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35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35
第900章 拒而不見
               
    所謂的天津三衛即天津衛、天津左衛和天津右衛,均設立於永樂朝初年,這三衛的指揮使都是當初跟隨燕王朱棣靖難的將領,而且,他們的後代一直世襲指揮使之職至今。

    目前天津衛的指揮使叫倪雲鵬、天津左衛的指揮使叫趙繼宗、天津右衛的指揮使則叫梅定甲,這三家均在天津待了一百多年,乃不折不扣的百年將門世家,彼此聯姻,關係如老樹盤根錯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此刻,倪雲鵬、趙繼宗、梅定甲三人正聚在一起商議出兵進京勤王之事,因為皇上命令各地勤王的詔書已經傳達了,他們必須有所動作。

    倪、趙、梅三家的先祖均是驍勇善戰之輩,但將軍的後人未必就是合格的將軍,好兵的後代也未必是好兵。俗語有云:將門無虎子。這句話雖然說得絕對了點,但也不無道理,尤其是像明朝這種武職世襲的制度,武將的後代享受了先輩的餘蔭,啥都不用干就能子承父位,當上高級軍官,久而久之,自然滋生了大量沒有真本事,卻身居高位的草包!

    可巧得很,天津三衛目前的指揮使倪雲鵬、趙繼宗和梅定甲均是平庸之輩,沒本事且毫無進取心,乃不折不扣的蛀米蟲,只管躺在祖宗的餘蔭下享福,麾下的隊伍平時也疏於訓練,幾乎成了三傢俬有的農奴,兵備廢馳,戰鬥力簡直不敢恭維。而且,由於三家壓榨嚴重,不少軍戶因為不堪重負而選擇舉家出逃,所以天津三衛缺員嚴重,目前的兵力加起來還不到一萬,幾乎缺員過半,只能觸目驚心一詞形容。

    正所謂雞吃放光蟲心知肚明。倪、趙、梅三家都明白麾下的軍隊不堪一擊,此刻若是當急先鋒進京勤王,跟十萬韃靼鐵騎對陣,無疑是自尋死路,所以三人一合計,覺得還是應該先固守城池觀望,等各路勤王的隊伍到來再行動,反正天津離京只有兩百多里路,完全可以做到後發先至,倒是不怕皇上事後追責。倘若京城被韃子攻破,那就更加不用擔心皇上追責了,還是考慮一下是投降,還是跑路實際點。

    正當倪、趙、梅三人合計著,倪雲鵬麾下一名把總便匆匆進來稟報導:「大人,北城門來了一名書生,自稱是徐晉,請見指揮使大人。」

    倪趙梅三人訝然地對視一眼,天津衛指揮使倪雲鵬奇道:「可是靖海侯徐晉?」

    把總點頭道:「正是他!」

    「咦,這位不是被奪職削爵,貶為南京國子監監正了嗎?咋跑到咱們這兒來了?」倪雲鵬奇道。

    趙繼宗心中一動道:「不好,此子十有**是找咱們出兵進京勤王的。」

    此言一出,倪雲鵬和梅定甲均皺起了雙眉,他們剛才已經商量好守城觀望,這時如果徐晉跑來催促出兵勤王,那可就麻煩了。

    「宗叔,那咱們怎麼辦?見還是不見?」梅定甲有點緊張地問道。

    趙繼宗是天津左衛的指揮使,輩份比倪雲鵬和梅定甲都要高出一輩,腦子也比較靈活,所以平時倪雲鵬和梅定甲兩人都唯他馬首是瞻。

    趙繼宗目光一閃,果斷地搖頭道:「咱不見。」

    「宗叔,不見不太好吧?這位可不是一般人。」倪雲鵬猶豫道。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徐晉眼下雖然被奪爵貶職了,但他在軍中的威望依然極高,人送外號徐砍頭和徐常勝,把這樣一個人物拒之門外,倪雲鵬有點不踏實。

    趙繼宗反問道:「難道雲鵬賢侄想當炮灰,進京跟韃子的十萬鐵騎對陣?」

    倪雲鵬連忙搖頭道:「自是不想的,好死不如賴活,咱們在這裡吃香喝辣,誰稀罕跟韃子拚命呢。」

    趙繼宗兩手一攤道:「這不就結了,徐晉此子十有**是跑來勸咱們出兵進京勤王的,若是見了他最後不出兵,那咱們也不好交待,所以還不如不見。」

    梅定甲深以為然地頷首點頭,倪雲鵬則有點擔心地道:「可是徐晉就在城外,咱們如何把他打發走?」

    趙繼宗不以為然地道:「今時不同往日了,如果徐晉還沒被奪爵貶謫,咱們倒是不能不給面子,但他徐晉現在只是小小的八品監正,倒是不用顧忌太多,隨便找個由頭把他打發走便是。」

    「要不然乾脆不理會他,把他晾在城外,說不定天一黑他就自己離開了。」梅定甲道。

    趙繼宗搖頭道:「不可,徐晉如今雖在失勢,但犯了如此重罪還能免死,可見皇上對其確實眷顧有加,難保此子日後不會東山再起,咱不能把他得罪死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嘛!」

    「嗯,在理,那便聽宗叔的。」梅定甲和倪雲鵬異口同聲道。

    天津城外,徐晉已經在城下立了近半炷香的時間,仍不見城頭有動靜,劍眉不由輕蹙了起來,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快,倘若是以往,一個小小的衛指揮使安敢如此怠慢自己,真是:龍游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又過了盞茶的功夫,夕陽已經掛在遠處的山尖上了,估計還有半小時左右就要夜幕降臨,時間每多拖一分,通州城便多危險一分,一旦城中的糧食落入韃子之手,那韃子便不用擔心補給問題了,可以全力進攻京城。

    記得歷史上俺答確實兵圍過北京城,但最後未能破城,只是大肆掠奪後撤回了塞外,但是現在歷史走勢完全改變了,徐晉也不敢確定俺答這次會不會攻破北京城。一旦京城被破,嘉靖帝和宗室大臣們被韃靼一鍋端掉,那大明距離亡國估計也不遠了。

    這並不是徐晉想看到的,不管是為了民族大義,還是為了還留在京城中的家人,他都要竭盡全力一搏,若能挽大廈於將傾自是最好的,最不濟也要把家人救出來!

    正當徐晉心潮起伏時,城頭上終於有了動靜,一名軍官模樣的南子從垛口探出頭來喊道:「敢問城下可是靖海侯徐晉?」

    徐晉回過神來,抬頭打量了一眼城上那名武將,拱手道:「在下正是徐晉,敢問城上是哪位將軍?」

    「本將乃天津左衛指揮僉事謝安,久仰徐大人的大名。」城頭那名武將自我介紹道。

    徐晉的心不由一沉,對方主官不出現,卻只派了個指揮僉事來見自己,看來想讓天津三衛出兵的可能渺茫了。

    果然,城上這位指揮僉事客套過後便道:「據說徐大人即將南下應天府任職,是碰巧路過嗎?」

    徐晉劍眉一揚,淡然道:「本官確實將要南下履職,不過適逢通州遭到韃子的攻擊。通州乃京城糧倉,容不得有閃失,所以特來請兵馳援通州,煩請謝僉事打開城門詳談。」

    謝安乾笑了兩聲道:「我們已經收到消息了,倪指揮、趙指揮和梅指揮正商討著出兵事宜,待探子打探清楚情況後將會採取行動。為免奸細潛入城中,三位指揮使已經下令全城戒嚴了,不允許任何人出入,所以眼下實在不宜開門讓徐大人進城,徐大人還是趕緊登船趕路吧。」

    徐晉心中暗怒,不過對方連城門都不肯打開,顯然已經打定主意不見自己,再多說也是浪費口水,所以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便打擾了,徐某告辭!」

    徐晉說完轉身往碼頭行去,徐壽連忙背著包袱跟上。城頭上的指揮僉事謝安愕了一下,摸著下巴自語道:「這位倒是個乾脆利索的主。」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38
第901章 參見大帥
               
    天津三衛的主官對自己避而不見,連城門都不肯打開,明顯不想當那出頭鳥,要說動他們出兵馳援通州顯然不太可能,所以徐晉也懶得浪費口舌,徑直告辭離開,返回了碼頭的船上。

    夕陽西下,只見徐晉背著雙手立於船頭,劍眉深鎖,看著那金蛇亂舞的河面陷入了沉思當中,蕭瑟的秋風吹得他的玉色長衫獵獵作響。

    現在天津三衛是指望不上了,倒是昔日在山東參與鎮壓礦賊王堂的臨清衛、安東衛和歸德衛,徐晉有把握能調動,畢竟這三衛可算得上是他的舊部了。

    然而要調動這三衛人馬,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的,遠水難救近火,不知通州的守軍能不能堅持那麼久。

    眼看就要天黑了,徐壽終於忍不住問道:「老爺,咱們現在上哪去?」

    徐晉瞥了一眼神色徬徨的徐壽,又看了一眼西沉的夕陽,從容地道:「別慌,天塌不下來,先弄點吃的,咱們在船上過一夜,等三槍回來了再說。」

    徐壽見到老爺如此鎮定,倒是心安了些許,開始洗米做飯。船上備有柴火廚具和米糧,倒是方便得很。

    夕陽終於完全沉入了地平線,黑暗開始統治大地,徐壽也終於煮了一鍋米飯,並且就著米飯蒸了一碟臘肉鹹魚干,倒是香噴噴的誘人。

    船艙中點起一盞漁火,徐晉和徐壽主僕兩人就著昏黃的火光一起吃晚飯。徐晉本來就沒什麼架子,並不覺得和下人同席吃飯有失身份,不過徐壽卻是誠惶誠恐的,說啥也不肯在桌旁的小馬紮上坐下,而是端了碗蹲在船艙門口扒飯。

    徐晉見狀也不勉強,自顧自細吞慢嚼,徐壽那貨扒拉了幾口,忽然抬起頭弱弱地問道:「老爺,是不是要變天了?」

    徐晉從徐壽的眼中看到了茫然和深深的恐懼,淡然一笑道:「變不了,大明至少還有一百年國祚,今上御極起碼四十載!」

    徐壽將信將疑道:「韃子都打到通州來了,老爺為何如此肯定?」

    徐晉用筷子指了指天空道:「星象。」

    徐壽眼前一亮,佩服地道:「原來老爺還會觀星相啊。」

    徐晉沒有回答,只是夾起一塊臘肉細嚼,這從容自若的表現看在徐壽眼中,反而變成了一種高深莫測,於是乎這貨便深信不疑了,安安穩穩地享受自己的晚餐。

    徐晉暗嘆了口氣,此刻不知有多少大明的百姓像徐壽這般迷茫徬徨和驚恐了,眼下的京城估計更加是人心惶惶了吧。小婉她們現在也不知怎麼樣了,但願一切安好!

