    費如意擔憂地道:「小婉妹妹病了,北地寒冷,徐郎身子骨弱,我擔心他也病倒了。」

    費懋賢安慰道:「三妹放心吧,子謙向來穩重,懂得照顧徐夫人和自己的。子謙信中不是說徐夫人的病已經好轉了嗎,而且還說在保定暫時住下,等年後再進京,估計應該沒問題的。」

    費小玉點頭附和道:「那就肯定沒事了,徐晉那傢伙天天早上跑圈兒鍛鍊,身體強壯著呢,三姐你就等著他八月份來咱家提親吧。」

    費如意俏臉刷的紅了,既期待又羞澀!

    費吉祥咯咯地笑道:「徐公子若中了進士又自可,要是名落孫山灰溜溜地回來,咱可不答應三姐嫁過去,讓他下次考中再來。」

    費如意嗔道:「四妹,你也甭取笑我,還是擔心一下衛元正能不能考中吧!」

    費吉祥臉蛋一紅,不自然地道:「他……他考不考中的,關我什麼事!」

    衛家也是上饒縣的大族之一,衛陽的叔父現任工部右侍郎,而衛陽的父親也在南京擔任學政,論起家世來並不比費家差多少,而年前衛家有人來到費家拜訪,似乎有意撮合衛陽和費吉祥。當然,雙方只是試探階段,十劃還沒有一撇的事,不過此事的風聲已經傳遍費家後宅了。

    費吉祥對此卻沒有特別的感覺,她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三從四德,婚姻乃父母之名,媒妁之言,所以父母若決定要跟衛家結親,自己嫁過去便是了。至於那個衛陽,費吉祥也見過,人品相貌顯然都是上選,然而,費吉祥的內心深處卻是有種淡淡的悵然。

    「唉,三姐和四姐都要嫁人了,以後就剩我一個了,太不公平啦,為什麼女人都要嫁人,男人就不用嫁!」費小玉憤憤地道,本來好好的心情徒然變得鬱悶起來。

    費懋賢不禁哭笑不得地道:「五妹,以後你這種離經叛道的話還是少說為妙,若是讓爹聽到,說不得要關你禁閉了。」

    費小玉撇嘴道:「人家才不怕呢,要是我也能像黃蓉那樣高來高去,自由自在地闖蕩江湖就好了,說不定也能遇上自己的靖哥哥!」

    費如意噗嗤地失笑出聲:「小傻瓜,徐郎寫的小說你還當真了,這世上哪有這麼厲害的功夫!」

    費懋賢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來以後不能再讓妮子看雜書了,尤其是子謙那些武俠小說,簡直在毒害少女的思想。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37
第288章 賞春文會(一)
               
    上元節乃大明朝最隆重的節日,隨著正月十五臨近,節日的氣氛越來越濃了,一些捷足先登的商販已經搶先在街上開賣應節的物品。京城的大街小巷中隨處可見賣花燈、彩旗、飾物之類的攤檔,屆時這座百萬人口的都城將迎來不眠的狂歡之夜。

    然而,時下文人圈子中最關注的卻是另外兩件事,第一件事是當今天子滯留金陵不歸。已經有國子監的學生帶頭到承天門抗議,不少進京趕考的舉子也紛紛響應,畢竟會試之後的三月就是殿試了,若天子不在京城,這殿試還舉不舉行?總不能一直耗著吧?

    第二件事就是即將舉辦的上元節賞春文會。就目前而言,魏國公賞春文會已經成為京城最高級別的文會,只有應試舉子中名氣最大的前十名才有資格參加,但凡參加者,高中的概率達到七成以上,所以受到各界的廣泛關注。

    而今年受邀的十名應試舉子名單已經出爐了,排在首位的赫然是頗具爭議的江西解元徐晉,瞬時整個文人圈子都為之嘩然,大呼不服者比比皆是。

    徐晉在鄉試之前就連中三元,所作的詩詞均是傳世的精品,而且在鹿鳴宴力壓群雄,其才學自然是不容置疑的。然而,正所謂文人相輕,欽點的解元自然難讓所有人都服氣,尤其是那些沒有親身接觸過徐晉的人。再加上前段時間流傳出徐晉走了太監張忠路子的事,自鳴清高的讀書人自然更加氣憤難平。

    當然,爭議歸爭議,但徐晉毫無疑問是今科舉子中名氣最響亮的一個,魏國公將他列在受邀名單中的第一位無可厚非。

    此外,受邀名單中第二位是河北固安舉子楊維聰,此人才華橫溢,乃本屆狀元的大熱門,其次便是浙江鄞縣舉子陸鈛,此人在之前的各種文會上表現相當不俗,被魏國公列在受邀名單中的第三位。

