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63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39
第300章 考前爭論
               
    明遠樓是貢院的中心建築,也是最高的建築,高三層,作四方形,下簷出甍,四面皆窗,視野極為開闊,考官在樓中能夠俯瞰下方成行成排的考棚,監視考生的一舉一動,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

    今科禮部會試的兩名總裁梁儲和石珤,帶著十八名同考官巡視完考場後便回到了明遠樓中,一邊喝著杯水一邊閒聊。

    梁儲乃內閣次輔大臣,又是這次會試的主考官,地位尊崇,自然坐在主位,其次便輪到副主考,翰林學士兼禮部右侍郎石珤。十八名同考官近半都是翰林院的官員,其中便包括主持江西省鄉試的翰林供奉劉天民。另外還有部分同考官是六部和都察院的官員。

    梁儲喝了口茶捋鬚微笑道:「聞說今科參加考試的舉子中俊才頗多,今科估計能有幾份可堪入目的考卷吧!」

    一名同考官笑著附和道:「梁閣老所言甚是,據下官所知,固安舉子楊維聰、浙江舉子陸鈛、江西舉子費懋中和衛陽等都是一時才俊。當然,名氣最大自然是江西上饒的徐晉徐子謙,此子在童子試連中三元,被皇上欽點為江西鄉試解元,前不久更是奪了魏國公舉辦的上元節賞春文會魁首。乃今科元會的最大熱門。」

    話音剛下便有人冷哼一聲反駁道:「上饒徐晉名氣最大不假,在詩詞方面的才學確也無出其右者,然科舉取士看重的還是經義文章,所以今科的會元未必就是他。」

    工部左侍郎石玠點頭附和道:「蘇大人說得對,詩詞畢竟是小道,經義文章才是大道。各省舉子今科的鄉試文章本官看過不少,水平最高的首推固安舉子楊維聰,其次浙江舉子陸鈛,湖廣舉子廖道南也是極佳,至於上饒舉子徐晉並未參加過鄉試,制藝水平如何就不得而知。」

    石玠剛說完,馬上有幾名同考官捋鬚點頭表示同意。說到底,這些人其實都對皇上繞過科舉欽點解元的做法不滿。

    劉天民皺了皺眉,他是去年江西鄉式的主考官,當初也對天子直接欽點解元的做法頗有微詞,但在鹿鳴宴上親眼見識過徐晉的才學和機智後,已經悄然改變了看法,尤其是徐晉當場作答的策論題,條條切中要害,就連王伯安(王守仁)都斷然此子日後將是大明的棟樑之材。

    「徐子謙童子試能連中三元,可見此子在經義方面的水平應當不俗。而且以他在平定寧王之亂中的表現,皇上授他一個鄉試解元並不為過。另外,當日在鄉試後的鹿鳴宴上,此子的表現可圈可點,三名鄉試前十的舉子輪番挑戰均敗下陣來,徐子謙這解元也算是實至名歸了。」

    此時大家雖然是在閒聊,但關於徐晉的評價一旦定性,肯定會影響到接下來的評卷和排名,所以劉天民覺得有必要替徐晉講句公道話。此子是個人才,可不能因為大家的偏見而被埋沒了。

    副主考石珤沉聲道:「即使徐晉確實才學上佳,也不可作鄉試會元,此子少了我輩讀書人應有的氣節!」

    劉天民皺眉道:「石大人何出此言?徐晉結交張忠之說根本就是子虛烏有,費閣老也出面澄清過了。」

    石珤冷哼道:「或許徐晉宴請張忠確是為了救人,但我輩讀書人餓死是小,失節是大,又豈能向權閹低頭,委曲求全。更何況,此子投其所好,向皇上進獻佛朗機砲圖紙,可見是個慣會投機鑽營。」

    石珤此言一出,在場大部份官員均捋鬚點頭,皇上滯留金陵不歸,一眾官員怨氣都很大,近來又聽聞皇上命金陵兵仗局造炮,所以都對徐晉「媚上」的行為頗為惱火。至於佛朗機炮若能造出來,對提升大明軍隊戰力的巨大意義,這幫迂腐的文官卻選擇性地無視了。

    梁儲輕咳一聲道:「石侍郎,我等奉皇上之命主持會試,肩負為國先材納賢的重任,務求做到公平公正,又豈能因個人喜怒而壞了規矩。一切應以考卷為準,徐晉若有真材實學,憑本事摘下今科會元便是。」

    石珤老臉微窘,點頭道:「梁閣老所言甚是,倒是下官著相了。」

    梁閣老一錘定音,這場「會元」的爭論自然便結束了。不過,在場的同考官們心思卻是活泛起來,儘管梁閣老明言要公平公正地明經取士,但作為有評卷權利的同考官們就不會因為個人的喜好而搞點小動作嗎?

    ……

    作為當事人的徐晉,並未知道明遠樓上那些評卷的大佬已經因他展開了一場唇槍舌劍。此時,徐晉正在認真地寫作第一篇的八股文,寫完後認真仔細地修改了數遍,直到個人滿意了,這才小心翼翼地謄寫到答捲上。

    儘管對會元沒什麼野心,但徐晉還是力求做到精益求精,所以他寫得很慢,當他完成第二篇的四書文時已經是傍晚時份了。

    這個時候精神已經有些疲憊了,徐晉十分乾脆地停筆,將筆墨卷子收拾好,然後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不久便有齋夫送來了晚飯,食物很簡陋,開水配饅頭,鹹菜加麵餅,能把嘴巴吃得淡出鳥來!

    倒不是官府太吝嗇,捨不得給考生供應大魚大肉,實在是那些東西容易滯胃,油膩的食物說不定把肚搞壞了,若是拉起肚子來誰負責?所以考場供應的食物都盡可地清淡,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只是這樣一來可苦了一眾考生,連續九天考試,體力和腦力本來就消耗巨大,頓頓吃清水饅頭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每逢考完試,考生基本都要瘦一圈,離開考場後都像餓死鬼般湧向各大酒樓飯館。

    徐晉就著清水啃完兩個大饅頭,又吃了兩個麵餅,達到八分飽便不吃了,在狹窄的號位內練起吐納來,順便消化一下食物。

    考生的號位也就兩平方不到,三面都是牆,長約2米,寬半米左右,架了上下兩塊木板,下面那塊木板用來坐,上面那塊則當成書案。睡覺的時侯把上面那塊木塊拆下,與下面那塊木板拼在一起就成了床,晚上就在上面睡覺。

    此時徐晉把木板給拆了,騰出空間練吐納,那些巡邏的差役見了也不管,反正考生只要不作弊,就算在號位中拉屎撒尿也不會理。

    練了幾趟吐納,天色已經黑下了,徐晉把床拼起來蒙頭便睡,至於那三根蠟燭已經被他丟到一角去了。正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功,只有休息好,精神飽滿才能把事情做好。

    當然,並不是所有考生都是這麼想的,不少號位中的考生就點上了蠟燭,繼續爭分奪秒地挑燈夜戰,啪啪啪的聲音此起彼伏,不要想歪,是打蚊子呢!天氣漸暖,蚊子已經成群結隊地出沒了,那些發情的母蚊子就像轟炸機一樣嗡嗡地飛來飛去。

    幸好,徐晉早有準備,小婉給他縫了個頭套,睡覺的時候套上,只露出兩個鼻孔呼吸,高枕無憂,這讓那些巡視經過的差役羨慕不已。

    第二天一覺醒來,徐晉吃院早餐稍休息片刻,便精神飽滿地開始做五經題,所謂五經就是《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四書是必須滾瓜爛熟的,但五經只須熟讀其中之一就行了,稱為本經,而徐晉的本經是《春秋》

    所以徐晉作答五經題本應該用《春秋》的,但他昨天睡覺時思考過了,覺得這第一場的兩道五經題,如果用選用《禮記》作答,他能寫出更精彩的文章,所以便決定用《禮記》。

    當你專注於一件事時,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一轉眼便到了二月十七,會試的最後一天了。

    下午三點左右,便開始有考生陸續交卷離開了。徐晉也拉了繩鈴,很快便有彌封處的官吏過來,當著徐晉的面把試卷彌封好,然後裝進專門的匣子帶走,送到抄錄司抄錄。

    徐晉來到龍門處,這時已經有二三十名交了卷的舉子在等候了,湊夠五十人就能放牌開門離開。

    「子謙兄!」一名四五十歲的老舉子趨步上前和徐晉打招呼,赫然正是浙江溫州舉子張璁。

    徐晉微笑道:「秉用兄春風滿面,應是考得不錯了!」

    「呵呵,尚可!」張璁謙虛地笑道,不過眼底明顯閃過一抹喜色,上次他在徐晉那抄了些訓練題目回去,獲益匪淺,其中還押中了一題,所以張璁估計自己這次應該能中式,所以,這時見到徐晉既高興又感激。

    這時又有兩名熟人行了過來,正是江西同鄉李浙和袁城,前者問道:「子謙兄,考得如何?」

    袁城笑搶先道:「還用問,會元恐怕已經是徐四元的囊中之物了,咱們很快就要改口叫徐五元了!」

    「哼,大言不慚!」

    袁城話音剛下,附近便有人不爽地冷哼一聲,正是狂生陸鈛。

    陸鈛見到徐晉等人望來,傲然地昂首道:「徐晉,這次會元鐵定是我的,你就別痴心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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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評卷,廢黜
               
    在上元節賞春文會上,陸鈛雖然因為對對子輸給徐晉而提前出局,但這對陸狂生造成的打擊顯然不大,畢竟只是對對子輸了,或者說根本不算輸,只是他出的對子碰巧被徐晉「僥倖」對上罷了。

    另外,科舉只考經義文章、詩詞和策論,根本沒有對子這項,所以即使對對子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且,陸鈛自問這次會試發揮得極好,所以此時在徐晉面前依舊狂得起來。

    徐晉淡淡地道:「那要恭喜陸兄了!」

    陸鈛頓時愕住,什麼情況?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本以為徐晉又會像上次賞春文會那樣,言辭犀利地反擊自己呢!

    殊不知徐晉現在飢腸轆轆的,根本懶得與他浪費口水爭論。正好這時湊夠五十人了,差役打開了龍門放行,徐晉很乾脆地交了號牌走出考場,沒再理會發愣的陸鈛。

    陸狂生彷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彆扭得難受,在其生人異樣的目光注視下一拂衣袖,悻悻地走出龍門,袖子裡的拳頭捏得發青,暗道:「姓徐的,且讓你狂些時日,待放榜後看我如何羞辱你。」

    「老爺!」

    「是老爺!」

    「老爺出來啦!」

    徐晉走出貢院大門不久,便聽到數聲歡呼,緊接著兩棵水靈靈的「小白菜」帶著香風,搖曳生姿地迎了上來,大寶左右手各提一隻菜籃子,苦瓜著臉跟在二女後面。

    迎面走來的正是孿生姐妹初春和初夏,兩女美麗的外表,還有一模一樣的臉蛋瞬時吸引了四周舉子的注意。

    「嘖嘖,這對孿生美人應該就是魏國公贈給徐子謙的吧,真真羨煞旁人。」

    「嘿嘿,瞧瞧徐子謙現在腳步虛浮的樣子,估計是考前左擁右抱,身體虧空得厲害啊,體力嚴重跟不上啊!」

    「哎喲,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眼前不見人頭落,暗裡教君骨血枯。真替徐子謙捏把汗啊!」

    聽著四周那些酸不拉嘰的低聲議論,徐晉不禁極度無語,皺眉道:「初春初夏,你們怎麼跑來了?」

    初春心虛地低下頭,初夏卻是煞有介事地道:「老爺,婢子和姐姐到市場買菜準備晚飯,剛好路過貢院碰到大寶哥,大寶哥見我們提著那麼多東西,就讓我們等等,待老爺考完出來,然後用馬車順道捎上我們咯。」

    大寶不禁無語,姑奶奶喲,老子幾時答應順道捎你們了,而且菜市場離咱們家也不遠,買菜用得著跑到貢院來嗎?