    若按照真實的歷史走勢,大明確實還有一百多年的國祚,而嘉靖帝將當皇帝到六十歲,可是如今歷史已經發生了改變,徐晉也不敢肯定大明的國運將走向何方,剛才的話只是安慰徐壽罷了!

    隆隆隆……

    忽然,岸上有悶雷般的聲響隱隱傳來,徐晉面色微變,側耳細聽,但聞聲音越來越響,靜夜之下聽得分外清晰,這分明就是馬蹄聲。

    哐當……

    徐壽雙手忽然一抖,端著的碗竟然掉落了,米飯撒了一地,他雙眼驚恐地大睜著,嘴巴也張得老大,徐晉分明從他的瞳孔中看到了兩團升騰的火焰。

    「老爺……韃子,韃子!」徐壽滿臉驚恐,語不成調。

    徐晉急忙放下飯碗衝出船艙,抬眼往西北邊望去,一顆心頓時沉到了谷底,只見黑暗中一條火龍正往這邊疾馳而來,轟鳴的馬蹄聲像一曲催命符,撲通撲通地敲擊著大地和人心。

    噹噹噹當……

    天津城的城頭警報長鳴,火光衝天,守軍們狼奔豕突,彷彿突然炸開的油鍋。

    徐壽腳步蹌踉地跳上岸解開纜繩,又跳回船上拿起了竹竿準備逃離,徐晉卻突然道:「且慢!」

    「老爺,韃子馬上就殺到了,再慢連性命都不能留了。」徐壽怕得上下牙咯咯地打顫,差點連竹竿都拿不穩了,撐了好幾下才把船撐離了岸邊。

    「別慌,是明軍!」徐晉道。

    「明軍?」徐壽定眼一看,這時對岸那支火龍已經將近奔到岸邊了,火光之下,但見馬上的騎士果然穿著制式的鴛鴦戰襖,可不就是明軍嗎!

    「我的親娘喲,嚇死小的了!」徐壽大叫一聲,雙腿一彎,便一屁股跌坐在船板上。

    這時,那支明軍的領頭數騎已經奔至岸邊了,舉著火把往運河上照,估計是看到船上的漁火了。

    「姐夫,姐夫!」一把熟悉的聲音從對岸喊了過來。

    徐晉不禁大喜過望,對岸來人竟是謝三槍!!!

    徐壽這貨登時跟打了雞血似的,跳起來手舞足蹈:「小舅老爺,我們在這,我們在這!」

    「哈哈,姐夫在船上,王指揮,我姐夫在那船上呢!」謝三槍興奮地大笑。

    「大帥,大帥!」王林兒等人的聲音隨即也喊了過來。

    徐晉不由精神大振,吩咐徐壽把船撐到對岸。

    烏蓬船一靠岸,謝三槍這小子便嗖地躍了上船,見到徐晉完好無損,頓時鬆了口氣,繼而興奮地道:「姐夫,你看我都把誰帶來了?」

    此刻,運河岸邊上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晝,只見王林兒、趙大頭、郭金雕、皮十一、盧得水、馬八兩、李暮、何勇、張九重,九名鐵桿心腹一字排開在岸邊上,身後則是數千名荷槍實彈的神機營悍卒,他們一個個神情激動,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徐晉的身上。

    徐晉心潮澎湃,在謝三槍的攙扶下縱身躍上岸去,他前腳一落地,王林兒等人便立即單膝著地,大聲道:「末將參見大帥!」

    唰……

    數千名神機營的悍卒同時滾鞍下馬,齊刷刷地行了個單膝禮,並齊聲大吼:「參見大帥!」

    看著眼前這批嫡系的驍兵悍將,徐晉心中頓時豪情勃發,揚手道:「好,神機營的好兒郎們來得正是時候,如今國難當頭,諸位可願與我徐晉一道驅除豺狼,勤王救駕!」

    「願與大帥一道,砍下韃子的頭顱!」王林兒凜聲道。

    「願與大帥一道,砍下韃子的頭顱!」三千神機營悍卒齊聲咆哮,冽烈的殺氣直衝霄漢。

    徐晉拔出腰間的雙筒燧發手槍,激昂地高喝:「驅除韃虜,誓不旋踵,神機營,萬勝!」

    「神機營,萬勝!!!」神機營三千悍卒壯懷激烈的怒吼飄到了遠處的天津城城頭上,一眾守衛不禁面面相覷,敢情對岸來的竟是神機營?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38
第902章 馳援通州
               
    天津城外的運河西岸邊上,火把的光芒把黑夜照得亮如白晝,神機營的軍卒們正在抓緊時間休息和進食,而王林兒等一眾骨幹則圍成一圈,把徐晉團團簇擁在中間。

    徐晉屈膝半蹲,跟前的地面上攤開了一幅京城周邊的地形圖,一邊審視地圖,一邊聽王林兒描述京城目前的情況。

    原來今日上午,王林兒率神機營三千弟兄馳援紫荊關,結果半路上便遇上了韃子的五千騎兵,顯然紫荊關已經失陷了,再無馳援的必要,所以王林兒便果斷下令撤往京城。

    然而,率領這支五千韃子騎兵的將領正是阿里赤,俺答交給阿里赤的任務便是消滅神機營,所以當阿里赤得知前方這支明軍竟然正是神機營,他便立即下令咬尾急追。

    由於韃子兵的騎術高超,漸漸與神機營拉近了距離,要不是當韃子路過繁華的蹴小鎮時忍不住劫掠了一把,估計神機營已經被追上了。

    不過,當王林兒率著神機營的三千弟兄趕到京城外城西側的廣寧門時,負責鎮守廣寧門的耀武營並沒有打開城門放行,反而要求他們就地駐紮在城外御敵。

    神機營眾軍卒無不破口大罵,王林兒十分乾脆地拒絕了耀武營要求,韃子的十萬大軍馬上就要殺到了,神機營才區區三千人,駐紮在城外還不夠人家塞牙縫,所以王林兒便率著神機營眾弟兄繞到了外城南側的右安門。

    然而這時阿里赤已經率五千韃靼騎兵殺到廣寧門外了,負責鎮守右安門的振威營也不敢打開城門放神機營進城。無奈之下,王林兒只好率神機營眾弟兄繞到東面的廣渠門,結果還是吃了閉門羹。

    正當神機營一眾弟兄惱火之際,剛好便遇上了跑回來打探消息的謝三槍,聽說徐晉在天津,大家想都不用想,立即一至決定奔赴天津找大帥去。

    於是乎,王林兒便率著神機營馬不停蹄地趕到天津,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了。

    徐晉聽完王林兒的敘述後,劍眉不由深深地皺了起來,俺答的十萬騎兵既然是打紫荊關而來,那肯定是走的大同路線,而且自凌晨發兵,黎明時份就殺到了三百里外的紫荊關,如此快的推進速度,明顯沒有受到有效的阻擋,甚至是根本沒有受到阻擋。

    那麼真實的情況恐怕跟自己猜想的**不離十了,肯定是張寅打開了殺胡口主動放俺答入關,否則韃子的兵力就算再翻一倍也不可能如此神速地推進到紫荊關的。因為哪怕是殺胡口抵住韃子騎兵一個時辰,附近衛所的數萬邊軍也足以陸續馳援殺胡口了。

    「不用說,張寅就是李福達,肯定是他打開了殺胡口放韃子進關的。」謝三槍悻悻地道:「當初姐夫已經把張寅下獄了,偏偏皇上竟然聽信讒言把張寅給放了,還封了他為大同總兵,陸炳和張璁甚至趁機誣陷姐夫你陷害忠良,真是天作孽……」

    「三槍,休得胡言!」徐晉面色一沉,及時把謝三槍打斷,雖然此刻身邊都是自己的謫系,但正所謂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三槍這些大逆不道的「謗」君之言日後若是傳到皇上耳中,會相當麻煩。

    正所謂伴君如伴虎,不管是雷霆還是雨露你都得當成是君恩,不能有半句怨言,若是為洩一時之憤,圖一時口舌之快而給自己埋下禍根,實在是得不償失。

    經過這次險些被抄家殺頭,徐晉對皇權可謂是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句話可不是開玩笑的,不管你多麼的受寵信,若是行差踏錯,漏洞百出,生死依舊在皇帝的一念之間。皇上可以跟你親密無間哥倆好,但你絕對不能愈越了紅線,不分君臣尊卑。

    縱觀歷史上恃寵而驕的,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下場都十分淒涼,所以保持對皇帝應該有敬畏和謙卑很有必要,除非你能取而代之!

    相比於嘉靖帝朱厚,謝三槍反而對徐晉更加敬畏些,見到姐夫似乎真的動怒了,這小子頓時閉嘴不敢再多言。

    王林兒老成持重,連忙岔開話題救場,沉聲道:「大人,以神機營的兵力要救援通州恐怕有些困難,不如協同天津三衛一道出兵吧!」

    徐晉搖頭道:「天津三衛的主將狐疑觀望,首鼠兩端,難成大事,而且以本官目前的身份,他們未必肯聽從本官的號令,勢必成尾大不掉之勢,還不如不要。」

    王林兒聞言皺眉道:「大人,若是就咱們神機營馳援通州,會不會太冒險了?」

    徐晉胸有成竹地道:「假如攻打通州的韃子只有五千騎,咱們的勝算至少有六成!」說著站起來拍了拍王林兒的肩頭,續道:「老王,你打仗向來穩重,但正因為如此,卻欠缺了一種軍人應有的鋒銳和剛猛,這一點上你不及老戚和二劍!