    受邀參加賞春文會的還有七人,分別是:費懋中、廖道南、衛陽、江汝璧、王積、詹泮、朱紈。在這份名單中,徐晉、費懋中、衛陽均是江西人,佔了三成名額,這同樣讓其他省份的舉子十分不滿。

    ……

    大明正德十五年上元節,天才濛濛亮徐晉便起床了,在嬌妻美婢的服侍下洗涮穿戴好,吃完早餐後便準備出門參加魏國公徐鵬舉的賞春文會。

    今天的天氣依舊寒冷,謝小婉一邊替徐晉繫上披風,一邊叮囑相公不要喝太多酒,路上濕滑要注意安全等。

    徐晉摟著小婉的纖腰往懷中擁了擁,又在那紅豔可愛的唇瓣上親了口,柔聲道:「天黑之前相公趕回來陪娘子上街上看燈。」

    謝小婉小臉酡紅,惦起腳尖,甜甜地回了相公一記香吻,徐晉不禁心中一蕩,一隻手便熟練地攀上少女胸前的高地。這丫頭越發的有料了,挺拔,彈力十足,讓人愛不釋手。

    謝小婉被揉得渾身燥熱,眼睛水汪汪的,紅著臉按住相公使壞的魔爪,嬌嗔道:「相公再不出發就要遲到了!」

    ……

    當徐晉行出院門時,魏國公府派來接人的馬車已經在外邊等候多時了,負責趕車的是個三十許歲的馬伕。

    「這位倒是生了副好皮囊!」馬伕打了一眼面前生得唇紅齒白的英俊少年郎,陪著笑道:「徐公子請上馬車吧。」

    徐晉揮手示意送到門口的小婉和月兒進去,然後上了馬車,大寶則背著包袱機靈地坐到副駕位上。

    這次賞春文會舉辦的地點不在城中,而是在京城西郊的香山,魏國公徐鵬舉在香山腳下有一座別院,名曰:香山別院,賞春文會就在那裡舉行。

    由於香山離城有點遠,約莫有三四十里路,所以魏國公很貼心地為參會的十名舉子都準備了接送的馬車,服務可謂相當周到。

    看著馬車駛遠,美婢月兒忽然有些忸怩地道:「夫人,昨天婢子到市場買菜,路上遇到幾個書生在討論,聽說那個魏國公徐鵬舉喜歡給參加文會的舉子賺送美人。老爺今天去參加賞春文會,會不會也領個女人回來?」

    謝小婉吃吃地道:「這……不會吧!」

    月兒煞有介事地道:「什麼不會啊,聽說上一屆的狀元舒芬在文會上奪了魁首,魏國公還贈了他一對孿生姐妹呢,要是這次老爺也奪了文會魁首,說不定就領一對兒回來了!」

    謝小婉頓時傻了眼,心裡矛盾極了,既希望自家相公在文會上揚名,又擔心相公真領回個女人來。

    ……

    香山海拔五百多米,主峰頂上有一塊巨大的乳峰石,形狀像香爐,晨昏之際,雲霧繚繞,遠遠望去,猶如爐中香菸裊裊上升,故名香爐山,簡稱香山。

    馬車從西直門出了城,沿著官道行駛了近兩個小時,終於到達了魏國公在香山腳下的香山別院。

    北地寒冷,這初春時節依舊滿山寂寥,不過魏國公這座香山別院外卻是植滿了梅樹和杏樹。這會杏花還沒開放,枝頭光禿禿的,不過梅花卻開得十分燦爛,有紅梅、白梅、臘梅……爭奇鬥豔,美不勝收,縷縷幽香撲鼻而來。

    徐晉下了馬車,順著鋪滿了細沙的松間雅徑行到別院門前,出示了請諫後自有下人帶了進去。

    那名下人把徐晉領到了一處客廳外,禮貌地道:「人還沒到齊,有勞徐公子在廳裡稍坐片刻。」

    「無妨!」徐晉微笑點頭,舉步進了客廳中,瞬時感到七八股目光望來。

    「子謙!」

    「徐師弟!」

    廳內兩人見到徐晉立即欣喜地站起來打招呼,正是費懋中和大師兄衛陽。

    徐晉眼神一暖,笑道:「原來民受和大師兄還要早到。」

    徐晉在費懋中和衛陽打過招呼後坐落,一名頗有姿色的婢女盈盈上前奉上香茗,徐晉下意識地輕敲了敲茶几道:「謝謝!」

    這名婢女飛快地掃了一眼徐晉,見到眼前這位丰神俊朗的少年郎,臉收不由一紅,低著頭退了開去。

    這時,廳內一中陌生的舉子站了起來,拱手道:「這位想必就是連中四元的徐晉徐子謙了,在下固安楊維聰,表字達甫!」

    徐晉心中一動,固安楊維聰他自然聽說了,乃本屆狀元的大熱門,站起來拱手還禮:「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話音剛下,一把帶著嘲諷的聲音大廳內響起:「呵呵,連中四元,可惜這解元是欽點的,童子試小三元也不知有沒有水份呢。」