    徐晉又不笨,那會瞧不出初夏耍的小聰明,不過也懶得點破,此時又累又餓,快點回家才是正經。另外,九天不洗澡,徐晉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餿掉了,幸好現在天氣還不熱,要不實在不能忍。

    當下,徐晉便在兩棵水靈靈的小白菜攙扶下上了馬車。

    「老爺,是不是很累啊,婢子給你捏捏吧!」初夏甜笑著給徐晉揉捏手臂和大腿,不愧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手法熟練,力度適中,讓徐老爺舒服得要呻吟。

    初春則從菜籃子中掏出一個大橘子,剝開後又將裡面白色的脈絡細心地清理掉,這才一瓣一瓣地喂徐晉吃。

    徐晉一邊吃著甜美多汁的橘子,一邊享受著初夏那雙柔軟小手的服侍,感覺自己快要腐化掉了。

    明時坊的宅子距離貢院並不太遠,十來分鐘便到家了,謝小婉見到頂著兩個黑眼圈,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的相公,心疼得眼圈都紅了,立即親自準備熱水給相公洗澡。

    美婢月兒則氣乎乎地把孿生姐妹花打發去廚房準備晚飯,豈有此理,這兩個狡猾的小蹄子,竟然趁著買菜的機會跑去接老老爺,真是防不勝防啊。

    徐晉在小婉的服侍下美美地泡了一個熱水澡,頓時整個人都舒爽了,又大塊朵頤了一頓豐盛的晚餐,稍微活動消化了片刻,便跑回房間呼呼大睡。

    ……

    江西鉛山縣,費家中院的客廳,今天來客人了。此刻費宏、費采、還有費懋賢都在客廳中陪著客人聊天。

    費懋賢的學問功底其實不弱於弟弟費懋中,只是每到考試就容易出意外,上次鄉試就因為「意外」落榜了,明顯是心理素質不過關。所以費宏聽從了徐晉的建議,現在只要是會客都儘量把費懋賢帶上,給他鋪墊人脈之餘,又順便鍛鍊他的反應能力。

    今天到訪費家的是上饒縣衛家的人,乃衛家上一代的老家主衛老爺子,名叫衛允明,曾經官至南京刑部尚書,不過現在退休了。

    自從費衛兩家有聯姻的意思後,兩家人的往來明顯頻繁了,不過還沒有正式走程序。像費家和衛家這種官宦大族,彼此結親都會十分謹慎,要知道一旦結親,雙方就等於上了同一條船,日後有個風吹草動必然牽一髮而動全身。彼如上饒婁家這種大族,就是因為有一女嫁給了造反的寧王,最終導致抄家滅族。

    因此,越是顯赫的家族之間聯姻,彼此越是考量得謹慎,譬如對方家族主要人物的政治主張如何,與朝中的大人物關係如何等都要仔細考量。而此時費家和衛家便正處於互相考量的過程。

    衛老爺子年約七十歲許,但精神很好,也十分健談,大家聊著聊著就扯到今科會試上了。

    衛老爺子微笑道:「今天是二月十七,這個時辰,京中會試應該也結束了吧。以令郎和令高徒的才學,高中估計也是十拿九穩了,若是徐子謙再拿下會試頭名,那可真真不得了,小三元加大二元!」

    費宏笑道:「如無意外,以徐晉的水平中式不難,但要摘會試頭名還欠點火侯,倒是令孫衛陽大有希望。」

    衛老爺子聞言開懷笑道:「若是那小子得中會元,老夫回頭便請媒人上門,子和賢侄以為如何?」

    「自無不可!」費采微微一笑,跟衛家聯姻他沒意見,而且對品貌才學俱佳的衛陽也十分滿意,女兒嫁過去也不會辱沒了。

    費懋賢不由想起了徐晉給三妹的承諾,八月份他會上門提親,到時若三妹和四妹同時出稼,那倒是熱鬧了,不過如今皇上還滯留金陵,殿試是肯定不能如期舉行了,也不知子謙能不能趕得及八月份回到江西。

    當今皇上的性子比頑童還要野,在江南遊玩得樂不思蜀,天知道他幾時才會動身回京,弄不好一待又是一年,那子謙和三妹的婚事就要耽擱了。

    ……

    京城,已經晚上九點了,貢院內依舊燈火通明,一眾內外簾官正在密鑼緊鼓地整理考卷。

    一般情況下,會在考完後的第十天公佈會試錄取榜單,也就是說,三千多份考卷必須在九天內評完,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此時,同考官劉天民正和另一名同考官石玠爭執起來,頓時引起其他考官的注意。

    副主考官石珤行過來問道:「兩位何事爭執?」

    石玠將手中一份卷子遞給石珤,道:「邦彥,這份卷只是空喊口號,譁眾取寵,內容空洞,實在貶善可陳,理應廢黜,但劉翰林不同意。」

    劉天民皺眉道:「石侍郎言過其實了,這份卷子還是有不少可取之處的,還不至於廢黜!」

    石珤接過卷子看了一遍,不由心中一動,這份卷子第一篇文章其實寫得還不錯的,但後面策論的主張過於激進,隱隱有徐晉的影子,而且五經題選答的都是《春秋》,徐晉的本經正好也是《春秋》,所以這份試卷極有可能就是徐晉的。

    「嗯,這份卷子確實過於浮燥了,有譁眾取寵之嫌,不取!」石珤在卷首留白的地方打了個「x」。

    這時梁儲也走了過來,從石珤手中接過那份卷看了一遍,最後將卷子還給了石珤,一言不發就走開了,顯然是認同了廢黜此卷。

    劉天民不禁暗嘆了口氣,這份卷子的整體水平確實只算中等,處於可取和不可取之間,石珤把它廢黜了也無可厚非,唉,也罷!如果徐子謙的水平只有如此,被廢黜了也怨不得別人,且回去再練三年吧,反正年紀還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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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誰是會元?(求票)
               
    二月底,仲春之末,淫雨菲菲。徐晉一襲舉人直裰,撐著油紙傘從江西會館中行出來,將近十七歲的少年身形筆挺,唇紅齒白,丰神俊朗,氣質一如既往的從容自若,不過眼底卻是隱藏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凝重。

    徐晉剛從大師兄衛陽那裡得知了一條對自己極不利的消息,據說主持這次會試的副總裁石珤廢黜了一份考卷,疑似是自己的那份。衛陽的叔父衛漢文是工部右侍郎,這消息正是衛陽從他叔父那聽來的,而工部左侍郎石玠恰好是這次會試的同考官,所以消息應該相當可靠。

    徐晉剛行出江西會館的大門,數名舉子也正好撐著傘隨後行出,赫然正是周煦、蕭晚、龔享這個「鐵三角」組合,看樣子還是故意加快腳步追上來的。

    「徐解元請留步!」周煦喚道。

    徐晉正下石級,聞言站定轉身:「周兄有何賜教?」

    周煦笑道:「我們邀了浙江的幾名舉子以文會友,徐解元有沒有興趣同去飲幾杯,也好給咱們鎮鎮場子。」

    「不好意思,在下還有事。」徐晉婉拒道。

    周煦本來就沒有誠意邀請徐晉,聞言順勢遺憾地道:「那可惜了,既然徐解元有事,那便不妨礙你了。」

    徐晉拱子拱手便下了石階徑直離去,龔享看著徐晉的背影,幸災樂禍地道:「此時就算有玉液瓊漿擺在面前,徐四元恐怕也沒心情喝了吧。」

    周煦和蕭晚相視一笑,如今徐晉的考卷疑似被廢黜的消息早就在考生圈子中傳開了,他們自然也有所耳聞。雖然他們和徐晉並無深仇大恨,不過自古文人相輕,徐晉一路走來均籠罩在耀眼的光環之中,童子試小三元,鄉試被欽點解元,就連參加文會也是魁首,現在終於栽了一次,所以三人均覺得心情莫名的舒爽了。

    徐晉撐著傘在雨中走了一會,有點紛亂的心情已然平復下來,他是經過大風浪的人,即使會試真的名落孫山,也不至於讓他一蹶不振。唯一讓徐晉感到棘手的是跟如意的婚事,沒有了進士這個身份加持,不知費師還肯不肯把如意嫁給自己?儘管費師很器重自己,但作為一家之主,費師也得顧及費家的臉面不是?

    徐晉一邊漫步,一邊琢磨著解決問題的辦法……

    ……

    二月二十六日晚,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因為明天就是會試放榜的日子了,十年寒窗苦讀無人識,一朝登榜天下聞,京中三千多名考生都在焦急地等待著,等待著鯉魚躍龍門的時刻到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雖然會試之後還有殿試,不過殿試只是影響排名,不用擔心被黜落,也就是說,只要通過了會試,至少也會得一個同進士出身,從此一躍成為官紳階層,徹底甩掉平民的身份,成為人上人。正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夜已深,小時坊的魏國公府某大廳依舊燈火通明,魏國公徐鵬舉、英國公張倫、武定侯郭勳,另外還有幾名勳貴子弟,正圍坐在桌旁飲宴,每人的身邊都有美婢陪侍著。

    英國公張倫正摟著胡姬上下其手,弄得後者釵橫簪亂,酥凶坦露,嬌喘連連。其他勳貴子弟也差不多,其中一個還就著美婢的小嘴喝皮杯兒,放浪形骸,畫面不堪入目。

    「老徐真的料事如神,聽說徐晉那小子的卷子被石珤給廢黜了,哈哈,別說會元了,就連貢士也沒撈著。」郭勳幸災樂禍地道。

    魏國公徐鵬舉顯然心情不錯,徐晉沒考中會元,賭坊那五六萬兩賭注便入袋平安了,這銀子賺得就跟流水似的。

    「鵬舉哥,近來手頭有點緊,賭坊的分紅幾時到賬?」英國公張倫笑嘻嘻地道,一隻手還在胡姬胸前抓捏著。

    正所謂獨食難肥,京中的賭坊生意徐鵬舉不可能一個人壟斷了,不少勳貴都參了股。

    徐鵬舉笑道:「急個屁,會試結果不是還沒有出來嗎!」

    同桌的一名勳貴道:「現在已經快子時了,估計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話音剛下,一名國公府的家丁便一溜小跑進來,大聲稟報導:「會試第三百十六名,揚州范明進!」

    「哈哈,瞧瞧,消息來了,本侯猜這次會元應該是固安舉子楊維聰。」

    ……

    此時,貢院的至公堂正燈火通明,梁儲和石珤,還有十八名同考官均到齊了,正在按照名次逐一拆開謄卷和原卷的彌封,對照無誤後便把名字寫到榜單上。

    在此有必要說明一下會試放榜的程序,由於第二天早上就要放榜,所以今天晚上就得把榜單寫好。為了以示公證,寫榜時所有考官都得到場互相監督,拆開一份卷,大家核實無誤後便把考生的名字寫到榜單上,所以極為耗時,一般都要通宵達旦才能把整份榜單錄完。