    求穩當然沒有錯,但戰爭有幾何是十拿九穩的?冒險才是必然,有時只要勝算更大便可放手一搏,必要時,即使九死一生,也要一往無前,向死而生,置之死地而後生!」

    王林兒動容道:「末將受教了!」

    徐晉把地圖捲起遞給了謝三槍,淡定地道:「大家抓緊時間歇息半個時辰,然後出發馳援通州。」

    眾將轟然應諾,紛紛散去休息,半個時辰之時,神機營全員上馬,向著通州方向馳去。

    此刻的天津城城頭上,天津三衛的指揮使倪雲鵬、趙繼宗、梅定甲三人眺望著疾馳而去的神機營,不由面面相覷,他們本以為徐晉得了神機營的助力,會繼續跑來遊說他們一起出兵的,誰料到徐晉竟然如此乾脆,直接帶著神機營離開了,看方嚮應該是要馳援通州吧。

    倪雲鵬佩服地道:「徐晉此子南征北戰,打下偌大的名頭,人送外號徐常勝,果然有他的過人之處,帶著幾千人就敢跟韃子十萬鐵騎對陣,嘖嘖,光是這份膽氣,咱們遠不如人家啊!」

    梅定甲點頭道:「這傢伙確實渾身是膽,別說文官了,就連武將當中也極少見。可是就神機營那幾千兵力,去了通州也是送死吧,要是老子打死都不去。」

    趙繼宗搖頭道:「倒也未必,據說神機營的戰力非常強橫,兩千人奇襲豐州川,摧毀了板升城,還幹掉了韃靼鄂爾多斯的首領麥力艮,搞得韃靼右翼三萬戶雞犬不寧,俺答這次破關南下何嘗不是為了報仇雪恥!」

    梅定甲聞言不由砸舌道:「確實厲害,宗叔,你說徐晉這次會不會成功解圍通州城?」

    趙繼宗道:「宗叔我又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哪知道!」

    倪雲鵬有點躍躍欲試:「要不咱們也出兵搭把手,要是能救下通州,將是大功一件!」

    此言一出,梅定甲不由眼前一亮,顯然也有所意動了,這兩位都才三十出頭,雖然過慣了尸位素餐的滋潤日子,但如果能更進一步,他們還是十分樂意的。

    趙繼宗則差不多五十歲了,熱血和棱角早就消磨一空,他搖頭道:「不可,即使徐晉僥倖解圍通州,但以他們的兵力最終還是守不住的,韃子有十萬呢,他們能抵擋得住嗎?咱們還是老實待在天津,不要趟這渾水了,等各路勤王的兵馬到來再說,至少加起的兵力要與韃子相當才行!」

    倪雲鵬和梅定甲向來唯趙繼宗馬首是瞻,聞言頓時打消了出兵的念頭,但是看著夜色中絕塵而去的神機營,心中還是些悵然若失,彷彿錯過了一次大好機遇。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38
第903章 勳貴誤國
               
    嘉靖四年九月初八,大同總兵張寅凌晨打開了殺胡口關城,韃靼土默特部首領俺答親率十萬鐵騎通過殺胡口南下伐明,在白蓮教首趙全的引領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至紫荊關,並且順利破關而入,隨後又擊潰了率軍來援的保定總兵孫博。

    保定總兵孫博本來率兵兩萬餘前往支援紫荊關的,但是與俺答的騎兵一觸即潰,死傷數千,餘者皆作鳥獸散,保定總兵孫博最後僅率五千殘兵逃回保定城閉門不出。

    俺答並未追擊保定總兵,而是繼續率主力往京城逼近,一路望風披靡,房山縣堅持不到一個時辰就淪陷了,緊接著良鄉也被韃子大軍佔領了,繁華的蹴小鎮被洗劫一空,並且付諸一炬。

    鄉良距離京城也就區區三四十里路,這裡設有行宮,供皇帝平時出行之用,俺答把行宮佔據了,並且下榻於此,逼使這裡的太監和宮女以皇帝之禮來伺候他。

    傍晚時份,在良鄉行宮享受完大明皇帝待遇的俺答終於率大軍兵臨北京城下,並在阜城門和右安門外安營扎帳,十萬大騎兵,營帳連綿七八里,端的是嚇人,京城上下皆為之震顫,上至權貴官紳,下至黎民百姓,無不惶惶不可終日。

    話說自從「土木堡之變」後,大明京城周邊已經將近八十年無戰事了,當年瓦刺太師也先在土木堡活捉了明英宗,大明二十萬精銳軍卒幾乎盡喪,隨後瓦刺大軍更是兵臨北京城下,大明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幸好,這個時候一個力挽狂瀾的牛人橫空出現了,他就是兵部侍郎于謙,于謙沉著應對,他急調河南和山東等地的武裝入京,並且迅速搶運通州的糧食,京城因此兵多糧足,極大地穩定了人心。

    其後,于謙又擁立王朱祁鈺,國有主,民心進一步安定,接著於侍郎又化腐朽為神奇,分別在德勝門、西直門、章儀門外挫敗了瓦刺軍隊,其後更是越打越順,最終殺得瓦刺大軍狼狽撤出塞外。

    八十年前有一代名臣于謙力挽狂瀾,挽大明的大廈於將傾之際,八十年後的今日,歷史似乎又重演了,大明的生死存亡僅乎於一線之間,上天是否還會眷顧已享國一百五十載的大明,再次降下一個力挽狂瀾的于謙來呢?

    夜力如墨,新月如勾,秋霜暗降。北京城外,韃子的營帳連綿,火光之下人影綽綽,馬嘶聲此起彼伏。京城的城頭上每隔一段距離便點起了一盆火炬,守軍們緊張兮兮地來回巡邏。

    百萬人口的京城內,此刻寂然無聲,幾乎所有房屋都烏燈黑火的,百姓都被嚴令待在家中,不得隨意在街上走動。

    此刻內城的官署和皇宮倒是燈火通明,不時可看到匆匆忙忙的小吏在官署間來回走動,氣氛緊張得像一根拉開的弓弦,恐懼就像幽靈一般無處不在。

    韃子十萬大軍就陳兵於城外,一旦城破,必然生靈塗炭,身在其中,試問誰能不心憂?試問誰能不恐懼?

    朱厚此刻的心情除了恐懼,還有憤怒,出離的憤怒,他狠狠地摔碎了一隻成化年間的雞缸杯,還有一隻名貴的端硯,要不是小太監們死死護住,恐怕御案上的那枚玉璽都被他摔碎了。

    韃子大軍兵臨城下,對大明來說毫無疑問是奇恥大辱,對嘉靖帝來說更是奇恥大辱,這等於在他的臉上狠狠地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即使最後俺答被擊退,這一件事都會銘記在大明的歷史上,這將是他嘉靖帝畢生洗脫不去的恥辱!

    不過,這並不是朱厚發如此大火的原因,真正讓他憤怒和心寒的是京營禁軍的表現。

    本來今日傍晚俺答兵臨城下時,朱厚便命京營出戰,正所謂輸人不輸陣嘛,這面子總得要爭的,誰知禁軍十二團營竟然無人敢領命出戰。

    朱厚當場便黑臉了,給出了極高的賞格,結果依舊沒有武將肯領兵出城,最後朱厚只好點名郭勳出戰,後者差點嚇尿,死活不肯領命。

    朱厚勃然大怒,當場便命錦衣衛把郭勳給抓了起來,要以違抗君命之罪砍他腦袋。武勳集團都是一體的,於是定國公、魏國公、英國公這些人紛紛出面替郭勳求情,張璁和桂萼等人也出面求情了。

    然而朱厚正在氣頭上,一定要砍了郭勳,最後武勳集團被逼得無法,只好道出了實情,結果頓時讓朱厚心涼了一大截。

    原來京城十二團營加起來竟然只得四萬多人能戰的,其餘的都是老弱病殘,又或者是勳貴家族的子弟,這些人靠著關係進入京營,只是為了鍍金和吃空餉罷了,有些人雖然在京營中掛了名,實際上連營地都沒踏入過,就更別說參加訓練了,根本沒有戰力可言。

    朱厚知道這種情況後那個氣啊,要不是眼下正值用人之際,他立馬就把這幫勳貴給全部削爵罷職,關進大牢中待罪了。

    但是如今俺答的十萬大軍就在城外虎視眈眈,這時若把這些武勳都處理掉,那就更加沒人領兵守城了,所以嘉靖帝只能打掉門牙往肚裡吞,忍了,不過回到乾清宮後終於控制不住情緒,紅著眼,像頭暴怒的野獸般亂摔東西。

    「勳貴誤朕,勳貴誤朕啊,難道大明的江山真要斷送在朕手裡了?」朱厚頹然地跌坐在御案前的地毯上,手足冰冷,心裡更冷!

    一眾宮人嚇得噤若寒蟬,全部跪伏著以額觸地,就好像受驚的駝鳥,把腦袋埋在沙子裡。

    殿內腳步聲響起,陸炳從外面行了進養心殿,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大吃一驚,撲通的跪倒在地:「皇上要保重龍體啊!」

    朱厚卻突然像還魂了般跳起來,急切地問道:「阿炳,徐晉在哪?錦衣衛追上他了沒?」

    陸炳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妒忌,搖頭道:「韃子現在猛攻通州城,錦衣衛並不敢接近,但聽僥倖逃生的百姓講述,韃子在通州碼頭屠殺了數千人,徐晉恐怕亦在其中!」

    嘉靖帝當場如遭晴天霹靂,臉上再無半點血色,踉蹌幾步,再次跌坐在地上。

    「皇上!」陸炳不由失聲叫道。

    「朕沒事,阿炳你且退下吧,朕要靜一靜!」

    「皇上!」

    「退下!」朱厚的聲音驀地提了八度,雙眼佈滿了血絲,神情頗有些猙獰。陸炳見狀心中一凜,登時不敢再多言,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朱厚呆坐了片刻,忽然自嘲般輕吟道:「一派青山景色幽,前人田地後人收。後人收得休歡喜,還有後人在後頭……朕的江山要由韃子來收割了嗎?」

    朱厚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失魂落魄地行出了養心殿,一眾宮人見狀也不敢多問,連忙提了燈籠跟上。

    朱厚在宮中漫無目的地行著,不知不覺間便到了慈寧宮,這才醒起今天還沒跟母后請安,現在俺答兵臨城下,母后和永福永淳她們恐怕也被驚嚇到了吧!

    朱厚快步進了慈寧宮,結果剛到宮門前便聽到裡面傳出哭哭啼啼的聲響,不由心中一沉,急急跑了進去:「母后……」

    朱厚進了屋,眼前的情景讓他愕住了,只見母后蔣氏好端端的坐在主位上,永福和永淳兩人陪坐在兩旁,均沒有哭,倒是地上跪著幾名婦人在那哭哭啼啼。

    這幾名婦人朱厚都認識,分別是武定侯郭勳的元配鄧氏、定國公的元配馬氏、定國公的兒媳湯氏、還有靈璧侯的元配蔣氏。

    「皇兒來了!」蔣皇后見到形容憔悴的兒子,有點心疼地道。

    「參見皇上!」幾名婦人紛紛向朱厚叩頭行禮。

    朱厚現在非常討厭這些勳貴,皺了皺眉冷道:「爾等何事在此哭哭啼啼?」

    定國公的元配馬氏嘴快,抹著眼淚道:「啟稟皇上,今日上午,臣妾那孫兒文璧和武定侯的長子乾哥兒,還有靈璧侯的三子繼哥兒去了通州,到現在還音訊全無,聽說韃子眼下正在猛攻通州城,求皇上立即派兵去救通州吧!」

    朱厚心中不爽,冷道:「他們跑去通州作甚?」

    馬氏頓時支吾不語,倒是她兒媳婦湯氏頭腦簡單,直言道:「回皇上,聽下人說,文璧、乾哥兒和繼哥兒是想追上徐晉折辱他……哎喲!」

    湯氏還沒說完就被馬氏偷偷地掐了一下,當場痛叫出聲!

