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33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1
第920章 下雪了
               
    嘉靖四年十月初一,天色昏暗,朔風凜冽,寒氣透體侵肌,竟隱隱有下雪的跡象,或許,嘉靖四年的第一場雪很快就會襲來。

    慈寧宮前的慈寧花園中有一方水池,應該說是小湖,因為面積著實不算小,有九曲橋直通湖心的涼亭,湖中遍植荷花,夏天的時候,水面荷葉田田,蓮花爭芳吐蕊,此刻若在湖心亭中乘涼,嗅著沁人心脾的荷香,吹著習習涼風,一邊品嚐時令佳果,無疑是一種極為愜意的享受。夏天的時候,永福公主便喜歡在湖心亭中乘涼看書,又或者與宮女手談幾局。

    但是眼下已經是初冬季節,湖中的荷葉早已凋零殆盡,惟余乾枯的荷梗孤零零地立於水面之上,一片衰敗荒蕪的景象。

    永福公一襲淡粉色宮裝佇立於湖心亭中,素手扶著欄杆,一雙宛如春水般的明眸,出神地看著湖面上的枯荷,黛眉似蹙非蹙,神色惆悵,頗有點西子捧心的味道。冷風迎面吹來,把她髮髻上的步搖吹得來回晃動,在毛茸茸的白色披肩襯托下,更顯肌膚欺霜賽雪。由於常年練習瑜珈的緣故,永福公主的體態十分優美,即使穿著冬裝,亦遮掩不住那起伏的曲線,纖腰欲折,別有一股風、流韻味!

    「公主殿下,這裡風大,仔細感了風寒,咱們還是回屋去裡吧!」眉月是永福公主的貼身宮女,覺著時間也差不多了,便上前勸道。

    「不打緊,再待一會兒吧!」永福公主搖了搖頭輕道,從昨晚開始她便覺得心緒不寧,整晚都沒睡好,天亮以後便到花園散步排解,此刻被冷風吹著倒不覺得冷,昏沉沉的腦子反而清醒了許多,但心中的不安依舊揮之不去。

    正在此時,一把銀鈴般的聲音在身後傳來:「永福姐姐原來在這裡。」

    永福公主轉頭一看,便見妹妹永淳帶著幾名宮女從九曲橋上快步行來。

    永淳公主今年將近十七了,雖然容貌和氣質都及不上姐姐,但也算是小美女一枚,瓜子臉,櫻桃小嘴,俏目靈動,就是鼻子稍嫌低矮了。永淳公主今天穿得厚厚的,還披上了一張猩紅的大麾,挾著一陣寒風行進了湖心亭,捧起永福公主的手呵了口氣道:「永福姐姐身子骨弱,這麼冷的天還跑出來逛花園,仔細又著涼了。」

    永福心中微暖,抽回手替妹妹緊了緊大麾,微笑道:「那是以前,姐姐現在的身子骨可不弱,倒是你月前還感了風寒,可要當心著,走吧,我們回屋裡去說話。」說完便牽著永淳的手往亭外行去。

    「姐姐可是有心事?」永淳一邊行一邊關心地問。

    永福猶豫了一下便道:「倒不是有心事,只是近日心緒不寧,總覺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永淳笑道:「姐姐是不是擔心城外的韃子會打進來?其實沒什麼好擔心的,城防堅固著呢,韃子不是攻了大半個月都沒攻下來嗎,聽說徐晉已經在天津聚集了七八萬兵馬,等王守仁率領的十萬南軍到達,應該就會揮師回京勤王了,到時俺答保準落荒而逃。」

    永淳公主與費小玉的性格相近,都是樂天派,即使這段時間韃子猛烈攻城,每天槍炮聲不斷,她還是該吃的吃,該玩的玩,無憂無慮,所以有時神經大條也是一種幸福。

    而永福公主與永淳公主不同,她秀外慧中,心思較重,對目前的形勢並不樂觀,因為除了俺答外,山西還有白蓮反賊李福達作亂,最要命的是韃靼的博迪大汗還在攻擊古北口,一旦古北口被攻破,形勢必將急轉直下,幸而俺答和博迪大汗貌合神離,並沒有派兵與博迪裡應外合,否則京城能不能守到現在都難說。

    「但願吧!」永福輕嘆了口氣,抬頭看了一眼昏沉沉的天空道:「要是能下一場大雪就好了!」

    永淳好奇地問:「下大雪有什麼好的?」

    永福微笑道:「因為下雪的時候往城牆上澆水,城牆表面就能結出一層又厚又滑的冰甲,韃子攻城便難上加難,當年仁宗便是這般做的。」

    明仁宗即是朱棣的長子朱高熾,當年朱棣還是燕王,建文帝朱允炆派兵伐燕,正好朱棣不在,世子朱高熾留守北平,正當城池快要被攻的時候,卻下起了大雪,朱高熾命人連夜往城牆上澆水,結果城牆表面結起了厚厚的冰層,有效地阻擋朝廷大軍攻城,爭取了寶貴的時候,外出的朱棣得以率精銳火速回援,把朝廷大軍殺得大敗,否則「靖難之役」的歷史恐怕就要改寫了,執掌大明江山的將會是建文帝一脈。

    永淳恍然地哦了一聲,攤手望著天空喃喃地道:「老天爺趕緊下場雪吧,永淳求您了。」

    永福公主不由有些好笑,不過笑容很快就凝固了,小嘴微張成了「o」形,一臉的難以置信。

    只見昏昏沉的天空之上竟有細碎的白色物體在飄落,打在臉上涼嗖嗖的,打在手上瞬間就化開了。永淳雙眼驀地瞪圓了,盯著手心那一滴冰涼的小水珠足足兩秒,這才抬起頭來傻乎乎地道:「永福姐姐,這……是不是下雪了?」

    「公主,是下雪的,真的下雪了!」宮女們驚喜交加地張開雙手,細雪的雪花就像精靈一般飄落在九曲橋上,掉入湖中激起數不清的波紋。

    「哇,真的下雪了,呵呵,下雪了!」永淳興奮得一蹦老高,張開雙手快樂地旋轉。

    然而,正所謂樂極生悲,此刻眾人正處於九曲橋盡頭處,旁邊已經沒有橋欄,永淳公主腳下一滑,尖叫著往湖中掉去。

    「永淳!」

    「公主!」

    一陣驚叫聲同時響起,旁邊的永福公主下意識地揪住永淳揚起的大麾,結果被帶得一個趔趄栽向湖中,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永福公主右腳抬起死死勾住了旁邊一株小樹,身體幾乎彎成了「n」形,這柔韌性也是驚人。

    周圍的宮女急急圍上來,七手八腳地把永淳公主拖了上來,後者已經大麾的綁繩勒得臉色通紅,坐在地上拚命地咳嗽,永福一邊替妹妹撫拍後背,一邊著急地問:「永淳你沒事吧!」

    這時,遠處又有一大群宮女太監衝了過來,緊接著,嚇得臉色蒼白的蔣大後也在老太監胡大海的攙扶下快步行了過來,一邊行一邊著急地大叫:「永淳,永淳!」

    原來蔣太后聽聞兩個女兒都出去逛花園了,便帶人找了出來,正好看到剛才那一幕,差點便嚇暈了過去。

    永淳只是被繩子勒了一下,旁邊的宮女施救及時,所以並無大礙,咳了一會便恢復正常,站起來叫了一聲:「母后。」

    蔣太后見到女兒沒事,不由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斥責道:「差點連魂都被你這丫頭嚇出來了,總是毛毛燥燥的不讓人省心。」

    永淳公主不好意地吐了吐舌頭,牽著姐姐永福的手轉移話題道:「姐姐好厲生害啊,看來徐晉傳授給你的瑜珈還真管用,回頭也教教我吧。」

    蔣太后奇道:「漁家?什麼漁家?」

    永福的俏臉刷的便紅了,永淳笑嘻嘻地道:「母后,是瑜珈,不是漁家。當年徐晉和小婉姐姐第一次到王府時,姐姐不是被一顆花生米嚥著了嗎,徐晉就那樣……幫姐姐把花生米給吐出來了。」說著便十分生動了做了個雙手環抱上拉的動作。

    蔣太后不由暗啐了一口,當時的情景她當然記得,徐晉以那種羞人的姿勢從後抱著永福,當時大家都以為他意圖非禮呢,事後才知道這叫什麼「立克急救法」,而且成功救了永福一命,記得當時永福的臉色已經發紫了,現在想起還覺得後怕。

    永淳並沒發現姐姐此刻臉紅耳赤的,繼續道:「當時徐晉還勸娘親不要再給姐姐吃道士的丹藥,說什麼居移氣養移體,生命在於運動,永福姐姐身子弱老是犯病,得多運動。後來皇兄便向徐晉討了一種叫瑜珈的功法給永福姐姐練習,永福姐姐練了這麼多年,氣喘的毛病沒了,身體也大好了,剛才娘親也看到啦,姐姐這樣……都行,太厲害了!」

    話說當年永福公主拿到徐晉畫的那幅瑜珈畫冊,一度還以為是春gong圖呢,羞氣得差點撕了,後來好奇之下才偷偷跟著練,所以蔣太后也不知道這回事,此時見永淳在母后面前吹噓,永福不由擔心母后會問她要那幅瑜珈畫冊觀看,連忙打斷永淳道:「只是普通的健體方法而已,那是什麼功法,母后你別聽永淳胡亂吹噓的。」

    徐晉畫給永主公主那幅瑜珈動作圖冊是簡筆畫,雖然只畫了大致的人形,但是在古人看來卻像是不穿服的人,再加上源自印度的瑜珈,原本的作用就是為了增加閨房樂趣的,所以動作撩、人,難免讓人浮想聯翩,蔣太后要是看了,估計要把徐晉這個「登徒子」給砍了。

    蔣太后瞥了一眼霞生雙頰的女兒,不由想起上次范氏想把本家侄女嫁給徐晉為妾的事,永福的表現也是怪怪的,難道……這丫頭?不行,看來重選駙馬的事也得盡快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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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1 廣寧門
               
    雖然下雪了,但下得並不大,而且只是零零星星地下了半炷香便停止了,幾乎落地即化,只是把京城的大街小巷弄得濕漉漉的。

    廣寧門位於外城的西側,由耀武營負責鎮守。耀武營本來是由五軍都督府左都督郭勳掌管的,但是郭勳現在已經被削職奪爵,耀武營便暫時歸由中軍都督府都督,定國公徐光祚兼領。

    由於韃子一直只攻打西直門和德勝門,廣寧門這裡相安無事,耀武營也十分輕閒,每日的工作便是巡視防範,偶爾也放一些鄉民入城做買賣,畢竟京中需要補充物資,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可以適當地放商販和農人入城,李大義便是這樣混進城中的。

    旁晚時份,廣寧門緊閉,城頭上的耀武營軍卒大多龜縮在城樓,又或者女牆下的耳室中避風取暖,這些耳室是用來儲存守城物資的,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間。

    「弟兄們,開飯嘍!」火頭軍們把飯食抬上了城頭大聲吆喝,將鍋蓋敲得是哐哐直響。

    耀武營的軍卒們立即捧著飯碗圍上來打飯,然後一溜煙跑迴避風的地方狼吞虎嚥,今日的伙食竟然不錯,還有肉食,可以打打牙齋。

    …………

    冬季日短夜長,只是下午六時左右,天色便完全黑下了。

    小時坊郭府,郭勳神情焦灼地在大廳內來回走動,李大義則坐在茶几旁的太師椅上,百無聊賴地把玩著一枚宣德通寶,黃澄澄的銅錢竟在他五指之間翻動得飛快,肉眼只能看到一團黃光閃來閃去。

    李大義是李福達的次子,是李家三兄弟之中頭腦最靈活的一個,武藝也深得李福達真傳,一直在京津冀一帶活動,負責發展教眾和安插耳目,他這次冒險進京城,便是奉了老子李福達之命,協助俺答攻破京城。

    因為只有大明國都被攻破,嘉靖帝被殺死,大明的江山才會徹底秩序大亂,要不然地方穩定,他們造反遭到的阻力會很大,譬如李福達現在就被地方衛所軍阻擋在太原一帶,沒辦法進取關中。

    李大義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郭勳,略帶調侃地道:「郭侯爺今晚怕是走了十里八里路了吧,不累嗎?不如坐下喝杯溫酒解解乏!」

    郭勳冷哼一聲,沒有理會李大義,這次他押上了全族人的身家性命,如何淡定得了?