    榜單錄完後還得立即送到禮部加蓋大印,第二天濛濛亮就在禮部外的公示欄上張榜,喜差便開始鳴鑼報喜。

    由於是拆一份卷就錄一個名字,所以像魏國公這類勳貴子弟,只要花錢買通貢院中的小吏傳遞消息,就能第一時間知道誰誰中榜了。

    「會試第一百名,浙江溫州舉子張璁!」

    「會試第八十五名,廣東順德舉子梁寬!」

    「會試第五十名,江西舉子周煦!」

    「會試第三十名,江西舉子江汝璧!」

    「會試第二十五名,江西舉子衛陽!」

    一條條消息及時地送到了魏國公府,此時,一眾勳貴子弟都變得正經起來,屏息靜氣地等待後續的名單,因為會試的前十名,賭坊均開出了盤口接受押注,總資金加起來超過十萬兩之巨。

    「會試第十五名,蘇州舉子朱紈!」

    「會試第十名,湖北舉子廖道南!」

    「會試第九名,山西舉子澹半!」

    「會試第五名,江西舉子費懋中!」

    「會試第三名,浙江舉子陸鈛!」

    「會試第二名,固安舉子楊維聰!」

    「不是吧,楊維聰才得了第二,那會元是誰?」大廳內眾勳貴不禁面面相覷。

    魏國公徐鵬舉眼皮不由一陣亂跳,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喝了口酒故作鎮定地道:「別急,再過一會估計就有消息了。」

    ……

    此時,貢院的至公堂內,一眾考官正在拆封排名第一的試卷,人人眼中都帶著期待,此前的會元大熱門楊維聰和陸鈛都只得了第二和第三,那第一會是誰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這時,彌封著的原卷終於被拆開了,當看到卷首的姓名時,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石珤和石玠脫口而出:「徐晉!」

    只見原捲上寫的名字赫然正是徐晉,石珤急急對照了謄卷和原卷的編號與內容,確實一模一樣,並沒有弄錯,頓時整個人都傻了眼。

    翰林供奉劉天民欣喜地捋鬚大笑:「哈哈,勇奪會試榜首,此子才學可還有人異議?」

    石珤面色一沉,大聲道:「徐晉的品行不配作會元,頂多給個亞元,本官建議他跟楊維聰對調一下,由楊維聰為今科會元。」

    「本官同意!」

    「本官附議!」

    石珤話音剛下,立即便有數名考官表示同意。劉天民不禁面色脹紅,怒聲反駁道:「石侍郎,考卷排名是大家共同評出來的,豈能隨意更改,你這是因私費公,倘若石侍郎一意孤行,下官必上摺子參你一本。」

    石珤不僅是禮部右侍郎,還兼著翰林院學士一職,掌院事,乃翰林供奉劉天民的直繫上官,被下屬這樣喝斥,面子頓時掛不住了,沉聲道:「本官此心可昭日月,不懼任何人彈劾。」

    梁儲輕咳一聲道:「稍安勿噪,此前老夫便說過,我等奉皇命主持會試,為國選材納賢,必須做到公平公正,不可因個人喜好而壞了規矩。既然徐晉是靠真才實學考取的第一,那今科的會元就是他了。」

    梁儲為人寬容,有君子之風,在士林中聲譽極高,再加上內閣次輔的權威,又是這次會試的主考官,他老人家這金口一開,便等於一錘定音了。

    石珤卻是不甘心,堅持要投票決議,梁君子微笑同意了,結果二十名考官有十三人附議梁儲,於是徐晉這會元算是在爭議聲中定下來了,論到威望,石珤還是差了梁儲一些。

    ……

    「會試頭名,江西上饒舉子徐晉!」

    當……

    徐鵬舉手中的酒杯脫手掉落,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奶奶的,今科會元竟然是徐晉那小子,這次虧大發啦!

    「我草,怎麼會是徐晉?之前誰特麼的說過,徐晉的試卷被廢黜了?」張倫禁不住破口大罵,他在賭坊的股份僅次於徐鵬舉,本以為這次能分一兩萬兩銀子,現在怕是要倒賠銀子了。

    武定侯張勳也是面色陰沉,會試會元啊,按照規矩,殿試是必進前十名的。

    一眾勳貴子弟紛紛拍桌子大罵貢院那些考官瞎了狗眼,害自己白白輸掉很多銀子,一眾陪侍的婢女嚇得噤若寒蟬。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50
第303章 我是會元
               
    大明正德十五年,二月二十七日,黎明前的黑暗還沒隱去,禮部外的告示牆前已經人頭湧湧,擠滿了看榜的人群。像徐鵬舉這些勳貴,昨晚就提前得知會試結果了,但普通書生和百姓可沒有這種本事,只能老實地等在禮部外面看榜。當然,淡定的舉子都會留在住處等候,屆時自然會有喜差上門報喜,不必親自跑來看榜遭罪。

    明時坊,各大會館早早就把大門打開了,眾舉子齊聚在大堂中,心情忐忑地等候著消息。此時江西會館的大堂內就聚集了一百多人,全是今科參加考試的舉子。

    砰砰砰……

    喜差的鳴鑼聲從貢院的方向遠遠傳來,讓人緊張又期待。

    「喜報,恭喜江西舉子黃大燦,中式庚辰科會試第二百三十六名!」一名喜差敲著銅鑼一溜煙跑進了江西會館。

    瞬時間整個會館大堂都熱鬧了,黃大燦猛地站起來,激動地揮了揮拳頭:「中了,我中了!」

    費懋中笑道:「恭喜少雲兄!」

    衛陽亦微笑道賀:「恭喜少雲!」

    附近的舉子紛紛上前道賀,雖然兩百三十六名排得有點後,但能在三千多名舉子中脫穎而出已經相當不容易了,若是殿試發揮出色,說不定能進入前百,弄個進士出身呢。

    黃大燦是老實人,在眾同年中的人緣很好,大家衷心為他感到高興。

    「喜報,恭喜江西舉子蕭晚,中式庚辰科會試第九十九名!」

    「喜報,恭喜江西舉子周煦,中式庚辰科會試第五十名!」

    喜報斷斷續續地傳來,高中者的名次也越來越高,會館的大堂中氣氛越來越熱烈,恭賀笑淡聲一浪接一浪,當然也有自認落榜的舉子黯然神傷。

    譬如江西清江縣的舉子龔享,他是江西鄉試的前十,排名跟周煦和蕭晚差不多,然而周煦中了會試五十名,蕭晚也進了會試的前百,但是直到現在也沒有他的喜差出現,所以落榜的可能已經極高了。

    蕭晚拍了拍神色沮喪的龔享,安慰道:「龔兄不要氣餒,還有機會!」

    龔享聞言強打精神繼續等候,或許會有奇蹟出現呢?自己的策論題模仿了徐晉的見解,就連王巡撫和座師劉天民都對徐晉的策論讚不絕口,說不定自己會試的排名進了前五十呢?

    砰砰砰……

    一連串鑼響,一名喜差旋風般跑了進來:「喜報,恭喜江西舉子江汝璧,中式庚辰科會試第三十名!」

    整個大堂頓時哄的炸開了,這是江西舉子目前最高的排名,大家紛紛向江同學道賀。

    費懋中和衛陽這時也有點緊張起來,都排到第三十名了還沒有他們名字,有點危險啊!

    正在此時,接連有三名喜差奔入大堂,把手中的銅鑼敲得震天響。

    「喜報,恭喜江西舉子李浙,中式庚辰科會試第二十八名!」

    「喜報,恭喜江西舉子衛陽,中式庚辰科會試第二十五名!」

    衛陽大喜,繃緊的心猛然釋放,站起來對著四周恭賀的同年團團作揖。費懋中倒是更加坐立不安了,連大師兄衛陽都只排到二十五名,自己卻還沒輪到,莫不成真的落榜了?不至於吧!

    約莫過了數盞茶的工夫,再也沒有喜差進入江西會館,倒是隔壁浙江會館的鑼聲不斷傳來。

    江西和浙江均是歷年科舉的大省,每一屆會試,兩省高中的人數都各佔到10%左右,而且,江西一般情況下都會稍稍壓浙江一頭,另外,當過內閣首輔的江西人也跟浙江人平分秋色。

    這時,江西眾舉子聽著隔壁浙江會館的銅鑼聲響個不停,不由有點沮喪了,莫不成今科要被浙江人蓋過了?

    就在此時,會館外傳來一陣鑼響,一名喜差猛敲著鑼跑進來,高喊:「喜報,恭喜江西舉子費懋中,中式庚辰科會試第五名!」

    轟……

    整個大堂再次沸騰起來,會試第五名,牛逼啊!

    費懋中激動得臉色通紅,第五名,自己竟然是會試第五名,意想不到,意想不到啊!

    「恭喜民受!」江運大力拍了拍費懋中的肩頭,後者這才反應過來,立即讓茗煙給喜差賞錢。

    這時街上又有一名喜差敲著鑼跑過,一邊跑一邊大喊:「恭喜浙江舉子陸鈛中式庚辰科會試第三名!」

    靠!這下一眾江西舉子鬱悶了,自己這邊剛中了一個第五名,浙江那邊馬上就來了個第三名,這是被壓得死死的節奏!

    李浙皺了皺眉道:「陸鈛才得了第三,哪誰是第二,誰是第一?」

    這時一名舉子氣喘吁吁地跑進來,一邊興奮地大叫:「號外號外,固安舉子楊維聰位列會試榜眼,大家猜猜會元是誰?」

    「張兄,別賣關子了,到底是誰?」眾人紛紛大聲催促。

    那張姓舉子表情誇張地大笑道:「哈哈,打破頭也想不到,此人就是咱們江西大才子,詩詞無雙,連中四元的徐晉徐子謙!」

    此言一出,整座大堂死一般寂靜,緊接著爆發出一陣巨大的聲浪,感覺屋頂都要被掀翻了。

    費懋中愕然過後哈哈大笑:「會試頭名,徐五元,子謙,你小子牛逼大了!」

    「真的假的啊,不是說徐晉的卷子被石侍郎廢黜了嗎?」

    「嘿,比珍珠還真,不信的可以自己去禮部看榜,白字黑字寫著,頭名會元就是徐晉!」

    「哇,我服了,五體投地,徐子謙真神人也!」

    「哈哈,同為江西人,與有榮焉啊!」

    龔享面無土色,連第一名都出來了,那他自然是落榜了,但讓龔享難以接受的是,徐晉得了會試頭名,為何自己模仿他反而落榜了?不公平,這不公平啊!

    由於徐晉在考前就是會元的大熱門,龔享這貨有意模仿徐晉的治政理念,本來想討個巧,偏偏這貨的本經也是《春秋》,結果考卷被石珤誤認為是徐晉的,直接就廢黜了,不是一般的倒霉!