    朱厚劍眉一挑,登時就爆發了,喝道:「來人,把她們給朕攆出宮去!」

    朱厚本來就惱火一眾勳貴了,此刻聽到郭守乾、湯顯繼和徐文璧竟然落井下石,企圖在途中折辱徐晉,當場便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朱厚一聲命下,外面便衝出進來幾名羽林衛,幾名婦人都嚇壞了,猛叩頭求饒!

    「皇兒,你這是,有話好說啊!」蔣太后連忙勸阻道。

    然而朱厚正在氣頭上,根本不聽,讓羽林衛把幾名勳貴婦人全部攆了出去。

    「唉,皇兒你這是……為何要發如此大火呢!」蔣太后責備道。

    朱厚沉著臉道:「這些勳貴誤國,朕不砍他們的腦袋已經算仁慈了,母后,像湯顯繼這種貨色,若是招為駙馬端的是辱沒了皇家公主,他與永福姐姐的婚事就此取消吧!」

    「啊!」永淳輕呼一聲,驚喜地扯了扯姐姐永福的衣袖,後者小嘴微張成「o」形,眼底閃過一絲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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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4章 奇襲,解圍通州
               
    嘉靖四年九月初九,重陽節,申酉之交,一輪上弦月斜掛在西邊的天空,清冷的月色映照下,但見運河邊上的野草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秋霜,氣溫在十度左右,寒意侵肌。

    徐晉掏出懷錶打開蓋子,銅蓋翻起時發出哐的一聲,靜夜中特別清晰,朦朧的月色下,只見懷錶的時針剛好指向了五的刻度。眼下正值早上五點,恰好是黎明前最安靜的一段時間,也是人睡得最沉的時候。

    正當徐晉劍眉輕皺的時侯,運河上游終於傳來了嘩啦嘩啦的水響,一個黑點順流而下,快速往這邊接近,原來是一艏小漁舟。

    漁舟越來越近,船頭上忽然亮起一點微弱的火光,並且劃了三個圈,徐晉身邊的趙大頭也連忙亮出了火摺,一上一下地晃動了三次。

    很快,小漁舟便靠岸了,謝三槍和皮十一兩人便機靈地從漁舟上躍了下,後者低聲稟報導:「啟稟大帥,通州城頭上掛的是大明旗幟,並未曾被韃子攻破,韃子的營帳就駐紮在通州城的西面,根據帳篷的數量估算,兵力也就五六千人吧。」

    徐晉點了點頭,對著王林兒打了個手勢,後者回頭一揮手,低聲道:「出發!」

    「出發!」

    「出發!」

    命令一層一層地傳達下去,三千神機營軍卒牽起馬韁,一個跟著一個,在朦朧月色的照明之下,悄悄地往十里之外的通州城摸近,所有馬匹都戴了籠頭,四蹄也裹上了棉布,所以行進時動靜很輕。

    約莫半個小時後,神機營靜悄悄地摸到了距離通州城兩里左右,黎明前的天地一片靜寂,視線可及之處,能見到韃子營地中的火光,還有值守士兵在來回巡邏。

    「上馬!」王林兒一聲斷喝,神機營所有弟兄立即翻身上馬,燧發槍的擊錘卡嚓地拉開了。

    「出擊!」一聲驚天的咆哮打破黎明前的寧靜,緊接著是炸雷一般的馬蹄聲,三千神機營像一條怒龍直撲韃子的營地,殺氣激盪!

    轟鳴的馬蹄聲不僅把睡夢中的韃子驚醒了,也把通州城頭的守軍驚醒了。

    「敵襲!」尖銳的報警聲分別在韃子的營地和城頭響起。

    兩里的距離眨眼即至了,不過韃子的反應也是極快,紛紛衝出帳篷飛身上馬,然而迎接人們的是鋪天蓋地的炙熱鉛彈。

    砰砰砰……

    槍聲如同爆豆般響起,剛剛集結起來的數百名韃子騎兵當場被割麥子般干翻了一大茬,槍聲、慘叫聲、馬嘶聲大作,韃子的營地登時秩序大亂。

    韃子的將領哈丹巴特爾滿臉的絡腮鬍子,打著赤膊從主帳中衝出來,手握一棒狼牙棒,縱身一躍便跳上了馬背,口中嘰哩呱啦地大喝,凌亂的韃子騎兵開始紛紛向他靠攏。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高速的鉛彈從郭金雕那支燧發槍的槍口射出,飛越近一百米的距離,準確無比的擊中了哈丹巴特爾的太陽穴,後者當場腦袋開花,估計天靈蓋都被掀起了,直接從馬背上翻滾下來。

    「臥槽,是條大魚啊,老郭你這手槍法羨慕死老子了!」趙大頭眼紅道。

    郭金雕嘿嘿一笑,重新填裝子彈,尋找下一個目標。這時王林兒已經率著弟兄們直接殺入了韃子的營地,槍聲急如驟雨。

    通州城頭上的守軍這才意識到是友軍來援了,不由大喜過望,通州衛的指揮使苗新聞報後急急趕來,趴在垛口住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城外慘烈的戰鬥,晨風把刺鼻的硫磺味送上了城頭。

    這時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再加上朦朧的月色,分明看到一支身穿鴛鴦戰襖的明軍在韃子的營地中左衝右殺。

    「燧發槍,全火器全騎兵,他奶奶的,是神機營,哈哈哈,是神機營,弟兄們,神機營偷了韃子的營地,快開城,助神機營的弟兄一臂之力!」苗新興奮地大笑道。

    隆隆隆……

    通州城的城門打開,指揮使苗新,指揮同知廖發親率三千通州衛殺了出城,由北邊夾攻韃子大營。

    正所謂蛇無頭不行,韃子的將領哈丹巴特爾一開始便被郭金雕點了名,指揮系統等於殘了一半,再加上遭到突然襲擊,無論是心理上,還是準備都處於劣勢,完全落於下風。

    不過,韃子騎兵的戰力還是不用小瞧的,漸漸穩住了陣腳,幸好通州衛這時開城殺出來,與神機營南北夾攻,韃子終於抵擋不住了,全線崩潰,四散逃命!

    砰砰砰……

    槍聲此起彼伏,硝煙四起,神機營的軍卒縱馬追殺,不少韃子在逃跑時被射殺於馬下。

    當朝陽在地平線升起時,戰鬥基本結束了,通州城西門外屍橫遍地。徐晉在親兵的護衛之下,踏著血跡斑斑的泥土行入韃子的營地。

    但見韃子的營地中到處是丟棄的兵器和馬匹,還有被韃子搶掠來的糧食和各類物資,只能用堆積如山來形容。

    神機營一眾武將均喜笑顏開,趙大頭捋了一把大光頭嘿笑道:「大帥,咱們這次真他娘的賺大發了,正如大帥所講,風險和收益是成正比的,這次冒險真他娘的值了,光是金銀就繳獲了好幾萬兩呢。」

    徐晉心中卻無多大的波動,這些金銀、米糧和物資都是韃子沿途搶掠到的,自己現在只是把屬於大明百姓的東西搶回來而已,倒是繳獲的兩千多匹戰馬才是韃子自己的財物!

    「大帥,這位是通州衛的指揮使苗新,這位是通州衛指揮同知廖發!」徐晉正四處巡視著,王林兒便把苗廖兩人帶到面前介紹道。

    徐晉的目光落向苗新和廖發,兩人連忙肅然行禮道:「末將參見徐大人,徐大人率神機營來援,通州衛上下感激不盡。」

    徐晉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之色,兩人能果斷地開城出兵夾擊韃子,倒不是平庸的草包,至少比天津三衛的主將強得不是一星半點,難怪能守住通州一天一夜,微笑道:「苗指揮客氣了,國難當頭,我輩臣子自當同舟共濟,驅除韃虜。」

    「徐大人所言極是!」苗新拱手道:「末將早就聽聞徐大人用兵如神,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輕易如舉便殺得韃子五千騎大敗,有徐大人在,通州可保無虞了。」

    徐晉肅然地道:「苗指揮謬讚了,韃子估計很快就會大舉反撲,此時言勝還為之過早,趕緊打掃戰場救治傷者,加固城防要緊。」

    苗新和廖發對視一眼,凜然道:「末將遵命!」

    當下,兩軍加快打掃戰場,收殮袍澤的屍體,救治受傷的弟兄,將繳獲的物資統統運入城中,然後緊閉四城,抓緊時間加固防禦。

    這一戰共斬殺韃子千餘人,繳獲戰馬兩千餘匹,不過神機營和通州衛加起來也陣亡三百餘人,傷者近千,這也側面反映出韃靼騎兵的戰力,確實遠在明軍之上,被偷襲和夾攻的情況下還給明軍帶來極大的傷亡,同等數量的明軍絕不是韃子的對手,當然,神機營徐外,畢竟有火器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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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5章 俺答的侮辱
               
    九月初九一早,嘉靖不顧群臣的反對,親自登上了西直門的城樓觀察敵情,城頭上的動靜自然落入了韃子的探馬眼中,馬上飛報入中軍大帳。

    俺答聞報後立即帶著趙全和麾下諸將領出營觀察,趙全取出一支單筒望遠鏡往城頭上掃視了片刻,很快便發現了被一眾大臣簇擁著的嘉靖帝,儘管後者沒有穿龍袍擺儀仗,但觀其周圍文官環繞,侍衛林立,十有八九就是大明皇帝了。

    趙全笑著一指城頭道:「索多汗請看,城頭上那群文官中間的年輕人應該就是嘉靖帝朱厚熜了!」

    俺答接過單筒望遠鏡一看,語帶戲謔地道:「嘉靖這小子倒是長得細皮嫩肉的,比女子似乎還要水靈幾分,不過倒是有幾分膽氣,竟然親上城樓觀察敵陣,本汗還以為他會害怕得躲在皇宮裡哭鼻子呢。」