    約莫又過了一炷香時間,管家李四終於帶著一名中年男子行進來。這名男子約莫三十歲許,作武將打扮,手執一把腰刀,見到郭勳便行禮道:「李沫參見侯爺。」

    郭勳立即緊張地道:「李沫,事情辦妥了?」

    李沫正是耀武營的一名千戶,乃郭勳一手提拔上去的心腹,由於某些原因,對郭勳十分忠心。

    李沫顯然也明白自己做的是誅九族的事,所以此刻臉色有些蒼白,拱了拱手道:「回侯爺,都辦妥了。」

    郭勳不由一喜,拍了拍李沫的肩頭道:「好,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一場榮華富貴!」

    李大義站起來伸了懶腰道:「那麼現在沒我什麼事了,城破後記得把這玩意掛在府門口保平安。」

    李大義說著便把一面繡有狼頭圖案的小黑旗丟到茶几上,然後便轉身離開了大廳。

    夜越深,氣溫就越低,天空依舊烏沉沉的,猶如倒扣著的鐵鍋,西北風呼呼地刮過,把廣寧門城樓前的兩隻火盆吹得獵獵作響。女牆下的耳室中,耀武營的軍卒三五成群地擠在一起,竟然鼾聲如雷,偶爾巡邏而過的哨兵們亦是無精打采的,呵欠一個接著一個地打,瞧著十分詭異。

    城外黑越越的,伸手不見五指,趙全率著兩百名白蓮教徒向著城下悄然逼近,而落後數里地,一支三千人的韃子騎兵正潛伏在更深的夜色,就像一群伺機而動的餓狼……

    內城,小時坊的街頭靜悄悄的,所有人家都烏燈黑火,有細碎的雪花像精靈一般飄落,兩條黑影趁著夜色摸到了徐府西側的牆下,以勾索翻上了牆頭,然後往宅子內部摸去。

    與此同時,徐府東側亦有一條黑影躍上了牆頭,然後飄然落入院內,這份身手明顯比另外兩人高明了幾個檔次。

    此人不是別個,正是從對面武定侯府潛過來李大義,這傢伙的輕身功夫不比謝二劍弱,三四米高的牆頭只是一個縱躍便能徒手攀越,不過這傢伙好漁色,一身本事並不用在正途上,也不知有多少良家女子在夜午時份遭到其涂毒。

    不過,李大義今晚潛入徐府並不是要採花,而是要「采」小孩,他得知徐晉家中有一小兒,打算今晚趁機擄走,以便日後用來對付徐晉。

    李大義此人陰險狡猾,比之其父李福達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徐晉之厲害是有目共睹的,這些年南征北戰從無敗績,不久前還以少勝多,吃下了俺答的上萬騎兵,所以李大義心目中早已經把徐晉當成了勁敵。

    在李大義看來,一旦嘉靖帝身死,天下必將大亂,徐晉手握重兵,要麼成為匡扶大明的遺臣,要麼就成為割據一方的梟雄,無論是那一種,日後大家兵戎相見的都是必然的。所以李大義便打算趁著現在先把徐晉的兒子扣在手中當人質,日後說不定能派上大用場。

    且說李大義動作敏捷地往徐府後院潛去,並沒有刻意隱匿身形,因為他早就調查清楚了,徐府有多少丫環家丁他都心中有數,雖然也聽說徐府正房謝氏的武藝不錯,但他並未放在心上,一個婦人而已,再強能強得到哪裡去?

    然而,李大義剛摸到中院,竟然與西邊摸入來的兩人打了照面,雙方均愕了一下,緊接著便同時出手了。

    卡嚓的兩聲悶響,對面的兩個黑衣人只來得及摸到腰間匕首的刀把,喉嚨便被李大義的兩根手指戳穿了,聽聲音,估計連喉骨都被戳斷了。

    李大義正想查看兩具屍體,忽聞一聲斷喝:「誰!」

    緊接著一條高大的人影疾撲過來,啪的一拳砸向其面門。李大義無聲地獰笑一下,右手成爪抓向對方的拳頭,以為能一下子捏碎對方的手骨,然而剛剛一接觸,便覺一股沛然的巨力排山倒海般打來。

    嘭的一聲大響,李大義被震得騰騰騰地急退了數步,只覺心掌痛得火辣辣的,整根手臂都使不上勁。

    李大義心頭劇震,知道遇上高手了,果斷轉身便逃。

    「朋友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呢?且與某家好好親近一番!」謝擎冷喝一聲,飛步追上去。

    李大義一言不發,左手向後一甩,三道黃芒便滋滋滋地擊向謝擎的上三路。謝擎聽到尖銳的破風之聲,不由面色微變,急忙側身躲避,就這樣遲滯了一下,李大義已經翻上了牆頭,縱身躍了出去。

    「爹,賊人在哪裡?」這時謝一刀也從裡面追出來。

    謝擎搖了搖頭道:「翻牆逃了,是個高手,輕身功夫不在老二之下,而且暗器十分厲害。」

    當謝一刀和謝擎兩人攀上牆頭,只見外面黑沉沉的,哪裡還有賊人的蹤影,正打算返回院中查看那兩具屍體時,忽然靜夜中喊殺聲大作。

    謝一刀和謝擎急忙站在牆頭上循聲望去,只見西南邊竟有火光衝天而起,不由駭然相視,脫口道:「廣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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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2章 嘉靖督戰
               
    嘉靖四年十月初二凌晨,趙全率著手下兩百多名白蓮教徒游過了護城河,利用勾索翻上城頭,然後打開城門放下吊橋,三千韃子騎兵隨即殺入,控制住廣寧門,然後沿著長街迅速殺奔內城的宣武門。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明朝的北京城主要分成三個部份,外城、內城、皇宮,而皇宮內部又有紫禁城,層層把關,防守極為嚴密,從外城進入內城有三道門戶,分別是宣武門、正陽門和崇文門,這時趙全便帶著兩千韃子騎兵直奔最近的宣武門,企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下宣武門,然後直入皇宮俘虜大明皇帝嘉靖。

    京城的大街又闊又直,倒是適合騎馬,趙全一馬當先領路,身後是兩千名舉著火把的韃子騎兵,另外一千名韃子騎兵則留守廣寧門,負責接應俺答的主力部隊隨後入城。

    戰馬的鐵蹄敲碎了寒夜的寧靜,轟鳴的馬蹄聲把城中的百姓都吵醒了,臨街的人家打開窗戶一看,見到一支凶神惡煞的韃子騎兵在街上飛馳而過,不由嚇得魂飛魄散,急急把窗戶關上,並用重物把大門死死頂住。

    「城破了,韃子進城啦!!」

    「城破了,韃子進城啦!!」

    本來平靜的外城就像一鍋炸開了的熱油,恐懼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人們狼奔豕突,哭喊聲直衝雲霄,彷彿世紀末日來臨。

    一支負責巡邏治安的五城兵馬司官兵,約莫有二十人,正好在大街上與韃子騎兵相遇,他們還沒來得及敲響示警的銅鑼便被疾風般的韃子騎兵吞噬了,馬蹄過處無一人生還,唯留下一地狼藉的血肉。

    「草原上的勇士們,殺呀,拿下宣武門,活捉大明皇帝,大功就在眼前!」趙全雙目閃著亢奮的異光,渾身彷彿吃了人參果似的,每一根毛細血管都在膨脹,興奮得似乎要要飛起來,他用韃靼語高呼。

    「呵呵……嗚啦!」兩千韃子騎兵就像打了雞血似的縱馬狂馳,一邊發出讓人膽寒的怪叫,很快便衝到了宣武門前,幸而京中的各處大門,只要一入夜就會關閉,再加上近來韃子圍城,各處門戶的防衛都相當嚴格,所以韃子的騎兵並未能一舉衝破宣武門,反應過來的守軍立即予以痛擊,利箭像飛蝗一般從城頭上射下來。

    噹噹噹……

    示警的鐘聲急促地響起,外城各處城門的守軍聞訊急急回救內城,而此時,俺答正帶著主力火速繞城奔往廣寧門,喊殺聲直衝運霄。

    「老爺,大事不妙啦,廣寧門失守,韃子殺入城來了,如今正在猛攻宣武門。」管家連滾帶爬地跑進屋裡稟報。

    內閣首輔楊一清迅速換上官服,從牆上取下一柄長劍,沉聲大喝:「莫要驚慌,速速召集府中所有家丁前往宣武門。」

    不愧是帶兵打過仗的老薑,在這種危急關頭,七十多歲的楊閣老彷彿回到了十七歲,瞬間爆發小宇宙,他提著長劍大步行出了房間,迅速把家中的奴僕召集起來,然後急急趕往宣武門,一路上還挨家挨戶地召集人手。

    話說楊一清的府邸就在小時雍坊,這裡居住的都是奴僕成群的官宦人家。楊閣老面子大威望高,正是登高一呼應者運集,所以迅速集結起數千名奴僕家將趕到宣武門,倒是成功把宣武門給牢牢守住。

    趙全率著兩千騎韃子猛攻了一炷香時間,依舊沒能拿下宣武門,不由大為著急,果斷地下令轉攻正陽門。只是耽擱了一炷香時間,城中的守軍早就反應過來,現在無論是正陽門,還是崇文門的守軍都超過了三千人,只要韃子一接近,立即箭如雨下。

    這時,外城各處門戶的守軍也陸續回援了,於是乎趙全這兩千騎兵便成了夾心餅,不過很快,俺答也帶著主力陸續殺入城中,一場慘烈的血戰便在外城的大街各處上演,火頭一個接一個地燃起,火光把夜空照得亮似白晝,整座外城陷入了一片混亂當中。

    ……

    皇宮大內。

    一名小太監驚恐萬狀地報進了乾清宮:「皇上,韃子從廣寧門破城,如今已經殺至宣武門外了。」

    朱厚臉色刷的一下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彷彿墜入了冰窖之中,寒切心肺,他頹然地跌坐在御座上,腦袋一片空白,茫然不知所措。

    約莫半炷香的時間,一名侍衛首領急急忙進來稟報導:「皇上,楊閣老召集了各家各戶的家丁護院守住了宣武門,各處禁軍正在聚集,宣武門、正陽門、崇文門暫保無礙。」

    朱厚聞言一下子從御座上彈起來,咬牙大聲道:「來人,朕要出宮親自督軍退敵!」

    侍衛首領大驚道:「皇上萬萬不可啊,俺答正率主力進城,外城交戰非常激烈,內城的城門也不知能不能守住,皇上這時出宮非常危險,還是待在宮中吧。」

    朱厚厲聲道:「朕待在宮中就不危險了?一旦內城被攻破,你以為皇宮抵擋得住韃子的大軍,少廢話,馬上開門出宮,朕要親臨城門督戰,這是朕的江山,朕與之共存亡。」

    那名侍衛首領在朱厚凌厲的目光逼視下,倒是不敢再勸了,無奈地召集宮衛。

    半小時後,五千名羽林衛和金吾衛便被召集起來,正當朱厚準備出宮時,司禮監太監畢雲便帶著一眾太監趕到了,幾十名太監哭天搶地,苦苦哀求皇上不要冒險出宮,結果被朱厚命人全部綁了起來。

    當朱厚帶著人離開皇宮,收到消息的陸炳馬上還人趕來了。

    「阿炳你來得正好,隨朕前往正陽門督戰!」朱厚見到陸炳劈頭便是一句,後者本來想勸朱厚回宮的,但見對方表情決絕,便把勸阻的話咕嚕地吞回肚子裡,慨然大聲道:「願與皇上並肩作戰。」

    朱厚大喜,率著五千宮衛,還有三千錦衣衛浩浩蕩蕩地直奔最近的正陽門。

    毫無疑問,嘉靖帝的到來讓守軍士氣大振,而城中的官紳聽聞連皇上都帶兵出宮督戰了,哪還敢怠慢,都紛紛組織起家丁護院前往幫助守城,一時間,內城三大戶門竟積聚了七八萬的軍民,大家通力合作,把韃子的大軍牢牢地擋在外面,這估計是俺答始料不及的。

    …………

    小時坊郭府,郭勳雙眼佈滿了血絲,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在大廳內行來行去,那面繡有狼頭的三角小旗已經被他掛到府門外了,但是過了這麼久,卻還未見韃子的兵馬殺入內城,莫不成出了岔子?