    徐晉劍眉一挑,循著聲音望去,見到一名約莫二十四五歲的青年書生坐在客廳右上角的座位,相貌平平,嘴闊若鯽魚,看著有點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費懋中介紹道:「子謙,此人乃浙江鄞縣陸鈛,表舉之,人稱鄞縣狂生!」

    徐晉淡道:「鄞縣狂生?果然夠狂的,而且嘴巴還臭,估計是大糞吃多了。」

    霍……

    此言一出,全場寂然!

    那陸鈛在費懋中介紹他時還一臉的傲然,此時卻是勃然變色,猛地站了起來,怒道:「姓徐的,你罵誰嘴巴臭?」

    「說的就是你,有問題嗎?」徐晉從容自若地道,對於這種自詡狂生的裝逼犯,徐晉自然懶得跟他客氣,更何況對方挑釁在先。

    「你……」陸鈛氣得臉色通紅,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

    本來站著的楊維聰不動聲色地坐下,顯然不想摻和進來,客廳內其他人靜靜地開啟了看戲模式。陸鈛為人狂傲,平時得罪人多,稱呼人少,嘿,今天終於遇上硬茬了。

    陸鈛張口結舌了數秒,這才一拂衣袖道:「我懶得跟你這種專搞邪門歪道的諂媚小人爭吵,忒的辱沒了身份。」

    徐晉淡淡地道:「我也不屑與你這種腹中無才,目無餘子的井底之蛙說話。」

    陸鈛怒極反笑:「徐子謙,待地賞春文會上,陸某會讓你知道什麼叫才學。」

    徐晉針鋒相對地道:「那便拭目以待!」

    徐晉本來不太想來參加這次賞春文會的,但此時卻是被激起了強大的戰意。當初他參加鹿鳴宴就是為了給自己的解元正名,讓那些不服氣的人閉嘴,而今日,他要讓全京城的舉子都特麼的閉嘴。

    今日前來參加賞春文會的十人均是舉子中的佼佼者,若能把文會的魁首拿到手,像陸鈛這些嗶嗶的貨色自然便消停了。當然,讓眾舉子閉嘴的最好方式還是在會試拿下會元,不過這相當有難度,徐晉沒有十足的把握。

    陸鈛冷笑一聲坐下,徐晉也懶得再鳥他,淡定地坐下喝茶,與費懋中和大師兄閒聊笑談,彷彿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楊維聰看了一眼從容自若的徐晉,又看了一眼冷著臉,悶坐著一言不發的陸鈛,不禁暗搖了搖頭,光從養氣功夫來看,陸鈛已經落在下風了。傳言稱徐子謙為人年少老成,看來果然不假。非常人必有非常之處啊,難怪此子年紀輕輕便能率軍對抗寧王手下賊兵,並且最終還取得勝利。立了如此大的功勞,皇上就算欽點一個進士出身也不為過,揪著這不放的人也太迂腐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38
第289章 賞春文會(二)詰難
               