    俺答麾下眾將頓時大笑起來,有人揶揄道:「待城破後,末將把嘉靖小兒抓住送到索多汗的帳中,令其穿上女裝雌伏於索多汗身下如何?」

    眾將再次哄堂大笑起來,趙全亦笑道:「屬下倒是聽說嘉靖有一胞姐永福公主,乃是一等一的美人兒,而且知書識禮,儀態萬方,身姿妖嬈,想必滋味定然銷、魂蝕骨!」

    俺答舔了舔嘴唇大笑道:「趙先生如此一說,本汗倒是頗有些心動,趙先生以為本汗向嘉靖請求迎娶永福公主為妻,嘉靖會不會答應?」

    趙全搖頭道:「大明與漢唐不同。永樂帝朱棣曾立下祖訓,不和親、不割地、不賠款、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老朱家的種雖然都不咋的,不過卻是對祖訓春為圭臬,嘉靖理應不會接受和親這種條件的,但……索多汗不妨試試!」

    俺答哈哈一笑道:「那便先讓本汗的未來小舅子見識一下草原勇士的風采,好教他知曉拒絕本汗的後果。」

    接下來,俺答一聲令下,但見四支騎兵分別從軍營中馳出,人數不算多,每支也就三千騎,但是東邊一隊全是白馬,西邊一隊全是黑馬,中間一隊儘是紅馬,後面一隊則全是青馬。

    這四支馬隊並沒有發動攻城,而是在西直門外來去如風地策馬奔馳,一邊揚刀喊殺。那凜冽的刀光、整齊的馬隊、震天動地的喊殺聲,還有那如雷的蹄聲,無不讓人心悸膽寒。

    西直門的城樓上,一眾文武大臣見到韃子騎兵如此聲威,莫不為之變色,尤其是耀武營的士兵,盡皆面如土色,兩股顫顫,顯然膽氣已被韃子的騎兵所懾。

    其實俺答這招先聲奪人是效仿了匈奴的單于冒頓,當時漢高祖劉邦被匈奴四十萬大軍圍困在白登山,匈奴的單于冒頓便玩了一招「四色馬」,那場面要遠比俺答這時擺的宏大雄裝得多,可把劉邦嚇得夠嗆的,最後派人暗中賄賂了冒頓的閼氏(妻子)才得以解圍脫身,之後甚至派出了劉氏女子到匈奴和親,以換取和平。

    朱厚熜並不是不學無術的昏君,自然讀過這段漢史,俺答此刻效仿冒頓,顯然是在向自己示威,而且還是赤果果的諷刺和侮辱啊!

    所以朱厚熜此刻既驚且怒,臉色鐵青無比,恨不得親率一支軍隊殺出城去,但一想到城中只有四萬左右能戰的禁軍,而且大部份還是步兵時,他便底氣不足了。

    此時,城外四支韃子的騎兵示威完便陸續退回營中,不過韃子的中軍又有十幾騎馳出,為首之人赫然正是趙全,他手裡提著一名五花大綁的人,看服飾應該是名太監。

    趙全提著那名太監來到西直門下,同來的十幾騎韃子騎兵舉起盾牌護在趙全身前,以防城頭的明軍放箭攻擊。

    趙全把那名太監丟在地上,對著城頭大笑道:「城上的可是大明皇帝?本人趙全!」

    「趙全!!」朱厚熜眼中冷芒一閃,喝道:「來人,放箭!」

    嗖嗖嗖嗖……

    一排利箭登時從城頭上攢射下來,不過均被韃子的盾牌擋下了,根本傷不到趙全分毫!

    儘管如此,趙全還是捏了把汗,一指地上那名太監揚聲道:「這名閹人乃良鄉行宮的主事太監楊增,索多汗有一封書信要逞給大明皇帝的,就在這名閹人身上,看與不看,悉隨尊便!」

    趙全說完揮刀割斷了太監楊增身上的繩索,然後在盾牌的防護下迅速後撤。

    朱厚熜驚疑不定,最終還是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命人從城頭放下一隻籮筐把太監楊增吊了上來。

    楊增剛被吊上城頭,一眾侍衛立即便撲上去把他擒住,仔細搜過身,沒發現有異這才放了他,並將從他身上搜出的一封書信逞給嘉靖。

    嘉靖正要接過書信,首輔楊一清卻是喝道:「皇上且慢。」

    嘉靖帝下意識地縮回手去,楊一清搶先接過書信,抽出裡面的信箋仔細檢查一遍,又湊到鼻子底下聞了聞,確認沒問題,這才遞還給朱厚熜。

    朱厚熜接過信箋一看,登時勃然大怒,咆哮道:「俺答蠻兒,安敢欺朕於斯耶!」

    旁邊的楊一清、費宏和張璁等人探頭一看,無不勃然變色,信的內容十分簡短,是用俺答的口氣寫的,大概意思就是要求嘉靖帝把永福公主下嫁給他和親,並且開通馬市,與韃靼互通邊貿,賠償白銀五百萬兩,同時釋放掉被捕的白蓮教徒丘富,如果嘉靖不答應,他將會下令攻城,活捉嘉靖云云!

    「豈有此理,韃子狂妄,欺人太甚了!」群臣無不大怒,紛紛破口大罵。

    朱厚熜把信箋撕得粉碎,揚手拋落城頭,厲喝道:「開炮!」

    轟轟轟……

    城頭上的幾門火炮同時開火,炮彈呼嘯著飛向韃子的營地,可惜射程不夠,距離韃子營地百米外便落地了。

    趙全站在中軍帳前微笑道:「嘉靖那小子估計被氣壞了。」

    俺答哈哈大笑起來,他並不是真的要娶永福公主,這只不過是戰前的攻心策略而已,激怒嘉靖和群臣的同時,也打擊了城中守軍的士氣。

    然而俺答剛剛大笑完,對他的打擊卻來了,一名士兵急急來報:「啟稟索多汗,哈丹巴特爾將軍遭到神機營偷襲,大敗,本人已經陣亡!」

    俺答臉上的笑容嘎然而止!!!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38
第906章 悔之晚矣
               
    俺答臉上的笑容嘎然而止,繼而勃然大怒地咆哮道:「神機營!又是神機營!!氣煞本汗也。哈里赤,特穆爾,本汗命你們率騎一萬,五日……不,三日之內拿下通州城,消滅神機營,否則提頭來見。」

    哈里赤和特穆爾兩人凜然上前道:「屬下領命。」

    很快,哈里赤和特穆爾兩人便點了一萬韃靼騎兵,並驅使著兩萬漢奴向通州進發。這些漢奴都是韃子一路上俘虜的大明百姓,用武力迫使他們當苦力,幫助搬運輜重和搶掠來的各種物資。

    西直門的城樓上,一眾文武大臣見到城外的韃子騎兵在調動,只以為對方就要發動攻城了,紛紛勸說嘉靖帝離開城頭返回皇宮,不過他們很快便發現,韃子並不是要發動攻城,而是調兵往通州方向去了。

    楊一清捋著鬍子若有所思地道:「看樣子俺答是在向通州增兵,如此說來,韃子肯定是攻打通州受阻了,不得不增兵支援。」

    群臣聞言既憂且喜,喜的自然是通州這個糧倉暫時守住了,憂的是韃子現在向通州增兵,不知通州還能不能繼續守住,一旦通州落入韃子手裡,韃子獲得了城中的大量糧食和物資,對京城的防守將非常不利。

    「通州衛的指揮使是何人?」朱厚問道。

    定國公徐光祚、成國公朱麟、魏國徐鵬舉、英國公張倫、武定侯郭勳等勳貴不由面面相覷,他們雖然都是五軍都督府的都督,而且各自分管一營禁軍,但通州衛並不是京營,誰會刻意去記一個地方衛所指揮使的名字?

    朱厚見狀不由臉色微沉,這時,一把清朗的聲音答道:「回皇上,通州衛的指揮使叫苗新,指揮同知叫廖發。」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名站在外圍的年輕官員,雖然身材矮小,但是身形筆直,皮膚白淨,雙目頗具神蘊,氣質溫文爾雅,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赫然正是兵科給事中徐階。

    朱厚臉色稍霽,他自然認得徐階,畢竟這位是他御筆親點的探花,而且費宏也在他面前稱讚過徐階,此刻,負責掌管五軍都督府的勳貴均回答不上來,倒是徐階這個兵科給事中回答上了,可見確是個認真辦事的,倒是個值得重用的人才。

    張璁見朱厚面露讚許之色,眉頭暗皺了皺,徐階在同屆的進士中確實相當出色,他也曾試圖把徐階拉攏到自己的門下,只是後者總是不卑不亢,從來不明確表態,顯然並不想依附自己,但又不想得罪自己,是個小滑頭。

    這時,只見徐階又趁機進言道:「皇上,通州乃京中糧倉,如今又正值夏稅解京,大量米糧堆積在通州城,絕對不能落入韃子的手中,臣以為應該立即派兵支援通州。」

    定國公徐光祚立即斥道:「荒謬,一介小書生安敢言妄兵事,京城中本來就兵力不足,哪裡還能分兵救援通州?」

    郭勳立即附和道:「定國公所言甚是,糧食安能與皇上的安危相提並論,這個時候應該固守待援,絕不能分兵,徐階置皇上的安危於不顧,居心叵測,理應斬之!」

    「正是,此子妖言惑眾,當斬!」成國公朱麟亦厲聲附和道。

    英國公張倫等人也紛紛出言要求斬了徐階,誰讓徐階剛才多嘴,自己在皇上面前出風頭就算了,卻打了所有勳貴的臉,而且徐階還建言分兵支援通州,這不是把他們這些勳貴往火坑裡推嘛,畢竟出兵通州總得有人領兵,這個任務十有**會落在他們這幫武勳的頭上。

    除此之外,眾勳貴的家業都在京中,一旦分兵救援通州,將置一家大小於更危險的境地,他們自然打死也不肯幹!

    張璁瞥了一眼臉色微沉的徐階,嘴角露出一絲哂笑:「徐階這小子聰明反被聰明誤,想在皇上面前表現邀寵,誰知卻把勳貴集團給得罪了,到底還是嫩了點啊。」

    正在一眾勳貴群情激昂地要求斬殺徐階時,費宏看不過去了,沉聲道:「皇上,我朝言官不以言獲罪,徐子升建言或有考慮不周的地方,但並不見得包藏禍心,今若斬之,以後誰還敢建言?」

    首輔楊一清捋鬚點頭道:「健齋(費宏的號)所言甚是,而且徐子升建言並無過錯,通州確實不容有失,但從京城中分兵支援通州確也不妥,老臣以為皇上可命天津三衛出兵。」

    現在的嘉靖帝對勳貴集團相當不喜,要不是正值用人之際,再加上禁軍十二團營都掌握在眾勳貴手中,昨天他就把膽敢違抗君命的郭勳給砍了,這時自然不會聽勳貴的把徐階這種人才斬了,點頭道:「便依楊先生所言,速調天津三衛馳援通州。」

    一眾勳貴見皇上沒有降罪徐階的意思,均不敢再糾纏下去,畢竟都明白皇上如今並不待見他們。

    嘟嘟……

    這時城外的韃子軍營中傳來了沉渾的號角聲,韃子兵像潮水般從營地中開出,一架架攻城車、回回炮、雲梯等攻城器械也被推到了陣前。

    「韃子馬上就要攻城了,皇上乃萬乘之軀,系江山社稷於一身,還是趕緊回宮吧!」張璁進言道,一眾大臣也紛紛勸說。

    朱厚也知道自己繼續留在這裡,會影響到將士守城,於是便率著一眾官員離開城樓,返回皇宮中。

    上午十時許,韃子對西直門發動了猛攻,試圖把護城河填平,只是北京城畢竟是大明的國都,護城河挖得又大又深,城牆更是又高又厚,而且還築了堅固的甕城,韃子想攻破又談何容易?