    小時坊正位於宣武門和正陽門之間的位置,所以兩門傳來的喊殺聲,甚至是箭矢破空之聲都能清晰聽到。這時,李大義像鬼魅一般閃進了大廳,臉色有些蒼白,他在茶几旁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溫酒,然後一飲而盡,連續灌了幾杯,臉色才慢慢恢復了正常。

    不久前,李大義欲潛入徐府劫走徐晉的長子徐康,誰知卻遇上了謝擎,最後鎩羽而歸。當時李大義託大硬接了謝擎一拳,手腕當場被震脫了臼,還受了一點輕微內傷,不過這貨輕身功夫了得,趁著夜色僥倖逃脫,一直逃出老遠,這才敢停下來把腕臼接上。

    李大義連喝了幾杯酒,胸口翻湧的氣血才漸漸平復下來,他抬起右掌,但見掌心處又紅又腫,像被烈火燒過一般,不由心中凜然,暗暗慶幸自己見機得快,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此等高手,這份內勁恐怕比自己父親李福達也不遑多讓。

    「李大義,你到底搞的什麼鬼?」郭勳直勾勾地盯著李大義的手。

    李大義沒有理他,繼續自斟自飲,郭勳不由暗怒,卻又發作不得,恰在此時,管家郭四神色惶惶地行進了大廳,稟報導:「老爺,皇上親率侍衛出宮督戰,韃子被擋在外城,要攻破內城恐怕不容易!」

    郭勳不由面色大變,他本以為俺答能勢如破竹地打進來,沒想到竟被擋在了外城,那他這個二五仔就危險了,一旦走漏了消息,哪還留得命在?

    李大義倒是淡定,略帶讚許地道:「嘉靖竟然親率侍衛出宮督戰,以前倒是小瞧他了,如此一來,守軍必然士氣大振,俺答要攻破來內城還真不容易啊。」

    郭勳卻是又驚又怕,他是裡通外賊的反骨仔,俺答一天殺不進來,他就多一天的危險。

    「老爺,現在幾乎各家各戶都組織家僕幫助守城,咱們要不要?」管家郭四是知情者,他戰戰兢兢地提醒道。

    郭勳目光閃動,咬了咬牙道:「當然要,對了,快把門口那面小旗取下來。」

    「奴才剛才已經把小旗取下了,好在外面黑乎乎的,應該沒人看見的。」郭四小聲地道。

    郭勳鬆了口氣,點頭道:「算你這老貨機靈,快去把人手組織起來。」

    很快,郭勳便帶著幾十名家奴直奔正陽門,儘管恨不得韃子快點殺進來,但為了安全起見,這戲還是得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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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3章 內鬥
               
    天亮了,韃子仍然未能攻破內城,但是猛烈的攻勢還在繼續,俺答顯然是想畢其功於一役,一舉佔領整座京城,擒獲大明的皇帝,超越瓦刺大師也先的功績,成就自己的無雙威名。

    然而,韃子攻得越猛烈,內城的軍民便守得越頑強,畢竟誰都不願意家人遭到韃子的屠戮,更何況皇上就站在他們的身後,更加激發了軍民忠君報國的一腔熱血。數以萬計的軍民眾志成城,同仇敵愾,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箭矢、磚頭、石塊、木頭、石磨、瓦缸、筆硯,一切能砸人的東西都派上了用場,像雨點從城頭扔下來,攻門的韃子死傷慘重,無論是正陽門外,還是宣武門外,抑或是崇文門外,均已經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俺答這次南下統共才率領了十萬鐵騎,攻打紫荊關時折了近五千人,又被徐晉吃了萬餘,大半個月的攻城又死傷了萬餘,如今能戰的不足七萬了。

    俺答本以為拿下了外城,便能勢如破竹地攻陷內城和皇宮,活捉大明皇帝,誰知內外城之間的一道城牆居然成了他難以踰越的天塹,猛攻了大半天,不僅未能破門,還付出了五六千人死傷的慘重代價。

    看著麾下的勇士不斷被雜物砸死砸傷,俺答氣得咆哮如雷,卻又無何奈何。這個時候趙全眼珠一轉,來到俺答面前獻計道:「索多汗可記得通州城被大火燒燬的城牆?」

    俺答聞言眼前一亮道:「趙先生的意思是用火攻?」

    趙全點頭道:「外城房屋眾多,索多汗可命人拆房子收集木材,然後全部送到城門下淋上火油焚燒,必收到奇效!」

    俺答哈哈大笑道:「還是你們漢人的鬼主意多!」

    接下來俺答一聲令下,韃子們便跑去拆房子收集木材,然後冒著頭頂上方的槍林彈雨,把收集到的木材送到城門下。

    「不好,韃子是要用火攻了。」城頭上的守軍將領見狀大急。

    楊閣老倒是淡定,捋著鬍子道:「莫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火來自是用水澆,大家趕快回家取汲水的器具。」

    那些家丁護院紛紛跑回府中取水桶臉盆之類,至於水倒是不缺,因為午門外就是金水河,取水十分方便。

    楊一清並不急於下令澆水,而是站在城頭上仔細觀察,待韃子付出大量的傷亡,終於在城門外堆起如山的木材後,楊閣老才一聲令下,早就嚴陣以待的軍民便把盛好的水全倒了下去,很快就把所有木材都澆得完全濕透。

    這下韃子都傻了眼,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的俺答暴跳如雷,神色不善地瞪著趙全,後者訕訕地道:「索多汗莫急,此計不成,在下還有一計,外城的城頭上有不少佛郎機火炮,可命人馬上抬來轟破城門!」

    俺答正要命人把外城城頭上的火炮搞來,一名親兵卻策馬奔了過來,在他旁邊耳語了幾句,俺答不由面色一變,驀地扭頭往遠處望去。

    只見一支約五十人的馬隊從長街上飛馳而來,馬上的騎士均壯勇彪悍,看外貌明顯也是韃靼人,不過裝束打扮卻與俺答的麾下有明顯區別,當先一人舉著一面火紅的旗幟,上面還繡有一隻眼神凌厲的蒼鷹。

    這支馬隊一直馳到俺答的跟前才停下,為首那名武將左邊腰間掛著一柄彎刀,右邊挎著弓箭,腳踏一雙牛皮靴子,十分之神氣!

    武將翻身下馬,來到俺答面前行禮道:「阿勒泰參見索多汗!」

    這名武將雖然向俺答行禮,不過卻是神色傲慢,沒有半分的敬意。俺答眼底閃過一抹凌厲,略帶嘲諷地道:「阿勒泰,你不在大汗身邊聽命,跑來這裡,莫非是打算與本汗摔跤?」

    原來這位阿勒泰乃博迪大汗麾下的猛將,年齡與俺答相仿,曾經與俺答較量過幾次摔跤,不過卻是輸多贏少。

    阿勒泰怒形於色地道:「索多汗要是想摔跤,阿勒泰自然樂意奉陪,不過大汗如今距離大明京城不過五十里,索多汗還是速速前往迎接請罪吧!」

    俺答皺了皺眉道:「本汗何罪之有?」

    阿勒泰冷笑道:「大汗率兵攻打古北口時,命索多汗接應,索多汗卻無動於衷,公然違抗大汗的命令,難道這不是罪?」

    俺答頓時有些語塞,旁邊的趙全連忙幫腔道:「阿勒泰將軍,漢人有句話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索多汗正與明人交戰,一時抽不開身而已,並非要違抗大汗的命令。」

    阿勒不屑地盯了趙全一眼,道:「趙全,本將與索多汗說話,幾時輪到你這條狗插嘴!」

    趙全尖刀眉挑了挑,眼底殺機一閃而過,不過最終還是選擇了忍隱。

    俺答卻是怒道:「阿勒泰,趙先生是本汗的軍師,還輪不到你來訓斥。回去告訴大汗,就說本汗差不多要將大明京城拿下了,待俘虜了大明的皇帝后,本汗便將他獻給大汗作為見面之禮。」

    阿勒泰雙眼危險地眯縫起來,寒聲道:「這麼說,索多汗是非要違抗大汗的命令了?」

    俺答夷然不懼,輕蔑地道:「阿勒泰,就憑你也想威脅本汗,還不夠資格,識趣的馬上滾,本汗以後自然會親自向大汗解釋。」

    阿勒泰冷笑道:「大汗這次親率八萬大軍南下,加上喀爾喀部和烏梁海部,共計十二萬,索多汗當真要讓大汗的面子過不去?」

    俺答不由心中一沉,威脅,這是赤果果的威脅啊!

    阿勒泰神色倨傲地看著俺答,顯然吃定了後者。

    俺答心中暗怒,他自然明白博迪大汗在這節骨眼上召自己前往迎接,無非是看到大明京城將破,特意派人前來搗亂拖延時間,好讓他自己趕到坐享其成罷了。

    然而,俺答雖然明白博迪大汗的意圖,卻是有些投鼠忌器,一來博迪大汗乃韃靼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佔據名份上的制高點,二來博迪大汗麾下雄兵十二萬,比他俺答足足多了一倍,俺答若敢違抗命令,說不定博迪大汗便會以此為藉口翻臉。

    所以俺答衡量再三,最終選擇了低頭,沉聲道:「好吧,本汗這便跟你前往迎接大汗!」

    阿勒泰略帶嘲諷地道:「這就對了,那個趙全,你們漢人有句話叫啥來著……識時務者為俊傑,呵呵,索多汗,請吧!」

    俺答眼底閃過一絲狠厲的冷光!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2
第924章 和親賠款?
               