    ……

    明時坊的宅子裡,美婢月兒、初春和初夏坐在大廳中,眼巴巴地往院門方向望去,脖子都伸長了,依舊沒有等來報喜的差役。

    「沒理由啊,怎麼還沒有喜差上門!」月兒心裡嘀咕著,小嘴都撅得能掛上一個油瓶了。

    初夏納悶地低聲道:「姐姐,老爺不會沒考中吧?」

    初春搖了搖頭低聲答道:「不清楚,憑老爺的才學理應能中吧!」

    此時,謝小婉正站在徐晉的書房外,伸了幾次手又縮回來,徐晉已經提前給她透過底,這次會試估計不中,所以小妮子對喜差上門已不抱什麼希望了。

    其實,相公能不能中進士,謝小婉並不太在乎,她對現在的生活已經很滿意了,但是看到相公把自己關在書房中,小妮子就感到十分難受,想進去安慰幾句,又不知該說點啥。

    最終,謝小婉咬了咬牙,輕輕地推開門走了進去,看到坐在書案後發呆的相公,小婉的心頓時像被針紮了一下,紅著眼圈柔聲地喚道:「相公!」

    徐晉回過神來,笑道:「娘子來了,過來,讓相公抱抱!」說完拍了拍大腿。

    謝小婉俏臉微紅,聽話地走過去,混圓而彈力十足的小翹臀坐到徐晉的大腿上,小貓咪般蜷縮進徐晉的懷中。

    徐晉摟住小婉的纖腰,貪婪地呼吸著女人髮梢間的清香,笑道:「怎麼了,擔心相公?放心吧,不就是落榜罷了,多大的事兒!」

    小婉這妮子藏不住心事,擔心幾乎都寫在小臉上了,徐晉哪會瞧不出來。

    小婉吐了吐舌頭,撅嘴道:「看到相公不開心,人家心裡難受咯!」

    徐晉寵溺地輕刮了一下小婉的瑤鼻,笑道:「傻丫頭,相公哪有不開心了,只是在想些問題吧。今天天氣好,相公帶你外出踏青好不好?」

    謝小婉喜道:「好啊,那人家馬上去準備!」

    就在此時,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鑼響,二牛那貨打開院門一看,頓時牛眼都瞪圓了,撒腿就往屋裡跑,一邊跑一邊喊:「老爺夫人,喜差,喜差來了!」

    徐晉愕了一下,謝小婉眼中放射出驚喜的異彩,立即衝出書房,靈活得像頭小母豹。徐晉也連忙跟了出去。此時月兒和初春初夏,還有蕭玉蝶都跑到了院子中。

    砰……

    那名喜差看到一群個千嬌百媚的女子跑出來,不禁眼都直了,愕了數秒才回過神來,猛地一敲銅鑼,大聲唱道:「喜報,恭喜江西舉子徐晉,中式庚辰科會試頭名會元!」

    「啊,會元,老爺得了第一!」美婢月兒高興得失聲尖呼。

    徐晉的腦袋嗡的一聲:「會元?我是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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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囂張衙內
               
    徐晉本以為這次會試要名落孫山,誰知竟然峰迴路轉,自己不僅中了,而且還是高中榜首,連日來的鬱悶和失落瞬間一掃而空,胸憶頃刻被莫大的驚喜填滿。正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特麼的,又一村啊!

    「會元,娘子,我是會元!」徐晉激動得一把抱起旁邊的小婉,往那鮮紅的小嘴兒上啵了一口,然後在原地快活地旋轉起來。

    謝小婉驚呼一聲,臉蛋像熟透了的西紅杮,羞喜地把小腦瓜子埋進相公的懷中,眼睛彎成了可愛的月牙兒,心裡滿是自豪:「相公中了,而且又是頭名!」

    昔日齷齪不足誇,

    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

    一日看盡長安花。

    徐晉此刻的心情輕快得如同騎在俊馬上疾馳,滿滿的自豪,滿滿的成就感。回首往昔初到大明時,窮困潦倒,家徒四壁,然而短短三年不到,自已一路披荊斬棘,從童子試小三關一直殺到會試,連奪五元,尤其是這次會試,完全是憑藉著自身的實力從三千名精英舉子中脫穎而出,奪得會試榜首,如此成就足以傲視群倫。

    此外,雖然後面還有殿試,但通過了會試,已經基本等於科舉通關了,而且徐晉是會元,按照歷年的慣例,殿試時即使名次有變動,會元的排名都不會掉出前十,所以一個「進士出身」已經是徐晉的囊中之物了。有人寒窗苦讀十數載,窮經皓首,考了一輩子都沒考上,而徐晉短短三年便科舉通關,而且均以頭名的彪悍姿態通過,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月兒一臉羨慕地看著被老爺抱腰兒旋轉的謝小婉,而初春初夏驚得把小嘴張成了「o」形,臉蛋臊得通紅。在她們看來,徐晉這大膽的舉動無疑相當驚世駭俗,不過心裡卻是十分羨慕謝小婉。

    那名報喜的差役也看傻了眼,不過只以為是這位小老爺由於高中會元,高興得一時失態了,倒也不怎麼奇怪,他以前甚至碰到過一名舉子當場在地上打滾又哭又笑的。

    徐晉抱著謝小婉轉了數圈才放下,後者臉蛋紅撲撲的,羞赧地吩咐月兒給賞錢。那名差役接過一兩銀子的賞錢,喜得嘴角都差點裂到耳根去,說了一大堆吉利話後笑兮兮地離開了。

    徐晉本來還打算外出踏青散心的,但這時顯然不需要了,而且待會家裡估計會很熱鬧。

    事實上,在喜差離開半個時辰後,大隊人馬便殺到了,正是以費懋中和衛陽為首的江西舉子,近五六十人把前院擠得滿滿噹噹的。

    一眾舉子將徐晉團團圍在中間,紛紛上前表示祝賀,比過年還要熱鬧。

    袁城有點得意道:「那天考完會試離場,在下便說會元定是徐子謙的囊中之物,回頭大家得改口叫徐五元了,如今果然應驗不爽。可笑那浙江鄞縣狂生陸鈛還當眾挑釁,誇口說今科會元必是他,現在估計臉都腫了吧!」

    眾人不禁哈哈大笑,江西和浙江均是科舉大省,每屆會試中式人數均是半斤八兩,久而久之,兩省的舉子都在暗中較勁。今科會試江西省中榜人數是二十九人,而浙江中了三十二人,比江西多了三個,但徐晉奪得會試頭名,無疑給江西板回一城。

    費懋中滿面春風地道:「子謙,這裡地方狹小,咱們不如找個地方坐下痛飲慶祝一番?」

    徐晉此前以為會試落榜,著實鬱悶了幾日,此刻心情痛快,聞言大笑道:「四季樓,走起!」

    眾人轟然叫好,意氣風發地走出了院門,簇擁著徐晉,浩浩蕩蕩地往四季樓而去。

    無論是文人圈子,還是武人圈子,尊重的都是實力,如今頂著「五氣朝元」光環的徐晉,無疑已經成為江西眾舉子的領袖人物,自然一呼百應。

    「嘿,巧了,那邊不是浙江人嗎?」

    眾人剛來到四季樓外,結果街的另一邊迎面來了一群人,為首者赫然正是狂生陸鈛,身後跟著四五十名浙江省的舉子,估計也是到四季樓喝酒慶祝的。

    陸鈛見到徐晉,神色明顯有些不自然,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這貨那天在考場龍門處,眾目睽睽之下揚言必奪會試頭名,讓徐晉不要痴心妄想,結果徐晉摘了會元,他只拿了第三,此時見面難免尷尬。

    既然陸鈛都放慢腳步退讓了,徐晉自然不會無聊到迎上前去嘲弄,向著對面浙江省眾舉子拱了拱手,便徑直往酒樓大門行進去。

    然而,徐五元寬宏大量,不代表其他的江西籍舉子就會放過打擊陸狂生的機會,蓋因這貨太狂了,平時得罪人多,稱呼人少,江西這邊的舉子很多瞧他不順眼。

    一名江西舉子嘿笑著大聲道:「那不是鄞縣狂生陸鈛嗎?今天為何退避三舍,太陽真真從西邊出來了!」

    立即便有另一名江西舉子接口道:「會試頭名徐子謙在此,他能狂得起來?」

    話音剛下,眾江西舉子便哄笑起來。

    陸鈛沉著臉神色難看,浙江眾舉子均面露怒色,有人立即反唇相譏道:「那邊的江西人得瑟個什麼勁,這次會試的高中人數,我們浙江人比你們多!」

    「也就多三人而已,可會元是咱們江西的,那便足以壓你們浙江一頭。」

    「大言不慚,且看殿試後金榜折桂者是你們江西人,還是咱們浙江人吧!」

    兩省舉子正激烈地互噴著,忽然有人大喝:「好狗不擋路,一群吃飽了撐著的酸子,給爺們兒滾一邊去!」

    話音剛下,便見三名少年在一眾惡奴的簇擁下向四季樓大門行來,一名躲避不及的書生當場被推得摔了個屁顛兒。

    那名書生爬起來怒道:「豈有此理,哪來的黃口小兒如此無禮,真真有辱斯文!」

    推人的那名少年約莫十二三歲,那一身穿著明顯價值不菲,戳指笑罵道:「這些酸子真是沒勁,罵人來來去去就是幾句,不痛不癢的,一點也不痛快。入你們娘的!」

    此言一出,頓時把在場的書生都激怒了,紛紛出言怒喝,有脾氣爆的擼起衣袖便欲上前教訓這小王八蛋。

    那名少年不但不驚,反而雙手往腰間一叉,極為囂張地道:「我爹是武定侯郭勳,有種你們這幫酸子上來動小爺一根指頭試試!」

    這時,旁邊一名同樣衣著華貴的少年也得意洋洋地道:「我爺爺是壽寧侯張鶴齡,有膽量的過來打小爺!」

    第三名少年長得短項體肥,左眼呈詭異的翻白狀態,估計是瞎的,站在那倒沒說什麼,不過剩下那隻獨目骨碌碌地轉來轉去,一看就是個狡猾的不良少年。

    前面兩名少年自報完身份,眾書生都閉了嘴,擼起衣袖的也緩緩放下,沒辦法,惹不起啊。武定侯郭勳還好些,壽寧侯張鶴齡可不得了,這位正是當今太后的親弟弟,也就是天子的舅舅!

    「呸,一群慫人!」兩名衙內顯擺完,在眾惡奴的簇擁之下大搖大擺地進了四季樓,然後直接上了二樓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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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三個混球
               
    武定侯和壽寧侯家的兩名混世魔王耍完威風便徑直上了二樓雅間,不過,經他們這樣一打岔,兩省的舉子倒是不好再繼續互噴下去了。徐晉最煩的就是這種毫無意義的口水仗,乘機帶頭進了四季樓。

    四季樓是明時坊排得上號的高檔酒樓之一,菜餚價錢可不便宜,不過今天依舊生意火爆,幾乎座無虛席,都被設宴慶祝的各省舉子佔領了。

    這些舉子其實大部分都手頭不算寬裕,有些出身貧寒的甚至連進京趕考的盤纏都是父老鄉親湊的,但正所謂: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會試高中這種人生大喜事,就算勒緊褲腰帶也要犒勞自己一番。至於那些落榜的舉子則純粹是來蹭飯的,結賬時不用掏一文錢。

    當然,各省的舉子中自然也不泛家資豐厚者,譬如衛陽、費懋中都是官二代,徐晉亦是身家不菲,到最後結賬時基本都是各省舉子中的「狗大戶」合夥買單。

    徐晉這個會元一出現在四季樓大廳,立即成為全場焦點,認識的立即端著酒杯上前打招呼,不認識的也湊上前來混臉熟。

    頂著「五元」的光環,徐晉可以說是本屆考生中最紅最耀眼的一顆,如無意外,接下來的殿試二甲前十已是妥妥的,甚至三鼎甲(前三名)的機會也很大。而且,以徐晉十七歲不到的年紀,一旦進入翰林院,只要自己不作死,慢慢熬資歷也能熬到內閣大學士。像這種前途無量的的潛力股,大家自然都樂意打好關係。