    所以韃子的第一次進攻很快便無功而返了,只在護城河邊上丟下了上百具被射成箭豬一般的屍體。

    不過,俺答雄心勃勃而來,自然不會被這點困難嚇倒,他立即改變了策略,一邊派人到上游去堵塞護城河的源頭,一邊開挖坑渠,試圖把護城河的河水引走。

    韃子驅使數萬漢奴日以繼夜地開挖坑渠,第二天終於挖出數條坑渠把護城河水引走了,護城河水位急劇下降,接著,韃子又花了半天時間,填平了幾十米的河段,終攻到了城牆下,戰鬥徒然變得激烈了起來。

    韃子本來不擅長攻城戰的,但是在趙全這漢奸的幫助指點下,韃子建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甚至還運來了繳獲的十幾門明軍火炮。

    「衝呀,殺啊……轟轟轟!」

    韃子數萬大軍扛著雲梯前仆後繼地衝向城牆腳,馬隊用套索索住巨木充當攻城槌猛烈撞擊城門……

    轟轟轟……

    西直門外炮聲此起彼伏,巨石一塊接著一塊地飛上城頭,利箭像雨點般鋪天蓋地,激戰了半天,雙方都死傷極大,不過作為攻城方的韃子損失自然更加慘重。

    文華殿內,嘉靖帝和群臣均坐立不安地靜候著,每隔一刻鐘便會有侍衛把西直門的實時戰況報上來。

    這時,卻見通政司的通政使衛漢文面色凝重地進了文華殿,跪倒在御案前沉聲道:「皇上,通政司剛剛收到山衛太原八百里加急奏報。大同總兵張寅實乃白蓮反賊李福達,現在已經公開豎旗造反,起兵攻佔了朔州,並且兵逼太原。據查,張寅此賊在九月初八凌晨打開了殺胡口,放任俺答十萬騎兵南下。」

    通政使衛漢文剛稟報完,整座文華殿頓時炸鍋了,朱厚瞬間面如死灰,張寅就是李福達!張寅真的就是李福達啊!朕冤枉徐卿了,悔不該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39
第907章 平虜大將軍
               
    張寅就是李福達啊!

    如果說後悔是一條毒蛇,此刻這條毒蛇正在狠狠地噬咬著嘉靖的心靈,悔不該,悔不該啊!!

    當初張寅明明已經被徐卿抓捕了,自己卻偏偏不信任他,不僅冤枉他假公濟私陷害忠良,還把張寅這賊人給釋放了,甚至還還極為愚蠢地升了張寅為大同總兵,這才招至今日這彌天大禍,徐卿並沒有背叛朕,都是朕的錯,都是朕的錯啊!!!

    想起徐晉離京前還提醒自己張寅並不可信,而自己卻怫然離開了徐府,朱厚便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兩記大嘴巴,心中後悔與內疚相交織,久久不不能平復。

    可惜這世上並沒有後悔藥,現在俺答的十萬鐵騎已經兵臨城下了。

    大明的百姓遭到韃子的屠戮!

    大明的尊嚴遭受韃子的踐踏!

    大明的生死存亡僅乎於一線!

    一旦城破,自己將成為亡國之君,成為大明最恥辱的皇帝,還有何顏面去見朱家的烈祖烈宗?一念及此,嘉靖帝便悲憤難當,雙眼都泛紅了,他緊握著雙拳,十指的指甲把手掌都刺破了。

    殿內一眾文武大臣神色各異,議論紛紛,特別是之前上書請斬靖海侯徐晉的官員,心裡都在暗暗打鼓。譬如刑科給事中周玉繩,估計腸子都要悔青了,他當初甘當張璁的馬前卒,拚命彈劾徐晉,結果徐晉不僅沒被砍頭,此刻還證實了大家在張寅這件事上冤枉了他,倘若大明渡過這一劫,此子估計很快就會被皇上重新重用了,一旦徐晉東山再起,他周玉繩自然沒有好果子吃。

    不過,此刻殿內最慌亂的並不是周玉繩,而是武定侯郭勳。只見郭勳臉色蒼白,心裡怕得要死,畢竟張寅的指揮使一職,正是他幫忙搞到手的,這種事一查便知。如今證實張寅就是白蓮反賊李福達,那他郭勳自然脫不開關係,一個勾結白蓮反賊的罪名是沒得跑了。

    郭勳後悔極了,後悔自己當初太貪,竟然鬼迷心竅拿了張寅的好處,幫他活動了一個指揮使之職,一旦此事被查出,勾結白蓮反賊的罪名坐實,那他便必死無疑,甚至會落得個抄家滅族的下場。

    郭勳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在嘉靖帝心中的地位遠不及徐晉,徐晉私通白蓮妖女最後可以免死,但他肯定沒有這種待遇,更何況張寅打開殺胡口放行韃子南下,並且趁機豎旗造反,犯下如此彌天重罪,估計跟他沾上邊的都得死了!

    張璁此刻亦是臉色陰沉,心中後怕不已,想當初張寅被徐晉抓捕時,武定侯郭勳還專門找過自己幫忙說情,並且信誓旦旦地保證張寅沒有問題,結果現在證實張寅竟是白蓮反賊李福達,幸好,當時自己並沒有在皇上面前替張寅說情,要不就被坑慘了。

    不過,張璁和武定侯郭勳關係密切,一旦郭勳出事,他張璁也難以乾乾淨淨地全身而退,所以張璁此時既擔憂又惱恨,惱恨自己被郭勳這種豬隊友給坑了。

    這時,只見翰林侍講學士夏言出列大聲道:「皇上,如今已經證實張寅就是白蓮反賊李福達,可見徐子謙當初並未假公濟私,陷害忠良,而是大家冤枉了他。倘若張寅當初被徐子謙抓捕證法,何來今日之大禍,臣以為應該嚴肅追責,還徐子謙一個公道!」

    此言一出,在場大臣過半都微微變色,絕大部份都是張璁一黨,要知道當時他們為了置徐晉於死地,紛紛上奏本,大書特書徐晉的罪狀,其中一條就是徐晉陷害忠良,這也是嘉靖帝最不能容忍的一條。

    這時嘉靖帝終於從自責中回地神來,醒起當初正是陸炳說調查過張寅沒問題,自己才選擇相信的,不僅把張寅給放了,最後還任命他為大同總兵。

    朱厚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厲聲喝道:「來人,把陸炳那混賬東西叫來見朕!」

    於是乎,一名小太監便急急離開了文華殿,跑去傳召陸炳,後者雖然是錦衣北鎮撫司鎮撫使,但還沒資格進文華殿參加朝議。

    這時夏言又道:「皇上,臣以為應該立即派人召還徐子謙!」

    「臣附議,徐子謙身經百戰,人稱徐常勝,值此國難當頭之際,理應召其回京領兵退敵!」戶部尚書秦金出列道。

    「臣亦附議!」

    「臣亦附議!」

    護禮派的官員紛紛跳出來主張調徐晉回京,現在張璁勢大,楊閣老又垂垂老矣,加上受到安化王一案的牽累,已經難以制衡張璁一黨,所以護禮派都希望徐晉能回到朝堂上制衡張璁一黨。

    「皇上,雖然大家在張寅這件事上冤枉了徐晉,但是徐晉私通白蓮妖女卻是事實,王直造反也是事實,而且那白蓮妖女薛冰馨更是反王之女,罪證確鑿,此時若起用徐晉大不妥!」桂萼立即跳出來反對道。

    「臣亦亦以為不宜起用徐晉!」

    「徐晉雖然打過不少勝仗,但對上韃子未必能取勝,若論對陣韃子的經驗,徐晉那及得楊閣老,有楊閣老坐鎮京中足以,何必召還徐晉這個罪臣?」

    新貴派們紛紛跳出來反對召還徐晉,好不容易才把徐晉板倒,他們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徐晉被起用呢。

    正當一眾文武大臣吵得不可開交時,一名大內侍衛快步進了文華殿,眾人以為是西直門的戰報又送來了,都停止了爭論,畢竟眼下西直門的戰鬥關乎全城的安危。

    然而,那名大內侍衛快步來到御案前單膝跪倒,雙手將一封信函高舉過頭大聲道:「報,這是通州派信使送來的信函,請皇上過目。」

    嘉靖心中隱隱生出一絲期待,連忙道:「快呈上來!」

    司禮監太監畢雲連忙從侍衛手中取過信函呈到御座上,嘉靖帝接過打開,取出裡面的信箋,當他看到上面那一手熟悉的楷體時,騰的一下便站了起來,繼而狂喜失聲:「是徐卿,是徐卿寫給朕的信,他在通州,他如今人在通州!」

    殿內一眾大臣不禁面面相覷,張璁等人的面色明顯難看了幾分,而武定侯郭勳更是神不守舍。

    「好!」朱厚看完信函的內容,頓時喜上眉梢,竟然興奮得一拳砸在御案上,哈哈大笑道:「徐卿昨日黎明時分率神機營奇襲圍困通州城的五千韃子騎兵,一擊而潰,並且陣斬韃子大將哈丹巴特爾。」

    此言一出,頓時全場震驚!!