    古北口是山海關與居庸關之間的長城要塞,乃遼東平原和內蒙古通往中原地區的咽喉要沖,歷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尤其是遼、金、元、明、清這五朝,爭奪古北口的大小戰役幾乎沒停過。

    前文便提到過,達延汗統一了韃靼後,將之重新劃分為六個萬戶,其中左翼三萬戶分別是察哈爾、喀爾喀、兀良哈,而察哈爾乃韃靼大汗的駐地,南邊與大明國土接壤,距離長城要塞古北口並不算遠。

    達延汗死後,長子長孫繼承了汗位,亦即是現在的博迪大汗,而俺答則是達延汗的三子次孫,換而言之,俺答和博迪大汗乃堂兄弟的關係。

    一直以來草原上的政權都是以這種封建家長制的形式而存在,毫無疑問,這種統治方式在短期內確實簡單有效,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血緣關係會變疏淡,利益衝突亦隨之加劇,最終統一的政權便會分崩離析。正因為如此,草原上的政枚一般都不會長久。

    眼下的韃靼內部便是如此,達延汗一死,各個萬戶的首領便不太服從繼任大汗的調遣了,特別是實力較強的土默特部和鄂爾多斯部,所以博迪大汗對俺答和麥力艮兩兄弟最為忌憚。

    如今麥力艮死了,俺答收編了鄂爾多斯部,將土默特和鄂爾多斯合二為一,實力暴增,已成為右翼三萬戶名義上的首領,博迪大汗對俺答自然更加忌憚了。

    正因為如此,博迪大汗在得知俺答破關伐明,一直打到大明的國都時,他便坐不住了,立即也召集左翼的兵馬攻打古北口,主要倒不是為了分一杯羹,而是擔心俺答成功伐明後威望會蓋過他這個大汗。要知道弱肉強食是草原上的法則,等到俺答的實力和威望都無可匹敵時,博迪的汗位怕也保不住了。

    此時,京城北邊約五十里許出現一支龐大的韃靼軍隊,赫然正是攻破了古北口南下的博迪大汗所部。十幾萬的騎兵陣勢無疑相當浩大,但見塵頭飛揚,延綿十數里地,端的是嚇人。

    博迪大汗約莫三十出頭,滿臉的絡腮鬍子,估計是家族遺傳的,因為俺答也是絡腮鬍子。只見這位韃靼大汗渾身披掛戴甲,腰掛重劍,賣相十分之威武,胯下的戰馬異常高大,幾乎找不到一根雜毛,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三千親軍拱衛在博迪大汗的四周,全部披掛戴甲,正是不折不扣的鐵騎。

    一名約莫五十許歲的老將與博迪大汗並髻而行,顯然身份不低,此人名叫巴圖魯??火泥,原是達延汗身邊的將領,達延汗死後,轉而輔助繼任的博迪。

    巴圖魯此人並不勇猛,不過很有智慧,一直在博迪大汗身邊充當軍師的角色,負責出謀劃策,這次博迪大汗果斷出兵古北口,便是此人促成的。

    「巴圖魯,你覺得俺答會來迎接本汗嗎?」博迪大汗盯著道路的遠方沉聲問,神情頗有些惱火,在攻打古北口時他便命俺答前來接應,結果俺答根本不理會,這讓他十分火大。

    巴圖魯淡道:「俺答不來豈不是更好嗎?正好有藉口除掉他,不過屬下以為,即使俺答來了,大汗最好還是馬上下令把他抓起來殺掉,這頭狼崽不死,必將成為大汗的心腹大患。」

    博迪大汗的表情很有些猶豫,他雖然十分忌憚俺答,但也沒到非殺不可的地步,畢竟俺答是他的堂弟,而且就這樣殺了俺答,他擔心其家萬戶的首領會寒心,甚至是反彈。

    巴圖魯見博迪大汗猶豫不答,不由暗嘆了口氣,這位太優柔寡斷了,難成大事,如果不是受達延汗臨終所托,他更願意去輔助俺答,這位才真正的雄主。

    「大汗要是不殺俺答,至少不能讓他成為右翼三萬戶的濟農,絕不可坐視俺答吞併鄂爾多斯部!」

    巴圖魯沉聲續道:「另外,大汗最好別讓俺答攻破內城俘虜大明皇帝,否則俺答的威望必將雄冠天下,讓大汗你黯然失色。」

    博迪大汗重重地點頭道:「等俺答來了,本汗就命令他把軍隊撤出,由本汗親自攻陷內城,擒獲大明的皇帝,這榮耀必須是本汗的。」

    巴圖魯搖了搖頭道:「這只是下策。」

    博迪大汗奇道:「莫非您有更好的辦法?」

    巴圖魯眼中閃著睿智的光芒道:「第一,俺答現在已經攻破了外城,讓他把吃進嘴裡的肉吐出來不易,說不定還會引起他強烈反彈,除非大汗決心除掉他。

    第二,俺答率兵南下,一路勢如破竹地殺到大明京城,又攻破了外城,威望已經大增,大汗這時若如此明顯的搶功,恐怕會讓其他萬戶,甚至是大汗的麾下的勇士恥笑,這對大汗的名聲有損。

    第三,大明的內城似乎不是那麼好破的,信使不是說俺打攻了大半天都未能拿下,還死傷慘重嗎?而且明國的各路勤王兵馬正在集結,久拖對咱們不利。

    第四,即使攻破了大明國都,俘虜了大明的皇帝,對大汗的好處並不大,以咱們的實力還不能入主中原,當年也先太師俘虜了明英宗,最後還是什麼好處都沒撈到,不得不把人送還給大。」

    博迪大汗不由露出深思之色,沉聲問:「那巴圖魯以為本汗該怎麼做才能利益最大化?」

    巴圖魯目光一閃道:「不破城!」

    博迪大汗愕然道:「為什麼?這麼好的機會千載難逢啊,即使不能入主中原,撈一把也是好的,大明的國庫珍寶無數,而且內城中均是富得流油的權貴高官。」

    巴圖魯搖頭道:「如果一開始,大明的京城就是大汗打破的,屬下自然支持繼續攻取內城,俘虜大明皇帝,因為這些功勞和名聲都是大汗的,但在現攻下外城的是俺答,大汗若強令俺答退出,自己再攻內城就是搶功,這對大汗的名聲大大不利,得不償失!」

    博迪大汗皺眉道:「可是……至嘴的肥肉不吃,那也太可惜了!」

    巴圖魯道:「大汗,有些利益不是非要靠武力強搶的,漢人有句話叫不戰而屈人之兵。」

    「怎麼說?」博迪大汗懵然問道。

    巴圖魯微笑道:「待博迪大汗兵臨城下時,可以藉口與大明修好,讓大明皇帝主動奉上財物求和,以換取咱們退兵,最好是逼使明皇同意下嫁公主和親,如此一來,大汗不費一兵一卒,便把裡子和面子都賺了,關鍵是俺答什麼也撈不到。」

    博迪大汗聞言大喜道:「這主意不錯。」

    巴圖魯卻是搖頭道:「大汗,其實把俺答殺掉是最好的主意。」

    博迪大汗皺了皺眉道:「再說吧,俺答如果肯臣服本汗,倒不是非要殺掉,再說這樣做實在有損本汗的名聲。」

    巴圖魯聞言暗嘆了口氣,倒是沒有再繼續規勸。

    恰在此時,一騎快馬由南邊飛馳而來,正是派出去的探馬。這一騎探馬暢通無阻地來到博迪大學的馬前稟報導:「大汗,索多汗前來迎接,已在前方十里開外。」

    博迪大汗聞言心中的不快稍減,揮手道:「再探!」

    探馬遵命一聲便掉頭離去再探。

    十里並不算遠,只是半炷香時間不到,一支馬隊便出現在視線範圍之內,赫然正是前來迎接的俺答。

    駕……

    博迪大汗在親軍的簇擁之下驅馬上前,前軍紛紛讓到道路兩側。俺答奔至博迪跟前滾鞍下馬,竟然撲通一聲行了個跪地大禮,大聲道:「俺答迎接來遲,特向大汗請罪。」

    博迪愕了一下,繼而心懷大暢,跳下馬背上前扶起俺答,結結實實地給了對方一個熱情的熊抱,大笑道:「俺答兄弟何罪之有,快快起來吧!」

    俺答反抱了博迪大汗一記,誠懇地道:「俺答正打算擒住大明皇帝獻給大汗作為見面禮呢,不過大汗來得正好,這大明皇帝便留給大汗親自擒獲吧。」

    博迪大汗見俺答如此知趣,心情更加暢快,哈哈大笑道:「本汗反而對大明的公主更感興趣。」

    俺答心中一動,陪笑道:「明國確實有兩位美麗的公主,大汗要是喜歡,待城破後便都獻給大汗享用。」

    博迪大汗搖頭道:「明國的官宦人家女子向來節烈,更何況是公主,說不定城一破她們就自盡了,所以本汗不打算破城,讓大明皇帝自願把公主送來和親,俺答兄弟以為如何?」

    俺答臉色微微一變,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有意無意地瞥了博迪大汗身後的巴圖魯一眼,道:「大汗恐怕要失望了。不割地、不賠款、不和親是大明的祖訓,大明皇帝是斷然不會違背祖訓,答應大汗的條件的。」

    博迪大汗哂笑道:「待本汗大軍兵臨城下,刀劍加身的時候,就輪不到嘉靖小兒不答應了。」

    俺答不動聲色地道:「大汗,俺答已經攻破了外城,內城唾手可得,其實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必要與大明談條件了,到時整座大明京城都是大汗的。」

    博迪淡道:「本汗無意入主中原,要整座京城又有何益,殺了嘉靖帝,還會有其他朱家子弟稱帝,既然能養一隻下蛋的母雞,又何必殺雞取卵呢。俺答,回去命令你的手下,沒有本汗的命令,不得發起進攻。」

    俺答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陰冷,表面卻是恭敬地道:「謹遵大汗命令。」

    博迪大汗點了點頭,俺答恭順的態度顯然讓他頗為滿意。

    巴圖魯卻是大皺眉頭,正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俺答把姿態放得這麼低,怕是包藏禍心吧,不行,看來自己還是得再勸一勸大汗把俺答除掉。

    接下來,俺答與博迪這對堂兄弟策馬並髻而行,大家有說有笑的,乍看上去還以為是一對親密無間的親兄弟呢。

    半個時辰之後,博迪大汗的十二萬大軍便抵達京城北邊,駐紮在安定門外,軍營連綿數里長,真個旌旗遮天蔽日,刀槍如林。城頭上的守軍見狀,無不心膽俱寒,士氣低落到冰點。

    本來外城就被攻破了,內城岌岌可危,現在竟然又來了十幾萬的韃子大軍,無疑是雪上加霜,試問內城哪裡還守得住?

    所以一時之間,上至官僚勳貴,下至普通老百姓,全部人人自危,就連嘉靖自己亦有點絕望了,整座皇宮都籠罩在恐懼的氣氛中,一些膽小的太監宮女甚至偷偷地哭了起來。

    然而正當嘉靖和一眾朝官束手無束時,韃靼的博迪大汗竟然派人往城頭上射了一封箭書,要求派出使者入城談判。

    嘉靖和一眾大臣都不知博迪大汗葫蘆裡賣什麼藥,在個時候竟然主動提出談判,不過抱著拖延時間的目的,嘉靖同意了韃靼使者入城。

    十月初三,博迪大汗的使者便帶著國書趾高氣揚地入城了,嘉靖在文華殿中接見了這名韃靼使者。

    這名韃靼使者傲慢得很,見到嘉靖並沒有叩頭行禮,直接就把博迪大汗的國書遞了上去。朱厚熜看完博迪大汗這份國書,不由勃然大怒,差點就把這名使者給砍了,不過卻被一眾大臣苦苦勸住。

    原來博迪大汗這份國書跟俺答之前那份書信差不多,同樣是要求大明下嫁公主和親,賠償五百萬兩銀子,同時開放邊境馬市,允許兩國民間自由貿易,另外還有其他大小條件三十二款之多。

    「大明皇帝陛下,本國大汗的國書您已經看過了,想必清楚了我方的條件。若是貴方滿足我方的要求,我方馬上撤兵退出關外,從此兩國和睦共處,永為友好之邦。」韃靼使者站在大殿中央侃侃地道。

    朱厚熜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冷道:「茲事體大,朕要再考慮考慮!」

    使者傲然地道:「那便給你們三天時間考慮,三天之後若不答應我們的要求,大汗便會下令攻城,到時大軍破城,玉石俱焚,則悔之晚矣!」

    朱厚熜劍眉一挑,正待發作,卻見首輔楊一清在猛使眼色,只得把怒火吞了回去,有三天緩衝期也不錯,徐晉也該收到消息揮師回京救駕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2
第925章 大軍雲集
               
    今天是嘉靖四年十月初三,九月十四日這天,直隸總督兼平虜大將軍徐晉向各地發出集結令,十天之內,北直隸轄下的河間府、真定府、順德府、廣平府、大名府,五府兵馬陸續抵達天津,均由各府知府統率,合計兵力五萬人。

    緊接著山東、河南兩地的兵馬也相繼抵達,合計兵力達到八萬,均由本省最高主官巡撫統率,具體作戰則由本省最高武官都指揮使負責指揮。

    截止至十月初一這天,徐晉麾下的總兵力已經超過了十五萬之眾,聲勢大振。正所謂人多膽氣壯,各路兵馬蠢蠢欲動,紛紛請求徐晉下令,立即揮師北上,驅除韃子,解圍京城,拯求天子!