    徐晉等在客廳中候了約莫小半炷香時間,最後一名參會舉子也到達了,一進客廳便朝著眾人團團作揖,歉然地道:「在下姑蘇朱紈來遲,讓諸位久等,萬分抱歉。」

    這個朱紈約莫二十五六歲,乃蘇州府長洲縣人氏,表字子純,身量高大壯實,反倒像個雄糾糾的武夫,這種體形在南人中實屬異數。

    朱紈和眾人打過招呼後,在徐晉的鄰座坐下,板著臉正襟危坐,徐晉對他微笑點頭也只是微含首回應,顯然是個不苟言笑的嚴肅傢伙。

    朱紈坐落不久,一名管家穿著模樣的男子進了客廳,客氣地對著眾人道:「請諸位才子隨鄙人到拾芳亭,國公爺已在那等候。」

    眾人紛紛站起來跟在這名管家身後行出客廳,本來按照邀請名單的順序,理應是徐晉排第一的,然而那陸鈛搶先把第一的位置給佔了,還挑釁地瞥了徐晉一眼。

    對於陸鈛這種幼稚的挑釁行為,徐晉自然不屑一顧,乾脆落後幾步,與費懋中和衛陽他們並肩而行,一邊走一邊閒聊,如此一來,兩人的氣度高下立判。

    本來排在第二的楊維聰也禁不住放慢腳步,偶爾和徐晉等聊上兩句,陸鈛一個人走在最前頓時顯得形單隻影,雖然依舊一副高視闊步的狂士風範,但表情明顯有些不自然了。

    眾人在管家的帶領下穿廊過院走了十幾分鐘,邁過一道月亮門後終於來到一座闊落的院子中,那瞬間入目的芳華,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震。

    眼前這座院子估計有五六百平方吧,植滿了各種花卉,但見桃紅柳綠,碧草如茵,霧氣氳氤,桃花、月季、牡丹、杏花、梅花、映山紅、蘭花競相開放,彷彿進了仙境一般。

    徐晉不禁暗暗吃驚,眼前這些花雖然都是春花,但花期的月份多不相同,現在竟然全開到一處了。如果是現代的溫室栽培倒是沒什麼好奇怪的,但是數百年前的大明朝,這種栽培技術足以讓人歎為觀止了。

    此時其他九名舉子都驚得目瞪口呆,包括那鄞縣狂生陸鈛。

    負責領路那名管家見狀不由面露得色,這些花卉都是國公府中的園丁高手利用溫泉培植出來的,然後再移植到這裡,除了正是花期的梅花,其他花卉最多三天就會全部凋零殆盡。

    所以說,為了這場賞春文會,魏國公可謂費盡了心思和銀子。

    群芳掩映的庭院中央有一座亭子,名曰拾芳亭,亭外有假山漁池,三五隻鴨子在池中嬉戲,池水霧氣升騰,而且是流動循環的,顯然是從源頭引來的溫泉活水。

    此時的搭芳亭中已經擺下了一張圈桌,而上首處還擺了三張條形的几案,已經有五人分別坐在几案後面。

    「哈哈,咱大明今科舉子中十大才子到了,歡迎歡迎!」獨坐在中間那張几案後的錦衣男子哈哈笑著站了起來。

    這名錦衣男子正是本次文會的主辦人,大明朝的魏國公徐鵬舉,年約二十七八歲,生得倒是相貌堂堂。

    「見過魏國公!」楊維聰帶頭,一眾舉子紛紛拱手行禮。

    徐晉不禁有點意外,沒想到這位魏國公竟然如此年輕。

    徐鵬舉朗笑道:「諸位才子不必客氣,請坐!」一副禮賢下士的樣子。

    一眾舉子聞言按座次落座,這回陸鈛倒是不敢造次搶坐第一位了,規矩地坐到第三位。

    眾人落座後,魏國公徐鵬舉便笑道:「本國公先給諸位才子介紹一下幾位貴賓。」說完目光望向左手几案旁的兩位,介紹道:「這位英國公張倫!」

    几案後一名衣著華貴的青年當即微含首點頭,這名青年看上去比徐鵬舉還要年輕,估計才二十出頭的樣子,一臉招牌的紈袴笑容。

    眾舉子連忙站起來行禮,口稱:「拜見英國公!」

    英國公張倫笑嘻嘻地擺手道:「諸位才子不必多禮,本人今天只是來湊熱鬧蹭酒喝的。」

    這貨笑嘻嘻的,倒是沒有半分國公的威儀,不過給人的感覺倒是很親切。

    徐鵬舉繼續介紹英國公旁邊的中年男子,此人同樣是個勳貴,武定侯郭勳,侯爺的爵位比國公低,座位自然排在英國公張倫後面了。

    徐鵬舉介紹完武定侯郭勳後,目光便轉向右邊的几案,這同樣坐了兩人,看穿著打扮應該是文人,估計是充當評委角色的文壇前輩了。

    果然,徐鵬舉介紹道:「這位乃都察院右都御史蕭淮蕭大人。」

    「見過蕭大人!」眾舉子立即起身行禮,態度比剛才向兩名武勳貴族行禮還要尊敬。

    公候雖然尊貴,但有名無實,但都察院都御史就不同了,實打實的實權人物,而且都察院乃監察機構,負責監察百官,權力非常大,地位與六部等同,而左右都御史(正二品)正是都察院的最高長官,地位幾乎與六部尚書相當。