    四季樓的掌櫃得知徐晉就是今科會元,立即親自把眾人引到二樓的大堂,並表示給九折優惠,還附贈一壇十年釀的狀元紅。至於年份是否足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是送的,大家也不會去計較。

    由於設了雅間,二樓的大堂面積不是很大,擺了八桌酒,六十多名江西舉子倒是堪堪能坐下,至於後面來的浙江省舉子就沒位置了,只能悻悻地轉場找其他酒家。

    眾舉子坐落後高淡闊論了半個小時左右,酒菜便陸續上桌了,一眾書生幾杯下肚便跟打了雞血似的,有人開始用筷子敲擊碗沿盤底,一邊吟唱神童詩: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少小須勤學,文章可立身;

    滿朝朱紫貴,儘是讀書人。

    一眾書生狂歌縱酒,氣氛空前高漲,但某雅間內的幾名衙內卻不爽了,而且極度不爽。

    「入他們娘的,這幫酸子鬼哭狼嚎,有完沒完!」武定侯家的衙內郭守乾惱火地把筷子猛拍在桌面上。

    對面壽寧侯家的衙內張瑞也是一拳猛砸在桌面上,罵道:「小爺這就出去掀翻他們的桌子!」

    那名短項體肥的眇目(失明)少年本來正拿著一根雞腿啃得津津有味的,結果連續被杯中彈起的酒水濺得滿臉都是,手中的雞腿也掉到胯間,狼狽地站起來擦拭。

    郭守乾和張瑞見狀不禁大笑起來,前者指著眇目少年諷刺道:「嚴世蕃,你特麼的餓死鬼投胎嗎?胖得連脖子都瞧不見,還那樣貪吃,你老子好歹也是清貴的翰林修撰,莫不成俸祿還不夠你吃的?」

    眇目少年一邊用衣袖擦乾淨臉上的酒水,一邊賠著笑臉,要不是左眼眇了,那胖胖的臉還是挺可愛的。

    這名眇目少年名叫嚴世蕃,表字德球,其父嚴嵩目前只是翰林院修撰(正六品),本來以他的身份是沒資格和郭守乾、張瑞這種級別的勳貴外戚混在一起玩耍的。

    但是,三人目前都在國子監中上學,而嚴世蕃這小子頭腦靈活,又慣會拍馬屁,在人際交往上很有兩把刷子,一來二去便與郭張等勳貴子弟混熟了。當然,郭張兩人只是把嚴世蕃當成使喚的小跟班而已,壓根瞧沒把他視作朋友。

    像郭守乾和張瑞這些勳貴子弟,自小就生活在蜜罐中,靠著祖輩的餘蔭,不愁吃不愁穿,將來又能繼承老子的爵位,所以沒有幾個對讀書上心的,跑到國子監上學只是為了渡一層金罷了。至於嚴世蕃,這小子倒是很有點鬼聰明,博聞強記,但偏偏對科舉不熱衷,靠著其父的關係進了國子監後得過且過,每天淨跟在一眾勳貴子弟屁股後溜雞鬥狗,尋花問柳,小小年紀便是八大胡同的常客。(據稱嚴世蕃便是金瓶梅中西門慶的原形)

    嚴嵩雖然是史上著名的大奸臣,嘉靖中後期獨攬朝政十數載,不過這傢伙卻是個模範丈夫,一生只有一個結髮妻子歐陽氏,兩人育有兩女一子。由於嚴嵩只有嚴世蕃一個兒子,而且是老來得子,所以相當寵溺,明知兒子在國子監中不務正務,依舊放任自流。

    話說今天正好是國子監的休沐日,郭、張、嚴三人便相約到百順胡同(著名的煙花柳巷)風流快活的,結果到了地,發現自己相好的竟被某某省舉子請出館表演了,於是便到下家,然而,這裡的姑娘同樣被請出館了。

    今天是會試放榜的日子,青樓中稍有點名氣的姐兒幾乎都被預訂了,所以三個小子只能悻悻地離開,順道跑來四季樓中吃中飯。

    此時嚴世蕃已經擦乾淨臉上的酒水,胖臉露出人畜無害的笑道:「張少,要整治外面那幫酸子犯得著掀桌子,嘿嘿,給他們飲用的酒水裡加點這個不就行了!」說完便拿出一隻古色古香的小瓷瓶。

    張瑞和郭守乾對視一眼,然後猥瑣地大笑起來,拍著嚴世蕃的肩頭道:「嚴德球,還是你小子陰損,有前途哈,這件事就交給你辦了。」

    嚴世蕃拍著胸口道:「沒問題,保準教那些酸子人仰馬翻,醜態百出,逮著個洞兒就想鑽!」

    張郭二人嘿嘿一笑,滿眼的興奮和期待,因為嚴世蕃手中那瓶正是他們逛青樓時使用的助興藥物,有個名字叫烈女吟,顧名思義,任你再貞節的女子喝了它都得騷浪起來。若是外面那幫書生喝了會是一番怎樣的景象?

    嘎嘎嘎……

    雅間內響起三不良傢伙極賤的浪笑聲!

    嚴世蕃收起藥瓶起身離開雅間下樓,到了後面的廚房找到管事的,一頓聲色俱厲的恐嚇,再加銀子誘惑,那名管事才勉強同意往徐晉等人的酒水中加藥。

    「嚴德球,事情辦得如何?」

    嚴世蕃回到雅間,郭守乾和張瑞便神色興奮地追問,前者笑嘿嘿地道:「妥了,你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於是,三個不良混賬便屏息靜氣地聽著外面大廳的動靜,等著好戲開鑼!

    此時,大廳中的江西眾舉子正喝得觥籌交錯,李淅帶著幾份酒意笑道:「大家可還記得當年院試之後,大家在南昌太白樓中飲宴慶祝,宴上的詩詞均被整理成冊刊印。不如咱們現在也傚法當日,每人作詩詞一首,然後由在下出資刊印,人手一份留作紀念如何?」

    「好啊!」在場眾舉子齊聲叫好,既能出名又不用花銀子,不叫好就是傻子。

    有人大聲喝道:「吟詩作賦怎能沒有好酒,店家,拿酒來!」

    很快,後廚的管事便親自帶著夥計送來八罈好酒,正好每桌一壇,打開後給在座的舉子都滿上。

    江汝璧笑道:「徐子謙乃今科會元,理應當仁不讓,先干了這一碗,大家說對不對?」

    徐晉今天心情放飛,所以多喝了幾杯,此時已經有三分醉意了,在酒精作用之下情緒亢奮,聞言立即端起面前的大碗一飲而盡。

    有俏皮的大聲笑道:「好,徐五元豪氣干雲,有酒必有好詩,來吧,盡情打擊我們吧,反正已經習慣了!」

    頓時引得哄堂大笑!

    徐晉一抹下巴的酒跡,笑道:「此情此景,倒是適合借用前人的詩句:三千人中第一仙,等閒平步上青天。時人莫訝登科早,自是嫦娥愛少年。」

    徐晉剛吟完,四下一片叫好聲。有人大笑道:「看來徐子謙真的喝醉了,這哪是什麼前人的詩,在下孤陋寡聞,為何未曾聽過?」

    「在下也未曾聽過,看來徐子謙真的醉糊塗了!」

    費懋中搖頭晃腦地吟道:「三千人中第一仙,等閒平步上青天。時人莫訝登科早,自是嫦娥愛少年。哈哈,對子謙來說倒是挺貼切的,就是狂了點兒,不過,咱們的徐五元狂得起啊!」

    眾人再次哄堂大笑!

    徐晉不禁有點意外,這首詩在後世的記載是宋朝某位無名氏寫的,難道記載有誤,根本不是宋朝人寫的?

    「來,大家為三千人中第一仙,幹了這一碗!」江汝璧端起碗一飲而盡,其他舉子紛紛舉碗飲盡。

    雅間內,郭守乾呸了一口道:「狗屁,這個徐晉實在狂妄,居然敢稱三千人中第一仙。」

    張瑞嘿笑道:「人家在三千多名舉子中脫穎而出,奪得會試頭名,確實有資格自稱:三千人中第一仙。」

    郭守乾冷哼一聲道:「本少聽到他的名字就不爽,入他姥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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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失敗的惡作劇
               
    由於徐晉最後反轉奪得會試頭名,所以這一屆的會試,賭坊基本沒賺到什麼銀子,武定侯郭勳心情十分不爽,昨晚回到家中後因為一點瑣事,把兒子郭守乾叫到跟前k了一頓。

    作為武勳家族,在家庭教育方面都「尚武」,譬如郭勳教訓兒子便喜歡動手不動口,倘若動了口,估計是往兒子臉上吐口水,而且還不讓擦掉,這就叫唾面自乾,十分變態!

    昨晚郭勳不僅動手,而且動口了,所以郭守乾無論肉身上,還是精神上都受了打擊,故而十分惱火,但有火也不敢朝老子發啊,所以這時聽到徐晉的名字就開罵,因為正是這傢伙惹自己老子不痛快,最後連累自己遭殃。

    嚴世蕃嘿笑道:「郭少何必動怒,一會藥力發作,管他是三千人中第一仙,還是百萬人中第一仙,都得變成第一淫!」

    郭守乾和張瑞聞言都嘿嘿的y笑起來,腦海浮現出眾書生摟抱互啃的靡靡情景。

    此時,外面大堂的氣氛越發高漲了,一眾舉子喝得面紅耳赤,你方吟罷我來吟,你吟我吟大家吟,真的好吟。結果大半個時辰過去了,眾書生雖然有勾肩搭膀的行為,卻沒出現一些「超友誼」的場景。

    郭守乾三人在雅間內苦等了近兩個時辰,直到大堂中眾書生結賬散去,依舊沒有發生y亂事件,不禁大失所望。郭守乾憤怒地一把揪著嚴世蕃的衣襟,怒喝道:「特媽的,怎麼回事,嚴德球,你到底有沒有下藥的?」

    嚴世蕃那隻眇目翻白得更厲了,額頭都滲出了細汗,吃吃地道:「下了,我親下的!」

    張瑞冷笑道:「那為什麼沒有藥效?別跟小爺說藥過期了,這瓶藥小爺前段時間才用過,那賤婢吃了後騷得滴水!」

    嚴世蕃抹了抹額上的冷汗,眼珠一轉道:「肯定是那個該死的後廚管事,沒有把下藥的酒送去給那些酸子喝!」

    「王八蛋,敢耍本少!」郭守乾當場把後廚那名管事叫來一頓暴揍,結果那名管事被打得奄奄一息也不承認沒有照辦,實際上他確實照辦了,不過給徐晉等人喝的酒稀釋過而已。

    這名管事並不笨,那些喝酒的大多都是今科高中的舉子,而且其中不泛有來頭的,若是在酒樓中出事,四季樓估計都得倒閉,自己怕也要被追責。但是郭守乾和張瑞都不是他能得罪的,所以便想了個折衷的辦法,偷偷把酒水稀釋了幾倍。

    郭守乾和張瑞最後沒能問出個所以然來,只以為是藥量不夠,所以五六十人飲了後效果不明顯,最後悻悻地離開了四季樓,連酒菜錢也沒給。反正這吃霸王餐這種事他們沒少幹,更何況這次「有理」。

    ……

    明時坊宅子,後宅的大廳內,謝小婉和蕭玉蝶正在閒聊,初春初夏兩女到街上買日用品了,至於月兒,這妮子估計是擔心孿生姐妹又故技重施,藉著上街的名義跑去四季樓找老爺,所以這次特意跟著她們一起上街。