    然而,徐晉卻是心知肚明,所謂的十五萬大軍水份太大了,因為有相當一部分是臨時組織起來的衙役和民兵,直正的職業衛所軍不足九萬。即便是地方衛所軍,戰力也相當堪憂,真正上過戰場的只有山東軍,而河南軍則只有歸德衛曾經跟隨過自己鎮壓山東礦賊作亂。

    上過戰場和沒上過戰場的軍隊,差距是相當明顯的,姑且不論戰力,光是膽氣上就有天淵之別,一支沒有膽氣的軍隊上了戰場,一觸即潰的可能極大,數量再多也是白搭,十幾個倭寇攆著數百名衛所軍追殺的情景徐晉又不是沒見過。

    地方衛所軍對上倭寇尚且如此不堪一擊,若是面對戰力更加強大凶悍的韃靼騎兵,結果就可想而知了,估計一個見面便潰敗要不成軍了,所以為了穩妥起見,徐晉選擇了繼續按兵不動,他要等王守仁率領的十萬南軍到來。

    王守仁所率的十萬南軍主要由江西、浙江、以及南直隸的軍隊組成,這些地方衛所軍不久前才參加了大明沿海的戰鬥,戰力和膽氣都不可同日而語,而且用起來也順手,畢竟都是老部下了。

    徐晉的打算是把所有上過戰場的隊伍整合起來作為作戰的中堅主力,其他沒有上過戰場的衛所軍作為輔助,至於民兵和衙役則充當預備隊打順風仗。這樣以老兵帶新兵,待幾場硬仗下來,整體的膽氣也便上來了。

    嘉靖四年十月初三,南京兵部尚書王守仁終於率領十萬南軍趕到了天津,徐晉親自迎出城去。

    儘管論到地位,徐晉目前已經在王守仁之上,不過在老王面前,徐晉哪敢端架子,這位可是史上唯一一位集立功、立德、立言於一身的牛人,用兵方面亦是神一般的存在。譬如盤踞在贛南山區密林中幾十年的盜賊,天不管地不收的,結果老王一到,彈指間就全部掃滅了。

    徐晉對老王有著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他抱拳行禮道:「徐晉見過王公!」

    王守仁風塵僕僕,看上去精神還算不錯,不過嘴唇稍欠了些血色,偶有咳嗽,捋著鬍子微笑道:「徐總督客氣了,以文官而加大將軍銜者,縱觀我朝,唯徐子謙一人矣。」

    徐晉不禁暗汗,確實,別說是明朝,縱觀歷朝歷代,皇帝一般都只拜武將為大將軍,文人出身而被皇帝拜為大將軍的,徐晉恐怕是獨此一份了。

    徐晉和王守仁相互見完禮,便輪倒一眾武將向徐晉見禮了,余林生、熊柏、王鐸、馮國清……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熱切興奮的眼神中,流露出崇拜和驚喜,他們齊刷刷地單膝著地,大聲道:「末將參見大帥!」

    才時隔一年,可以再次跟隨大帥征戰疆場,諸將無不熱血沸騰,人人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譬如余林生、馮國清等人,上次參與大明沿海的滅倭之戰,後來都撈了一個伯爵,這次若能驅除韃子解救京城,封個侯爵也說不定呢,畢竟這可是拯救天子,匡扶社稷的大功啊。

    徐晉看著眼前這批驕兵悍將,一時間亦是豪情勃發直上干雲霄,用力地一揮手大聲吟道:「青山矗立,不墮凌雲之志。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本帥願與諸位一道,驅除韃虜,匡扶社稷,萬勝!」

    「驅除韃虜,匡扶社稷,萬勝!萬勝!萬勝!」

    一眾兵將齊聲吶喊,聲入雲霄,戰意高昂!

    王守仁眼前一亮,脫口道:「好一個蒼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萬勝……咳咳咳!」

    王守仁被徐晉這兩句詩刺激得胸懷激盪,竟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謝三槍急忙上前扶住前者,輕輕地撫順其後背。

    好一會兒,老王才停止了咳嗽,用來捂嘴的手帕赫然多了一堆斑斑血跡,徐晉和謝三槍均變了臉色,連忙要傳軍醫。

    王守仁卻是擺手制止了,神色輕鬆地道:「這是老毛病,並不礙事,根據命理推算,老夫至少還有兩年可活。」

    徐晉暗皺了皺眉,早就聽說王守仁有肺病,一直靠服砒霜壓制,歷上的王守仁確實也命不長,估計也就這幾年可活了。

    「師傅切莫亂說,您老人家會長命百歲的!」謝三槍紅著眼道。

    王守仁拍了拍謝三槍寬厚的肩頭微笑道:「生死有命,為師早已看透。三槍,你天資聰慧,為師畢生所學均已傳授給你,再磨礪幾年,必會有一番大作為,好了,堂堂七尺男便不要作此小兒女形態。」

    徐晉不由心中一動,看來老王很看好三槍啊。

    王守仁把手帕放入懷中,目光又落向徐晉,微笑道:「如何揮師勤王救駕,想必子謙已有定計了吧?」

    徐晉倒也不謙虛,點了點頭道:「王公請隨我進城,然後再從長計議。」

    「善!」王守仁便與徐晉一道往天津城內行去。

    城中自然容不下那麼龐大的軍隊,所以各路勤王兵馬均駐紮在城外。

    「報,十萬火急!」

    徐晉和王守仁剛剛在總督衙門大廳中坐落,一名信使便飛報進來:「稟報總督大人,韃子於昨日凌晨偷襲廣寧門,外城已破,如今韃子正在猛攻內城,十萬火急。」

    徐晉和王守仁勃然變色,幾乎同時站了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2
第926章 暗流湧動的雪夜
               
    嘉靖四年十月初三夜間,一股從西伯利亞席捲而至的寒流橫掃了大明北部,陝西、山西、北直隸多地普降大雪,氣溫急轉直下,幾乎滴水成冰。

    夜色如墨,儘管屋外北風怒吼,大雪紛飛,但是大理寺卿張璁的府中卻是來了客人,分別是詹事府少詹事桂萼,戶部左侍郎嚴嵩。張璁和桂萼的關係就不消說了,二人均是靠議禮發家的新貴派,關係十分鐵,而嚴嵩則是走了張璁的路子才爬上高位的,前不久還聯手欲置徐晉於死地,所以這三位均是利益緊密聯繫的政治同盟。

    話說自從楊廷和去職後,楊黨分崩離析,以張璁桂萼為首的新貴派可謂是佔盡了上風,在朝堂中壓得護禮派官員喘不過氣來,甚至差點把徐晉給置之死地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徐晉不僅命大逃過一劫,還因為俺答兵圍京城而鹹魚翻身,被皇上任命為直隸總督,兼拜平虜大將軍,說是手握全**政大權也不為過。

    如此一來,張璁和桂萼等新貴派自然就不淡定了,因為如果徐晉擊退了韃子,成功勤王救駕,立下不世奇功,必將更受皇上的寵信。要知道徐晉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當他強勢回歸朝堂之日,恐怕就是自己等人敗亡之時了。

    正所謂官場險惡,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被壓倒就代表滿盤皆輸,輸掉全副身家性命。試問張璁桂萼等人如何能淡定,如何能甘心眼睜睜地看著徐晉強勢回歸?

    客廳內燃著兩隻火爐,暖意融融,杯中的黃酒也是溫的,但是氣氛卻是有點冷。嚴嵩輕咳了一聲,打破沉默道:「這一場大雪倒是來得及時,聽說楊閣老已命人往城牆上澆水成冰,這下韃子要打進來就難上加難了。」

    張璁搖頭道:「內城不比外城,沒有護城河阻擋,韃子十幾萬大軍要是不計傷亡地強攻,內城估計守不了一天。」

    嚴嵩輕咳了一聲,故作訝然地道:「既然如此,韃靼人今日為何主動求和?」

    桂萼捋了捋頜下稀疏的鬍子,有點賣弄地道:「本來今日早上俺答還在強攻的,結果博迪大汗一到便停止了進攻,還主動派出使節求和,很明顯博迪大汗和俺答之間有分歧。」

    張璁點頭道:「據說達延汗死後,韃靼各萬戶的首領對繼任大汗並不是言聽計從,尤其是右翼三萬戶,如今俺答收編了鄂爾多斯部,想必更不把博迪大汗放在眼內了,彼此有分歧,甚至是爭鬥也不足為奇。」

    嚴嵩目光一閃道:「如此說來,博迪大汗主動求和是因為要整俺答?」

    桂萼哂笑道:「這還不明顯嗎,俺答眼看就要破城了,博迪突然來這一招,不僅阻止俺答,還名正言順地把好處都攬了,不得不說此計高絕,如此看來,這位博迪大汗倒是個手腕高明的,要不就是身邊有高人指點。」

    嚴嵩撫掌道:「此手段確實高明,這麼說,博迪大汗應該不是使詐,而是確實要跟大明和談,如今皇上滿足了他的要求,他應該會信守承諾退兵吧?」

    張璁和桂萼均是高明的官場老手,那會聽不出嚴嵩話中試探的意味,前者淡道:「勉庵不妨直說,出得你口,入得吾等之耳便是!」

    嚴嵩輕咳了一聲道:「正如秉用兄所講,韃子如果全力攻城,內城怕是守不了一天,與其伸長脖子盼徐晉來救,不如咱們勸皇上接受博迪大汗的條件,如此既可退敵保存自身,又可避免徐晉……」

    嚴嵩說到這裡便打住了,大家都是老鳥,有些話不用說透,大家都懂。

    桂萼搖了搖頭道:「韃靼人的條件太苛刻了,單是以公主和親這一條,估計皇上便不會答應,更何還要賠償五百萬兩銀子,這筆錢幾乎能把國庫給掏空了。誰若敢勸皇上接受韃靼大汗的條件,恐怕馬上就要人頭落地。」

    嚴嵩聞言不由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沉默不再言語,死道友莫死貧道,他可以出主意,但絕對不當出頭鳥。

    這時,張璁卻是若有所思地道:「其實……倒是不妨一試的!」

    桂萼皺眉道:「秉用兄,此事非同小可,即使僥倖成功,恐怕也會在青史留下罵名。」

    張璁淡然道:「歷史都是勝利者書寫的,《武宗實錄》不也是楊廷和負責編撰的嗎,好壞還不是筆桿子一揮的事。」

    桂萼和嚴嵩對視一眼,前者有點艱澀地道:「那誰來挑這個頭?」

    「刑科給事中周玉繩!」張璁淡然地道。

    桂萼和嚴嵩不由會心一笑,衝鋒陷盡自然是這位過河卒子先來了,當時彈劾徐晉也是這貨充當急先鋒,如今徐晉鹹魚翻身,最慌的恐怕就是這位了,反正債多不壓身,若是能勸得皇上接受博迪大汗的條件,那徐晉這個大將軍便派不上用場了。徐晉不坐大,對周玉繩來說也是件好事,這傢伙若是知趣,應該不會拒絕當這只出頭鳥才是。

    這邊張璁、桂萼和嚴嵩大人在密議著,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內,剛閒下來的陸炳卻是坐立不安,因為昨天凌晨他已經派了兩人潛入徐府,試圖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藏身在徐府的韓大捷,徹底解決掉這個隱患,然後直到現在,他派出去的兩人都沒有返回,就好像石沉大海一般。

    陸炳料定這次行動已經失敗了,此刻正是惶惶不安,生恐被謝小婉抓住了把柄,跑到皇上面前告他一狀,所以陸炳不僅加派了人手盯緊徐府,在皇宮各處門戶加派了錦衣衛盯著,防止謝小婉入宮面見皇上。

    嘉靖帝四年十月初三,夜幕下的京城大雪紛飛,如此惡劣的天氣,不少朝官和勳貴便卻相互走動得十分頻繁。

    俗語有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如今這種危在旦夕的形勢,雖有忠臣如楊一清費宏等願與君國共存亡,但亦不缺想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的利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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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7章 先下手為強(上)(兩章合一)
               