    「楊先生,費先生,這是徐晉的書信,你們也看看!」朱厚喜上眉梢,把那封信傳給了楊一清。

    楊一清看完後亦是大喜,捋著花白的鬍子由衷讚歎道:「徐子謙不愧徐常勝之名,健齋,你收的好門生啊,著人讓老夫羨慕。」

    費宏接過楊一清遞來的書信掃了一眼,亦不禁面露笑意,這書信上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了,毫無疑惑是徐晉手書。

    朱厚眉飛色舞地道:「難怪俺答昨日突然調兵往通州,原來是被徐卿擊敗了,不過徐卿在信上說,如今通州的兵力不足,而他手中又無兵可用,故向朕請兵,可惜如今京城中亦兵力不足,朕為難啊!」

    楊一清捋鬚微笑道:「徐子謙不是向皇上請兵,而是向皇上討要兵權啊!」

    正所謂一語驚醒楚中人,嘉靖拍了一下額頭,自己倒是一時高興得糊塗了,徐晉如今被削了爵位,官職也不過是小小的八品監正,如何調動得了地方部隊,要不是神機營是他的嫡系,估計他連神機營也調動不了。

    於是朱厚毫不猶豫地道:「傳朕旨意,茲任命徐晉為直隸總督,兼拜平虜大將軍,節制諸路勤王兵馬,命尚寶司立即鑄造直隸總督關防和平虜大將軍印信,不得有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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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8章 死裡逃生
               
    當陸炳在小黃門的引領下來到文華殿前時,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了,心裡反覆地問候著武定侯郭勳的祖宗十八代,因為當初郭勳在他面前信誓言旦旦地保證過張寅沒有問題,誰知張寅不僅有問題,而且還是臭名昭著的彌勒教首李福達,所以陸炳認為自己這次是被郭勳這個豬隊友坑了,心中咒罵不已。

    然而事實上,陸炳當初為了羅織罪名置徐晉於死地,已經有點走火入魔了,明知韓大捷等人查出張寅疑似有問題,他還是壓了下來,並且威逼韓大捷在皇上面前作偽證。他這種行為無疑等於自掘墳墓,不僅把自己坑了,還坑了嘉靖,坑了京城的百萬人,坑了整個大明。

    陸炳認為郭勳這豬隊友坑了他,殊不知他自己才是最大的坑貨!

    且說陸炳忐忑不安地進了文華殿,撲通一聲跪倒在御案前,誠惶誠恐地磕頭道:「屬下參見皇上。」

    朱厚收到徐晉自通州的來信後,此刻已經鎮定了許多,連日來糟糕的心情也大為好轉,不過當他見到陸炳還是氣不打一處,臉色登時便黑下來,一拍御案喝道:「阿炳,你當初不是查證過張寅家世清白,絕對不可能是李福達嗎?害朕誤會徐晉殘害忠良,最終招至今日韃子兵圍京城之大禍,爾之罪,雖百死莫贖!」

    陸炳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連忙叫屈道:「皇上,屬下知罪,但是調查張寅身世的是韓大捷韓千戶,屬下也是輕信了韓千戶,皇上明鑑啊!」

    陸炳說著便嘭嘭嘭地猛叩頭起頭來,額頭很快就磕破了,鮮血汩汩而流,把眼睛都眯住了,看著觸目驚心。

    朱厚見狀頓時心生不忍,畢竟陸炳是他從小玩到大的發小,而且陸炳的生母還是他的乳母,兩人可以說情如手足,於是沉聲道:「夠了,起來吧,去把韓大捷和參與調查張寅身世的錦衣衛統統抓起來,關進入北鎮撫司大獄待罪,這幫玩忽職守的混賬誤國誤朕,死不足惜!」

    陸炳暗鬆了口氣,暗暗慶幸自己留了後手,又對著御座恭敬地叩了一記響頭,這才退出了文華殿。

    陸炳離開了文華殿後,神情驀地變得猙獰起來,他一把抹去額上的鮮血,對著身邊幾名心腹低聲吩咐道:「你們馬上帶人抓捕韓大捷和張謀等人,要死不要活!」

    陸炳的幾名心腹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凜然領命離開。

    僅僅半小時後,四具血淋淋的屍體便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北鎮撫司衙門的大堂中,分別是張謀、倪二、關雄和劉仲興。這四人均是千戶韓大捷的手下,當初便是他們到張寅的老家陽曲縣調查的,現在已經被滅了口。

    陸炳神情冷漠地掃了一眼四具屍體,皺眉問道:「韓大捷呢?」

    陸炳手下一名心腹答道:「今日正好是韓大捷輪休,估計是回了家中,張環已經帶了弟兄前往抓捕。」

    陸炳聞言放心不下,立即帶了手下五十名錦衣衛離開北鎮撫司,直撲韓大捷的家中。

    此時已經日落黃昏了,西直門的方向依舊炮聲連天,喊殺聲此起彼伏,城外的韃子顯然還在猛烈地攻城。城中的大街上空空蕩蕩的,只有五成兵馬司的衙差手執刀槍在街上巡邏警戒。

    五城兵馬司的衙差自然不敢阻攔錦衣衛,遠遠見到便點頭哈腰地讓開了道路,所以陸炳很快便帶著五十名錦衣衛趕到了韓大捷的住處。

    韓大捷的住宅位於外城的崇北坊,當陸炳邁進宅子時,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便撲鼻而來,但見院中橫七豎八地倒下不少屍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慘不忍睹。

    「屬下參見鎮撫大人!」一名錦衣衛百戶提著血淋淋的繡春刀從屋裡行出來,匆匆來到陸炳面前行禮,此人叫張環,乃陸炳的心腹手下之一。

    陸炳沉聲問道:「人抓住了沒?」

    張環小心翼翼地道:「讓他翻牆跑了,不過他身上中了兩刀,傷得不輕,絕對跑不掉的。」

    陸炳聞言臉色一沉,抬手便給了張環一記大耳光,厲聲道:「廢物,馬上給老子找去,就算翻轉整座京城,掘地三尺都要把他掘出來。」

    「是,屬下馬上分散弟兄去找。」張環腫著臉凜然道。

    當下,北鎮撫司所屬的數千錦衣衛傾巢而出,迅速封鎖了崇北坊各處街道,開始挨家挨戶地搜索盤查,然而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依舊一無所獲。

    陸炳不由心急如焚,下令擴大搜索範圍,並命五城兵馬司協助搜捕。

    入夜了,也不知打哪兒飄來了一大團烏雲,京城上空開始下起了冰冷的秋雨,空氣中瀰漫的火藥味被冷雨一掃而空。

    小時坊徐府,剛吃完晚飯的謝小婉、費如意和費吉祥諸女正聚在暖閣中低聲說著話,三女的俏臉上均有喜色,因為今日下午宮中已經傳來消息,所以三女均得知自家夫君如今就在通州城中,而且還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擊潰五千韃子騎兵,如今更是被皇上任命為直隸總督,兼拜平虜大將軍。

    燭光下,費如意那張宜嗔宜喜的俏臉更加明媚動人了,她撫著隆起的小腹,既喜且憂地道:「夫君打了勝仗固然是好事,但必然招致韃子的仇恨,據說韃子昨日已經增兵萬餘攻打通州了,通州的城牆哪能跟京城相比,唉,真的好擔心啊。」

    謝小婉和費吉祥二人均露出擔憂之色。

    初夏這小蹄子倒是滿臉崇拜地道:「老爺本事大著呢,三位夫人又何必擔心,想當年在紹興府崇德縣,海盜突然襲擊攻入了城中,老爺愣是帶著幾十名村民入城,組織起人手把那幫海盜給打跑了,說到打仗啊,我家老爺還沒怕過誰呢!」

    旁邊的初春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回憶的表情,眼神裡滿滿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謝小婉、費如意和費吉祥三女不由相視一眼,心中不約而同地生出一絲自豪,說到打仗,自家夫君似乎真的未曾輸過,當年在江西對抗寧王如是,在山東鎮壓礦賊造反如是,在東南沿海平倭剿盜亦如是!

    正在諸女喜憂參半地聊著,家丁徐福撐著傘匆匆來到後院稟報導:「夫人,外面來了一隊錦衣衛,說是要進府搜捕逃犯!」

    費吉祥不由著惱道:「又是這些討厭的錦衣衛,莫不成以為咱們徐府好欺負耶?」

    「妹妹稍安勿躁,小心又動了胎氣,如今夫君被皇上任命為直隸總督,拜平虜大將軍,錦衣衛也不敢胡來的。」費如意握住費吉祥的手柔聲安慰道。

    謝小婉蹙起眉頭問道:「錦衣衛要搜捕什麼逃犯?」

    「好像是一個叫韓大捷的錦衣衛千戶。」徐福答道。

    初春和初夏這兩棵小白菜不由失聲輕呼道:「原來是韓千戶啊,他犯了什麼罪?」

    話說前年徐晉奉旨南下巡按直浙,正是韓大捷率錦衣衛隨行保護,而初春初夏也在徐晉身邊服侍,自然認識韓大捷這個錦衣衛千戶。

    徐福撓了撓頭答道:「韓千戶到底犯了什麼罪小的不清楚,不過估計挺嚴重的,連陸炳都親自來了。」

    謝小婉聞言娥眉一揚,冷道:「我倒要看看他陸炳想耍什麼花樣。」

    謝小婉當即撐了雨傘,月兒提上燈籠,在眾家丁的陪同下來到府門前,果然見到陸炳帶著幾十名錦衣衛站在外面,不過這次相當老實,即使大門趟開著也沒有闖進來。

    「陸鎮撫夜間登門,有何貴幹?」謝小婉繃著俏臉冷道。

    陸炳拱了拱手客氣地道:「徐夫人打擾了,陸炳奉命抓捕要犯,有跡象表明那要犯逃到了小時坊一帶,希望徐夫人能配合我們搜查!」

    謝小婉臉色一沉道:「小時坊這麼大,陸鎮撫為何偏偏跑來搜查我徐府,莫非以為我徐府早藏污納垢的地方?」

    「陸炳不敢,沿途一帶的人家都會搜查,並非專門針對徐府。」陸炳耐著性子道。

    謝小婉冷道:「我這裡沒有逃犯,陸鎮撫請便吧,關門!」

    「聽到沒有,我們府裡沒有逃犯,哪涼快那找去吧!」徐福神色戲謔地把在大門鎖上。

    陸炳他身後的錦衣衛不由大怒,有人獰聲道:「太囂張了,大人,要不要撞門硬闖?」

    陸炳眼中寒芒閃動,最終搖了搖頭,現在徐晉已經鹹魚翻身,身兼直隸總督和平虜大將軍,不是他能隨便招惹的,只能忍了!