    相公得中會元,謝小婉今天心情美美的,和蕭玉蝶坐在大廳中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說些自己小時候打漁的趣事。

    正聊著天兒,謝小婉忽然臉色有些發白,摀住小腹神色忸怩。同為女人的蕭玉蝶見狀頓時猜了個八九分,低聲道:「來事了?」

    謝小婉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蕭玉蝶連忙扶著前者回到房間,搗搞了一陣子再重新出來,謝小婉已經換上了一套新裙子。

    「謝謝小蝶姐姐!」謝小婉赧然道。

    蕭玉蝶微笑道:「女人這幾天要保重好,不要碰涼水,生冷水果也不要吃,否則容易壞事!」

    謝小婉點了點頭,蕭玉蝶張了張嘴欲言猶止道:「夫人,婢子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雖然徐晉和謝小婉從來沒把她當作下人,但蕭玉蝶卻一直以下人自居,稱呼謝小婉為夫人,並且以婢子自稱。

    謝小婉甜笑道:「小蝶姐姐請講!」

    「那個……聽說夫人和老爺已經成親多年,為何肚子還沒動靜?」蕭玉蝶早就想問了,但這話題實在有點難以啟齒,趁著現在四下無人,所以問了出來。

    謝小婉俏臉騰的紅了,總不能說自己去年除夕才跟相公圓房吧,支吾道:「我也不清楚!」

    蕭玉蝶心中一動,低聲道:「是不是老爺那方面有問題……!」

    謝小婉臉蛋更紅了,連擺手道:「才不是呢,小蝶姐姐不要亂猜了!」

    「噢,婢子以前侍候婁妃娘娘時知道一些方子,女人吃了之後容易有孕,夫人要不要試試?」

    蕭玉蝶雖然才搬進來住了一個多月,但對善良溫婉的謝小婉卻很有好感,正所謂母憑子貴,謝小婉成親這麼久也沒懷上,所以蕭玉蝶便打算幫幫忙,倒是一片好意。

    謝小婉聞言眼前一亮,仔細算來,她跟相公圓房都快三個月了,到現在還沒動靜,所以小丫頭心裡也有點急,赧然道:「藥方真的有用嗎?」

    蕭玉蝶微笑道:「自是有用的,寧王的妃嬪都在用這個方子,後來都懷上了。」

    謝小婉眼睛更亮了,蕭玉蝶見狀笑道:「回頭我把方子寫出來,不過要等例事走乾淨了才能用,都是些滋補的藥物。」

    謝小婉自然懂,老爸謝擎就是半個赤腳醫生,連忙點頭道謝。

    兩人又閒聊了一會,外面傳來院子開門聲,很快便見二牛和大寶扶著喝醉了的徐晉進了後院。

    謝小婉吃了一驚,自從成親以來,她還是第一次見相公喝醉,急忙上前扶住徐晉,一邊心疼地道:「大寶,你們老爺咋喝得這麼醉?你們也不攔著點!」

    大寶訕笑道:「老爺今兒特高興,所以多喝了幾杯!」

    「趕緊到廚房燒點熱火,月兒她們都不在!」謝小婉扶著徐晉便往屋裡走去。

    「小嘛小兒郎,背上那書包上學堂,叮咚叮咚,哎呀,白龍馬,蹄朝西……」徐晉這次真的喝高了,感覺血液都集中到腹下了,小腹暖烘烘的,嘴裡也哼著讓人莫名其妙的小曲。

    謝小婉既好氣又好笑,蕭玉蝶也不禁掩嘴偷笑,前者把醉醺醺的徐晉扶回內間,在床上安置好,囑咐蕭玉蝶幫忙看顧一下,自己便去廚房打水。

    撲通……

    內間傳出一聲悶響,蕭玉蝶急跑進去一看,見到徐晉竟然從床上翻落地上,口裡又自唱道:「哎喲,摔了個大馬趴!」

    蕭玉蝶想笑又笑不出,急忙上前把徐晉扶回床上,誰知後者一伸手便摟住她的腰,腦袋在其懷中的豐滿上亂拱,雙手更是滑到熟桃般的圓豖上揉捏。

    蕭玉蝶驚呼一聲,一把將徐晉推翻在床上,急急後退數步,臉蛋紅得能滴出血。

    「娘子……過來!」床上的徐晉迷糊糊地說著話。

    蕭玉蝶羞惱無比,但轉念一想,自己又何必跟這醉醺醺的傢伙計較,於是不再理徐晉,轉身跑出了外間,免得那可惡的醉貓又把自己當成小婉動手動腳。

    過了片刻,謝小婉端著一盆熱水回來了,蕭玉蝶連忙告辭匆匆離開。謝小婉有點莫其妙,端著水進內間,替徐晉洗臉醒酒,誰知後者抱著她便又摸又親,噴出來的氣都熱哄哄的。

    謝小婉又羞又氣,似乎有點明白蕭玉蝶急急離開的原因了,一邊哄一邊替徐晉抹洗,又脫掉滿是酒臭的衣服。結果某人的衣服一脫掉,樹起的某物便無處可藏了,而且像發情的野獸般撲上來。

    謝小婉慌了,她正在生理期,可不能那個,幸好,正當她疲於應付的時候,月兒總算回來了。

    謝小婉頓時如獲救星,於是,美婢月兒臨危受命,羞答答地脫掉衣服,露出傲人的白皙胴體,爬上床去履行通房丫環的職責。

    「小騷蹄子!」謝小婉聽著內間撩人的聲響,不由暗啐了一口,乾脆跑出去把外間的門也關上。

    嚴世蕃那包藥物被稀釋過,又被幾十人一起喝,藥力很是有限,所以徐晉回到家裡才發作。

    徐同學家裡有嬌妻美婢,其他舉子就慘了,還清醒的急急跑去八大胡同,捨不得花這個錢的便只能自己動手了,喝得不醒人事的只能硬挺挺憋著,再作一個香豔的夢,然後華麗麗地釋放在褲子裡,估計明天得結伴洗內褲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50
第307章 老爺兇猛
               
    下午五時許,各閣。剛處理完一撥公務的內閣首輔楊廷和正坐在茶几旁的太師椅上喫茶點,享受著一天中難得的閒暇時光。

    此時在場的還有次輔梁儲、翰林學士兼禮部右侍郎石珤、工部左侍郎石玠、工部右侍郎衛漢文。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石珤和石玠是同胞兄弟,親兄弟同朝為官,而且均官至六部侍郎(正三品),這種情況倒是鮮見,不過工部位居六部之末,手頭的權力最小。

    衛漢文表字叔孝,年約四十出頭,乃衛陽的叔父,現任工部右侍郎,出自楊廷和的門下。由於眼下已經暮春時節,很快就要進入夏天汛期,所以楊廷和今天把工部兩名侍郎都找來回報工作。

    至於目前的工部一把手,工部尚書李鐩已經七十又五,垂垂老矣,平時不太管事,自去年臘月感了風寒就一直在家休養,到現在都沒回來上班,所以楊廷和一般不找他淡公事。

    次輔梁儲今年也七十了,由於昨晚幾乎通霄寫榜,雖然白天補了眠,下午兩多點才到內閣上班,但此時仍然精神不佳,呵欠連連,還不時打噴嚏!

    楊廷和見狀歉然道:「這些天主持會試,倒是辛苦了叔厚,要不叔厚先行回家休息,明天是休沐日,正好調理一下。」

    梁儲笑著擺了擺手道:「無妨,我這把老骨頭估計還有幾年好活的,不過處理公務倒是力不從心了,待皇上從金陵回來,老夫打算乞骸骨回鄉養老了。」

    石珤、石玠和衛漢文都不由心中一動,梁閣老若是告老還鄉,那便意味著朝廷中樞將有較大的變動,內閣估計將有新成員進入。不過,一般情況下會在六部尚書中產生,還輪不到侍朗級別的,當然,現在任禮部右侍郎的石珤很有可能更進一步,頂替某部尚書。

    梁儲為人寬厚而正直,有君子之風,楊廷和這些年和梁儲搭檔管理內閣,很是得心應手,合作相當悅快,此時聽聞梁儲打算告老還鄉,不由有些悵然,但是也沒有出言挽留,因為他也明白自己這位老搭檔確實幹不動了,審核奏本經常會出些小差錯,也是時候回家享幾年含怡弄孫的清福了。

    「今天會試放榜,京中可有什事發生?」楊廷和微笑著岔開了話題,一邊用杯蓋撥去茶水上的白沫。

    每年的會試放榜,總有那麼幾名舉子,要麼高興過頭,要麼失落過頭,做出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舉動,故而楊廷和有此一問。

    工部左侍郎石玠道:「下官倒是聽說新科會元徐晉,在明時坊四季樓作了一首登第詩:三千人中第一仙,等閒平步上清天。時人莫訝登科早,自是嫦娥愛少年。」

    石玠和石珤兄弟昨晚均是反對徐晉為會試頭名的,奈何威望不及梁閣老,二十名考官僅得七票支持,石玠心中不滿,此時把徐晉這首「狂妄」的登第詩吟出來,顯然有在楊廷和面前告狀的味道。

    楊廷和笑了笑道:「三千人中第一仙,等閒平步上清天。時人莫訝登科早,自是嫦娥愛少年。詩挺好,就是狂了點兒,不過老夫聽聞此子才十七歲不到,年少輕狂倒也可以理解。」

    楊廷和自己就是神童,十二歲便中舉,十八歲中進士,如今徐晉以十七不到的年齡摘得會試頭名,還頂著連中五元的光環,在科舉上的成就已經超越了他。所以楊廷和對徐晉還是蠻欣賞的,再加上會試頭名是老搭檔梁儲定的,他自己不會置喙。

    石玠討了沒趣,於是很識趣地閉了嘴!

    「噢,對了,老夫剛才閱了一份摺子,是湖廣安陸州興王世子上的奏本,請求工部安排精熟的工匠協助修建其父興王的陵寢,司禮監那邊已經批紅了,石侍郎和衛侍郎回頭落實一下。」楊廷和站起來行到書案前取了一份奏本遞給石玠。

    石玠接過奏本看了一遍,轉手交給了工部右侍郎衛漢文,道:「叔孝,這件事你來安排!」

    衛漢文接過奏本仔細看了一遍,捋鬚微笑道:「這奏本字跡工整有幾分功底,但還稍顯稚嫩,估計是興王世子親手所書,早聽聞興王爺生前飽讀群書,工書擅畫,甚至親自給世子開蒙。而興王世子也聰明伶俐,五歲便能作詩,如今看來還真是個知書識禮的孝子,有賢王之風!」

    在場諸位都捋鬚點頭,興王世子在奏本中請求工部派精熟工匠為父修陵,而且言明費用由王府自身承擔,語氣誠懇,有理有節,確實是個知書識禮的孝子。

    當今皇上三十無子,儲君之位一直空懸著,眾藩王無有不覬覦者,前不久造反被擒的寧王朱宸濠便處心積慮,想把自己的長子過繼給皇上,只是以楊廷和為首的正統派不同意罷了,否則寧王極可能已經成功了。

    楊廷和一直認為,今上正值壯年,只要勤奮點在後宮播種,還是有可能誕下龍子的,退一步來講,即使最後皇上真的無後,繼續皇統的也得是近支,譬如興王一脈!