    蕭淮約莫六十歲許,捋著長鬚微笑道:「諸生不必多禮。」說完目光溫和地掃過位於首席的徐晉。

    蕭淮因為上書揭發寧王的不法事有功,所以去年寧王之亂被平定後,天子朱厚照晉陞他為都察院右都御史,直接連升了兩級。

    而這件功勞無疑是巡撫孫遂送給蕭淮的,因為當初孫遂命人把寧王私制的玉璽秘密攜進京後給了蕭淮。蕭淮按照孫遂的計策,找到皇上身邊的紅人江彬幫忙,將玉璽送到了天子面前,隨後自己上書彈劾寧王,成功把寧王和錢寧一黨干翻。

    由於徐晉的要求,當初孫遂聯繫蕭淮時並沒有提到他,所以蕭淮並不知道找到玉璽有徐晉的功勞,實際上就連借力江彬也是徐晉給孫遂出的主意。

    當然,儘管蕭淮對這些都不知,但他和孫遂是至交好友,而徐晉與孫遂的關係又非同一般,正所謂愛屋及烏,所以蕭御史對徐晉很有好感。

    這時,和蕭淮坐在同一張几案的文官不等徐鵬舉介紹,自己便站了起來郎聲道:「本官江西貴溪縣夏言,恬為兵科給事中!」

    「夏言?」徐晉不禁心中一動,下意識地多打量一眼,因為這名字有點耳熟。

    這個夏言約莫三四十歲,額闊面方,頜下三縷長鬚,長得相貌堂堂,眉目疏朗,而且聲音清晰宏亮,一開口便讓人印象深刻。

    不過,兵科給事中只是個七品小官罷了,所以眾舉子倒不太在意,微拱手行禮後便坐下了。

    魏國公呵呵笑道:「今日乃上元佳節,諸才俊彥咸集,在賞春文會開始之前,諸位才子不妨自我介紹一下。」

    徐晉位於首席,從容地站起來團團一揖:「在下江西上饒徐晉。」

    徐晉本來就長得英俊,再加上從容自若的氣質,這賣相自然沒得說了。

    魏國公笑道:「果然是少年英才,難怪被皇上欽點為解元。」

    英國公張倫更是豎起大拇指附和道:「連中四元,怕是國朝第一人了吧,要是這次會試摘下會元,再被皇上點為狀元,那就更加空前絕後了,大小三元均入囊中,千古一人啊!」

    徐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這個英國公看似在誇獎自己,但徐晉卻感到一股森森的惡意。毫無疑問,這貨是在捧殺,是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果然,張倫此言一出,在座的舉子都目帶敵意地望來,尤其是那狂生陸鈛。

    此時,那武定侯郭勳好整以暇地道:「徐晉,本侯爺聽說你是走了張公公的路子才被皇上欽點為解元的,瞧不出你年紀輕輕,倒是會玩這些邪門歪道,枉為讀書人啊!」

    此言一出,眾舉子的表情精彩了,陸鈛更是難掩興奮之色,幸災樂禍地看著徐晉,徐子謙,你不是很狂嗎,剛才罵我嘴臭,有本事現在也罵武定侯嘴臭啊!

    費懋中和衛陽均是面色一變,尤其是前者,面色更是憋得通紅,武定侯這話太過份了,豈有此理!

    徐晉卻是神色自若,淡道:「侯爺何出此言,天子欽點在下為解元,只不過是褒獎在下之功,聖旨上也寫得一清二楚,與張公公何干?若是侯爺對皇上這道聖旨不滿,大可上疏彈劾!」

    武定侯臉色一沉,張忠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他巴結還來不及了,那敢上疏彈劾,他只是不爽徐晉在鹿鳴宴上所答的策論題而已。

    話說當初在鹿鳴宴上,吉水舉子蕭晚提出要跟徐晉比拚策論,題目是:何以強吾大明。

    當時徐晉針對大明現存的主問題作答,其中有兩點無疑是損害朝中勳貴利益的,第一就是清田莊,把豪強侵佔的土地發還給流民;第二就是勳戚爵位的世襲要改革,每襲一代,爵位須降一級,從而減輕國家財政的負擔。

    當時王守仁和劉翰林都對徐晉這份策論題讚不絕口,還命人抄錄多份傳閱,所以已經廣泛流傳開了,現在就連京中的權貴圈子都知道了。

    當然,這只不過是一個舉子的策論題而已,大多數勳貴都不當一回事,嘿,真是無知的黃口小兒,竟然想清田莊,改革爵位世襲,簡直是異想天開。

    雖然知道徐晉這策論不可能成為國策執行,但武定侯郭勳還是打算今天趁此機會給徐晉一個教訓,免得這小子日後當了官瞎折騰,所以說話毫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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