    正所謂:剛不可久,柔不能守。這場暴風雪肆虐到前半夜便停歇了,十月初四一早竟是個晴朗的早晨,不過西北風還在呼呼地刮著,嚴寒就像一把剔骨刀,京城內外積雪近兩尺厚,城牆的表面亦覆蓋上一層滑不溜手的冰甲,估計就是一頭猿猴也休想攀上城頭去,這是城內守軍連夜往城頭澆水的結果。

    博迪大汗的十二萬大軍就駐紮在京城北面的德勝門外,此時,一支龐大的車隊正在往博迪大汗的營地運送物品,估計有五六千輛之多,隊伍延綿數里,十分壯觀,雪地被車輪和馬蹄輾壓得泥濘不堪。

    中軍大帳前,俺答和趙全兩人跪倒在雪地上,恭敬地向博迪大汗行禮,後者上前把俺答扶起,愉快地哈哈大笑道:「我的俺答兄弟,你實在太客氣了。」

    俺答卻是一臉誠懇地道:「俺答本來還想活捉大明的皇帝獻給大汗作為見面禮的,不過,大汗既然要與大明和親修好,那也便罷,幸好俺答這次南下伐明收穫頗豐,正好把這些戰利品作為見面禮獻給大汗,還望大汗笑納。」

    博迪大汗聞言表情有些不自然了,原來昨晚巴圖魯還苦勸他殺掉俺答以絕後患,他最後也被說動了,結果今天一早俺答就給他送來數量龐大的財物,而且還表現得俯首帖耳的,博迪大汗瞬間便殺意全無了,甚至還有點慚愧呢。

    正所謂吃別人的嘴軟,拿別人的手短。博迪大汗本來就是個優柔寡斷之人,再加上過份的愛惜名聲,此刻收到俺答送來的重禮,那還好意思舉起屠刀,所以根本不理會暗使眼色的巴圖魯,熱情地牽著俺答的手往汗帳內行去。

    趙全瞥了一眼面色陰沉的巴圖魯,嘴角飛快地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嘲諷,拱了拱手道:「巴圖魯將軍請!」

    巴圖魯輕蔑地掃了趙全一眼,轉身便進了汗帳,趙全落後了一步,右手中指與食指間寒芒一閃,竟露出了一枚牛毛細針,不過想到正主是博迪大汗,為免節外生枝,趙全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放棄了給巴圖魯扎一下。

    博迪大汗的汗帳很大,左右兩邊各點了一隻牛油火盆,熊熊的火焰驅散了寒意,地上還鋪上了幾層厚厚的地毯,即使在這冰天雪地裡也是暖意融融。

    「來人,上酒席,本汗要與俺答兄弟把酒言歡。」博迪大汗大聲吩咐道。

    俺答卻是擺手道:「且慢,大汗還是先看看俺答給您準備的特別禮物吧。」

    博迪大汗頓時來了興趣,好奇地問:「俺答兄弟給本汗準備了什麼特別的禮物?」

    俺答向趙全打了個眼色,後者便轉身行出營帳門口拍了拍手,立即便有人抬進來十個大箱子,在大帳內呈一字擺開。

    巴圖魯不由皺了皺眉,便欲先上前檢查一番,趙全卻伸手攔住,笑道:「巴圖魯將軍,這是給大汗的驚喜,您要是打開檢查便無驚喜可言了,還是由大汗自己來吧。」

    「滾開!」巴圖魯冷喝一聲,伸手便把趙全推到一邊,然後把第一隻箱子打開。

    巴圖魯打開了第一隻箱子,頓時金光大作,晃得人眼睛都有點睜不開來,原來箱子中裝的全是一塊塊的金磚,金光閃閃的,把博迪大汗麾下的將領都看得眼直了。

    俺答有點得意地介紹道:「這一箱金磚共有九九八十一塊,是俺答在良鄉的皇帝行宮中得到的,歷來由大明的皇帝獨享,現在獻給大汗您。」

    博迪大汗大步行至箱子前,拿起一塊金磚掂了掂,哈哈笑道:「好,俺答兄弟有心了。」

    博迪大汗愛不惜手地撫摸了一遍金磚,又興致勃勃地行到第二隻箱子,巴圖魯卻連忙擋在他身前道:「大汗小心,箱子還沒檢查過。」

    博迪大汗卻不以為然,這裡是他的大帳,到處都是他的手下,俺答如果在箱子中做手腳害自己,除非他不要命了,所以博迪大汗把巴圖魯推到一旁,淡定地把箱子的蓋打開,頓時又是光華大放,原來這一箱裝的竟然全部都是珍珠,粒粒飽滿潤,顯然價值不菲。

    博迪大汗道:「這些明珠也是在皇帝行宮中得到的?」

    俺答點頭道:「正是!」

    博迪大汗淡笑道:「大明皇帝的生活果然奢侈,來吧,兒郎們見者有份,都過來抓一把,能抓多少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此言一出,博迪大汗麾下的武將均大喜過望,立即圍上來,每人都從箱子中抓取一把珍珠。巴圖魯看著興高采烈的眾將,不由露出了笑容,博迪大汗雖然性格優柔寡斷,但有一個優點就是慷慨大方,對麾下將士從不吝嗇。

    俺答臉上也保持著微笑,不過心裡卻是暗恨,因為這些財物都是他的手下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結果現在卻被博迪大汗拿來收買人心。

    這時,博迪大汗又打開了第三隻箱子,裡面竟然裝了一箱玻璃鏡子,前者拿起一面鏡子,當看到鏡子中的自己時,不由吃驚地道:「這又是什麼神奇的東西?」

    旁邊趙全立即答道:「回大汗,這叫玻璃鏡子,比銅鏡清晰了無數倍,說是纖毫畢現也不為過,這種玻璃鏡子是近幾年才在大明流行開來的,十分之昂貴,普通百姓根本買不起,所以至今還沒流傳到韃靼。」

    博迪大汗不由嘖嘖稱奇,對著玻璃鏡子端詳了一番自己的模樣,這才放下,行到第四隻箱子前。

    俺答見到狀不由呼吸微緊,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察的迫切,眼角餘光瞥向趙全,後者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這時,博迪大汗已經打開了第四隻箱子,頓時幽香撲鼻,竟有一人從箱子中站了起來,巴圖魯急忙大喝:「大汗小心!」

    博迪大汗顯然也被箱子中突然站起來的「活物」嚇了一跳,臉色刷的白了,騰騰地後退了兩步,俺答和趙全正好站在其身後,俺答急忙伸手去扶,而趙全則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箱子那人身上,又藉著俺答的遮擋,抬手在博迪大汗的腦後輕拂了一下,食指和中指間夾著的牛毛細針準確地扎入了博迪大汗的玉枕穴。

    這時,博迪大汗麾下的將領紛紛拔出刀便要撲上來,結果很快便呆立當場,因為這時大家都看清了,箱子中站起來的原來是個盛裝美人兒。此女約莫十六七歲許,鼻似懸膽,膽若施脂,目如秋水,兩眉似那遠山含黛,身形嬌小玲瓏,俏麗的臉蛋上梨渦淺淺,笑起來甜得讓人心跳加速。試問這樣一個人畜無害的美人,能有什麼殺傷力?

    博迪大汗直勾勾地盯著箱子中亭亭玉立小美人,彷彿丟了魂似的,至於腦後玉枕穴被趙全紮了一下,他根本毫無所覺。

    俺答心中竊喜,鬆開「扶」著博迪大汗的手,微笑道:「此女叫趙小燕,可作掌上舞,外號小飛燕,乃京中數一數二的名妓,嘿嘿,服侍人的手段亦是一流。」

    博迪大汗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炙熱,雙手一伸便把這位小飛燕從木箱中抱了出來,發現果然身輕如燕,偏偏摟在懷中卻又軟綿綿的彈力十足,如此身段體態,想必能輕易做出各種銷、魂的動作吧。

    「你叫趙小燕?」博迪大汗把女子單手箍在懷中,低頭霸道地問。

    博迪大汗用的是韃靼語,趙全立即十分狗腿地翻譯道:「大汗問你是不是叫趙小燕!」

    這位名妓一臉恰到好處的嬌羞道:「回大汗,奴家確叫趙小燕!」

    博迪大汗朗笑道:「你以後就是本汗的小燕子了!」

    ……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俺答和趙全離開了博迪大汗的汗帳,前者一身酒氣,顯然喝了不少酒,不過顯然沒有醉意。當兩人在親兵的護衛下遠離了博迪大汗的營地後,俺答立即迫不及待地問道:「趙先生剛才可得手了?」

    趙全微笑道:「索多汗請放心,已然得手,十二個時辰之內,博迪大汗將口不能言,繼而手足癱瘓,不出一月就會一命嗚呼。」

    俺答聞言不禁又驚又喜,喜的自然是除掉了博迪大汗,驚的是趙全竟有如此可怕的手段,無形中能致人於死地,看來自己以後也得小心提防才行,別到時也著了趙全的道兒。

    話說趙全當初也想用這種方法來暗殺徐晉,幸好當時薛冰覺得徐晉是個好官,最後沒有下手,否則徐晉如今恐怕屍骨都寒了。趙全那根牛毛細根塗了慢性毒藥,扎入玉枕穴後,其中的毒素便會慢慢地侵入腦部,不斷損傷腦部神經,先令人口不能言,漸漸四肢癱瘓,最後腦細胞大量壞死一命嗚喚,再厲害的大夫也難找出毛病來。

    俺答雖然年輕,但城府並不淺,雖然心裡忌憚趙全,但臉上卻不會表露出來,他一臉欣悅地道:「這次有勞趙先生了,嘿嘿,先讓博迪得意幾天,回頭本汗會把所有送出去的,連本帶利拿回來!」

    趙全微笑道:「屬下從那巴圖魯的眼神中感受到殺意,幸好索多汗英明,果斷先下手為強!」

    俺答冷笑道:「巴圖魯是博迪的軍師,這老傢伙確實十分睿智,肯定沒少在背後慫恿博迪殺本汗,可惜博迪性格優柔寡斷,今日收了本汗的重禮,斷然不會再起殺心了。博迪如今已不足為慮了,但是那徐晉在天津集結了大軍,為免夜長夢多,本汗得在這幾天把內城拿下,以免到時腹背受敵。趙先生看能不能聯繫上內應!」

    趙全點了點頭道:「屬下回去便派人聯繫內應!」

    ……

    十月初四日晚,小時坊郭府,後院的暖閣內。郭勳給英國公張倫斟了杯酒,陪笑著道:「小張,這是我珍藏了十年的紹興黃酒,快嘗嘗味道如何。」

    張倫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皺眉道:「一般吧,我說老張,這天寒地凍的,大晚上約本國公過府何事?不怕醜話說在前,一萬兩銀子已經是極限了,本國公不可能借更多的銀子給你。」

    今天是十月初四,還有六天就是一個月期限了,張倫自然以為郭勳找他來是為了借銀子交皇上的罰銀。

    郭勳連忙陪笑道:「不是借銀子的事。」

    「不是借銀子?那你找本國公幹嘛?」張倫翻了個白眼道。

    張倫和郭勳本是耍得很好的死黨,再加上兩家有姻親,關係就更加鐵了,但是如今郭勳被削了爵位,要權沒權,要錢沒錢,而且看樣子也沒機會翻身了,已經是鹹魚一條,大家地位懸殊,所以張倫現在也不太願意搭理郭勳了。

    郭勳自然聽出張倫語氣中的不耐煩,心中暗恨,不過這次光靠他自己是不可能協助俺答突破內城的,必須找人入夥幫忙,而英國公張倫跟他關係是最好的,所以他第一個找的就是張倫。