    此時興王世子朱厚熜的一封奏本,無疑再次將他拉入楊廷和等官員的視線。當然,儲君之位歷代都是禁忌話題,誰也不敢公開討論,這時石珤便岔開話題道:「楊公,梁公,如今會試已經結束,但皇上還在金陵,接下來的殿試該如何安排?」

    楊廷和也很無奈,他是帝師,自小便在春坊教導太子,對當今皇上的性子知之甚詳,活潑跳脫,有點小聰明,但也極為執拗頑劣,天知道他幾時才會心血來潮想到回京?

    楊廷和斟酌了一會道:「叔厚,你看讓一眾中式的舉子暫時入讀國子監,等候殿試通知如何?」

    梁儲點頭稱善,這種安排無疑很妥貼,既解決了貧寒士子的食宿問題,又可避免無所時事的舉子們聚在一起鬧事。

    ……

    徐晉在藥力的作用下酣暢淋漓地御了美婢月兒一回,結果事後,從下午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只覺腰間痠痛,腳步虛浮。不過昨天酩酊大醉的徐同學根本不記起發生什麼事了,只以為是喝醉的後遺症,在謝小婉的服侍下梳洗穿衣。

    「月兒去哪?」徐晉有點奇怪地問身後幫他梳頭束髮的小婉。

    「噢,月兒今天有點不舒服,在房間裡休息!」謝小婉說完臉上有些發燒,月兒昨天是第一次,估計是相公酒後過於孟浪,所以事後有點慘,那裡都腫了,連走路都變成八字腿。

    徐晉聞言道:「昨天還好好的,別不是感了風寒吧,找大夫了嗎?」

    「還不是怪你這壞人!」謝小婉心道,嘴上卻是支吾道:「沒感風寒,就是肚子有點不舒服,休息半天就好了!」

    徐晉輕噢了一聲,只以為女兒家的例假來了,所以也不再追問,吃完早飯後在院子中活動了半小時,便打算出門到江西會館,打聽一下接下來殿試的安排。

    徐晉正的準備出門便遇到外出買菜歸來的初夏初夏,天氣漸暖,兩女都換上了輕薄的春衫,兩顆小白菜更顯得窈窕水靈了。

    「老爺!」兩女挎著菜籃子向徐晉盈盈一福,臉蛋卻都佈滿紅霞,眼神也是怪怪的。

    徐晉下意識地摸了摸臉,問道:「我臉上有東西嗎!」

    初春連忙搖頭,初夏也跟著搖頭,不過眼神卻是往徐晉的下三路瞟去。徐晉有些莫名其妙,點了點頭後背著手行出院門,一副大老爺的威嚴派頭,憨厚的二牛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看到徐晉走完,初夏連忙把院門關上,吐了吐舌頭道:「老爺瞧著也不強壯,沒想到那方面竟那麼厲害,不過,那人家便也放心了!」

    初春紅著臉啐了一口:「不要臉的小蹄子,老爺那個……厲害,關你什麼事了!」

    初夏笑嘻嘻地道:「自然關我事了,人家以後可是要當姨娘的,我當了姨娘,姐姐自然也要當,所以也關你事!」

    「神經,要當你自己當!」初春挎著菜籃子快步走開,不過一想起「內宅大總管」月兒從老爺房間後出來蹙著眉,以八字腿緩慢挪動的狼狽樣子,初夏便又怕又羞,老爺……也太兇猛了些!

    徐晉來到江西會館外,竟然正好遇到從外面歸來的費懋中、黃大燦、江運三人。

    「民受,你們這是從哪裡來?」徐晉聞到三人身上還有宿醉的酒臭,似乎還夾雜著一些脂粉香水味兒。

    費懋中三人都有點神色不自然,支吾道:「那個……我們去喝酒了!」

    昨天才喝得大醉,今天一早又去喝酒,徐晉自是不信的,笑道:「咋還聞到脂粉氣味,你們喝的是花酒嗎?」

    老實人黃大燦臉上一紅,訕訕地道:「子謙明察秋毫,民受請客,昨晚咱們在百順胡同嬉春樓睡了一宿!」

    徐晉不禁無語,敢情這三位昨天喝完酒後逛窯子了,還是費民受請客!

    費懋中苦笑道:「黃少雲,你……大爺的,下次不帶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50
第308章 山陵崩
               
    由於天子南巡未歸,殿試沒辦法如期舉行,因而禮部行文,將今科會試三百多名中式舉子安排進國子監就讀,等候天子歸來再舉行殿試,其間食宿全部由官府免費提供。

    一眾新科貢士雖然怨聲載道,但有人管飯管住總是好的,最後都接受了禮部的安排,進入國子監就讀。徐晉自然也不例外,不過他選擇走讀,每天還是回家住宿。

    然而,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便到了桂花飄香的金秋八月,天子依舊滯留在金陵不歸,殿試似乎變得遙遙無期了,一肚子怨氣的新科貢士們幾乎天天跑到午門外抗議。

    大明正德十五年中秋節,是夜,一輪皎潔的月光掛在中天,溢滿了一院的清輝。謝小婉和月兒張羅著,在後宅的庭院中擺了一桌瓜果,祭拜過月光後,一家人圍坐在一起,一邊吃著月餅和瓜果,一邊納涼勞嗑家常。

    涼風習習,徐晉舒服地躺在搖椅上,仰望著天上皎潔的明月,心中卻滿是愧然,他失信了,這個時候他應該在江西鉛山縣迎娶如意的,但計畫總趕不上變化快。

    本來六月份的時候徐晉就有動身回江西的打算,但費懋中和大師兄衛陽都勸他再等一等,說不定天子馬上就回駕京城了,而往返江西娶親少說也得三四個月,若是錯過了殿試損失就大了。後來費宏和如意也先後來信,讓他安心在京等候殿試,徐晉這才打消了回江西提親的念頭。

    徐晉雖然知道歷史的大致走勢,也知道正德的年號只有十六年,但卻不清楚正德具體是什麼時候駕崩的,倘若這個隨心所欲的皇帝在自己回江西的這段時突然跑回京城舉行殿試,那自己的沒可地方哭去。所以,徐晉現在只能像其他貢士一樣,靜候天子歸來,至於朝堂上的風雲,根本不是現在的他能窺見的。

    謝小婉見相公情緒有點低落,自然明白是什麼原因,剝了一粒葡萄放入徐晉嘴裡,柔聲道:「相公,今晚中秋之夜,人月團圓,可有好詩?」

    此言一出,美婢月兒、初春和初夏、蕭玉蝶幾對美眸都齊齊望過來。自從那天被某人酒後流氓了一次,蕭玉蝶都儘量避著徐晉,今天中秋佳節,在謝小婉的極力邀請之下,這才勉為其難地出席今晚的賞月小聚。

    徐晉自然明白小婉這是在變著法子哄自己開心,寵溺地輕刮了一下後者的鼻尖,笑道:「自是有的,相公肚子裡的好詩多著呢,不過光是相公作詩無趣的緊,要作大家輪著來,如何?」

    美婢月兒吐了吐舌頭道:「老爺這分明是欺負人家讀書少,婢子可不來!」

    初夏卻是躍躍欲試道:「來就來,婢子可不怕!」

    謝小婉本意就是哄相公開心,甜笑道:「好啊,不過我們若是作得不好,相公可不准取笑。」

    「那……婢子也參加好了!」月兒見初夏這小蹄子這麼積極,立即表示也要參與一份。

    徐晉笑道:「那好,若是作不出來的要罰……」

    徐晉本來想說罰酒一杯的,但自從上次喝醉,糊裡糊塗就把月兒那妮子辦了之後,徐同學便再也不敢喝醉了,此時院中都是秀色可餐的女子,徐晉怕到時又重蹈覆轍,於是改口道:「罰吃香蕉一根吧!」

    這懲罰倒是新穎,諸女咯咯地笑著答應了,不過,徐同學很快就後悔了,自己咋想到這麼一個……邪惡的處罰呢。

    數輪過後,諸女都拿著一根香蕉在那吃,就連蕭玉蝶也不例外,月兒甚至領到了三根。看著諸女小嘴細吞慢嚼地吃香蕉,美眸還不時往這邊瞟來,徐晉便想到某些方面去了,不由一陣惡汗,太邪惡了!

    中秋之後的第三天,終於有好消息傳來了,天子已經在八月上旬班師回京,預計十月份就能回到京城,盼到脖子都長了的一眾貢士均是歡欠欣鼓舞,摩拳擦掌地準備參加接下來的殿試。浙江狂生陸鈛估計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竟然再次放言,誓奪下頭名狀元。

    然而,大致知道歷史走勢的徐晉卻隱約覺得,殿試應該不會那麼順利,因為還有幾個月就是正德十六年了,而正德的年號只有十六年!

    一眾貢士滿懷熱忱地等待著殿試,結果一晃眼便到十月份了,天子的鑾駕卻只到山東地界,走走停停,慢得跟蝸牛似的。

    入秋之後天氣越來越冷了,臘月初十,京城的上空下起了鵝毛大雪,這場雪很大,一夜之間積了近尺厚。然而,就是這種惡劣的天氣下,第二天一早,內閣首輔楊廷和便帶著一群朝堂的大佬,冒著嚴寒出城,火速趕往通州,只留次輔梁儲看守內閣。

    與此同時,一條消息在官場圈子迅速傳開,天子已經回到通州,不過身患重病,召首輔楊廷和火速趕往通州侍駕。

    瞬時間,年前的京城風起雲湧,就連普通老百姓也明顯感到城防戒備變得森嚴了。皇城,還有外城九門的主要將官都換了人,譬如武定侯郭勳就被安排執掌三千營,拱衛皇城的安全。這些勳貴子弟都是忠誠的保皇派!

    徐晉在國子監中讀書,其中不缺乏勳貴子弟,所以各種內幕小道消息層出不窮,京中的氣氛越來越凝重了。徐晉知道,一場風暴估計很快就要到來了,正德皇帝的生命怕是要在近期走到盡頭。

    大明正德十五年,十二月十五日,天子在通州行宮下令處死寧王朱宸濠,並且焚屍揚灰,其子女親屬,還有一眾從賊的犯官全部處死,斬殺數千人。

    翌日,天子擺駕回京,並讓錦衣衛把一眾犯官的人頭挑在旗杆上,浩浩噹噹地由正陽門而入,滿朝文武分立在兩旁迎接天子「凱旋」歸來。正德皇帝一身威武的戎裝,手持保劍站在金水橋上供官員和百姓朝拜和瞻仰,宣揚天子的威德。

    徐晉和一眾國子監生也在迎駕之列,不過離得有點遠,只能看到一個穿著金燦燦鎧甲,頭戴紅纓笠帽的傢伙,十分臭屁地站在金水橋上。這是徐晉第一次見到這個歷史上飽受爭議的奇葩皇帝,估計也是最後一次了。

    接完駕後,徐晉回到明時坊宅院,見到某房間有煙氣冒出,還以為著火了,急急跑去查看,發現冒煙的正是蕭玉蝶的房間,裡面還隱隱傳出哭聲。

    徐晉頓時恍然,估計蕭玉蝶是在偷偷燒紙悼念亡主,就在昨天,寧王、寧王世子等數千人全部已經在通州被處死,其中便包括婁家的一些主要成員,山長婁緯也赫然在列。這就是在封建社會造反失敗的代價!