    「張環,派人十二時辰盯住徐府。」陸炳雖然不敢強闖徐府,但他又擔心韓大捷會逃到徐府躲藏,只能派人暗中盯著。

    片刻之後,門外的火光消失了,徐福那貨打開大門探頭掃了一眼,發現外面的錦衣衛已經走光了,這才重新關上門,得意洋洋地地道:「夫人,陸炳已經帶著錦衣衛灰溜溜地走了。」

    謝小婉點了點頭,正要轉身返回後院,附近的桂花樹上卻撲通的摔下一條人影來,月兒嚇得把手裡的燈籠都丟了,差點便尖叫了聲,不過被旁邊的謝小婉迅速地摀住了小嘴。

    燈籠雖然掉到地上,但還沒熄滅,昏黃的火光映照下,但見一名渾身血淋淋的中年男子跌倒在桂花樹下,他睜著雙眼,意識顯然還是清醒的,氣若游絲地道:「徐……徐夫人,打擾了!」

    謝小婉吃了一驚,低聲問道:「你是韓千戶?」

    地上那人微弱地點了點頭,謝小婉心中一動,急忙招手把幾名家丁叫過來,然後把韓大捷迅速抬進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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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9章 庶女作妾
               
    西直門外的喊殺聲停歇了,而寒冷的秋雨還在滴滴嗒嗒地敲打著瓦面,血腥味和火藥味偶爾隨風送來。百萬人口的京城此刻寂然無聲,就連夜裡最繁華的八大胡同如今也是烏燈黑火的,畢竟韃子十萬大軍就在城外磨刀霍霍,朝不保夕,即使不宵禁,誰又有心情尋歡作樂呢?

    明時坊,翰林侍讀學士張璁的府邸,武定侯郭勳一臉的灰敗,幾乎跪倒在張璁面前,哀求道:「秉用兄,本侯真的不知那張寅竟是彌勒教首李福達,都怪本侯當年一時財迷心竅,給他活動了一個太原衛指揮使的職位。這件事若是被皇上查出,本侯怕是要落得個抄家殺頭的下場了,秉用兄一定要救救本侯啊。」

    張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表面看似平靜,但心裡卻是恨不得把郭勳這個豬隊友給一腳踹出屋去,可是豬隊友也是隊友啊,兩人的利益是捆綁在一起的,一旦郭勳獲罪,之前被自己打壓的護禮派官員肯定會趁機大舉反撲,借郭勳來做文章打擊自己。

    另外,郭勳還知道自己很多陰私之事,自己若是見死不救,郭勳心生怨憤全部爆出來,那自己也落不了好。譬如自己排斥異己,在朝中安插親信的事,郭勳就知之甚祥,要知道大臣結黨營私是任何皇帝都不能容忍的!

    「郭侯爺拿了張寅的多少錢財?」張璁不動聲色地問道。

    郭勳此時哪敢隱瞞,坦白道:「五萬兩,還有一部份名貴的古玩字畫,若是再加上每年的孝敬,十萬兩怕是有的,不過本侯打點關係也花了兩萬兩銀子。」

    張璁不由暗暗吃驚,難怪郭勳肯給張寅謀了個指揮使的職位,原來竟收受了如此巨額的財物,不得不說,這些勳貴還真是生財有道。

    「紙是包不住火的,侯爺還是趁早上表向皇上請罪吧。」張璁沉吟了片刻後勸道。

    郭勳的臉色刷的變了,望向張璁的目光也帶上了一絲怨毒,咬牙道:「秉用兄這是見死不救了?」

    張璁正容道:「此舉正是為了救侯爺你!」

    郭勳冷笑道:「本侯若是向皇上坦白請罪,必死無疑,甚至是滿門抄斬的下場,這就是張大人所講的救本侯?」

    張璁連忙解釋道:「侯爺稍安勿躁,張寅是如何當上太原衛指揮使的,你自己最清楚,這種事根本經不住查,而且今日皇上已經下令兵部嚴查了,與其等兵部查出來,還不如你自己先向皇上坦白請罪呢,說不定還能減輕幾分罪責。」

    「即使本侯坦白了不也是死罪?還不如賴活多幾天。」郭勳陰沉著臉。

    張璁搖頭道:「若是有替罪羊的話,再加上一眾勳貴,以及我等保你,倒也未必會是死罪!」

    郭勳不由生出幾分希冀,脫口道:「此話當真?」

    張璁胸有成竹地道:「至少有七成把握,如今大敵當前,皇上還得倚重你們這些武勳世家領兵守城呢,前些天侯爺拒絕領兵出城迎敵惹怒了皇上,最後皇上還不是饒過了侯爺?」

    郭勳不由沉吟起來,心裡還是有點不踏實,七成的把握對他來說還是太冒險了,這可是賭上全家老少的性命啊。

    張璁瞥了郭勳一眼,捋著下的短鬚道:「若是太后肯出面替侯爺求情,可有十成把握免死,不過爵位估計是保不住的了。」

    郭勳面色陰晴不定,衡量了片刻,最後咬了咬牙道:「好,那本侯明天便上表向皇上請罪,秉用兄可記得要全力保我!」

    現在保命要緊,郭勳也顧不得爵位了!

    張璁聞言暗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侯爺放心,我等定會全力保侯爺,不過侯爺的替罪羊可曾想好了?」

    郭勳眼中閃過一絲冷芒道:「當初給本侯牽線的乃太原都指揮使奕綱,不過這傢伙早幾年已經得病死掉了,正好一股腦門都推到這死鬼頭上去。」

    張璁聞言道:「那便妥當了,侯爺最好跟陸炳打個招呼,若是能說動太后出面替你求情就最好了。」

    半炷香後,郭勳離開了張府,冒著雨匆匆趕往北鎮撫司衙門。

    陸炳乃北鎮撫使鎮撫使,平時就住在鎮北撫衙門內,若是以往這個鐘點,陸炳已經在後衙享受美婢的服侍了,但是今晚卻仍然留在大堂,而且陰沉著臉來回走動,顯得坐立不安。

    這也難怪,因為直到現在,錦衣衛還沒找到韓大捷,這位就好像一把懸在頭上的利劍,陸炳又豈能心安?

    正當陸炳在搖曳的燭光下不安地來回走動時,一名手下快步行了進大堂,陸炳急忙問:「可是抓到韓大捷了?」

    那名手下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地答道:「是武定侯爺來訪。」

    陸炳聽聞是郭勳來了,頓時臉色一黑罵道:「這忘八蛋還有臉來,讓他滾!」

    那名手下暗砸了砸舌,郭勳好歹是侯爺,大人這也太不給面子了,凜然應諾一聲便欲轉身出去打發郭勳走。

    「等等……帶他進來吧!」陸炳叫住了那名手下,黑著臉無奈地道。

    陸炳雖然也對郭勳這個豬隊友很不爽,但顯然也跟張璁一樣投鼠忌器。如果說張璁和郭勳同坐在一條船上,那麼陸炳和郭勳就似那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船翻了,張璁未必會被淹死,但是陸炳和郭勳肯定會串在一起被淹死,畢竟陸炳直接沾上了李福達,而張璁沒有。

    正因如此,陸炳即使恨不得把郭勳拒之門外,但又不得不見。

    …………

    九月十一日一早,西直門依舊炮聲隆隆,喊殺聲震天,自打九月初九開始,韃子已經連續攻城第三天了,雖然未能破城而入,但也給守軍造成了不少的傷亡,官府已經開始徵調城中的百姓幫助守城了。

    西直門比鄰內城,所以炮聲和喊殺聲在皇宮中也聽得十分清晰。此時,慈寧宮的客廳內,蔣太后正在招待三位婦人,永福公主和永淳公主則在一旁陪同。

    這三位婦人的來頭均不小,其中一個正是陸炳的母親范氏,亦即是嘉靖帝朱厚的乳娘,第二個是蔣太后的堂妹蔣氏,第三個乃英國公張倫的母親常氏。

    范氏就不必說了,朱厚的乳娘,跟蔣太后相當熟稔,平時出入皇宮就像逛街市一樣簡單;蔣氏乃蔣太后的堂妹,後來嫁給了英國公張倫的叔父,也是經常出入皇宮的人物;最後一個常氏亦是了不得,乃英國公張倫的生母,而且本身也是明朝開國功臣常遇春的後人。

    所以說,勳貴集團內部相互聯姻,關係盤根錯節,利益都是一體的。

    范氏約莫三十許歲,皮膚白皙,生得珠圓玉潤的,關鍵是糧倉豐盈,也難怪當初會被選作朱厚的乳娘,這時只見她拍著胸口道:「太后,這幾天西直門的動靜可真大,奴婢幾晚都睡不著覺,真害怕那些韃子會殺進來。」

    范氏這話就不中聽,蔣太后聞言登時有些不悅,臉色也不好看了。

    蔣太后的堂妹張蔣氏笑道:「陸夫人且放寬心,京城牆高城深,固若金湯,那些殺千刀的韃子根本不可能攻進來的,等各路勤王大軍一到,韃子就該望風而逃了。」

    蔣太后聞言神色稍鬆。

    永淳公主笑嘻嘻地道:「聽說徐晉在通州打了勝仗,不僅擊潰了韃子五千兵馬,還陣斬了對方一名大將。皇兄得知消息不知有多高興,立即就下旨任命徐晉為直隸總督,兼拜平虜大將軍。徐晉這傢伙打仗從來就沒輸過,肯定能把韃子打個落花流水的,姐姐,你說對不對?」

    永福公主今天穿了一套淡粉色的宮裝,規矩地坐在蔣太后旁邊,溫婉而端莊,微笑著點了點頭道:「徐晉的確極善用兵。」

    蔣太后聞言笑道:「你們兩對徐晉倒是有信心。」

    蔣氏開玩笑般道:「說到這位徐子謙,還真是個允文允武的拔尖人兒啊,詩詞文章做得好,又會帶兵打仗,人長得也英俊,可惜早早就娶親了,要不然與我們家四兒倒是蠻般配的。」

    陸炳之母範氏眼珠一轉,笑道:「張夫人如此一說,倒是醒起來一個人來,老家的二哥有一庶女,年芳十五,雖然是庶出,卻生得花容月貌,伶俐乖巧,而且知書識禮,雖不敢與費家姐妹相比,但亦是不差的人兒。」

    蔣氏聞言咯咯地笑道:「莫非陸夫人想牽紅線,把你這侄女嫁入徐府,與那費家姐妹做姐妹,嗯庶出的底子是差了些,不過給徐晉作妾也不算辱沒了!」

    蔣太后聞言愕了一下,不過很快便露出思索的表情。蔣太后本身就是勳貴中的一員,所以對家族之間聯姻的現象早就司空見慣了,把庶女嫁給別人作妾也是一種常見的聯姻手段。

    范氏為何突然試圖把侄庶女嫁給徐晉作妾呢?

    蔣太后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大概,看來範氏是想通過聯姻,化解兒子陸炳與徐晉之間的矛盾啊!

    永福公主秀外慧中,蔣太后能想明白的,她自然也明白,一雙黛眉不由輕微地皺了皺,心裡竟是有點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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