    「小張稍安勿躁!」郭勳又給張倫斟了杯酒,小心翼翼地問道:「據說韃靼大汗昨日派使者入城,要求大明和親賠款,如今朝堂之上的風向如何?」

    張倫撇嘴道:「老郭,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不割地、不賠款、不和親是太宗立下的祖訓,皇上是根本不可能答應的,那刑科給事周玉繩不知死活,今日竟然上書勸皇上為了江山社稷暫時隱忍,接受韃子的條件,結果當場就被盛怒的皇上給下旨拖出午門砍了。」

    郭勳不禁心中一動,刑科給事中是張璁的喉舌,這傢伙當出頭鳥十有**是張璁指使的,看來新貴派也偏向於向韃靼服軟啊。

    「小張,那現在怎麼辦?後天就是三日之期,皇上不滿足韃靼大汗的條件,韃靼十幾萬大軍一旦發動猛攻,內城抵擋得住嗎?」郭勳目光一閃道。

    張倫悻悻地道:「擋不住也得擋,徐晉這慫貨枉稱什麼徐常勝,明明在天津已經集結了近十萬兵馬,結果到現在還不發兵退敵。」

    郭勳冷笑道:「韃靼十幾萬的騎兵呢,光憑徐晉集結起來的十萬雜牌軍如何是對手,估計再多一倍兵力也幹不贏。而且小張你忘了,徐晉可是與你不對付的,砸玻璃作坊搶人這筆賬他還沒跟你清算呢,所以即使徐晉最後力挽狂瀾,擊潰了韃子,你以為你以後的日子會好過?」

    張倫不由面色一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寒聲道:「即使徐晉重返朝堂,他又能奈本國公何?」

    郭勳嘿笑道:「壽寧侯和建昌侯(張家兄弟)當初想必也跟你一樣的想法,結果呢?所以說徐晉可不是善男信女,我郭勳敢斷言,一旦此子得勢,前段時間欲置他於死地的人都沒好下場,張璁、桂萼、陸炳統統都如此,也包括你英國公張倫!」

    張倫心中一凜,猶豫道:「老郭,危言聳聽了吧!」

    郭勳冷笑道:「那便儘管走著瞧,不過,有可能後天韃子就破城了,咱們有沒有命見到徐晉都還難說呢。」

    張倫皺眉道:「老郭,本國公總覺得你今晚怪怪的,有話便直說,別他瑪的拐彎抹角。」

    郭勳神秘地左右看了一眼,這才湊到張倫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後者勃然變色,猛地站起來,驚恐地盯著郭勳,吃吃地道:「老郭,你不是開玩笑吧,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郭勳獰聲道:「小張,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老子也是看在大家的交情分上才拉你一把,願不願意你仔細考慮一下,不加入也不打緊,不過千萬不要說出去,否則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而且一旦俺答破城,你們全族也休想有活路。」

    張倫面色陰晴不定,良久才重新坐下來,郭勳見狀繃緊的心弦總算放鬆下來,笑容滿臉地給張倫斟了一杯酒,此刻躲在屏風後面的李大義亦神色輕鬆地閃身離開。

    「老郭,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要是失敗……後果不堪設想!」張倫面色發白,聲音也有些顫抖。

    郭勳鎮定地道:「放心吧,韃靼十幾萬大軍如今就在城外,即使是強攻也用不了一天時間,咱們只是錦上添花罷了。另外,你道外城是怎麼破的?嘿嘿!」

    張倫吃驚地盯著郭勳,恍然道:「原來廣寧門被攻破,是老郭你搞的鬼?」

    郭勳獰笑道:「是上面那位先對老子不仁在先,就別怪老子不義了,小張,如今大明國運氣數已盡,再跟著老朱家只有死路一條,現在幫助俺答,咱們便又是開國元勛,封妻蔭子不在話下,榮花富貴享之不盡啊!」

    張倫猶豫道:「老郭,韃子可不可靠?到時若卸磨殺驢呢?」

    「放心吧,韃子統共才多少人,他們要統治中原還得依靠咱們漢人!」郭勳立即給張倫送上一副定心丸。

    張倫咬了咬牙道:「好,老郭,你要是能再拉一個人加入,本國公就干了,要不然就咱們兩個,本國公不踏實!」

    郭勳目光一閃道:「那就一言為定,我想靈璧侯湯紹宗應該會樂意加入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3
第928章 先下手為強(中)
               
    十月初五傍晚,大時雍坊陸府,後院中幾株寒梅正含苞待放,樹頭下的殘雪還沒完全化去。屋內,陸炳正陪著母親范氏吃晚飯,其父親陸松也在,一家三口一邊吃晚飯,一邊閒聊著家常。

    陸松原是興王府的儀仗衛隊典杖,其妻范氏被選作興王世子朱厚熜的乳母,於是乎,年齡相仿的陸炳便也成了世子朱厚熜兒時的玩伴。所以說,陸家與興王府的關係非常之緊密。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朱厚熜走狗屎運當上皇帝,陸家自然也跟著飛黃騰達了,不僅范氏被封為一品誥命夫人,陸松也被提拔作錦衣衛都指使,而陸炳則擔任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

    錦衣衛都指揮使乃錦衣衛的最高長官,不過論到實權卻是不如北鎮撫司鎮撫使,因為北鎮撫司主管詔獄,直接向皇帝負責。

    當然,不管父子兩人權力誰大誰小,反正整個錦衣衛系統如今都掌握在陸家父子手中。

    如果按照正常的編制,整個錦衣衛系統應該只有五千六百人,但是明朝的錦衣衛人數彈性很大,多的時候有五六萬,少的時候甚至只一兩千。譬如正德朝的錦衣衛多達數萬,後來朱厚熜登基便裁掉了大部份,所以如今的錦衣衛也就六千左右,光是北鎮撫司便佔了一半人手。

    范氏約莫三十許歲,皮膚白淨,身材豐腴,頗有幾份姿色,此時卻一臉憂心忡忡,不時唉聲嘆氣的。

    陸松皺了皺眉道:「怎麼了,可是今晚的飯菜不對胃口?」

    雖說古代女子的地位普遍低下,但也要看具體情況的,女子要是娘家背景強大,又或者本身強大,那她在夫家未必就會處於弱勢,甚至還可能壓丈夫一頭。譬如范氏,雖然娘家背景一般,但是身為皇上的乳母,一品誥命夫人,若論品秩比丈夫陸松還高,出入皇宮見太后就跟逛街市一樣容易,所以范氏在家中的地位相對強勢,家主陸松反而處於弱勢。

    這時,只見范氏放下筷子,嘆了口氣地道:「本以為咱們家從龍飛天,從此可以扶搖直上,至少會像那些勳貴家族般風光百來年,誰知這清福還沒享幾年就出了這種事,要是韃子打進來……該如何是好呢!」

    陸松頓時有些不悅地道:「胡說八道,內城堅如磐石,韃子如何打得進來,以後休要說這種動搖軍心的喪氣話,若是傳到皇上的耳中可大大的不妙!」

    范氏在家中一向強勢,並未把丈夫的呵責放在眼內,略帶譏諷般道:「堅若磐石?那外城是怎麼被韃子攻破的,如今連韃子大汗也來了,還帶來了十幾萬兵馬呢,內城真的能守住?妾身雖是婦道人家,但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三歲小孩!」

    陸松臉色微沉,不過十分識趣地選擇了沉默,因為他很清楚,一旦反駁,妻子范氏肯定會喋喋不休地跟他卯上勁。

    范氏見到丈夫不說話,只管黑著臉低頭扒飯,心中不由更來氣了,數落道:「都怪你這當爹的沒用,炳兒如今都十八歲了還沒娶親,要是抓緊點張羅,說不定炳兒早已經開枝散葉了,如今韃子就在城外磨刀霍霍的,一旦打進城來,炳兒再有個三張兩短,那咱們陸家就斷掉香火了,咱們將來在九泉之下,如何面對陸家的列祖列宗。」

    范氏越說越激動,竟連眼圈都紅了,彷彿韃子馬上就要打進來幹掉陸炳,讓他們陸家斷掉香火似的。

    陸松皺眉沉聲道:「你這是無理取鬧,純粹惡人先告狀,炳兒的婚事不是一向由你作主的嗎?自己自挑萬揀都揀不著中意的,現在反而怪我,真真豈有此理!」

    范氏怒道:「炳兒的婚事是由我作主,但是你當爹的就不能上點心,別總是指望我!」

    陸炳不由暗翻了個白眼,把碗一放,嘴巴一抹便站起來道:「孩子吃飽了,有事回一趟衙門,爹和娘親慢慢吃!」

    「炳兒,回來,娘親還有話未說呢……快回來!」

    陸炳大步行出屋去,根本不理會身後范氏的叫喚。

    「氣死個人了,臭小子現在翅膀硬嘍,連娘親的話都不聽了,都怪你這當爹的沒把兒子教好。」范氏見到兒子陸炳頭也不回地離開,頓時把火都撒到丈夫身上。

    陸炳快步離開了後院,直到聽不見母親范氏令人生厭的鴰噪才長舒了口氣,作為兒子,陸炳對平庸的父親一向不以為然,唯獨佩服他對母親的忍受力!

    「屬下參見鎮撫大人!」

    陸炳剛行出府門,一名心腹手下便迎了上來行禮,正是那個張環。話說陸炳手下共有三名千戶,這個張便是其中之,另外兩個分別叫時逢清、洪振。

    「可是徐府那邊有動靜了?」陸炳沉聲問道。

    因為張環近日專門負責盯著徐府,所陸炳有此一問。

    張環搖了搖頭答道:「徐府跟平常一般,並沒有異常。」

    陸炳聞言不由深皺起了眉頭,在他看來,如果韓大捷真在徐府,肯定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了謝小婉,再加上日前自己派入徐府的兩人十有八九已經失手,要麼被殺死,要麼被活擒了,如此一來,謝小婉應該會有所動作才對。

    然而,如今徐府毫無動靜,也不見謝小婉入宮向皇上告狀,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所以陸炳此時更加忐忑不安了。

    陸炳面色陰晴不定地沉思著,片刻之後才會過神來,盯著張環道:「既然徐府沒有動靜,你來這裡找本鎮撫作甚?」

    張環目光一閃,壓低聲音道:「鎮撫大人,如今韃子大軍在城外虎視眈眈,皇上看樣子是肯定不會接受韃子的條件的,明天就是三日之期了,弟兄幾個心裡沒底啊,所以擺了一席酒,還請鎮撫大人賞面。」

    陸炳聞言頓時黑下臉來,雖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但是手下心腹背著自己搞串聯,陸炳心裡還是頗為不爽,冷道:「帶路!」

    張環連忙陪笑道:「鎮撫大人請跟屬下來!」

    醉紅樓這個名字聽起來頗有些風塵味道,但並不是青樓,而是大時雍坊中的一座酒樓,即使在整個京城都排得上號,權貴圈子都知道,醉紅樓的幕後老闆乃英國公府。

    這時,張環把陸炳帶到了醉紅樓外,陪笑著道:「鎮撫大人裡面請,天字號雅苑。」

    「張環,看來你小子這幾年撈了不少嘛!」陸炳略帶譏諷地道。

    話說醉紅樓共有四座獨門獨院的雅苑,分別稱為天、地、玄、黃,不是一般人能消費得起的,最低的消費都在千兩以上,即使家資巨萬的人在這裡吃上一頓都會覺得肉痛。

    張環表情有些不自然,陪笑道:「托鎮撫大人的福,屬下近年確實賺了些銀子,鎮撫大人裡面請,時逢清和洪振已經在裡面等候。」

    陸炳一拂衣袖,大步往裡行去,穿過跑堂來到後面,順著石板鋪就的小徑來到了天字號雅苑。

    天字號雅苑面積並不算大,不過佈置得十分雅緻,梅花爭相勁放,幽香撲鼻,有泉池霧氣升騰,不知是溫泉還是人工加注的熱水。

    張環領著陸炳進了屋中,然而,當後者見到屋內大馬金刀地坐著的三人時,不由愕了一下,繼而轉頭惡狠狠地盯著張環。

    原來此時坐在屋中的並不是陸炳的心腹手下時逢清和洪振,而是英國公張倫、靈璧侯湯紹宗,還有郭勳。

    「炳少,久違了!」郭勳三人站起來笑吟吟地打招呼道。

    英國公張倫好整以暇地道:「炳少不要怪張環,他是本國公本家一脈,本國公讓他辦事,他不敢不聽。」

    陸炳臉色陰晴不定,他一直把張環當成自己的心腹,沒想到這位竟是英國公的人,瑪的,這些勳貴家族還真的不容小瞧,上百年的家族,勢力估計已經滲透到朝廷各個部門了。

    「不知英國公今日把陸炳找來有何指教?」陸炳沉聲問道。

    英國公嘿笑道:「炳少且安,天寒地凍的,不如先坐下來喝杯熱酒暖暖身子再聊!」

    陸炳眼神猶疑不定,不過還是在桌旁坐下,張環連忙上前替他斟了杯溫酒。陸炳禁不住冷哼一聲,被張環誆來,他心裡自然十分窩火。

    張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淡笑道:「本國公聽張環說,那韓大捷如今躲在徐府之中,炳少正在為此事苦惱?」