    徐晉暗嘆了口氣,悄然轉身走開,回到住處後也讓小婉準備了紙錢等物品,他不是要悼念寧王,而是悼念山長,同時告慰那些在寧王造反中死去的人,譬如巡撫孫遂、大宗師許逵、南昌知府宋以方、還有一眾將士。

    大明正德十五年的春節在熱鬧中渡過了,然而朝堂卻是凝重如冰,沉寂如同等待爆發的火山。

    大明正德十六年,正月十四,天子在主持郊祭時吐血暈倒,祭禮不得不中斷,天子由騰驤衛護送著急急回宮,太醫院的御醫們如臨大敵,背著藥箱火速趕入宮中為皇上診治。

    京城的氣氛越來越詭異凝重了,當然,還不在官場圈子的徐晉自然感受不到壓力,每天依舊到國子監中上學,下學了就回家。

    大明正德二月初,內閣首輔楊廷和擬旨,解散由邊軍精銳組成的團練營,並遣返回原籍,團營統領江彬從此閉門不出。三月初,京城周邊的衛所奉命進京駐防。

    三月十八日,一個震動朝野的消息爆出,天子身邊的紅人,五軍都督府左都督,平虜伯江彬企圖謀反被捕,隨即被抄家,於家中抄出黃金70櫃,白銀2200櫃,其他珍寶無數。

    三月十九日,大內鐘鼓司、各寺廟鐘聲齊鳴三萬響,整座皇城哭聲震天,隨後禮部發喪,御極十五年的正德皇帝病重不治,已於三月十四駕崩,瞬時整個驚城震動。

    對於正德皇帝的駕崩,早就在徐晉的意料之中,歷史的車輪正在順著他的軌跡滾滾轉動。讓徐晉感嘆的是楊廷和的政治手腕,輕鬆便解決掉了江彬,避免了一場大動亂,將兵權牢牢握在手中。

    接下來該是迎立新君了吧,小奴兒朱厚熜要登場了,這個歷史的幸運兒,將要開始他御極四十多年的帝皇生涯!

    徐晉選擇科舉這條路,原本只是想擺脫自身的困境,沒什麼大志向,充其量就是謀一個小縣官,消遙自在地過一輩子。

    然而,去年在安陸州興王府住了一段時間,徐晉的想法卻是悄然發生了改變。徐晉發現自己的行為能夠影響到朱厚熜,甚至是改造這個未來帝王的人生觀和價值觀。

    而這個時候,徐晉就會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為大明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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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佛朗機貢使(求票)
               
    山陵崩摧,天下縞素。御極十五年的正德皇帝三月十四日駕崩,廟號武宗。自禮部發喪日起輟朝三天,國喪期間,禁止一切娛樂、嫁娶等喜慶活動。百官停百日,軍民停一月。

    國不可一日無君,就在禮部發喪的當天中午,由內閣和太后張氏出面頒布天子遺詔,迎立興獻王之子,亦即天子的堂弟朱厚熜繼承皇位。事實上,就在天子駕崩前的五天,內閣已經擬了聖旨,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式送到了湖廣安陸州興王府,令興王世子朱厚熜即日繼承興王爵位,並縮短為父守孝的期限。

    很明顯,讓興王世子朱厚熜繼續皇位,是內閣大臣和太后張氏共同商議出來的結果,至於有沒有得到彌留之際的天子首肯就不得而知了。

    輟朝期間,國子監也暫時停課了,在新帝登基之前都是敏感期,沒事還是少點出門為妙,所以徐晉整天都老實地待在家裡。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息,就在禮部發喪後的第二天早上,徐晉便接到通知,讓他這個新科會元馬上到禮部報到。

    徐晉不由納悶了,皇帝的身後事,哪輪得到自己這個小小的新科貢士參與?也不知禮部那幫官員發什麼神經。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會是壞事,否則就是五城兵馬司,又或者順天府衙直接上門抓人了。

    徐晉梳洗穿戴整齊便出門匆匆趕往禮部,京城的戒備依舊森嚴,街上不時可看到巡邏的兵丁,不過街道兩邊的商舖同樣打開門做生意。對於京中的老百姓來說,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一天不干活就沒有收入,就沒有飯開,皇帝掛了自然會有新皇即位,跟他們沒有多大的關係,日子照樣過!

    「嘿,小夥子,那個……胸台,請牛步!」

    徐晉剛從馬車上下來,正準備走進六部所在的官署大院,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把半生不熟的大明國語,不由停下腳步轉身望去。

    只見一名身材高大的傢伙正站在自己身後不遠,紅頭髮藍眼睛,深目高鼻,一身異國服裝,竟是一紅毛西洋人。而此人身後還跟著數名隨從,其中有兩個長得跟黑炭似的,渾身上下只有兩排牙齒是白的,就像還沒進化的猿猴。四周路過的百姓都停下腳步,站在遠處指指點點,愣是沒人敢靠近。

    徐晉不由奇道:「你們是佛朗機人?」

    紅發藍眼的白種洋人聞言一喜,連忙上前道:「沒錯,在下確是佛狼雞人,在下的名字叫皮雷斯,請問閣下怎樣稱虎!」

    徐晉答道:「我叫徐晉!」

    皮雷斯表情誇張地道:「噢,射天射地,徐晉閣下你真屎個有禮貌的紳屍啊,在下總算找到一個不把我們當成怪物的大明人了!」

    徐晉對這位半生不熟的國語實在是蛋疼,於是用英語問道:「皮雷斯閣下,你是葡萄牙人,還是西班牙人,到我大明京城有何貴幹?」

    徐晉上輩子是名成功商人,經常乘飛機滿世界轉,一口流利的英語和外國人交流完全沒有問題。

    「噢,賣糕的,我聽到了什麼,天啊,在遙遠的東方國度,我竟然聽到了不列顛語,上帝,我不是在做夢吧!」皮雷斯眼都瞪圓了,雙手摀住臉,嘴巴張得都能把拳頭塞進去了。

    徐晉微笑道:「皮雷斯閣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皮雷斯伸手鄭重地和徐晉握了握,欣喜地道:「徐晉閣下,你好,在下名叫皮雷斯.卡爾,葡萄牙人,這次是特意來向大明朝貢的,閣下可否為我引見貴國皇帝?」

    徐晉暗皺了皺劍眉,記憶中葡萄牙人確是明朝中葉來到中國的,目的是為了貿易,但遭到大明的拒絕,後來乾脆用強的,佔領沿海的一些地方作為據點,後來在廣東沿海的澳門站穩了腳跟。

    徐晉淡道:「對不起,皮雷斯閣下,在下沒有權力為你引薦皇帝。而且本國皇帝前些時候剛逝世,新帝還沒有登基!」

    皮雷斯失望地道:「噢,很遺憾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去年,貴國皇帝在金陵不是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沒了!」

    徐晉心中一動,問道:「皮雷斯閣下,你是如何得知的?」

    皮雷斯聳了聳肩道:「去年在金陵,我就求見過貴國皇帝,然而他沒有接見我,還拐走了我的翻譯……噢對不起,原諒我用詞上的不當,然而,事實確是如此!」

    徐晉不禁有點啼笑皆非,連忙問怎麼回事!

    原來這個皮雷斯從滿剌加(馬六甲)而來,去年初便乘船抵達了廣州,由於不通大明禮節,船隊在駛入珠江口時鳴了三發禮炮,目的是為了表示友好,但卻被地方官視為挑釁,當場派兵把船給圍了,好不容易才解釋清楚。

    廣州府的地方官員聽說皮雷斯是來大明朝貢的,於是便把他送進了光孝寺學習大明禮節,同時上書奏請朝廷。然而,朝廷最後卻以佛郎機國沒有朝貢勘合為由,沒有召見皮雷斯,並且命他離開廣州回國。

    所謂的朝貢勘合就是大明頒發給朝貢國的一種文書,朝貢國前來大明朝貢貿易時,必須出示朝貢勘合,這才允許朝貢。

    為何大明會有朝貢勘合這個東西呢?

    原來,大明為了彰顯天朝上國的風範,對前來進貢的國家,均給予極為豐厚的回贈,價值往往數倍於朝貢的物品。因此,周邊的國家都對向大明朝貢趨之若鶩,最盛時多達一百多個,這些國家年年均以朝貢的名義來大明打秋風,給大明造成極為沉重的負擔。為避免假冒朝貢的事情發生,明朝向朝貢國頒發了勘合,只有憑勘合才能前來朝貢。

    皮雷斯沒有見到大明皇帝,所以並不甘心離開,於是賄賂了廣州府的鎮守太監,成功拿到了前往北京的批文。在前往北京的路上,皮雷斯打聽到大明天子正好在金陵,於是便趕到金陵,先派自己的翻譯去求見皇上。

    誰知天子朱厚照對他這個佛郎機朝貢使臣並不感感冒,反而對那個翻譯很有興趣,令他留在自己身邊教自己學葡萄牙語。於是,皮雷斯一直被晾著,直到正德皇帝從金陵班師回京,皮雷斯也沒有得到召見。

    不過,這個皮雷斯倒是個執著的傢伙,繼續追到了北京,希望能見到大明的皇帝,打開這個東方大國的貿易之門。

    然而很不幸,皮雷斯趕到京城時正德朱厚照已經駕崩了,城防戒嚴,這貨費了不少功夫才進了城。由於長相問題,城中的百姓都把他們當怪物般看,想找個人問路都難,這個時候正好遇到了徐晉。

    徐晉是穿越而來的現代人,深知中國近代所受那段屈辱的苦難,正是由於夜郎自大,閉關鎖國造成的。正是因為閉關鎖國,故步自封,錯過了工業革命,逐漸被西方國家拋離,最後更是被列強用堅船利炮炸開了國門,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了近百年,國人也屈辱了上百年。

    所以,徐晉聽完了皮雷斯的簡單述說後,建議道:「皮雷斯閣下,我建議你還是先跟鴻臚寺接觸,等候新君即位,到那時鴻臚寺應該會安排你和新君見面!」

    皮雷斯聞言眼前一亮道:「鴻臚寺在哪裡,徐晉閣下能不能為我引見?」

    徐晉正好準備去禮部,而專門負責接待外賓的鴻臚寺正好也在附近,於是點頭道:「沒問題,請跟我來!」

    「噢,太感謝了!」皮雷斯高興地跟著徐晉進了六部所在的官署。

    徐晉帶著皮雷斯來到鴻臚寺外,跟守門的差役打了招呼,便道:「皮雷斯閣下,已經有人進去回報了,待會便有鴻臚寺的官員出來接待,在下還有事,先行告辭!」

    皮雷斯眼珠一轉,這貨來到大明就學會了行賄這一招,倒是個慣會入鄉隨俗的傢伙,見到徐晉能隨意出入官署,只以為是個有身份的官員,於是從隨身攜帶的行李中取了兩個小物件,笑眯眯地道:「徐晉閣下,為了表示感謝,這兩件小玩意送給您!」

    徐晉頓時樂了,因為皮雷斯拿出來的竟然是一塊玻璃鏡子,還有一塊懷錶,這玩意在大明朝可是稀罕的東西。

    「謝啦,皮雷斯閣下,拜拜!」徐晉爽快地接過收入懷中,然後轉身行了開去。玻璃鏡子拿回去給小婉,那丫頭肯定喜歡到不得了,至於懷錶正好自己使用,以後看時間是就方便了。

    皮雷斯微愕,在他看來,大明朝的人都是沒見識的土包子,在西方一件極普通的東西,他們都能稀奇地把玩半天,還不停地問這問那。眼前這個徐晉閣下倒是特別,不僅會講不列顛語,見到鏡子和懷錶竟也不多看一眼,直接就收起來,也不問是什麼東西和用途。

    「看來大明朝的人,也不是個個都愚昧無知啊!」皮雷斯聳了聳肩,有點心疼那隻懷錶,即使在他的國家,那隻懷錶也價值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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