    陸炳不由面色大變,右手下意識地按住了繡春刀的刀柄。郭勳連忙道:「炳少別衝動,我們並無惡意,今日找炳少來,正是打算拉炳少一把,要知在場幾位都是跟徐晉不對付的!」

    陸炳臉色變幻不動,不過按住刀柄的手倒是慢慢鬆了開來。

    張倫又抿了一口酒,悠然地道:「炳少,本國公聽說當初韓大捷已經查出張寅疑似有問題,但你為了搆陷徐晉,硬是壓了下去,還威逼韓大捷在皇上面前作假證,結果導致徐晉被冤枉,李福達打開殺胡口放俺答南下,這才招致今日韃子破城之大禍。嘿嘿,此事若是傳到皇上耳中,不知皇上會如何處置你呢?磔刑?烹刑?車裂?抑或是凌遲?」

    陸炳臉色刷的一下沒了血色,後背冷汗直冒……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43
第929章 先下手為強(下)
               
    約莫半個時辰後,陸炳有點魂不守舍地離開了醉紅樓,返回北鎮撫司衙門,錦衣衛千戶張環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後面,這讓陸炳猶如芒刺在背。

    醉紅樓天字號雅苑內,在陸炳離開後,靈璧後湯紹宗有點擔憂地道:「陸家原本便是興王府的人,與興王一脈的關係密切,陸炳更是皇上自小的玩伴,深受皇上寵信,咱們找陸炳合作會不會太魯莽了,要是他向皇上告密,那咱們三家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有這份契約在手,陸炳要是敢告密,除非他不要命了。」郭勳揚了揚手中那份「同盟契約」,這是他們剛才與陸炳簽下的,後者已經在上面簽字,並且按了手印。

    英國公張倫冷笑道:「即使沒有這份契約,李福達案一旦爆出來,也足夠他陸炳滿門抄斬了,更何況有張環監視著,陸炳是斷然不敢告密的,大家盡可以放心。」

    湯紹宗聞言後稍稍放下心來,這貨膽小而好、色,當初在揚州試圖強佔花魁王翠翹時,便與徐晉結有梁子,前段時間其兒子湯顯繼追蹤徐晉到了通州碼頭,試圖羞辱徐晉,結果卻死在了韃子的利箭下,於是乎,湯紹宗對徐晉更是恨之入骨,再加上嘉靖宣佈取消湯顯繼與永福公主的婚事,讓湯家顏面盡失,所以湯紹宗被郭勳一番說辭便輕易打動了,答應加入造反的行列,給俺答當內應。

    這時,張倫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猶豫道:「老郭,你說咱們要不要拉老徐入夥?」

    張倫口中的老徐即魏國公徐鵬舉,張倫與徐鵬舉的關係很好,所以便生出拉他入夥的念頭。

    郭勳連忙搖頭沉聲道:「萬萬不可,老徐是個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如果是做生意賺錢的行當,找他合作準沒錯,但是造反這種事他是絕對不敢摻和的,而且咱們幾個都與徐晉有梁子,而老徐與徐晉的關係一直保持良好。」

    張倫一想也對,當初徐晉失勢,大家都紛紛出手搶奪徐晉名下的產業,只有徐鵬舉這傢伙不聲不響的,雖然「吞」下了徐晉在蹴產業的乾股,但是蹴產業本就是他負責打理的,只要年底分紅時不少徐晉那份,誰知道他曾經試圖「吞」了徐晉那份乾股,所以如今徐晉東山再起,徐鵬舉還能跟徐晉保持一開始的良好關係。

    「也罷,那便不拉老徐入夥了!」張倫略帶遺憾地道。

    由此看來,張倫這貨還是講點「義氣」的,因為在他看來,一旦韃子破城,他們英國公一脈協助破城有功,定然能夠延續顯貴,而魏國公徐鵬舉恐怕就要家破人亡了。

    「老郭,俺答那邊什麼時候發動?」湯紹宗有點緊張地問,這貨十分怕死,要不是這種事開弓沒有回頭箭,這貨估計隨時會選擇打退堂鼓。

    「明晚丑時發動!」郭勳拍了拍湯紹宗的肩頭道:「老湯別緊張,此事本來就十拿九穩,如今有陸炳加入,那就更加萬無一失了。到時咱們合力拿下宣武門,助俺答攻入內城,而陸炳則騙開宮門控制嘉靖和太后,那便齊活了,嘿,老湯你就等著飛黃騰達吧,到時高官得做,駿馬得騎,封妻蔭子,豈不快哉?」

    湯紹宗聞言不由一陣心熱,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王翠翹那張絕色容顏,惋惜地道:「可惜王翠翹此時不在徐府。」

    「徐晉的正室謝氏也是個美人兒,費氏姐妹更是不可多得的極品,只要老湯你不介意她們身懷六甲的話!」郭勳說完便嘿嘿地邪笑起來,眼神中充滿了怨毒。

    湯紹宗嘿然道:「身懷六甲的還是算了,那對孿生俏婢和謝氏,本侯倒是有興趣嘗嘗鮮。」

    張倫正容道:「你們玩歸玩,可別誤了正事,另外,謝氏和費氏姐夫,還有徐晉的小崽子絕對不能死。今日天津那邊已經派來了信使,徐晉畢日將率二十五萬大軍入京勤王救駕,估計後天便會抵達通州,這時把徐晉的家人控制在手中,說不定能有大用。」

    郭勳冷笑道:「等徐晉後日抵達通州,俺答已經把整個京城拿下了,怕他作甚,二十萬雜牌軍如何是韃靼鐵騎的對手。」

    張倫搖頭道:「徐晉此子人稱徐常勝,能闖下偌大的名頭,確實有過人之處,通州一戰便吃了俺答上萬騎兵,咱們可不能丟以輕心,待明晚發動之後,立即派人把徐府拿下,將徐晉的家人控制在手裡,有備無患!」

    郭勳神色猙獰地點了點頭。

    ……

    朝陽門位於內城的正東方向,從通州解運抵京的漕糧一般都會由此門入城,然後存放在附近的海運倉、太倉、祿米倉等倉庫,所以朝陽門乃京城最繁忙的一處城門。不過,如今韃子十幾萬大軍圍城,朝陽門日夜緊閉,並由振威營五千兵馬負責把守,而振威營的坐營都督正是魏國公徐鵬舉。

    十月初五晚,朝陽門附近的黃華坊,絕大部份的建築均烏燈黑火了,唯獨一家臨街商舖外面還掛著一盞燈籠。昏黃的燈光映照下,商舖門楣上的牌匾分明寫著「悅茶居」三個字,應該是一家茶莊。

    天氣嚴寒,北風把茶莊外面的燈籠刮得左右搖擺,這時,兩條人影出現在黃華坊的街頭,他們沒有交流,只是低著頭往悅茶居快步行來,飛魚服的下襬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這時,一隊五城兵馬司的巡邏小隊從橫街中轉出,正好與兩人迎面遇上,立即呼啦地圍上來厲聲喝道:「站住,幹什麼的?」

    然而,當這些五城兵馬司的軍卒看清眼前兩人竟身穿飛魚服,立即便蔫了,陪笑著道:「原來是錦衣衛的弟兄,誤會誤會!」

    這時,其中一名錦衣衛亮了亮腰牌,為首那名五城兵馬司軍卒當場臉都綠了,陪著小心道:「原來是千戶大人,打擾了!」說完便帶著手下的弟兄十分識趣地離開。

    待五城兵馬司的人離開後,兩名錦衣衛快步行到悅茶居前敲了敲門,稍後,大門便打開了,一顆鋥亮的大光頭探了出來,竟然正是徐晉的親兵趙大頭。

    趙大頭這貨此刻一身平民打扮,不過卻遮掩不住那股戰場廝殺出來的凶悍之氣,當他看清門外兩名錦衣衛的相貌時,立即打開門把兩人讓了進去。

    兩名錦衣衛閃身進了悅茶居,趙大頭哐的把門關上,嘿笑道:「金千戶,司馬百戶,久違了!」

    原來這兩名錦衣衛正是金彪和司馬轅,這兩人當初一同跟隨徐晉出使山東賑災,也參加了鎮壓礦賊王堂,所以與徐晉的交情很好,也正因為如此,兩人並未受到陸炳的重用。

    「老趙,大人何在?」金彪沉聲問。

    「在裡面,你們跟我來吧!」趙大頭帶著金彪和司馬轅兩人到了悅茶居後面。

    話說這家悅茶居其實是徐晉名下的產業,只是知道的人很少,悅茶居的後面有個小院,一共有三間房,平時主要是用來作倉庫的,如今其中一間房還亮著燈,房外面有四名膀大腰圓的漢子把守著。

    「大帥,金千戶和司馬百戶來了!」趙大頭來到門外稟報導。

    「進來!」一把熟悉的嗓音從房間內傳了出來,從容中夾雜著淡淡的威嚴。

    金彪和司馬轅神色一整,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衣服,這才鄭重地推門行了進去。只見燈座上燃了三根蠟燭,把房間內照得亮如白晝,一名唇紅齒白的英俊書生正坐在案後,一襲白色長衫,頭戴四方平定巾,氣質一如既往的從容自若,他正臉帶微笑著望過來。

    金彪和司馬轅急忙上前單膝跪地行禮,齊聲道:「參見總督大人。」

    書案後這名書生自然就是直隸總督兼平虜大將徐晉了,其實他在昨日下午已經入城,只是一直隱匿在此沒有現身,知道他在此間的人屈指可數。

    徐晉微笑道:「兩位免禮,坐吧!」

    金彪和司馬轅站了起來,不過卻沒有坐下,而是恭敬地立在徐晉的案前。徐晉見狀也不勉強,直接切入主題道:「金千戶,司馬百戶,本官讓你查的事可查清楚了?」

    金彪立即道:「回徐大人,已經有眉目了,耀武營的一名千戶李沫如今就藏匿在郭勳府上,所以廣寧門失守,應該與郭勳有關。」

    徐晉不由臉色一沉,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廣寧門失守確與郭勳有關!

    話說徐晉在十月初三晚收到京城外城被攻破的消息,於是便詳細詢問了那名信使,外城被攻陷的經過,他聽完後頓時便起了疑心。

    要知道俺答強攻西直門和德勝門,足足打了大半個月都沒打下,怎麼可能在三更半夜突然就攻破了廣寧門呢,即使偷襲也不可能有這種效果,除非守城的官兵都豬,恐怕就是豬也不可能睡得那麼死。

    當徐晉得知鎮守廣寧門的是耀武營時,疑心便更重了,並且第一個就想到了郭勳,因為郭勳曾是耀武營的坐營都督。

    意識到時態的嚴重性,徐晉立即決定帶著二十名親兵先行潛回京城,而大軍則交給王守仁率領北進。

    所以昨日下午徐晉便秘密入城了,只是為免打草京蛇沒有聲張而已,就連謝小婉她們都不知道徐晉此刻就在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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